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79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1 09:03

第310章 高文的改進計畫

  炮彈在靶標範圍內炸裂,一聲雷霆般的轟然巨響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高文知道,這一聲巨響不但是炸在靶標上,也炸在了這個世界的傳統上——從今天開始,貴族的城牆不再堅不可摧,魔法師的高塔不再無法對抗,這種能夠撕裂岩石和鋼鐵的力量,在千百年裏一直牢牢地把控在超凡者手中,但現在,它只需要一個訓練三個月的民兵去拉一下扳手就可以實現了。

  有人陷入了呆滯。
  詹妮愣愣地看著那一團炸開的火光,在心中衡量著它相當於一個多大威力的魔法——儘管她親自參與了加速軌道的優化工作,但炮彈炸裂的剎那仍然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想到了自己那位可怕的導師,猜測著自己的導師在軌道炮面前可以抗住幾發,一炮?還是兩炮?
  抗住幾炮都毫無意義,因為在領主所打造的那個新秩序裏,所有與塞西爾為敵的人要面對的都是萬炮齊發。
  那些嘗試用魔法盾和護身符來對抗熱能射線槍攢射的敵人,已經用自己的生命驗證了這一點。

  赫蒂也陷入了呆滯,她則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這部戰爭機器和第二次防禦戰中所使用的炸彈投石機有多大不同——稍一思索,她便意識到這完全是兩種概念的武器。
  投石機很多時候只是一種威懾,巨大的石塊或燃燒的火團騰空而起,帶著無法阻擋的力量砸在頭頂上或城牆上,其所帶來的壓力對於沒有多少榮譽感和責任感的傳統貴族私兵而言是致命的。但除了對士氣的打擊之外,投石機真正在一場戰鬥中能造成的破壞其實很有限,它只是在戰鬥法師數量不足的情況下對遠程攻擊的一種補充:在大部份情況下,戰鬥法師數量都是不足的,他們的作用往往只是擊殺敵方重要單位、製造陣地干擾或者反制敵方法師。
  而這種被先祖命名為「魔晶軌道炮」的魔導裝置,它是一件真正以毀滅為目標的武器。
  準確度,射程,破壞力,穩定性,易操作性……所有指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能夠高效、準確、快速地達成對目標的破壞效果……正如先祖曾說過的那樣,當炮彈炸響之後,傳統貴族的城堡和騎士團形成的盾牆都將蕩然無存。

  拜倫看著那片煙雲漸漸在北風中消散,抬起手撓了撓有些雜亂的灰白色頭髮:「這玩意兒比射線槍帶勁……也比投石機帶勁多了。」
  「如果將來的戰場上都是這種東西……」菲利普卻看著遠方皺起眉來,「騎士與重甲步兵該何去何從?」
  拜倫看了這位搭檔一眼,聳聳肩:「你剛才沒看見麼?騎士在旁邊喊開炮,步兵負責上彈和拉扳手啊。」
  性格認真的菲利普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糾結狀態:「……我總覺得這樣的戰鬥少了一些榮譽感……」
  拜倫在旁邊開導著:「你想想啊,等這玩意兒普及之後,戰場上基本上就兩種人了,一種是還沒跟人照面就被炮打死的,一種是負責開炮的,戰場上的榮譽要麼是英勇戰鬥,要麼是最終勝利——現在英勇戰鬥的還沒開戰就死了,那肯定是最後勝利的最榮譽,所以開炮的最榮譽……」
  菲利普聽得一愣一愣的:「真能這麼解釋?」
  「不然怎麼解釋?總不能每次誰輸了誰光榮吧?那誰還打勝仗,開戰直接投降得了——所以還是開炮的最有榮耀,起碼比那幫躺地上的榮耀,你說你都全場最榮耀了,你不榮譽誰榮譽?是吧……」
  菲利普認真思索了一下,扭頭就走:「……我總覺得你又在胡扯。」
  拜倫看著菲利普的背影,頗覺無聊地扯扯嘴角:「有本事第一批軌道炮列裝的時候,你別要……」

  隨後,拜倫便第一時間來到了高文面前:「領主,這種新式武器會很快完成列裝麼?」
  高文看著這個老油條騎士的眼神,就知道對方已經對這種武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拜倫是一個真正的實戰主義者,他可不會計較某種武器是不是符合騎士傳統——只要能有效解決敵人的,那就是好裝備,魔晶軌道炮顯然就是這樣一種好裝備。
  「還需要進行一些後期測試,然後還要做工業量產化的調整,等送上生產線,怎麼也得來年春天了。」
  看到拜倫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神色,高文笑了起來:「即便現在就有一批成品軌道炮,戰鬥兵團也還沒做好列裝它的準備——為了能夠最高效地使用這種新式武器,我們必須組建一種新的專業部隊才行。」
  「新的專業部隊?」拜倫從那種「老子就要有意大利炮啦」(領會精神就行)的興奮中清醒過來,並隨即領悟到了高文的意思。
  從這種新式武器的射程、威力、攻擊形式等方面,他不難判斷出這東西對戰爭形勢可以產生怎樣的影響,這絕不只是「換了一種威力更大的投石機」那麼簡單,對於操控魔晶軌道炮的士兵而言,不管是最基礎的訓練內容,還是其在戰場上的定位,以至於上級指揮官對他們的指揮方式,都必須重新定製,才能讓這些「大砰砰」發揮出最大的效用。
  「塞西爾戰鬥兵團將增加『炮兵』單位,以專門操控這種重型火力,炮兵部隊的編制、訓練以及實戰中的後勤供應等內容,我會在這之後交到你和菲利普手上,」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操控軌道炮需要掌握一定技術,它不像熱能射線槍,魔晶軌道炮的射程已經超出了依靠直觀感受就能進行瞄準校正的範圍,因此操縱這門新式大炮便對士兵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它在瞄準的時候,需要通過各種輔助瞄具來校對射角,需要利用提前編制的射表來估算炮彈落點,需要能迅速響應指揮官下達的射擊指令,因此對士兵的文化水平要求較高——甚至僅僅做到讀書識字都不夠,這就要你在挑選第一期炮兵的時候多多留意了。」

  看到拜倫騎士領命離開,高文輕輕呼了口氣。
  隨後在他的命令下,士兵和技術人員們打光了預備的所有測試彈和實彈,並在這個過程中收集到了大量相當有價值的數據。
  在測試結束之後,他把卡邁爾和尼古拉斯.蛋叫到身旁。
  「您對這件武器滿意麼?」卡邁爾體表的奧術光芒跳躍著,他的心情顯然很好。
  高文點點頭:「很好,各方面都達到了我的要求,但仍然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卡邁爾還不太習慣高文這種總是能把一種全新的事物瞬間看透,並立刻提出一大堆實用建議的能力,因此一時間有點愣神,但尼古拉斯.蛋顯然比他適應得多,這位直徑達到 1.3 米的滑稽發出嗡嗡的聲音:「技術觸類旁通,在用加速軌道發射炮彈變成現實之後,你接下來肯定就要考慮製造各種大小、各種型號、各種用途的類似產物了吧……」
  「沒錯,」高文點點頭,視線隨之投向不遠處的發射場——魔晶軌道炮在連續高強度的射擊壓力測試結束之後進行了散熱,現在技術人員們正在小心翼翼地拆開炮座的蓋板,觀察裏面的充能結構和過載裝置(瑞貝卡增效模組),以確定大炮的精密部份在承受這些負載之後有什麼變化,「這門大炮威力十足,但它只適合安裝在城牆上或者別的固定工事中,而且大型加速軌道需要用固定式的陣地魔網才能帶得起來,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士兵缺乏進攻性……一種不能主動進攻的武器是註定不完整的。」
  卡邁爾明白了高文的意思:「小型化?」
  「這是第一個方向,」高文點點頭,「在面對常規軍隊的戰場上,那門大炮的威力過剩了,想辦法把炮彈減輕,把加速軌道減量,降低能耗,讓它可以被魔力電容組驅動,讓它可以被裝在馬車上,甚至可以拆開之後被炮組士兵背著走。另一個方向則是炮彈的多樣化——目前的炮彈只有一種效果,那就是通過爆炸來殺傷敵人,但既然我們都已經能把幾十公斤重的魔導裝置發射到數百米甚至上千米之外了,為什麼不給這些魔導裝置增加一些花樣呢?」
  卡邁爾立刻被高文提醒,嶄新的思路在他眼前敞開了大門——
  作為一位來自剛鐸帝國的研究者,他從來不缺乏創新的思路。
  「幾十公斤重的魔導裝置……這可以發揮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這位古代魔導師的語氣變得格外愉快,「我甚至可以塞個『湮滅之創』進去!」
  高文看了對方一眼:「……你最好說個便宜點的,而且這個時代能用的。」
  「……那我回頭再想想。」
  「火炮機械部份的設計你來負責,」高文對尼古拉斯.蛋點點頭,隨後又看向卡邁爾,「你則是魔法領域的專家。我相信有你們兩個,要製造出更多更符合戰場要求的改進型號並不困難。不過研究要貼合實際需要,新裝備的生產也要考慮到生產線的產能,目前我們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那幾個重點項目上,別把精力分得太過了。」
  尼古拉斯.蛋上下浮動了一下身體,卡邁爾也跟著點點頭:「請放心,這個我當然明白。」

