[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43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6 01:34
策行三國 第2020章 直覺

  吃著剛出鍋的饅頭,孫策和大橋、小橋有一句沒有一句的閒聊。兗州的形勢,睢陽的防務,梁相丁衝的人品,他都感興趣。橋氏姊妹剛從睢陽回來,所見所聞不少,有些可能比斥候收集到的情報還真實。

  大橋話不多,小橋卻知無不言,說起來就不停,而且繪聲繪色,非常生動,頗有說書的潛質。

  美人、美食,孫策心裡的壓抑去了些。飽餐一頓後,大橋、小橋告辭出宮,孫策留宿袁權宮中。袁權沏了茶,陪孫策閒坐。

  “大王在擔心什麼?”

  “嗯?”孫策詫異地看著袁權。袁權提起茶壺,為孫策添了一點熱水。“大王雖然吃得高興,聽得也開心,卻沒像以前一樣出言附和,更沒和小橋鬥嘴,想必是心中有事。小橋費了那麼大力氣也沒能讓你開懷,著實有些沮喪呢。”

  “是嗎?”孫策回想起來,也覺得今天小橋有些用力過度,原來根子卻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自責,辜負了美少女的一片心血。在袁權面前,他無需掩飾,便把自己突然之間的惆悵大略說了一遍,好讓袁權心裡有數,有機會安撫小橋。袁權很敏感,一听就明白了,臉上也有些悵然。

  “大王有此心,乃萬民之幸。”

  孫策笑了兩聲,覺得無趣。他和袁權說這些可不是為了邀名或者自我標榜。袁權睨了他一眼,又笑道:“大王也許覺得臣妾虛偽奉承,可臣妾卻是真心話。儒家重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大王對家人有眷念之心,自然不會輕易殺戮,毀門滅戶。若能推及萬民,便是堯舜之君。”

  孫策道:“你沒說我是婦人之仁,我已經很滿足了。堯舜之君就不奢望了,我還有些自知之明。”

  袁權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茶,想了片刻,又抬起頭。“大王,臣妾……有一些話,可能有些冒昧。”

  孫策揚揚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袁權最近過得很安逸,已經很久沒這麼正式的和他說話了,就算有什麼意見也會由袁衡轉達,想來是有什麼話非說不可,這才明知冒昧也要說。

  “大王是不是覺得國土越來越廣,百姓越來越多,又有群丑囂囂,動搖天下,擔心力不能支?”

  孫策想了想,很鄭重地點了點頭。他的確有這種想法。

  “大王有此擔心,也很正常,也是好事。詩云戰戰兢兢,易云夕惕若厲,都是勸勉人君不可輕忽,可是能做到的卻沒幾個。大王能自醒省,已然難得。可凡事過猶不及,大王若因此而不自信,舉手生疑,還怎麼治理天下?”

  “話雖如此,可是我的確沒有治理天下的經驗啊……”

  袁權不緊不慢地說道:“那誰天生就有治理天下的經驗呢?”

  孫策一時語塞。

  袁權停了片刻,又笑道:“依臣妾愚見,大王之所以心中怯怯,恐怕和心中無所敬畏有關。天子也好,儒生也罷,他們或是信奉君權天授,或是信奉聖人經典,以為口含天憲,或者身受聖人教誨,自然天下信從。大王既不信天命,又不信聖人經典,無所依托,有所惶恐再正常不過。”

  孫策蹙著眉,沉吟不語。他不能說袁權說得不對,甚至可以說,袁權切中了要害,但他早就清楚這個問題,不至於心中不安。他現在的問題是感覺有問題有發生,卻不知道問題是什麼。

  “臣妾說得不對?”

  “也不能說不對,但……不盡然。治理天下難是明擺著的事,我知道難,所以才要放慢腳步,三思而行。可現在的感覺卻是感覺到有危險,不知道危險在哪裡。”他頓了頓,又道:“這可能是直覺,也可能是錯覺,當然,也有可能是你所說的不自信而導致的疑懼。”

  袁權托著腮,歪著頭,打量了孫策好一會兒,突然說道:“會不會是交州?”

  “交州……能有什麼問題?你為什麼會想到交州?”

  袁權笑著搖搖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你剛才說到家人,又說不知道危險在哪裡,兩相結合,我想只有交州了。直覺這種事說起來神秘,其實也並非無跡可循,就和夢一樣,看起來雜亂,其實和白日所遇之事有關聯,只是一時意識不到罷了。回頭再想,方知端的。”

  孫策覺得有理。雖然他想不出交州會有什麼危險,以至於他心生警兆,但袁權的這個分析有一定道理。直覺和夢一樣,其實都是潛意識的一種反應,是那些平常沒有注意到的線索相互作用的結果。有可能是錯覺,也有可能是真相。

  況且交州一直不在掌握之中,擔心有事發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說起來,張昭有好長時間沒有消息來了,這實在不應該。孫堅、孫權會有意識的保持獨立,張昭卻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就算他擔心孫堅、孫權有想法,正常的書信來往也是應該有的。

  孫策決定明天找郭嘉安排一下。常言道,男人靠理性,女人靠直覺,袁權很可能說中了真相。萬一錯了也沒關係,加強對交州的控制勢在必行,江南成了重心,交州不能永遠是化外之地。

  “好久沒和你長談了,今天就住在這兒,和你好好說說話。”

  “說話可以。”袁權嘴角微挑。“別的卻不成。大王若是不怪臣妾侍候不周,留宿稻香殿,臣妾是求之不得。”

  孫策大惑不解。幾個妻妾之中,向來侍候最周到的就是袁權,今天怎麼一反常態?如果她是月事來了,她根本不會留他。既留了,又不肯侍寢,這就有點怪了。

  “為何?”

  “有人不准。”袁權掩嘴笑道:“脖子以下都不成。”

  “誰這麼大膽?”孫策佯怒,拍案而起。袁權絲毫不懼,似笑非笑地看著孫策,素手輕拂平坦的小腹。孫策恍然,頓時氣洩,半晌才無可奈何地爆了一句粗口。

  “我日!”

  ——

  雖然鬱悶,孫策還是在稻香殿留宿一夜,與袁權說了半夜的話。袁權見識廣,能從另外的角度給他一些意見,這是張紘、虞翻等人做不到的。況且有些事也只能和袁權說,再由袁權去安排。

  後宮名義上由袁衡做主,袁權已經退居幕後,實際上袁權的影響力並沒有削弱,反倒因為她的不爭更讓人願意親近,有些話不方便和袁衡,卻可以和袁權說,再由袁權向袁衡進言。孫策如此,其他幾個夫人也是如此。有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到稻香殿來吃一頓好的,再和袁權說說話,就算事情不能解決,心情也會好很多。

  而大多數情況下,事情都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

  在稻香殿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孫策精神抖擻的來到前朝。因為時間緊張,資金也緊張,太初宮現在只有一座前殿,五日一朝也在這兒,平時辦公也在這兒,前殿有東西兩側都有廂房,東側是張紘、虞翻的公廨,西側是軍師處的公廨。

  到目前為止,孫策還沒有類似尚書台的內朝機構,將來應該會有,但規模不會很大。以內朝來代替外朝,又不斷的建立新的機構來代替內朝,防止內朝坐大,這樣的事他不想做。限制臣權有很多種辦法,建立內朝無疑是不怎麼高明的一種,看起來很方便,其實治標不治本,反而遺禍無窮。

  比限制臣權更迫切的其實是限制皇權。雖說眼下的皇權還沒有到肆無忌憚的地步,但徵兆已經出現。現在調整還來得及,等精英階層的膝蓋軟了,心甘情願甚至爭先恐後地跪倒在地,再調整就來不及了。限制三公任期,兵、政、監察分離,都是他正在嘗試的事。

  有兩千年的中外歷史為鑑,在這方面,他有著這個時代最高瞻遠矚的境界,清楚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讓歷史走上正確的軌道。

  剛到前殿,張玄就迎上了來,笑盈盈地施了一禮。“恭賀大王。”

  孫策一邊走一邊笑道:“為何?”

  張玄跟了上來。“大王又教導出一賢才,點化之功,堪比聖人。”

  孫策轉頭看了張玄一眼,估計張玄說的是諸葛亮,看來諸葛亮順利通過了軍師處的答辯,而且震懾了這些眼高於頂的參軍們。張玄作為張紘的兒子,一向很少如此誇人的。他和諸葛亮都算是徐州人,諸葛亮出類拔萃,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第一個趕來報喜也是理所當然的。

  “誰啊?”孫策故作不知。

  “孔明。他的答辯太精彩了,待會兒大王看紀要便知,反正臣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孫策笑了。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仲遠是不是也想外出歷練一番?”

  張玄連連搖頭。“大王,臣愚鈍,沒有孔明那樣的才華,還想在大王身邊多積累幾年,將來外放,哪怕是做一任縣令丞也能應付得來,不至於為大王抹黑。”

  孫策哈哈一笑,也沒多說。張紘是首相,張靖已然外放,在任城督紀靈麾下任軍師,張家父子的前程一片光明,作為次子,張玄的確不宜提拔太快,以免招人非議。況且張玄啟蒙時,張紘正游學京師,對他的教導不夠,張玄的能力比起其兄張靖來的確有所不足,多積澱一段時間也是必要的。

  “厚積而薄發,你會有一鳴驚人的時候。”

  “謝大王謬讚。”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6 01:41
策行三國 第2021章 吃貨君臣

  孫策來到殿中坐定,張玄已經準備好了答辯的記錄,端端正正的擺在案上。

  孫策知道諸葛亮應付得來,但看了記錄之後,還是很欣慰。如果不是考慮到張玄就在目前,他幾乎要拍案叫好。讓他去做這個答辯,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當然,這和他那日在紫金山上的點撥也有關係。若非放下與陸議爭雄的心思,諸葛亮也做不到這麼從容,從更高的角度來分析荊州戰事可能的走向,以及讓李通、婁圭參戰的必要。

  諸葛亮還是堅持最初的建議,但他的用意和出發點已經悄悄的變了。如果說之前是想藉機參與其中立功,更多的是為個人功業,那現在是則服務於戰局,考慮更多的是整體利益。

  他建立將李通、婁圭參戰有兩個理由:

  一是磨合李通、婁圭與甘寧,為正式進攻益州做準備。僅憑甘寧是無法完成從長江進攻益州的任務的,安排人配合是必然的事,婁圭長期鎮守夷陵,又有智謀,李通長期鎮守南郡,作戰勇猛,無疑是配合甘寧的最佳人選,但他們脾氣不合,之前還有作戰的經歷,如果不加以磨合,很難保證他們會配合默契。

  二是誘敵。示益州以不和,誘益州來攻。若曹操以為甘寧與婁圭、李通不和有機可趁,派水師順水而下,那就可以以逸待勞,在荊州境內重創曹操,完成預期作戰計劃。如果曹操不來,也能名正言順的拖延時間,既不進攻,又讓曹操不敢掉以輕心,維持在魚复的重兵。現在不和,不代表以後不和,這並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只要孫策出面,甘寧與婁圭、李通的矛盾即使無法解決,也可以強行壓制一段時間,保證戰事順利進展,說不定還能激發諸將的鬥志,以戰功誘使他們全力以赴,奮勇爭先。

  如此一來,一矢不發,僅僅是示之以形,預期的作戰目標也實現了大半,開銷卻只有開戰的幾分之一,可謂是舉重若輕,既實現了目標,又省了錢糧,還可以引而不發,讓對手明知可能是計也不敢掉以輕心,逼著曹操保持對峙。曹操一旦撤去魚复的重兵,甘寧隨時有可能真的溯水而上,化虛為實。

  能把計劃做到這種地步,不亞於朱然守住了高唐、陸議奇襲陳留,難怪參軍們無話可說。

  孫策看完記錄,翻到最後一頁。郭嘉已經簽署了評定意見,定為優級甲等,予以通過。優級甲等是最高等,軍師處成立以來,這是第一次。孫策搖搖頭,提起硃砂筆,批了五個字:減半等,通過。

  張玄看在眼裡,忍不住問道:“大王,孔明的計劃有何不足?”

