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3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2 09:47
策行三國 第2080章 教訓

  紀靈站在山坡上看得分明,也是暗自叫苦。

  董昭的兵力雄厚,部署也很周密,對他出現在金鄉山上應該有所準備。董訪被他一陣箭雨突襲傷了不少人,卻沒有完全崩潰,不僅如此,他還兩面迎戰,鐵了心要攔住孫觀、昌豨,不讓他們上山。

  要想救人,他只提供遠程掩護是不夠的,還要親自突陣,擊穿董訪的陣地,將孫觀等人接應出來。可是下山容易,再上山就難了。

  紀靈再次看向西方,希望能看到援兵的影子。哪怕只是幾千人,只要能讓董昭分兵,無法全力以赴,他就可以冒險一試。但西方風平浪靜,看不到一點援兵到達的影響,一旦雙方纏鬥,董昭在西側立陣的那一萬步騎很可能會從他身後插過來,切斷他的退路,到時候他不僅救不了人,自身也難保。

  或許援兵是有的,但被攔在了昌邑以西。董昭的總兵力有五六萬,眼前的戰場上最多三萬,昌邑還有足夠的人馬,攔住援兵一兩天不成問題。

  紀靈咬咬牙,迅速計算了一下雙方的兵力和戰力,決定冒險一試。他不擔心孫觀,但他擔心昌豨,昌豨如果絕望了,他會向董昭投降,到時候再反咬他一口,說他見死不救,他無法向臧霸交待,任城戰區會有難以根除的隱患。

  紀靈一邊命令弓弩手射擊,一邊下令步卒下山,向孫觀靠攏。孫觀一直在突陣,很可能受了傷,已是強弩之末。再不救,一旦他戰死,部下崩潰,就救不出來了。

  紀靈下令擊鼓,命令孫觀就地結陣,不要浪戰,保存體力。他搶過一面小旗,一面喊著孫觀的名字,一面用力轉動小旗,示意孫觀結成圓陣防守,等待救援。孫觀看懂了,立刻下令部下結陣,或者背對背,互相掩護,或者尋找有利地形。

  與此同時,紀靈派出弓弩手搶占有利地圖,集中火力,壓制董訪的攻勢,為孫觀減輕壓力。他居高臨下,箭矢射程更遠,部下的訓練水平也比冀州軍更強一些,再加上第一波偷襲就乾掉了不少冀州強弩手,人數上也有足夠的優勢,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密集的箭雨射得董訪叫苦不迭。

  趁此機會,紀靈派出一些擅走山路的刀盾手,帶著箭矢和乾糧,一路奔下山,在弓弩手的掩護下強行突擊。董訪下令阻擊,冀州軍冒著箭雨向中間靠攏,企圖截住這些江東軍,雙方短兵相接,殺在一處。江東軍休息了一夜,又是下山,很快撕開了冀州軍的戰陣,衝到了孫觀的面前。

  孫觀大喜,接過一個士卒遞過來的酒壺,灌了一口酒,眼淚就下來了。他拿起一個饅頭,掰成兩半,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又灌了一口酒,抻著脖子,將饅頭咽了下去,一邊吃一邊說道:“老子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就是,就是,平時怎麼沒覺得這夫人餅這麼好吃?”另一個受了傷的士卒一邊啃,一邊大聲笑道:“將來若有機會去建業,一定要向袁夫人當面致謝。”

  “那你得活下來,還要立功,才有資格去建業。”孫觀將剩下的半個饅頭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酒,提起戰刀,怒吼道:“兄弟們,為了去建業,拿出精神來,砍了這些河北傖夫,讓他們知道我大吳的厲害!”

  “喏!”剛吃完東西,補充了體力,又補充了箭矢的將士士氣高漲,齊聲響應,刀盾手、長矛手到前面集結,準備強行突擊,弓弩手忙著換弦、上箭,準備妥當,孫觀發出信號,再次發起衝鋒。紀靈在山坡上看得真切,下令弓弩手齊射,掩護孫觀突圍。

  董訪遭到內外夾擊,支撐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孫觀突圍上山,正自懊喪,隨即又接到了董昭的命令:攔住昌豨,如有可能,誘紀靈下山,如無可能,則吃掉昌豨部,迅速撤退。

  董訪領命,率部向山下退卻,脫離了紀靈的弓弩射程,重整陣型,攔住昌豨的去路。

  昌豨本想跟著孫觀衝出去,但他沒有得到乾糧和箭矢的補充,麾下將士既無體力,又無箭矢,反倒被更多的冀州軍圍攻,傷亡慘重,身邊的將士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陣地也越來越小,形勢危急。他急得滿頭是汗,不斷地下令求援,嘴裡嘟嘟囔囔的罵不絕口,一會兒罵董昭,一會兒罵紀靈,一會又罵臧霸和孫觀,偶爾還要罵自己幾句,抽自己兩個耳光,全然一副癲狂模樣。

  此時,孫觀突出重圍,來到紀靈面前,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都督,我欠你一條命,可是現在還不能還你,我還得把昌豨救出來。只要能把他救出來,以後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救出了孫觀,紀靈已經對救昌豨沒什麼興趣。他更想在傷亡還不算大的情況下盡快撤離。他的位置已經暴露了,董昭一定會派人截擊他,如果傷亡太大,乾糧、箭矢都消耗太多,他沒有把握突破董昭的阻擊。

  可是這樣的話,他無法對孫觀說。他只能一邊答應孫觀,一邊拖延時間。昌豨已經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太久,如果在他下山之前昌豨已經死了,那就不用救了。

  但孫觀等不及了,眼看著昌豨的陣勢越來越小,隨時可能覆沒,孫觀帶著幾個親衛就衝了下去。紀靈想攔也來不及,扼腕長嘆,只得下令再戰。

  看到紀靈下山,董訪喜出望外,命人讓開正面,將紀靈放進來,然後集中兵力,夾擊紀靈的身後。紀靈對董訪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肯輕易前突,一直在山腳下立陣,憑藉著士卒精練、裝備精良,步步為營,董訪幾次沖擊都沒能成功,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眼看著孫觀與昌豨會合,正向外突圍,只得再向董昭求援,尤其是弓弩手,強弩手是冀州的看家本領,沒有足夠數量的強弩手,他們戰力大減。

  董昭見戰鬥僵持不下,也有些猶豫起來。紀靈的頑強超出了他的想像,而援軍的表現又讓他不安。昌邑離此不過十里,就算步卒、會被擋住,騎兵怎麼也全無蹤跡,滿寵在玩什麼陰謀?

  董昭越想越不安,咬咬牙,下令撤退。孫觀、昌豨已被打殘,紀靈本部的損失也不小,總傷亡接近萬人,除了沒能抓住紀靈本人,這一戰的目的基本達到了,不如見好就收。

  鳴金聲一起,董訪雖然不明白董昭的用意,還是迅速下令撤退。

  冀州軍散去,昌豨一屁股坐在地上,號陶大哭。他身邊全是屍體,還活著的部下不足一曲,人人帶傷,有不少人傷勢很重,就算能救活也是殘廢。一時衝動,部下三千多人幾乎全軍覆沒,這虧吃大了。

  孫觀也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流了下來,浸濕了戰袍。他的損失也不小,三停去了兩停,剩下的也是人人帶傷,他本人也受了重傷,激戰時還沒什麼感覺,此刻天旋地轉,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紀靈安排好了防線,趕了過來。孫觀、昌豨相扶著站了起來,向紀靈表示感謝。如果不是紀靈親自來援,他們必死無疑。

  ——

  董昭撤退得非常及時。他剛走不遠就接到了昌邑傳來的消息,來援的不僅是滿寵和水師,還有朱桓親自率領的中軍。朱桓在後面,快則中午,最遲不過傍晚就能到達戰場。

  董昭嚇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下令以輜重車為掩護,強弩手夾陣而行,防止對方的騎兵衝擊。他很清楚,留在昌邑的守軍擋住滿寵沒什麼問題,面對朱桓率領的中軍卻沒有勝算,一不小心,連昌邑都可能有危險。如果昌邑城裡的物資和人質落入朱桓之手,麻煩可就大了。

  董昭防得嚴實,閻行一路隨行也沒找到什麼突擊的機會。他派人送消息給滿寵和朱桓。滿寵雖然及時趕到,卻被昌邑城裡的守軍截住,無法前進,朱桓則遠在三十里之外,根本來不及反應。滿寵看著董昭退回昌邑城,氣得以刀斫地,後悔莫及。如果連夜進軍,沒有在路上耽擱一夜,他一定能將董昭截在城外,形勢將對他們非常有利,兗州的戰事也可以迅速取得突破。

  朱桓也有些遺憾,不過他沒有擺在臉上,反過來安慰了滿寵幾句,又派人送還紀靈的印信,讓他安心休整,不要擔心太多,他會從豫州徵兵,補足紀靈的損失。紀靈感激不盡,作親筆書向朱桓請罪,承擔了全部責任,並表示將上書向吳王請罪。

  戰事倉促而起,倉促而收,綜合雙方傷亡,董昭小勝一場,形勢雖然依舊嚴峻,卻不能說一點用處也沒有。紀靈損失太大,暫時失去了威脅昌邑的能力,董昭得以解除後顧之憂,隨時可以出城增援定陶,朱桓的兵力不足,只能暫緩進攻定陶的計劃。

  這時,董昭收到了一個意外之喜:一隊斥候在單父附近與朱桓的信使遭遇,一番廝殺後,雖然沒能截住信使,卻撿到一些文書,其中包括一份巨型拋石機的圖紙,圖紙不全,但基本構件都在,只差梢桿部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3 10:54
策行三國 第2081章 技術優勢

  董昭反複查驗了圖紙後,猶豫不決。

  巨型投石機的威力已經得到證明,對戰爭的影響之大不容小覷,如果可能,他當然希望擁有這樣的利器,有了這種巨型拋石機,他就可以和朱桓對攻,守住昌邑的機會大增,至少不用在這種形勢下後撤到甄城、無鹽。

  但他擔心能不能造出來,一是他不通墨學,對百工技藝不熟悉;二是圖紙來自戰場,會不會是一計?這麼重要的圖紙理論上不應該丟失,從外觀上看,這份圖紙也太新,不像是經常用的。

  董訪則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承認董昭的擔心有道理,這份圖紙可能有詐,而且不全,但是昌邑有工匠,可讓他們看一看,然後再做決定。曹昂為刺史時,曾經模仿孫策建立本草堂、木學堂,雖然整體水平不如汝南,但判斷圖紙的真偽還是有把握的。就算判斷不了,也可以試製一兩架,有總比沒有好。拋石機不是什麼新鮮事物,昌邑也有,這幾架只是特別大,形制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董昭覺得有理,他找來昌邑木學堂的匠師,讓他查驗圖紙。這個匠師在昌邑木學堂水平中等,圖紙還是看得懂的,他反復計算了所有的數據,發現了幾個錯誤,確定這份圖紙除了不全之外,沒有什麼問題,遺失應該是純屬意外。

  董昭覺得不對,你不是改了幾個錯誤嗎,怎麼還說沒問題?何況這圖紙這麼新,一看就不是平常用的。

  匠師有些得意地笑了。他告訴董昭,他敢判斷這是真的,正因為有這兩個問題。這圖紙的確不是平常用的,而是發往汝南工坊,讓他們趕製的。巨型拋石機的技術是重要機密,張奮不可能不考慮到圖紙有遺失的可能,所以他在上面做了手腳,改動了幾個關鍵的數據。這幾個數據改動得很隱蔽,外行人的確看不出來,但真正的匠師卻能發現,他不僅發現了這幾個數據的問題,而且發現了這幾個數據的修改規律。