  高文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說起來……桑提斯他已經出發兩天了吧?」
  「是的,他想盡快完成您給他的任務,」卡邁爾說道,「而且能快點和王都的法師圈子建立聯繫,領地上人才匱乏的情況也能早點緩解——如果在春天人口增加之際,還能同時擴充一批來自王都的技術人員,那一切就都完美了。」
  高文露出思索的模樣:「這部份計畫也在順利進行麼……」
  他抬起頭,看到詹妮和瑞貝卡正站在不遠處,兩個人對著被技術人員們拆開的魔晶軌道炮指指點點,似乎正聊的火熱。
  「詹妮!瑞貝卡!」高文出聲叫道。
  兩個姑娘很快跑了過來,瑞貝卡喜氣洋洋的:「祖先大人您叫我?什麼事啊?」
  高文點點頭:「關於魔網架構,我有個思路,妳們看看能不能實現。」
  「您想到了改良的思路?」詹妮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位似乎有著無窮精力和靈感的領主,「還是說您發現了目前魔網的缺陷?」
  「不,我是打算給它製造一個缺陷……」
  兩個姑娘同時一臉懵逼:「啊?」
  高文微笑起來:「我打算挖個坑……」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2 08:44

第311章 做兩道大題吧

  提豐帝國,西南邊境。
  混雜著細微雪花的冬雨下個不停,在傍晚昏暗的天光中潑灑出一片混混沌沌的帷幕,連綿的雨、陰沉的天、山中的霧相互糾纏混雜在一起,讓整個世界都顯得模糊朦朧起來。
  而在這個模糊朦朧的世界中,貧窮的邊境山村早早陷入了黑暗,沒錢購置燈油的山民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裏,只能躲在黑沉沉的屋子裏,一邊依靠著那點小小的爐火取暖,一邊略有些驚恐地看著立在山頂的那座古老黑色尖塔。
  黑色尖塔頂部的幾扇窗子正散發出詭異的暗紅色光芒,不祥的烏雲則籠罩在塔尖上方,混沌朦朧的雨就好像是被那些光芒召喚來的一樣,讓整個世界都變得陰暗潮濕起來。
  那個瘋狂的老魔法師又在做那些可怕的勾當了——迷信的山民們一個個不安地合攏窗子,在家中低聲念叨著自己信仰的神靈,並期盼著黑魔法師的詛咒不要降臨在自己身上。

  在魔法塔的頂部,瑪麗和另外幾名學徒並不知道山村中那些迷信又愚昧的村人在想些什麼,哪怕知道,他們也毫無關注的興趣。
  這些學徒正緊張地佈置著實驗室,按照導師的吩咐,把各種魔法材料放置在正確的地方。一個大號的火盆在這間石頭打造的房間中央燃燒著,火盆中跳躍著顏色異常的紅色火焰,那火焰就好像鮮血在空中抖動一樣。
  老魔法師站在火盆旁邊的某個魔法陣中央,一邊為魔法陣注入魔力一邊用那陰沉的眼睛盯著每一個學徒的動作,他沒有穿那身黑色的長袍,人造神經索從他的脊椎位置蔓延出來,在他身後緩緩蠕動著,就好像毒蛇一般。
  一名學徒在將紫水晶粉塵撒入火盆的時候不小心手抖了一下,迸射出的火花在空氣中蕩漾開一圈圈漣漪,這名學徒立刻驚恐地看向自己的導師,但老魔法師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心點!你這廢物!」
  學徒大為慶幸地鬆了口氣,趕緊以更加小心翼翼的姿態繼續進行手頭的工作。

  瑪麗一邊用特殊的工具將混雜有礦石粉末、魔獸血液、魔力草汁的液體倒入地板上的符文凹槽,一邊偷偷看了自己的導師一眼。
  自從上次「連接」之後,老法師丹尼爾的狀態就愈發得不對勁了。
  儘管他往日裏也總是表現的很瘋狂,會無緣無故地懲罰學徒,會做各種各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實驗,但老法師這一次的不對勁卻跟從前都不一樣——他就好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承受著巨大卻無法說出來的壓力,整個人都顯得格外神經質起來,他驅趕著學徒們近乎不眠不休地在魔法塔內設置了無數的精神防禦法陣,還在自己身上刻下了無數新的符文,他要進行長時間的冥想才能入睡,而且不止一次地在噩夢中驚醒……
  別的學徒不明所以,但瑪麗懷疑這一系列反常的表現都跟導師上次進行的「連接」有關。
  導師說他跟一個可怕的存在做了筆交易……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那筆交易導致的?是那個「可怕的存在」讓這個強大的魔法師驚恐到了這種程度?
  那該是一個何等恐怖的怪物啊……
  瑪麗不敢詢問導師細節,她只能低著頭默默做自己的工作,並祈求在這個過程中不要出錯,不要受到老法師的懲罰,而且她知道,其他人恐怕也是這麼想的。

  終於,所有魔法符文都被設置完畢,儀式用的火盆和法器也都處於正確的位置和狀態,老魔法師看了一眼實驗室裏的情況,焦躁地擺了擺手:「都滾吧!」
  學徒們如蒙大赦,趕緊一個個離開實驗室。
  「瑪麗!妳留下!」老法師惡狠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年輕的低級女法師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她不敢違抗導師的命令,只能努力平復自己的心跳,隨後慢慢轉過頭,恭順地來到老法師面前。
  「妳,把手伸出來!」
  瑪麗近乎麻木地服從命令,抬起左手遞過去,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老法師抓住了她的胳膊,並隨手用一把匕首在她的胳膊上刺下。
  這一瞬間,她幾乎就要把手抽回去,但最終卻硬生生止住了這種可能會帶來可怕懲罰的動作。
  尖銳的疼痛之後,女法師的血液從傷口中流了出來,並詭異地漂浮在半空。
  丹尼爾隨手用沾血的匕首在空氣中勾勒了幾個符文,那些來自瑪麗的血液隨之受到牽引,飄向房間中央的火盆,並迅速被裏面的火焰吞噬。
  「好……好……」老法師神經質地低聲咕噥著,「把獻祭者的血混到儀式過程裏,這樣應該能把域外遊蕩者轉移到獻祭者身上……再加上周圍這些誤導性、防禦性的符文,我就安全了,我就安全了……」
  瑪麗還沒來得及聽清老法師的意思,她就被後者在背後用力推了一把:「去,站到法陣中間,快!」
  瑪麗看了一眼那法陣,從自己所掌握的神秘學知識判斷了一下,再聯想起自己導師之前的話,終於悚然醒悟了這個可怕的老法師想幹什麼——
  這個老人想要矇騙與他做過交易的那個可怕存在,他想把自己當成祭品,當成替罪羊!
  但她已經來不及做出反抗,她已經踏入魔法陣,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牢牢地吸在了原地!
  而且即便沒有被魔法陣吸住,她也知道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她根本不敢,也無力反抗……

  丹尼爾看著那些暗紅色的符文一個個亮起,而那個平日裏最沉默的女學徒則乖乖地站在了法陣範圍內,他忍不住略鬆口氣。
  他和域外遊蕩者約定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但他還要做出最後一次掙扎——他已經在這座法師塔裏佈置了幾十層的保護性法陣,在自己身上設置了大量的防護法術,如此多的防護,或許足以抵擋域外遊蕩者的降臨……
  而且他還把瑪麗當成了誤導媒介推入法陣,這也是一層保險。
  假如域外遊蕩者發現了這個「假貨」該怎麼辦?
  那就把一切過錯都推到這個女學徒身上,就說是她在儀式的關鍵時刻擅自闖入了法陣裏,才對偉大的域外遊蕩者造成困擾……

  丹尼爾感覺自己的頭腦正在發脹,思維慢慢混亂起來,他看著法陣裏的女學徒,突然有些疑惑,疑惑於對方是什麼時候成為他學徒的,疑惑於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裏,疑惑於自己為什麼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他腦海中突然跳出了幾個凌亂破碎的畫面,他看到了較為年輕一點的自己正站在一座破敗的法師塔裏,看到一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冒冒失失地跑到自己面前,看到自己為小女孩準備食物……
  丹尼爾愣了一下,立刻衝上去想要把瑪麗解救下來,但就在他採取行動的一瞬間,他的頭腦再次陷入混亂。
  窮途末路的法術研究,永眠者的神奇力量,探求真理並大獲成功的喜悅……
  他惡狠狠地看著瑪麗,等待著他所設置的那些保護措施將域外遊蕩者阻擋下來的時刻。

  然後,丹尼爾眼前一陣搖晃,一片無邊無際的、由澄澈的天空和無邊水面所組成的世界在他身邊迅速展開,無數巨大的金屬平台浮上了水面,而那位域外遊蕩者則面帶微笑地站在他面前。
  他所設置的那些防護手段沒有一點效果——作為誤導的瑪麗也絲毫沒派上用場。
  「主……吾主……」
  老法師始終混混沌沌的思維終於在這個虛擬世界中清醒過來,他瞬間意識到了自己那些舉動有多麼愚蠢,並試圖補救。
  然而,高文根本沒有在意老法師的態度,甚至也沒意識到對方之前有做過什麼防護——
  因為他壓根不是通過「入侵」的方式連接這個老法師的,他上次把對方踢出網絡的時候,在對方頭腦中留了個開放端口,並且還在網絡上挖了個對應的後門……
  這也是他對永眠者的心靈網絡技術研究一段時間之後的成果之一。
  他相信那些始終專注於提升個人實力、仍然只知道用傳統的心靈防護法術來保護自身頭腦意識的永眠者們,肯定發現不了這種基於網絡架構的新操作……
  老法師略有點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域外遊蕩者」,心中冒出一個疑惑——眼前這個非人存在為什麼沒有生氣?自己的防護和誤導對他而言難道不是一種冒犯和背叛麼?
  高文終於注意到了老法師的古怪,隨口問道:「你為什麼緊張?」
  老法師怔了一下,趕緊低下頭:「我……不,我只是因再次被您召喚而感覺有一些惶恐。」
  他突然明白了,明白為什麼眼前的域外遊蕩者會無視自己的「小動作」了。
  因為這個強大的存在壓根沒感覺到自己那些小小的反抗……
  法師塔裏的幾十層精神防護屏障,自己身上的無數保護符文,作為誘餌的瑪麗,特意佈置的儀式現場,加起來所產生的阻礙力量,還沒有達到可以被「域外遊蕩者」感知的程度……