  孫策看看張玄,明白他的意思。優級甲等極其難得,又是第一個,讓諸葛亮得了,不僅對諸葛亮本人很重要,青徐系與有榮焉。減半等,依然是到目前為止最好的成績,但畢竟有被人超過的可能。

  “有機會,你問問孔明自己當得幾等,或許能有所裨益。”孫策笑笑,合上了記錄。

  張玄很迷惑,拿起記錄出去了。

  ——

  與張紘、虞翻等人議事之前,孫策先見了新任搜粟都尉鮮于程。

  鮮于程是祖郎的鄉黨,由祖郎推薦出仕,先在丹陽太守府任田曹,後來又轉為專職的屯田都尉、校尉。此人沉默寡言,不善交際,偶爾開口也是又臭又硬,常常噎得人翻白眼,與同僚的關係極差。若不是屯田辛苦,他早就被人頂替了。他也苦於應酬,只有到了田間地頭才自在,一年至少有三百天在外面跑,曬得黑黢黢的,與農夫無異。虞翻與他聯絡比較多,對他的工作態度很欣賞,卻也為他的為人處事頭疼。以虞翻的口才,有時候也被他噎得難受。

  也正因為此,他這幾年一直沒有升職,連嘉獎都沒份,被人戲稱為鹹魚程,他也不在意。去年孫策巡視丹陽,看到屯田成績斐然,又有心提攜丹陽人,這才想到了他,年終考核時特地吩咐首相張紘留意。張紘借上計的機會與鮮于程長談了一番,覺得此人可用,累積功勞,推薦轉鮮于程為搜粟都尉。

  在吳國的官制中,搜粟都尉是九卿之一。鮮于程的這次升遷有超擢之嫌,私下裡有意見的人不少,有的甚至說是鮮于程貪污了屯田的收益來送禮,不一而足。

  鮮于程上殿,瘦削的身形如竹桿,撐不起新做的官服。他向孫策行了禮,將隨身帶來的一隻木盒交給一旁的侍者,侍者接過木盒時,手明顯一沉,險些將木盒摔在地上。他漲紅了臉,將木盒拿到一旁,打開檢查了一下,然後看了鮮于程一眼,臉色更紅,眼神憤怒,就像看白痴似的。看那架勢,如果不是在孫策面前,他恨不得將木盒砸到鮮于程臉上。

  孫策很好奇,讓侍者將木盒拿過來。木盒裡是一塊石板,很大,很粗糙,只在中間挖了一個淺坑,磨得很光滑,像個硯台。

  “這是石硯?”

  “回禀大王,這是臣家鄉的山石,雖然醜陋,卻是做硯石的好材料。”

  孫策忍著笑。鮮于程是歙縣人,的確是出好硯的地方。只是這塊石板也太大了。“既是硯,何必這麼大,找個良工切割,做十塊硯台也夠了。”

  “大王日理萬機,批註文書多,我覺得大一點的更好。”鮮于程頓了一會,抬起頭,直視孫策。“且大王若是用得好,以後難免還會再取,臣索性取塊大的,大王隨時可以割用,免得虛耗人力,騷擾百姓。”

  孫策眉毛一挑,聽出了鮮于程的言外之意。看來有人看中了這種硯石,或是謀私利,或是假公濟私,逼迫百姓取石製硯。這鮮于程果然是個槓頭,升官謝恩,居然還不忘為百姓請願。

  “我知道了。”孫策撫摸著粗糙的硯石,示意賜座。侍者不敢怠慢,為鮮于程準備了坐席案几。孫策又命人取來橋氏姊妹發明改進的饅首,示意鮮于程嚐嚐。鮮于程一言不發,拿起就吃。吃了一口,發現裡面還有餡心,倒是有些意外,卻沒多說,兩三口將就一隻饅首吃完,連水都沒喝,噎得直抻脖子。孫策又命人取來湯,他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這才舒服些。

  “味道如何?”

  鮮于程愣了一下,咂咂嘴。“……還行。”

  孫策哭笑不得,讓他不要急,再嚐一個。鮮于程這才意識到孫策並非簡單的賜食這麼簡單,斯文起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尤其是仔細品嚐了餡心,越嘗越滿意,連連點頭。“好吃,好吃,有面有菜,好像還有肉,如果百姓能吃上這個,到地裡幹活時可就方便多了。”

  孫策也這麼想,這時候的麵食還沒有發酵,都是死面,其實口感並不算好,可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尤其是大部分時間不能正常飲食的軍人和百姓來說,這種既能當飯充飢,又有菜肉調劑口感的食物還是有優勢的。

  “這些都是用宿麥磨的麵粉製成的。”

  鮮于程恍然大悟,咧著嘴笑了。“原來如此。這麼說,宿麥的推廣就容易多了。大王,有了這宿麥,每年就能多一季收成,可是解決了不少問題。且宿麥用水不多,可以種在山地… …”

  一提到種地,鮮于程頓時進入話嘮模式,根本無需孫策提醒,滔滔不絕的暢想起來。張紘、虞翻等人進殿時,他還在說,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嘴角堆著一串白沫。虞翻咳嗽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又黑了臉,拿起最後一個饅首,自吃自飲。

  虞翻也是無語,一眼看到了案上的石板,頓時臉色尷尬,又看了鮮于程一眼,嘴角抽了抽。

  孫策看得分明,知道虞翻和這件事大概有關係。歙縣就在浙水之畔,採了石,順水而下,到會稽很容易。會稽為了和吳郡競爭,最近大興文事,不僅各縣有學堂,有條件的鄉里都是學校,隨處可以聽到讀書聲,對硯台的需要很大。

  孫策沒有說破,這件事肯定要處理,卻不能當著鮮于程的面,多少要給虞翻留些面子。張紘也看到了,隨即岔開了話題。

  “大王,這是什麼新式點心?”

  孫策自有準備,讓人又取了一些過來,供張紘、虞翻等人品嚐。張紘吃了一口,隨即說道:“大王,此物雖能充飢,但不易消解,多食容易宿脹。不過臣聽說北方有人做酒溲餅,可去此患。若能著人加以改進,宿麥行於江南庶可無憂。”

  虞翻也嚐了一口,又道:“臣還聽說有另一種做法,更為美味。”

  “什麼做法?”

  “西域來的胡商喜歡烤製麵食,在麵粉中加入雞蛋、牛奶等物,入爐烘烤,既美味,又耐存儲。”

  “你說的是大秦酒坊的麵包嗎?”郭嘉走了進來,正好聽到虞翻的話,立刻接過話頭,興趣盎然。“我也挺喜歡的,不過他們家的勸酒胡女更好,貌美聲柔,頗有異域風情。”

  孫策似笑非笑。“大秦酒坊,勸酒胡女,你最近很歡暢啊。”

  郭嘉臉頰抽了抽,連忙躬身施禮,嚴肅地說道:“大王,職責所在,不得不然。”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6 01:47
策行三國 第2022章 分歧

  孫策召集大臣議的是中原形勢,沒想到由饅頭引發了話題,一時竟收不住嘴。由饅首說到酒溲餅,再說到西域商人鍾愛的麵包,又說到葡萄酒和各種西域食物,最後繞了一圈,說到了肉食的供應問題。

  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虞翻很嚴肅,沒有一點說笑的成份。

  他建議改革現有的祭祀禮儀,去除犧牲中的羊。按照禮制,天子祭禮用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備,諸侯祭祀用少牢,犧牲用羊與豕,士祭祀只能用豕,實際施行時大多不依禮,僭越之事屢見不鮮,很多本來只有用豕的祭禮也改用羊,至少是羊豕並用。

  問題是江南水鄉,並不適合養羊,養出來的羊也有濃重的羶味,不如北方的羊,所有很多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都會選擇從北方購買羊,江南本地盛產的豕反而無人問津。如果只是上層階級也就罷了,此風下演,普通百姓也有攀比之心,這就贊成了很大的問題。

  孫策提倡四民皆士之說,既然是士,那就要依士禮行事,原本用豕即可,現在改用羊,一年需要多少羊?這已經不是一隻羊的問題,而是影響到經濟民生的重要事件。如果不及時調整,將來形成風氣,再想改就難了。

  虞翻建議,因地制宜,根據江南的實際情況,將羊從祭祀中去除,樹立榜樣。君子德風,小人德草,吳王率先做出示範,上行下效,再進行祭禮改革就有說服力了。

  孫策深表同意。牛羊在祭禮三牲中佔重要位置有濃厚的北方文化基因,並不適合南方的實際情況,改革是勢在必行的,諸如此類的問題以後還會有很多。在二十一世紀,豬肉已經成為絕大部分百姓日常飲食中的肉食來源,牛羊反倒是點綴。

  不過這個問題不是今天的重點,孫策讓人記下,以後再安排具體的討論,隨即展開了正式的議題。

  今天的議題是如何應對河南的嚴峻形勢。天子與袁譚合兵,共有步騎五萬餘人,魯肅、呂範兵力不足,如何應對,必須盡快做出決定。調動兵馬,籌集錢糧都需要時間,越早做出決定,準備的時間越充分。

  一提到這個問題,所有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就連一向跳脫的孫尚香都規規矩矩的坐穩。

  情況很嚴峻,尤其是豫州。南陽還有險可守,豫州卻是一馬平川,一旦天子佔據虎牢、浚儀,就可以長驅直入豫州腹地。考慮到兗州的形勢不穩,這個危險成為現實的可能性極大。如此一來,淮河以北都有可能成為戰場,而南陽則面臨著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

  郭嘉首先拿出軍師處擬定的方案。他倒是比較平靜,畢竟這個局面早在他的規劃之中,預案也不是準備了一天兩天。可以說,從他離開河北的那一天起,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雖然方案多次調整,也是向好的方向調整,至少比他最開始預想的局面要好得多。

  軍師處提出了兩個方案:孫策率主力增援豫州,進駐許縣附近,隨時準備進軍河南;或,孫策按兵不動,委任將領前往豫州指揮戰事。

  郭嘉話音未落,張紘就提出了疑問:“祭酒的意思是說以守待攻?”

  郭嘉點點頭。“雖說豫州沒有什麼地利可言,但越是向南,對騎兵的限制越多,這已經是幾次作戰證明的事實。我軍騎兵數量不多,但凡有一絲限制騎兵的可能,我們都應該充分利用。且朝廷、冀州孤注一擲,利在速戰,我們大可不必遂其心願,能拖一日是一日,待其自亂。”

  “計是好計,只是如此一來,豫州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受影響。”張紘撫著鬍鬚沉吟道:“春不耕則秋不收,豫州今年不僅沒有錢糧可以提供,還需要大量的錢糧補充,這個數字不會小啊。”

  “張相有何意見?”孫策問道。

  張紘欠身施禮。“臣以為,或可暫緩漢中攻勢,一部留守,黃忠率主力撤回,徵發潁川、汝南郡兵,進駐許縣,為魯肅、呂範後援,觀形勢而動。若能將戰線維持在睢水一帶,豫州南部的春耕或可不受影響……”

  “張相,何必拘泥豫州的春耕?”虞翻打斷了張紘的發言,不以為然的揚揚手。“豫州無險可守,一旦睢水防線被突破,淮水以北皆是戰場,種了又能如何,讓朝廷或者袁譚看到希望,繼續堅持嗎?”