  匠師將幾個修改過的數據一一寫出來,兩兩對比。這一次,不用工匠說,董昭也明白了。這修改後的數據都是按比例縮小的,只有正確數據的八成。換句話說,按照這些數據造出來的拋石機能用,但發揮不了全部威力,等真正上了戰場,這些拋石機主就成了廢物,會出各種意外。

  至於梢桿部分,應該是特意分開的。梢桿是巨型拋石機中最重要的部件,沒有梢桿,巨型拋石機就沒什麼優勢了。先送基座部分,供工坊備料加工,收到圖紙安全到達的消息後再送梢桿部分,應該是保密措施的正常操作。也就說,沒有梢桿部分是正常的,有梢桿部分才不正常。

  董昭恍然大悟,感慨張奮謹慎的同時,又有些失望。他得到了真的圖紙,也發現了其中隱藏的問題,但還是沒什麼用。沒有梢桿部分,他造不出巨型拋石機。

  匠師卻不這麼覺得。他對董昭說,巨型拋石機是機密,即使曹昂與孫策交好,互為姻親,孫策也沒有透露這件利器的一丁點消息,連相關的文章都不發表,但陳宮卻沒有放棄,一直在收拾相關的資料,並高薪聘請了一些匠師試制,希望能破解巨型拋石機的秘密。他不是木學堂祭酒,卻是木學堂的匠師,參與過相關的討論,對梢桿的製作略知一二。

  在他看來,梢桿最大的問題不是技術,而是材料。巨型拋石機的體量大,梢桿比一般的拋石機大一倍,達到五丈左右。這麼長的木料很難得,就算有,處理起來也很複雜,稍有差池,梢桿就達不到使用要求。

  別說沒有圖紙和工藝,就算有,他們也造不出這樣的梢桿,時間根本來不及。不過這份圖紙依然有用。拋石機威力很大,但一直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打不准,二是不耐用。如果連續射擊,一架拋石機最多用半天就會出問題。可是這份圖紙上的拋石機底座結構設計得非常精妙,幾乎完美的解決了這兩個問題。如果按照這個圖紙加工底座,再配上小一號的梢桿,就算達不到巨型拋石機的威力,也能發揮不小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可以嘗試,如果解決了梢桿的問題,他們就能擁有真正的巨型拋石機。

  董昭心動了。匠師的分析解除了他心裡的疑惑。當年袁紹攻浚儀時,也曾造了大量的拋石機,準備和守城的孫堅對攻,結果就因為打不准、不耐用,發揮不理想,白白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還耽誤了幾個月時間。從呂範攻濟陽的情況來看,這三架巨型拋石機至少解決了打得準的問題,十發能中一二,而且連續射擊了幾天,也沒看到損壞,耐用性也有一定的保證。

  匠師的方案可行,沒有梢桿可以試制,也可以想其他辦法,比如去偷,偷圖紙也行,偷梢桿也行,萬一偷著了呢?退一萬步說,不成功也沒關係,有了這些底座,現有的拋石機至少可以得到提升。

  董昭沒有再猶豫,隨即命匠師負責此事。

  匠師領命,隨即提出一個問題。這些巨型拋石機的底座需要大量的上等木材,還需要乾燥、上油,輜重營沒有這麼多儲備,短時間內也來不及準備,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只有一個辦法:拆房子,用大戶人家的樑柱。樑柱是房子的骨架,一向不惜工本,都是上等木材,而且用了這麼多年,早就乾透了。

  董昭看了匠師一眼,心中明鏡也似。兗州雖然一直在學豫州,畢竟不是豫州,兗州木學堂的工匠還是賤民,享受不到豫州同行的待遇和尊重。此人平時一定沒少受人白眼,現在要藉機報復,拆人家的祖屋。不過他還是爽快的答應了。如果材料不夠,就拆房子,不管是誰家的都可拆,以後再賠就是了。只要打敗朱桓,守住兗州,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

  匠師心中竊喜,拱手而去。

  董訪看了董昭一眼,欲言又止。董昭的這個命令一下,昌邑城中稍微有點規模的房子都保不住了,不知道要激起多少民憤。他想提醒董昭,但是他又沒有這樣的勇氣。

  董昭沉吟片刻,眼皮一抬,沉聲道:“公明,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昌邑如果失守,你以為孫策會放過他們?從孫策決定進攻兗州的那一刻起,那些房子就不是他們的了。”

  董訪沒敢吱聲,躬身應諾。

  ——

  朱桓敲著圖紙,眉頭緊皺。

  圖紙送出去了,但董昭會不會依圖仿製,又會不會造出能威脅到自己的拋石機,他心裡並沒有底。過猶不及,這裡面的分寸太難掌握。

  “將軍,別的我不敢說,他們想造出一模一樣的梢桿,我可以擔保不可能。”張奮胸有成竹。“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為了研製出真正能做的梢桿,花的錢都足夠造一根黃金梢桿了。”

  朱桓吃了一驚。“花這麼多錢?得有幾百萬吧?”

  張奮咧了咧嘴。“我說的是黃金。”

  朱桓一怔,斜睨了張奮半晌,咧了咧嘴。“這麼多黃金,你怕不是掘了梁王墓?”

  張奮搖搖手。“將軍誤會了,我只是說值這麼多錢,可沒說真用這麼多黃金。將軍,我給你算一筆帳啊,這些年,我們為了試制梢桿,有三個甲等木匠,兩個甲等鐵匠,乙等的前前後後有上百個,試製過的梢桿不下百根。這得花多少錢?還有,為了這些梢桿,嚴畯在汝南木學堂住了大半年,頭髮都白了不少,完成之後,大病一場,養了小三個月……”

  看著張奮掰著手指頭細數,朱桓驚訝不已。他沒想到研製巨型拋石機會花這麼多錢,真按張奮所說,花的錢恐怕真能製一根黃金梢桿了。

  “你說,我們花了這麼大的心血研製的梢桿,董昭能在短時間內複製出來?我估計,最好的結果也是降級使用,用小一號的梢桿,發揮底座的穩定性。即使如此,他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什麼問題?”

  “彈丸。”

  朱桓眼神一閃,心領神會。巨型拋石機用的全是鐵彈,鐵彈的好處不僅是重,而且形狀規則,飛行更穩定,對提高命中率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最大的鐵彈重百斤,能造三四具鎧甲,或者二三十口刀,董昭肯定捨不得這麼大的成本,他一定會用其他的東西代替,可是就算他找替代品,消耗的人力、物力足以對現有的防務產生影響。

  “這細細一想,你們這拋石機還真是花了心思,處處透著機巧。”

  張奮一點也不謙虛。“那當然。我敢說,就算我將一根梢桿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仿製,他們也仿不出來。”他嘿嘿一笑。“將軍,你猜,我們是怎麼將這些增強鐵筋埋進梢桿裡面的。猜出來,我輸你一個月俸祿。”

  朱桓也笑了。他和陸議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情舒暢。“我認輸,我給你兩個月的俸祿,請輜重營的將士喝酒。”他頓了頓,又道:“如果你們能解決上岸的問題,我再送你半年俸祿,如何?”

  張奮揚揚眉。“當真?”

  “千真萬確。”

  “一言為定。”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3 11:05
策行三國 第2082章 領悟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是每一個學過兵法的人都會說的一句話,但真正領悟的人卻不多。

  人都有取巧心理,都想出奇制勝,所以往往重奇,卻忽略了正才是基礎。得知董昭重創了孫觀、昌豨部後迅速撤回城中,不僅滿寵等人遺憾,朱桓、陸議也有些後悔。他們低估了董昭,想得太完美了,一心想著讓紀靈做蟬,董昭做螳螂,自己跟在後面做黃雀,沒想到董昭主動撤退,讓他們的計劃全部落了空,白白錯過了一個機會。

  紀靈損失不小,速戰速決已經不太可能,他們只能沉下心來,與董昭周旋。巨型拋石機是利器,自然要盡可能地發揮用處,移動不便的弊端限制太大,早一日解決,使巨型拋石機能夠自由移動,對接下來的攻堅戰意義非同尋常,別說半年俸祿,一年都值。

  但朱桓也清楚,張奮他們肯定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還沒有好方法,否則早就解決了。他不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張奮身上,還要多做一些其他準備。巨型拋石機的體量太大,製作要求又高,無法臨時製造,只能造好了從汝南運來,普通拋石機卻只能就地製造。接下來的這半個多月,輜重營的工匠和將士要忙碌好一陣子,朱桓拿出兩個月的俸祿,請他們喝酒,也是為了鼓舞士氣,提高積極性,加快工作進度。

  在以前,朱桓是不會這麼做的,即使張奮幫助呂範迅速攻克濟陽,他也沒把張奮放在眼裡。不就是一個大一些的拋石機嘛,哪個木學堂不能做?現在為了誘董昭上當,他們反復討論,聽張奮講解了巨型拋石機的精妙之處,他才意識到,眼下真正掌握巨型拋石機技術的人還真不多,就算是最初提出這個設想的黃月英也未必比張奮熟悉情況,態度自然而然的發生了轉變。

  木學堂的祭酒都惹不起。黃月英造海船,張奮造巨型拋石機,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得罪他們就是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造拋石機需要大量的木料,張奮和昌邑城裡的工匠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處,都把心思動在了兗州世家的宅子上,樑柱用來打造拋石機,土坯、磚塊用來做彈丸,門窗、家具什麼的都被拆了,能用的送入軍營,不能用的劈了做柴火。世家的人不是被關起來了,就是沒為官奴婢,對此無能為力,有的人甚至不得不親手拆掉自家的祖宅。看著曾經引以為傲的莊園被拆成廢墟,不少人痛苦得號陶大哭,卻無能為力。

  相比之下,那些早早就投降的兗州世家在慶幸之餘,心裡平衡了很多。雖然不得不拿出大量的錢糧來供給大軍,又交出土地,但宅子總算保住了。滿寵又答應他們,將來兗州收復,重新與豫州通商,會給他們相應的優惠,絕不會讓他們後悔今天的決定。

  滿寵的話能不能有兌現,以後再說,相比於眼前這些家破人亡的家族,他們已經很幸運了。

  張奮趕著製造拋石機的時候,朱桓傳令豫州各郡,徵發精銳,彌補損失。因為紀靈損失最大,朱桓傳令梁沛二國,要求徵召一萬青壯奔赴任城。為了讓這些青壯能夠安心征戰,朱桓要求優先徵召兗州籍,尤其是山陽、任城一帶的百姓,只要滿足相關的要求,成為一名正卒,立刻授田,上等好田百畝。將來立了功,還有賞,萬一戰死,這些田也可以留給家人。

  命令一出,這些年陸續遷到豫州境內的兗州百姓熱情高漲,紛紛報名從軍,沛相棗祗和梁相丁沖很快徵召了一萬通曉武藝的青壯,親自送到紀靈手中。紀靈喜出望外,再次親筆作書,向朱桓表示感謝,然後展開了訓練。他將這一萬青壯分為兩部分,體能好、訓練水平高的一部分人直接補入各營,稍遜一籌的負責守城,充作預備役,繼續訓練。

  孫觀、昌豨因為不遵守將令,導致重大損失,受到了降職處分,孫觀被貶為統領五百人的都尉,昌豨直接貶為普通士卒。臧霸看他可憐,將他召到自己身邊任部曲將。經此一來,紀靈直接掌握的兵力超過六成,話語權有了明顯的提升,各項命令的推行也順暢得多,再也沒有人敢隨意抗命。