  「不用緊張,讓我們坐下來慢慢談。」高文帶著那永遠溫和的微笑,揮手製造出了茶桌、座椅、茶水點心等事物,並指示著丹尼爾坐下。
  丹尼爾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因為心虛,他甚至沒去和高文對視。
  他聽到那個淡然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有些事情交給你去做。」
  「您只管吩咐……」
  高文笑了笑,隨手具現出一堆書卷和圖紙:「不著急,先做兩套大題吧。」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2 16:58

第312章 挖坑那點事

  「大題?」
  聽到高文的話,丹尼爾第一反應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看向桌上那些具現出來的東西。
  似乎只是普通的紙張,書冊也是最最簡單廉價的模樣,既沒有在書皮上貼著金箔,也沒有用優質的小牛皮製作封面——說實話,這麼隨意的書本他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開始吧,所有資料都在這裏,能做多少做多少,」高文看了老法師一眼,隨後在椅子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我會視你的表現,來判斷你是否真的符合我的要求。」
  老法師驀地意識到了這是一個考驗,他看到高文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反而警鈴大作。
  然後,他鄭重其事地看向了那些寫著題目的紙張,打開了那些標註為「參考資料」的書本……

  高文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同時還分出了一部份精力去關注心靈網絡表層的動向,一方面是監控是否有人在關注這個隱秘空間,一方面則是繼續分析永眠者的網絡架構,學習他們的神秘知識。
  他一點都不著急,因為他已經確定,在這個位於網絡中層的空間,時間的流速比在夢境之城裏還要慢,他已經交待了讓琥珀在現實世界幫忙旁邊照應,所以他自己在這裏陪著老法師做幾天幾夜的卷子都沒問題。

  丹尼爾發覺自己完全猜不透這個「域外遊蕩者」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出於自保,他選擇服從對方提出的要求,只是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所謂「大題」上的時候,一種荒誕莫名的感覺還是忍不住浮上心頭。
  他還以為域外遊蕩者提出的「考驗」會是更加可怕、更加詭異的東西,那些紙上可能寫著涉及到隱秘褻瀆領域的知識,可能描繪著令人精神錯亂的法陣和符號,而他必須在這些致命的東西面前保住性命,卻沒想到自己看到的第一個考驗竟然只是個純粹的數學問題,而且還是最簡單的那種,幾個數字加減乘除一番即可。
  這算什麼考驗?
  老法師心中泛起古怪,但卻沒敢開口質疑,而是低下頭輕鬆地完成計算,寫出了結果:作為一個法師,基本的數理能力是他的必修課。
  隨後他看向下一題,這道題似乎稍微有了些複雜性,而且開始跟實際應用掛鉤:計算某種魔藥在蒸餾前後的體積變化,以及密度變化……
  但這也沒什麼難的,他的學徒都會做。
  下一題,計算某個魔法陣在滿負載運行的情況下的燒燬時間……
  下一題,計算一個奇怪圖形的面積——這個圖形由一系列的圓和三角、矩形組合而成。
  下一題,計算某個符文域在特定魔導材料上能夠承受的最大理論干擾值 m……符文域是什麼東西?干擾值 m 是什麼東西?
  丹尼爾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但在他開口詢問之前,高文已經沉默著指了指旁邊那本《參考資料》。
  老法師擦了擦額頭開始滲出的汗水,翻開書認認真真地研讀起來。
  他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少年時,回到了在法師塔裏跟著導師學習魔法的那段歲月。
  不,他此刻比那時候更加緊張,更加刻苦!
  他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都塞進書頁裏去,他拚盡了自己全部的想像力和理解能力來學習那些知識,記憶那些公式,思索它們和現實中的魔法陣的對應關係,每當他好不容易看懂了一部份,他就立刻嘗試著將其用在那些題目上,然後——去面對下一個更難的問題。
  那些東西越來越匪夷所思了,越來越脫離直觀的生活感受了,一開始,丹尼爾還只是不理解題目的意思,但解題所需的數理計算技能他都具備,只要認真看看參考資料裏的解釋,他就能把題做出來,但慢慢的,就連那些計算用的公式和符號他都不再認識!
  汗水開始順著丹尼爾的臉往下流淌,他的呼吸愈發艱難起來。
  這確實是考驗,而且簡直是魔鬼的考驗……

  丹尼爾的心臟越跳越快,越發覺得這恐怕就是「域外遊蕩者」的一個充滿惡意的懲罰,是針對他之前那些「小動作」的懲罰,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高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到這裏就差不多了。」
  他抬起頭,看到高文輕輕打了個響指,桌子上那些做到一半的試卷和看到一半的參考資料便全都消失不見。
  「考驗……結束了?」老法師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高文,「我……沒做完……」
  老法師這時候很想問一句:沒把題寫完會死麼?解題過程不詳細會被砍麼?
  「不錯,比我想像的好,」高文微笑著說出來的話讓丹尼爾一口氣鬆了下來,「我並沒指望你能把它們都看明白、都做出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數理基礎,以及在面對新知識時候的接受能力。你讓我很意外——我還以為一個像你這樣上了年紀的傳統法師會是個思維已經開始僵化,難以學習新知識的人。」
  丹尼爾在心裏默默感嘆:上了年紀確實很難接受新知識……但生死關頭的時候誰還沒點潛力啊!
  「這就是我要給你的獎勵之一,我承諾過的,」高文微笑著繼續說道,「知識,足以讓你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繼續前進的知識。」

  丹尼爾愣住了,在短暫的時間內他愣是沒能把那些東西和「獎勵」二字聯繫在一起。
  但緊接著,他便回憶起了自己在參考資料裏看到的那些內容。
  那些用於計算符文效率、用於計算符文干擾、用於計算法陣穩定度的知識,那些明確的符文繪製守則,那些簡潔優雅到不可思議的公式和定理……
  如果那些東西是真的,如果那些東西不只是為了折騰他而設計出來的「難題」……

  高文看著老法師的表情變化,心中卻忍不住一聲嘆息。
  當拉文凱斯拿著那些知識的時候,他迎來的只有導師無端的殘酷懲罰和肆意踐踏,但當一個「不可名狀的域外遊蕩者」拿著同樣的知識來到另一個傳統法師面前的時候,迎來的卻是敬畏。
  他輕輕敲了敲桌面,喚起丹尼爾的注意力,淡淡地說道:「既然你有能力學習這些,那麼我接下來會交給你另外一些知識,這些知識……不是給你一個人用的。」
  在老法師丹尼爾好奇的視線中,高文又憑空創造了兩本並不是很厚的書籍,並將其放在桌上。
  得到高文的同意之後,丹尼爾頗有些急不可耐地翻開它們。
  第一本書,封面上寫著一行大字:
  《信息安全與網絡架構-永眠者特供版》
  「這上面的東西,你慢慢學,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要你以你自己的名義把這些知識在心靈網絡中傳播,在永眠者教徒之間傳播,在這個過程中,你必然會有無數的機會晉陞你在教團中的等級,這份『晉陞』,你可以視作是給你的第二份獎勵。具體的傳播辦法、傳播程度,我會詳細告訴你。」
  丹尼爾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高文。
  高文卻沒有當場解釋,而是示意對方繼續看下去。
  第二本書,封面上也寫著一行大字:
  《魔網技術-提豐特供版》
  「這上面的東西,你也要認真學會,不過我相信你作為一個大魔法師,在學這個的時候會比學那本《信息安全》要容易一些。我會告訴你該怎麼一點點地把這上面的知識在現實世界中應用出來,但你要暫時控制它們的傳播——直到我給你指示,你才可以把它們公佈出去。」
  丹尼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高文笑起來,看著眼前的老法師:「你很好奇我的目的?」

  丹尼爾嚥了口口水,他並不傻——如果這些東西是某個無名小卒拿出來的,或許他還會批判一番,不屑一顧,但這些東西是「域外遊蕩者」拿出來的,所以他立刻就以最高的重視和警惕來看待兩本書上所記錄的內容,並立刻看出了這些知識裏面蘊含的巨大價值和力量。
  他相信,如果這兩本書開頭所寫的內容沒有誇大的話,那麼它們將足以改變整個永眠者教團,也改變整個提豐!
  但它們是「域外遊蕩者」拿出來的……
  所以……永眠者教團和提豐也可能會因此萬劫不復……
  然而他目前還看不出這兩份知識裏致命的「毒藥」是什麼——他只能看出它們的甜美誘人。
  丹尼爾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心靈網絡中看到的那些有關「高文.塞西爾」的資料。
  在那個古代英雄復活之後,他沒有去和當代安蘇貴族爭權奪利,也沒有在宮廷裏掀起什麼風波,而是領著一群人跑到了安蘇的南境,開始建設城鎮發展領地……據說在那片新建立起來的土地上,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新事物出現。
  新事物,就意味著新知識。
  域外遊蕩者會在一個個世界之間「跳躍」,每次降臨在一個世界,祂所做的事情都不相同,有時候是帶來毀滅,有時候是帶來拯救,有時候是帶來變革……祂已經在安蘇親自點燃「火種」,現在祂又要通過自己的手,把知識帶來永眠教團和提豐……
  所以「域外遊蕩者」這一次降臨,目的或者說使命是傳播知識?
  丹尼爾想到一半,立刻又在心裏敲了警鐘:不能這麼快下結論,域外遊蕩者是一種非人的存在,天知道祂們的行為有什麼邏輯,有什麼準則!