  張紘眉心微蹙。“依虞相之見,又當如何,看著土地拋荒?”

  “敢問張相,人與地孰重?”

  張紘一聲嘆息,欲言又止。虞翻拱拱手。“民以食為天,張相心懷百姓,令人欽佩。只是事有經權,決戰之時當以克敵為要。此戰若有不利,中原皆為霸道所苦,縱有積粟滿倉亦不得食,適可資敵爾。不僅地裡的莊稼如此,就連他們家裡的存糧也會如此。大王推行新政,減輕賦賦,使百姓家有積儲,難道是為行霸道的敵人準備的?”

  虞翻攤開雙手。“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耕,一心作戰。”他高高的舉起手,又用力一揮。“為王道而戰!百姓是王道的愛益者,自然應該是王道的保護者,如今王道受到霸道的威脅,他們難道只能等著大王去救?人必自助,而後天助之,大王行王道,減免賦稅,辦學堂,開啟民智,練伍卒,使戶戶有弓弩,習戰陣,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如果衣有帛、食有肉,春秋讀書,夏冬習武,卻不敵耕戰之民,行王道又有何用?一起行霸道算了。”

  張紘沉吟不語,鮮于程目瞪口呆,郭嘉卻撫掌而笑,一邊笑一邊挑起大拇指。“虞相威武!”

  虞翻拱拱手,又向孫策施了一禮。“大王,臣失禮,還請大王恕罪。”

  孫策不置可否。虞翻說出了他的心聲,但他卻不能誇,要不然這廝更張狂。張紘是首相,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一頓搶白,雖說有理,未嘗沒有故意搶風頭的意思。不過,始作俑者卻是郭嘉,是郭嘉給了諸葛亮一個優級甲等的高評,激起了虞翻對青徐系的敵意。

  “奉孝,你以為如何?軍師處的兩個方案都是以守代攻,似乎有未盡之意啊。”

  郭嘉收起笑容,躬身施禮。“更詳細的方案還在準備,但制定更詳細的方案之前,必須確定攻守方略。攻守勢異,消耗大有不同。譬如張相所言,若是暫緩對益州的進攻,情況則大不相同。”他頓了頓,又道:“有些事有跡可循,只是取捨之間,有些事卻只是猜測,消耗更難估算。”

  “比如說?”

  “大王,除了司州、益州、荊州,臣還擔心交州。交州一直沒有消息來,太平靜了,平靜得有些反常。”他瞅了虞翻一眼。“臣正想請虞相蔔一卜,看看是兇是吉。”

  孫策心有同感。這一點,郭嘉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仲翔,要不,你卜一卦?”

  “不用卜。”虞翻一甩袖子。“不管交州發生了什麼事,不在大王控制之內就是兇,大王宜按兵待變,中原的戰事盡量由中原的兵力來解決。”他搓著手指,胸有成竹。“荊豫兩州有戶近兩百萬,勝兵者至少有百萬人,百姓手中的積儲足支一年,擊敗朝廷和袁譚並非難事。困難肯定有,傷亡也會有,甚至會很大,可若是虎狼都衝到門前了也不敢反抗,還能指望他們成為一個真正的士?大王當初在南陽講武堂論士道之三重境,為生存而戰、為自己而戰就是第一重境。荊州人已經證明了他們自己,現在該豫州人了。”

  郭嘉眉心蹙起。“虞相的意思……是只憑豫州自身的人力、物力取勝?”

  虞翻不解。“祭酒何出此言?大王雖在建業,江東子弟兵奮戰在前線的卻不下數萬,守高唐的朱然、解陳留之圍的陸議可都是吳郡人,更別說沈友、徐琨這二位都督了。”

  郭嘉尷尬地擺擺手。“虞相誤會了,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大王行精兵,兵與民畢竟不同。豫州百姓每年訓練也不假,可他們畢竟……”

  “祭酒,關中、冀州之卒可都是如此,他們還吃不飽飯呢。論裝備、訓練,未必就比豫州之民強,要說優勢,也就是戰陣經驗罷了。可若是不戰,哪來的戰陣經驗?滿寵與董昭交戰……”

  郭嘉也有些急了,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虞翻。“那幽並涼三州的騎兵又怎麼說?劉備有一萬幽州騎兵,天子麾下也有近萬的並涼騎兵,他們如果侵入豫州腹地,僅憑豫州百姓的零星伏擊可對付不了。”

  虞翻冷笑一聲:“騎兵又能如何,難道他們還能攻城?祭酒剛才也說了,越是向南,對騎兵越是不利。只要豫州堅壁清野,縱使兩萬騎兵入境,無可劫掠,也只能不戰而潰。正因為如此,我才建議不春耕,示敵以必戰之意。”

  郭嘉勃然變色。“虞相,你這是以肉飼虎,恕嘉不能苟同!”他離席而起,向孫策深施一禮。“大王,臣反對虞相之計。”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6 20:59
策行三國 第2023章 君子當自強

  孫策向後靠了靠,摩挲著扶手,目光掃過郭嘉等人的臉。

  他知道有派系就會有分歧,政治就是妥協,就是平衡,分歧在所難免,但分歧大到這個地步,他還是有些意外。

  創業還沒有真正成功就開始內鬥了?

  不過想想也是,如今半有天下,就財富而論,早就超過了一半,對很多人來說也算是家大業大了,派系又這麼多,不爭豈不吃虧?何況這個時代宗族、地域思想濃重,這些人從來不僅僅是他們自己,背後都站著宗族、地域派系,有些事情不是他們不想爭就可以不爭的。

  不過他也不急。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知道分寸。即使是虞翻,他也不可能坐視中原易手。正如他所說,數萬江東子弟戰鬥在前線,前有沈友、徐琨,後有朱然、陸議,江東籍將領一直是中流砥柱。相比之下,豫州人的積極性的確有待提高,尤其是讀書人,包括軍師處的一些參軍。

  見孫策不說話,虞翻也嚴肅起來,收起了笑容,欠身施禮。

  “看來分歧不小啊。”孫策輕叩扶手,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不急,慢慢來,一個一個的說,把話說透,說清楚,說在明處,免得猜來猜去的猜不明白。”他轉向張纮,​​微微欠身。“張相,由你先來。”又對虞翻、郭嘉說道:“張相說話的時候,你們不許多嘴。打斷一次,罰俸一月。”

  虞翻和郭嘉相視苦笑,只得迴座,向張紘致意。“恭聽張相高見。”

  張紘欠身還禮,又向孫策行禮。“大王,臣以為中原、江東,俱是一體,不可分離。荊豫青徐為皮囊胸腹,江東為五臟,若胸腹洞開,五臟豈能不傷?”

  虞翻身形一動,剛張開口,孫策轉身看了過去,豎起一根手指。虞翻及時閉嘴,拱手示意張纮繼續。郭嘉看在眼裡,忍不住想笑。虞翻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

  張紘接著說道:“不過,胸腹既為屏障,自當強壯,正如大王習武,欲成就一番武藝,豈能不吃些皮肉之苦?若遇事則跂足而望救援,有弩而不能張,有矢而不敢發,胸腹唯有細皮厚脂,無有筋骨,又如何能禦敵於門外?縱有油膏滿腹,亦不過為虎狼之食。本朝重文輕武,士氣柔靡,不少讀書人空喊浩然之氣,卻無縛雞之力,尤以兗豫青徐為甚,是時候激勵一下了。普通百姓都知道奮起反擊,讀書人又豈能袖手旁觀?”

  虞翻斜睨了郭嘉一眼,郭嘉聳聳肩,無言以對。張紘說的不僅是豫州,徐州也包括在內,他自然不好說些什麼。況且張紘說的也是實情,論尚武之風,中原諸州的讀書人的確不如其他諸州,偶有文武兼修者也不為士林所重,這也是汝潁人大多為謀士,很少有將領的原因所在。徐庶、呂範在此之前都是士林邊緣人士,如今因禍得福,反成了大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大敵當敵,豫州的確當先立足以自救,力有不逮,再請大王出兵增援不遲。若未戰先怯,連普通百姓都不如,又如何能以士自居?”

  “可是……”郭嘉忍不住開口,不顧孫策以目光警告,拱手道:“大王,臣願罰俸祿一個月,只想提醒張相一句:若僅是袁譚所領冀州兵,則豫州自當奮起抗擊,但幽並涼騎兵兩萬,絕非豫州百姓所能禦敵。”

  張紘笑了笑。“祭酒,你的擔心的確有道理,只是關心則亂,未免過於緊張。且不說大王不會坐視騎兵入境而不理,也不說劉備所領的幽州騎兵、呂布所領的并州騎兵以及董越等人所領的涼州騎兵能不能同心同德,青徐也不是沒有騎兵可用。你別忘了,太史慈就在遼東,只要大王一紙令到,他隨時可以出擊,或擊幽冀,或跨海至青州。”

  郭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張紘重新看向孫策。“大王行王道,以四民為士,堪稱卓見。臣每每思及,常有欽佩之心。”

  孫策笑著搖搖手。“張相,這些話就不用說了,我聽了臉熱。還是說正事。”

  “不然。”張紘很嚴肅的說道:“臣說的就是正事,而且是最大的正事。”

  “哦?”孫策看看張紘,又看看虞翻和郭嘉。張紘雖然不是張昭那種諍臣,卻也不是諂媚之人,他又說得這麼慎重,應該不是奉承這麼簡單。虞翻和郭嘉也有同感,凝神靜聽。

  張紘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不瞞大王,臣最初對大王的新政是有疑惑的,即使看到荊豫穩定,百姓富庶,成果斐然,依然覺得這只是大王的一片仁心,愛民可也,用之則不足。前些日子,睡前讀書,正好讀到楊公的一篇文章,忽然心有所悟,覺得大王所行正合其義。”

  “什麼文章?新作嗎?”虞翻忍不住說道。郭嘉立刻向他舉起一根手指,一臉的幸災樂禍。虞翻沒理他,盯著張紘。

  “一篇舊作,說官制演變的。”張紘一聲嘆息,搖了搖頭,既有敬佩,又有自責。“上古之事,遠不可論,夏商之事也含糊不清,可存而不論,周至秦漢,為一大變,即在於變世卿而為選舉,如今之百官,上至三公,下至掾吏,大多是選舉而來,不僅不是世卿之家,有很多甚至連士都算不上,只要肯讀書,行正道,都可以授職治民,可謂是一大進步。”

  虞翻連連點頭,若有所思。郭嘉也露出思考之色。

  “如今大王更進一步,以四民為士,廣設學堂,使戶有讀書之人,選官之外,又選擇精通工商百技之人,比起變世卿而為選舉,理雖相似,效果卻大不相同。郡舉孝廉,州舉茂才,太學選士,年不過百餘人,已經士多職寡,有居郎白首而不得任者。如今四民為士,百倍於前,卻無冗餘滯塞之苦,堪稱仁政。若三十年前有此政,又何至於處士橫議,黨錮之難?”

