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12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5 10:11
策行三國 第2170章 攻心計

  在雍闓的引薦下,高幹認識了不少南中大姓的代表,其中就包括高定。

  高定比高幹年輕幾歲,稱高幹為兄。他身體強壯,性格開朗,與高幹一見如故,聊得很歡暢。他告訴高幹,曹仁不僅是益州太守,他還是蜀王封的安南將軍,負責整個益州南部的軍務,牂柯、犍為、越嶲、漢昌都歸他節制同,最重要的益州郡則他直接代領。

  “他似乎很信任李恢?”高幹打量著前後應酬的李恢,想著在岸邊時李恢的不敬,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一個年輕蠻夷,仗著曹仁的信任器重,就敢對我不敬?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曹仁本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高定笑了,笑得很神秘。“李恢是爨習夫人的從子,他叫爨習姑父。爨家可是南中本地的第一等豪強,深得蠻人擁戴,別說我們高家,就算是雍家、朱家也要給三分薄面的。”

  高幹恍然。他重新打量了曹仁兩眼,暗生警惕。這曹仁本是遊俠少年出身,沒想到卻有這樣的手段,居然將李恢收為己用,怪不得他能這麼快得到南中豪強的擁護,倒是不可小覷。這和曹操封王也有關係,有了王爵,曹操對益州的統治名正言順,至少唬這些蠻夷還是有用的。

  一想到這些,高幹就有些難受。他和劉繇在交州苦戰多年,牽制了孫堅數萬大軍,卻被朝廷遺忘了。如今孫策、曹操、劉備這樣的寒門濁流都封了王,他們卻一無所得。說起來,劉繇還是宗室呢,比劉備更有資格封王。

  高幹心情低落,一連喝了幾杯酒,不知不覺便醉了。

  等高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高大寬敞的樓閣裡。樓閣以竹木建成,從窗戶裡看出去,視野開闊,青山碧水,茂林修竹,盡收眼底,是一個​​風景絕佳的所在。屋裡有兩個年輕貌美的侍女,正一邊翻著書卷一邊輕聲交談,竟然是熟悉的鄉音,說的也是儒家的學問。

  高幹很詫異,動了一下,侍女聽到聲音,連忙起身過來,關切地詢問。聽著侍女溫言曼語的聲音,感受著久違的中原文明,高幹鼻子一酸,眼眶濕潤了。

  侍女將高幹扶起,又取來準備好的醒酒湯,服侍高幹喝了一些,然後取來一卷文書,說是曹仁留下的,等高幹醒來讓他看。高幹接過,打開一看,是軍報,不過時間比較早,還是一個月前的。裡面提到孫策命朱桓率大軍進入兗州,與董昭交戰。

  情報很簡略,勝負也未有定論,但高幹還是從中看出了一些問題。朱桓與李進交戰的地點是定陶,董昭固守昌邑,參戰的還有浚儀督呂範,那也就是說,陳留郡已經易手了。

  高幹就是陳留圉人。看到家園淪陷,想到孫策對世家的殘暴,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揪了起來,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孫策的勢頭如此強勁,董昭、李進能守住兗州嗎?一旦兗州失守,孫策盡佔中原,接下來就要進軍冀州,袁譚面對的形勢很嚴峻。

  他是和袁譚是表兄弟,他從一開始就是袁氏一系,袁紹戰死,對他們就是重創。如果袁譚再敗,那他們與中原的聯繫就割裂了,戰鬥還有什麼意義?

  高幹心慌意亂,心裡空落落的。

  時間不長,曹仁快步走了上來,擺了擺手,示意兩個侍女暫時退下。“元才兄,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高幹長嘆一聲,欲言又止。他的確有一肚子的心酸,卻無法對曹仁傾訴。曹仁也不著急,輕輕抽走高幹走裡的軍報,掃了一眼,又問道:“元才兄覺得此戰結果如何?”

  高幹抬起頭,打量著曹仁,反問道:“子孝,蜀王究竟有什麼計劃?出三峽,取荊州?”

  曹仁苦笑。他直起腰,拍了拍膝蓋。“元才兄,不瞞你說,眼下蜀王守益州都有困難,出三峽,取荊州更不可能。去年響應天子詔書,蜀王取巫縣,成功吸引了周瑜、黃忠兩路大軍,近十萬人馬,為魏王進攻兗州創造了機會。本以為孫策三面受敵,兵力不支,不料孫策在豫州徵兵,一徵就是二十萬。二十萬啊……”

  曹仁豎起兩根手指,在高幹面前晃了晃。高幹眉頭緊皺。“僅豫州就徵兵二十萬?”

  “是不是不敢相信?不瞞你說,我也不敢相信,但這是事實。魏王糧草不繼,只能放棄兗州,留下董昭與吳王糾纏。最後的結果還不清楚,但肯定不能樂觀。”

  “孫策原本就有大軍近二十萬,再徵兵二十萬,需要消耗多少糧草,他支撐得起嗎?”

  “元才兄一言中的,孫策的確遇到了麻煩,但是他解決了。解決的辦法你可能想不到。”

  “什麼辦法?”

  “孫策用了兩個辦法:一是從交州運米,具體數目不清楚,據說萬石海船有幾十船,總數近百萬石。一是入海捕魚,以海魚為糧。”

  “捕魚能充軍糧?”高幹不屑一顧。

  “別說元才兄不信,我也不信,但魏王主動撤出兗州卻是事實,現在兗州只有董昭率領的三萬冀州軍和兗州本地部曲。總而言之,形勢不容樂觀。”

  高幹冷笑道:“魏王撤出兗州是不是失策,稍後再說,曹使君本是袁氏舊部,為什麼不與魏王合兵,反倒與魏王交戰,耽誤了時間?若他為魏王前鋒,進攻豫州,何至於有今日?”

  曹仁反問道:“兗州的事,曹使君說了算嗎?”

  高幹頓時語噎。他就是兗州人,太清楚兗州世家的想法了,他們怎麼可能對閹豎之後的曹操父子心悅誠服,他們只是希望曹操父子能保兗州平安而已。袁譚曾任兗州刺史,但後來在任城大敗,兗州世家對他沒信心了,又不肯與孫策翻臉,曹昂就算想投降袁譚也未必能如願。

  兗州人自己把自己折騰死了。

  “兵者,合則利,分則傷,這樣的教訓已經太多了。”曹仁感慨不已。“我們如此,孫策父子也是如此。恕我直言,你們能堅持到現在固然不易,卻不能放鬆。孫堅善戰,但他和孫策相比還是略遜一籌,充其量和孫策麾下九督相當。若孫策平定中原之後,親率大軍南征,海陸並進,你們還能不能守住交趾,我真是很擔心。元才兄,當三思啊。”

  高幹心裡咯噔一下,嘴上卻不肯服軟。“孫策就算平定了中原,還有關中、并州,豈能親率大軍南下?”

  “元才兄以為,是太行山高,還是五嶺高?”

  高幹一怔,無言以對。

  “孫家起於江東,丹陽兵號稱天下精銳,孫策練兵有方,論步卒和叢林作戰,天下無對。周瑜、黃忠兩路出擊,幾乎無人可敵。若不是中原大戰,益州早就被他們攻克了。蜀王憂心忡忡,急需元才兄聯手,以解燃眉之急。”

  高幹打量著曹仁,心中暗喜。他本來是向曹仁求援的,一直猶豫著怎麼開口,既要請曹仁出手,又不能受制於曹仁,現在曹仁反向他請援,這件事性質就變了,雙方成了平等的盟友,至少不用擔心受制於人。

  “子孝,蜀王有什麼計劃?”

  曹仁卻沒有急著說,他摩挲著膝蓋,沉吟了半晌,才說道:“你們和吳鉅的關係如何?”

  高幹再次警惕起來。“尚可。”

  “蒼梧郡還在他手中嗎?他能糾集多少士卒?”

  高幹猶豫了好一會。“這個……不太清楚。去年春,我們退守交趾,與他聯絡就不多了。聽說孫堅派黃蓋進攻蒼梧。你想必也知道,黃蓋是零陵人,隨孫堅起兵於長沙,熟悉山林作戰,手下將士又多精悍之輩,吳巨想戰勝他恐非易事。”

  想到吳巨和蒼梧郡,高幹心中悔意更濃。他和劉繇剛到交州的時候,曾得到吳巨的幫助,一度打得有聲有色,殺死了朱符,即使孫堅入交州後,他們也曾險些斬殺孫權,可是後來和吳巨發生分歧,各自為戰,這形勢就越來越不妙了。如今吳巨的蒼梧固然丟失大半,他們也被孫堅打得狼狽不堪,只能向曹仁求援。

  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的確是至理名言啊。形勢如此,如果還不能團結一致,一旦孫策率兵趕到,他們只會被孫策各個擊破。

  曹仁冷眼看得清楚,心中暗喜。受益於戲志才建立的情報系統,又有李恢等人的幫助,他對劉繇、高幹和吳巨之間的關係非常清楚,只是為了讓高幹自己明白這一點,這才做了很多文章。如果高幹、劉繇還是以世家、名門自居,不願意認清現實,合作是沒什麼意義的,他只能選擇武力兼併。

  武力兼併顯然不是上策,一是自己難免有所損傷,二是時間消耗不起。周瑜已經深入犍為,如果短時間不能在荊州南部發起進攻,動搖他的後方,一旦周瑜進入成都平原,有機會就地取食,這一戰就危險了。

  凡戰,攻心為上。現在看來,李恢的這個計策基本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戲志才說得沒錯,這是一個人才,要想在南中站穩腳根,首先要用好李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5 11:41
策行三國 第2171章 蜀中事

  高幹在交州折騰了幾年,早就筋疲力盡,如果不是不服劉繇攬權,也許他早就放棄了。

  袁紹都死了,還折騰個什麼勁?袁譚就是孫策的俘虜,憑他還能轉敗為勝?冀州世家是什麼德行,他太清楚不過了。他們關注的從來不是袁家父子的死活,他們只關注自己的利益。事到如今,大勢已去,只要孫策稍微讓一步,保證冀州世家的利益不受損,冀州世家會把袁譚捆起來送給孫策。

  在曹仁的攻心戰術下,高幹很快就淪陷了。他沉湎於中原的美酒美人,滿足於鄉音儒學,心醉於眼前的湖光山色,他願意留在滇池做一個聯絡人,將交趾郡留給劉繇。

  按照曹仁的要求,他給劉繇寫了一封信,解釋了曹操的戰略意圖,希望劉繇能與吳巨聯手,配合曹操的攻勢,對零陵、桂陽展開攻擊,騷亂周瑜的後方。與此同時,他還給許靖等人寫了一封信,蜀王求賢若渴,益州安定,你們來益州吧。

  高幹對曹仁說,許靖和許劭鬧得很不愉快,早就想離開交趾了。只要蜀王邀請,他肯定會來。

  曹仁欣然同意。

  信使帶著高幹的書信,在滇池登船,一奔蒼梧,一奔交趾。

  與此同時,曹仁給駐紮在符節的曹操送了一個消息,南中已經基本平定,高幹也接受了建議,即將率南中蠻兵北上,夾擊周瑜。

  ——

  符節。

  江風輕拂,曹操坐在樓船上,遙望遠處剛剛泛出一抹新綠的大山,感慨萬千。

  天子戰敗,又莫名其妙的死在定陶,以庶人禮下葬,如今長安暗流湧動,天下無主,誰也猜不透形勢會怎麼變。法正去了長安,能不能如願掌握朝政,他心裡沒有底。

  計是陳宮定的,法正主動請纓。事實上,除了法正之外,他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他在朝中做過官,但那些自命清流的老臣是看不上他的,哪怕他現在已經封了王,在他們眼裡,他還是閹豎之後,濁得不能再濁的濁流。

  濁流又如何?孫策也是濁流,但他有實力,根本無​​需在意別人的看法,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推行新政。曹操很羨慕這種狀態,他也想在益州效仿,但他做不到。他需要益州世家的支持,不能強奪他們的土地,只能實行軍屯,保證大軍的供給不受制於人,至於其他的,只能因地制宜。

  有了軍隊,他才能保證自己的獨立性,才能阻擊周瑜、黃忠的進攻,斬斷孫策企圖伸入益州的手。

  周瑜就在那片大山裡,已經有大半年,一直沒什麼動靜。他甚至開始懷疑周瑜會不會是擁兵自重,逗留不前,可是一想那窮山惡水,再想想周瑜的出身,又覺得不太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牽制他的兵力,讓他無力北顧,為黃忠創造機會,切斷益州與關中的聯繫,斷絕他染指長安的夢想,將他困在益州,步公孫述後塵。益州雖富庶,畢竟只是一州,自守有餘,進攻不足,一旦孫策平定天下,益州除了投降也沒有什麼選擇。

  孫策真是看得起我,派兩個最善戰的都督夾擊我。曹操拍著大腿,心情複雜。與這樣的人並世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父子兩人先後被迫離開兗州,來到益州,這益州會是最後的歸宿,還是要繼續流浪?