  高文不用猜都知道丹尼爾會想些什麼,所以他沒有讓對方繼續腦補下去,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這些知識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它們足以讓接受者受用無窮,但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在裏面留下了『鑰匙』。」
  「在某個時候,我就會通過『鑰匙』來收取這些知識的代價,它們帶來了多大的好處,我就會收取多大的代價。」
  「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我是很遵循等價交換的。」
  高文頓了頓,隨後看著丹尼爾的眼睛:「還記得我一開始問你的問題麼?假如另一份更大的救贖放在你面前,你會背叛永眠者麼?現在再加一條——你對提豐的忠誠又值多少?」
cchjames 發表於 2018-11-3 12:55
第313章 見聞


在高文淡然的注視中,丹尼爾沒有堅持太久便低下頭去:“……在您的偉力面前,我對提豐和永眠者的忠誠可以讓步。”

“很好,”高文滿意地點點頭,隨後指著那本永眠者特供版的《網絡安全》,“那我們先從這一本開始,這將是你在永眠者教團中晉升的第一步。首先,你需要做的並不是直接把這些知識散播出去,而是發現目前心靈網絡中的致命缺陷,並把這些發現告訴比你略高一層或者同級別的其他教徒,當永眠者們漸漸意識到這些隱患的時候,你就把第一章節的東西當做你的研究成果放出去,我們先來看看什麼是分佈式網絡,以及網絡資源分配的概念……”

丹尼爾低下頭,做出恭敬受教的姿態。

他真的回憶起了自己的少年時光,回憶起了第一次跟著導師學習知識的那些年月……

在同一時間,安蘇東境,某處城鎮。

雪已經停息,晴朗的夜空中浮現出了燦爛的星辰,星光照耀著大地,積雪又反射著星光,讓這座夜幕之後的城鎮仍然不至於徹底陷入黑暗,而在那石質與木質建築雜亂堆積出的簡陋街巷裏,一個身披黑色連帽斗篷、身形高瘦的身影正悄然走過街巷。

在找到一處能夠遮擋寒風的角落之後,這個身影停了下來,並摘下斗篷的兜帽。

兜帽下面是一頭白銀精靈特有的醒目金髮,以及一張俊美異常的面龐。

高階精靈遊俠,索爾德林•霜葉。

深夜的人類城鎮顯得格外寂靜,至少在貧民聚集的地方是如此,索爾德林長長的精靈耳朵在空氣中輕輕抖了一下,他能聽到在遙遠的領主城堡中仍然有七弦琴和鈴鼓的聲音傳來,那意味著貴族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高階遊俠吸了口清新卻冰冷的空氣,然後忍不住皺起眉,用手按住胸口附近。

那個詭異的女人比他想像的厲害,雖然遊俠並不算是很擅長正面作戰的職業,但他仍然沒想到自己跟一個疑似德魯伊的對手交戰竟然還會落入下風。

如果不是聽從那個名叫拜倫的騎士的建議,隨身帶了一些“伸張正義用的新式武器”,他覺得自己現在情況肯定會更糟。

索爾德林一邊平復著傷口的抽痛,感受著自己的血肉正在超凡力量的輔助下一點點中和著那些詭異的毒素,一邊回憶起之前的那場戰鬥——他最終確認,那個女人所使用的力量確實是德魯伊之力。毒素、枯萎藤蔓、荊棘、腐化樹人,全都是源自德魯伊的法術,但卻有明顯的腐化墮落跡象……萬物終亡會?這應該是最可能的解釋了。

一個萬物終亡會的高階教徒為什麼要潛入精靈監控站……她有什麼目的?

寒冷的夜風再一次吹過街巷,索爾德林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暫時停止了這些思考,一切還是等回到塞西爾領再說比較好,高文和他手下的聰明人可以給予更多的建議,比他一個人在這裏盲目亂猜強多了。

可惜的是自己隨身的證明文件在之前的戰鬥中損毀,而且返回的時候發現安蘇東境也因局勢變化進入了更高等級的戒嚴,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的一紙命令讓整個地區變得難以通行,在那些秩序較差的地方情況還好一些,但在這種貴族統治較為嚴密、眼線眾多的大中型城鎮,他就必須小心謹慎地行動了。

在這個混亂黑暗、貴族割據的時代,沒了證明文件的異鄉人可不會有什麼好處境——尤其是他前不久還在提豐軍隊裏做事,塞拉斯•羅倫公爵和其手下的騎士將官們可有不少人都認識他,那些人可不知道他已經轉投塞西爾的事實,一旦打個照面可就不好解釋了……

大陸北方的冬日夜晚冷風刺骨,雖然高階超凡者的身體素質讓索爾德林不至於在這種溫度下生病,但他還是頗為不適,並忍不住尋找著能夠更加溫暖一些的地方——由於東境公爵的強力統治和戒嚴命令,所有的酒館旅店都被盯得很緊,異族人和口音不像安蘇東部地區的外鄉人都會受到盤查,全盛狀態的索爾德林當然不會擔心這些,但他現在受傷頗重,壓製體內毒素已經耗費大半力量,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引起那些人類超凡者的注意。

就在尋找避風處的時候,一點跳動的火光突然映入了索爾德林的眼簾。

他走了過去,看到在陋巷的最深處果然有一小堆篝火,幾個朦朦朧朧的人影正蜷縮在那篝火旁邊,偶爾有人影動彈一下,去撥動那些微弱的火苗,並把一小塊木炭枯枝扔進火堆。

一個高階遊俠竟然要去和乞丐分享篝火了麼……

索爾德林無聲地笑了笑,但還是走了過去。

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雖然現在身體狀態很糟,但他仍然能想辦法潛入某處穀倉甚至潛入某個溫暖的市民家中渡過一夜,但在看到那堆篝火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靠近——那些躍動的火光和圍著篝火取暖的人讓他忍不住想起七百年前,想起當初遠征軍最艱難的時候,那時候他和一群人類士兵、難民混在一起,大家在最寒冷的夜晚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抱團取暖,相互鼓勵著走過了最黑暗寒冷的一段路。

自從人類各國建立,局勢漸漸穩定之後,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過這種經歷了。

火堆邊的無家可歸者注意到了陌生人的靠近,他們立刻緊張警惕起來,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那並不是出來巡邏的士兵——在這麼冷的天氣裏,士兵也不願意深入到貧民窟裏,他們往往只會在街道上轉一圈,然後就回去喝酒了。

那個穿著黑斗篷的人更像是另外一個無家可歸者。

重新戴上了兜帽的索爾德林走到篝火旁邊,聲音低沉地開口:“天氣真冷。”

一個裹著破舊棉衣的流浪漢咕噥起來:“沒有多餘的位置了。”

“我還有點酒,”索爾德林隨手從懷裏摸出酒袋,“夠一人兩三口的。”

“……坐在旁邊吧。”

索爾德林坐了下去,手中酒袋則被旁邊的人飛快拿走,對方拔掉塞子,把鼻子湊在袋口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酒袋湊到嘴邊,努力想要克制但還是忍不住地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含著口中的酒,彷彿想要慢慢享受般捨不得下嚥,酒袋則被傳遞到了下一個人手中。

酒袋在這些無家可歸者之間無聲傳遞著,索爾德林借著微弱的篝火能看清每一個人的臉色——有的皺紋溝壑縱橫,有的臉上已經長了凍瘡,有的看起來還年輕一些,但身形也是老態龍鍾,他們裹著破爛的棉衣,甚至只是一堆已經看不出是衣服的破布,一種難聞的氣味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這些人顯然是不可能有機會洗澡的。

“喝口酒暖和多了。”一個無家可歸者嗓音嘶啞地說道。

酒袋最終回到索爾德林手中,他晃了晃,驚訝地發現裏面竟然還剩下一點。

坐在篝火對面的人說道:“留著點吧,指不定哪天就靠它救自己一命了。”

索爾德林沉默著把酒袋收回懷中,隨後輕聲感歎了一句:“真是個寒冷的冬夜啊……”

“你說話文縐縐的,”旁邊的無家可歸者嗬嗬一笑,“不過這天確實冷。”

篝火對面的人咕噥起來:“去年冬天可沒這麼冷。”

旁邊立刻有人嘲笑起來:“去年冬天你還有房子住,你當然不冷!”

“閉嘴!”

索爾德林聽著,突然抬頭好奇地插了個嘴:“你房子呢?”

坐在篝火對面的男人語氣沮喪:“前陣子被騎士老爺收走了……我欠了騎士老爺五年的租子,還不上,連房子帶地都給收走了。”

索爾德林忍不住沉默下來。

但篝火對面的男人卻沒有停下,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去年冬天的“美好日子”,他又念叨起來:“我去年還是有房子的,還有一小塊地……我還有個老婆呢!”

“他老婆早幾年前就死了,”索爾德林旁邊的人低聲說道,“他現在腦子不清楚。”

“都是'佃租恩赦法案'搞的,”一個正在撥弄篝火的年輕男人說道,“沾邊就沒好事。”

“'佃租恩赦法案'?”索爾德林愣了一下,顯然他沒聽說過這個法案。

在安蘇王國,伯爵及以上的土地貴族便可以在自己的領地上頒布一定程度的“私法”,視其爵位高低,可頒布法律的範圍也有不同,有的能訂稅率,有的能鑄貨幣,有的能規定田產繼承權,除了一個籠統的王國法典之外,各地貴族領上的法律條文可以說是雜亂無章,異常混亂,甚至會有相互矛盾的情況出現,這些亂七八糟的法律不但是那些在領地之間行走的商人、冒險者必須面對的挑戰,也會給索爾德林這樣不熟悉情況的異鄉人造成很大的麻煩。

“是貝里伯爵十年前頒布的法律,”年輕男人說道,“伯爵允許租種土地的人拖欠佃租,不用在欠租的第一年遭受鞭刑和罰沒財物,但欠租第二年就要繳納多一倍的租子,第三年就再多一倍,第四年再多一倍……第五年還是還不上,就把房子和田地都收走。伯爵說這是開恩,讓那些因為偶爾年景不好導致交不起租子的人能有機會償還債務,所以說這是'恩赦法案',如果連續五年都還交不起租子,那就是實在懶惰愚蠢,不配繼續耕作他的土地了……”

索爾德林旁邊裹著破舊棉衣的人歎了口氣:“但很少有人能還上的,大部分人都在五年後變成我們這樣。”

這是個陷阱!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陷阱!