  張紘再次行禮,又轉向郭嘉。“汝潁多奇士,固為黨人巢穴,如今世道變遷,汝潁又豈能固步自封,抱殘守缺,空守聖人經義而不能經世濟用,扶危濟困?汝潁之士並非不能從武,荀公達、徐元直皆是文武全才,呂子衡、陳叔至皆是大將之才,為何其他人就不能文武兼修?若能四民同心,各逞其能,縱有幽並涼兩萬騎入境,也可令其泥潭陷足,步步難行。若有不足,再由太史慈增援,或大王親至,必可摧枯拉朽,一擊致勝。我想,虞相之意並非坐視中原塗炭,而是冀其自強自救。大王行王道是致民富強,不僅要富其家室,更要強其身心,富而不強,絕非王道。”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7 19:54
策行三國 第2024章 明爭暗鬥

  聽了張紘的話,孫策感慨不已。誰說中年人就保守,就頑固?張紘的表現足以證明他不僅不保守,而且更有洞察力。他也許沒有兩千年的經驗,但他卻敏銳地看到了其中的意義。

  讓他來說,未必就能說得比張紘透徹。

  張紘有些激動,臉色微紅,向孫策躬身行禮。“臣失儀,死罪,死罪。”

  孫策坐直了身體,雙手虛扶。“張相思維敏銳,目光如電,見人所不能見,這才是真正的王佐。孤得張相之教,幸甚幸甚。”

  虞翻、郭嘉也向張紘行禮,有些不好意思。鮮于程更是離席而拜,行了大禮。張紘一一還禮。有了張紘這一番話,虞翻、郭嘉也不好意思再意氣用事,依次進言。

  虞翻再次聲明,誠如張紘所言,他並非有地域之見,坐視豫州百姓獨自面對強敵,而是從全局出發,不建議孫策包辦一切。天子和袁譚雖然來勢洶洶,但他們所領的將士不見得就比豫州、荊州將士更強,也未必能持久,這正是鍛煉將士的好機會。擊退來敵,不僅可以增強士氣,還可以從中挑選出一批精銳,為將來反擊做好準備。

  半分天下畢竟只是暫時的,將來遲早要一統天下。主動進攻需要更多的兵力,僅憑目前的中軍和九都督手中的兵力顯然不夠,不趁現在這個機會挑選精銳,什麼時候再挑?由滿寵迎戰董昭的戰果來看,豫州本地徵發的預備役完全可以承擔這樣的責任。這一戰結束,荊豫青徐挑選出三五萬精兵沒什麼問題。加上現有的兵力,進攻關中也許不足,掃平冀州綽綽有餘。

  郭嘉承認張紘、虞翻說得有道理,他也會想辦法利用天子與袁譚之間的分歧,盡可能牽制他們的行動,但他還是堅持要慎重對待騎兵。天子、袁譚都有孤注一擲的跡象,為了生存,他們極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騎兵入境,最危險的不是城池,甚至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滿寵率領的機動兵力。滿寵只有一萬多人,一旦被騎兵捕捉到機會,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如此一來,練兵的作用就談不上了,豫州反倒有可能因為失去居中調度聯絡的機動兵力而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

  因此,就算中軍不出,也應該派一部分騎兵趕到豫州助陣。有了遼東之後,江東缺少戰馬的窘境有所緩解,集結諸部親衛騎也有六七千騎,加上裝備的優勢,足以讓天子和袁譚有所顧忌,不敢輕易派騎兵深入。退一步說,這也是鍛煉騎兵和騎兵將領的好機會。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戰馬適合征戰的時間也就是三五年,建安二年平定遼東之後送到中原的戰馬眼下就是能戰的時候,就算不上陣,過了這兩年也無法再充當主力,只能退役充任驛馬。與其白白浪費,不如上陣,至少讓騎兵有實戰的機會。將來不管是進兵關中還是進軍冀州,甚至於開拓四夷,騎兵都不可或缺,與幽並涼騎兵交鋒在所難免,提前積累一些經驗也是有必要的。

  孫策深以為然。只要拋開私心,這些人總能拿出最好的方案。他讓郭嘉盡快拿出方案,同時決定由陳到率領騎兵先趕去汝南,協助滿寵作戰。陳到是豫州人,由他參戰,有利於提高豫州世家的尚武之風。與此同時,再傳書周瑜,調文醜參戰。周瑜進入武陵地區後,以水師和步卒為主,騎兵用不上,文醜只充當儀仗隊太可惜了。

  基本方案確定,張紘等人告退,孫策留下了虞翻和鮮于程。他指指案上的石硯,問道:“仲翔,這件事,你清楚嗎?”

  虞翻看看鮮于程,點點頭。“清楚。不過這件事我不好直接過問,已經知會高柔,讓他去查,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不過,臣斗膽猜測,鮮于都尉恐怕也未必清楚全部實情。”

  鮮于程抗聲道:“還請虞相指正。”

  “都尉有多久沒回家了?”

  “這和我回不回家有什麼關係?難道虞相是說我鮮于家也有人參與其中?若是如此,請虞相依律處置就是,程絕無二話。”

  虞翻冷笑一聲:“你鮮于氏孤寒之戶,哪有資格在這麼大的生意裡插一腳。不過,你若是問問那些來請願的鄉黨,他們或許可以告訴你誰最急著從中取利。”

  鮮于程黑著臉,一聲不吭。

  虞翻隨即將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歙硯出自歙縣,尤以龍尾山著稱,原本並不太知名,畢竟丹陽讀書人少,開山取石的費用也很高,為了一兩塊硯大費周章,成本太高。最近這幾年不同了,孫策大興文教,縣縣有學堂,鄉鄉有校,讀書人的數量猛增,對硯台的需要暴增,取石製硯一下子成了大生意。

  矛盾因此而起。

  孫策入江東,先到吳郡,再到會稽,丹陽——尤其是丹陽南部是最後到的,當丹陽興文教的時候,吳郡、會稽的學堂都建成好久了,因為吳會兩郡的讀書人都憋著一口氣,想壓對方一頭,所以這文教發展得更為迅猛,對文具——不僅是硯,還有筆、墨、紙之類——的需要遠遠超過丹陽,歙硯最先成名,就是因為會稽讀書人的追捧。會稽商人多,很快有人看中了歙硯的利益,一路找到歙縣,在那裡建作坊,取石製硯,然後順浙水而下,運住會稽。

  丹陽本地人那時候還不清楚這些,沒當回事,等丹陽本地的文教興起,這才知道這歙硯有利可圖,可是從取石到銷售都控制在會稽商人手裡,他們競爭不過,便有人想出了其他辦法。派人走門路告狀只是其中之一,在鮮于程之前,就有不少人接到了類似的請託,要求趕走會稽商人,只不過那些人不像鮮于程這麼耿直,扛著一塊大石頭就來見孫策。因為他們都清楚,這件事從本質上來說,錯不在會稽商人,而在歙縣本地的豪強。

  虞翻說完,斜睨著鮮于程。“來找你的人是姓金還是姓毛?我估計不出這二姓,最近鬧得最兇的就是這兩家了,據說金家那個叫金奇的招募山越,準備武力奪取,結果消息走漏,又準備不周,將賀家當作目標,結果被人打了個伏擊,死了好幾個。”

  鮮于程的黑臉漲得通紅。

  孫策一看,知道虞翻沒有說話,鮮于程十有八九是被人利用了。不過他也很好奇。“仲翔,你說的賀家是山陰賀家嗎?”

  虞翻點點頭。“賀家最早關注到歙硯生意,如今歙縣最大的硯石作坊就是賀家的。賀家捨得下本錢,精工細作,他們製作的歙縣從一開始就是文士追捧的上品,號稱金硯,片石片金。宮裡用的硯應該就是賀家的產品。”

  孫策將信將疑,讓人取來幾方硯,虞翻輕鬆找到了賀家硯坊的標記。

  虞翻對鮮于​​程說道:“你拿這些硯和金氏、毛家的硯比一比,看看有什麼區別。不是我說,這麼好的硯石讓他們製硯實在是糟蹋。你知不知道很多人買了金毛二家的硯後,嫌他們的手藝太差,又去請賀家的工匠改製?他們還擔心宮裡取硯不止?就他們那手藝,誰看得上啊。”

  鮮于程尷尬不已。

  孫策抬手打斷了虞翻。鮮于程可沒他這樣的口才,又理虧在先,再說下去,鮮于程就有挨呲的份。他也是一份好意,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孫策關照了鮮于程兩句,讓他先下去了。

  “仲翔,得饒人處且饒人。”

  “喏。”虞翻出了悶氣,心情好多了。“大王,我以前吃這鹹魚的癟不少,今天難得逮住機會,一時失態,還請大王恕罪。”

  “這可是真不容易。”孫策笑了幾句,拉回正題,問起虞翻對當前形勢的意見。剛才張紘、郭嘉在場,虞翻沒有說痛快。

  虞翻沉吟片刻。“大王,臣以為軍師處的汝潁人太多,他們考慮方案時會自覺不自覺的有汝潁意識,包括郭祭酒在內。”

  孫策點點頭。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這不是短時間內能改變的,他只能多加警惕。參軍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絕不是識文斷字就能擔任,需要有一定的學問基礎,準確的說就是要知道一些理論,還要有一定的歷史經驗,知道過去的史事,有一定的分析能力。汝潁人才底蘊豐厚,能夠勝任參軍的人更多,在軍師處佔二分之一強。

  他也想從江東選一些人,可是能夠勝任的太少了。

  “你有什麼好辦法?”

  “臣覺得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解決:一是質任,一是從軍中選拔掾吏。諸將子弟大多有學問基礎,軍中掾吏有實踐經驗,兩相結合,將來出幾個人才絕非難事。尤其是質任,大將統兵在外,沒有質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孫策看了虞翻好一會。他聽得出虞翻的私心。江東文教不如中原,但武風更盛,為將的不少,如果徵質任,江東會占到不少名額。軍中更是如此,中軍與九都督所領的常備兵中以江東子弟兵為主,從中選拔掾吏,江東至少要佔一半。如此一來,江東籍的參軍數量會猛增,甚至可能蓋過汝潁系。

  “這件事關係甚大,不能操之過急。”

  “大王聖明,臣也如是想。可先進一些好苗子,探探深淺。”

  “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眼下有三個。”虞翻說道:“一個是張允子溫,一個是賀齊子達,一個是凌操子統。張溫年方八歲,可做個小吏,侍候筆墨起居,或陪王庶子讀書。賀達年十三,凌統年十二,皆文武雙全,可充任侍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7 20:05
策行三國 第2025章 沙洲之城

  孫策接受了虞翻的建議。

  他無法拒絕。張允戰死沙場,他的遺孤應該得到照顧。凌操隨沈友在青州作戰,賀齊隨周瑜進攻益州,功績可述,將他們二人的子弟選為侍從,一方面可以激勵士氣,另一方面也是穩定戰線,對將領加強控制的必要手段。

  虞翻選這三個人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給對手任何攻訐的機會。三人的父輩皆是軍中將領,兩個吳郡人,一個會稽人,就算想指責他有私心都沒理由。

  孫策答應了,並讓虞翻再擬一份名單備選,最後又對虞翻說道:“仲翔,聽說你夫人臨盆在即,有沒有想過將來你的子女從文還是從武?”