  再逃,就得進山和羌人一起去放羊啦。

  曹操轉頭看了一眼西側。據說極遠之處便是高聳入雲的崑崙,眾神所居,終年積雪,雲遮霧繞,也不知道有沒有凡人可以居住的地方。過些天,應該問問盧夫人。

  一想到盧夫人,曹操的心情更加複雜。自從張魯會巴郡太守,盧夫人趕去與他會和,發動天師道眾阻擊黃忠,他已經有大半年沒看到盧夫人了。他知道盧夫人在躲著他,不僅是個人原因,還有天師道的未來。辛評收到消息說,盧夫人派人去了建業,與太平道的于吉、浮屠道的嚴浮調都有聯絡。

  這可是大問題。盧夫人不願意保持聯絡,最多是少了些床笫之歡,可若是天師道有什麼動搖,那卻是決定他能不能在益州立足的大事,不能有絲毫大意。不論是屯田還是軍中,天師道眾都佔據了重要的地位。

  希望許攸能看好張衛,別讓盧夫人母子徹底失控。

  曹操心中煩悶,一口怨氣堵在心口,不快不快。他正準備嘆息,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曹操轉頭一看,將湧到嗓子眼的怨氣生生咽了回去,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仲治,走得這麼急,是有好消息?”

  辛評快步上了飛廬,匆匆向曹操行了一禮。“大王,有好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

  “哦?”曹操將辛評拉到席前,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先說好消息。”

  “安南將軍與高幹見了面,達成協議,高幹留在滇池,並寫信與劉繇,傳達大王結盟的意願。安南將軍說,他還邀請許靖等人來益州。”

  “許文休也在交趾?甚好,甚好。沒有了高幹作梗,以劉繇的能力,集結兵力,或可與孫堅一戰。”

  “是啊,高幹名不符實,才具不足,當初真不該讓他去豫章。”

  “過去的事就不說了,引以為戒吧。再說不好的消息。”

  “二王子被孫策俘虜了。”

  曹操皺了皺眉,沉吟片刻,隨即又道:“丕兒不過是個孩子,想必孫策不會為難他。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姻親,殺了丕兒對他沒有意義,他不會這麼幹的。”

  “話雖如此,可若是法孝直傷害了楊修,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曹操一驚。“楊修怎麼了?”

  “法孝直得手了,大年初一那天困住了楊修。只是楊修自恃高門,不肯假以顏色,怕是難免和法孝直有衝突。萬一……”

  “什麼時候收到的消息?”

  “剛剛。”辛評前兩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想看著法正得意,這才拖了兩天,想等一個曹操心情不好的機會上報。今天機會就來了。關係到曹丕的性命,曹操不可能不著急。“關中形勢緊急,幾條棧道都有雙方細作出沒,消息傳遞得很慢,耽擱的時間比較久。”

  曹操沒吭聲。他知道漢中的情況危急,如果不是盧夫人發動板楯蠻助戰,黃忠早就突入漢中的平原區,雙方的細作已經殺紅了眼,每天都有傷亡,消息慢一點也正常。辛評的提醒有道理,楊修出身高門,一向自負,他不會看得起法正的,更看不起法正的手段,言語間有衝突在所難免。曹家和孫策有姻親,楊家也有,而且楊修本人身為大將軍長史,他如果有什麼意外,孫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曹丕,為楊修報仇。

  甚至不僅是曹丕。

  “丕兒一人不足惜,但殺楊修卻沒什麼必要。你想辦法通知孝直,讓他不要中了楊修的計,謹慎行事。”

  辛評應了一聲,起身正準備走,又被曹操叫住了。“仲治,你曾在冀州多年,對田豐、沮授都很熟悉。依你之見,他們會向孫策稱臣嗎?”

  辛評想了想。“除非孫策能保留他們的田宅產業,或者包圍了鄴城,勝負判然。”

  曹操眨眨眼睛。“那好,你用最快的辦法傳信冀州,讓他們盡可能多堅持一段時間。若劉繇、吳巨能攻入零陵、桂陽,孫策的主力就不太可能去冀州了。”

  “喏。”

  “還有,劉子台聯絡上了嗎?”

  “聯絡上了,不過劉子台還有些猶豫。他對孫策畏懼得很,不敢舉事。”

  “蠢材!”曹操罵了一句。“兄如虎,弟如鼠,真讓人不敢相信他們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他瞅了辛評一眼,又道:“還是你們兄弟好,一個難為兄,一個難為弟。”

  辛評原本有些尷尬,覺得曹操意有所指,現在聽曹操將他們兄弟與陳氏兄弟相提前論,鬆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謙虛了幾句。“我們兄弟豈能與先賢相提並論。”

  曹操搖搖頭,站起身,走到飛廬邊,雙手撐著欄杆,吹著江風,忽然心生豪氣。“仲治,你可不能這麼說,豈不知孫策之論乎?後生可畏,若子不如父,後不如先,如何才能進步?聖人之言不足畏,師法、家法皆可棄,不唯師,不唯書,唯道是從。如此,方能去偽存真,積跬步而致千里。”

  辛評皺了皺眉,沒吭聲。他不是法正,對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沒什麼興趣。

  曹操沒聽到回音,心裡暗自惋惜。辛評終究還是保守了些,又沒有與孫策直接對陣的經驗,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人,連陳宮都比他開明些。

  “你最近和佐治有聯絡嗎?”

  “有的,不過從來不談公務。”

  “這很正常,避嫌嘛。不過學問之類的總可以談吧,有什麼新知卓見?”

  辛評咂了咂嘴,有些苦笑。辛毗​​的確給他寫過信,也談過學問,但辛毗的意思也絕不是僅僅談學問,更是勸他棄蜀歸吳。辛毗​​以自身經歷為例,力證曹操不是孫策的對手,天下歸吳是大勢所趨,區別只在於五年還是十年。這些話,他怎麼對曹操說?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6 10:07
策行三國 第2172章 離別淚

  見辛評顧左右而言他,曹操也有些怏怏,說了些公務,便讓辛評忙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戲志才。如果戲志才還活著,他會輕鬆得多。法正和辛評分擔了戲志才的事務,卻不能精誠合作,還互相拆台,這讓他很費神。他不用查都清楚,辛評肯定匿著法正的消息不報,直到今天才說,就是不想讓法正立功。這人的心胸未免狹隘了些。難怪辛毗能與陳群等人齊名,辛評卻無緣其間。他們兄弟之間的差距也許不如劉繇、劉勛那麼大,卻也不可忽視。

  曹操在飛廬上來回踱著步,考慮著如何尋找更合適的人選來分擔甚至代替辛評的事務。可供選擇的人選並不多,一是蜀中人才本來就不多,二是他不得不平衡不同派系的利益,尤其是要保證中原人的利益,畢竟他也是中原人。失去了中原人的支持,他遲早會被蜀中人架空。

  曹操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借鑑孫策的經驗,多起用年輕人。年輕人功業心強,成見少,不僅易於接受新知識,也更容易接受他這個外來者,不會有那麼嚴重的本土觀念。

  想法剛冒出來,曹操又不禁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還是要學孫策,卻又學不到位。這麼下去,如何才能戰勝孫策,重整河山?他想到了曹昂。曹昂離開兗州,來到益州之後,他們父子交流了多次,曹昂堅持不與孫策為敵,說是信守諾言,但曹操總覺得他是被孫策擊潰了信心,不敢與孫策對陣。

  他將曹昂留在成都,坐鎮後方,希望過一段時間曹昂能緩過來。但他又有一種感覺,曹昂也許永遠都無法恢復信心,能不能戰勝孫策,還要看他自己。他今年四十六了,還能活多少年,來得及為曹昂兄弟打下一片江山嗎?

  如果吳王后生下了嫡子,又該怎麼辦?

  曹操心煩意亂。曹昂來到益州,一方面增強了他的實力,陳宮、于禁、樂進等人都是難得的人才,另一方面也增加了不少麻煩,吳氏兄弟就非常警惕,更加迫切的希望吳王后能生下嫡子。吳王后與曹昂年齡相當,不可能讓曹昂奉她為母,生一下屬於她自己的嫡子就成了最好的選擇,據說吳班最近和青城山走得很近,很可能是想求廣嗣之方,也可能是想爭取天師道的支持,為將來爭嫡做準備。

  一想到這件事,曹操就有些後悔。如果當初沒有娶吳氏,而是讓曹昂娶了這個女人,也許就不會現在的麻煩了。一時不慎,後患無窮啊。

  “大王,那邊有船,可能是婁關來的。”身邊的彭羕忽然提醒道。

  曹操順著彭羕的手向前看去,只見寬闊的江面上,一艘小船正逆流而上,速度很快。現在刮的是西北風,船沒有舉帆,用的是槳力,逆流頂風,雖然水手很賣力,速度卻不快。

  “永年,吳軍戰船的秘密查到了沒有?”