一個農戶怎麼可能在這樣佃租連續翻倍的情況下償還欠租?別說五年之後那高達十幾倍的倍率,哪怕是第二年,他們也很難還上——他們根本不可能積攢下餘糧或者金錢,來應付第二年暴漲的佃租!

在這個法案實施之前,欠租還只是會被鞭笞和罰沒一部分財物,但在法案實施之後,任何欠租的人都注定會被收走所有田地和房屋——然而普通的農戶根本理解不了這一點。

因為他們既不認字,也不識數……更沒有多餘的精力腦力來思考除了幹活種地之外的事情。

他們在絕望中面臨著不可能償還的債務,並在絕望中失去土地和房屋,但到頭來他們甚至搞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麼。

索爾德林看了眼前小小的篝火一眼,突然感覺自己腦海中那些七百年前大家攜手並肩抱團取暖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篝火對面的男人還在低聲念叨著:“我當初有一小塊地,就在河邊上……我還有個老婆呢!”

有人碰了碰他:“行了,別說了,說多了灌風。”

“該添柴火了……”

“別都放進去,天亮還早呢。”

“等天亮了,就去聖光教堂吧,早點去,粥能熱點。”

“也別太早——新來的牧師盛粥的時候不怎麼攪,還習慣從上面舀,去早了只能喝稀湯。”

索爾德林沉默地聽著,在精靈強大的聽覺中,他聽到遙遠城堡中的七弦琴和鈴鼓聲音終於安靜下來。

他一夜沒有睡,直到天邊隱隱約約出現一線光亮,巨日的光輝透過雲層反射撒進了城鎮裏。

教堂的鐘聲在遠方響起,索爾德林站了起來,而那些勉強算睡了一覺的無家可歸者也一個個掙扎著爬起身子:教堂的鐘聲就是喚醒他們的信號。

篝火已經近乎熄滅,僅剩的一點殘餘熱量幾乎傳遞不到烤火的人身上,流浪漢們活動著凍僵的手腳,希望能在太陽真正出來之前稍微恢復一些體力,這有助於他們在教堂門口保住自己領到的食物,但在所有人都站起來的時候,有一個人卻還坐在原地。

是晚上坐在篝火對面的人。

有人上前推了一下,那具佝僂著的身體隨即倒在地上:他死了。

無家可歸者們沉默地看著這一幕,有人歎了口氣:“昨天晚上少了幾塊柴火。”

“他去年還有自己的房子呢……”

索爾德林面無表情,七百年前那些在黑暗與困頓中攜手前行的人,他們的後裔就打造了這麼個國度?

他轉過身,走向即將被陽光照亮的街道。

他要快點回到塞西爾領去。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5 02:21

第314章 「遠見卓識」

  南境,霍斯曼伯爵領。
  高大健壯的卡洛夫.霍斯曼伯爵坐在自己的會客室中,審視著眼前來訪的客人。
  作為南境地區最強大的土地貴族之一,卡洛夫.霍斯曼一直深以自己的姓氏和優秀的家族血統為榮。
  他的家族原是聖靈平原霍斯曼家族的一支,在一百年前,他那富有遠見卓識的祖先及時意識到了霧月內戰的真正走向,並以響應「北方王儲」的行動爭得了自己的榮耀,原本並無繼承權的祖先在第二王朝建立之後得到了王室的破格冊封,才讓家族在南境獲得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並成為伯爵級的土地貴族,從那天起,直到今後的一百年裏,南境的霍斯曼家族都保持著繁榮強盛。
  這毫無疑問說明了家族血統的優秀,更說明了「遠見卓識」這一特質對於家族的重要性,卡洛夫.霍斯曼時刻牢記著這一點,因此他總是擦亮眼睛,謹慎且敏銳地關注著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不但是自己領地上的,更是整個南境土地上的。
  在那位「開國大公」復活歸來之後,他的視線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塞西爾領。

  自從一百年前的霧月內亂之後,王室就始終有意地控制著南方地區的發展局面,古老龐大的塞西爾家族就如同一頭巨獸,哪怕一夜崩塌,它殘留的屍骸血肉也仍然有著強大的力量,為了防止那些仍然效忠塞西爾姓氏的大小貴族攪動局勢,王室在一百年裏不止一次地分割這片土地,並幾乎把所有南境貴族都變成了王室的直屬封臣,而且控制著這片土地上的貴族爵位最高只到伯爵,所以,霍斯曼伯爵在長達一百年間都始終是這片土地上最高的貴族之一,可是這個局面在不到一年前被打破了。
  南境重新有了一位「公爵」。
  儘管這位公爵並沒有立即要回自己的土地,也沒有對南境的當代貴族體系做出任何宣稱,而是在只保留爵位封號的情況下,跑去黑暗山脈搞起了開拓建設,但卡洛夫.霍斯曼伯爵從來沒有對那個死而復活的開國英雄放鬆警惕,他有敏銳的嗅覺,能從那個公爵的一系列行動中嗅出不一樣的味道,那是隱藏起來的野心和威脅。

  「目前能傳出來的消息就是這些,」眼前的客人說道,「我們派去的探子已經成功混進一個叫做『第二十五生產建設大隊』的組織裏,按照那個復活公爵發明的詞彙,它是一個『秘密建設部門』,根據探子掌握的情報,這個部門直接接受領主命令,承擔的都是最高等級的領地建設任務,所以傳來的消息應該都是可靠的,而且價值極高。」
  「很好……格林先生,你訓練出來的探子沒讓我失望,」卡洛夫.霍斯曼滿意地點著頭,隨即微微皺眉,「這麼說……那位高文.塞西爾公爵手頭有了一批非常強大的武器?而且可能是精靈提供的?」
  「是的,他們用這種武器來對付廢土中遊蕩過來的怪物。」
  「白銀精靈是宏偉之牆的建造者,他們有對抗廢土怪物的武器這不奇怪,但他們繞過安蘇王室,直接和高文.塞西爾公爵接觸並援助武器……這就有些古怪了,」卡洛夫.霍斯曼輕輕敲著桌面,思索著這期間隱藏的真相,「看來如我所想的那樣,那位開國公爵並不是一個『好鄰居』啊……」
  「或許我們應該儘早行動,控制塞西爾領的發展,」被稱作格林先生的中年消瘦男子帶著陰沉沉的笑容說道,他本就陰鬱的氣質在這個笑容襯托下更顯得陰沉,黑色頭髮遮掩的眼珠中閃爍著冷森森的光,「萊斯利子爵已經很明顯地倒向塞西爾家族了,康德領現在更是實質性地處於塞西爾家族控制下,那個死而復生的人,正在不知不覺地滲透並控制那些曾經屬於他的土地。」
  「但現在不屬於他了,」卡洛夫伯爵輕哼一聲,「不過我們不能動作太明顯,他仍然是王國的公爵,至少名義上和法理上是這樣,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個跳出來對抗他的人,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都不會有好處。」
  「他確實是王國名義和法理上的公爵,但又有誰希望這位『公爵』存在呢?您不希望,卡洛爾子爵不希望,葛蘭女子爵不希望,甚至我們的國王陛下他也不希望,只不過每一個人又必須表現得對一位開國祖先足夠敬畏罷了,」格林先生微微笑著,作為卡洛夫伯爵多年的顧問,他相當清楚自己這位目光敏銳的朋友在想些什麼,「我們不能正面和開國英雄對抗,這對您的聲譽有損,但我們可以先聯絡一下旁人,提前做一些準備……」
  聽著顧問的話,卡洛夫.霍斯曼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舒緩開來。