  虞翻笑道:“我的子女當然應該是文武兼備。就算不從軍,武藝也是必須有的。”

  “那還是從軍吧。”孫策沉吟道:“能否長治久安,軍中將領的境界很是關鍵。管得太死,士風軟靡,戰力不足,管得不夠,又容易兵驕將悍,惹事生非。要想軍隊既保持足的戰鬥力,又能識大體,需要內外兼修、文武並重的將領,如公瑾輩。”

  虞翻眼神微閃,躬身領命。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談了一些事情,虞翻躬身退出。孫策看著虞翻的背影,輕輕籲了一口氣。虞翻是聰明人,應該能領悟他的提醒。只把目光局限於吳會甚至江東是不夠的,至少要擴展到整個揚州。虞翻一直在江南做事,對江北的廬江、九江關注嚴重不足,有必要加以調整。

  細節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用管得太死,但大方向一定要把握住,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虞翻下了殿,快步向自己的官廨走去,步履如風。諸葛亮和張玄迎面走來,看到虞翻,連忙避在一旁,躬身施禮。虞翻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諸葛亮兩眼,笑了起來。

  “孔明,你的答辯很精彩。”

  “謝計相謬讚,愧不敢當。”

  虞翻笑容更甚。“你將來是想從軍還是想從政?從這個答辯來看,不從軍實在太可惜了。”他揚了揚眉。“你如果擔心年齡大了,習武不易,我說不定可以幫忙。隨我習武期年,與大王那樣的高手對陣也許不足,對付一般的將領綽綽有餘。”

  諸葛亮詫異地看了虞翻一眼,微微一笑。“久聞計相矛法精湛,又有神行之術,步騎雙絕,能得計相賞識,亮榮幸之至。只是亮能淺任重,恐怕不能隨計相左右。將來天下太平,亮若有幸,再隨侍計相左右,還望計相不吝賜教。”

  虞翻意味深長地打量了諸葛亮片刻,哈哈大笑。他拍拍諸葛亮的肩膀。“其實不習武也可以從軍,你若做個軍謀,必能出類拔萃,只是讓郭祭酒撿了便宜,我實在是有些不甘心啊。小子,努力!”

  “謝計相。”諸葛亮再拜,看著虞翻大步流星的走了。

  張玄一直在旁邊看著,臉色有些不好看。諸葛亮在荊南主持民政,將來的路子自然是從政,理論上說是他的父親張紘的下屬。虞翻公然挖人,還蠱惑諸葛亮從軍,簡直是對張紘的挑釁。

  “孔明,計相對你甚是看重啊。”張玄笑得有些勉強。“他可難得誇人。”

  諸葛亮笑而不語。

  兩人繼續向前走,眼看著就要到殿門,張玄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孔明,連計相都誇你的答辯精彩,為什麼你卻覺得連優級都夠不上,只有良級,就算是謙虛,也未免自抑太過。”

  諸葛亮轉身看著張玄,思索片刻。“子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在荊南負責屯田事務,不是軍謀,籌劃益州方略本不是我的職責所在,就算有所想法,也只能書呈大王,以供參考,豈能宣諸於口?軍師處答辯,這是大王給我的機會,答得再好也不過是旁觀者的局外之見。郭祭酒給我高評,那是給大王面子,你以為真是我的意見高明?”

  張玄若有所悟,沒有再說什麼。兩人到了殿前,收起笑容,舉步上殿。

  孫策雖然坐在殿中,但他耳力過人,將諸葛亮與張玄的對話聽得清楚​​,心中自有判斷。諸葛亮心裡的那根弦繃得很緊,過猶不及。張玄則太安逸了,心思懈怠,才具也有所不足,將來怕是難以繼承張紘的功業,需要放出去歷練歷練才行。

  青徐系二十年後的希望在諸葛亮身上。

  ——

  黃河,小平津。

  天子勒住坐騎,瞇著眼睛,看著黃河中沙洲,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劉曄、趙昂等人卻面面相覷,神情沮喪。呂布則乾脆冷笑不止,一臉的鄙夷。

  趕來陪同的荀衍正緊急傳喚斥候營校尉,詢問具體情況。兩天前,他收到的消息還是黃河對岸只有一些斥候,並無人馬,魯肅看起來已經決定放棄洛陽,全力防守伊闕、大谷、轘轅三關。沒想到今天陪剛剛趕到河內的天子來巡視,卻發現大河中央的沙洲上有一座城,城外還有幾百艘大大小小的戰船在游弋。

  出現戰船很正常,徐盛統領的水師去年就進入黃河,在魯肅奪取弘農的戰鬥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後來轉入洛水,現在再出現在黃河也不奇怪。可是沙洲上出現一座城就就讓人無法理解了。築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簡單的城也要半個月以上。他如果說兩天之前這沙洲上還沒有城,天子根本不可能相信。

  雖然隔得比較遠,但城池的形狀隱約可辨,任誰見了都會說那是一座城。

  這是怎麼回事?荀衍解釋不清。

  用眼角餘光看到荀衍的窘迫,天子暗自嘆了一口氣。原本聽說是荀衍駐紮在河內,他還覺得是個機會。荀衍是荀彧的兄長,學問好,又有統兵經驗,在官渡之戰中立過功,和他配合作戰既不用過於擔心雙方的隔閡,又能借助荀衍的能力,如果有可能,說不定還能將荀衍籠絡到朝廷來。

  現在一看,荀衍恐怕言過其實。這也是汝潁人的通病了,互相標榜,盛名之下其實難符,荀家之前就有荀爽,現在又出了個荀衍也不奇怪。說起來,汝潁名士很多,名將卻非常罕見。荀衍以名士統兵,在汝潁人中很難得,要和天下英雄爭鋒卻還差一些。

  “休若,你們準備了多少船?”

  荀衍連忙匯報。“回禀陛下,準備了四百隻船,不過都是民船,沒有戰船。”

  天子點點頭,舉起馬鞭,指指大河中央的沙洲。“抓緊時間派人去看看,或許是疑兵也說不定。”

  “唯!”荀衍抹了抹汗,暗自鬆了一口氣。天子看在荀彧的份上,沒有讓他難堪,但這個任務壓下來也夠他受的。沙洲旁有戰船,斥候要靠近絕非易事,就算打探到了消息也未必能安全的送回來。不可否認,在水師的戰力上,江東軍有著足以碾壓任何對手的實力。

  但他無法拒絕,這是他的失誤,只能由他來彌補。

  荀衍轉身去安排,天子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叫過一名散騎侍郎,讓他去請劉備。時間不長,劉備帶著幾個騎士匆匆趕來,老遠就翻身下馬,快步來到天子面前,大禮參拜,恭敬之至。若不是天子騎在馬上,他居然要跪倒在地。

  “涿侯、征北將軍臣備,拜見陛下。”

  “愛卿,平身。”天子翻身下馬,虛扶起劉備。他上下打量了劉備兩眼,笑道:“久聞愛卿有英雄之姿,相貌異於常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拍拍劉備的一雙長臂。“愛卿有一對猿臂,想必射藝過人,可有興趣和朕比比射藝?”

  劉備受寵若驚,連忙說道:“陛下既有天賦,又有陳王、溫侯這樣的神射手陪伴左右,臣空有猿臂,卻不是陛下的對手。不過陛下尚武,臣雖不敏,願追隨陛下,效綿薄之力。”

  天子朗聲大笑,挽著劉備的手臂,看著大河中央的沙洲,以及沙洲上的城池。“愛卿曾在豫州數月,可熟悉這徐盛?”

  劉備搖搖頭。“臣在豫州時間不長,當時徐盛尚未依附孫策,不熟悉。不過臣聽說此人有小智,這沙洲上的城可能有詐。”

  “哦?”天子心頭微動。

  “陛下,臣曾駐守平原數年,對這種沙洲並不陌生,在上面建茅屋居住或許沒有問題,建城……不太容易。”劉備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雖然沒有聽到天子與荀衍的對話,可是看到沙洲上的城時,他就起了疑心。此刻見天子憂愁,詢問徐盛的情況,他立刻將自己的意見提了出來。“依臣之見,這城縱使是真的,也不過是一些沙堆而已,作用有限,真正能阻止陛下過河的不是這些沙城,而是水師。”

  天子點點頭。“愛卿可有克制水師之法?”

  “臣還在考慮,尚無妙計可以獻與陛下。不過陛下身邊智士如雲,秘書令又與魯肅相熟,知此知彼,想必一定能想出好辦法,助陛下渡河擊賊,收復東京,中興大漢。”

  劉曄在一旁聽得明白,很是無語。你有辦法就說,沒辦法就閉嘴,提我幹什麼?我有辦法不會自己說?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8 21:38
策行三國 第2026章 各懷鬼胎

  劉曄對劉備的印象本來就不好,不僅僅是因為劉備朝秦暮楚,反復無常,更因為重敘宗籍時聽宗正劉寵說過,劉備本人親口承認過他沒有宗籍,但劉曄收到消息,劉備在幽州一直以宗室自居。

  英雄不問出處,寒門也能出俊傑,不是宗室卻偏偏要冒充宗室,本身就是一種心虛。劉曄對這種行徑向來鄙視,此刻更是惱火,臉上連客套都欠奉,看都不想看劉備一眼,當他不存在。

  呂布看在眼裡,熱情地和劉備打起了招呼。“玄德,別來無恙?益德何在,我還想再見識一下他的丈八蛇矛呢。”

  被劉曄冷落,劉備正自尷尬,見呂布主動打招呼,連忙還禮。“益德在軍中。他也是掛念溫侯多時,有機會必去拜訪……”

  劉曄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溫侯怕是要失望了。我聽說丈八蛇矛是孫策為張益德打造的,如今要與孫策對陣,這丈八蛇矛如何拿得出來。”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且不說不該與劉備正面衝突,就武器而言,天子身上的甲胄也是孫策進獻的,如果天子多心,這可就麻煩了。他偷眼看了天子一眼,天子果然有些不太自然,心裡更加懊惱,將還沒說完的話生生咽了回去,看著眼前的滔滔河水出神,一副苦思破敵之策的模樣。

  這的確是個麻煩,一個意想不到的麻煩。天子與袁譚、劉備合兵,空有步騎五六萬,卻被滔滔河水攔住去路,眼看著故都洛陽就在面前卻無法前進一步。時間拖得越久,對天子越不利,一旦對擊敗孫策失去信心,這原本就不甚堅固的聯盟隨時可能瓦解,以後再想結盟可就難了。

  如何才能渡河?要不要渡河?這些都是他必須盡快解決的問題,不需要劉備來提醒。也正因為如此,劉曄很焦灼,尤其是想到對面就是故友魯肅時。多年不見,難道要以這種方式與魯肅重逢?

  劉曄在冥思苦想的時候,劉備卻和天子、呂布聊了起來。他談笑風生,似乎一點也沒受剛才的衝突影響。他甚至將青雲赤霞雙劍取了下來,請天子、呂布賞鑑。天子、呂布都見過不少南陽軍械,但這一對劍是黃承彥親自打造,更加精美,呂布連稱好劍,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聽得劉備笑聲朗朗,劉曄更加鬱悶。

  天子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與劉曄並肩而立,幽幽地說了一句。“子揚,小平津下游就是孟津,十年前大將軍何進被殺,洛陽火起,我與皇兄曾步行至此。”

  正在出神的劉曄驚醒,連忙後退了一步。“陛下,臣失儀,死罪死罪。”

  天子擺擺手,示意劉曄不要太緊張。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和呂布說得熱火朝天的劉備,放低了聲音。“劉備人如其名,有備而來。”

  劉曄不明其意,看看劉備,又看看天子。天子笑道:“子揚,你不覺得劉備太從容了嗎?”

  劉曄靈光一閃,頓時恍然。天子說得沒錯,劉備的表現不正常。他遠離幽州,在袁譚控制的地盤上作戰,錢糧都要由袁譚提供,時刻都面臨危險。最期望速戰速決的就是他,怎麼可能看到沙洲上出現了一座城,他卻如此輕鬆,還有心思和呂布敘舊?

