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735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19 10:31
策行三國 第2070章 商機

  人在做,天在看,劉備在涿郡幹的那些事終於結出了苦果。千夫所指,不知道他這個中山王會不會無疾而終。

  袁權遞過布巾,孫策擦了嘴。“中山出逃的人多嗎?”

  “往哪兒逃?”甄宓反問道:“周邊都是劉備的地盤,根本逃不出去。我阿兄是從草原上繞了一個大圈,趕到遼東,這才搭上了船,僅在路上的開銷就能讓中戶破產,普通百姓哪支撐得起。就是這樣,還有兩個孩子得了病,死在路上。”

  甄宓吸了吸鼻子,撅著嘴,眼眶有些濕。

  孫策也收起笑容。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這個時代出遠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土不服、勞累、盜賊,隨便一樣都可能要了命,民間有句話,遷徙等同伏法,所以絕大多數人的生活圈子都很小,無事盡量不出門,一輩子就在方圓十幾里的範圍內。讓普通百姓翻山越海,長途跋涉,來到中原,這根本不現實,就算袁譚、劉備不攔著,他們也未必能活著走到目的地。

  兗州、青州的百姓遷到豫州和江東屯田,也是花了幾年時間逐步遷移,還是在沿途郡縣盡可能提供幫助的情況下。為了讓這些人平安到達,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

  “你三兄在哪兒?我見見他,問問情況。”

  “謝大王。”甄宓又高興起來,眉目生春。“大王,太史慈會出兵嗎?如果太史慈出兵進攻,中山人可以響應的。”

  “你二兄靜極思動,又想帶兵了?”

  “這倒不是,誰不想平平安安的啊,可現在劉備入主中山,平安不可得,只好奮起一擊了。中山近燕代,原本民本就剽悍,也是出精兵的地方。如果大王能支援一些軍械,就算不能趕走劉備,給他找點麻煩還是足夠的。”

  孫策笑著搖搖頭。“你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身處是非之地,還是低調些比較好。安份守己,劉備或許不會主動找事,最多訛點錢糧,真有了軍械,劉備就算拼了命也要滅了你們甄家。除非你二兄能招募到足夠的兵力與劉備對抗,可是那樣一來,需要的軍械太多,我就算給他也運不進去啊。”

  “這倒也是。”甄宓托著腮,眨著眼睛,若有所思。“可是就這麼坐等,真是憋屈啊。”

  “想出氣?”

  “是啊,就是想給劉備找點麻煩。”

  “那倒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二兄敢不敢幹。”

  甄宓又興奮起來。“什麼辦法?快說,快說,大王,你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嘛。”

  孫策無聲的笑了。劉備,你可別怨我,是你自己造的孽。中山靖王之後?嘿嘿,中山靖王要被你害慘了。他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認你這個冒牌子孫的。

  ——

  第二天,孫策就接見了甄堯一行。甄堯年近三十,五官端正,相貌出眾,言談舉止都很得體,見到孫策時跪拜進退,一絲不苟,看得出事先認真演練過。其他人也有些緊張,連看孫策都不敢看。甄宓已經亡故的長兄甄豫的兒子甄像正當弱冠,一表人才。

  甄家的基因也很強大,幾個人站在一起,讓人眼前一亮。

  孫策問了些甄家的近況,又問了些旅途上的見聞,然後問起各人的才能,讀過什麼書,做過什麼事。甄儼挑這些人出逃是花了心思的,幾乎都是家族裡年輕才俊,讀過書,做過事,有的擅長做生意,有的經常出遠門,有的武藝不錯,統領過家中的部曲,有一定的帶兵經驗。

  孫策很滿意。他留下甄像在身邊做侍從,其他人則按照各人的能力和興趣去不同的部門應聘。既然有真才實學,就走正規的渠道,免得落人話柄,對將來升遷反而不利。甄像是甄逸嫡孫,也是下一任的甄家家主,甄儼將他送到建業來,象徵意義很重,自然要優待一些。

  甄家來到建業,雖然帶了一些隨身細軟,畢竟有限。孫策答應了甄宓的請求,讓她帶著幾個有出海經驗的人去船官挑選大船,準備出海捕魚。在任何時代,商人的冒險精神都是最強的,只要有利可圖,他們無所畏懼。遠海捕魚在渤海已經得到證實,風險可控,黃海、東海只是反應慢了一步,還沒有鋪開,甄家想抓住這個機會,既能解決孫策的實際問題,又能積累財富,公私兩便,孫策自然不會拒絕。

  甄堯畢竟年長些,為人處事的經驗比甄宓豐富。他和甄宓商量後,拿出了帶來的細軟,又通向甄宓向袁權等人借貸了一些,籌集了近千金,向船官租借了十條海船,又高薪招募了一些水手、漁夫,又與張紘簽訂了相關的收購條件,這才出海捕魚。為了保鮮,他還訂購了大量的冰塊,這是在來的路上就準備好的,已經和相關的海商簽訂了長期的合作協議。

  孫策沒有直接過問,但他對甄堯所有的操作都一清二楚。術業有專攻,甄堯雖然看起來像個讀書人,真正擅長的還是商業運作,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他已經將出海捕魚的門檻提得很高,等他滿載而歸,其他人發現利潤豐厚,想要效仿時,就會發現沒有足夠的投入,根本無法和他競爭。

  所以有時候引進一些外來的競爭者,製造一些鯰魚效應還是有必要的。水師在渤海捕魚,進行水產加工,充當遼東戰區的物資補給並不是一個新鮮事物,荊襄系、吳會系,甚至包括東海系的商人這麼久都沒想到遠海捕魚,他們賺得太容易,思想上有些懶惰了,對近在眼前的商機都沒有留心。

  ——

  八月初,無當營校尉朱桓遷蕩寇將軍,率領無當、解煩等五營,共一萬中軍出征。

  八月正是秋收的時候,通常很少會出兵,但中軍是脫產的精兵,隨時可以出征,並不影響秋收,而豫州今年又沒有春耕,秋收的任務極輕,沿途的徭役徵發也沒帶來什麼大的影響,反倒是中軍奔赴戰場讓豫州軍民士氣大振,熱火朝天的準備反攻,一心要進入兗州,報一箭之仇。

  朱桓溯江而上,轉入濡須水,經巢湖,入施水,轉肥水,再入淮水,一路舟行,於八月中到達譙縣,棄舟登岸,陸行百餘里,到達睢陽。

  陸議、滿寵、閻行等人早就收到命令,紛紛趕來和朱桓見面,浚儀督呂範也親自趕來。天子離開河內,河南的戰事告一段落,陸議轉任朱桓的副將,呂範也回到了浚儀。這次反攻兗州,他是西路軍的大將,受朱桓節制,但獨立指揮,不需要事事向朱桓匯報。

  該到的幾乎都到了,除了任城督紀靈因路途遙遠,又有防守任務,沒有親自趕來,只派來了副將臧霸。臧霸拒絕了太史慈去遼東的邀請,被孫策委任為魯相,這次袁譚重新入主兗州,泰山世家也有響應,臧霸率兵征討,立了功,孫策提升他為紀靈的副將,成為九督的備選。臧霸對此很滿意,請戰的積極性很高。

  召開會議之前,朱桓先與陸議進行了商議,除了傳達孫策的命令,又轉達了顧雍的建議。這是江東世家——更準備的說是吳縣世家——的大好機會,只能勝,不能敗,一定要打好,爭取進攻河北時,他們還能擔任主攻任務。

  陸議已經收到消息,心領神會。

  得到了陸議的支持,朱桓隨即召開戰前會議。作戰方案已經提前傳達給個人,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務,這次來開會,就是討論一些細節,確定正式的作戰計劃。

  大家的熱情都很高,方案很快敲定,三路大軍同時進發,立刻向兗州發起進攻。兗州正在搶收,這時候進入兗州,可以打斷兗州的秋收,因食於敵,減少己方的消耗。

  朱桓將前鋒的任務交給了行征北將軍滿寵,由他率領精選出的一萬豫州兵進入兗州,包圍定陶。定陶是濟北郡治,也是充州中部的樞鈕,攻克定陶就是在兗州腹心打下了一根釘子。定陶的守將是李進,此人是兗州死硬派,當年就和孫策交戰,朱桓更是和他直接對陣,殺死了李乾父子。這次重逢,他們不僅要分勝負,更要決生死,殺掉李進,以儆效尤。

  左翼的任務交給浚儀督呂範。呂範率領浚儀戰區的駐軍和陳留郡的郡兵,向東進兵,依次奪取濟陽、冤句等縣,然後向北收取離狐、濮陽,與水師會合,切斷兗州與冀州的聯絡。

  右翼的任務交給任城督紀靈。他們將先取昌邑,牽制董昭的兵力,迫使董昭不能增援李進。

  定陶是大城,防守嚴密,不易攻守,為此,朱桓將調汝南木學堂祭酒張奮助戰,張奮用戰船運送巨型拋石機和弩車,先到浚儀與呂範會師,然後轉入濟水,順濟水東進,先助呂範奪取濟陽、冤句,再趕到定陶參戰,拿下定陶後,再視情況而定,或趕去昌邑,或進入大野澤,對兗州北部展開攻勢。

  呂範對此非常滿意。雖然對朱桓出任主將有些不滿,但朱桓這個方案對他很關照,有巨型拋石機和弩車助陣,他這一路的進攻將勢如破竹,還沒開戰,首功已經落入他的囊中。這一戰打得好,他將來也有機會增兵,升任指揮數萬人的大督。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19 10:37
策行三國 第2071章 不識時務

  定陶。

  李進按著刀環,站在城頭,靜靜地看著委迤而來的豫州軍,嘴角輕挑,帶著一抹不以為然的冷笑。

  江東兒終究不堪大用,像孫策那樣的奇才畢竟是少數。朱桓勇則勇矣,可惜無謀,不識兵機。如果他提前半個月,搶在秋收結束之前圍城,或許會有威脅。定陶城堅固,易守難攻,只能圍困。如今秋收已經結束,定陶城裡的糧食至少可以維持三個月,他想破城,至少要三個月以後。

  至於三個月以後怎麼辦,李進暫時不去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沒什麼選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過既然上次在浚儀沒淹死,他相信上蒼不絕李氏,一定會有轉機。

  校尉李封大步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看城外的豫州軍,故意撇了撇嘴。“滿寵這酷吏,真的甘心做江東兒的爪牙啦,居然做了前鋒。不過這孫策還真是慷慨,別的刺史都不帶兵,滿寵卻能指揮數萬大軍。他是故意做給我們兗州人看的吧?”

  李進沒有接李封的話題。雖說是同宗,他對李封卻沒什麼好感。只是用人之際,李封又是定陶大姓,他不能不給三分面子。

  “城防如何?”