  “沒有。”彭羕搖搖頭。“吳軍看得很緊,不讓任何人接近他們的戰船。那個荀攸陰險得很,我們收到的情報都是假的,看起來不錯,花費了人力、物力試制,沒有一個能用的。 ”

  曹操咂了咂嘴。他知道荀攸,那人雖然話不多,卻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有他為周瑜主持情報,就算戲志才在世的時候都沒佔著便宜,辛評就更不行了。蜀中也沒有優秀的工匠,想憑著細作看到的粗略信息仿製出新技術,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李譔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可惜他遲了一步,李譔父子舉家遷到南陽去了。

  在曹操的遺憾中,小船接近了水寨,一個信使上了樓船,向辛評匯報。時間不長,辛評又上來了,手裡拿著一份情報。不出彭羕所料,情報是婁關傳來的。婁關是一座新建的關,建在婁山上,安樂水(赤水河)畔,南行百里便是周瑜所駐的牂柯郡的鄨縣(今遵義),再往南百餘里,就是周瑜大軍駐地,是周瑜出山進入平原地帶的必經之地,由夏侯惇、張任等人鎮守。這個消息就是夏侯惇派人送來的。

  消息的內容很簡單,周瑜正在集結人馬,有出兵侵擾的可能,希望曹操能做好接應的準備。

  曹操掂著薄薄的紙,心情卻沉甸甸的。時間這麼巧,會不會是周瑜感覺到了什麼,要先發制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曹仁可能就危險了。在叢林戰中擊敗主動來攻的曹仁,顯然要比攻破夏侯惇、張任把守的婁關更容易。

  “聯絡安南將軍,讓他小心些,不要中了周瑜的計。”

  ——

  ——

  大竹山。

  群山環顧,茂密的竹林從嶺上一直沿伸到谷中,潺潺的溪水在竹林中穿行,匯成小河,嘩嘩的流淌著,奔向遠處的山谷。山谷兩岸的稻田中,初生的稻苗綠油油的一片,隨風搖擺。山坡上,幾隻牛正悠閒自得的吃著草,不時抬起頭來,哞哞的叫上兩聲。

  溪邊的空地上琴聲幽揚,周瑜穿著一身潔白的便裝,坐在一塊大青雲,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歡快的琴聲如溪水一般流淌而出。一群半大的孩子團團而坐,有的隨著琴聲搖擺,有的輕聲哼唱,有的什麼也不做,只是癡痴地看著周瑜,被同伴取笑也只是紅著臉,不肯挪開半刻。

  這些都是附近山嶺上的孩子,在周瑜建立的學堂裡讀書、習武。周瑜公務得閒時就會來到學堂,或是教他們讀書,或是教他們習武,或是和他們一起彈琴唱歌。他相貌英俊,文武雙全,為人溫和灑脫,深得孩子們喜愛,即使是最不喜歡學習的孩子,到了這兩天也會盡力趕來。

  今天他彈的是一首改編的曲子,是一個苗家姑娘唱給他聽的,經過他改編之後,原本的山歌不僅保持了質樸,又多了幾分大氣,彷彿一個山野姑娘學會了化妝,越髮美麗,含羞帶喜的俏立在竹林之中,等著情郎來相會。孩子們聽得如痴如醉,幾個年歲稍大,已經情竇初開的少女更是芳心亂動,不能自己。

  魏延從遠處快步走來,見此情景,遠遠地停住了腳步,免得打擾了周瑜彈琴。即使他對琴藝沒什麼興趣,也知道這樣的機會難得,諸事俱備,大戰將起,周瑜馬上就要出征,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裡。這些苗人家的孩子以後再想听到周瑜琴聲的機會實在不多。

  周瑜看到了魏延,卻什麼也沒說,從容自若的繼續彈奏。

  一曲終了,琴聲在竹林間裊裊不絕,孩子們一動不動,沉浸在琴聲中不能自拔。

  魏延放輕腳步,走到周瑜身後,俯身附在周瑜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周瑜點點頭,朗聲笑道:“孩子們,聽完了琴,我們跳舞吧。我們即將出征,就送一曲送別的舞,好不好?”

  “將軍要走了嗎?”孩子們有些慌張,互相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將軍,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我一定會回來的,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不過沒有關係,學堂會一直辦下去,你們好好讀書,將來去成都,去洛陽,我會在那裡等你們。如果你們有人想從軍,說不定我們還可以並肩作戰。”

  “我要從軍,我現在就要從軍。”一個黑黑的半大小子衝到周瑜身邊,大聲說道。

  “你還小,至少要像他一樣高,你才能上陣殺敵。”周瑜摸摸他的頭,指著魏延笑道。“小黑,好好讀書,將來和魏家兄長一樣,到我身邊做侍衛,好不好?”

  “將軍,你怎麼知道我叫小黑?”小黑兩眼放光,緊緊的拽著周瑜的袖子。他才七歲,剛到了上學的年紀,報了名,還沒有開始讀書,卻混在一群學生中,經常來聽周瑜彈琴。因為怕被人趕走,他一直躲得遠遠的,沒想到周瑜不僅看到了他,還知道他的名字,欣喜不已。

  周瑜大笑,旁邊的孩子也笑了起來。“小黑,將軍如果不知道你,你今天能報上名嗎?你以為這學堂是好進的,那麼多比你大的都沒報上,偏偏你報上了。這都是將軍看你可憐,專門給你留的名額呢。”

  小黑害羞的摸摸腦袋。他還不知道這些事。不過他知道夥伴們說的不假,想到學堂讀書的人很多,學堂接收不了那麼多人,優先接收十歲以上,能夠照顧自己生活的。按理說,他本來是沒有機會的。

  “好了,你們都比小黑大,以後要關心他,多幫他。”周瑜和孩子們一一告別,孩子們不捨,一一上前與周瑜見禮,膽子大的還抱了抱周瑜,不捨的淚水沾濕了周瑜的胸口。雖然只有半年時間,但他們已經喜歡上了這位英俊的少年將軍,突然之間又要分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哭得稀里嘩啦。

  一個少女拍起手掌,踏著步子,扭動腰肢,唱起了歌謠。

  “山色青青喲,鳥兒高飛。溪水嘩嘩喲,魚兒潛游。道路長長喲,馬兒嘶鳴。親愛的將軍喲,將要遠行。妹妹的心兒喲,空落落的疼…… ”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7 01:32
策行三國 第2173章 和而不同

  荀攸站在高位,俯瞰山谷,神情怡然。

  在這裡駐紮了大半年,荀攸喜歡上了這裡。群山環繞,風景宜人,夏無酷暑,冬無嚴寒,離成都平原三五天的水路,不遠不近,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不過,此時此刻他更驚嘆於孫策的先見之明。這片群山之中隨處可見被當地土著稱為壩子的土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配合中原的農耕技術,方圓三十里之內,供養三五萬大軍不成問題,再多就有些困難。孫策好用精兵,周瑜此次出征,包括工匠在內,總兵力也就是三萬多人,他們的到來不僅沒有給當地的土著帶來沉重的負擔,還有一定的餘力籌建學堂、工官,在滿足自身需要的同時還能施恩於民。

  沒有額外的負擔,還能帶來不少利益,他們很自然地得到了當地人的擁護愛戴——周瑜成了無數土著少女心中的完美情人只是代表之一,軍中將士、匠師也普通受到歡迎——這些熟悉地形的土著主動承擔起斥候的任務,幫他們打探消息,不少青壯更是直接從軍參戰,全軍戰力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如果兵力再增加兩萬人——對於進攻益州來說,即使是一部,五萬人馬也是必需的——情況可能就截然相反了。籌集糧草的範圍要擴大,消耗會成倍增加,土著會不堪重負,對他們的到來心有怨言,甚至可能引發反抗,一旦兵戎相見,哪會有如今的軍民魚水情?

  大軍行於重山峻嶺之間,且耕且戰,居然還能自給自足,幾乎不用後方運送補給,這的確是一個奇蹟。如果當年馬援能照此辦理,他也許不會馬革裹屍。不過誰又知道呢,縱使英明如光武,恐怕也不會放心馬援率領數萬大軍經年累月的駐紮在重山之中,任他自行其事吧。

  即使大度如孫策,對周瑜也不可能毫無保留的信任,要不然不會安排賀齊、祖郎為副將,不過孫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至少到目前為止,賀齊、祖郎在明面上沒有和周瑜發生過原則性的衝突,所謂分歧都局限於戰術戰法上。

  或許孫策真的希望周瑜能遠征天竺?

  “公達,準備作詩嗎?”周瑜沿著竹林間的山路走了上來,見荀攸看著山谷出神,朗聲笑道。

  荀攸收回心緒,躬身施禮。“都督,我可沒有那樣的雅興,只是離別在即,忽然有些捨不得。”

  “喜歡這裡?”

  “喜歡。”

  “我也喜歡。”周瑜與荀攸並肩而立,飽覽山色。“將來天下太平,你我一起求大王賜封於此,在這兒隱居吧。”

  荀攸笑笑。“只要能在此終老,封不封的也無所謂。況且你我願意隱居,子孫未必願意。他們也許更希望跟著大王或者嗣君橫行四海吧。”

  “哈哈,還是公達看得遠。那就讓子孫們受封,我們隱居,在這山裡建一座小院,教三五小兒讀書習武,閒來便扶杖而遊於山水之間,豈不樂哉?”

  兩人相視欣然。荀攸沉默了片刻。“明年我就知天命了。平定益州之後,我就考慮退隱。都督正當壯年,還要再等些年,不能辜負了這一段難得的君臣緣份。”

  周瑜一聲輕嘆,卻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荀攸心思深沉,即使他們共事多年,他也沒有真正搞懂荀攸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但他有一點可以肯定,荀攸說要退隱,絕不是故作散淡,他是真有這個打算,提前通知他,以便他有時間挑選接任的軍謀人選。大戰在即,是最能體現軍謀們能力的時候。

  荀攸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招了招手,一個年輕參軍取過一份地圖,用準備的石塊壓好。荀攸與周瑜站在地圖前,打量著由大量曲曲折折的線條組成的地圖,一時感慨。這份地圖是這大半年的辛苦成果之一。在本地山民的協助下,斥候和負責測繪地圖的參軍們用腳丈量了這片土地的主要通道、河流,費了大量心血,這才繪出了這份地圖。

  地圖上用硃砂標著幾個點,其中之一就是婁關。

  婁關是戲志才的遺作。當年戲志才入交州助劉繇、高幹作戰,返程時經牂柯郡、犍為郡,經安樂水入江,途經婁山時,考察了附近地形,認為這裡是出山地必經之路,命人在此築關。關不大,卻極其堅固,全用巨石壘疊,兩年乃成。周瑜進入鄨縣後,從山民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又派斥候實地考驗證,明智的放棄了強攻的計劃,決定在這裡休整一段時間,再作計較。

  婁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周瑜不願意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這座雄關前。精兵的確能以一當十,可是在這種地形,兵力再多,優勢也發揮不出來,軍械又部署不開,只能拼消耗,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周瑜沒有親眼見過婁關,可是看到這幅地圖,他清楚戲志才給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荀攸的手指滑過地圖。“南中方向傳來消息,曹仁任安南將軍,與劉繇、高幹聯絡上了。劉繇、高幹久戰無功,已經窮途末路,他們很難拒絕曹操結盟的邀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對零陵、桂陽南部發起攻擊,而曹仁則會率領南中蠻夷,沿溫水北上,糾合夜郎等地的蠻夷,對我發起進攻。”

  “曹仁能這麼快的安撫南中?”

  “南中多山,地廣人稀,蠻漢雜居,無法如中原一般編戶齊民,從莊蹻入滇起就行羈縻之制。曹仁不需要說服所有人,只要說服幾個家族的家主即可。這些家主雖然和中原有一些聯絡,卻也非常有限,絕大部分人還是和滇王、夜郎王一樣,並不清楚中原與益州之間有多大區別。無知就會被愚弄,他們哪裡分得清曹仁所說的是真是假?曹仁也不需要說太多,一句均貧富就足以讓他們同仇敵愾了。”

  周瑜沒有吭聲。他們對孫策的新政有些分歧,默契地不予討論。荀攸今天也是順嘴一說,未必就是發洩不滿。他們的分歧是治道之爭,並非個人利益之爭。作為最新推行新政的潁川,早己證明孫策只是要土地以抑制兼併,並沒有掠奪他們財產的想法,大多數人的產業並沒有受損,至於能不能從新政中獲利就是另一回事了。

  “蠻夷熟悉地形,剽悍好鬥,若是散於山谷之間,縱有十年,恐怕也難以清剿。如今他們聚眾而來,正是重創他們的好機會。只要斬其酋首,懾其心膽,再示以禍福,自然望風而降,由此可以長驅直入,平定南中。當然,也只能羈縻,像中原那樣直接發動民眾不太現實。”

  “先取南中?”周瑜沉吟著。

  “先取南中,再順瀘水北上,至棘道,相對穩妥一些。”

  “若擊敗曹仁之後,越不狼山,溯安樂水西進,再越汾關山,入渚水,不也可以到棘道嗎?”