  一萬新兵士氣高昂的投入訓練,準備再戰。

  ——

  收到消息,董昭心急如焚。

  重創紀靈,讓他鬆了一口氣,獲得了難得的喘息機會,但隨著大批兗州百姓應徵從軍,紀靈的兵力迅速恢復,而且有所增加,讓他壓力很大。

  世家掌握了大量的財富和土地,也有不少依附的戶口,但比起普通百姓來,人數畢竟不佔優勢。孫策用奪取的土地獲取兗州百姓的效忠,讓兗州百姓心甘情願的成了主力,這一手太高明了。如果當初張角有這樣的手段,恐怕蒼天早就變黃天,江山早就不姓劉了。

  大戰即將再起,巨型拋石機的製造卻麻煩重重,在幾乎拆除了昌邑城中大族的房屋後,巨型拋石機的底座很快準備完畢,梢桿卻遲遲無法達到要求,射程和精準度的提升都非常有限。經過反複試驗,又結合吳質之前提供的信息,匠師覺得問題出在彈丸上,如果用形狀規則的鐵彈,準頭應該會更好些。

  但董昭卻不願意再試了。一枚鐵彈重百斤左右,他沒有這麼多鐵,也沒有鑄造鐵彈的技術。為了造幾枚鐵彈擠占了其他武器的打造,得不償失。他寧願等城外的鐵彈射進來,再試驗巨型拋石機的性能。

  這時,吳質傳來消息,他已經趕到無鹽,見到了朱靈。朱靈同意派兵接應董昭,但他不建議進攻亢父。亢父易守難攻,紀靈又非常重視,即使是在孫觀等人被董昭困住的時候也沒有放鬆對亢父的防守,現在更不可能給他們機會。朱靈希望董昭經由鉅野,沿著鉅野澤東岸行軍,進入東平國。這里地形複雜,遍布沼澤,沒有當地人做嚮導,沒有人敢輕易進入,而李典就是鉅野人,他可以做嚮導。

  董昭反復思量,否定了朱靈的方案。他讓朱靈做好接應的準備,卻不肯不戰而走。孫策動員百姓的能力太強,他讓出昌邑,鉅野澤以南就都成了孫策的地盤,這裡的土地都會成為孫策誘惑兗州百姓效忠的資本,形勢會更加不利。

  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想讓出昌邑,哪怕是多堅持一天都是好的。

  此時此刻,他除了堅持,想不出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做出決定後,他寫了一份長達三千言的軍報,派人送往冀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3 22:46
策行三國 第2083章 涼茂

  孫策手一揚,將剛收到的軍報丟在案上,抬手輕捏眉心。

  果然不能什麼事都想得太美了,否則一定會被打臉。紀靈受挫,傷亡近萬人,雖然損失的是孫觀、昌豨的部下,不是紀靈率領的主力,補充起來也容易,但耽誤了時間卻是個大問題。

  秋收已經結束,袁譚這口眼看著就要斷的氣又接了半口回來,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再過一兩個月,黃河會斷流,水師不得不退回海上,草原上的騎兵南下,兗州的戰事會更加艱難,支出也會成倍增加。

  最好的機會錯過了。

  “國雖大,好戰必亡啊。”孫策苦笑一聲,向後靠在圈几上,伸長了腿。

  “大王,這就是勝負轉變之機,切不可退讓。”郭嘉提醒道。

  孫策點點頭。他也就是感慨一下,謹慎的控制前進步伐是必要的,讓步卻不太可能。且不說還沒到那一步,就算到了那一步,他也不會輕易後退。要嘛不出手,出手不留情,哪有拳到中途再收回的道理。況且他現在只是覺得有些難,袁譚卻只剩下半口氣,這時候不堅持,什麼時候堅持?

  孫策沉吟片刻,抬起眼皮,看向郭嘉。“奉孝,你傾向於哪個方案?”

  “臣傾於向方案甲,讓太史慈、公孫度掃蕩草原,釜底抽薪。”

  孫策捻著手指,一點也不奇怪。軍師處針對兗州戰況進行了方案調整,提出兩個方案來應付秋後騎兵力量的變化,一是由太史慈、公孫度主動發起進攻,掃蕩草原,迫使草原上的鮮卑人、烏桓人不能南下;二是調太史慈、公孫度到青州,增強朱桓的騎兵實力,正面擊敗董昭,奪取兗州。

  兩個方案各有優劣,第一個方案的好處是牢牢把握主動權,解決根本問題,缺點是風險比較大,深入草原,一旦捕捉不到對方的主力,無法實現以戰養戰,很可能不戰自潰。第二個方案相對穩妥,在青兗決戰,縮短了補給線,可以將消耗降到最低,缺點是兵力太多,超出了朱桓的掌握能力,鍛煉他的目的可能會落空。

  紀靈受挫,看起來和朱桓沒什麼關係,實際上也是他掌握能力不夠的一種體現。孫觀、昌豨不聽紀靈的命令,本質上是紀靈心裡也有抵觸,如果是他親自率領中軍出戰,結果不會是這樣。讓朱桓負責兗州戰事,有意見的人很多,只是沒有直說罷了。呂範、紀靈是九督中實力偏弱的,朱桓都不能完全掌握,實力名望僅次於周瑜的太史慈出現在兗州戰場,勢必造成離心。

  對孫策來說,讓朱桓成長起來,與沈友一樣成為江東系的支柱,這個目的要比拿下兗州更重要。這不僅是他掌握軍隊的關鍵,也是穩住江東的關鍵。江東不僅不能亂,還要深化改革,將隱患逐步清除掉。

  郭嘉是他的親信,深知他的心思,所以直言不諱的提出了建議。

  孫策沉吟良久,說道:“將兩個方案都發去,聽聽太史子義的建議,擇其便者而行。”

  “喏。”

  郭嘉起身退了出去,孫策又想了一會,示意陸績傳下一個。陸績出去不久,領著涼茂進來了。九月的建業還是很熱,涼茂穿得也有點多,滿頭是汗,一邊走一邊用手帕擦汗,但作用有限,額頭油光發亮。

  “你很熱嗎?”孫策倒是習慣了,沒什麼感覺,順口問了一句。

  涼茂下拜行禮。“昌邑涼茂,見過大王。茂雖熱,心中卻冷。”

  孫策瞅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卻不說話。涼茂出發的時候,滿寵就用六百里加急送來了消息,詳細說明了涼茂的身份、脾氣和來建業的目的,而且他又剛剛收到朱桓的軍報,知道涼茂要為之求情的那些家族已經被扒了房子,奪了產業,生米煮成了熟飯,除了是否赦免那些按規矩當沒為官奴婢的人,涼茂說什麼都晚了。

  孫策伸手示意侍者取冰飲來,自己取了一杯,卻沒有請涼茂。既然涼茂敵意這麼濃,他也沒有必要給他臉,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看著孫策手中凝著水珠的冰飲,熱得嗓子裡冒煙的涼茂更覺得五心煩躁,卻又不好多說。他既不是孫策的臣民,也算不上孫策的朋友,說使者吧,似乎又不太合適,孫策如果客氣,自然最好,孫策不客氣,也無可指摘。只是心裡難免有些失落。他和滿寵是好友,滿寵知道他的能力,不會不向孫策推薦,孫策這副神情自然是對他沒什麼興趣了。

  孫策一向以知人著稱,用人不拘一格,所以麾下人才濟濟,兗州籍的也不少,前有滿寵、高柔,後有兗州名士毛玠,和這些人相比,自己的確沒什麼優勢可言。

  不知不覺的,涼茂的氣勢消弱了幾分,沉默地等待著孫策發問。

  孫策放下杯子,用手帕拭了一下嘴角,愜意地打了個嗝。“聽滿伯寧說,涼君讀書甚少,凡議皆引經據典?”

  涼茂忍著怒氣,沉聲道:“那是朋友謬讚,茂不敢當,只不是從小讀書,言行不敢有違聖人之言罷了。大王如有指教,茂榮幸之至,洗耳恭聽。”

  “指教不敢當。涼君想必也聽說過,我讀書少,對聖人也沒什麼敬畏可言,所以……”孫策咧嘴笑了笑,眼神有些戲謔。“涼君想說什麼就直說,不必引經據典,浪費時間。你想必也看到了,我事情很多,時間很緊,工作了一天,很累。”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看看一旁的漏壺。“還有一刻鐘我就要休息了。”

  涼茂千里迢迢的趕到建業,等了兩天,今天又在殿外候了半天,連口水都沒喝著,此刻又飢又渴,聽了孫策這句話,剛剛壓下去的怒火騰的一下又上來了。“大王有冰飲消暑,美食充飢,日未落而歇,尚且知累,兗州又當如何?”

  “兗州怎麼了?是將士沒有飯吃,沒有衣穿,還是糧餉不足,家中不安?”

  涼茂陰著臉,怒氣暴漲。“難道在大王眼裡,兗州除了大王麾下的虎狼之師,就沒有其他人了?”

  “有啊,還有董昭和五萬冀州軍。”

  “那被大王奪了產業,沒為官奴婢的兗州世家呢?難道在大王眼中,他們就不是人?”

  孫策歪了歪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得意味深長。“涼君,恕我直言,在我眼中,自從初平五年大疫之後,兗州世家就不是人了。”他頓了頓,眼神更冷。“他們就是一群吸血的蝗蟲,躺在百姓的身體上吸血,當百姓受災時,他們卻只顧自己的利益,坐視百姓輾轉溝壑,沒有一絲惻隱之心。此等禽獸不如的東西,何以為人? ”

  “指有長短,人有高下,兗州為富不仁的世家固然不少,卻也不乏與人為善之輩,豈能一概而論?”

  “那你說幾個與人為善的世家給我聽聽?查證之後,我可以考慮赦免他們。”孫策豎起手指,又道:“涼君,既然你篤信聖人之言,我就奉勸你一句:聖人也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可不要跟我說什麼以德報怨。現在進攻兗州的將士至少有一半是兗州人,你所說的每一個名字都會經過他們的審核,善與惡,不是你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涼茂張口結舌。他的確可以說出一些可以稱為富而有仁的世家,但這樣的畢竟是少數,在初平五年的那場大疫中,只有少數世家對百姓伸出了援手,開倉放糧,熬煮藥湯,賑濟百姓,大多數世家為了自己的利益都閉門自守,以至於曹昂為了不讓這些百姓死於疾疫,不得不放開邊禁,任由百姓進入豫州。那些被迫背井離鄉的百姓自然恨死了那些為富不仁的世家,如今有機會報復,跟他們講以德報怨豈不是自討沒趣?

  孫策給滿寵面子,沒有拒絕他,卻將決定權交給了兗州百姓,結果可能比他自己處理更徹底。

  “大王,存亡繼絕,義之大者。你若能網開一面,兗州自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又何必多造殺傷?”