  “放心吧,萬無一失。”李封拍著胸脯,指著遠處滿寵的戰旗說道:“此戰過後,滿寵如果還活著,會安心做個酷吏,永遠不再帶兵。”他摸了摸鬍鬚,又有些遲疑。“不過,將軍,糧食只夠三個月啊。”

  “三個月足夠了。你忘了陳公台、沮公與都說過麼,孫策已是強弩之末,他堅持不了多久了。國雖大,好戰必亡。十餘萬大軍,四面征戰,他就算有錢,還能有那麼多糧?放心吧,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來逞一下淫威。用不了三個月,攻不下這城,他就只能撤退。”

  李封沒吭聲。他知道李進想報仇,可他沒有報仇的心思。如果不是孫策非要奪世家土地,他早就降了——不僅是他,兗州絕大部分世家都是這麼想的。誰知道孫策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一步也不肯讓,但凡靈活點,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局面嗎。

  讓孫策吃點苦頭也好。吃了苦頭,他才有可能讓步。至於李進,他不肯投降也沒關係,到時候綁了他,送給孫策當見面禮。可惜,這次統兵的不是孫策本人。

  見李封出神,眼神閃爍,李進咳嗽了一聲。李封一驚,連忙笑了兩聲,掩飾自己的不安。兩人又說了幾句城防的事,李封便託辭查看城門,轉身走了。李進也沒攔他,獨自站在城頭,想自己的心思。

  定陶在濟水北岸,南門緊鄰濟水,無法展開兵力。滿寵要攻城,首先得渡過濟水。渡水本是一個阻擊的好機會,但李進沒有這個計劃。他清楚雙方的實力,滿寵這一萬多人是從二十豫州兵中精選出來的,戰力不弱,曾與董昭打得平分秋色。他就算出城截擊也沒有取勝的把握,萬一損失太大,兵力不足以守城,定陶就算是拱手相讓了。

  即使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他相信朱桓也不會讓滿寵獨自攻城,後面肯定還會有大軍,以及騎兵。李典說過,江東軍的騎兵數量雖然不多,卻極精銳,虞縣一戰,閻行以甲騎突擊,輕騎追殺,險些直接要了張郃的命,兩千冀州騎兵轉眼就沒了。

  李進沒有那麼多騎兵,也不想冒這個險。他就守住定陶城,看著滿寵、朱桓頓兵城下,無功而返。

  滿寵沒有輕易渡河。他在濟水以南紮下大營,然後安排斥候四處打探消息,尤其是定陶城周圍的莊園。他派人去聯絡,宣講豫州的真實情況,勸他們投降,不要自尋死路。這是最後的機會,等大軍到了他們莊園門口,他們再想投降可就遲了。

  身為兗州人,滿寵盡一切可能的想勸降,但效果卻不怎麼樣,只有兩家接受了他的建議,表示歸順,帶著錢糧和部曲來助陣。絕大部分世家都大門緊閉,根本不讓滿寵的使者進門。雖然知道兗州遲早會落入孫策之後,但他們還是希望多堅持一陣子,直到孫策讓步。

  滿寵也沒辦法,只能表示遺憾。

  兩天後,朱桓率領步騎兩萬多人趕到定陶。他同樣沒有急著進攻,只是派人搭起浮橋,命閻行、文醜各率兩千騎兵渡河,打探情況,隔絕交通,阻擊可能到來的援兵。

  李進在城上看得清楚,不屑一顧。除了董昭,他沒有其他的援軍可以指望,即使是董昭,現在也不可能趕來增援,他一定會等到朱桓、滿寵攻城不下,精疲力盡的時候再出擊。朱桓很謹慎,卻不識時務,白白浪費時間。

  ——

  山陽郡,金鄉。

  紀靈勒住了坐騎,看著遠處城頭豎起的戰旗,笑了一聲。

  城裡雖然有千餘士卒,但這些豪強部曲根本不是臧霸等人的對手,沒用一個時辰,孫觀就拔得頭籌,登上了城牆。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該奪的奪。吳王的命令簡單而清晰,兗州世家不識時務,貪得無厭,那就讓他們一無所有。

  城門大開,守在城外的將士按照事先的部署,魚貫入城,對城中進行全面徹底的掃蕩。紀靈看了一眼西面的天空,嘆了一口氣。董昭沒有出現,坐守昌邑,他怕是注定要失望了。昌邑城雖然堅固,可是在巨型拋石機和強弩面前,董昭未必能守得住多久。

  雙方兵力相當,但戰力卻相去甚遠。

  馬蹄聲響,昌豨帶著一隊親衛趕了過來。他看了一眼城頭的戰旗,唾了一口唾沫。“都督,這次讓孫嬰子搶了先,打東緍的時候可得讓我先上,總不能什麼好處都讓他一個人得了。”

  紀靈忍住笑,瞅了昌豨一眼。“那下次軍議的時候,你可要堅決一些。”

  昌豨訕訕地笑了兩聲。他本來擔心城中防備森嚴,強攻損失會比較大,所以在安排任務的時候,他沒有力爭,被孫觀、吳敦搶了先。現在才知道金鄉城裡幾乎沒什麼兵,孫觀等人兩次進攻就得手了,這才後悔莫迭。先進城的人可以優先享有戰利品,這次孫觀他們吃肉,自己卻只有喝湯的份。

  “下次還用爭嗎?肯定讓我上啊。”昌豨看著城頭,艷羨不已。

  臧霸等人很快完成了對城池的控制,將俘虜從裡面押了出來,先是守城的士卒,大概有七八百人,武器已經被繳了,甲胄還在身上,有一部分人受了傷,更多的人卻只是臉色難看,驚魂未定。臧霸等人攻勢太猛,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城池就失守了。面對兇猛的江東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免得被性子急的敵人砍死。

  除了這些守城的士卒,還有三百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城中大戶和他們的家眷。守城的士卒大多是他們的部曲,如今城破,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命運,一個個臉色煞白,有不少人已經站不穩,只能由旁邊的人摻著,有些女子和孩子被嚇壞了,涕淚橫流。

  紀靈沒有多想,揮了揮手。親衛們擁了上去,按照事先的命令,從人群中揪出各家的家主,手起刀落,直接砍下首級,依次掛在官道旁的樹上示眾。

  轉眼間,十幾顆首級落地,鮮血橫流,不少人被嚇得哭出聲來,更有人一邊哭一邊罵,掙扎著要過來搶屍體,卻被士卒攔住,其中一個少年氣極,拔拳向攔著他的士卒打去,卻被那士卒揮起戰刀,用刀環在臉上猛撞,沒兩下就滿臉是血,倒在地上,捂著臉,發出驚恐的慘叫。

  一個老者越眾而出,大聲指責道:“成王敗寇,理固宜然,勝負已分,又何必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施暴?難道這就是吳王治下的勇士應該做的事嗎?”

  士卒一怔,回頭看了紀靈一眼。紀靈上下打量了老者兩回,淡淡的說道:“既然知道成王敗寇,就莫作無謂之爭。他若不惡語傷人,又不自量力,攻擊我的部下,我的部下又何至於傷他?足下有這仁心,不如勸勸你的鄉黨,不要自討沒趣,白白送了性命。”

  老者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和紀靈對視了片刻,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扶起少年,嘆息道:“想不到我兗州遭黃巾之後,又遇此劫難,真是蒼天無眼。”

  紀靈淡淡的說道:“你們有今日,與其怨蒼天無眼,而是怨你們自己有眼無珠。怨天尤人,難道就是足下處身立事的依仗嗎?”

  老者愣了一下,回過頭,冷冷地看著紀靈。“將軍是要教老夫怎麼做人嗎?你可知老夫是誰?老夫就學於魯公時,你恐怕還沒出生呢。”

  紀靈皺了皺眉。“你是故司隸校尉魯公的弟子?”

  “正是。”老者傲然的昂起了頭。“老夫濟陰乘氏許仁,隨魯公冶魯詩二十年,魯公歿後,為魯公守墳至今。這少年就是魯公之孫。賢者之孫,得不敬乎?”

  紀靈盯著老者看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難怪吳王不喜歡你們這些讀書人,的確愚蠢得不可救藥。縱使要敬,我敬的也是魯公本人,與你們何干?白讀了那麼多書,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也不怕丟人。來人,帶下去,先餓他三天,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19 12:02
策行三國 第2072章 磨刀霍霍

  昌邑,董昭揮了揮手,示意前來報信的斥候退下。

  斥候看看董昭,又看看董訪,幾次開口欲言,急得滿臉通紅,額頭全是汗,董訪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斥候無退,不甘心的握緊了拳頭,跺了跺腳,走了出去。

  董訪向前走了一步,低聲說道:“兄長,怎麼辦,總不能看著紀靈、臧霸殺人。人心散了,城也守不住。我們兄弟……”

  董昭看了董訪一眼,董訪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沒說完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從小到大,他對兄長敬畏如神,兄長的意見,他從來不會反駁,也不敢反駁。事實證明,他能想到的,兄長都會想會。他想不到的,兄長還是能想到。

  “公明,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呃……”董訪不知道怎麼接話。董昭想不明白了,他就更想不明白了。

  好在董昭也沒打算問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自言自語。“你說孫策究竟想幹什麼?若說是想奪取兗州,他早就可以奪了,何必等到現在?況且戰貴勝,不貴久,若想速戰速決,他為什麼不親自統兵,非要讓朱桓一個甚至沒有獨領一部的人上陣?”

  董昭也覺得有些奇怪,不禁沉吟起來。孫策這次用兵的確讓人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些兒戲。主將的人選不對,出擊的時機不對,兵力配置也不對。朱桓、滿寵、呂範、紀靈的兵力加起來也不過五萬步騎,就算加上甘寧的水師也不到六萬人。攻取普通的縣城也許綽綽有餘,攻昌邑、定陶這樣的郡治大城明顯不足。攻勢兵力至少要一比三,定陶有一萬多人,董昭手裡能夠動用的兵力至少有五萬多人,孫策至少準備八萬人才夠用。可現在圍攻定陶的不到四萬步騎,董昭不出兵,他們都未必拿得下來。就算孫策的部下是精兵,軍械精良,可李進也不是輕易能放棄的人,攻城的損失肯定不會小。

  況且紀靈還大肆殺戮,剛破了一個金鄉,就將金鄉城裡的大族殺得一乾二淨,連魯峻的孫子都沒放過,就是一副要將兗州世家得罪光的嘴臉。他就不怕兗州世家逼急了,和他們拼命?兵法有云:一人必死,十人弗能待也。這消息一旦傳開,兗州人人死戰,這五六萬人遠遠不夠。

  將豫州二十萬兵全部用上也許差不多。董訪心中一動,忽然心生寒意。“兄長,這幾萬人會不會只是前鋒,孫策在等秋收,秋收之後,豫州那二十萬……”

  董昭不假思索的搖搖頭。“不可能。即使以孫策之富,他也支撐不起三十萬大軍的長年征戰。雖說兗州就在豫州之側,運輸消耗有限,二十萬人的開支還是太大。你別忘了,打完兗州,還有冀州呢,他會將所有的物資都消耗在兗州?”

  董昭連連點頭,也覺得這個想法太不靠譜。如果拿下兗州就能平定天下,全力一擊還情有可原。現在兗州的得失對天下形勢影非常有限,冀州才是關鍵,孫策絕不會將所有的財力、物力都耗在兗州,最後卻看著冀州無能為力。

  “那又是為了什麼?”

  董昭沉吟了良久,緩緩地吐出兩個字。“磨刀。”

  “磨……刀?”

  “是啊,孫策要將兗州作為一塊礪石,來磨他用得上的刀。朱桓只是其中一個,如果他不堪大用,孫策會另選他人,比如……陸議,或者朱然。孫策是江東人,可是如今江東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將領只有沈友,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大將,所以將我兗州當作磨刀的礪石,練將的校場。”

  董訪目瞪口呆,越想越怕,眼前浮現出一片屍山血海。作為統兵的將領,磨刀的場景他並不陌生,再堅硬的礪石,用得久了,都會越磨越薄。兗州已經精疲力盡,再被孫策用來練將,最後還能剩下多少人?