  “當然可以,但是都督如何才能將樓船翻過這兩道山?沒有樓船,就算都督到了棘道,又如何迎戰益州水師?若是待甘興霸率水師入三峽,且不說相隔萬里,如何統一調度,三萬將士願意幾年辛苦,最後還是為他人做嫁衣?”

  周瑜被荀攸一連數問問得啞口無言。他明白荀攸的擔心。他可以不計較誰是主攻,誰是輔助,但賀齊、祖郎肯定不會甘心。只是按照荀攸的計劃,攻取成都的戰事至少還要再拖一兩年。

  周瑜瞥了荀攸一眼,忽然想起荀攸剛才要隱退的話。荀攸說,平定了益州,他就歸隱。如果他現在堅持先北上,倒像是有趕荀攸走的意思,顯然不太合適。

  “先擊敗曹仁再說吧。”周瑜說道:“這件事,還要和賀祖二位商議才能決定。”

  荀攸表示贊同,隨即指著地形,開始介紹參軍們擬定的作戰方案。

  魏延站在一旁,眼睛盯著地圖,聚精會神的聽著,不肯漏過一個字。荀攸說話一向言簡意賅,如果不注意聽,會漏掉一些很重要的內容。他當然可以以後再問周瑜,但他覺得自己將來遲早要獨當一面,不可能永遠跟著周瑜,如果也遇上荀攸這樣一個聰明絕頂偏偏又心機深沉的軍師,他總不能再向周瑜請教。

  聰明人能幫忙,但前提是自己也要夠聰明,否則難免喧賓奪主,大權旁落。在這方面,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吳王孫策,不僅能用那麼多厲害的人,而且讓這些厲害的人佩服有加。不過那是絕世奇才,他自認學不了,只能以周瑜為榜樣,將來做個都督,指揮數萬人馬,鎮守一方。

  荀攸很快說完了,周瑜沒有立即表態。荀攸也沒催他,隨即又說了另一個方案,也就是周瑜剛剛提到的方案。參軍們做了方案,但他不看好,只是作為備選。即使不考慮各都督之間爭勝的問題,僅就實際情況看,擊敗曹仁後就主動出山,進攻益州的腹心地帶,也非明智之選。

  周瑜聽完,還是沒作評價,只是要求荀攸把兩個方案都寫成報告,抄送賀齊、祖郎,到時候集思廣益,盡可能拿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決定。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7 01:40
策行三國 第2174章 派系

  荀攸轉身去安排。

  周瑜坐了下來,端詳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輕輕地搖了搖頭。

  魏延站在一旁,忍不住問道:“都督,荀軍師的計劃有問題?”

  周瑜瞅瞅魏延,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將地圖轉了個方向,方便魏延看。魏延湊過來看了好一會,還是沒看出有什麼問題。荀攸剛才有兩個方案,一個向南,一個向北,難道還有其他的選項。

  “請都督指教。”

  周瑜十指交叉,雙手抱膝,看著遠處的山巒,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魏延是沐浴著新政成長起來的一代,先是在南陽幼稚園啟蒙,再入講武堂求學,然後從軍做他的侍從,一步步走得都很紮實。他毫不懷疑,魏延將來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指揮萬人作戰沒什麼問題。但他要想成為指揮數萬人的大將,甚至是獨鎮一方的都督,他現在的學識還不夠,最大的短項就是軍事以外的見識不足,尤其是歷史。

  幼稚園之後,他應該入郡學再讀三年書,可能會好一些。

  “文長,你對這片土地了解多少?”

  魏延摸摸頭。“都督是說地理嗎?”

  “地理、人文,你都知道些什麼?”

  “地理就是斥候打探來的消息,繪成的地圖,還有就是都督與軍師商量時提及的山川形勢,不過那些只能看到粗略的地圖,所知有限。至於人文,那就更少了。這南中……有什麼名士賢臣嗎?就算有,在都督和軍師面前,他們也不值一提吧。”

  周瑜忍不住笑了一聲,抬手輕拍了他一下。“小小年紀,就學著奉承,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南中雖說偏僻,人物不如中原,更不能和帝鄉相提並論,可你也不要小瞧了這裡。”他收起笑容,沉吟片刻。“我說兩件事,你好好想一想,然後再回答我的問題。”

  魏延大喜,連忙躬身施禮。這是周瑜要點撥他。雖說周瑜對身邊的人一向很關照,一有機會就指點,但都是就事論事,很少展開來分析,尤其是單獨對一個人而言。

  “第一件事,莊蹻入滇。莊蹻奉楚王之命,率部入黔,一路前進,直到滇池。你知道他的進攻路線嗎?”

  魏延連連搖頭。

  “就是我們進入牂柯的路線。他在且蘭登岸,然後陸地行軍,一路南行,直到滇池。楚頃襄王當時為報父仇,正與秦交戰,派莊蹻入滇,不僅是為增強楚國實力,更是為從側翼進攻巴蜀。只可惜,等他拿下滇池的時候,楚國已經被秦軍擊敗,郢都被毀,只得遷都於陳。莊蹻後退被截斷,只能在滇自立為王。”

  “原來是這樣。”魏延若有所思,卻一時說不清楚。

  “第二件事,公孫述割據巴蜀時,牂柯大族擁兵據郡,阻止公孫述染指南中,當時作戰的地點就在鄨縣一帶,前沿陣地可能在婁山,也就是現在的婁關附近。”

  魏延眼睛一亮。“都督,我明白了。如果我們向南行,為了守住後路,就不得不多留兵馬。如此,則南下的兵力不足,未必有足夠的兵力征服南中。因此,不如北上,先擊退曹操,奪取婁關,扼住曹操南下的路,才能進退裕如。”

  “已知其一。”周瑜笑笑,表示滿意,但魏延卻聽出了不滿意。很顯然,周瑜更希望聽到其二,而他卻沒有說出來。他慚愧地笑了兩聲。“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說著,背著手,來回踱起步來,姿勢竟有幾分神似周瑜。

  周瑜沒有打擾他。從魏延的身上,他看出了講武堂畢業生的不足,要彌補這一點,必須有所措施。魏延已經成年,不可能再回學堂再讀書,只能督促他們平時多讀些書,也許應該請荀攸列個書單,加以輔導。只是荀攸為人謹慎,未必願意接受這個很容易引人猜忌的任務,而賀齊、祖郎則未必有這個心。他們自己還打過癮呢,豈能培養出更多的競爭對手?

  講武堂畢業生遍布軍中,已經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不少非講武堂畢業生的將領都有些擔心。尤其是周瑜軍中,這些人大多畢業於南陽講武堂,是尹端的弟子,屬荊州一系。

  周瑜正想著,有人從竹林中快步走來,周瑜轉身看了一眼,見是鄧方,不禁皺了皺眉。鄧方是賀齊的司馬,隨賀齊駐紮在鄨縣,他怎麼突然來了,而且看起來神色如此惶急。

  鄧方快步走到周瑜面前,躬​​身向周瑜行禮。他是周瑜駐南郡時提拔的將領,對周瑜一向恭敬有加。

  “孔山,你怎麼突然來了?”

  鄧方看看四周,見只有魏延一人,知道他是周瑜信任的侍從,也沒客氣,開門見山的說道:“都督,鄨縣出事了。”

  “別急,慢慢說。”周瑜擺擺手,示意鄧方稍安勿躁。

  鄧方定了定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新年期間,有不少本地人從成都返鄉,帶來了一些消息,賀齊擔心會有細作混雜其中,散佈謠言,加強了管制,並多次宴請當地的大族宴會,藉機向他們宣傳新政,以免被別有用心的人蠱惑。可是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有人拿出一些文章,說吳王和王莽一樣,都是篡國權臣,又說周瑜等人率部入牂柯,就是奉有吳王密令,要對忠於漢室者進行殺戮,而且他們在荊州就是這麼幹的,武陵大族、五溪蠻的頭領被他們殺得精光,血流成河。

  一時間,鄨縣人心惶惶。

  賀苗聽到風聲後,召集諸家議事,想當面解釋,沒想到卻引發了更大的混亂,那些人說賀苗要誘殺他們,便集結部曲,包圍了賀苗的大營,還派人去婁關,與夏侯惇、張任聯絡。賀苗一看形勢不對,立刻派鄧方率領一部分精銳突圍,趕來向周瑜匯報。

  聽完鄧方的敘述,魏延目瞪口呆,周瑜卻很平靜,看不出一絲不安。魏延忽然心中一動,他明白了周瑜要說的其二是什麼。牂柯大族既然在兩百年前就能擁兵對抗公孫述,實力可見一斑,周瑜入境這麼久,他們都沒有來拜見,分明是心有疑懼,不信任周瑜。在這種情況下遠征,不管得向南還是向北,牂柯都有失控的危險。尤其是向南,他們很可能和莊蹻一樣,去了就回不來。

  “賀公苗會有危險嗎?”周瑜示意魏延去請荀攸來,又示意鄧方坐下說話,淡淡的問道。

  “這倒不會。”鄧方搖頭道:“賀將軍身處前線,不敢有絲毫放鬆,一直整兵備戰,正月初一都沒敢放鬆。鄨縣大族雖然部曲眾多,要想攻破賀將軍的大營卻沒那麼容易。不過,如果婁關的夏侯惇、張任率部來攻,賀將軍兵力不足,即使能勝,損失也不會小。”

  周瑜皺了皺眉。“正月初一都沒敢放鬆……是什麼意思?”

  鄧方嘆了一口氣。“賀將軍為了震懾宵小,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年初一饗兵耀武,在城外演習。我和鄧芝當時就擔心會逢得其反,勸他不要這麼做,他不聽,說當恩威並施,方能震服人心,結果……”

  周瑜沒有再說什麼。他盯著鄧方看了好一會兒,第一次露出了遺憾。“孔山,你實話告訴我,你和伯苗是不是走得比較近?”

  鄧方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扭捏。他眼珠轉了轉,想搖頭否認,可是在周瑜的逼視下,他最終還是沒敢說謊,窘迫地點了點頭。“都督,我們都姓鄧,走得是比別人近一些,但我們……”

  “孔山,你當真不知道賀公苗在忌諱什麼嗎?”周瑜沉下了臉,沒好氣的喝道。“別的不說,你身為司馬,不與主將多親近,卻與主將身邊的參軍交往密切,這合適嗎?換了你是賀公苗,你會怎麼想?”