  “我說了,以直報怨,不義之人不配得到存亡繼絕的待遇,我也不指望那些人會痛改前非。簞食壺漿什麼的,太遙遠了。”孫策向後靠了靠。“再說了,我也沒殺他,只是奪了他們的產業,讓他們嚐嚐百姓終年辛苦卻不得溫飽的滋味。涼君,飽食終日,空談仁義,這可不是聖人對你們的希望啊。勞其筋骨、餓其肌膚,這也是為他們好。”

  涼茂啞口無言。

  孫策打量了涼茂片刻,見他無再戰之意,便揮了揮手,示意陸績帶他下去。說實話,他對涼茂有些失望。不管怎麼說,從兗州一路走來,經過好幾個郡,總能看到不少東西,有所感悟,現在說來說去,還是那些空話,他實在沒什麼興趣聽。

  屁股決定腦袋,這些讀書人眼裡只有世家、豪強才是人,普通百姓的苦難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至少不占主要位置,這涼茂雖然有才,卻也跳不出他那個圈子。兗州與豫州毗鄰,相關的消息流通很方便,又有報紙,涼茂並不缺乏信息來源。他之所以不信,是因為他不願信。

  這樣的人,只有讓事實教育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4 09:56
策行三國 第2084章 老鄉見老鄉

  涼茂跟著陸績下了殿,站在宮門外,心中的鬱悶作作一聲嘆息。

  白跑一趟,自取其辱也就罷了,想救的人一個也沒救成,讓他備受挫折,莫名有些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據城而守,死戰到底呢。兗州也是禮義之邦,不乏舍生取義的仁人志士,豈能任人宰割,受此大辱。

  “伯方?”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涼茂。涼茂定睛一看,也有些意外。面前站著一個面容清瘦,精神卻極好的中年人,頭戴緇冠,身穿官服,竟是故兗州治中從毛玠。涼茂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施禮。“孝先先生,能在這兒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毛玠擺擺手,示意涼茂跟他走。涼茂連忙跟上。他跟在毛玠後面,趁機打量了毛玠一番。毛玠外面穿著官服,裡面還有一件越布單衣,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多的衣物,腳下一雙布履,有皮質的底子,覆蓋了半個腳麵,直到腳踝,看起來有點像胡人穿的皮靴。

  涼茂忍不住問道:“先生這是入鄉隨俗麼,穿著如此簡易?”

  毛玠回頭看了一眼,見涼茂注意自己的腳,低頭一看,笑了。“雖不中,亦不遠矣。江東多雨,這種有皮底的布履可以防水。”他又看看涼茂。“你穿這麼多,不熱嗎?”

  “來見吳王,不敢因熱而失禮。”

  毛玠嘴角輕挑。他其實早就知道涼茂來,今天是特地在這兒等他的。看到涼茂陰著臉站在宮門外,他就知道涼茂與孫策談得不好。這並不奇怪,涼茂拘禮,又自恃讀書多,頗有些自負,言談舉止間難免自矜,孫策偏偏又是最不吃這一套的。涼茂在孫策面前吃了癟,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來找他的服飾麻煩了。

  “伯方,禮在心,不在衣。你熱得一頭油汗,難道就不是失儀?”

  涼茂碰了個軟釘子,也知道自己急躁了,不該遷怒於毛玠,訕訕地閉上了嘴巴。他跟著毛玠出了宮,沿著寬敞的山路下山,偶一抬頭,見夕陽在天,鋪滿半江紅火,山下的秦淮水也被染紅,水波蕩漾,一艘小船泊在岸邊,兩個船娘正在忙碌,有說有笑,自有一番安謐。

  “先生,天色未晚,你這是……請假了?”

  “不是,我明天休沐,今天可以提前半個時辰走,趕到家的時候正好吃晚飯。”

  “這……也夠早的。”涼茂想起孫策說要早點休息的話,很是不以為然。吳國君臣都是這麼怠政嗎?天還沒黑就休息,這哪是治國,簡直是閒居啊。

  “江東不缺人,而且大多精於本職,做事效率高。”

  “是嗎?”涼茂反問道,臉色漸冷。他對毛玠的態度很不滿,這是為孫策歌功頌德嗎?江東文事不興,能有什麼人才。在郡學堂讀幾年書就是人才了?那不過是初入門徑罷了。能在王宮裡任事的人豈不是短時間內能培養出來的,不在郡縣歷練幾年,根本不可能摸到門路。他飽讀詩書十餘年,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縣丞而已。

  毛玠也不反駁,領著涼茂下了山,來到水邊,一艘船迎了上來,船頭正在收拾的年輕船娘一看毛玠便笑了起來。“先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哈哈,樂自然是樂的,只是太熱。七娘,哪家衣肆手腳比較快,我這朋友要做幾身衣裳。”

  “要說手腳快,自然是朱雀橋邊的快手黃四娘了。”船娘笑著,將毛玠、涼茂引上船,眼波流轉間,看到涼茂滿頭的白毛汗,不禁掩嘴一笑。涼茂很尷尬,強作鎮靜,跟著毛玠入座。船上四面通風,涼茂覺得舒服了很多,輕輕的籲了一口氣。

  “先生喝杯冰水。”船娘送上兩杯冰水。“剩下的,不是很冰了,漱漱口吧。”

  涼茂接過杯子,感受著清涼,很是驚訝。“這……還有冰飲?”

  毛玠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這些冰是遼東回來的海船壓艙用的,不值錢。”

  船娘一邊忙碌著,一邊脆聲說道:“最近還漲了些,甄夫人出海捕魚,需要冰保存海鮮,將大部分的冰都包了。我們這是在做宮中諸君的生意,不能沒有冰,甄夫人關照特地給我們留了一些,別處可就沒有了。聽說已經有人要專門發船去遼東運冰,只是這成本怕是不低,再像以前那麼便宜是不太可能了。前兒有人來問,說是若冰價提上三五十錢,可還願買。唉,都是那小天子和袁譚惹的事,連吃個冰都不得安生,一漲就翻了倍。”

  涼茂聽得疑惑。“甄夫人……是指冀北甄家的那位嗎?”

  毛玠點點頭。“劉備入主冀州,甄家舉家遷到江東來了,置辦了十條海船,出海捕魚。伯方,你是為兗州諸家來求情的吧?”

  說到正事,涼茂也嚴肅起來,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他怕船娘聽見,特地用了方言。毛玠是陳留平丘人,和昌邑隔著三百多里,口音已經有所不同,但互相之間還能聽得懂,與官話的區別就有點大了,再加上他克制壓低了聲音,倒也不虞船娘聽著。船娘也自覺,送上幾碟點心和酒水之後,就拿起一隻竹篙,幫著撐船,不到毛玠、涼茂面前來侍候。

  毛玠靜靜地聽完,皺了皺眉。“既然投降了,性命無憂,你又何必急著趕到建業來?”

  涼茂有些著急,提高了聲音。“先生,那可都是我兗州衣冠之輩,如何能為人奴婢?”

  毛玠拈起一顆堅果捏碎,挑出果仁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著。涼茂雖然著急,也不好追問,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毛玠。過了好一會兒,毛玠幽幽地說道:“伯方,你也許知道,當初曹使君曾想向吳王稱臣。”

  涼茂一愣。他對此事略有耳聞,但具體情況不清楚。袁譚入境之前,的確傳出風聲,說曹昂打算向孫策稱臣,只是孫策堅持要沒收兗州世家的田產,兗州世家集體反對,這才沒談成。曹昂被袁譚擊敗,遠處益州,袁譚再次入主兗州,以至於有今日。

  “先生當時是支持的?”

  “我當時也是反對的,但現在想來,當時是鄉愿了。”毛玠抬起頭,看著涼茂,眼神中多了幾分慚愧。“其實我對豫州的情況很熟悉,知道曹使君的決定是對的,只是不願違眾,所以才反對。”

  “豫州的情況……”

  “你經過豫州,應該知道那些交出土地,向吳王俯首的豫州世家現在過得都不錯,財富就算沒有暴增,也不比之前差。吳王是贖買,不是掠奪。伯方,至少我看到的上計中,沒有因此困頓的,倒是不少人產業增漲迅速,為了交稅而鑽營苟且,醜態百出。嘿嘿,兗州戰事結束,滿伯寧回到豫州,怕是又要殺幾個才能捺住這股歪風。”

  涼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兗州也應該像豫州一樣經營工商?”

  “經營工商有什麼不好?”毛玠擺擺手,示意涼茂不要著急。“重工商是會影響務農的人口,影響糧食生產,但什麼事都有度,不能一概而論。凡事過猶不及,重農而導致的土地兼併已經成了痼疾,這比重工商引發的問題更多。吳王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想辦法從世家手中贖買土地。衍生的問題有沒有?肯定有,但值得一試。伯方,夫子也沒嫌棄工商,子貢就是一個大商人。”

  涼茂沒說話。他被毛玠的態度驚呆了。他知道毛玠的學問比他好,而且是真君子,他說這些話絕不會是為了獻媚孫策,而是發自肺腑的勸告。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毛玠會這麼說。毛玠剛才提到豫州世家,豫州世家怎麼了,難道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不是孫策為粉飾自己的謊言?

  過了好一會兒,涼茂總算回過神來。“先生,豫州……真的太平?”

  毛玠皺了皺眉,有些遺憾地看了涼茂一眼。“伯方,你就是太急了。如果這一路上走得慢一些,留點心,多看看,也許你根本不用到建業來。行了,既來之,則安之,在建業多待一些日子吧,好好看看。如果願意留下,我可以做你的舉薦人。”

  “我?”涼茂哭笑不得。“入仕吳國?”

  “有什麼不可以?你的學問、能力都是有的,只要肯腳踏實地,做一個縣令綽綽有餘。兗州遲早會向吳王稱臣,屆時你想回去也可以,手裡有了權,不是更能照顧鄉黨?”

  涼茂心中一動,覺得毛玠所說未嘗不是一個辦法。“吳王能同意?我剛才可能惹怒他了。”

  “你過慮了。”毛玠似笑非笑。

  “什……什麼意思?”

  “沒什麼。”毛玠揮了揮手,笑著轉向別外,向遠處看了一眼。船沿著秦淮水向前,不遠處是一座形狀別緻的拱橋,橋上有亭,亭頂有一隻火紅的大鳥,展翅欲飛,正是傳說中的神獸朱雀。橋上行人如織,笑語盈盈,下了橋便是寬闊的沿河大街,無數店肆沿街而列,每一家都擺滿了商品。

  涼茂吃了一驚。“先生,這建業市怎麼沒有市牆?”

  毛玠笑了。“有市牆圍著,晚上還怎麼做生意?別急,我們先上岸,為你定兩身換洗衣服,然後找一個酒樓,邊喝邊說。你喜歡什麼酒?野王甘醪還是宜城醪,江陵春還是九醞露,要不喝西域葡萄酒吧,初入口有些怪,習慣了卻著實不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5 09:36
策行三國 第2085章 烏衣巷

  涼茂暈乎乎的跟著毛玠上了岸,眼前一下子熱鬧起來,笑語盈耳,香氣撲鼻,到處都是人,既有雲鬢半斜、粉面如霞的女子,也有扶刀帶劍、顧盼自雄的男子,不時有力伕推著滿載的貨車,一路吆喝著“借光”,一邊喊著沿街店肆的名字,順手扔出一件件貨物,腳下卻不停一步,被叫到的店肆中也有人一邊應著,一邊接過貨物,順手擺在一旁。

  看著像雜耍似的場景,涼茂目瞪口呆。從這些人的配合默契來看,這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想必是雙方都習慣了如此。

  “嘿嘿,哪來的蠻夷?走路長點眼睛。”一聲清叱打斷了涼茂。涼茂舉頭一看,見一個少年橫眉冷目地瞪著他,雙手叉腰,袖子擼到肘彎,一副要動手打架的模樣。腰間扎著劍帶,帶著一口長刀。少年神情凶悍,相貌卻清秀得很,不僅面皮白晳,露出的手臂也雪白如玉,只是手有些黑。

  “別鬧了。”旁邊一個同樣裝束的少年笑著,將那少年拉走。“別欺負人,外鄉逃難來的,不容易。”

  剛剛被人稱作蠻夷,涼茂已經很不舒服,此刻又被當作難民,涼茂按捺不住,抬手就要叫住那兩個少年,毛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伯方,別多事。”

  “我怎麼就成了蠻夷?我怎麼就成了難民?我像個難民嗎?”涼茂有些氣急敗壞,引來了不少路人的注視,一個個眼神平靜,渾不以為然。

  “在這條街上,就你最像難民了。”毛玠忍著笑,伸手一指斜背著一個裝滿了報紙的布包,手裡還抱著一堆報紙的少年。“你看看,他身上穿的是什麼。”

  涼茂轉頭一看。那少年雖然穿得簡易,只有一件洗得發白的單衣,腳下連鞋都沒有,光著兩隻腳丫子,但那件半舊單衣卻是越布。見涼茂看過去,他立刻迎了過來,露出燦爛的笑容。

  “兗州來的?來份報紙啊,租房、買貨,什麼消息都有,要是手頭緊,想當點東西也有典當……”一邊熱情的介紹著,一邊從布包裡取出一張紙。“這張地圖上什麼都有。”

  涼茂愣愣地接過報紙,還沒等回過神來,毛玠已經從荷包裡掏出三枚五銖錢遞了過去。少年笑嘻嘻地接了,又送了一張報紙,轉身像小鹿似的跑向下一個潛在顧客,一晃就混入人流中不見了。

  “這張地圖好好收著,用得著。”毛玠說道。

  涼茂應了一聲,將地圖疊好,收在袖子裡。雖然燈光搖曳,看不清地圖上的內容,可是僅憑手感,他也知道這份地圖用的紙質量不錯,在兗州,這麼好的紙不多見,一枚至少值五錢。可是在建業,印成地圖才三錢?