  金鄉城外那十幾顆首級才是開始啊,兗州世家的首級都將掛上去,一個也跑不掉,就像當年豫州世家一樣,就算逃到廣陵的沼澤地裡,也被孫策一個個揪了出來。他要的就是兗州世家拼死抵抗,這樣才能充當朱桓等人練兵的對手。

  董訪的後脖頸涼嗖嗖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在朱桓等人出現重大失誤之前,孫策不會上陣,他會讓朱桓等人充分演練。可是就算豫州軍精銳,軍械精良,這些人也大多有些經驗,這麼點兵力,他們有把握攻城?”董昭轉過頭,打量著董訪,眼神疑惑。“還是說,孫策另有倚仗,能夠迅速破城,將損失降到最低?”

  “迅速破城?”董訪不以為然。“除非讓于吉施法術,天降神兵。哦,不對,兄長,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我以前彷彿聽張府君說過,汝南木學堂研製了一種超大的拋石機,能夠二百斤的石彈射出三百步,一旦射中了,足以破門。他不會是……”董訪不敢說了,臉色煞白。

  董昭一驚。“有這回事?怎麼從來沒聽他們用過?”

  “那拋石機……太重了,製造不便,移動也不便,一直留在汝南,沒有上陣。現在……”

  “用船。”董昭大聲說道,轉身走到地圖前,先找到汝南的位置,隨即又在汝南境界轉了一個圈,沿著浪蕩渠而上,又沿著濟水而下,停在定陶。他用力敲了敲,敲提帛制地圖呯呯作響。“立刻通知李進,讓他把所有的城門都堵死,尤其是南門,朱桓肯定用船運來了巨型拋石機。”

  董訪苦笑道:“兄長,閻行、文醜的騎兵已經截斷了定陶與外界的聯繫,消息送不進去了。”

  董昭霍然轉身,雙目圓睜,厲聲喝道:“那就想辦法,不管死多少人,一定要將消息送進去。快去!”

  董訪嚇了一跳,連忙點頭答應。

  董昭喘著粗氣,回頭看著地圖,握起拳頭,用力捶著手心,連聲嘆息。“讀了一輩子書,最後敗給幾個工匠。蒼天啊,墨家死灰復燃,儒門這是真的完了嗎?”

  ——

  濟陽者,濟水之陽,指的是南濟水。實際上濟陽城離北濟水更近一些,出了北門不遠就是津口。

  夏秋時節,水量充足,載著巨型拋石機的樓船得以從容航行。樓船經過改造,飛廬大幅度縮小,只剩下中央一個一丈見方,卻有三四丈的高台,以供觀察手居高臨下,觀察校準方位。船頭船尾各有一個望樓,也有觀察手站在裡面,進行三角校準。

  考慮到內河水系的限制,一艘中型樓船只能裝一架巨型拋石機及配備的各種彈丸,觀察手、操作手加起來不過三十人,加上水手也不到五十人,凡是不必要的事物全部去除,連保護的士卒都沒有。好在這種巨型拋石機的最近射程也有三百步,前後左右都有保護,倒不擔心會遭到對方襲擊。在他們進入位置之前,步卒已經登陸,立好了防守陣型。別說城裡的守軍未必敢衝出來,就算衝出來,也不可能迅速衝到他們面前。

  看著射手們前後忙碌,觀察手不斷的報出一個個數字,呂範有點懵,問一旁的張奮道:“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彈道。”張奮盯著樓船上的士卒,頭也不回的說道。這是巨型拋石機第一次正式上陣,雖說已經操練了很久,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出乖露醜。巨型拋石機的研製思路出自黃月英,但真正投入研製卻是由他負責的,他不想被人笑話,更不想被伯父張昭埋怨。

  他不說,呂範還能猜出一點,他說了,呂範更懵。呂範咂了咂嘴,決定不問了。這種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辦吧,以後再問也來得及,現在當著這麼多部下的面,丟不起這個人。

  呂範有些後悔。木學堂的文章雖然傳播不廣,可是他作為戰區督還是可以收到的,只是他一直沒怎麼看。這些文章太枯燥了,而且看不太懂,他以前收到這些文章都是扔在一邊,最近才覺得有必要看看,原因和陸議有關。陸議設計賺荀衍的思路就來自於袁敏一篇治水的論文,這讓他很有壓力。

  如果不努力,這戰區督做不久啊。

  忙活了半天,巨型拋石機準備就緒,又粗又長的梢桿被拉下,固定,二百斤重的石彈裝進了彈筐,觀察手、操作手再一次核對了相當的數據後,屯長下達了發射的命令。

  “放!”

  一個上身赤裸,肌肉賁起的壯漢揮起巨大的木錘,用力擊下,“呯”的一聲巨響,粗若大腿的弩機被打開,巨大的配重箱落下,梢桿拽著彈筐開始滑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彈筐滑過長長的凹槽,甩上了天空,在最高點處,石彈脫離了彈筐,帶著刺耳的破風聲,呼嘯而去。

  “轟——”一聲巨響,石彈偏離了目標——城門兩三丈,正中城門上的城樓一角,落入甕城之內,震得大地為之一顫。城樓被擊中的部位瞬間迸散,木屑四飛,嘩啦啦的巨響聲中,城樓塌了半邊,瓦片、木頭不斷地向下斷,城下的士卒驚恐萬丈,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縣丞吳質仰起頭,看著少了半邊的甕城城樓,激零零打了寒顫,一道熱流從大腿跟湧了出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0 09:34
策行三國 第2073章 初上陣

  鐵彈落地,震動了甕城,也震動了城中守軍的意志。

  看著倒塌的城樓,看著地面深深的大坑和被殃入的同伴,無數人都傻了眼。拋石機見得多了,沒見過威力這麼大的拋石機。這要是打在身上,豈不是粉身碎骨,死無全屍,至親也認不出來啊。

  濟陽令吳朗雖然沒有像吳質一樣直接尿了褲子,卻也嚇得不輕。濟陽屬陳留,董昭入境時,濟陽便降了,後來一直聽從董昭的命令。這次呂範來,第一個目標就是濟陽,還在城外擺出如此嚴整的陣型,分明是要給濟陽一個教訓,對形勢的嚴峻,他自認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可是看到這鐵彈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

  一個縣城而已,守軍不過兩千人,而且大部分是各家的部曲、依附,算不上什麼精銳。就算呂範不親自上陣,兵曹掾衛恂率領的郡兵也足以攻克濟陽,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已經足夠,根本用不著動用威力如此巨大的拋石機啊。

  他是想把我濟陽城直接砸爛嗎?

  吳朗有些慌,命人趕緊去找縣丞吳質。吳質是董昭的郡人,董昭主兗州事,吳質前往依附,被派到濟陽來做縣丞,協助他守城。現在濟陽面臨覆滅之禍,他自然要找吳質商量。

  吳質很快來了,只是臉色難看,走路的姿勢也不太正常,離吳朗還有好幾步遠,他就停下了,躬身施禮。吳朗心慌意亂,也沒有多想,指了指損毀的城樓,直接問道:“季重,你看到了吧?”

  吳質苦笑。他知道吳朗想說什麼。吳朗是陳留吳氏族人,吳匡被袁術殺了,吳懿兄弟在益州,和曹操結了姻親,吳朗自然不肯向孫策低頭。原本張邈在郡,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吳朗一家也沒主動惹事,就當孫策不存在。董昭入兗州,吳家舉濟陽以降。呂範來攻,他已經將家屬送到昌邑,自己孤身留守,想著若能守住濟陽,固然可以立功。實在守不住,殺身成仁,也算為家族盡一份力。反正孫策入主兗州後吳家也是家破人亡,索性一搏。

  只可惜,他的勇氣被鐵彈一舉擊得粉碎。這些世家子弟,平時高談闊論,真到了關鍵時刻,當不得大用,難怪董昭看不上他們。董昭留吳朗守濟陽,卻沒指望吳朗真能守住濟陽,只不過例行公事罷了。

  “質看得很清楚。”吳質神情凝重。“明廷盡力就好,實在守不住,董將軍想必不會怪罪明廷。眾志成城,董將軍相信明廷與城中諸君。”

  吳朗的臉頰抽了抽,欲言又止。他想到了昌邑城中的家人。他很清楚,吳質就是來監視他的,如果他不戰而降,他的家人就死定了。從舉城依附董昭的那一刻,他就沒有回頭路了。

  他如此,那些兗州世家也是如此。

  見吳朗不說話,吳質接著又道:“孫策兇殘,與天下士大夫為敵,豫州世家的殷鑑在前,兗州又豈能例外?這不是天下易姓這麼簡單,而是關於衣冠榮辱。孫策倒行逆施,過於項籍,直與焚書坑儒的秦始皇相提並論。秦二世而崩,他又能走多遠?”

  吳朗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季重,呂範勢大,濟陽怕是難保,你一有機會就出城吧,轉告董將軍,我會盡力守到最後一刻。”

  “陳留吳氏一門忠烈,明廷捨身取義,必將留名青史,榮耀門楣,德澤子孫。”

  吳朗揮了揮手,示意吳質趕緊走。他現在沒心情聽這些空話。雖說人固有一死,為了家族利益,他義無反顧。可是真正面臨死亡時,他還是做不到從兄吳匡那樣面不改色。他甚至有些遺憾,如果孫策在此,他也許可以鼓起勇氣,大罵孫策幾句,以示慷慨。可是孫策遠在建業,他就算再英勇又有什麼意義呢。

  ——

  拋石機連續發射,一次比一次熟悉,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一個時辰內連續發射二十餘次,絕大部分都打在了城牆上,其中一發正中城門。鐵彈擊中城門的那一刻,吳朗的腿軟得像湯餅,沒有一絲力氣,如果不是用力要攀著城垛,他幾乎要坐在地上。

  城門洞開,城上城下人人變色,雖然吳朗強撐著命人上前堵塞,卻沒幾個人行動。擊破城門的鐵彈餘力未衰,一路滾進甕城,砸死了好幾個守在城門後面的將士,當者非傷即死,就連塞門的刀車都被撞爛了。鐵彈在甕城裡停下後,有好半天時間沒人敢靠近,就像這枚鐵彈會突然跳起來傷人似的。

  士氣早就被鐵彈連續的轟擊摧毀,城門雖在,卻形同無人之境。

  但奇怪的是呂範並沒有趁機發起進攻,在城外立陣的將士在秋後的烈日下保持陣型,一動不動。吳朗回過神來之後,下令立刻封堵城門。哪怕破城不可避免,他還是想盡可能多守一刻,就像溺水之人,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肯放過。

  吳朗在拼命加固城防的時候,惱羞成怒的張奮正對著部下破口大罵。前後發射二十餘次,熟練度有所提升,精準度卻慘不忍睹,別說和平時的訓練成績相比相去甚遠,和水師的成績比也差了很多。甘寧的軍報上說,他在攻東平舒的時候,命中率達到一成,只有聲稱命中率的一半。甘寧因此大感不滿,懷疑張奮派給的拋石機和操作手不是最好的。

  可現在張奮親自上陣,命中率還不如派給甘寧的人,這要是傳到甘寧耳中,甘寧或許會釋懷,他的臉可就被人抽腫了。此時此刻,他已經覺得呂範在笑他了。

  張奮急了眼,唾沫飛濺,全無平日裡的溫文爾雅。如果被張昭看到,免不了要痛加斥責。可他現在顧不上那些,首戰必須成功,不能演砸了。

  “繼續給我射!三組輪流,各射十發,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達不到十中一的要求,全組解散,以後不准稱是我汝南木學堂的人。”張雷揮舞著鞭子,挨個抽過去。“入你老母,是這兩天吃得太好,油蒙了心了?還是誰管不住自己褲襠裡的東西,軟了腿,準頭全射給了女人?都給我聽好了,不給老子把臉掙回來,閹了你們!”