  “善價而賈?”

  天子無聲地笑了,露出幾分狡黠。“子揚,你今天有些沉不住氣。”

  “唯。臣……的確有些急。”

  “因為對面是魯肅?”

  劉曄微窘,點點頭,又搖搖頭。“陛下,春耕將至,據臣收到的消息,豫州根本沒有春耕的跡象,擺明了是要堅壁清野,斷絕我軍渡河後就地徵集糧秣的打算。對峙對孫策有利,對我軍非常不利。 ”

  天子笑笑。“所以,渡不渡河,其實影響不大,至少對我們來說如此。”

  劉曄略作思索,隨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他驚愕地看著天子,有些不敢相信。天子微微一笑,翻身上馬,向呂布、劉備走去,一邊走一邊大笑道:“等也是等,不如上馬,賽一賽腳程,比比騎術,如何?”

  呂布、劉備大聲叫好,呂小環叫得最歡,踢馬而出。“陛下,可有彩頭?”

  “當然有。”天子笑道:“劉愛卿,可敢一試?朕的呂貴人是溫侯愛女,騎射雙絕,不亞於男兒。你若是輸給了她,可不能小氣。”

  劉備拱手。“豈敢,豈敢,臣早就聽說呂貴人女中豪傑,深得溫侯真傳,我不敢迎戰,還是認輸了吧。臣身無長物,有駿馬一匹,願送與呂貴人,權當見面禮。”

  呂小環道:“陛下馬厩裡有的是西涼大馬,我才不要你的馬呢。你若是輸了,將這對劍送我……”

  呂布連忙喝止。“小環,不得無禮。劍是君子防身之器,豈能隨便送人。”又對劉備道歉。“小女從小被寵壞了,不知禮節,還請將軍見諒。”

  “無妨,無妨。”劉備哈哈大笑,向呂小環拱手施禮。“這對劍雖然不錯,卻久經戰場,有了損傷,不敢獻與貴人。不過備有短劍一口,是高價從南陽購得,是黃祭酒的得意弟子親手打造,鋒利猶勝此劍,備珍藏至今,一直未用。若貴人不嫌棄,備回頭親自送去,請陛下與貴人品鑑。”

  “是蒲元所造的神器嗎?是真品嗎?”呂小環眼睛一亮。她在關中就听說了,南陽鐵官出了一個很厲害的少年工匠,是黃承彥的親傳弟子,打造的刀劍鋒利無比,號為神器,千金難求。不過又有傳言,說蒲元打造的刀劍根本不對外出售,南陽黑市賣的都是贗品。她一直想要一口,又怕上當,糾結了很久。

  “是不是真品,備不敢斷言,不過鋒利異於常器卻是事實。”

  “那好,那好,我要了。”呂小環雀躍不已,生怕呂布再阻攔,連聲答應。呂布見了,也是無奈,只得再三向劉備致歉。劉備哈哈大笑,與呂布說得更加歡暢。

  劉曄遠遠地看著談笑風生,略顯做作的劉備,不以為然地歪了歪嘴。這也太明顯了吧,他上次去長安時就與呂布見過面,可沒這麼親近。天子說得沒錯,劉備是有備而來。

  他在想什麼呢?劉曄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有消息說,劉備到了平原之後,曾向袁譚請求,讓以前輔佐袁熙的謀士——青州人逢紀襄贊軍務,袁譚答應了他。如今劉備來了河內,逢紀很可能也來了。逢紀在河南多年,熟悉這裡的形勢,他也許為劉備出了什麼主意,可以渡河,卻又不肯主動說出,要等天子問計,這才故作姿態,待價而沽。

  只可惜,他們的小心思已經被天子一眼識破。

  一想到此,劉曄心情便有些複雜,既歡喜,又有些畏懼。出征數月,天子的進步簡直令人吃驚,就像上次西征一樣,第一次戰鬥之後,天子都像又長大了幾歲甚至十幾歲似的,不知不覺之間,天子已經是一個心思機敏,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英主了,有時連自己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過幾年,天子將是何等模樣?劉曄不敢想。伴君如伴虎,做雄主身邊的近臣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

  一連數日,荀衍派出近百名斥候,卻始終無法靠近沙洲,在精通水戰的江東水師面前,這些斥候傷亡慘重,卻連一點可靠的消息都沒打聽到。

  情急之下,荀衍向帳下掾吏請計。這時,主簿司馬孚提醒了他一句,能渡河的地方不是小平津一處,小平津的特殊之處不過是諸津中位置偏西的一個而已。天子從軹關而來,從這裡渡河最近,如今徐盛在沙洲上建城,從小平津渡河已經不太現實,何不向東,從孟津或者五社津渡河?如果還是不行,索性移兵魏郡,由黎陽渡河,直趨白馬,進入陳留。那裡離豫州更近。董昭進軍失利,一時無法前進,如果得到騎兵的增援,就能再次發起攻擊。

  從小平津到黎陽有四五百里,可是對騎兵來說,也就是兩三天的路程。

  荀衍深以為然,不過他不想將功勞輕易的交給劉備。他擬了一個計劃,派劉備帶領騎兵沿河東進,做出要在孟津或者五社津渡河的模樣,迫使徐盛率領的水師跟進,他自己則準備船隻、木筏,一旦徐盛的水師主力離開沙洲,他就強渡黃河。

  江東水師擅長水戰,但他們也有無法克服的劣勢,速度慢,尤其是逆水而上時。等徐盛發現中計,從孟津趕回來至少要一天時間,從五社津趕回來則需要兩天以上。有兩天時間,他就能攻占沙洲上的小城。

  畢竟是倉促之間建成的小城,又在沙洲上,只要有足夠的兵力,應該不難攻克。

  司馬孚等人也覺得此計可行。劉備趕來這麼久了,也沒發揮什麼作用,反倒是不停的要錢要糧,著實讓人討厭。如今天子率領步騎趕到,他們也不缺騎兵,劉備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不如讓他去增援董昭,或許還能發揮點作用。

  計議已定,荀衍隨即求見天子。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8 21:44
策行三國 第2027章 所見不同

  天子坐在帳中,一手捧著粥碗,一手拿著一份剛收到的情報。

  劉曄坐在對面,低著頭,看著面前的粥碗,盡可能不去關注對面把玩短刀的呂小環。這兩天呂布和劉備走得很近,劉備信守承諾,將視若珍寶的短刀送給了呂小環。是不是蒲元打造的神刀,誰也不清楚,但這口刀的確好,不僅鋒利,而且好看,是一口難得的好刀。用呂小環的話說,握在手裡很舒服,就像是原本就長在手上似的。

  這讓劉曄憂心忡忡。佳兵不祥,刀者到也,刀長在手上可不是什麼吉兆。不過呂氏父子讀書少,不懂這些,也不關注這些,他們只知道得了一口好刀高興,卻不知道這口刀可能帶來多少麻煩。

  劉備如此討好呂氏父女究竟是為什麼?他想重列宗籍,也想封王?

  劉曄有些心煩意亂。這種感覺自從涼州人入朝就有,只是現在更嚴重了。幽并涼三州出精兵,也出驕兵悍將,涼州人入朝已經夠麻煩的了,如果劉備再成了天子倚重的大將,朝局就更難控制了。天子中興心切,什麼人都想用,簡直是飲鴆止渴。

  不過孫策也好不到哪兒去,從最近收到的情報來看,汝潁系、青徐係與江東系的分歧有激化的趨勢。孫策左右支絀,不得不居中斡旋,已經沒有了之前雷厲風行的果決,這次回建業可能也是出於無奈。據說江東暗流湧動,留守的計相虞翻得罪了不少人,孫策不得不返回建業穩定局面。

  天子也許覺得這是個機會,這才明知劉備反復也要冒險。

  “子揚,子揚。”

  耳邊傳來天子的聲音,劉曄忽然驚醒,連忙抬起頭,看向天子。天子已經看完了情報,正端著碗喝粥,眼神從粥碗上方瞟過來,意味難明。劉曄連忙致歉,收攝心神。

  “子揚,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思及形勢,一時走神,望陛下恕罪。”

  “朕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不過這時候可不能走神。一著失誤,滿盤皆輸。”天子輕輕敲著案上的情報,意味深長的說道。

  “唯!”劉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他輔佐天子七八年,天子從來沒有說過這麼重的話。

  “你說說,孫策這是羽翼已成,還是積重難返?”

  劉曄不敢大意,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情報是他送來的,他早就估計到天子可能會問哪些問題。這個問題也不例外。朝廷聯合曹操、袁譚、劉備,從益州到青州,戰線延綿三千里,最後的焦點還是落在了豫州,袁譚正在猛攻兗州,天子與劉備、荀衍近六萬步騎臨河,決勝負的時機已經成熟。

  可是孫策的主力依然駐紮在建業,並沒有北上的意思,倒是安排了甘寧統領水師西進,屯兵江陵,有強攻益州之勢。豫州的戰事交給了滿寵,一個幾乎沒有正式作戰經驗的豫州刺史。

  滿寵與董昭對陣數日,不分勝負。雖然陸議奇襲陳留,迫使董昭退兵,但豫州面臨的壓力並沒有減輕。兗州內亂,曹昂不得不親率主力平叛,無力抵擋袁譚的進攻,兗州防線崩潰在即。一旦袁譚得了兗州,將戰線推進到睢水一線,進入豫州腹地就是必然。

  孫策究竟想幹什麼?放棄豫州顯然不太可能,可僅憑滿寵徵發的二十萬豫州兵,守住豫州絕非易事。無險可守,幾乎沒有騎兵,在袁譚面前,滿寵沒有還手之力。從各種跡象來看,孫策似乎是決定堅壁清野,嬰城自守,等袁譚糧儘自退。

  這當然是一個辦法,可是能不能成功取決於兩個條件:一是袁譚的錢糧能維持多久,二是豫州的城池能堅守多少。郡治城防完備,兵精糧足,也許能多守一段時間。那些城防簡陋,又沒有常備兵,只有普通百姓的縣城能堅持多久?如果袁譚能迅速攻破縣城,取縣中糧食自給,以戰養戰,結果真不好說。

  “陛下,臣以為……兼而有之。”

  天子點點頭,示意劉曄接著說。劉曄說道:“孫策好言王道,推行新政之初便四處侵奪土地,妄言非如此不能緩兼併,雖說結怨世家,卻也的確起到了一些休養生息的作用。這些年也沒有輕易加賦,百姓手中是有一些存糧的。這正是他敢於放棄春耕,堅壁清野,要與袁譚對峙的底氣。”

  天子目光閃爍,放下了粥碗,取過一塊布巾擦了擦嘴。

  “不過,城池能堅持多久,不僅僅要有糧,還要有兵。袁譚這些年一直在作戰,麾下有三五萬精銳,再加上徵發的二十萬大軍,圍攻一兩個縣城沒什麼難度。孫策指望那些只是經過簡單訓練的百姓據城自守,臣以為未免過於輕敵,這不合孫策的用兵習慣。”

  “所以說,你覺得他不是不想迎戰袁譚,而是不能?”