  涼茂心中疑惑不已,卻來不及問,跟著毛玠向前走。行人很多,涼茂不時被人撞著,累出一頭汗。好在路不算太遠,就在朱雀橋下不遠,毛玠轉入巷子,向裡走了百十步,在一家叫黃記衣肆的前面停下。涼茂兩頭看看,發現這條巷子兩側幾乎全是做衣服的,足足有上百家。

  “黃四娘可在嗎?”

  “在呢。”一個中年女子應聲走了出來,笑盈盈地施了一禮。“這位客官想要些什麼,是成衣還是定製?”她眼睛一掃,看到毛玠身邊的涼茂,掩嘴而笑。“我明白了,這位客官身形高挑,骨骼清奇,成衣怕不是好挑,只能定製了。客官要用什麼樣的布料,是自帶還是看中了哪一家的,知會一聲,我讓人去取。”

  “兩套夏衣,就用你店裡的衣料,再配兩套鞋襪,總共千錢,能做吧?”

  “能做,能做。”黃四娘連連點頭。“客官真是大方,我一定給你配好,你留個地址,兩天後,我派小廝送去。”

  “這倒不用,附近有房出租嗎?我這朋友要在這兒住些天,如果方便,讓他自己過來拿。”

  “那可太好了。”黃四娘站在門口,伸手一指。“沿巷子走到頭,轉皮市街,就在拐角處,有個望北樓,有吃有住,很方便,有很多北方來的客人都住在那兒,應該還有空房。”

  毛玠謝了,交了定金,黃四娘寫了一張紙條交給涼茂,當作取衣憑證。毛玠領著涼茂向前走。涼茂有些驚訝,趕上兩步,扯了扯毛玠的袖子。“先生,她不用量尺寸嗎?”

  毛玠回頭看了涼茂一眼,伸手隨意一指。“你知道這條巷子叫什麼?”

  “烏衣巷。”涼茂說道。他剛才進巷子的時候,留意到巷口的路牌。

  “沒錯,叫烏衣巷,其實原名叫估衣巷,這條巷子裡全是做衣服的,聚集了江東甚至整個中原最好的巧婦,能在這個巷子裡立足,沒有點本事是不行的,以尺量衣是基本能力,你留心看過去,有幾家是用尺子量的?”

  涼茂吃了一驚。他一路走來,看到不少做衣服的,的確沒看到有用尺子為客人量尺寸的。

  毛玠一邊走一邊說道:“烏衣巷是專門成衣,皮市街則專門做皮貨。如今貨通遼東,各種獸皮很常見,鞣皮製革也是一門大生意。這裡是建業最熱鬧的所在,租金可不便宜,要想在這裡立足,必須有過人的技業,留得住客人,要不然開張快,關張更快。”他回頭看了涼茂一眼。“當官也一樣,業務不熟,別說升遷無望,保住現有的職務都難。”

  涼茂忍不住說道:“先生以前在兗州負責選官以德為先,如今改為以能為先了?”

  “能與德衝突嗎?”

  “德才兼備固然是好的,可天下哪來那麼多德才兼備的人?”

  “選官又不是選神童,沒那麼難的,無才可以教訓,無德可以斥退,江東各郡有政務堂,專門培養各部門的官吏,既有祭酒育德,又有老吏授能,德才兼備才能入職,若想一路升遷,要求更高,能力上有不足,德行上有欠缺,都很難走到高位。你知道大吳政務堂的祭酒是誰?”

  “大吳政務堂?”

  “嗯,你可以理解為吳國太學的一部分。吳王有意將木學、本草諸堂集合起來,建一個太學,眼下正在選址,可能會選在石頭城下。”

  涼茂趕上兩步,盯著毛玠的臉看了又看,確認毛玠不是在開玩笑。周瑜、黃忠進攻益州,朱桓率部進攻兗州,孫策四面開戰,消耗驚人,居然還有心思建太學?

  “猜猜。”

  “我猜不出來。”涼茂心情很複雜。“能為吳國太學的祭酒,想必是德才兼備的大儒高宦吧。江東有這樣的人?”

  “故太尉黃琬黃公琰,吳國現行的官制起於吳王,成於黃公。”

  “黃……公?他不是俘虜嗎?”

  “曾經是俘虜,後來不是服膺吳王的見解,改弦更張了嗎。”毛玠忽然笑了兩聲。“說起來,黃公為了官制的事和吳王不知吵過多少回,言語之激烈,你難以想像。等有機會,讓你看看他們爭論的紀要,你就知道不必為剛才觸怒吳王的事擔心了。”

  涼茂沉默不語。黃琬是名士,官至三公,才華和能力是舉世皆知的,他都被吳王的見解折服了,自己那點想法又豈能入得了吳王之眼。

  毛玠領著涼茂去了皮市街,在轉角處找到瞭望北樓,為涼茂定了一個房間,又提供了涼茂在驛舍的住址,屆時自有僕役去取來。安頓好了住處,毛玠又帶著涼茂回到朱雀橋,找了一家西域酒樓,要了個沿街的雅座,點了酒菜。酒保記好了菜單,送上一壺茶,兩碟瓜果,順手帶上了門。

  涼茂轉頭看著燈火通明的秦淮水,看著兩岸人來人往的街道,一言不發。這一路走來,信息太多,讓他一時接受不了。眼前的建業城哪像是被人圍攻的吳國國都,這簡直是太平盛世啊。涼茂越想越覺得不真實,忍不住道:“先生,這戰事對吳國就一點影響也沒有嗎?”

  “怎麼沒影響?你沒聽船娘說,冰價都要漲了,而且漲了一倍。”毛玠剝著堅果,慢條斯理的說道:“所以啊,為了能讓冰價降下來,江東的百姓是不憚出征的。在他們眼裡,戰事從來不是吳王挑起的,天子、袁譚,當然也包括冥頑不靈的兗州世家,才是罪魁禍首。當然,兗州的戰事不用他們上陣,那些逃難到豫州的兗州百姓不會放過這個報仇的機會。”

  涼茂激零零打了個冷戰。怪不得孫策不在乎兗州世家的支持與否,兗州百姓早就等著打回去了。

  “伯方,你我是故交,如今能在建業見面,也是緣份,就不藏著掖著了。兗州世家一錯再錯,懲罰在所難免,元氣大傷也是必然,但兗州不能因此而衰落,我們需要新生力量,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

  “你們?”

  “我,滿伯寧,高文惠。”

  涼茂吃了一驚,壓低了聲音。“先生,這可是……結黨。”

  毛玠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是結黨,而是競爭,公平競爭。五百年有聖人出,世事當有大變局,秦漢於今四百餘年,一個大變局正在展開,千秋功業,兗州人不能置身其外。”他頓了頓,又道:“這是吳王的意思。”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5 09:44
策行三國 第2086章 慢半拍

  涼茂沉默不語。

  毛玠比他年長,是兗州名士,他相信毛玠的德行,自然也相信毛玠說的是實話。

  他只是看不懂吳王孫策。

  君子不黨,結黨的弊端有目共睹,不論愚賢,對結黨都深惡而痛絕,他為何卻泰然處之,甚至還鼓勵兗州自成一系?

  那五百年之大變局又是什麼樣的變局?秦漢以上的大變局應該是指春秋之際封建的崩潰,也就是聖人痛心疾首的禮崩樂壞,怎麼在孫策看來,這卻是必然?如今去秦漢之交四百餘年,又有一變,當是何變?

  聯想到眼前的情景,涼茂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十幾年讀書帶來的自信瞬間崩潰,忽然間竟生出一絲惶恐來,彷彿獨自夜行,四周一片黑暗蒼茫,不知該哪何處去,也不知道下一步會不會是深淵。

  毛玠也不說話,讓涼茂靜靜地去想。類似的境遇他也曾經遇到過。他在儒學上的浸淫比涼茂更深,受到的衝擊也更猛烈,足足花了一個多月才緩過勁來,後來與同僚——尤其是首相張紘——切磋琢磨,又看了幾乎能看到的所有資料,這才慢慢摸清孫策的用意,今天也才能平靜的面對涼茂。

  涼茂比他年輕,比他聰明,相信會比他更快的領悟這些。兗州作為被吳王真正征服的一州,損失必然很大,要想盡快恢復元氣,他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造之材。滿寵、高柔都身居要職,學術修養也不夠,沒有時間來經營這些事,他在首相府任職,又擔負選拔人才的職責,正是執行吳王這個意旨的最佳人選。

  這都是他的揣測,孫策從來沒有明確說過類似的意見,所以他也不能一下子做得太過,萬一弄錯了,不僅他自己會有麻煩,滿寵、高柔也會受到連累。但他之所以敢於如此判斷也並非全無憑據地師心自用。孫策直接控制的五州中,有兩個州的刺史是兗州人,他這個窮路來投的降人也能迅速得以重用,要說孫策對兗州人有什麼歧視,那肯定是說不過去的。如果孫策真想將兗州人趕盡殺絕,他又何必讓滿寵統兵出戰?刺史本來是不能掌兵的,與其說孫策是為滿寵破例,不如說是為兗州人破例,要為兗州留一些元氣。

  當然,誰能留下來,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過了一會兒,酒保送來酒菜,還有一個金髮碧眼的胡女,抱著一隻琵琶,笑語盈盈地施了一禮,坐在一旁,叮叮咚咚的彈了起來。

  涼茂回過神來,端起酒杯,向毛玠深施一禮。“先生,茂愚昧,還請先生多多指點。”

  毛玠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勸你在建業多住些日子,多看看,多想想。先喝酒,喝完酒,我陪你去書肆買些書,你白天四處轉轉,晚上讀書,將這幾本書讀完,你就能明白一些了。”

  ——

  孫策坐在宮城西北角的望樓上,俯瞰大江。

  江風習習,吹得烤爐明滅不定,孫輔揮動鐵鏟,翻動著魷魚須,眼神專注,動作熟練,看得人眼花繚亂,頗有大師風範。香氣四溢,孫皎、孫助看得目不轉睛,不時的咽一口口水,卻不敢靠近,只能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

  孫尚香叉著腰,站在烤爐前,眼睛眨也不眨,徐節和另一個羽林衛站在一旁,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神情窘迫。她們覺得這樣很丟臉,卻又不敢違抗孫尚香的命令,只能硬撐。