  在暴怒的張奮面前,不僅上陣施射的一組操作手耷拉著腦袋,不敢回嘴,觀戰的兩組也噤若寒蟬。他們跟隨張奮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張奮如此狂暴。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0 09:41
策行三國 第2074章 小心思

  被張奮抽了一頓鞭子,操作拋石機的將士不敢再大意,聚在一起,絞盡腦汁的分析命中率不高的問題所在。也難怪張奮發怒,一個多時辰,二十多次發射,只命中了一次,的確有些難看。

  萬一那一發也是巧合呢?研製巨型拋石機的開銷很大,為了讓他們安心訓練,他們平時的待遇也比普通的士卒優厚,負責一架拋石機的屯長堪比優等甲級射手,不知道多少人紅了眼睛,想擠掉他們呢。

  商量來,商量去,又分析了二十多發的落點,最後發現問題可能不是拋石機本身,而是承載拋石機的船不夠穩定。雖然他們盡可能的固定了樓船,畢竟不如岸上來得穩固。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遠隔三百步,哪怕是一點點晃動也能放大誤差。配備給水師的拋石機之所以能保持十發一中的命中率,是因為水師用的戰船更大,而且船艙裡裝載了更多的鐵彈——他們不可能隨時隨時的補動,所以會將貨倉盡可能的裝滿——船大,又是滿載,穩定性自然更好。

  三個屯長統一了意見後,向張奮請示,將其他兩艘船上的備用鐵彈集中到一艘船上,盡可能滿載,再在兩岸立下木樁,錨住樓船。

  張奮反複審查了討論結束,覺得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值得試一試。

  在張奮等人商議的時候,呂範一直在旁邊看著。木學堂也好,輜重營也罷,一向有一根筋的風評,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數字能和人爭半天,大有算學大師徐岳的風範,只是他常年鎮守在外,沒親眼見過。此刻看著張奮與一群士卒擠在一起討論問題,他算是近距離見識了一回。

  張奮不是普通工匠,他是彭城張家的人,伯父張昭是青徐名士,這樣的人成為木學祭酒已經令人意外了,現在和這些士卒一起討論問題,嬉笑怒罵,出口成髒,即使呂範也有些意外。

  張奮請示了呂範,隨時開始準備。有人轉移鐵彈,有人在岸上立樁,再用繩索緊固,忙得不亦樂乎。濟水很寬,水位也很高,要將一艘樓船固定在河中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輜重營有很多聰明人,嘗試了幾次後,有個工匠想起了徐大師三角形最穩定的原理,提出了一個辦法:每個點用兩根繩索,成一定角度,這樣兩根繩索都拉緊後,這個點就基本穩定,除了上下有一定的起伏,平移的幅度大大降低。拋石機發射時,主要的偏移就是水平方向,尤其是向後,也就是偏離河岸。一艘樓船有四個以上這樣的固定點,就可以基本保證水平方向的穩定,將偏移降到最低。

  忙活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拋石機再次試射。這一次,命中率有了明顯的提升,第一輪試射第三發時,一枚鐵彈就擊中了目標,緊接著,第九發再次命中,超額完成了任務。其他兩組也都實現了十發一中的要求。

  吳朗利用一夜時間搶修的城門在半天時間內被四枚鐵彈命中,連門框都被砸爛了,想修都沒法修,只好接受吳質的建議,用土將城門堵死。拋石機的威力再大,畢竟不能直接轟塌城牆,只能以城門為目標,將城門填起來,拋石機還能有什麼用?

  吳朗覺得有理,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將四個城門全用土封死了。

  呂範在城外看得清楚,倒也不急。城門都封死了也好,裡面的人也出不來,只能等死。即使如此,他還是命令部下嚴格按照戰法加強對城門的戒備,並在拋石機基本實現預定目標後開始攻城的配合演練。

  衛恂率領的郡兵要練,呂範率領的浚儀戰區常備兵也要練。巨型拋石機不僅能拋射二百斤的鐵彈破門,還能批量拋射十斤左右的彈丸,一發數十枚的鐵彈從天而降,方圓十丈以內,再厚的盾牌也抵擋不住。可是拋石機的射速慢,即使是三架拋石機同時射擊,也只能針對一個相對有限的範圍進攻,這時候步卒能不能及時跟進,撕開對方的防守,不給對方補防的機會,就要看步卒的訓練水平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很多,新的武器帶來了新的戰術,也對將士提出了新的要求。呂範很清楚,這是他的機會,不僅紀靈在羨慕他,中軍的朱桓、滿寵也羨慕他,他們都要等著巨型拋石機到達後才能進行配合作戰,而他現在就可以開始。

  呂範與張奮、衛恂反復商量,最後擬定了方案,城中有兩千守軍,除了保護拋石機必要的人手之外,還有一萬多人可以調用,其中包括衛恂帶來的五千郡兵。呂範決定,這一萬多人分成五組,兩組警戒,監視其他三個城門,剩下的三組在北門,輪流練習進攻,第二天再換一組,爭取在三天時間內完成每組至少三次演練,基本掌握配合拋石機攻城的能力。到了冤句,派三組同時攻城,進行實戰演練。這樣到了定陶之後,他們就是當之無愧的主力,甚至可以和朱桓率領的中軍平起平坐。

  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各營校尉都和呂範差不多,摩拳擦掌,熱血沸騰。

  ——

  圍城的第三天,呂範對濟陽展開了真正意義上的進攻。不僅有拋石機進行遠程打擊,樓車、衝車,射手、重甲步卒,各種攻擊手段輪番上陣,互相配合,打得吳朗幾次絕望,以為破城在即,但運氣一次次的降臨在他頭上,好幾次眼看著江東軍就要登上城牆的時候,遠處就會響起清脆的鳴金聲,江東軍就會如潮水般的退去,重整陣型,然後再次發起攻擊,隔一段時間還會換一營士卒。

  就在吳朗信心大振,以為江東軍不過如此的時候,吳質聞出了不祥的味道。

  實力如此懸殊,呂範卻如此大費周章,這不是在攻城,這是在練兵。呂範的目標根本不是濟陽,也不是濟陽以東的冤句,他的目標是定陶、昌邑這樣的郡治堅城,他這是在為最後的攻堅做準備。

  吳質覺得事態嚴重,但他沒敢和吳朗說,生怕他剛剛激起的信心一旦崩潰,濟陽可能立刻易手。他對吳朗說,雙方實力相差太大,雖然濟陽士庶全力反擊,傷亡卻在與日俱增,他要趕回昌邑,請董昭派兵增援。考慮到朱桓、滿寵還攔在定陶,董昭要來增援濟陽要費不少手腳,必須提前準備。

  吳朗雖然不太信吳質,但他也清楚,吳質在這裡沒什麼用,想走就走吧。

  趁著夜色,吳質換了一身普通士子的衣服,悄悄地出了城。他早就準備好了退路,又年輕力壯,還有一身不錯的武藝,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出城之後,他也沒有直接向東,而是向西,繞了一個大圈,快進了東昏界,才渡過濟水,向北趕往平垣,再趕往昌邑。

  吳質離開得很及時,他走後的第二天中午,濟陽易手。倒不是呂範攻擊得手,而是城裡的守軍自己崩潰了。雖說江東軍一直沒能真正攻上城頭,但一輪接一輪的鐵彈雨從天而降,已經將他們本來就不多的信心徹底摧毀,當江東軍再一次發起攻擊時,他們連城都不願意上,一個個躲在城牆角下,聊著天,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他們其實也清楚,真要被砍頭的是家主,他們這些部曲只會吃點苦頭,不會送命,至少要比面對城外拿他們練手的江東軍和拋石機安全得多。

  吳朗知道大勢已去,帶著幾個部曲蹲在殘破的城垛後面,面如死灰,一言不發的看著城外。他幾次想拔刀自刎,手摸了刀環好幾回,還是沒能狠下心。

  江東軍沒有遇到抵抗就上了城,看到這些放棄抵抗的守軍,很是無語。

  呂範也很無奈,對吳朗很不滿,見面的時候態度很不好,二話不說就讓人砍了他的首級,然後派兵大索,依照名單,挨家挨戶的搜,將城中大族集中起來,家主斬首,首級掛在官道上示眾,家屬、部曲充為官奴婢,等待發賣,家產沒收,充作軍資,土地、房產則集中造冊,等待統一調配。這些事由陳留太守張超帶人處理,不需要呂範太費心。

  在濟陽休整了兩天,呂範率部趕往冤句。

  不知道是事先收到了消息,還是被掛在官道上的首級嚇壞了。呂範剛進入冤句境內,冤句令張訥就在郡丞涼茂的建議下投降了。他不僅派人向呂範投降,還派涼茂去定陶向朱桓投降。涼茂是昌邑人,與滿寵相識,學問不錯,有辯才,引經據典,一番話說得滿寵不好拒絕,只好出面向朱桓說情。朱桓也意識到了呂範的小心思,不願意讓呂範一個人佔便宜,接受了張訥的請降,派人通知呂範,讓他率部趕到定陶會合,參與攻城。

  呂範氣得大罵張訥,卻無可奈何,只得率部趕往定陶。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冤句大族雖然投降了,卻也沒能免除懲罰,除了家主不用砍首示眾之外,其他的一律按規矩處理,向滿寵求情也沒用。事實上,這些事根本不用朱桓處理,滿寵才是最堅定的執行者,他在豫州這幾年一直就是這麼幹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1 00:50
策行三國 第2075章 戰法革新

  滿寵坐在案後,平靜地看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涼茂,忽然有些憐憫。

  涼茂是一個多聰明的人啊,怎麼幾年不見,迂腐至此?左一句詩云,右一句子曰,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吳王從入主豫州起,致力於打破的就是這些書生唯古是從、不通世務的習氣,涼茂也當有所耳聞才對,怎麼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滿寵不想再聽,曲指輕叩案几。“伯方,你真想救冤句諸家嗎?”

  “義在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那好,我給你指一條路。”滿寵臉上浮起一抹淺笑。“這件事關係到對整個兗州的方略,不唯於冤句諸家,你若真想救人,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涼茂慷慨激昂。“你說,只要能救人,我絕不放棄。”

  “去建業,求吳王。”

  涼茂眉心緊蹙。“我可以去建業,但你能保證冤句諸家不受傷害嗎?”