  “陛下聖明,臣覺得江東有事,他不敢輕離。”他頓了頓,又道:“孫策雖然擅於用兵,論治則未免過於激進,經權倒置,不如陛下明於形勢。張紘、虞翻與荀令君相較也未免略遜一籌。吳國初建,派系漸多,黨爭四起,他們都沒有類似的經驗,難免手忙腳亂,焦頭爛額了。”

  天子微微頜首。孫策是武人,有想法,卻未必能很好的執行。張纮、虞翻都沒有從政的經驗,說白了,他們只是一些書生而已,何況虞翻恃才傲物,是個狂生,本來也不適合為相,孫策讓他留守江東,出現問題太正常了。

  但他並不完全贊同劉曄,他覺得劉曄也有些過於樂觀,或者說他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滿寵徵發的豫州兵的確沒什麼戰鬥經驗,但滿寵以一萬人與董昭三萬人對陣數日,沒有吃虧,這已經說明豫州兵的戰力並不弱。以孫策的謹慎,如果沒有一點把握,不會這麼託大。

  劉曄最近狀態很不好,受外界的干擾太多。內有對並涼人——如今還要加上幽州人——的鄙視和排斥,外有對魯肅的羨慕,他有意氣用事的傾向。尤其是對劉備,他的敵意很濃。

  天子沉吟著,正考慮如何提醒劉曄,有虎賁來報,荀衍求見。

  天子和劉曄交換了一個眼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子揚,為朕迎一迎荀令君的兄長。”

  “唯!”

  ——

  荀衍明知天子是有意籠絡,還是有些受寵若驚。劉曄是與荀彧並列的秘書令,親自到營門迎接,天子在帳外相迎,這禮節太重,讓他承受不起,同時又有一份驕傲。

  一門分投三方還都能得到如此器重的,汝潁除了荀氏沒有第二家。

  荀衍與天子行禮,隨即向天子介紹了司馬孚。他雖然享受被天子禮敬的感覺,卻不想被袁譚誤會,所以特地帶上了司馬孚。司馬孚的長兄司馬朗、次兄司馬懿都在袁譚麾下——尤其是司馬懿深得袁譚信任,劉備西來,據說就是司馬懿的建議——司馬孚作證,袁譚能夠理解他的難處。

  天子很熱情,拉著司馬孚寒喧了幾句。說起曾任京兆尹的司馬防,天子很是誇了幾句,說京兆百姓感受司馬防,朝廷能在關中立足,重整旗鼓,離不開司馬防等歷任京兆任留下的基礎。司馬孚感激莫名,一下子與天子親近了不少,大有一見如故之感。

  入帳就座,荀衍說明來意。他鋪開地圖,為天子解說了當前形勢,希望由天子出面,命劉備率騎兵東進,誘徐盛離開沙洲。只要水師主力離開沙洲,他就能憑兵力優勢強攻沙洲,渡過大河,進入河南。

  天子靜靜地聽完,問道:“進入河南之後,休若準備先攻哪個關?”

  荀衍早有準備。“函谷關。”

  天子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接著問道:“然後呢?”

  “陛下,若魯肅按兵不動,則陛下駐洛陽,派大將西掠弘農。臣與劉備東進,協助董昭再攻浚儀。若魯肅來救函谷關,則臣與陛下合兵,破魯肅於函谷關外,然後東進、南下,皆可如意。”

  天子看向劉曄,劉曄又問道:“依將軍之見,魯肅會如何處置?”

  荀衍笑了。“久聞令君與魯肅是至交,你應該更清楚他的為人,又何必考校於我。”

  劉曄笑笑,拱手固請。荀衍也沒客氣,沉吟片刻說道:“魯肅善戰,但他更明於形勢,知道兵力懸殊,野戰不利,據關而守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取函谷關已經有半年,用心經營,函谷關怕是不易攻取。久攻不下,士氣低落鬆懈,方是一擊而破的時候。衍建議,陛下進入河南後,當做好攻堅的準備。”他頓了頓,又道:“最好能派人屯田,以示久戰之意,再派人收集糧食備戰。春耕在即,耽誤了春耕,秋天沒有收成,形勢會非常嚴峻。”

  “這麼說,將軍的意思還是應該將主力用於進攻豫州?”

  荀衍眼神閃了閃,微微頜首。“豫州富庶,尤其是潁川的許縣一帶,這幾年一直在屯田,家戶豐給。若陛下臨鄙州,施恩澤,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中原未必不可定。 ”

  劉曄笑笑。“豫州百姓心裡還有朝廷嗎?”

  荀衍看著劉曄,不緊不慢地說道:“令君是揚州人,尚且一心為朝廷效力,何況豫州人。”

  天子撫掌大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9 21:46
策行三國 第2028章 天子的手段

  幾句心照不宣的調侃拉近了雙方的距離,天子熱情地問荀衍有沒有吃飯,得到否定的回答後,立刻讓人端一些吃食來。荀衍感激不盡,看著那些簡單到寒酸的粥、餅,又適時地誇了幾句天子節儉之類的話,忍著嗓子強烈的不適感,將一大碗麥粥喝了。

  “休若有多久沒有回家鄉了?”

  荀衍仔細想了想。“從初平六年戰後,還有兩個月就五年了。”

  “五年。”天子輕輕扳著手指,若有所思。“上次回鄉時,孫策在豫州推行新政也該三四年了吧?”

  “從他代為豫州刺史算起,大概三年左右。”

  “那次回鄉,你的感覺如何?”天子伏在案上,看著荀衍,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變化大嗎?”

  荀衍明白天子的意思,很認真的說道:“變化大,非常大。當時孫策侵奪世家土地,豫州世家被他摧殘零落,怨聲載道,聞說袁公麾師南下,豫州世家云起響應,中原震動。只可惜那一戰袁公失利,孫策又欺騙朝廷,責袁公以矯詔之罪,繼而封王。孫策一時得志,屠戮豫州英豪。唉……”荀衍一聲長嘆,搖搖頭,面色沉重。“陛下,豫州世家四散奔逃,還是有很多人沒能逃過他的追殺,首級沿著官道掛了一路,從浚儀一直到東海,慘不忍睹啊。”

  說到傷心處,荀衍泣不成聲。天子也嘆了一口氣,卻沒說話。

  劉曄說道:“既然如此,那如今的豫州怕是沒多少世家了吧?袁冀州南下,還有人響應他嗎?”

  “比起當年,的確不多。”荀衍拭去淚水。“世家不是逃亡,就是被殺,剩下的對孫策也是敢怒不敢言。不過,正因為那次屠戮讓兗州士紳看清了孫策的兇殘,所以他們雖然與豫州只有一水之隔,卻不願屈服於孫策。此次袁冀州奉陛下詔書,南下復仇,曹昂雖欲違詔,依違不定,兗州世家卻揭竿而起,響應袁冀州。如今曹昂頓兵定陶城下,兗州崩潰在即,正是人心可用的徵兆。”

  荀衍鄭重地向天子行了一禮。“陛下,這是擊敗孫策,中興大漢的最好機會,也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故京洛陽就在大河對面,請陛下莫失良機。”

  天子點點頭,嘆息道:“是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因為這個機會難得,我們更要慎重。知此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孫策善戰,自從初平二年出戰襄陽以來,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每一次都讓人匪夷所思。他麾下的將領也是如此,太史慈戰於遼東,周瑜戰於江南,黃忠戰於漢中,魯肅戰於弘農,哪一戰不是以少勝多,出人意料?就說眼前吧,朱然守高唐,陸議襲陳留,兩個初登戰陣的少年都有如此用兵之能,你說說,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荀衍愣了片刻,頗有些驚訝。他打量了天子片刻,摸不准天子的真實用意。這是否決我的計劃嗎?他們有更好的計劃?

  “陛下所言甚是,堪比金玉。”荀衍說道:“臣願棄淺陋之見,奉陛下詔,身先士卒,死不旋踵。”

  天子搖搖手。“不不,休若,你不要誤會,朕並無此意。你的戰法很好,只是你有幾年沒與孫策交手,未必清楚他眼下的實力。我們麼……”他苦笑著搖搖頭。“不久前剛在弘農與魯肅交過手,說實話,休若,若非親歷,簡直不敢相信啊。魯肅取弘農,只用了半天,可是我們已經圍攻弘農快三個月了,還是無計可施。由此推論,函谷關怕是不易攻取啊。”

  荀衍皺起了眉頭,手心有些汗津津的。他不知道弘農的戰事,但他知道旋門關的事。到目前為止,魯肅是如何攻取旋門關的,他們也只能猜測,不知道具體的經過。如果函谷關、旋門關和弘農一樣久攻不下,進軍河南就沒什麼意義了。洛陽八關都在魯肅等人手中,天子根本無法突圍。

  洛陽八關原本是護衛洛陽的,如今卻成了包圍洛陽的牢籠。

  “陛下有何方略?”

  劉曄說道:“洛陽就在這裡,跑不掉。豫州卻無險可守,如果袁冀州迅速突破兗州防線,進入豫州,則孫策不得不戰。擊敗孫策,洛陽唾手可得。”

  荀衍一言不發,看看劉曄,又看看天子。他聽懂了劉曄的意思,天子根本不想渡河,他希望袁譚衝在前面,與孫策決戰,他留在河內,做壁上觀。這顯得是不可能的,袁譚絕不會答應,以天子的聰明,他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卻還是說出來了,自然是還有其他安排。

  “荀令君為當世王佐,安定關中,輔佐陛下,陛下敬其如師長。你是荀令君的兄長,文武兼備,陛下相信,你離名將只缺一個機會。”

  荀衍嘴角抽了抽,心中一動,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天子這是要拉攏他,給他建功的機會。

  “陛下謬讚,衍愧不敢當。”

  “休若莫要自謙。”天子面色從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劉備與孫策關係很近,你未必敢信任他,所以,我想對你的建議稍做一些修改,另外安排騎兵你一臂之力。”

  荀衍沉吟片刻,躬身施禮。“請陛下指教。”

  劉曄和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一笑。他們早就分析過荀衍的情況,相信荀衍不會拒絕他們的提議。就目前而言,益州、關中都有險可守,唯獨冀州無險可依,如果不能擊敗孫策,冀州就危險了。袁譚沒有後路,只能全力向前,荀衍身為袁譚的大將,自然也不肯閒居河內。

  天子駐紮河內,對河南保持壓力,讓荀衍可以抽身前往兗州助陣,雖然有利用袁譚的嫌疑,甚至有挖袁譚牆角的可能,袁譚也不會拒絕,荀衍也不會拒絕。

  天子隨即和荀衍商量,修正計劃,改變攻擊重心。原本是劉備向東作疑兵,誘徐盛的水師東下,荀衍準備強攻沙洲,現在則改成天子為疑兵,佯裝要強攻沙洲,牽制徐盛,荀衍則率部東下,尋找合適的地點渡河,進入兗州,協助袁譚作戰。

  荀衍不信任劉備,所以天子留下劉備,另派呂布率領七千並涼騎兵協助荀衍作戰。如果劉備願意,也可以再調一些幽州騎兵。如此一來,荀衍的兵力就足以獨當一面,甚至可以成為僅次於袁譚主力的別部。

  荀衍稍一權衡,便接受了這個建議,只是為穩妥起見,需要向袁譚請示。

  天子欣然同意。

  他們商量好了,天子隨即派人去請劉備來議事。在劉備到來之前,天子又與荀衍商量了一些細節。要讓劉備同意這個計劃,他們之間還需要一些配合。

  小半個時辰後,劉備與逢紀一起趕來。逢紀與荀衍早就認識,見了面免不了寒喧幾句。說完客套話,天子先向劉備問計,劉備謙虛了一下,隨即提出了由逢紀擬定的計策,與荀衍的計劃大同小異,都是用疑兵誘走徐盛,強攻沙洲渡河,搶占洛陽。