  孫策坐在一旁,腿擱在城垛上,手裡握著一杯冰飲,輕鬆愜意。眼前的一切讓他想起了前世,喝著啤酒,吃著海鮮,三五死黨縱論古今,好不痛快。只是當時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天,而治理天下也比指點江山要難得多,一點也不痛快。

  當家難,治國更難,改革更是難是加難。故事都是騙人的,哪有什麼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哪有什麼雷厲風行,勢如破竹,全都是嘴上喊萬歲,背後吐唾沫,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地盤越大,內耗越多,勾心鬥角也就越厲害,連自家兄弟都不能例外,更何況別人。

  這不,孫輔為了他這個會稽太守好做些,借著上計的機會跑到建業來,屈尊為他做庖丁,為的就是讓會稽也能有機會出海魚,並獲得固定的海域,和甄家競爭。如果不是孫策對孫輔從來沒抱什麼太高的希望,他現在根本無法平靜地面對這個從兄,更別說給個笑臉了,他連將孫輔烤了的心都有。

  甄家出海捕魚就是為了錢嗎?那是為我解決軍糧。你這白痴,沒說為我分憂,反而來要好處,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淡定,淡定!孫輔只是蠢,不是壞,背地裡想算計我的人多了去了,比起那些人,他還是不錯的。

  孫輔烤出了兩盤魷魚,分給孫尚香一盤,自己留了一盤,親自送到孫策面前。孫策從孫輔手中接過盤子,用牙籤扎了一根,將盤子遞給孫皎,讓他們自己去分。“國儀,坐。自家兄弟,不用那麼客氣。”

  “唉,唉。”孫輔笑嘻嘻地應了,掏出手絹,抹去額頭的油汗,也端起一杯冰飲,向孫策致意。“大王,敬你一杯,預祝兗州大捷。”

  孫策呷了一口,笑道:“兗州能不能大捷,要看你給不給力。國儀,今年會稽的收成怎麼樣?能不能多提供一點糧食?我手頭有點緊啊。”

  “這還用大王說?”孫輔故作慷慨地拍著胸脯。“江東三郡,會稽雖然耕地最少,上交的糧食卻不少,今年比去年足足多了三成。會稽諸家對大王的征伐也是很支持的,只要大王需要,他們隨時可以捐出家中的存糧。喏,這是清單。”

  孫輔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份清單,遞給孫策。孫策接過來,抖開看了一眼,笑著收了起來,丟在一旁的小案上。“還有呢?”

  “還有什麼?”孫輔一臉茫然。

  “別裝了,會稽世家這麼大方?他們送這麼大的禮,要的自然更多。說吧,他們想要什麼?”

  孫輔有些尷尬,嚅了嚅嘴,顧左右而言他。“大王,今年的上計結果你看到了嗎?”

  “看了。有什麼問題?”

  “經過兩年試種,茶的種植技術已經基本成熟,今年的收成是去年收成的三倍,可是茶稅卻比去年多了三成。大王,你不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嗎?”

  “為什麼?”

  “茶的收購價低了,不少擴種的百姓不僅沒能多掙錢,反而少了。再這樣下去,茶農的積極性受挫,明年擴種的目標怕是難以達成。”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孫輔兩眼放光。“讓會稽商人自行開發銷路,用船運往遼東經銷,如此一來,他們有利可圖,也就可以提高收購價,讓利與茶農。”

  孫策眉頭緊皺。“這可有點麻煩。我記得當初與中山商人簽的合約是五年,現在才過了三年,如果讓會稽商人插手,這可是違約,要賠錢的。說起來,當初剛準備開發茶業的時候,計相先找的可就是會稽人,是他們不看好這門生意,中山商人這才接手,現在看人家發了財,會稽人就想橫插一刀,是不是不合適?”

  孫輔訕訕地點點頭。額頭再次冒出了油汗。“這不是中山商人心太貪,壓低茶葉收購價,讓茶農無利可圖嗎。大王常說,有競爭才會有公平,如今中山商人獨大,沒有競爭,他們才敢肆無忌憚的壓價,對茶業發展不利啊。”他瞟了一眼案上的清單。“至於違約的賠償,只要不出格,會稽人可以承擔,絕不使大王失信於人。”

  孫策沉吟了良久。“那行,我明天再問問計相的意見,查證一下,如果情況屬實,的確不宜旁觀。茶業剛剛展開,本是讓會稽百姓增加收入的辦法,若是讓茶農利益受損,豈不是本末倒置。”

  “大王聖明。”孫輔喜出望外。

  “還有嗎?”孫策斜睨著孫輔,似笑非笑。

  “有的,有的。”孫輔心情大好,說話也利落了起來。“聽說兗州戰事緊張,軍糧有缺口,我打算效仿甄家,派船出海捕魚,充作軍糧,現在人手、資金都準備好了,就是缺船,想請大王調撥幾艘海船。”

  “會稽不是能造船嗎,為什麼要到我這兒來要船?船官最近很忙,怕是沒時間造打漁的船。”

  “大王,會稽造不了車船啊。那麼大的海船,在海上多待一天,僅是保鮮用的冰就不知道要多消耗幾許,萬一歸港不及,遇到風浪,船翻人亡,那可就是血本無歸。車船快,風險要小得多。”

  孫策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說他兩世都可以算是吳會人,但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會稽人還沒有後世浙江的精明,做什麼事都慢半拍。擴種茶業的時候,覺得茶業沒前途,不肯下注。改造海船的時候,覺得海船太大,難以操控,短期內不會有突破,又不肯贊助。靠著大海,卻一直沒想到出遠海捕魚。以盛憲為首的一群讀書人就知道修書,一心想做文化人。結果茶業被甄家為首的中山商人控制了,新式海船也被荊襄商人搶了先,甄家又利用海船出遠海捕魚,不僅解決了一部分軍糧供應,更是一舉攻陷了吳會的海鮮市場,佔據了最大的份額,會稽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要來分一杯羹。

  而且他們採用的方式也很老套,不是在商言商,用商業的方法解決商業問題,而是想賄賂他,用官方的手段強行干涉。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5 09:51
策行三國 第2087章 生財有道

  “國儀,想賺錢嗎?”孫策換了一下腿,讓自己靠得舒服些。

  “想啊,做夢都想。”孫輔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不妥,連忙往回帶。“有了錢,才能幫你嘛。我又不能帶兵作戰,只能幫你守後方,如果能順便贈點錢,不是也能幫點忙?”

  “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啊,不過你不能直接出面,最好由嫂子去安排,我覺得她比你精明,做事更靠譜。”

  孫輔摸摸頭,嘿嘿地笑了兩聲,附和地點點頭。

  “你看啊,不管是不是車船,也不管是多大的船,出海都會有危險,區別只在於大小而已,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十趟有九趟安全都沒用,只要有一趟出事,基本上就要傷筋動骨,實力差一點的甚至可能直接破產。”

  孫輔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對對對,好多人想出海,就是擔心這個風險,要是船在海上翻了,船上的貨,再加上人員的賠償,可是一筆不小的錢。你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辦法倒是有一個,就看你會不會玩了。”

  孫策喝著冰飲,吃著魷魚,將保險的基本概念說了一遍。他也搞不懂那麼複雜的算法,但基本概念還是清楚的,所謂保險,無非就是分攤風險。不管技術發展到哪一步,出海的風險都無法漠視。商人重利,只要有利潤,什麼都敢幹,是最好的開拓先鋒,可若是不解決風險的問題,開拓海外注定只是一部分人的勇敢,無法形成真正的浪潮。

  隨著海路越來越頻繁,保險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蔡珂背後站著荊襄系,尤其是蔡瑁,手裡有大把的錢。建中軍水師分去了他們的交州業務,甄家出海又搶走了遠海漁業,不給他找點補償,肯定會有怨氣。分給他一部分交州販米的份額終究只是一時之計,一旦兗州戰事結束,交州販米就會停止,中軍水師卻不會因此解散。讓他們去做保險是一個路子,既然解決出海風險的問題,讓更多的人走出去,也可以變相的促進技術革新。

  孫輔聽得很認真,然後又仔細琢磨了一頓,有點拿不准主意。收保險費當然很開心,可是一旦賠起來,大把的錢往外拿,那就有點肉疼了。對他這種智商餘額有限的人來說,吃差額這種事理解起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你慢慢想,反正不急。我打算讓兩三家試水,給你留一個名額,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告訴我。”

  “哦哦。”孫輔愣了一下,連忙又問道:“還有誰想做?”

  “想做的人多了。”孫策擺了擺手,沒給孫輔透露太多,又催他趕緊去烤魚。孫輔沒敢多問,起身去了。孫策將孫皎、孫助叫了過來,問起他們最近的情況。孫皎是孫靜的三子,今年十五。孫助是孫河的長子,今年十一。兩個人現是去年剛到孫策身邊的,先在中軍實行了一段時間,由孫暠帶著。今天得空,過來見孫策,接受考核,準備轉到宮裡為郎。

  孫家子弟不管以後從文還是從武,都要經過相同的流程,除非是孫匡那樣天生對從軍沒興趣的,經過孫策同意,可以豁免。孫家以武立國,軍權是重中之重,軍中任何時候都不能少了孫家子弟的身影。可是學文容易學武難,如果放任自流,最多三代人,這些人就成了紈絝子孫,縱使有兵權也不能打,勉強上陣也是送人頭。

  孫策問了一些基本常識,又用最近的兗州戰事考問了一下,基本還算滿意。孫助性格像孫河,穩重有餘,剛毅不足,將來從軍可能有點困難,從政可能更好。孫皎天資不錯,雖然年紀小,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這點倒是讓孫策很滿意。三叔孫靜不喜歡武事,他的長子孫暠倒是有興趣,但天賦一般,次子孫瑜天賦中上,已經完成在中軍的歷練,就等著上陣實戰——他將朱桓派出去,也有為孫瑜挪位置的意思。眼前的孫皎也是可造之材,好好培養,將來有希望超過孫瑜。

  看著這些孫家的未來棟樑,孫策很開心。江東世家想翻盤?別說門,門縫我都不給你們留。

  ——

  孫策回到宮裡,袁權、麋蘭、甄宓等人都在袁衡的殿中,一見孫策,幾個人相視而笑。孫策也笑了。蔡珂難得來訪,自然要唱念做打,諸般花樣都演練一回。好在袁氏姊妹見過世面,不怕她翻了天去。換了尹姁,怕不是要被她鬧得手足無措。

  “都說了些什麼?”

  “問她們。”袁衡瞥了麋蘭、甄宓一眼,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麋蘭、甄宓相視苦笑,互相謙讓了一番,麋蘭說道:“具體情況,想必孫會稽也和夫君說了,我們就不贅述了。夫君想怎麼安排,我們都沒意見,反正也賺了不少,少賺一點就是了。”

  孫策到殿中坐下,摩挲著膝蓋,沒有急著說話。過了一會兒,去送蔡珂地黃月英回來了,一見殿上形勢,笑道:“怎麼,你們這是要圍攻我啊?我剛才可一句話也沒說,這事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實在回不過面子,不得不來。”

  “你心虛什麼,誰不知道你是夫君的心腹,要賣也是賣你小姨,絕不會賣夫君的。”甄宓嘻嘻笑道。

  “沒辦法,誰讓我笨呢,只會大把大把的花錢,不會賺錢。”黃月英坐到孫策身邊,嘟著嘴,扮起了小可憐。“夫君,你不會嫌棄我吧?”