  「另外,還有一件事,」在商討告一段落之後,格林先生又提起了另一個情報,「最近從萊斯利領傳出一種叫做『魔網』的事物……」
  「魔網?」卡洛夫微微皺眉,「那是什麼東西?」
  「一種魔法裝置,或者說類似魔法裝置的東西,可以汲取自然界中的游離魔力,效率比傳統的自充能法陣高出許多倍,它能夠穩定地對一些需要消耗魔力的裝置供能,比如魔晶石燈,」格林解釋著,「您應該猜到了,它最初是出現在塞西爾領上的,那位高文.塞西爾公爵手下的魔法師創造了它,然後和塞西爾領走得很近的萊斯利子爵購買了這方面的技術。不過,那位萊斯利子爵顯然想要收回一些本錢……」
  卡洛夫.霍斯曼伯爵忍不住微笑起來:「任何忠誠都是有限的,只要價格合適。這種叫做魔網的東西,價值大麼?」
  「價值很大,尤其是配合上一種叫做『魔能引擎』的裝置之後,」格林說道,「魔能引擎是一種可以代替人類工作、力大無窮的魔法道具,也是塞西爾領的產物,它價格昂貴,但抵得過幾十上百個奴隸的力量,而且晝夜工作不知疲憊。我已經派人去坦桑鎮查探情況,我的說法毫無誇張。」
  卡洛夫伯爵一愣:「真有這麼強大的魔法道具?難道那位復活的公爵連這種東西也賣給萊斯利子爵了?」
  「很顯然,那位公爵大人復活過來之後很缺錢,」格林先生笑著說道,「當然,我猜他出售肯定是有保留的,畢竟沒有人願意把寶貴的魔法道具交到別人手上,但我們在坦桑鎮的探子成功和萊斯利子爵手下的人建立了聯繫,他們有辦法偷偷搞到一批。就如您說的那樣,任何忠誠都是有限的,只要價格合適。」
  「很好,想辦法搞到一個所謂的『魔能引擎』,另外還有那個什麼……魔網,也想辦法搞到,」卡洛夫伯爵當機立斷,他已經從這兩件事物中看出潛在的價值,及時出手方是霍斯曼家族的優良品格,「所需的金幣不用擔心,能弄到塞西爾領的魔法奧秘才是最重要的。」
  格林微笑著:「您會得到您想要的。」
  *** ***
  塞西爾領的領主府中,高文看完了手中的信函,笑著抬頭看向琥珀:「妳猜,咱們那位住在坦桑鎮的鄰居說什麼了?」
  琥珀看了一眼那封信,信紙一角可以看到萊斯利家族的徽記,但她沒看內容便隨口說道:「最近開始有別的南境貴族跟他接觸,打算買魔能引擎了是吧?」
  高文有點意外地看了琥珀一眼:「妳怎麼知道的?」
  「我是軍事安全情報局的局長啊!局長哎!」琥珀頓時瞪著眼,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親自任命的,媽呀~你不會是壓根忘了吧……」
  高文趕緊把琥珀越湊越近的腦袋摁回去,一邊擺著手:「沒忘、沒忘,當然沒忘,主要是我沒想到妳竟然真的在幹活,每天看妳主要在做的事情,就是找各個部門蹭飯,剩下的時間全在給我搗亂,我還當妳一點正事不幹呢。」
  琥珀:「……」
  這位半精靈小姐瞪著眼跟高文對峙了半天,然後想到反正自己也打不過對方,便輕車熟路地慫了回去:「除了魔能引擎之外,我還接到情報說,南境西部區域的幾個領地上出現了簡陋的魔網,或者和魔網有關的線索,有的貴族領主正在招募符文工匠和符文師,還有人在高價招攬魔法師。再根據『魔網』情報的流通方向,我判斷那些當地領主已經買到或者偷學到了魔網的部份資料,並且在嘗試複製。」
  「魔網已經開始傳播了麼……比我想像得慢,但考慮到冬季的影響,這個速度還算不錯,」高文一邊思索一邊點頭,「安德魯子爵也是努力了啊。」
  高文一提安德魯子爵,琥珀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還說呢,之前安德魯子爵戰戰兢兢、偷偷摸摸收買你派過去的技術員,花了一大堆錢有一半都進了你的口袋,好不容易人家偷學個差不多了,你才突然派個信使過去表示魔網是可以賣的,不但可以賣,甚至可以讓他當代理商往更遠的地方賣……有你這麼坑人的麼?」
  「我一開始可沒想坑他,誰讓他自己非要搞點小動作,」高文無奈地攤開手,「我跟這個時代的貴族們打交道最頭疼的就是這點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做生意,大家都有好處,還非要搞過份解讀、自己胡思亂想。不過我相信這之後,萊斯利子爵就會接受教訓了吧……跟塞西爾做生意,規矩是跟別處不一樣的。」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5 02:22

第315章 前進一步

  琥珀當然知道高文定下的「規矩」跟別處不一樣,就如高文整個人的思路都跟別人不一樣。
  正常人會把自己的先進技術成果往外賣麼?
  正常人會把本應該獨屬於貴族和超凡者的魔法力量,努力朝著白菜的方向折騰麼?
  正常人會建立一個政務廳和一整套行政機構,把本屬於領主的專權都下放給那些出身低級貴族甚至出身平民的「公務員」麼?
  高文就都幹了,而且每一次都有理有據的。

  「現在魔網已經開始在南境傳播,靠近萊斯利領和康德領的貴族領地上已經出現了仿製的雛形,一些有足夠財力而且消息靈通的大貴族也知曉了魔能引擎的消息,他們應該會很感興趣。就像你當初計畫的那樣,由安德魯子爵而非塞西爾領的人出面來銷售,這進一步打消了南境貴族們的顧慮,如無意外,在春天來臨,商路通暢之後,我們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大筆收入進帳了,正好能用來採購更多原礦石以及擴增人口。」
  高文聽完琥珀的報告,微微點頭:「安德魯子爵是南境的熟面孔,他的人脈可以幫助我們把原始魔網和魔能引擎送到其他貴族手上,而只要他們嘗到了一點點甜頭……他們就不可能拒絕接下來的好處了。」
  「另外還有帕德里克送來的消息,煉金藥劑在冬天仍然賣得很好,一部份商人甚至已經在東境邊界和聖靈平原落了腳。不過他們手中的大量廉價藥水也引起了當地領主的關注,帕德里克對此有點擔心,」琥珀一本正經地報告著,「他擔心那些貴族會在利益的驅使下壓榨商會的分銷端……他的原話是這樣的:並不是每個貴族都像塞西爾公爵一樣誠實守信,做生意講良心。」
  高文抬起眼皮:「具體是什麼情況?我想他應該不止發來了抱怨吧。」
  「還真瞞不過你,」琥珀撓撓頭髮,「他說現在已經有了幾次比較惡劣的事件,在偏北一些的地方,有當地貴族扣下了我們的藥劑商人,要那些商人把一半的貨物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他們,否則就宣佈我們的藥劑商人是非法行商。」
  高文露出感興趣的模樣:「哦?極低的價格?那是多低?」
  「……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琥珀臉上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那簡直就是明搶了!」
  高文忍不住笑了起來:「嗯……以現在的售價和煉金工廠那邊的成本,哪怕四分之一也還有利潤嘛。」
  「你還笑?」琥珀看著高文的模樣,頓時目瞪口呆,「他們這是在搶塞西爾領的錢啊!如果不是還顧及著你的名號,他們恐怕就不是要求留下部份貨物,而是直接洗劫商人了!」
  「直接洗劫商人可不好,那樣一來就沒人敢繼續往他們領地上販賣藥水,我的手就伸不過去了,」高文摸著下巴想了想,「嗯,替我擬寫一份給帕德里克的指令,告訴他,那些已經站穩腳跟的商人要主動和當地貴族接觸。不就是四分之一的價格麼?可以啊,塞西爾領願意以四分之一的價格大批量地把藥水賣給他們,我們的藥劑商人甚至可以把每次貨物的二分之一專門給他們留著,而條件就是:那些地方領主要保護塞西爾藥劑商人在他們領地上的經銷權,要防止別的傳統草藥師、煉金師去打壓排擠藥劑商人。」
  看到琥珀目瞪口呆的模樣,高文刻意笑著問道:「妳覺得那些地方領主會同意這些要求麼?」
  琥珀張了半天嘴,終於蹦出話來:「他們當然同意!傻子才不同意呢!算下來十幾個銅幣就能買一瓶煉金藥劑啊!能得到這天大的好處,不用你說他們都會主動保護藥劑商人,甚至幫他們運貨都有可能!但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高文不等琥珀說完就打斷問道:「妳覺得那些當地領主購買廉價煉金藥劑是幹什麼用的?」
  「幹什麼用?」琥珀愣了一下,「反正不可能是拿來漱口吧……」
  「肯定不是給自己用的,」半精靈小姐陷入蒙圈狀態的時候很可愛,但高文這次沒打算逗弄她,「我們的煉金藥劑是兌水的劣質品,雖然對平民百姓和冒險者而言仍然是好東西,但絕對不可能入得了貴族的眼,那些地方領主肯定提前瞭解過這一點,所以他們大量購買廉價藥水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是給自己的手下人用的,是給他們的私兵、護衛、爪牙們用的。」
  琥珀腦筋不笨,有時候只是思維習慣導致轉不過彎來,這時候高文稍微提醒了一下,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眼前的這個狡猾老粽子是在謀劃怎樣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大批量出貨,要多少有多少,慷慨的塞西爾公爵將讓南境的每一支貴族軍隊都用上物美價廉的煉金藥水,勇敢的士兵們將再也不需要把臭烘烘的黑藥膏和草根泥裹在傷口上,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只不過會收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本錢而已,」高文往椅子上一靠,不慌不忙地說道,「有了好的煉金藥水,就不會有人再用那些幾乎沒多大效果的草藥膏和巫術手段,售價高昂的傳統煉金藥劑也會迅速銷聲匿跡,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琥珀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這就是你上次說的……絞索?」
  「沒錯,絞索,」高文輕輕呼了口氣,「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希望看到塞西爾家族重新站起來,所以他們會用他們自以為很高明的辦法,拚命想要從塞西爾家族身上抽血,我只好給他們抽,並順便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脖子上套一根繩子。」
  頓了片刻之後,高文微笑著看了琥珀一眼:「兌水之後的煉金藥劑,保質期可是很短的……」
  *** ***
  符文研究院的大型實驗室中,皮特曼得到詹妮的邀請,前來觀看一個特殊的魔法陣。
  這位不修邊幅的老德魯伊仍然是那副令人不敢放心的模樣,儘管他已經是德魯伊法術及魔導煉金工業方面的負責人,手下帶著兩位數的學徒,還有自己的研究隊伍和課題,但他仍然穿著一身樸素而陳舊的灰色棉袍,各種有用的、沒用的護身符掛在身上各個地方,一頭白髮亂糟糟地蓋在頭頂,用一頂已經褪了色的土黃色軟帽壓住,而一雙精明的小眼睛就在軟帽邊緣、那些散亂的頭髮遮蓋下,不斷地轉來轉去。
  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感覺都是:這老頭會不會突然掏出一副牌來要給你算個命,而絕對不會把他和什麼「神術符文專家」、「德魯伊導師」聯繫在一起。
  但他確實是這個領域的專家。