  天子隨即向他們介紹了不久前的戰事,提醒他們不要低估孫策部下的戰力。比起荀衍,劉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接受了天子的意見。他還增加了幾個太史慈的戰例,裝備了新式甲胄,經過嚴格訓練的江東軍無論步騎都不能以常理推測其戰力。寧可保守一些,集中兵力,保持足夠的兵力優勢,也不能輕易分兵。

  逢紀也覺得有理。他這幾年雖然沒有直接與江東軍對陣,但幾年前,他輔佐袁熙的時候曾與沈友、太史慈交戰,對雙方戰力的差距有深刻的印象。時隔數年,江東軍的戰鬥力只會更強,不會削弱。不久前,董昭以三倍兵力優勢未能擊敗滿寵剛徵召的豫州兵便是明證。

  取得共識之後,接下來就好談多了。劉備接受了天子的建議,由荀衍率部東進渡河,他留下協助天子,駐紮在河內,牽制魯肅和呂範,並做好渡河進攻河南的準備。為了表示誠意,他讓牽招、趙雲率領五千騎隨荀衍出戰,自己與張飛協助天子。

  荀衍喜出望外,對天子感激不盡,對劉備的印像也大有改觀。有了這一萬二千精銳騎兵助陣,他實力已經超過董昭,立功的機會大增。為了表示誠意,他留下司馬孚,以便天子和河內世家聯絡,籌集糧食輜重。雖然放棄了對河內的控制有些可惜,不過他也因此甩掉了一個包袱——貪得無厭的劉備,得失相較,他還是賺了。

  討論結束,荀衍先趕回大營部署,天子留下了劉備詳談。這兩天劉備與呂布多有接觸,卻沒有和天子見面,刻意保持著距離。天子留他說話,他正中下懷,求之不得。

  有呂氏父女子的鋪墊在前,天子顯得格外親切,說話比荀衍在時輕鬆得多。“愛卿麾下人才濟濟,以前只知道張飛武藝精湛,丈八蛇矛罕逢敵手,沒想到還有一個趙雲,不僅矛法精妙,不亞於張飛,射藝居然也能和溫侯不相上下。愛卿,若是戰場上相逢外狹路,也許只有你能與孫策一戰。”

  劉備連連拱手。“陛下謬讚,臣不敢當。臣以為,能與孫策一戰者唯有陛下。臣願追隨陛下左右,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天子笑了。“既然如此,那朕就拜愛卿為左將軍,為朝廷左臂,如何?”

  劉備大喜,拜倒在地,口稱萬歲。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5-29 21:54
策行三國 第2029章 火中取栗

  荀衍顧忌袁譚的態度,不敢輕易改換門庭,劉備卻沒這個顧慮。天子要拜他為左將軍,他當然求之不得。至於以後會不會與孫策狹路相逢,相逢之後又要不要決一死戰,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不用考慮。

  當然,最重要的倒不是左將軍這個官職,而是天子那句『為朝廷左臂』。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天子最大的敵人自然是孫策,關中居中,冀州、益州為左右兩翼,但大家都清楚,袁譚向朝廷臣服的可能性不大,擊敗孫策之後,袁譚隨時可能和朝廷翻臉,朝廷也不會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幽州代替冀州成為左翼就成了朝廷唯一的選擇。

  當然,這都是後話,如果不能擊敗孫策,一切都沒有意義。在這個目標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天子命呂布率領騎兵協助荀衍,加強兗州方面的攻勢,同時也沒有放棄對河南的壓力。他向劉備、逢紀請計,看看如何攻取沙洲。

  劉備答應回去考慮一下,然後再給天子答覆。

  天子很滿意,和劉備聊了好一陣,又饒有興趣的問起劉備的家族源流。劉備既興奮又尷尬,天子問他的家譜,自然是暗示重入宗籍的可能,但他實在沒印象,他只記得大父劉雄和父親劉弘兩輩人,再往上就一點印像也沒有了。對普通百姓吹吹牛也就罷了,在天子面前可不能亂說,這涉及到輩份問題,影響很大,萬一到時候有人不服,要看證據,他又拿不出來,豈不難堪。

  況且要入籍,先要立下大功,否則無從談起。

  劉備非常謹慎,說要回去問問族中老人。天子點頭答應。兩人把酒言歡,說到半夜,劉備喝得半醉,這才與逢紀等人一起離開天子的中軍,返回大營。

  出了大營,劉備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逢紀聽得清楚,問道:“將軍有心思?”

  劉備側身,看了一眼遠處的大營,又看看逢紀。“元圖,你不覺得天子的信心嚴重不足嗎?他根本沒有指望擊敗孫策。洛陽就在眼前,他卻連河都不敢過。”

  逢紀點了點頭。“將軍,這正是天子聖明之處。”

  劉備驚訝地看著逢紀,親手將逢紀扶上馬,自己也上了馬,與逢紀並肩而行。“元圖,說來聽聽。”

  逢紀也不謙虛,淡淡地說道:“用兵之道,未算勝,先算敗。若是進不能勝,退又無堅可守,必然狼狽。天子從關中而來,原本當經函關道,如今弘農落在魯肅手中,天子只能借道河東,這本來就是冒險。董越是董卓的族人,之所以向天子稱臣,只是形勢所迫,未必真心。如果天子進攻河南受挫,損兵折將,無力箝制董越,他還能安然退回關中嗎?”

  劉備深有同感地嘆了一口氣。“元圖,你這話說得對啊。豈止是天子,我也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大意。”他頓了頓,忽然有所領悟。“這麼說,天子留下我,是希望我能牽制董越?”

  “應該有這個意思。呂布率部離開之後,天子身邊只剩下四千餘騎,其中董越有近三千人。正常情況下,他未必敢輕舉妄動,畢竟天子身邊的羽林騎雖然人數略少,軍械卻是最好的,戰力不弱。正面作戰,董越沒什麼勝算。當然,有將軍在側,董越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劉備思考著眼前的形勢,連連點頭。還是逢紀考慮得周密,說得有理。他本來以為天子是膽怯,現在卻覺得天子雖然年輕,眼光卻長遠。他也許已經做好了袁譚進攻豫州不利的準備,在謀劃退路。

  “元圖,你接著說。”

  “傾巢而動,原本應該全力以赴,速戰速決。如今速勝無望,天子又不肯就此退守關中,他就要解決糧草的供應問題。他從荀衍手中得到河內,但只有河內遠遠不夠,他必然會將河東、上黨、太原三郡整合在一起,以四郡錢糧支撐大軍。這其中河東最為關鍵。河東有鹽鐵,這些年一直沒有戰事,由賈詡主持,民生穩定,戶口也與河內相當。若能控制得當,對天子大有助益。”

  劉備慢慢地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逢紀。他聽懂了逢紀的意思,天子不是箝制董越這麼簡單,天子是要徹底掌控河東。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天子有可能主動挑起事端,甚至可能幹掉董越。這種事,天子當然不願意親自動手,借刀殺人才能置身事外,自己也許就是天子想藉的那把刀。

  劉備後背涼嗖嗖的。他一直覺得天子笑容可掏,平易近人,卻沒想到那溫和的笑容後面藏著如此狠辣的手段。他沉吟了片刻。“那我……該怎麼辦,要拒絕天子嗎?”

  “拒絕他什麼?不讓牽招、趙雲隨荀衍出征?”

  劉備眼神閃爍,沉吟不語。逢紀說得沒錯,這只是他們的猜測,天子並沒有明說,他自然也無從拒絕起。剛剛答應的事轉身就反悔,到時候對他有意見的不僅是天子,還有荀衍。

  “那我該如何應對?”

  “將軍,這是交易,不是命令。既然是交易,不妨先看看條件再說。”逢紀輕笑了一聲:“刀在將軍手中,將軍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將軍不妨想想應該要些什麼,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劉備摸著光溜溜的下巴,心中快慰。他打量著逢紀,心中歡喜不禁。這次南下最大的收穫就是逢紀,他終於有了謀士。現在他想的不是別的,而是如何留下逢紀,讓他真正脫離袁氏兄弟。

  如果袁譚這次出征慘敗,逢紀無處可去,也許就容易多了。

  回到大營,劉備命人召集牽招、趙雲、張飛三人議事。他將天子的計劃告訴他們,同時宣布了自己的計劃。牽招、趙雲固然沒什麼意見,張飛也樂得不用和江東軍對陣,順利取得一致意見。

  劉備又關照牽招、趙雲,這次與荀衍、呂布並肩作戰,關係複雜,一定要小心處理,千萬不要發生無謂的衝突。此外,中原的形勢也河北不同,對騎兵的限制更多,你們要留心地形,及時調整戰術,不要犯匈奴人當年犯的錯誤。

  牽招、趙雲拱手應諾。他們都是謹慎的人,劉備對他們比較放心,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將重點放在解說豫州地形上。他當年作為豫州刺史府的兵曹從事,在豫州境內執行公務,對豫州的地理並不陌生,一一說給牽招、趙雲聽,並繪製了草圖,讓他們隨身帶著,隨時參考。

  安排完戰事,劉備裝出一副隨意閒聊的樣子,說道:“子經,你覺得此戰能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牽招稍作思綜,不緊不慢地說道:“最好的結果,袁冀州佔領淮水以北,天子取南陽,隔漢水與孫策對峙,天下三分。”

  “最壞的結果呢?”

  牽招咂咂嘴,苦笑。“天子退守關中,袁冀州退回河北,孫策得兗州,飲馬黃河,水陸並進,南北夾擊冀州。”

  劉備加了一句。“那幽州也保不住了。”

  牽招沒有說話。這個結果沒什麼好猜的,太史慈已經佔據了半個幽州,如果這次圍攻沒能達到預期目的,袁譚元氣大傷,孫策必然會趁勝進擊,先取冀州。至於幽州,能擋住太史慈的進攻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有餘力支援冀州,況且就算聯起手來,他們也不是孫策的對手。最大的可能是孫策在取冀州之前,先全取幽州,然後南北夾擊冀州。

  “所以,這次作戰不僅要求勝,還要求穩。”劉備凌厲的目光掃過牽招和趙雲的臉。“如果能兼得,那當然更好,萬一不可兼得,那就先求穩,再求勝,千萬不能折損過大,為人作刀。”

  牽招和趙雲相互看了一眼,躬身應喏。

  安排完戰事,劉備又分析了一下形勢,如果戰事不順利,結果是最壞的那個,幽州就非常危險。他只有半個幽州,草原上又沒什麼險要地形可守,太史慈隨時可能從東向西,一路掃蕩,截斷他的後路。要想與孫策對峙,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拓展地盤,準備後路。

  牽招沉默不語。他聽懂了劉備的意思,但他不太好說。劉備只有半個幽州,他要拓展空間,又無力與太史慈爭雄,只有向西或者向南。向南是冀北,向西是并州北部的雁門、雲中諸郡。匈奴人被打殘了,鮮卑人最近也有些消沉,取雁門、雲中並不難,可是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對冀北的優勢。

  劉備的目標是冀州。他想趁火打劫,至少要在太行山東麓據有立足之地,以便長期和孫策對峙。就形勢而言,未雨綢繆,他這麼想無可厚非,可是對牽招來說,他的處境未免尷尬。

  劉備沒有逼著牽招做選擇,他只是事先給他打個招呼,也給趙雲提個醒,讓他看著牽招,不要做出不惜代價、強行進攻的傻事來。趙雲是名義上的幽州刺史,他有節制牽招的權力。

  面對劉備凝視的目光,趙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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