  鄧方面紅耳赤,不敢再分辯。周瑜很生氣,沒給鄧方什麼好臉色,來回踱了幾步,見遠處荀攸和魏延正走過來,他眉頭微蹙,轉身對鄧方說道:“你回中軍來吧,降一級,做個都尉。”

  鄧方臉色發白,卻什麼也沒說。他在這個時候由司馬降為都尉,等於承擔了鄨縣生變的大部分責任,這會寫入他的履歷,將來會影響他的前途。如果換作是別人下令,他肯定不接受,至少會據理力爭,可是下令的是周瑜,是提攜他出仕的人,就算有委屈,他也只能忍著。

  時間不長,荀攸走到跟前。周瑜讓鄧方把事情的經過再說一遍。鄧方心情不太好,卻還是強作鎮靜,將剛剛對周瑜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只是隱去了對賀齊的指責,同時自我批評了幾句,自承沒有盡到輔助賀齊的責任。

  身為司馬,他也的確有責任。只不過這個責任可大可小,再重不至於降職——他畢竟不是主將。荀攸聽了,嘆了一口氣。“要說責任,還是鄧芝的責任更大一些。身為參軍,就算攔不住賀公苗,也應該及早向中軍匯報,怎麼能看著事態惡化。都督,我會向軍師處說明情況,給鄧芝處分。”

  鄧方心中一沉。他發覺上當了,他和鄧芝都被賀齊耍了,輕輕鬆鬆的被擠出了賀齊的大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7 12:29
策行三國 第2175章 公苗與伯苗

  賀齊所領是他從豫章帶來的部下,和周瑜所領的荊州軍有明顯的疏離,將士之間時有衝突。周瑜安排鄧方到賀齊部下任職,是希望他能起到紐帶作用,及時消解誤會,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內耗。鄧芝同樣如此,區別只在於他是以參軍的身份被調過去的,別屬軍師處系統,賀齊無權直接調動他。

  鄧方不僅沒能實現周瑜的預期,反而增加了賀齊的疑慮。賀齊不好直接處理他,略施小計,就讓鄧方犯了錯,以示對周瑜的還擊。鄧方是周瑜推薦的,他能力不足,就是周瑜看人不准。

  周瑜清楚賀齊的性子,見鄧方不是賀齊的對手,索性將鄧方撤了回來。他與荀攸商量了一番,覺得以賀齊的實力,應該不會太大的危險,急著趕過去反而有搶功的嫌疑,不如從容調兵。從已知的情況來看,鄨縣大族起事背後分明有曹操的影子,他有趁機進擊的可能。如果鎮守婁關的夏侯惇和張任率部進擊,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婁關易守難關,誘敵深入,在鄨縣重創他們也是一個選擇。如果能咬住他們,迫使曹操親自來援,甚至能反客為主,掌握主動權。

  荀攸隨即調整作戰計劃,周瑜命祖郎守好夜郎,密切注意從滇池方向來的曹仁,又命鄧方率千人趕往平夷縣,加強防守。越嶲夷帥高定、朱提孟氏代表出現在滇池,他們與曹仁達成了某種協議,很可能率部從犍為屬國發起進攻。

  鄧方又驚又喜。雖然降了一級,但他卻獲得了獨立領兵的機會,周瑜對他還是關照的。

  周瑜隨即寫了一封信給賀齊,說明了對鄧方的處理,通報新的作戰計劃。若婁山方向有蜀軍趕到,則放棄鄨縣,向中軍靠近,設法在熟悉的地形迎戰。如果婁關方向沒有蜀軍趕來,只是鄨縣的大族起兵,那就滅其酋首,藉此機會解決問題。

  荀攸又附上了一封公文,說明對鄧芝的處理。

  為了表示鄭重,周瑜派魏延去傳令,並再三囑咐魏延以大局為重,不要將目光局限在荊州這個小圈子裡。賀齊是會稽人,祖郎是丹陽人,他們都是廣義的江東人,是吳王倚重的子弟兵,荊州人沒有任何理由和權力歧視他們。鬧到吳王面前,對荊州系非常不利。

  魏延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

  不狼山。

  賀齊負手站在一塊大石上,身後站著參軍鄧芝和幾個衣甲鮮明的侍衛。他很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即使山腳下至少有兩三萬的蠻兵,旌旗招展,殺氣騰騰。

  整個大營也很安靜,該干什麼幹什麼,甚至連日常的操練都沒有停,只有前營的將士嚴陣以待,幾個架設了大弩的射台上人影晃動,射手們正密切監視著山下的敵人和兩側山坡上的動靜。

  大營前的陣地上,躺著幾個穿鐵甲、持木盾的蠻兵,他們都受了箭傷,卻沒有死,自己走不了,只能向夥伴們大聲呼救,但遠在射程以外的蠻兵卻不敢來救他們,在見識了吳軍的強弓硬弩之後,他們不敢再輕易犯險,免得人救不回去,再增加幾個傷亡。

  蠻兵們絕望的呻吟著,有的人已經開始咒罵家主。他們都是依附大族的部曲,平時唯家主之命是從,跟著他們來圍攻賀齊,為的就是求得家主的庇護,現在受了傷,家主卻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看著他們在陣前等死,這讓他們很失望,甚至憤怒。

  “這些蠻兵的確凶悍,不過只是匹夫之勇。”賀齊轉過身,淡淡的說道:“與我軍相比,他們只是一群野獸罷了,空有鋒利的爪牙,卻不知道怎麼用。”

  鄧芝微微頜首。“將軍所言甚是。這就是人和禽獸的區別。人雖然鋒利的爪牙,卻能團結起來,眾志成城,長短相補,遠近相依,故能戰無不勝。”他頓了頓,又道: “將軍,此戰過後,可以入鄨縣安民了。”

  賀齊不置可否。孫策有命令,大軍不得輕易入城,尤其是縣城,以免與百姓發生衝突。這個用意是好的,但執行起來常常會有難處。不進城,大軍就只能在城外紮營,防守的難度增加,也促使全軍將士不敢有絲毫懈怠,隨時準備應變。

  好處當然有,壓力也是真的大,怨言不可避免,就連賀齊本人都有些疲憊,只不過他不會將這樣的口實落在別人手中,尤其是面對鄧芝這個南陽籍的參軍時。

  見賀齊沒反應,鄧芝心中苦笑。

  “參軍,曹操會來嗎?”賀齊瞇著眼睛,看向遠處的婁山。婁山之上有婁關,正是婁關攔住了他北上的腳步。

  “曹操應該不會來。”鄧芝謹慎的選擇著用詞,既要說明自己的理由,又不能刺激了賀齊。“曹操當年被吳王擊敗,其子曹昂去年又退出兗州,深知我軍實力,絕不會輕易挑釁。以當前形勢而言,他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可能的利用地形優勢,將我軍困在山中,無法突入平原。”

  “幼稚!”賀齊哼了一聲,轉過頭,掃了一眼遠去的敵人。“這麼說,我們沒必要耽誤時間?”

  “不然。吳王曾道,精兵不僅要練,還要戰,我軍已經有接近一年時間沒有實戰了,正需要藉此機會一下最近的練兵成果,熟悉本地蠻兵的作戰方式,為將來做好準備。”

  賀齊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說,接下來我軍會南下,而不是北上?”

  “不管是南下還是北上,南中總是要平定的,在吳王的計劃中,平定益州只是先聲序曲,諸位將軍真正的功勞遠在天竺。”

  賀齊重新轉過頭,背對著鄧芝,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鄧芝說了那麼多,這句話最動聽。益州算什麼,不過是盛宴前的開胃酒而已,天竺才是真正的舞台。

  “參軍,麻煩你擬一份勸降書。先禮後兵嘛,不能讓蠻夷笑話了。”賀齊捻了捻手指,沉吟片刻,又道:“軍侯以上,到中軍議事,看看這一戰怎麼打。請參軍準備好歷次演習的記錄,成績好的優先上陣,免得爭議,明明自己實力不行,偏說有什麼偏袒不公。”

  鄧芝猶豫了片刻。“將軍,雖說五指有長短,不能強求,但諸部既然都在將軍麾下作用,還是盡可能保持實力均衡為妙,若是過於懸殊,平時有衝突,戰時也不利於配合。荊州兵、江東兵,都是吳王麾下的勇士。難道將來到了天竺,還要分彼此?”

  賀齊眼神微閃,轉頭睨著鄧芝,嘴角抽了抽,良久才道。“伯苗所言有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8 10:59
策行三國 第2176章 王者之師

  傅寵高據虎皮座上,一邊打開手中的書信,一邊打量著來送信的使者。使者大約二十多歲,中等身材,動作靈活矯健,面色微黑,看起來像是軍中士伍,不像是讀書人。

  傅寵有些焦慮。他希望賀齊能派一個讀書人來。既然是談判,總要和讀書人談——在他的印像中,中原的讀書人更容易對付些——派一個士卒來有什麼用,比武嗎?

  也許是刺客。傅寵心中不安,悄悄地示意身邊的侍衛提高警惕,不要讓使者近身。見傅寵如此,使者笑了兩聲。“大人不必緊張,賀將軍只想消除誤會,並無惡意,更不會行刺客之事。就算要動武,他也會堂堂正正的戰勝你們,讓你們見識我大吳的王者之師。”

  “王者之師?”傅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肯落了面子。“你們一路燒殺擄掠,流的血染紅了江水,什麼樣的王者之師會幹出這樣的事……”

  “敢問大人,我軍進入牂柯一年,濫殺過一個人嗎?”

  傅寵語塞,一時倒不好回答。賀齊率部到達鄨縣這麼久,的確沒有殺過人,反倒是做了不少幫助普通百姓的事。聽說周瑜做得更好,還設立了學堂、工官,又讓軍中醫匠為百姓冶病,深得百姓愛戴,人人稱之周郎。但這些都是對普通百姓的,與他們這些大族無關。

  這和傳聞中孫策善待庶民,敵視豪族的說法很像。孫策善待庶民,他們沒什麼意見,但敵視豪族卻是涉及到他們切身利益的事,他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足下能言善辯,是讀書人?”

  “略通經籍,不敢以讀書人自居。”

  “哪裡人氏?敢問高姓大名。”

  “不敢,揚州會稽人,姓徐名陵,字元大,畢業於會稽講武堂,侍從賀將軍左右。”

  傅寵很好奇。他早就聽人說過,南陽有個講武堂,荊州軍中的將領有很多人出自講武堂,精通戰鬥,所以荊州軍戰力極強。口耳相傳,越傳越神,講武堂已經有些神化,有人說講武堂出來的都是名將,荊州軍中名將如雲,根本無法戰勝。這也是賀齊入縣大半年,他們一直沒敢主動惹事的原因。直到不久前,有人從成都回來,帶來了更準確的消息,說講武堂只是一個普通的學堂,講一些基本的戰法而已,畢業生也只是粗通兵法,根本算不上什麼名將。

  真真假假,莫衷一是,傅寵心裡也很好奇。現在眼前就站著一個講武堂的畢業生,他當然想問問。

  “會稽講武堂?會稽也有講武堂麼?”

  “當然有,本郡講武堂的祭酒是故太尉朱公。”

  “當年平定荊州黃巾的朱太尉?”

  徐陵笑笑。“大人見多識廣。”

  傅寵有些窘迫。他再無知,也不至於沒聽過朱儁的名字。當年黃巾大亂,朱儁率部在南陽作戰,威名遠播,即使是牂柯也時常能聽到。不經意之間,他面前就站了一個朱儁的弟子,讓他很是意外。

  他沒敢問,低下頭看賀齊寫來的信。信是鄧芝以賀齊的名義寫的,話不多,只有三項內容:

  一是提醒傅寵不要被人所誤,關於新政,他如果有什麼不解的地方,可以問送信來的人,也可以派人去荊州打聽,順便看看荊州的新面目。如果嫌路遠,去與牂柯毗領的武陵也行。從成都回來的人說新政不好,那他有沒有說曹操也在效仿新政?