  “伯方,既然他們投降了,我們就不會輕易殺人,但是……”滿寵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打斷了涼茂。“你指望一點影響也沒有,那也不可能。你速去速回,最多也就是一個月,若你能求得吳王的赦免,這一個月的辛苦就算是對他們的懲罰,也不為過。我想,他們也是願意的。”

  涼茂盯著滿寵看了半晌,無奈的答應了。滿寵說得對,如果能避免家產被充沒,做一個月的官奴婢也能接受,相信有滿寵在,不會太為難他們。這件事不是滿寵能解決的,只有去求吳王。現在朱桓接受了冤句投降,呂範還沒接到命令,萬一耽擱了,呂範圍城,大殺四方,說什麼都晚了。

  “那就拜託伯寧。”

  “應該的。”

  滿寵眼中的笑意更濃。涼茂心中疑惑,卻不好問。滿寵立即為他辦理了路傳,解決涼茂沿途的食宿問題,還可以調用船馬,盡快趕往建業。事關重大,涼茂也不遲疑,立刻出發。

  ——

  朱桓擔心呂範有怨言,不肯接受命令,派陸議親自去傳令。

  陸議不久前還是呂範的副手,他在浚儀的戰功也要分一部分給呂範,呂範多少要給他一點面子。

  換了以前,朱桓根本不會考慮這些,呂範服不服有什麼關係?軍令如山,他還敢抗命不成?現在不同了,他要順利拿下兗州,需要呂範的配合,如果戰事剛開始,兩人就不和,甚至要到吳王面前告狀,就算能告贏,也會給吳王留下能力不夠的印象。

  陸議接受了命令,趕到冤句,與呂範見面。不出朱桓所料,呂範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他無法指責朱桓,卻將矛頭對準了滿寵,認為滿寵是兗州人,對州人網開一面,違背了吳王的初衷。

  陸議笑而不語。呂範盯著他看了半晌,有些不高興。“怎麼,我說錯了?”

  “豈敢。”陸議謙虛地拱拱手。“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忽然有所領悟。”

  “什麼事?”

  “當初公孫瓚與劉虞政見不合,以致於互相攻擊,劉虞率部圍攻公孫瓚,卻被公孫瓚反殺。這件事傳到大王耳中時,大王曾有過一句斷言。”

  “哦?”事涉孫策,呂範不敢大意,收起滿心的不忿,凝神傾聽。

  “大王說,對付草原上的蠻夷,單純的施恩或者示威都是不夠的,必須恩威並施,劉虞施恩,公孫瓚示威,兩人同舟共濟,才能有所成效。這兩人一個離不開一個,卻互相攻擊,真是自掘墳墓。劉虞死了,公孫瓚也活不久。當時我們都不太信。後來朝廷又派去了手段更加高明的張則,公孫瓚也活得不錯,我們都把這件事忘了。直到劉和與公孫瓚同歸於盡,幽州也落入劉備之手,我們想起大王當時的判斷,這才明白大王的高明,於人於事,皆能一言中的,直指要害。呂督,你覺得大王看人準不准?”

  呂範尷尬地笑了兩聲,連忙表示贊同。滿寵統兵為前鋒是孫策的安排,他質疑滿寵就是質疑孫策識人不明,用人不當,告到孫策面前,對他沒有好處。況且陸議也說得清楚,用滿寵就是施恩,讓兗州人看到一點希望,不要負隅頑抗。其實區別也不大,該做的都做了,只是少殺了幾個家族的家主而已。相比之下,他如果執意攻城,為了多殺幾個人,卻要付出更多士卒的性命,就和公孫瓚攻殺劉虞一樣,是極不明智的舉動。

  “伯言,你能在大王身邊見習多年,實在令人羨慕。努力,不要辜負了大王多年的栽培!”

  ——

  呂範隨即派參軍濮陽逸與張訥接洽,傳達了投降的相關條件。得知涼茂已經趕往建業,張訥和城中大族鬆了一口氣,平靜地接受了。雖然做官奴婢很殘忍,畢竟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機會,萬一涼茂能求得孫策的允許,能像對待豫州世家那樣,恢復他們的正常身份,發還一些家產,總比現在就被呂範殺了好。

  因為張訥同時向朱桓請降,冤句就不算呂範的戰功,呂範也就沒有戰利品可言,所有抄沒的財物都要由朱桓調配。不過陸議和朱桓事先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們做出了一些讓步,承認呂範也有逼降的功勞,分了一部分戰利品給他。

  無功受祿,呂範有點不好意思,隨即接受了朱桓的命令,率部趕往定陶。

  朱桓事先接到陸議的回复,也很滿意,調整大營,將正對定陶南門的位置讓給呂範,以便載有拋石機的樓船能順利進駐陣地,自已則將大營東移,準備迎戰從昌邑方面來的援軍,進攻定陶的任務交給呂範、滿寵,他不參與爭功,一心一意為呂範、滿寵提供掩護。

  順利的拿下兗州就是他最大的戰功,董昭才是他的對手,李進已經不配和他交戰了。一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朱桓的自尊心就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有一種境界昇華之後,俯視對手的感覺。

  兩天後,呂範到達定陶,面對朱桓的安排,他非常滿意,第一時間趕到中軍大帳,向朱桓當​​面匯報攻取濟陽的過程。攻一個小小的濟陽用了五六天,如果不解釋一下,難免有貽誤戰機的嫌疑,萬一傳到孫策耳朵裡,這事就解釋不清了。

  朱桓接受了呂範的解釋,但他也婉轉的提醒呂範,濟陽、冤句都是縣城,得失無關緊要,也起不到真正的練兵效果,定陶才是更好的對手。拿下定陶,兗州就沒有什麼城池能攔住他們前進的步伐,全取兗州只是時間問題。

  呂範訕訕地應了。

  朱桓隨即聚將議事。他首先與張奮商量,能否再造幾架巨型拋石機。張奮帶來了三架,威力是不小,數量未免太少,一個城門放一架,射速太慢,無法滿足要求。

  張奮解釋說,巨型拋石機製造要求很高,尤其是梢桿,必須用鐵件加固才能避免折斷,僅憑木材本身是承受不了如此巨大力量的。當初黃大匠初造巨型拋石機,就曾因為梢桿折斷而砸斷了腿。除此之外,拋石機的支架要求也很高,需要大量的上等木材,還要經過精心處理,如果乾燥不夠,或者尺寸誤差超過要求,都會影響精度。所以,巨型拋石機開始建造的時候就確定了求精不求量的原則,目的就是用於攻堅,而不是代替普通的拋石機和強弩。

  呂範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經過幾天與巨型拋石機配合作戰,他有點新的感悟。巨型拋石機威力巨大,可以在三百步外發起攻擊,直接破門,毋須像衝車一樣冒著對方的箭矢衝擊,更加安全,可以對以前的攻城戰法進行調整,集中三台巨型拋石機,猛攻一門,將對方的兵力吸引過來,予以重大殺傷,消耗對方的兵力,打擊對方的士氣,最後再用步卒進攻,強行奪城。

  這麼做可以發揮巨型拋石機的技術優勢,先行摧毀對方城防,最大限度的減少己方將士的傷亡。他在濟陽的時候已經試驗過,被巨型拋石機連續打擊一天后,城牆上的防守力量所剩無幾,攻城的將士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實質性的反抗就順利登城了。

  說起新戰法,呂範眉飛色舞,心情愉快,絲毫沒有註意到朱桓、滿寵等人無奈的眼神。不管他們願不願意,呂範都佔了先機,拔了頭籌,新戰法開創者的名號非他莫屬了。

  諸將聚在一起,反復商討,最後決定以定陶為對手,繼續完善、檢驗新戰法,爭取在定陶城下將新戰法的要點摸清楚,並訓練各部,讓所有的將士都能適應新戰法,為將來進攻昌邑做好準備。

  說完這些,朱桓忽然有些擔心。“張祭酒,董昭如果想仿造這種拋石機,有可能嗎?”

  張奮微微一笑。“將軍,兗州也有工坊,一直在模仿我們的馬車,可是到目前為止,最上等的馬車依然要花重金到汝南買,他們造出來的馬車就是不如我們的馬車平穩,不如我們的馬車輕快。至於拋石機,我敢說,就算我將圖紙給他,他造出來的東西也達不到同樣的威力。”

  陸議一直在旁邊聽著,忽然說道:“將軍,我有一計,也許可以解決拋石機數量不足的問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1 01:17
策行三國 第2076章 中伏

  吳質回到昌邑的時候,董昭剛收到濟陽城破、冤句投降的消息。

  計算時日,吳質慶幸不已。他如果猶豫一下,遲走一天,也許就成了呂範的俘虜,能不能逃出來,就看天意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以後還有富貴可圖。

  吳質向董昭匯報了濟陽戰況,尤其是拋石機射出的鐵彈,鐵彈一發破樓,落地後聲如巨雷的威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兩天想起來還有些膽寒,總覺得襠內有濕意。

  董昭之前已經經由董訪提醒,知道巨型拋石機的存在,此刻再聽吳質所言,心中雖然不安,臉上卻沒露出太多的驚異。濟陽、冤句都是縣城,失守是意料之中的事,定陶倒是很重要,但定陶已經被朱桓用騎兵封鎖,董訪想了很多辦法,想派人進城通知李進,都無功而返,白白折了幾十個勇士。

  看來朱桓早有準備,一心要用定陶來試巨型拋石機的威力,威懾兗州世家。定陶之後,便是昌邑。昌邑既是山陽郡治,又是州治,得失對人心士氣影響很大,無論如何都要堅守住。兗州能不能堅持到袁譚來援,基本上取決於昌邑能守多久。

  他有足夠的兵力,也攢了足夠的糧食,不怕朱桓圍攻,唯一的問題就是巨型拋石機。他雖然不太看得上吳質,但危急存亡之際,吳質能從濟陽逃出來,兼有智勇,又親眼見識過巨型拋石機的威力,殊為難得,是可用之人。

  董昭任命吳質為參軍,襄贊軍務,隨即向他徵詢守城之道。

  吳質受寵若驚。他在路上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此刻見董昭發問,不假思索,建議董昭利用巨型拋石機移動不便,只能借助樓船,不能上岸的弱點,放棄臨水的北門,退守內城。

  董昭沉吟不語。吳質的對策不能說無用,但治標不治本。他奉袁譚之命,率兵守兗州,躲在城裡不出戰,坐等朱桓來攻,已經惹人非議,如果再連昌邑的外城也要放棄,退守內城,未免讓人寒心。內城空間有限,只能駐紮一部分軍隊,不能收容百姓,難道讓百姓投降朱桓?

  況且在昌邑之前,還有定陶,他總不能看著定陶被朱桓攻破而不救。他和李進的約定是李進守城,消耗朱桓的銳氣,然後再內外夾擊,可不是見死不救。僅憑李進本人的兵力,他是守不住定陶的。

  吳質停了片刻,又道:“將軍,昌邑臨水,而江東水師強勁,於我軍威脅甚大。濟陽、定陶,包括昌邑都有此困。若想守住兗州,怕是要另選離水較遠的堅城,使江東水師無從發揮。”

  董昭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吳質兩眼。這個提醒很重要。兗州水系眾多,很多城池都依水而建,這本是好事,平時利於船隻轉輸,戰時利於守城,現在情況有變,江東水師擁有絕對優勢,可以利用水路來減輕物資轉運的消耗,還可以運輸重型器械,對守方非常不利。要想抵銷江東軍這個優勢,就應該選擇一個離水相對遠的城池,至少讓威脅最大的巨型拋石機無法直接到達城下,對城門產生威脅。

  “你覺得哪兒比較好?”

  “以守兗州而論,甄城似乎合適。”

  董昭無聲而笑,走到吳質面前,輕拍他的肩膀。“後生可畏。小子,以你的才華,怎麼會寂寂無名?”