  孫策“噗嗤”笑了一聲,捏捏黃月英的鼻子。“你們都是聰明人,沒有一個笨的,只不過各有所長罷了。會賺錢固然是本事,會花錢也未必是壞事。沒有你花出去​​的那些錢,哪有今天的海路生意。要我說啊,阿蘭,阿宓,你們都欠著她的人情呢。”

  “我們心裡記著呢。”麋蘭笑道:“剛剛王后還說,打算從幾家生意裡都提出一些來,算做月英妹妹的乾股,每年分紅,讓她手裡有點閒錢,做起事來也方便些。”

  甄宓隨聲附和,又將各人的份額說了一遍。袁權主持的商行,尹姁控制的藥行,麋家、甄家控制的海商,都拿出一部分利潤,多的一年數百金,少的一年百餘金,全部加起來有近千金,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而且是乾股,不需要黃月英投入任何成本。

  黃月英很驚訝,連連搖手表示拒絕。“這不行,太多了,太多了,我用不著那麼多錢。再說了,無功不受祿,拿這麼多錢,我心裡虛得慌,就像做了賊似的。”

  “那是你應得的,怎麼能說是無功受祿呢。”麋蘭不緊不慢地說道:“剛才夫君說得對,沒有你的心血,夫君也不會這麼從容,我們幾家的生意也不會做得這麼大。飲水思源,我們心甘情願。你要是實在不肯收,這就算我們的投資,等你造出更快更安全的海船,我們還要陪著夫君一起遨遊四海呢。”

  孫策也很意外,隨即看向袁衡。黃月英送蔡珂出去,也就是喝杯茶的功夫,她們就商量定了這麼大的事,這裡面如果沒有袁衡發話,怕是沒那麼容易。麋蘭、甄宓都是商家出身,利益看得還是很重的。就算她們自己不在乎,也不能不顧忌家族的利益,不會這麼輕易答應。只有袁衡開了口,她們無法拒絕,才會爽快的答應。

  袁衡笑道:“我只是動動嘴,幾位姊妹拿出的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利益,你要謝就謝她們吧。”

  “有什麼好謝的?我們幾個不管原來是什麼出身,如今都與夫君一體,他是根,我們是枝葉,根越深,枝葉越茂盛,根若是動搖了,枝葉也維持不了多久。月英姊姊與我們又不同,她是能幫夫君將根扎得更深,立得更穩的人,我們本該有所回報才對。”

  “嘻嘻,不敢當,不敢當。”黃月英不好意思地捂著臉,靠在孫策身上。“你們別這麼說,我當不起。”

  孫策摟著黃月英的肩膀,沉吟了片刻,將剛才和孫輔說的保險說了一遍。話音未落,麋蘭便眼前一亮,連連點頭。“這是一個好主意呢,別的不說,留存在手裡的那筆錢就能發揮不少作用,積少成多,如果出海的商船有三成來投保,以貨物價值的十分之一計,至少也有近萬金的規模,這麼一大筆錢放在手裡,如果能投到急需用錢,收益又有保障的項目上去,比如墾田或者造船,能做不少事呢。”

  “對啊,我們木學堂也有類似的項目,明知道利潤豐厚,就是因為前期成本太大,一時半會的找不到錢。要是有了這筆錢,項目推進的速度會快很多……”

  一直沒說話的尹姁也說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就說我們做藥吧,如今戰事緊張,近十萬大軍有前線征戰,傷藥缺口不小,一直想增加人手,擴大規模,卻拿不出那麼多錢。想去借吧,利息又太高,我們都是軍供的,利潤比較薄,給了利息就虧本了。如果能有錢投進來,收益雖不算高,卻絕不會蝕本。”

  袁權笑道:“要用錢的可不僅是藥行。你們忘了一個最穩當的生意,兗州收復在即,百廢待興,今後一兩年通往中原腹地的商機會有成倍的增長。如果借一兩千金給呂範,招募人手,搶在年底之前疏浚中瀆,僅是增加的稅收會是多少?”她睨了一眼孫策。“再說了,萬金算什麼,欠人十幾億錢的還沒說話呢。”

  眾女忍俊不禁,笑成一團。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6 10:33
策行三國 第2088章 橫財

  看著千嬌百媚,冰雪聰明的妻妾們,孫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擔心。

  雖說他一向秉持男女平等,沒什麼鄙視女子的想法,可眼前這些女子再聰明,畢竟不是在世面上打拼的男子,見過的世面相對來說並不大,比起男子中的精英來,見識、能力都稍遜一籌。連她們都能由他提出一點粗淺保險概念推演出這麼多的玩法,那麋竺、蔡瑁等人又會玩出什麼花活?

  這就不是純粹的保險意識了,而是金融。對於一個健康的社會來說,金融當然必不可少,但最聰明的人都去搞金融,這是要出事的,尤其是對剛剛起步,工商基礎還不堅固的吳國來說,一旦大量的資金投入金融,催生出食利階層,對實業的傷害幾乎是致命的。

  我是不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隻怪獸?

  “夫君,怎麼了?”見孫策臉色不佳,一直在留意孫策的袁衡問道,同時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示意眾女安靜。眾女會意地看向孫策,都有些尷尬,以為是說錢說得太忘形,讓孫策不高興了。就算孫策是商人出身,又重視工商,也未必能接受唯利是圖的習氣。

  “沒什麼,你們想賺錢沒錯,別忘了什麼是根本就行。阿宓說得對,根深則葉茂,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應該想一想會不會傷及根本,不能眼前的利益所惑。”他又轉身對袁權說道:“你剛才那個建議不錯,可以提出來議一議。兗州戰事緊張,如果能及時疏通中瀆,對前線也是有幫助的,從汝潁走太繞路了。”

  袁權點頭道:“夫君所言甚是,我覺得可以和呂岱商議一下,看看他需要多少錢,又能以什麼方式收回成本。利潤嘛,不用太多,不虧本就行。”

  孫策覺得可行。正常情況下,疏通河道都是徵發徭役,是無償勞動,一是時間有限制,不能太久,二是積極性不高,磨烊工在所難免。有償服務要好得多,將閒置的勞力用起來,予以適當的獎懲,可以不限時間,效率也高。冬天要到了,雨水減少,水位下降,正是疏通河道的時候,不僅僅是瀆,還有豫州、兗州境內的其他河流,都可以藉此機會整理一下,為最後的進攻做好準備。

  ——

  孫策留宿麋蘭殿中。一對雙胞胎女兒已經能拽著孫策的手指蹣跚學步,走得累了,便張開雙臂要孫策抱,孫策一手牽一個,在殿中來回踱步,和女兒玩了半天。麋蘭一直在旁邊看著,眼中帶笑,卻不說話。她看得出孫策是真心疼這兩個女兒,心裡的擔心也放下了些。

  玩了一會兒,麋蘭將保姆叫了來,從孫策手中接過女兒。“好了,大雙,小雙,親親父王,該去睡覺了,明天再玩。”

  兩個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著孫策,捨不得離開。孫策讓步道:“再飛一圈,就去睡覺,好不好?”四隻又黑又亮的眼睛立刻轉向麋蘭,大雙抱著麋蘭的脖子,撒起嬌來。麋蘭嗔了一聲,勉強答應了。孫策張開雙臂,讓兩個女兒抱住,在殿裡轉了一圈,這才送她們去休息。

  “父王再見。”大雙、小雙乖巧的捏捏小手,含糊不清的說道,小雙還做了個飛吻。

  孫策還以飛吻,笑瞇瞇地看兩個女兒離開。麋蘭笑道:“你寵她們,我做惡人,將來她們不親我,你可要說句公道話。”

  “她們不親你?”孫策張開雙臂,由麋蘭服侍更衣。

  “反正不如你親,幾天不見,就嘀咕著父王、父王的。”

  “那是,我是會飛的蝠王嘛。”想到女兒學說話,口齒不清,常將父王二字說成蝠王,孫策就忍不住想笑。蝠字通福,倒也不犯忌,不過他想到的卻是那個好吸人血的青翼蝠王,便常將女兒吊在手臂上,模仿飛行,逗女兒開心。他臂力過人,提起兩個小人兒輕鬆自如,兩個女兒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遊戲,每次來都要飛兩圈才過癮。

  兩人一邊說著閒話,一邊脫了外衣,孫策先洗了澡,坐在床邊等麋蘭,又不禁想起保險的事,反复盤算起來。要想擴大出海規模,保險勢在必行,但全由資本運作似乎又不妥,如果由官府操作,他又擔心效率不高,滋生腐敗。守著那麼多錢,手裡握著那麼大的權,又沒有足夠的監管技術,這保險肯定會成為貪官的搖籃,到時候出現虧空,卻要由他來背鍋。

  不能自己操作,又不能放任自流,以目前的技術條件的確是一個不太容易實現的事,難怪很多古代政治家都強調重農抑商,商業興旺帶來的隱患實在太多。

  麋蘭洗完操,披了一身紗衣出來,見孫策坐在床邊出神,不禁一笑。“還有擔心商人失控,侵蝕根本?”

  孫策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擔心說了一遍。麋蘭面前,他毋須掩飾,而且正需要麋蘭的經商經驗做參考。麋蘭聽完,深有體會。“細說起來,這保險其實有些像子錢(高利貸),賭的就是運氣。收錢的時候好收,賠錢的時候就難說了,賠多少,怎麼賠,這船翻了是天災還是人禍,是不是有意騙保,說不盡的麻煩。別的不說,一艘海船連船帶貨,至少值一兩千金,早付一個月,遲付一個月,裡面的利息就足以讓很多人鋌而走險。為了能及時得到賠付,說不得還要先拿錢賄賂主事者。”

  “是啊,越想想複雜,簡直是自找麻煩。”

  “做事總有麻煩的,什麼也不做,倒是不麻煩,可那還有什麼意思?況且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你,躲是躲不掉的。”麋蘭坐到孫策身後,用梳子幫孫策梳理頭髮。天氣熱,孫策頭髮又密,幾乎天天要洗頭,耗費的時間很多,他就養成了晾頭髮的時候考慮問題的習慣。幫他梳頭成了妻妾的必備手藝,既要梳到位,又不能手腳太重,打擾他思考。

  留宿麋蘭殿中就是想和麋蘭詳細商量一下這個問題,盡可能考慮得全面一些,明天和張纮、虞翻討論時才不至於狀況百出。當初為了償付南郡世家的債務,推行國債,麋蘭就幫了不少忙。麋蘭也是因此感到了算學的重要性,還特地向徐岳請教過,算是這個時代的精算師,和她討論這個問題最合適。

  相比之下,甄宓腦子活,能發現機會,卻不擅長精打細算。至於袁權,商業對她來說不是重點,藉著生意經營人脈才是關健。讓她幫忙分析朝中勢力還行,考慮一項生意能不能做,怎麼做,那就有點難了。

  不同的人關注的重點不同。

  孫策與麋蘭商量了半宿,最後決定還是多準備一段時間,聽聽各方面的意見。這件事關係重大,影響深遠,不能草率。

  ——

  中山,盧奴。

  中山王劉備坐在王宮裡,飲著美酒,看著歌舞,眼神有些陰冷,不時瞟過席中的甄儼。

  這次與袁譚結盟出征賺大了,來回跑了一趟,幾乎沒上陣,結果不僅封了王,還得了河間、中山兩國,實力猛增。雖說和袁譚還是不能比,但公孫瓚爭了那麼久都沒得到的冀北現在憑空落在他的手中,要說不開心,那顯然是不現實的。

  藉著封王的典禮,劉備暫時與天子分別,率部來到中山。他原本不需要帶這麼多人,但他還是帶來了。冀北近燕代,民風剽悍,萬一誰跳出來要驅逐他,沒有足夠的人馬鎮壓,他豈不是很丟臉。為了保證安全,他還從代郡、涿郡調來了不少步騎。總共近三萬步騎,成功的威懾了冀北人,幾乎所有的冀北家族都來祝賀,而且大多是家主親至,禮物堆積如山。

  無極甄家也不例外,甄儼親至,禮物也厚重,態度非常好,只是客氣中多了幾分敬而遠之,而且長房嫡孫甄像缺席,讓劉備明白了甄家的取捨。

  這讓劉備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像大快朵頤時,突然發現美食中有半隻老鼠一樣。原本他還能忍一忍,盡可能不在這種時候與甄儼發生衝突,酒至半酣,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舉起酒杯,起身離席,晃晃悠悠的來到階下,走到甄儼席前。

  “甄君?”