  二是警告傅寵不要輕舉妄動,玩弄刀兵。賀齊是百戰名將,戰無不勝,麾下所領也都是百戰精銳,以一當十,幾萬烏合之眾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之所以沒有開戰,是不想多造殺傷,想給你們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若是不知進退,刀兵一起,只怕參與的諸家要從此除名,祖宗不能血食。

  三是讓傅寵不要寄希望於曹操的援兵。曹操父子都是吳王的手下敗將,他們是沒有膽量來戰的,你們如果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怕是要落空。

  鄧芝的信說不上委婉,甚至有些盛氣凌人,傅寵心裡很不舒服。他重新打量著眼前的徐陵,眼珠轉了轉,將信丟有面前的案上。“賀將軍一向如此驕傲嗎?我等雖身在山野,卻也小有家資,知聖人之禮,並非蠻夷。”

  徐陵點點頭。“是,龍傅尹董謝,兩百年前就是牂柯著姓,被稱為義郎,又怎麼會是蠻夷呢。只是大人深居簡出,視野為群山所蔽,平日所見不過家人、奴僕,難免為人所欺。賀將軍並非驕傲,而是氣壯,行正義之事,撲討不臣,無愧於心。”

  傅寵怒意上湧。“足下是說傅某夜郎自大嗎?”

  “豈敢。牂柯傅氏來自河東旺族,見識豈是夜郎王這樣的蠻夷可比。”

  傅寵再次語塞。南中大姓大多不是本地土著,而是來自中原,尤其是函谷關以東的六國故地。第一批大量進入南中的移民就是六國後裔。他們雖然在南中定居了,卻不肯與蠻夷共伍,特別重視祖先。傅家是不是來自河東,他也說不准,先人是這麼說的,他也就這麼信了,現在被徐陵一句話堵住,倒是無法反駁。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也許徐陵說得對,他們在山裡稱王稱霸慣了,整天面對的不是部曲、奴僕,就是蠻夷,他們總是高高在上,已經不知不覺的忘了在大山外面還有比他們更強的人。自以為能掌控一切,實際不過是坐井觀天,和夜郎王沒什麼區別。

  在賀齊的眼裡,他未必就比夜郎王強多少。

  傅寵心裡很不舒服,既有些沮喪,又有些憤憤。書信也好,徐陵的態度也罷,賀齊都沒有將他當作平等的談判對手,他一直在警告他,威脅他。就算賀齊善戰,他也只有一萬人,我們卻有三萬多人,不能戰而勝之,難道還不能退守山中?想當年王莽、公孫述的大軍都無可奈何,賀齊又能怎樣?

  知己知彼,傅寵打量著徐陵,換了一副熱情地笑臉。“賀將軍說,有關新政的事,都可以請教足下。”

  “是的,大人有什麼疑問,在下會盡力為大人解答。”

  “那太好了。”傅寵搓搓手,命人設宴,款待徐陵。“這講武堂也是新政舉措之一,足下又出自講武堂,不如我們就從講武堂開始吧。這講武堂都教一些什麼用兵妙法?”

  徐陵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對傅寵的心思一清二楚,來之前,賀齊、鄧芝就和他交待過了。人都是貪婪的,這些牂柯大族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利益,這一戰無法避免。他來傅寵的時候,賀齊也在招集將領議事,部署作戰,要給這些山野村夫一個教訓。之所以來見,不過是先禮後兵而已。

  “講武堂講的都是用兵的基本道理,並非什麼妙法。大道至簡至易,哪裡有什麼神仙妙法。”

  ……

  “這次作戰的任務很簡單,兩個目的:一是檢驗全軍這半年的休整效果,二是將參戰的傅氏、龍氏、謝氏連根拔起,殺一儆百……”

  鄧芝站在地圖前,面對著百餘名中郎將、校尉、都尉、軍侯熱烈的目光,侃侃而談。在他的背後,掛著一副以鄨縣為中心,方圓三十里的地圖,地圖上詳細拒絕著山川河流,甚至包括大大小小的寨子、塢堡。這些是他和斥候營的士卒大半年的心血,還有不少本地山民的協助。有了這些地圖,鄨縣周圍的形勢盡收眼底。

  包括賀齊在內,第一次看到這些地圖的時候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詳細的地圖繪製。當初鄧芝要求他提供人力、物力撫卹附近的山民時,他還有些不情願,以為這些收買人心的事沒什麼意義,只會浪費錢,現在才知道這些錢花得值。沒有本地人的協助,鄧芝和斥候營再能幹也無法完成這個工程。

  有了之前的心理準備,賀齊此刻表現得很平靜,不像眾將一般大驚小怪,可他很清楚,有了這些地圖的指引,鄧芝的那些計劃才有實現的可能,這一万精銳才能發揮出真正的戰鬥力,如庖丁解牛般擊破對手。

  “諸君,有一點要事先聲明:只誅首惡,不可濫殺無辜,尤其是那些被當作奴隸的蠻夷。南中形勢複雜,不僅有大姓,還有很多蠻夷,如果一路攻擊前進,我們將步步受阻,別說一萬人,就算像南征的秦軍一樣有五十萬人也無法真正平定南中,更別說遠征天竺,開疆拓土了。我們不是來奪他們的土地,我們是來解放他們,帶給他們文明和富裕,讓他們能和我們一起共享聖君的恩澤,共享太平盛世。”

  “他們不是蠻夷嗎?”一個穿著都尉甲胄的將領在角落裡喊了一嗓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殺豈不是留下後患?”

  鄧芝看了一眼那個將領,笑了。“諸君,你們別忘了,南陽當年是楚地,吳會也是越人所居。如果固守那些陋見,在座的一大半都是蠻夷的後裔。論血脈,我們可能和這些蠻夷更近。 ”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8 12:17
策行三國 第2177章 鄧芝

  賀齊麾下將領主要來自會稽,還有一些來自豫章,會稽也好,豫章也罷,都是吳楚故地,就算祖先來自中原,經過這麼多年的聯姻,早就與當地人分不清楚。更何況麾下有大量的丹陽勁卒,朝夕相處,誰也不會固執的維護華夷之辨,否則別說立功,半夜被人割了首級都有可能。

  鄧芝來自新野鄧氏,這些道理出自他口,入於諸將之耳,簡直如山泉直洩,再自然不過,話音未落便引起一片哄笑,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賀齊都露出了笑容。他有些後悔,鄧芝一向還是守本分的,並沒有主動與鄧方接觸,這次若被殃及,多少有些委屈。如果荀攸要撤換鄧芝,一定要爭取一下。荀攸手下的參軍雖多,比鄧芝強的卻不多,萬一再鬧到吳王面前,就不好收拾了。

  就算是使性子也要有分寸,不識大體的將領是不可能獨當一面的。

  賀齊在暗自思忖的時候,鄧芝為諸將講解了一下南中形勢。

  南中屬邊疆,既然在益州也是邊陲。這裡的形勢與中原有很大不同,主要有兩點:

  一是地形複雜,行軍困難,不僅易守難攻,而且幾乎不可能趕盡殺絕,這就決定了不僅要有耐心,還要積極主動,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能猶豫不決,被動地等待命令。山地戰的特點在這裡幾乎無限放大,一旦散到大山中,很可能要以屯隊為單位作戰,每一個屯長、隊長都要面對敵人,自行決定是戰是守,而不是層層上報,等待指示。因此,在戰前就要做好部署,每個人都要知道該幹什麼。

  二是族群複雜,不僅有華夷之辨,夷人內部也分不同的種族,有濮有僰,有羌有蠻,究竟有多少,恐怕沒有人搞得清。不同的地區又有不同,比如牂柯、犍為就以漢人為主,再往西,犍為屬國就是漢夷參半,到了越嶲可能就是以夷人為主了,要面對的對手就是各部夷帥。對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但不同中又有相同,那有一點不變,蠻兵是主力。

  “關於這些蠻兵,要一分為二的看問題。”鄧芝喝了一口水,調整了一下思路。南中與中原形勢不同,甚至和武陵不同,作為參軍,他很早就開始考慮這些問題,軍師荀攸也多次做過指示。大戰之前,他要將這些思路傳達給這些將領,落實到具體行動中去。“一方面,他們殘忍野蠻,我們要小心應付,不能給他們機會,盡可能減少傷亡;另一方面,他們又只是受大族、豪帥驅策的奴僕,作戰並非他們的意願,我們的目標也不是他們。不斬斷那些控制他們的手,就算殺再多人,也無法真正解決南中的問題。所以……”

  鄧芝停了一下,用力一揮手。“我們既要打痛他們,讓他們知道與我們作戰只有死路一條,又要適可而止,不能肆意殺戮,逼得蠻兵困獸猶鬥,徒增傷亡。我們要將他們變成我們的戰士,為我們戰鬥,這樣才能越戰越強。”他敲了敲身後的地圖。“我們不僅需要本地人幫我們繪製這片土地的地圖,更需要本地人幫助我們殺掉那些冥頑不靈的豪強,讓這裡變成和江東一樣的王道樂土。”

  “好!”一個將領大聲應喝,用力鼓掌。大帳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

  不出所料,徐陵勸降的任務失敗了。

  傅寵等人雖然熱情,盛宴款待徐陵,又送了豐厚的禮物,卻對投降沒什麼興趣。賀齊提出的兩個要求,他們一個也不願意答應。從成都返回傳消息的人就是各家子弟,他們根本不可能交出來。山裡的礦、家裡的奴僕都是他們的祖業,更是他們奢華生活的基礎,別說放棄,一點損失都不可能。

  他們這麼說,自然有他們的底氣。他們能集結起三四萬的部曲、附庸,又熟悉地形,就算正面作戰不是賀齊的對手,總能退入山中,固守要隘,和賀齊慢慢地耗,看誰能耗到最後。這幾百年來,他們就是這麼對付中原王朝的,不管是強悍的秦始皇、漢武帝,還是守文的光武帝,又或者胡作非為的王莽,都拿他們沒辦法,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他們有信心再次證明這一點。

  當然徐陵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參加了幾次宴會,見到了各家家主,與他們談今說古,說文較武,對他們的性格、能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也對各家之間的分歧有所察覺。傅寵等人聲勢雖大,卻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們,如今鄨邑實力最強的王氏就一直觀望。總體而言,這些人大多見識不廣,他們在山裡太久了,作威作福多年,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山裡,沒去過中原,根本不知道中原是什麼樣。

  說他們是夜郎自大,一點沒有鄙視的意思。對付這樣的人也很簡單,講道理是沒什麼用的,必須先用武力征服,讓他們意識到自身的渺小,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然後才有可能坐下來談判。對這一點,徐陵非常有信心,他說傅寵等人似勇實怯,只要讓他們意識到雙方實力的差距,他們很快就會投降。

  傅氏、龍氏、謝氏是主謀者,而傅寵無疑就是這些人的核心。滅了傅氏,就能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但賀齊不同意。如果僅從作戰來看,滅了傅氏就能取勝,這毋庸置疑,但取勝不代表能長久治安。龍氏、謝氏都參與其事,如果不予以打擊,他們就算屈服也是一時的,等大軍一走,他們還會捲土重來。因此,最佳的方面應該是只要參與叛亂的一概不放過,區別只在於打擊力度,是滅族還是迫降。即使是迫降,也要打掉他們的囂張氣焰,讓他們感到痛,在可預計的時間內既沒有膽量也沒有實力再生異心。