  吳質笑了笑,沒有回答。他之所以在鄉里沒有名聲,一是因為他太年輕,二是因為他與鄉里前輩不睦,特立獨行,覺得那些人沒有真才實學,那些人也不願意理他,只當他不存在。

  “甄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怎麼去甄城,卻要好好思量。”

  董昭收回手,來回踱了兩步,有些頭疼,退守甄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來的計劃是固守昌邑、定陶兩個郡治,不僅儲備了大量的物資,還將各縣縣令、縣丞的家屬都安置在城中,現在想退守甄城,就要想辦法將這些物資和人都轉移過去。甄城太遠,需要的時間也太久,朱桓不可能坐視他退守甄城,野戰似乎不可避免。雙方兵力差不多,但戰鬥力相距不小,他沒什麼取勝的機會。

  董昭站在地圖前,來回看了兩遍,轉身對吳質說道:“季重,我想讓你去一趟東平,你敢去嗎?”

  吳質想了想。“將軍是擊破紀靈,據亢父,以阻朱桓?”

  董昭笑道:“季重以為可行否?”

  “避實就虛,聲東擊西,將軍高明。”

  董昭扼腕而歎。“用兵以正合,以奇勝。如今我軍不能以正合,只能出奇,本是無奈之舉,有何高明可言?縱使一時得計,也不過是拖延些時間罷了。季重,世事維艱,正是爾等少年用力之時,切不可辜負了自己的才智。”

  “多謝將軍。”

  亢父在金鄉之東,屬任城國,一直在任城督紀靈的控制之下。亢父和方與是兗州東北部與徐州之間的必經之路,東側是嶧山,西側是鉅野澤,中間有幾座小山,易守難攻,可以當作陣地,紀靈自然會派兵把控,但紀靈拿下金鄉之後,亢父已經在他身後,防備相對會鬆懈些,如果兵力足夠,又能出其不意,拿下亢父的機會還是有的。

  董昭沒有把握正面迎戰朱桓,可是面對紀靈,他很有信心。紀靈雖然名列九督之一,但他投靠孫策的時間相對比較短,麾下將士也也不如呂範等人的部下精銳,尤其是臧霸、孫觀等人,原本是泰山諸賊,保留了更多的流寇作風,打順風仗沒什麼問題,真要面對面的硬捍,他們的戰鬥力連滿寵率領的豫州郡兵都不如,更別說朱桓率領的中軍了。

  朱桓在定陶,離昌邑有百餘里,離亢父有兩百多里,如果能迅速擊潰紀靈,就算朱桓收到消息趕來,也未必來得及。擊潰紀靈,佔領亢父,他可進可退,既可以攔住朱桓的大軍,讓物資和人員從容撤退,也可以退到東平國都無鹽。比起昌邑,無鹽離水比較遠,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巨型拋石機的優勢。

  董昭與董訪、吳質商量後,派董訪率一萬冀州兵出城,迎戰紀靈,然後詐敗,引紀靈靠近昌邑。吳質則趕往東平,與朱靈聯絡,請朱靈出兵接應,最好能奪取亢父,切斷紀靈的退路。

  董訪、吳質答應,隨即分頭行動。

  ——

  紀靈拿下金鄉後,再接再勵,又拿下了東緍、方與,連戰連勝,戰利品豐厚,士氣高漲,孫觀、昌豨等人覺得不過癮,幾次請求紀靈繼續西進,攻擊昌邑。

  昌邑不僅是郡治,還是州治,戶口本來就多,董昭又將大量的世家家眷作為人質聚集到昌邑,這些人隨身肯定帶著細軟,如果能打下昌邑,戰利品之豐富絕非一兩個縣城可比。

  紀靈不同意。昌邑城裡有錢,但昌邑城裡還有兵,董昭麾下有數萬冀州精銳,絕非他們能夠取勝。朱桓再三吩咐,要等他們拿下定陶之後再合兵進攻昌邑,現在定陶未下,他擅自進攻,一旦遭受挫折,必受軍法處置。

  昌豨等人很是不以為然,覺得紀靈膽小。朱桓算什麼?他不過是吳王中軍的一個普通將領,因為是江東人,這才做了主將。他想獨攬大功,讓張奮從西而來,先將大功都搶走了,卻讓我們做誘餌,牽制董昭,擺明了就是欺負我們不是嫡系。

  紀靈不為所動,昌豨等人也沒辦法,可是當他們收到董訪率部出城的消息時,他們坐不住了,再次向紀靈請戰。董訪只有一萬人,又是主動進攻我們,我們總不能不戰而退吧?若是如此,董昭出城增援定陶,我們豈不是又違抗了朱桓的軍令?

  紀靈也覺得不好處理,只得下令迎戰。他出於謹慎起見,派人急報朱桓,說明情況,以便朱桓有所準備,免得到時候來不及反應。

  兩軍在濟水北岸相遇,孫觀、昌豨士氣高漲,搶先發起了進攻。董訪早有準備,命令刀盾手、長矛手押住陣腳,強弩兵夾在兩側,全力射擊。密集的箭雨從陣中躍出,射得孫觀、昌豨抬不起頭來,更遑論進攻,轉眼之間,近千名士卒就倒在了陣前。

  連續三次攻擊未果,損失慘重,孫觀等人慌了,連忙向紀靈請示。

  紀靈倒是早有準備,他命令孫觀、昌豨重整隊形,穩住陣腳,然後派出戰力最強的中軍出戰。比起孫觀等人出自泰山賊的部下,他所領的中軍不僅訓練好,裝備也好,戰鬥力明顯要高出一籌,上陣之後,迅速奪回了主動權。

  董訪見狀,按照事先準備的計劃,率部向昌邑方向撤退。紀靈不打算追擊,但吃了虧的孫觀等人卻不肯罷休,堅請無果,乾脆帶著自己的人馬追了上去。紀靈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追到了昌邑境內,被埋伏在這裡的董昭逮個正著。

  臧霸落在後面,得知孫觀、昌豨中伏,這才知道中了計,僅憑他自己的兵力根本無法救出孫觀等人,除非紀靈出面,請朱桓派兵增援。他親自趕到紀靈的中軍大營,一句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1 01:31
策行三國 第2077章 論將

  紀靈臉色鐵青,半晌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臧霸。

  臧霸伏在地上,連連叩頭,汗如漿出。雖然看不到紀靈的臉,但他能感受到紀靈的怒意。紀靈已經忍他們很久了,這次捅出這麼大簍子,紀靈如果不肯出手救人,他也無話可說。

  忽然之間,他心頭一動。朱桓為什麼這麼安排,他會不會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他和孫觀等人自成一係也不是什麼秘密,朱桓很可能根本不信任他們,這才安排紀靈獨自面對董昭,借董昭的手來重創他們,殺他們的威風。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除去朱桓所領的中軍,滿寵領的豫州郡兵曾和董昭交過手,呂範更是常年駐紮在睢陽,所領皆是跟隨他多年的精銳,只有紀靈部下將士成份複雜,尤其是他們這些泰山人,名義上向孫策稱臣,其實自有主張。之前太史慈邀請他去遼東,就被他拒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孫觀、昌豨這次是真的死定了。

  臧霸後悔莫迭,羞愧難當,恨不得地上裂一個縫,好讓他鑽進去。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坑,卻怨不得別人,誰讓他們不聽紀靈的勸阻,拼命要往坑裡跳呢。

  紀靈是不是早就看破了,所以才這麼謹慎?

  就在臧霸胡思亂想的時候,紀靈嘆了一口氣。“宣高,你說這吳國九督中誰最無能?”不等臧霸說話,他又苦笑了一聲:“就是我啊,勝負且不論,連自己的部下都控制不住,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我還有什麼臉面躋身九督?你看其他八督,有我這樣的嗎?周公瑾、太史子義等人就不說了,就算是徐琨、呂岱,麾下將校也沒有這麼自行其事的吧?”

  臧霸無言以對,面皮發燙如火,心裡卻涼了大半截。

  “起來吧。”紀靈俯身,扶起臧霸。臧霸也沒有堅持,順勢起身。紀靈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求紀靈增援也不過是白費口舌,自取其辱。他向紀靈施了一禮,轉身正準備走,卻被紀靈叫住。“你去哪兒?”

  “我等自尋死路,不敢有勞都督。以前多有得罪,還請都督海涵。只不過孫觀、昌豨雖粗鄙,卻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是死,也要一起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去吧。”紀靈揮揮手。“你眼裡只有他們這幾個兄弟,沒有我這個都督,也沒有吳王。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

  臧霸愣了一下,連忙說道:“都督言重了。霸並無此意,我只是……”他落下淚來。“都督,當年家父被人誣陷,是他們捨了命,陪我去劫獄。救父之恩,不能不報,我當年就與他們立誓,結為兄弟,要同富貴,共患難。這些年,我也知道他們無禮,怠慢了都督,只是舊恩難忘,一忍再忍,如今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雖然如此,我卻不能捨了他們獨活,還望都督見諒。平日多蒙都督體恤,感激不盡,若上蒼保佑,能讓我活著回來,一定報都督的大恩。”

  紀靈冷笑一聲。“你還能活著回來嗎?董昭領的可不是兗州郡兵、各家部曲,而是冀州精兵,他在黑山作戰多年,足智多謀,用兵或許比袁譚本人還要更勝一籌。”

  臧霸一聲長嘆。“盡人事,聽天命吧。”

  紀靈起身,背著手來迴轉了兩圈,轉頭看著臧霸。“宣高,你信我嗎?”

  臧霸連忙拱手。“這是自然,霸對都督的為人一向景仰。”

  紀靈擺擺手。“這些虛話就不用說了。你如果信你,我就和你做個交易。你退守亢父,我去救人。我不敢說一定能救出他們,只能說會盡力。”

  “都督……”

  “你不信我?”

  臧霸想了片刻,咬咬牙,向紀靈深施一禮。“霸向都督保證,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去吧,亢父交給你了。”

  紀靈揮了揮手,沒有再說什麼。臧霸深深地看他一眼,再施一禮,轉身退出,大步流星地走了。紀靈看著臧霸寬厚雄壯的背影,眼神微縮,眼角抽了抽,握緊了拳頭。他轉身回到案前,鋪開紙,提起筆,寫了幾行字,然後解下腰下的印信,叫進一個貼身親衛,讓他帶著信和印信趕往定陶,面見朱桓。

  親衛轉身去了。紀靈隨即下令拔營,奔赴戰場。他走得併不快,還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消息,卻讓每一個戰士都全副武裝,弓上箭,刀出鞘,隨時準備戰鬥。

  半路上,他與撤退的臧霸錯肩而過,兩人甚麼也沒說,只是互相拱了拱手。

  又向前走了二十多里,斥候送來消息,孫觀、昌豨被董昭、董訪兄弟困在金鄉山南坡,傷亡慘重,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援兵趕到。紀靈很驚訝,仔細詢問斥候,又拿出地圖看了又看,覺得其中有詐。孫觀、昌豨所部的戰鬥力他是清楚的,董訪一個人都能擊敗他們,現在董氏兄弟合圍,卻讓他們堅持到現在?