  甄儼連忙起身避席,客氣地行了一禮。“大王有何指教?”

  “孤能指教你嗎?你可是吳王的姻親。”劉備命人取過坐席,就在甄儼對面坐下,靠在案上,臉上在笑,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笑意。“甄君以為,孤這中山王能做得久嗎?”

  甄儼不卑不亢。“大王能不能做得久,一看天意,二看人心。如果上蒼眷顧大王,百姓支持大王,大王自然能長久。”他頓了頓,又道:“此等大事,非草民所能臆測,大王就不要為難草民了。”

  “那你說說,孤如何才能得中山人心?”劉備眉頭輕挑。“聯姻可行否?”

  甄儼笑了。“大王聖明,婚姻合二姓之好,自然是可行的。”

  “孤欲與甄君聯姻,甄君願意嗎?”

  “能得大王垂青,草民不甚榮幸。只是草民姊妹都已出嫁,怕沒福氣與大王聯姻了。”

  劉備一愣。“你四妹也嫁了?”

  “是啊,就在大王來之前不久。”

  劉備的臉陰了下來。就在他來之前不久,甄家擺明了是不給他面子啊。他正準備發怒,一個年輕侍從快步走了進來。“大王,宮外有人求見,來獻祥瑞。”

  “祥瑞?”劉備又驚又喜,連忙起身,暫時放過了甄儼,渾然沒有留意到甄儼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6-26 10:40
策行三國 第2089章 謠言

  所謂祥瑞是一方玉印,一寸見方,覆鬥鈕,玉質溫潤,形狀完整,印面有四個繆篆字:中山王璽。

  劉備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有些拿捏不准,派人請國相逢紀來。逢紀連日奔波,身體不佳,沒有參加今天的宴會。在等逢紀的時候,劉備盯著獻祥瑞的人看了又看。獻祥的是三個面色黝黑的漢子,神情怯怯,一看就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人,領頭的一個穿著官服,比其他兩人稍微從容些,但神色拘謹,也很緊張,應該是做過官,但身份不高。

  劉備問了他們的姓名籍貫,是北平縣的百姓,發現玉印的地點是縣城外的順水,他們在河邊歇腳,發現了玉印,開始還以為是一塊石頭,後來發現上面有字,才覺得這可能是個寶貝,就到城裡請人查驗,發現這是一枚玉印,而且是中山王所用,立刻想到了剛剛封王的劉備,便趕來獻寶。

  領頭的漢子叫徐安,是北平縣的縣丞,就是他負責查驗這件玉印的。不過他學識有限,也只認出中山王三個字,剩下的一個字太複雜,又是篆字,他也沒什麼把握。

  劉備覺得沒什麼問題,這三人的描述應該都是實情,不禁心中喜悅。天子來得匆忙,冊封之禮也有些倉促,到現在還沒有正式的印綬給他。上蒼賜了一枚玉印,玉能通神,這可能是個好兆頭。

  這時,赴宴的賓客們也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有性子急的便上前祝賀,說些吉祥話,劉備聽得開心,笑容已經有些抑制不住,考慮著是不是藉著這個機會攤派籌餉,招募兵馬,這可是他請客的真正目的。正想著怎麼開口,逢紀匆匆趕來,從劉備手中接過印信,看了一眼,立刻變了臉色,附在劉備耳邊說了幾句。

  劉備吃了一驚。“明器?盜墓?”隨即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看向獻寶的三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揮了揮手,叫來郎衛。“將這三人拿下,關入大牢,嚴加審問。”

  郎衛上前,將三人拿下。三人不明所以,大聲叫屈。劉備卻是不理,喝令將他們帶下去,嚴加審問。剛剛上前祝賀的人見形勢不對,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再也不敢吱一聲,堂上熱鬧的氣氛頓時冷了,變得有些詭異。盜墓二字意味著這枚玉印很可能是出自中山靖王劉勝之墓。如果情況屬實,那事情就嚴重了。劉備一直聲稱是中山靖王之後,又剛剛被封為中山王,大有紹襲祖先,復興中山的意思,結果他剛剛封王,劉勝的墓就被人盜了,無疑是往他臉上抽了一個又響又脆的大耳光。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劉備充滿怒火的目光掃過堂上眾人,看誰都像是盜墓賊,嫌疑最大的非甄儼莫屬。他摩挲著腰間的劍柄,考慮著是不是要當庭將甄儼拿下。逢紀也追隨劉備多時,對他的性格有所了解,生怕他一怒之中做出衝動的決定,連忙扯了扯劉備的袖子。劉備雖然不忿,卻還是聽從了逢紀的意見,託言不勝酒力,暫時退席。逢紀命劉修主持宴會,不准任何人離開王府,更不准離城。

  回到後院,劉備看著那枚玉印,怒不可遏,破口大罵。“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些中山人想幹什麼,以為老子的刀不利嗎,他們怎麼敢這麼做?”

  逢紀皺著眉,沉吟不語。這件事很大,必須妥善處理,否則劉備在中山很難站穩腳跟。

  劉備突然停住,惡狠狠地說道:“先生,不用猜,就是甄家幹的。”

  逢紀說道:“我也覺得甄家的嫌疑很大,可是大王有證據嗎?”

  “我現在就將甄儼抓起來,嚴加審訊,肯定能審出結果。”

  “審出結果以後呢?”逢紀抬起眼皮,淡淡地問道:“大王,甄家的人不是去了江東,就是去了遼東,留在中山的人曲指可數,錢糧也有限,你就算殺了他們全家,又能有什麼收穫?”

  “那……那怎麼辦?”劉備愣住了。他沒想到逢紀會是這個態度。

  “當務之急是確認中山靖王之墓被盜掘的情況,掩埋屍骨,然後追捕盜盜者。如果能找到確切的證據,再殺人,自能服眾。”逢紀走到案前,拿起案上的玉印看了又看。“這枚玉印出現在北平縣北的河中,不管是無意失落,還是有意讓人發現,都說明盜墓者向涿郡去了。要盜這麼大的墓,不是一兩個人能完成的,帶著大量的珍寶,也很難輕鬆通過關禁,派人去查,應該能查出一些線索。如果這些人藏在涿郡,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那些人怎麼辦?”

  “暫時關押起來,等查清楚再說。”逢紀攏著手,嘴角微挑。“各家的家主在這裡,又涉嫌盜墓,大王還怕那些人不出錢糧?不瞞大王說,我正想著用什麼理由留下他們呢,沒想到出了這麼一件事。”

  劉備恍然大悟。不管盜墓的是不是甄家,甄家的嫌疑都最大,他明白,其他人也明白,所以這時候只要不傻,都會盡可能和甄家劃清界線,表明自己的清白。最好的辦法是什麼?自然是出錢出人,向他效忠。即使是甄家,這時候也不會跳出來找事。

  劉備轉怒為喜。還是逢紀高明,因勢利導,化害為利,一下子解決了眼前最大的難題。中山靖王的墓被盜了有什麼關係,只是名聲難聽一點,實際損失有限。有了錢糧人馬,才可以有實力迎戰孫策。如果能打敗孫策,中山甄家還不是俎案上的肉,任我宰割?

  劉備忽然心中一動。這背後不會有孫策的影子吧?中山甄家雖說名聲不太好,畢竟是中山大族,應該不會做出這等事來。此時此刻,能夠指使他們的也就是孫策了。孫策當初就在陳王劉寵面前問過他的出身,以致於他很長時間都無法列籍宗室。如今形勢危急,天子要籠絡他,封他為中山王,孫策再弄點事來噁心他,也不是不可能。

  劉備越想越生氣。孫策處處針對他,這個仇是越結越深了。

  ——

  事情正如逢紀所料,涉嫌盜掘中山王墓,被軟禁在盧奴,中山各家都有些慌了,紛紛獻錢獻物,組織部曲,向劉備示好。短短半個月,劉備就多了三萬多步騎,錢糧充足,收到的禮物更是堆滿了庫房,總算解了劉備的燃眉之急。他不僅解決了自己的錢糧問題,還向天子提供了大量的物資。

  在逢紀的陪同下,劉備親自趕到北平,修復陵墓,掩埋骸骨,又以太牢祭祀,正式認祖歸宗。涿郡的劉氏宗族也派了人來,一起參加祭禮,正式奉劉備為宗主。

  在逢紀的運籌下,劉備因禍得福,既得了利,又正了名。

  唯一讓劉備不爽的是他放出了風聲,想與中山大族聯姻,卻沒什麼人響應,倒是出現了一些對他不利的謠言。有的說,劉備剛做中山王,祖墳就被人掘了,這不是好兆頭,這個中山王能做幾天,誰也不清楚。有人說,劉備反覆,先後投過公孫瓚、袁譚、孫策,都沒能長久,這次依附天子,恐怕也不能長久。他要是做了逆臣,肯定會辱及祖先,中山靖王墓被掘,可能就是一個預兆。還有人說,劉備雖然征戰多年,但勝少敗多,一打敗仗就拋妻棄子,女兒嫁給他,就算做了王后也沒保障,誰知道他哪一天又打敗仗。

  聽到這些風言風語,劉備氣得暴跳如雷,屢次嚴禁謠言,又派人四處打探,查察謠言來源,奈何收效甚微,反而搞得人心惶惶。無奈之下,只得接受逢紀的建議,裝聾作啞,待謠言自息。

  但情況卻不如劉備所料,謠言不僅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越演越烈。追查盜墓賊的事也沒什麼進展,中山靖王的墓外表破壞不大,只有一個盜洞,但墓裡的隨葬品卻被盜掘一空,而且陸續面世,涿郡、河間一帶都出現了疑似陪葬品的物件,而更大的麻煩卻不是這些陪葬品,而是一個傳言。

  有人說,劉勝墓裡有一塊碑,碑上刻了幾句類似讖緯的話,具體內容說法不一,但意思卻大同小異,說劉勝在世時,當時最著名的奇人東方朔就曾經預言,劉勝死後二百七十年,會有一個孩子出生,此人將冒認劉勝血脈,欺世盜名,覆滅劉氏江山。他有兩個異姓兄弟,一姓關,一姓張,寢則同床,有斷袖之好,違背人倫,有傷子嗣,注定無後。而關張二人的姓氏聯起來正是關門歇業的意思,預示著劉氏江山在此人手中斷絕。

  聽到這些謠言,劉備目瞪口呆,就連逢紀都有些慌了。這顯然不是百姓隨口亂傳,而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處處針對劉備。如果不加以製止,對民心士氣的打擊都不可小視。

  就在劉備打算痛下殺手,追查謠言來源,殺一批人的時候,關羽傳來消息,太史慈出現在盧龍塞外的白檀山,人數不明,有西進的可能。正在上谷、薊縣集結,準備南下參戰的胡人聽到風聲,人心不安,紛紛請求返回草原,以免部落遭到襲擊,逃兵絡繹不絕,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即將開始的戰事。

  劉備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只得將中山的事交給逢紀處理,自己率部北上,迎戰太史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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