  鄧芝聽出了賀齊的殺心,他是鐵了心要在鄨縣打一場。鄧芝沒有反對,他只是提醒賀齊,如果要達到賀齊期望的目標,這場戰鬥的規模會比較大,對兵力的要求也會更多,可能不是賀齊本部能解決的,需要中軍提供一部分協助,尤其是婁關方向。他們只是估計曹操不會出兵,但沒人敢保證,萬一雙方僵持的時候,曹操率部趕到,沒有足夠的兵力應戰是不行的。

  賀齊爽快的答應了。他請鄧芝將作戰計劃上報中軍,請周瑜、荀攸核准,並安排人增援、策應。正好魏延還沒走,就讓他將這份計劃帶回去。

  鄧芝欣然同意。他連夜擬好計劃,交給魏延帶回去。魏延知道這份計劃的重要性,向賀齊、鄧芝表示,人在計劃在,絕不會洩露。賀齊很滿意。他知道魏延跟了周瑜多年,武藝精湛,為人又機敏,遠比普通的信使可靠,這份計劃由魏延帶回去最安全了。

  為了表示對魏延的謝意,也順便向周瑜示好,賀齊款待了魏延一行,並送了一些禮物。禮物不薄,能讓魏延等人滿意,也不算厚,避免讓周瑜誤會他有其他想法。山陰賀家雖然不能和舒縣周家相提並論,卻也是世家,賀齊對這些事務很熟悉,做得很有分寸。

  ——

  不狼山南麓,九倉嶺。

  魏延勒住坐騎,看了一眼前面被落石擋住的山路,擺了擺手。身後的騎士立刻下馬,有的摘下馬鞍上的大盾,在魏延身邊布防,有的則摘下小盾,衝上兩側的山坡,拉開弓弩,做好戰鬥的準備。

  魏延從馬背上摘下一面大盾,交給嚮導王竹。“保護自己,不要離開我。”

  王竹連連點頭。他是本地山民,就住在不狼山裡,常年在山中打獵、採藥,賀齊到鄨縣後,他將獵物和草藥賣給賀齊軍中,比進城賣更划算。半年前母親生病,是賀齊軍中的醫匠治好了他母親的病,他很感激,就加入賀齊部下,成了一個斥候。鄧芝繪製地圖,他也出力不小。

  “除了前面這條大路,還有什麼路可以走?”

  王竹指了指一旁的九倉嶺。“上九倉嶺,那裡有個竹王廟。廟裡有人看守,還可以借宿。”

  魏延瞇著眼睛,盯著嶺上隱約可見的屋簷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戰馬能走嗎?”

  “能走的,那廟裡的竹王很靈的。我阿母就是到廟裡求神才生了我。四周的山民大多去那些祭禮竹王,其中有不少是有錢人,常有車馬來往。”

  “竹王廟有多大,能住多少人?”

  王竹想了想。“稍微擠一下,三十人不成問題。大人,你是擔心這些人藏在竹王廟?”他看了看魏延身邊的騎士,臉色有些發白。如果真如魏延所想,那他們去竹王廟就太危險了。連他在內,他們只有十二個人,要想對付兩三倍的敵人,絕非易事。

  “除非還有比竹王廟更好的藏身之所。”魏延收回目光,看著前面被堵死的山路。“前天經過這兒時還好好的,現在就堵上了,不是一兩個人能做得到的。應該是有人看到了我們的衣甲旗號,知道中軍來了使者,故意在這兒截我們。不過,他們這次要失望了。”

  騎士們互相看了看,露出會心的微笑。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10 01:50
策行三國 第2178章 乳虎初嘯

  王竹猶豫了好一會兒,扯扯魏延的衣角。“將軍,你要送信呢,還是穩妥些好。萬一……”

  魏延打量著王竹,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他拍拍王竹的肩膀。“你說得對,是我糊塗,險些忘了正事。你想想,還有什麼路可走,我們想辦法回去,至於這些鼠輩,讓他們多活幾天。”

  王竹撓著頭,環顧四周。“就這兩條路,沒有其他路了,除非繞回大營,再走其他的路。不過那樣至少要耽誤兩天,而且那條路也不一定安全。”

  魏延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硬闖了。兄弟們,聽我指揮,首先保證軍報的安全。只要我魏延還能活著,犧牲的兄弟都不用擔心家人,老的,我養老送終,小的,我當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

  “哈哈,文長,你就別擔心啦。既然從軍出征,我們都有準備。”年紀稍長的騎士李武滿不在乎的笑道:“再說了,就憑那些蠻兵,哪能攔住我們。今天辦正事要緊,不殺他們已是他們運氣,哪會讓他們佔了便宜去。兄弟們,你們說對不對?我們可是都督身邊的精銳。”

  “就是,文長,你別緊張,把都督平時教你的本事用個兩三成出來就夠了。”另一個騎士笑道。

  看著這些自信滿滿的騎士,魏延也笑了。他在周瑜身邊多年,見識過不少大場面,卻還是第一次自己執行任務。如果只是作戰,那也就罷了,偏偏身上還有一份重要的軍報,必須安全送到中軍,多少有些患得患失,施展不開,這才想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聽了夥伴們的話,他算是放了心。

  魏延爬上一旁的山坡,查看了一下地形。前面的山路是兩道山嶺之間的凹道,東側就是九倉嶺,西側也是一道山嶺,南北走向,略向西南傾斜。兩嶺之間最窄的地方被人用石頭、雜樹堵住,要想從此路過,只能下馬步行,攀爬過去,別說戰馬過不去,就連人都得小心翼翼。

  魏延來回打量了一會兒,目光最後落在九倉嶺下的一窪泉水處。這窪泉水面積不大,卻很是清轍。冬季水淺,泉水四周是一片灘地,面積不大,卻還算平坦。

  魏延心中一動,轉身問王竹道:“這水深嗎?”

  “不深。”王竹很有把握。“最深的地方不到腰。”

  “下面有沒有坑?”

  “最中間有個洞,大概有一丈左右,洞裡全是石頭,泉水就是從那些石頭縫裡滲出來的。除此之外,都是大塊石頭,平得很。”

  魏延點點頭,將騎士們召集起來,部署戰法。他決定利用己方的騎兵優勢破敵。這片谷地不適合大規模騎兵衝殺,卻能勉強跑起來,對他們這些騎術精湛的近衛騎士來說,完全可以發揮騎兵的部分威力。他們沒有帶長矛,只有長刀、大盾和弓弩,勉強夠用。可是考慮到對手都是當地蠻兵,沒什麼對付騎兵的經驗,用得好,還是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

  李武等人都是從軍中精選出來的騎士,戰鬥經驗豐富,一听就明白了,還提了幾個建議。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戰術方案很快就成型了。魏延帶著王竹和四名騎士在前,李武帶著另外五名騎士落後,雙方保持三十步的跨度,形成前後兩陣。

  魏延策馬來到障礙物前,作勢左右觀望,破口大罵,又命兩名騎士上前探路。騎士下了馬,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慢慢的向前走,爬上障礙物,查看情況。他們剛剛爬上去,還沒等站穩,兩側的山坡上就傳來了呼喝聲,幾名椎髻紋身的蠻兵從藏身上站了起來,舉著弩,向魏延等人射擊。

  魏延等人早有準備,就地找掩護,舉起弓弩進行還擊。

  雙方你來我往,箭矢交馳。蠻兵們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人數也多,箭雨密集得多,但魏延等人甲胄精良,蠻兵的弓弩無法射穿他們的甲胄,雙方僵持不下,難分難解。

  戰事一起,蠻兵們就吹響了報警的號角,時間不長,九倉嶺方向就傳來了回應。一群人沿著山路奔了下來,魏延一看,估計有二十餘人,再加上兩側山坡上的,總數正好三十左右。他向後擺了擺手,李武等人立刻掉轉頭,向北撤退。魏延也做出慌亂的模樣,向後撤退。這時,上前查看形勢的兩名騎士大聲呼救,聲嘶力竭,魏延“猶豫不決”,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向山坡上的蠻兵還擊,接應同伴突圍。

  山坡上的蠻兵一樣,立刻集中力量,不求傷人,只求壓制,射得那兩名騎士抬不起頭來。

  山坡上的蠻兵健步如飛,在魏延“遲疑”的時間裡,他們就從山坡上衝了下來。見魏延身邊只有三人,面遠處的李武等人已經跑得沒影了,指揮蠻兵的將領很自然的選擇了分兵,命令十餘人繞過泉水,包抄魏延的後路。

  見蠻兵中計,魏延大喜,命王竹牽著戰馬後撤,他和另外兩名騎士舉著大盾,衝到障礙物前,拉開一石弓,連續急射。

  叢林作戰,首重弓弩,這是魏延在講武堂就學過的知識。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苦練射藝,從小弓用到大弓,直到一石弓,五十步之內幾乎百發百中。剛才為了麻痺對手,他一直沒有使出真正的射藝,現在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他再也不用留手。

  另兩名騎士也舉起了弓,全力射擊。

  三人發威,一息之間射出十幾箭,對面立刻有數人中箭,發出慘叫聲,箭陣為之一滯。障礙物上的兩名騎士趁機跳了下來,加入魏延三人的小陣,舉盾掩護同伴,且戰且退。

  蠻兵們一時大意,被魏延等人射了個措手不及,傷了好幾人,剛剛趕到的首領氣急敗壞,見魏延要走,心中大急,喝令所有人下到谷中追擊。包抄的人也加快了腳步,在泉水邊會合,將魏延等人圍在中間。

  “圓陣!”魏延大喝,與四名騎士背對背,結成圓陣。王竹也拔出了砍刀,加入了圓陣。有蠻兵衝了上來,揮舞著長刀砍向魏延。魏延大喝一聲,用肩膀頂著盾牌,迎面猛撞,右手揮起戰刀,從盾牌下緣伸了出去,探到那蠻兵兩腿之間,用力一拖。

  蠻兵痛得慘叫一聲,腹股溝內側被撕開一條大口子,股動脈被割開,鮮血泉湧而出。魏延趁勢上前,再殺一人,隨即退回圓陣。他們結陣而守,互相掩護,抽冷子出擊,不到一會兒,又殺一人。

  見二十餘人圍攻魏延,未能取勝,反倒接連死了三人,原本在山坡上指揮戰鬥的對方首領按捺不住,親自下去谷中,帶著最精銳的衛士衝了過來,嘴裡喊著聽不懂的蠻話,一副不殺死魏延誓不罷休的模樣。

  魏延冷笑,發出命令。

  “逃”到遠處的李武等人收到命令,立刻策馬奔馳。馬蹄聲一響,蠻兵們就發覺了,抬頭一看,見騎兵從遠處奔來,嚇得魂飛魄落,紛紛轉身逃命,想退回嶺上。魏延卻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立刻變圓陣為矢形陣,向前猛衝猛打,搶先截斷了退路,將二十多名蠻兵擋在泉水邊。

  轉眼之間,李武六人策馬而至,衝入蠻兵之中,馬蹄踢起浪花,手中戰刀舞得如風車一般,毫不留情的收割著蠻兵們的性命。雖然蠻兵全力反擊,可是在奔騰的戰馬面前,在堅韌的精甲和鋒利的戰刀面前,他們沒有任何優勢,不是被戰馬撞倒,就是被戰刀砍倒,清澈的泉水很快就被鮮血染紅。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七八個蠻兵倒在血泊中,剩下的站在齊腰深的泉水中瑟瑟發抖,再也沒有剛才的囂張氣焰。魏延走到泉水邊,用戰刀指了指那頭領模樣的漢子,招了招手。

  那頭領不敢怠慢,連忙扔了武器,舉著雙手,走到魏延面前,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叫什麼?”