  這分明是一個陷阱,董昭的目標根本不是孫觀等人,而是他紀靈。

  紀靈原本就有這樣的猜疑,所以才和臧霸交易,讓他先回亢父據守,以免後方有失。此刻他心裡更加篤定,不急著去救人,而是繞道北坡,沿著金鄉山的北麓、荷水南岸前進,同時派出擅長攀登的斥候,讓他們翻過金鄉山,與南麓的孫觀等人取得聯繫,讓他們做好突圍的準備。

  孫觀等人都是泰山賊出身,又與太史慈並肩戰鬥過,山地戰是他們的強項。遇伏之後,他們肯定往山裡跑——這幾乎是本能——但是董昭早有準備,派人截住了他們,將他們困在山下。他的兵力有限,要想救人,也只有這一個辦法。當然,他還有更大的想法,如果朱桓不想借刀殺人,願意派人來增援,他說不定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

  在收到紀靈的消息之前,朱桓就收到了董訪、董昭先後出城的消息。

  朱桓不敢大意,立刻和陸議商量,並加派斥候,密切注意董氏兄弟的去向。等他們發現董氏兄弟出城之後沒有向西,而是向東,朱桓判斷,董昭很可能是衝著紀靈去了。

  紀靈是他們之中最弱的一環,又在董昭身後,董昭想救援定陶,必然要先解決紀靈,解除後顧之憂。這個可能性在事先就有過準備,朱桓給紀靈的命令是保持距離,避免接戰。他的任務就是牽制董昭,不讓董昭救援定陶,董昭如果出城追擊,正符合他們的期望。

  但陸議也提醒朱桓,雖說有言在先,而且代表紀靈參加會議的還是臧霸本人,但孫觀等人出身泰山賊,一直以來就和其他幾個戰區督的部下不太一樣,他們對紀靈本人的服從有限,部下的戰鬥力也有所不足,守城時可能還看不出什麼問題,野戰卻明顯不足。董昭率領的卻是冀州精銳,又在冀州任魏郡太守,常年與黑山軍作戰,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對於這種流寇的習性也非常清楚。他如果用計誘擊孫觀等人,紀靈就算看破了也未必控制得住,應該早做準備。

  朱桓本來不太想救孫觀。他一直不太看得上這些流寇,更不喜歡不聽命令的部下,可是陸議說,紀靈身為九督之一,如果陣亡,對士氣影響大太。況且紀靈負責任城戰區,一旦損失嚴重,董昭有可能從任城撤退,到時候再留兵扼守亢父,形勢會很棘手。

  聽了陸議的分析,朱桓深以為然,隨即做出部署,準備增援。他留下呂範監視定陶城,防止李進出城,其他的人馬全部趕往昌邑,閻行等人率騎兵先行,張奮率水師,順水而下,滿寵沿陸路官道前進,中軍緊接其後。

  朱桓一路走一路與陸議商量。如果董昭的主力出了城,這是一個在野戰中重創他的好機會。擊潰董昭的主力後,形勢對他們更有利,既可以直接進攻昌邑,也可以回定陶。

  陸議卻覺得董昭不會這麼容易就範。董昭曾與滿寵對陣,不分勝負,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準備,還是謹慎些為好。兵不厭詐,急於立功往往會被對方利用。想利用對方的破綻之前,先要確保自己沒有破綻被人抓住。

  朱桓聽著聽著,忽然忍不住笑了。“伯言,你說話用兵都像極了大王。”

  陸議笑笑。這樣的話他已經聽很多人說過了,朱桓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我只是學了點用兵的皮毛,治道才是大王的精髓所在,這方面……”他停了一下,抬起頭,看看遠方,眼神有些失落。“諸葛孔明的領悟更深,我望塵莫及。如果不是大王堅持文武分途,他才是最像大王的人。”

  “孔明也能用兵?”

  “當然。”陸議笑了起來。“大王說過,之所以不讓孔明為將,不是他不能用兵,而是怕他太累。孔明為人謹慎,事無鉅細都要親自親為,為將固能百戰百勝,卻規模有限。若是超過十萬兵,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

  “能統兵十萬,那已經很厲害啦。”朱桓好奇的問道:“那你呢?”

  “我啊,如果能繼續精進,將來也許能比他多一點點。”陸議抿嘴一笑,伸手一指前面。“將軍,又有消息來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2 09:35
策行三國 第2078章 揣摩

  傍晚,朱桓收到了紀靈第一份軍報。

  得知紀靈迫於孫觀等人的壓力和董訪出城的事實,不得不迎戰,朱桓有些不安。作為任城督,紀靈指揮不了孫觀等人,無法做到令行禁止,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他原本打算加快行軍速度,盡快趕到戰場,卻被陸議勸阻了。

  陸議說,孫觀等人如果中伏,那也是咎由自取,不值得為他們冒險。天色將黑,夜間行軍太危險,萬一董昭的目標不是孫觀,而是將軍你呢?他有五萬大軍,就算留一些人守城,能夠調動的兵力至少有四萬,還是比我們多,一旦中伏,黑夜之中指揮不便,傷亡必然慘重。

  退一步說,就算要救,也要等孫觀等人中伏以後再救,不讓他們吃點苦頭,這個隱患會一直在。孫觀等人的生死不足慮,將軍應該擔心的是紀靈。紀靈身為孫觀等人的上官,他不太可能見死不救,相比於孫觀等人,紀靈這個任城督顯然更有價值,董昭不會不考慮這個可能性。

  孫觀可以死,紀靈不能死。紀靈救孫觀,我們救紀靈。

  朱桓深以為然,他隨即下令全軍保持速度,即時進食,保證體力。接到命令後,將士們拿出行軍乾糧——又被稱為夫人餅的饅頭——有的直接吃,有的用水泡爛吃。這種曬乾的饅頭耐存儲,有面有肉,口味不錯,很受將士們歡迎。一邊走一邊吃,可以節省埋鍋造飯的時間和體力。臨戰之前,所有將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吃一個饅頭,維持八分飽的狀態,以便戰鬥開始後有體力維持長時間的廝殺。

  半夜,朱桓接到了紀靈的第二份軍報和任城督的官印。看到官印,朱桓又好氣又好笑。都說九督之中,紀靈最低調,沒想到還會玩這一手。他安排臧霸退守亢父,又交出官印,自然是表示不惜代價,要與董昭決戰。他沒有向朱桓求援,救不救由朱桓自己決斷,看似很體貼,其實給朱桓出了一個難題。

  紀靈如果出了意外,九督之一陣亡,朱桓這個主將如果沒有一點行動,難辭其咎。

  拿著紀靈的軍報,朱桓忿忿不平。“誰說這紀靈忠厚?我看他就是個奸雄。”

  陸議倒沒說什麼。能成為九督之一,紀靈又怎麼可能是一個無能之輩。他這是以進為退,藉機收拾人心呢。如果能救出孫觀,當然最好,有了救命之恩,孫觀等人以後再不聽命令,就怨不得他下手狠了。救不出孫觀,他也盡力了,沒人能說他什麼。如果朱桓來援,他說不定還可以打董昭一個反包圍,立個大功。

  不過陸議沒和朱桓說這些。朱桓勇猛過人,謀略稍有不足,孫策派他做朱桓的參軍,是為了防止出現重大失誤,小問題和個人領悟那就要看朱桓自己了,總不能由他耳提面命,越俎代庖。

  朱桓也清楚這一點,什麼事都問比自己小的陸議不僅沒面子,更辜負了吳王的一片心血。所以他如果和陸議私下議事,都會先主動提出自己的建議,再由陸議補充。如果是有其他人參加的軍議,則由其他人先說,他自己最後做總結髮言,擇優而取。

  面對紀靈的第二份軍報,朱桓反復考慮後,決定派水師繼續前進,與騎兵配合,步卒則就地立營休息。交戰的地點在濟水以北,有水師協助,騎兵可以順利渡河,及時增援紀靈,並保持聯絡。

  將士們休息了,朱桓卻不敢休息。他和衣而臥,保持隨時起身的狀態。跟著孫策作戰多年,他很清楚孫策就是這麼做的,每逢交戰,很少能睡安穩覺。統領大軍征戰不僅考慮人的智力,更考慮人的體力。

  ——

  金鄉山上,紀靈坐在一塊大石上,看著山下陣地。

  董訪在山下立三重陣,擋住了孫觀等人撤入金鄉山的路線。董昭在更遠處,陣勢的最南端幾乎到了濟水北岸,應該是防備從定陶趕來的援兵。

  天色已黑,他看不清董昭的陣勢,但他可以確認一點。如果董昭真的只是想殺孫觀、昌豨,早就得手了,之所以等到現在,自然是為了更大的獵物,要嘛是他,要嘛是朱桓派來的援兵。至於朱桓本人,紀靈倒沒想太多,這不太可能。朱桓一向自負,當初任城之戰時還只是一個中軍校尉,就因爭功被吳王當眾批評,現在成了負責整個兗州戰事的大將,又怎麼可能屈尊來救他。

  也不知道會是誰,如果從熟悉地形和對手的情況來看,滿寵的可能性最大。滿寵部有一萬人,如果全來,加上他的這近萬人,應該有一戰之力。如果還有騎兵和水師,把握就更大了。

  “都督,你看。”一個親衛扯了扯紀靈的袖子,聲音中帶著驚喜。

  紀靈轉頭,順著親衛的手向西側看去。只是目力可及之處,有幾個亮點忽聚忽散,看似雜亂無章,卻有規律可循。紀靈想了想,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來了,這是騎兵夜間示警、傳遞消息的方式,據說是閻行所創,吳王曾將各種信號的含義下發各都督,他也收到了一份,只是一直沒用過,記不太清了。

  此刻,看著那些離合的光點,紀靈既興奮又後悔。興奮的是不僅有騎兵來援,而且速度這麼快,說明朱桓在接到他第一封軍報之後就做出了反應。後悔的是平時功課做得不紮實,此刻看到這些信號,卻不明白信號的意思。朱桓究竟派了誰,有多少兵,有什麼計劃,他一概不清楚。

  紀靈考慮了一下,放棄了派斥候去接頭的打算。董昭現在還不知道他在這裡,卻一定會在周圍安排警戒,一旦斥候被他抓住了,很可能會暴露他的位置,立刻發起進攻。他相信孫觀等人也在登高而望,會看到騎兵的信號,至於他們能不能理解,他不在乎,只要騎兵的到來能給孫觀他們堅持下去的勇氣就好。

  董昭一定也看到了這些信號,他會怎麼做?紀靈忽然有些好奇。如果董昭想等更大的獵物,那孫觀等人活下去的希望就更大了。如果董昭怕了,他很可能會直接發起進攻,搶在援兵到達之前殺死孫觀,然後撤回昌邑城。

  紀靈下令全軍準備,如果董昭想速戰速決,他不能見死不救。

  不出所料,山下被困的孫觀等人很快發現了騎兵的存在,陣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紀靈在山上都能感受到他們死裡逃生的狂喜。

  ——

  董昭收到報告,快步上瞭望樓,看著遠處那幾個亮點,眉頭緊皺。

  他不知道這些亮點是什麼意思,但他相信他們一定在傳遞某種約定的消息。有援兵來了,但這些援兵是哪兒來的,他不清楚。日落之前,他收到斥候的消息,跟在孫觀等人身後的臧霸撤了,紀靈出了大營,但很快就失去了蹤影,最後的位置是金鄉山東麓,可能是進了金鄉山,也可能過了荷水,具體情況不明。

  如果這幾個亮點是紀靈發出的消息,那倒無所謂。如果是定陶方向來的援兵,這就有點麻煩了。

  董昭在心裡仔細計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是紀靈的可能性更大。定陶的援兵來得不會這麼快,就算是一些騎兵斥候,也起不到什麼作用,根據孫觀中伏的時間來計算,就算紀靈及時請援,朱桓又迅速做出反應,援兵主力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他至少有半天的時間來擊破孫觀,甚至咬住紀靈。擊敗紀靈之後,再回師阻擊朱桓,他就有更多的時間來轉移昌邑城中的物資和人質,趕到無鹽。

  董昭派人給董訪傳消息,讓他做好進攻的準備,最遲明天凌晨,不管紀靈來沒來,都要對孫觀發起進攻,在中午之前解決孫觀,結束戰鬥。

  與此同時,董昭派人回城,要求城中留守的將士做好出戰的準備。如果來的是滿寵或者呂範,就出城攔住他們,只要堅持到晚上,他就可以回師昌邑,以優勢兵力擊潰這支援兵。萬一來的是朱桓率領的中軍主力,那他就撤兵,與朱桓對峙,為輜重撤退提供掩護。

  董昭一連發出幾道命令,心裡還有很不安。戰事剛剛開始,進程就超出了他的預期,巨型拋石機的出現將他做的準備毀了大半,迫使他只能放棄昌邑,退守無鹽、甄城,等於讓出了大半個兗州。天知道朱桓還會有什麼殺器。作為江東人,朱桓得到孫策的重點扶持,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出現。

  再完美的計劃,再高明的權謀,在巨型拋石機面前都是個笑話。

  這還怎麼打?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孫策沒有足夠的糧食上,萬一孫策找到了解決糧食的辦法呢?