  皮特曼仔細觀察著中心實驗台上的那塊大型基板,在基板上,各種便於組合的符文塊以及魔力線條共同勾勒成了一個充斥著神秘氣息的魔法陣,而一些用非導魔材質製成的絲線,則被固定針固定在魔法陣表面,以分割這個魔法陣不同區域的功能。
  這些分區是詹妮和卡邁爾臨時劃分的,並不足夠精準,只能作為研究階段的輔助。
  「這些確實是變形的神術符文,」皮特曼看著那些被特殊顏料標註出來的符號,一邊捋著鬍子一邊點頭說道,「嗯……這證實了我的一個猜測。」
  「猜測?」詹妮好奇地看著老德魯伊。
  「不管是德魯伊曾經信仰的自然教派,還是永眠者信仰的夢境教派,在其神術轉化為魔法的過程中,先驅者都進行了非常小心的迴避和掩飾操作,」皮特曼笑起來,眼睛裏帶著狡猾的光,「這些變形的符文裏只透露著一個信息……」
  卡邁爾那帶著奧術迴響的獨特嗓音從旁邊傳來:「恐懼。」
  「沒錯,恐懼,」皮特曼嘿嘿一笑,「神的權柄已經落入人手,但人卻仍然戰戰兢兢,彷彿時刻恐懼著神會回來,恐懼著神會懲罰那些竊取權柄的褻瀆者,縱使先驅們找到了把神術轉化為魔法的規律和技巧,他們也在這個過程中努力掩飾自己的動作,彷彿自欺欺人般地躲避著那可能已經不在的神靈。」
  「忤逆計畫的早期也是如此,」卡邁爾嗡嗡地說道,「直到我們確認了鉅鹿阿莫恩的存在,確認了祂就是隕落的自然之神,我們的恐懼才有稍減。」
  詹妮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但她此刻已經變得習慣,並下意識問了一句:「夢境之神……也會是像鉅鹿阿莫恩那樣,已經隕落了麼?」
  「這個說不好,神靈的詭異超乎人類想像,鉅鹿阿莫恩的神屍確實就躺在幽影界,但天知道其他墮落教派所信仰的神明是個什麼狀態,」皮特曼嘿嘿一笑,搖著頭湊到那魔法陣前,「比起琢磨那些神靈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態,我們更應該盡快搞明白這個魔法陣是怎麼運作的。」
  「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有了些初步的進展。」卡邁爾說道,同時召喚了一個塑能之手,將試驗台旁邊的一個半米高的金屬水晶裝置拿了過來。
  那是一個小型的、專為實驗室環境準備的魔能方尖碑。
  「一開始,我們嘗試用普通的魔力來驅動這個法陣,然而失敗了,這個法陣有著特殊的接口,它只會對永眠者的夢境法術產生反應,不管是激活還是控制,都需要輔以特殊的夢境魔法才行。很顯然,這個魔法陣是不完整的,它無法獨立運行,必須要有施法者進行配套的儀式,才能補完它的魔力路徑,」卡邁爾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調試魔能方尖碑,「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很多傳統的法陣由於優化不到位、架構不合理而具備這種不完整性,但這卻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魔能方尖碑啟動了,穩定的魔力場開始籠罩整個符文研究院。
  「可是後來,我們發現其實我們並不需要讓這整個法陣都運行起來,它裏面有一部份至關重要,只要這一部份能夠激活,那麼藉助魔力場的擴散性,它就能發揮不可思議的效果。」
  卡邁爾抬起他那充盈著奧術能量的手臂,一道小小的火花擊打在試驗台的魔法陣上,那魔法陣中的一部份符文立刻明亮起來,並隨著卡邁爾注入魔力的變化開始明暗浮動。
  幾乎是第一時間,皮特曼便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實驗室另一側的牆面。
  在那牆面上,懸掛著另一塊大型基板,那塊大型基板上並沒有完整的「永眠者法陣」,而是只繪製了最基礎的一套符文陣列,但就是那基礎的符文陣列,此刻正在隨著卡邁爾的動作而明滅變化著。
  「目前我們還是只能傳輸這麼簡單的變化,並且傳輸極易受到干擾,距離也很成問題,但至少我們在這個過程中證明了一件事……」
  「傳訊法術的黑箱,並不是不可破解的,它的原理或許比我們所有人想像的都要簡單。」 本帖最後由 LukeHUNG 於 2018-11-7 16:30 編輯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5 08:31

第316章 提爾對神明的印象

  一份來自符文研究院的報告被送到高文面前,他對著這份報告看了許久,最後微微呼出口氣,起身打開通往露台的大門,走到了房間外面。
  寒冬時節的冷風撲面而來,但寒冷的冬日空氣並不能讓塞西爾領陷入沉寂,在雪後燦爛的陽光下,塞西爾的領民正來來往往地穿行於大街小巷,奔赴各個工作崗位,或者前往政務廳尋找新的工作機會。

  「成功在魔力場覆蓋範圍內實現了一定程度的信號傳輸麼……」看著冬日裏仍然繁榮的領地,高文腦海中想到的卻是在報告書中看到的內容,「在魔力場內,特定頻率的震盪魔力可以實現無線傳輸,而傳訊法術的『黑箱』部份其功能似乎也只是在讓魔力震盪的頻率可以實現廣域變化……難道說,整個世界都是被籠罩在一個魔力場中的?原始魔力並非是在自然界遊歷的無序能量,而是一個結構複雜的大型場?」

  高文的思緒發散著,目光則隨意向樓下的院子掃了一圈,結果剛掃到一半就忍不住停了下來。
  他看到一個長條形狀的漂亮姑娘就像做賊一樣,正小心翼翼地從府邸大門鑽出頭來,那是整天宅在房間裏幾乎不出門的提爾,這隻言行奇特的海妖也不知道想幹什麼,只見她遲疑著拱到了庭院的門口,然後特別小心地把尾巴尖探出去——戳了戳院子大門外面那片還沒來得及清掃的雪地。
  下一秒高文就看到提爾整個人都「啵兒」一下繃得筆直,尾巴也飛快地收了回去。
  站在院子門口的兩個衛兵就全程一臉懵逼地看著這個奇奇怪怪的海毛蟲怪。

  高文忍不住好奇地開口招呼起來:「提爾,妳幹嘛呢?」
  海妖小姐被突然從上方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差點尾巴一抽從大門蹦出去,然後她抬頭看到了站在二樓露台上的高文,便舉起尾巴晃晃:「我想出門!但你們人類世界的冬天也太冷了……」
  「妳竟然也有出門的時候?」高文特驚訝,「妳這是冬眠結束了?」
  「我這不是好長時間沒去河裏游泳了麼?本來看著今天太陽挺大,想去游一圈放鬆放鬆,結果沒想到……噫——雪地好冷啊!我還是不去了……」
  高文聽著提爾的話,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上那輪幾乎能遮蓋小半個天空的巨大日輪,心說海妖姑娘講的沒錯,這太陽確實挺大……
  提爾這時候又開口了,她使勁揮舞著胳膊和尾巴尖:「人類領主啊,你在上面是曬太陽呢麼?」
  高文隨口回答了一句:「是啊。」
  「那我也跟你一起曬!」
  海妖小姐遠遠地嚷嚷了一聲,隨後就一甩尾巴朝這邊拱過來,高文一開始還以為這姑娘準備進屋從樓梯爬上二樓,於是便想要轉身去打開露台的門,結果還沒來得及採取行動,他就發現情況不對勁了——那海妖拱到院子中央便停了下來,隨後長長的尾巴原地盤了兩圈,跟彈簧一樣顫顫巍巍地撐起上半身,緊接著她就開始使勁,整根身體越壓越緊——到這一步高文就猜到了這個腦筋精奇的傢伙想幹什麼,趕緊阻止:「妳等會……」
  然而這話說得晚了半拍,等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那根鹹魚精徹底把自己壓成了一個扁扁的彈簧,緊接著就是「嘣」的一聲,提爾整個身體便朝著露台的方向直飛過來……
  露台上方當即亮起一道淡藍色的光幕,完全籠罩了通向露台的所有角度,高文就眼睜睜地看著提爾一頭撞在護盾上,緊接著是尾巴也「啪嘰」一聲拍在光幕前。
  一臉懵逼的人魚(海蛇以及鹹魚)小姐就這麼在高文眼前從護盾上滑落下去。
  幾秒鐘後,護盾自動消失,高文探頭往露台下面看了一眼,正看到提爾用尾巴纏住了露台下面的支柱,在那吭哧吭哧地努力向上爬著,雖然由於她對尾巴的控制方式奇特,導致她爬得很艱難,但幸好二樓也不是很高,基本上把尾巴杵在地上一使勁也就上來了……
  片刻之後,爬到欄杆外頭的海妖小姐伸出手:「哎~你別光看著,拉我一把。」
  高文面無表情地伸手把這個鹹魚精拽上露台:「哦。」
  好不容易爬上來之後,提爾第一件事就是叉著腰抱怨:「話說你閒著沒事在露台上裝個護盾幹嘛啊!前幾天不是還沒有呢麼?!」
  高文一攤手:「主要是為了防琥珀——現在這房子的每個窗戶、陽台、露台外面都有護盾,快速接近的話肯定會一頭撞在屏障上。」
  提爾斜了高文一眼:「管用麼?」
  高文嘆口氣:「不管用,琥珀一個暗影步就進來了,還不如老鼠夾子。」
  提爾滿臉無奈,一邊很認真地把自己盤成團一邊嘀咕:「我多少也是住在這房子裏的,怎麼這麼大改造都沒人跟我說一聲呢……」
  「廢話,妳一天大部份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清醒過來也就吃個飯,我都懷疑哪怕有朝一日整個塞西爾領被炸飛了,妳都得等到下一頓飯點才能知道……」
  提爾上下打量了高文一眼,突然冒出一句:「平常你在人面前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威嚴樣子,我沒想到你這人說話還挺有趣的。」
  高文怔了一下,忍不住笑著嘆氣:「其實我本身的性格也不是那般嚴肅的,但妳要知道,作為一個領主,而且是從史書裏走出來的領主,我總得考慮一下自己的形象。」
  「你們人類真是奇怪,太多自我限制的規矩了,」提爾晃晃腦袋,一頭海藍色的長髮在陽光下泛起如水般的波浪,「我們海妖就從來不講究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們是個很直白的種族,所有想法和行動都不加掩飾。嗯,大部份情況吧……」
  由於提爾平日裏的奇妙作息以及慵懶態度,高文並沒多少機會跟這位海妖小姐瞭解關於深海的事情,這時候聽到對方主動提起,他立刻順勢問道:「說起來,妳在妳的族群中是做什麼的?」
  「我?我是一個潮汐大師,」提爾聳聳肩,「戰鬥人員。」
  「潮汐大師?」高文眨眨眼,感覺聽到了一個相當了不起的稱號,「這是個什麼樣的職位?」
  提爾雙手抱胸,用尾巴尖抵著下巴思索起來:「按照你們人類的理解……大概算戰鬥祭司?比較高級的戰鬥祭司,負責在戰場上製造戰略級魔法效果的那種,硬要換算成你們的軍職的話,應該相當於千夫長吧。」
  高文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原來妳這麼厲害的?」
  他原本還以為提爾這樣混吃等死而且回個家都能游反從無盡之海跑到人類國度的傢伙不可能是個厲害傢伙,哪怕扔在那幫深海諧神裏面也得是個孤單死宅型的人物,結果萬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然爆出了這麼個了不起的身份——雖然他不太清楚海妖的戰鬥祭司在她們的整個軍隊體制中到底處於什麼位置,但毫無疑問,提爾在她的族群中是處於中上層的!
  emmmmm……突然有點好奇那幫海妖的社會晉陞機制了……她們怕不是按照飯量和走路姿勢來選拔指揮官的。