  “龍寶子。”

  “龍家的?”

  “是,是。”龍寶子連連點頭,他渾身濕透,又怕又冷,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他奉命帶了三十多人在此埋伏,本來見魏延只有十來人,覺得自己穩操勝劵,想立一個功,沒想到對方不僅難纏,而且狡猾,居然用騎兵進行反殺。等他明白過來,勝負已定。聽得魏延語氣不對,連忙又說道:“我雖是龍家人,卻是支系,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兒吹風吃苦。”

  魏延忍著笑,橫眉冷目。“想活命嗎?”

  “想,想。”

  “那就替我把這些樹和石頭搬開。太陽落山之前如果能完成,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果不能,嘿嘿,你就別怪我手黑了……”

  魏延一邊說,一邊晃著手中血淋淋的戰刀,殺氣騰騰,血珠順著刀刃滑下,甩到龍寶子的臉上。龍寶子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地說道:“一定能,一定能。大人,竹王廟裡有酒有肉,還有兩人蠻女,我去取來,請大人慢慢享用,太陽落山之前,我一定把路清出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9-8-10 01:59
策行三國 第2179章 新星

  魏延監視著龍寶子等人清障,又命王竹趕去竹王廟,將廟裡的廟祝、雜役和兩個巫女引了下來,帶著龍寶子留在廟裡的酒食。

  正如王竹所說,這個竹王廟香火不錯,廟祝肥頭大耳,看起來很富態,只是現在有些緊張,蒼白的臉上滿是油汗,怎麼擦也擦不掉。幾個雜役則有些慘,身上都有傷。王竹說缺了一個少年,據說是病死了,什麼病,什麼時候死的,沒人敢說。

  魏延注意到,那兩個巫女總是偷偷地看龍寶子,眼神凶狠。他心裡有了數,讓廟祝帶著雜役一起去幹活,留下了兩個巫女,稍一打聽,就問出了原委。

  那個少年是儺戲時扮演竹王之子三郎的,長得俊俏,被龍寶子看中了,逼他侍寢。但少年發誓侍神,不肯受辱,結果被龍寶子活生生打死了,屍體就扔在山後。廟祝是被龍家供養的,自然唯龍寶子之命是從,幾個雜役是奴隸,也沒資格說話,一開口就被龍寶子抽了一頓鞭子。她們和那少年一樣,是侍奉竹王的人,一心想為少年報仇,只恨力量不足。

  魏延很奇怪。牂柯和武陵一樣,巫風濃厚,竹王更是牂柯很重要的神明,到處都有竹王祠,這龍寶子哪來的膽,居然敢在竹王祠亂來,還讓侍神的人陪寢?

  巫女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龍家這些年雖然也給香火錢,卻沒來祭祀過竹王。

  魏延心中疑惑,覺得這事有深究的必要。他將龍寶子叫了過來。龍寶子雖說在龍家只是小角色,卻也是衣食無憂的人,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苦。今天運氣不好,踢了石板,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剛幹了一會兒活就累得渾身是汗,氣喘吁籲。被魏延叫來問話,他倒是滿心歡喜,只想多歇一會兒。對魏延的問題,他幾乎沒有猶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不僅是龍家,其實牂柯幾個大族都不信竹王以及其他巫鬼。牂柯與其他郡不同,早在明章之世,就有毋斂人尹珍遠赴中原求原,拜在汝南大儒許慎門下學習五經,從此信奉儒學,不語怪力亂神。之所以還出錢供養竹王廟,是因為部曲、奴隸信奉竹王,尤其是奴隸。南中大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不能以同族為奴,以免內訌導致力量分散,為人所趁,後來漸漸發展成為不以漢人為奴,奴隸都以蠻夷為主,漢人充當部曲。奴隸信竹王,大姓供養竹王,讓竹王為自己代言,有利於安撫奴隸,讓他們不敢反抗。

  至於他自己。他對竹王沒什麼尊敬可言,又奉命在這裡埋伏,窮極無聊,生了色心,這才對扮神的少年和巫女下手。他原本準備離開的時候連這幾個雜役、巫女一起殺了,到時候再安排人就是了,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被魏延擊敗,這才落到這一步。

  聽完龍寶子不以為然的自述,魏延想起了鄧芝動員諸將時說的話,感受更深。他和鄧芝都是南陽人,鄧芝年長他幾歲。鄧芝有荀攸身邊實習的時候,他也在周瑜身邊做侍從,有同郡之誼,兩人相處還算不錯,對對方的學識能力都很清楚。可是從鄧芝的表現來看,這兩年做賀齊的參軍,見識大漲,他已經打破了固有的成見,發現了漢人大姓和本地蠻夷之間的分歧,也看到了蠻夷的潛力和對大軍征伐的影響。

  相比之下,龍寶子這些本地大族還沒把蠻夷當回事,有著強烈的優越感,對新的形勢變化一無所知,簡直是坐在柴薪上玩火。

  魏延沒說什麼,讓龍寶子回去繼續幹活。

  為了活命,龍寶子等人很賣力,用了半天時間,清理出一條能走馬的小路。魏延信守承諾,不殺他們,但他也不能放龍寶子走。他讓人把龍寶子等人綁起來,交給巫女和雜役看守,廟祝則被他帶走,充當嚮導。

  分別之前,他與兩個巫女道別,說了一句剛學的蠻語:“竹王保佑你們。”

  兩個巫女心領神會,回了一句。“信神的人必有福報,褻神的人必遭天譴。”

  ——

  魏延晝夜兼程,趕回中軍,向周瑜、荀攸詳細匯報了整件事的經過。他建議重視鄧芝的意見,調整對蠻夷的政策,不僅要給他們帶來利益,更要尊重他們的信仰,以便更好的將他們從大姓的控制下爭取出來。

  沒有尊重,哪來真正的信任?

  周瑜、荀攸很驚訝。魏延擊敗龍寶子也就罷了,這只是正常發揮,雖然是第一次行動,但多年的訓練已經為了他打下了堅實的戰術基礎,再加上有經驗豐富的騎士為伴,只要他不固執己見,自以為是,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讓他們驚訝的是魏延頗有政治頭腦,能從細微之中看出問題,並與鄧芝的觀點結合起來,提出新的看法。

  “小子,想做參軍嗎?”荀攸摸著鬍鬚,半開玩笑的說道:“你這可是搶參軍們的活啊。”

  周瑜笑而不語。魏延有點尷尬,連忙推辭。“軍師,這可都是鄧伯苗的意見,我只是轉述一下罷了。”

  “就因為鄧伯苗是南陽人,你想幫他?”

  魏延連連拱手。荀攸大笑,拍拍魏延的肩膀,對周瑜說道:“都督,這樣的好苗子,應該送到吳王身邊鍛煉幾年,縱使不及陸議,也當與朱然抗行。”

  周瑜心領神會。作為軍中九督之一,他有向孫策推薦好苗子的責任。如果將人才都留在自己身邊,有培植私人力量的嫌疑,容易引起猜忌。對魏延來說,到孫策身邊也能漲見識,將來的成就更高,對荊州系的壯大也有好處。

  “文長,軍師可難得這麼誇人。這一戰結束,你就去建業報捷吧。”

  魏延大喜,躬身應喏。

  周瑜和荀攸研究了賀齊的作戰計劃後,予以批准,將親自負責對婁關方向曹軍的阻擊。與此同時,荀攸下達命令,要求鄧芝就對蠻夷歸化做出詳細論說,屆時將抄發全軍,作為一項基本政策實施。

  一手要剿,一手要撫,兩手都要硬,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

  得到周瑜的回覆,賀齊放了心,接連兩次警告傅寵,語氣一次比一次強硬,勒令傅寵限期投降。與此同時,鄧芝也將新政的主要內容教給依附的山民,讓他們四處傳播,讓普通百姓明白這次進攻是針對大姓,他們奉吳王之命,行王者之徵,是為普通百姓的福祉而來。

  一時間,鄨縣議論紛紛,莫衷一事,不僅普通百姓對大姓的宣傳有了懷疑,大姓的部曲、奴隸也開始動搖起來。且不論賀齊是不是真的王者之師,但他對待普通百姓的確要比當地的大姓好一些,這是很多人親身經歷過的事實。

  就在這時,賀齊將帶回營中救治的幾十個蠻兵放了回來。這些蠻兵奉命攻擊賀齊的大營,結果被射倒在大營前,他們所效力的傅家懾於賀齊營中的弓弩強勁,不敢去救他們,讓他們在大營前等死,反倒是賀齊派人將他們帶到大營裡,治好了他們的傷。

  這十幾天,他們不僅見識了醫匠的高超醫術,還見識了賀齊的實力,不論是軍械裝備還是訓練水平,都不是他們能對抗的。既然賀齊不是針對他們而來,他們為什麼還要拼命?

  熟人的話最可信,這十幾個蠻兵被放回去之後,就像十幾塊巨石落入水中,一下子擾亂了傅寵的軍心。傅寵雖然很快將這十幾個人控制起來,又極力闢謠,勒令軍中禁止討論這個問題,卻已經無法控制輿論。不管走到哪裡,他都覺得身後有無數凶狠的目光在看他們,脊梁骨總是涼嗖嗖的。

  傅寵不敢再等,又不願意就此投降,他決定退回自家的寨子自守,暫避賀齊的鋒芒。他已經意識到,這次面對的吳軍與以前的所有敵人都不同——不管是王莽還是公孫述,都沒有人會把蠻夷當人,甚至挑動蠻夷來對付他們——在弄清楚對方真正的實力之前,還是保守一些為好。

  但賀齊並不打算這麼放過傅寵等人。發覺傅寵等人有撤退的跡象,他立刻發起了進攻。

  在挑選出來的上百名漢蠻士卒“王者之師,解民水火”、“漢蠻平等,翻身作主”的大聲吶喊下,兩千先登精隊悍然殺進了傅寵的大營,武剛車被推到陣前,全力發射,密集的箭雨射得傅寵的部下抬不起頭,手持大斧、砍刀的士卒如牆而進,迅速攻破了傅寵的營門。

  在漢蠻雙語的陣前動員下,傅寵以蠻夷為主體的部曲心無鬥志,紛紛潰敗,只有以家族子弟為主體的親衛營還要奮戰,但他們遠遠不是以賀齊所領江東兵的對手,迅速被擊潰,傷亡慘重。

  見形勢不妙,傅寵只得棄營而走。他只剩下一個希望,回到寨子,據險而守,然後再和賀齊談判。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個願望已經成奢望。他剛逃出大營不足二十里,就在一個叫作火石壩的地方被攔住了去路,一隊步地當道立陣,兩側山坡上箭如雨下,傅寵無路可走,驚駭莫名,滿腔的憤慨還沒出口就被兩枝弩箭射中,翻身落馬。

  他至死也沒搞明白,賀齊的部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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