  冀州完了,袁譚也完了。就算一時取勝,山東終究還是孫策的,要想活下去,只有去并州,去關中,或者像曹昂、陳宮一樣去益州,只有大山才能擋住孫策前進的步伐。

  董昭站在望樓上,看著滿天星斗,心情沮喪。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2 09:42
策行三國 第2079章 混戰

  凌晨之前,董昭又收到了更確切的消息,閻行率領的騎兵已經渡過濟水,到了昌邑城下。

  騎兵的出現讓董昭警惕起來。他知道江東騎兵的數量有限,戰鬥力卻不容小覷,從將領到戰馬,再到軍械,都是當世最強的。不久前,閻行大破張郃,為他戰死官渡的妻弟報了一箭之仇。

  董昭反復考慮後,決定盡快發起攻擊,然後撤回昌邑。

  他調整了陣型,派出五千強弩手和五千刀盾兵、長矛兵立陣在金鄉山西,準備阻擊騎兵,又派出自己的親衛騎準備接應。袁譚除了給他留下了五萬冀州精兵,還留下了一千騎兵作為親衛騎。對於失去幽州,缺少戰馬的袁譚來說,這一千騎兵相當珍貴,足以體現他對董昭的信任和期望。

  面對閻行和他率領的精騎,董昭不敢有任何掉以輕心。

  天色微亮,董訪就向孫觀的陣地發起了進攻。他居高臨下,全力以赴,一出手就派出了最精銳的親衛營,強攻孫觀的陣地。經過一天一夜的戰鬥,又沒能吃東西,孫觀已經精疲力盡,箭矢也消耗殆盡,只差最後一擊。有董昭和近兩萬冀州精兵掠陣,他沒有任何顧忌,不用留手。

  戰鼓聲響起,強弩手開始射擊,密集的箭雨撕破空氣,飛上天空,又轉身而下,射入孫觀的陣中,一千步卒分作兩部,在兩個都尉的率領下,從不同的方向殺向孫觀,還有兩千步卒做好了進攻的準備,一旦孫觀的陣地出現破綻,他們就將衝殺進去,徹底撕開孫觀等人的防守。

  聽到戰鼓聲,聽到箭矢破風的嘯聲,孫觀、昌豨幾乎同時躍起,拔出戰刀,嘶聲大呼。

  “舉盾——”

  被圍之後,孫觀等人屢次衝殺,突圍不果,卻將箭矢消耗殆盡,此刻面對冀州軍的箭陣,他們除了舉盾別無他法,被困在這一片空曠之地,能幫他們擋擋箭雨的只有故司隸校尉魯峻的墓碑。被近十倍的大軍圍住,又累又餓,如果不是有援軍趕到的消息,他們早就崩潰了。

  事實上,昌豨已經提議過投降,只是被孫觀拒絕了。孫觀說,就算紀靈不來救我們,臧霸也一定不會放棄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你要相信臧霸,如果投降了,以後難道要和臧霸面對面的廝殺?再說了,董昭是個什麼東西,他不是過袁譚的一條狗,袁譚都不是吳王的對手,他就更不行了。兗州遲早是吳王的,我們現在向董昭投降,背叛了吳王,將來再被吳王擊敗,豈不是自尋死路?

  昌豨被孫觀暫時說服了,放棄了投降的想法,總算堅持到援兵的到來。此刻,他率兵在南側阻擊董昭的夾擊,衝陣的任務則交給了孫觀。孫觀武藝好,勇猛善戰,比他更擅長進攻,只要能打破董訪的阻擊,衝上金鄉山,就能堅守更長的時間。

  昌豨一邊下令將士組成密集陣型,互相掩飾,一邊後悔平時沒有像紀靈那樣嚴格訓練。平時沒看出什麼區別,上了陣,戰鬥力的差距就太明顯了。昨天與董訪對陣,紀靈能輕鬆擊敗董訪,他們卻被董訪打得鼻青眼腫,還傷了近千人。

  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下狠心操練這些兔崽子。昌豨一邊立誓,一邊往西看,等待著援兵的出現,不時罵紀靈幾句。都一天一夜了,紀靈也沒出現,看來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昌豨在罵人的時候,孫觀卻沒心情想這些,見冀州軍在箭陣的掩護下逼近,他瞪圓了眼睛,握緊了手中的戰刀。箭陣剛一停,冀州軍剛剛發起衝鋒,他就一躍而起,衝了出去。

  “兄弟們上啊,砍死這些河北傖夫——”

  親衛們嘶吼著,跟著孫觀衝了出去。他們以前在泰山落草,常年在山中行走,後來又從太史慈學習山地戰,翻山越嶺對他們來說如履平地,即使是上坡也沒什麼影響。昨天他們憑著這項優勢,至少擊退了董訪十幾次進攻,現在他們同樣面無懼色。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今天的情況有所不同。雖然孫觀很勇猛,怒吼著連殺兩人,但對方卻沒有退讓,繼續向前衝,兩個刀盾手左右包抄,擠夾孫觀,長矛手挺矛直刺,孫觀手慢了一下,小腹就挨了一矛,他怒吼著扔了盾牌,握住長矛往外一推,隨即貼著長矛衝了過去,一刀砍下了長矛手的首級。

  但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背上又挨了一刀。如果不是甲胄堅實,這一刀就能重傷他。

  見孫觀受傷,孫觀的親衛急了,奮不顧身地向前衝。他們有的是孫觀的族人子弟,有的是跟隨孫觀多年的兄弟,所有的富貴都係於孫觀一身,自然不能看著孫觀死在陣中,紛紛上前,護住孫觀兩翼。冀州軍也不示弱,曲軍侯親自趕到了陣前,指揮對孫觀的包圍,希望能將孫觀斬殺在陣前,盡快解決戰鬥。

  雙方攪在一起,​​互不相讓,殺得難解難解。

  見孫觀衝陣,脫離了本陣,董訪正中下懷,隨即派出了最強悍的貼身親衛,從兩翼包抄,務必要將孫觀斬殺在陣前。孫觀一死,這些流寇就會崩潰,戰鬥就可以迅速結束了。

  孫觀陷入了重圍,左衝右突,卻沒能前進一步,更別提擊潰對方的進攻了。身邊的敵人越來越多,而且甲胄鮮明,不是普通的冀州軍,甚至不是董訪的親衛營,而是董訪的近衛。

  “嗖!嗖!”兩枝羽箭從不同方向射來,孫觀感覺到不妙,竭盡全力的轉換身形,勉強避開一枝箭,別沒能躲過另一枝,箭矢射穿了他的左大腿,痛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低頭看了一眼那枝狼牙破甲箭,孫觀心頭一涼。這是軍中狙擊手專用的破甲箭,董訪這是下決心要他的命了。

  “小心暗箭!”孫觀一邊吼叫著,一邊搶過一面盾牌,順手將那個冀州刀盾手的脖子割斷。他用盾牌護住面門,眼睛一掃,就發出了至少三名狙擊弩手,正端著弩,寒光閃閃的弩箭直直地指向他。孫觀下意識地舉起了盾牌,心頭卻是一陣淒涼。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六石強弩,手裡這面盾牌未必擋得住。

  想不到老子會死在這裡。

  但他沒有聽到強弩破盾的聲音,卻聽到了一陣箭雨聲,其實的沒有一枝箭落在自己的盾牌上,反倒對冀州軍發出慌亂的叫喊聲。沒等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親衛們歡呼起來。

  “將軍,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孫觀大喜。“在哪兒,是奴寇兒嗎?他在哪兒,老子要找他算帳,怎麼現在才來?”他轉頭向西看,卻什麼也沒看到,親衛大聲吼道:“不是臧將軍,是紀都督!紀都督!向上看,在山上!在山上!”

  孫觀一抬頭,目光越過冀州軍的頭頂,這才發現董訪身後多了幾面戰旗,其中一面上有一隻浴火升騰的鳳鳥,正展開雙翅,昂首嘶鳴,旁邊一面戰旗上繡著一個碩大的紀字,是紀靈的戰旗無疑。一陣陣箭雨正從山坡上傾瀉下來,落入冀州軍的陣中,冀州軍傷亡慘重,那三個狙擊手一個也看不到了,想來已經被紀靈身邊的箭士射殺。

  孫觀愣住了。他一直以為援兵是臧霸,完全沒想到會是紀靈,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紀靈的部下戰鬥力更強,又居高臨下,搶占了先手,擊破董訪的機會更大。

  孫觀站了起來,舉刀狂呼。“擊鼓,殺董訪!”

  “殺董訪!”將士們應聲大呼,在戰鼓聲中向董訪的陣地衝了過去。昌豨也發現了紀靈,心中狂喜,立刻帶著部下向董訪的陣中發起了反沖鋒。

  董訪遭受夾擊,又被紀靈偷襲在先,一下子陣腳大亂。他顧不得殺孫觀,下令將士們變換陣型,就地堅守。在第一波攻擊中,他損失了三成以上的弓弩手,遠程打擊已經無法和紀靈較量。他只能希望董昭能夠及時反應,調整陣型,派兵增援。

  他們的目標本來就不是孫觀、昌豨,而是紀靈。既然紀靈來了,就不能放過他。紀靈可能出現在金鄉山上並不意外,董昭做了充足的準備,他在魏郡與黑山賊作戰時,也有不少部下精於山地戰,完全可以和紀靈一較高下。

  董訪橫亙在孫觀、昌豨的面前,死戰不退。這些冀州軍不愧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很快就恢復了鎮靜,就地結陣防守。孫觀反復衝擊,又增添了幾處傷口,卻依然沒能得手,身後卻傳來了戰鼓聲,董昭發起了進攻,數以千計的將士衝進了他們之前的陣地,逼了過來。昌豨返身阻擊,但他兵力不足,體力也快到了極限,擋不住冀州軍的進攻。眼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將士倒地血泊之中,冀州軍越來越近,昌豨急得眼睛都紅了。

  “擊鼓豎旗,求援,求援!”戰鼓聲一陣急似一陣,雙兔大旗瘋了似的搖擺,昌豨放聲大哭,跪在地上,衝著山坡上的紀靈連連叩頭。“紀都督,你趕緊下來救我一命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後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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