  「總覺得你腦子裏在轉什麼不好的念頭,」提爾盯著高文的眼睛看了半天,「我跟你說啊,你別看我平常懶洋洋的,但那是沒遇上事,真遇上危險而且周圍有水體環境的話,你們大部份人都跑……都打不過我!」
  高文總覺得對方剛才好像不小心蹦出了什麼古怪的字眼,但他覺得直接指出的話,可能導致這位海妖小姐立即結束這次談話,於是乾脆地換了話題:「妳提到妳是戰鬥祭司——祭司這個詞在你們的語言中也屬於宗教詞彙麼?你們海妖也有自己的宗教和信仰體系?」
  他記著之前提爾提起過,海妖是不信仰神明的。
  「如果你口中的宗教和信仰是像你們人類一樣崇拜某個具體的神明,那我們海妖是不信神的,但我們也有自己的崇拜對象,」提爾解釋道,「我們崇拜的是所有海妖的『靈』,是我們這個種族的,以及整個海洋的『泛意識』,我們稱其為『伊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這種象徵意義上的『崇拜偶像』,對我們海妖而言,伊娃並不是神明,但她在我們的社會中有著類似於你們人類神明的地位。」
  高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崇拜種族的靈,以及崇拜自然環境的部份象徵性麼……沒什麼,我可以理解,事實上這種信仰在陸地上也有,大陸西部的奧古雷部族國便有著對自然萬物以及自然現象的『泛信仰』,他們有的崇拜自身先祖,有的崇拜自然界中的雷電、風、岩石和植物,有的甚至崇拜生老病死的『命輪』,這和他們國內的多種族混居情況有關。另外如今的德魯伊也有泛信仰的傾向,他們崇拜『自然』和『生命』,而非確切的神明。」
  「這個我倒是知道——那個很有嚼勁的大白鹿已經死了嘛,」提爾點點頭,「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們陸地人的信仰和宗教真的很怪……你們的教會換了一撥又一撥,甚至整個文明都換了一撥又一撥,每次魔潮來的時候,陸地人的文明就會斷絕一次,但不管斷絕得多麼徹底,只要文明重新出現,你們就還是在信仰那些神明……明明只是一群啃起來很有嚼勁的強大生物,怎麼對你們陸地人的吸引力就這麼大呢?」
  提爾只是無心之說,然而高文在聽到她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卻突然心中一跳——
  每次魔潮對世界重新洗牌之後,新生的凡人文明都會建立起差不多的信仰和宗教體系?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6 08:39

第317章 神的謎團

  提爾隨口幾句話,高文心中卻掀起了波瀾,因為他從那短短的幾句話裏聽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海妖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文明,這個生活在他「衛星監控區域」之外的深海種族,從數萬甚至可能數十萬年前開始就已經是個相當發達的文明,雖然由於魔潮的影響,這個種族的科技發展似乎陷入了停滯和瓶頸,但她們至少在這漫長的時光中一直延續了下來——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留下了大量對陸地文明的觀察記錄。
  比起高文後期那種「千年等一幀」的情況,海妖的觀察顯然更加連續,更加詳實,更加可靠。
  那麼提爾的話應該也是可信的。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每一次文明斷代重啟,每一次萬物重塑之後,凡人種族總是會建立起類似的宗教,總是在信仰著類似的神靈?
  在文明傳承都徹底中斷,甚至世界都重塑過的情況下,那些神靈的信仰竟然是一直延續的?!
  神靈可以無視魔潮的影響,這一點高文很久以前就想到了,但他們的信仰又是怎樣一次次出現在凡人世界中的?
  「這一季」的凡人文明是通過「永恆石板」得到了關於神靈的知識,那麼以往的每一季凡人文明,也都會出現永恆石板麼?
  按照高文的猜測,所謂的永恆石板,極有可能是遠古時期那支「屠神艦隊」留下的某種存儲介質,這種存儲介質難道已經成為神靈不斷復甦、不斷重新傳播自身信息的媒介?或者說……這一切乾脆就是遠古時期那支「屠神艦隊」的手段,是他們刻意為之?
  他覺得自己似乎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看到高文不斷變化的神色,提爾忍不住好奇起來:「你想什麼呢?難不成我念叨一下那些『神靈』你還不開心了?你不是不信神麼?」
  「不,不是因為這個,」高文趕緊擺擺手,「我只是聯想了些別的事情……對了,在你們海妖的記載裏,陸地上的每一季文明都有相同的神明體系是吧?那他們是……」
  「等等,你大概理解錯了,」提爾直接打斷了他,並甩著尾巴尖認真解釋,「我是說你們陸地人在每一季文明都信仰『類似』的神靈,而不是相同的神靈——這中間區別很大。」
  「區別很大?」高文眉頭一皺,「怎樣的區別?」
  「就是幾代教派所信仰的對象看起來有些共同點,但實際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同一個神靈,」提爾努力思索著,想要找到最準確的字眼來描述她所知的那些歷史,「我給你舉例子吧。比如你們陸地上在遠古時期的幾季文明都對『光明、庇護、正義』這方面的概念有崇拜傾向,並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聖光的信仰,但實際上每一代文明的『聖光之神』都是不一樣的。我記得海妖記錄中最古老的聖光之神是一個強大的男性巨人,但在那之後的下一代文明所崇拜的聖光之神卻是一頭龍,一頭水晶巨龍……嗯,在你們上一代或者上上代的那一季文明裏,聖光之神的形象好像還是個女的,那時候還叫光明女神呢……」
  高文一愣一愣地聽著,聽到最後趕緊叫住提爾:「哎~妳可注意點啊!出了這裏跟別人千萬不要說這些,尤其是別對著那幫信徒說,這話題內容太瀆神了,讓人聽去了妳容易被架在柴火堆上給烤成烤魚……」
  「你放心吧,我當然知道,」提爾一翻白眼,「而且海妖又不怕火烤,大不了被烤成水蒸氣,等一波冷空氣我們再下個雨回來就是了……」
  高文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種族天賦,但他此刻更在意關於神明形象不斷變化的問題:「照妳剛才的說法,其他教派信仰的神靈形象也是在一直變化的麼?」
  「是啊,你們這一季的魔法女神在上一季還是魔法男神呢,上上季則叫『萬法之龍卡曼多爾』;你們這一季的戰神在上一季是個長著四個腦袋的刺角巨獅,但上上季其實是個大胸女人,」提爾搖頭晃腦地說著,「而且不只是形象會變化,有時候神靈還會有融合或者消失的情況出現——比如在遠古時期,血神和戰神其實是同一個信仰,那時候叫做『殺戮之神』;而你們現在信仰的商業之神在某一季文明裏,其實應該是分化為商業神和契約神的……」

  高文被提爾冒出來的這一大堆上古秘辛弄得一臉懵逼,在心裏使勁劃拉了半天公式之後,他發現自己是不可能把這一大堆神靈的變遷和對應關係給捯飭清楚的,起碼短時間內不行,所以他直接放棄這些細節問題,轉而總結出了一個最粗淺易懂的結論:
  一季又一季凡人文明雖然都各自信仰著確切的神靈偶像,但從總體來看,凡人所信仰的其實並不是某個確切的、不變的神,而是某種具備統一性的、在文明發展過程中幾乎必然會出現的「概念產物」!
  凡人畏懼火,所以產生了火的信仰,凡人嚮往光明與正義,所以產生了聖光的信仰,凡人需要貿易和公平,所以產生了商業的信仰,對戰爭與血腥的崇拜催生了戰爭和血的信仰,對黑夜的敬畏催生了暗影和黑暗的信仰……
  他們的信仰在最初都是指向某種概念的,而確切的神明形象則應該是那之後的產物。
  所以提爾說陸地上的文明不管換了多少代,都在崇拜著「類似的神靈」,可每一季文明的神靈形象卻又都千差萬別!

  高文忍不住想到了地球上的原始神靈崇拜——遠古時期,地球人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先是對自然界的某種現象產生敬畏,然後才從這模糊的、概念性的敬畏中誕生了較為明確的神靈,但和地球不同的是,在這個世界……
  神靈以及神靈的力量是真實存在的。
  那些形象不斷變化的神靈……如果他們真的亙古有之,而且也都有著和各個宗教宣揚一般的人性化特徵,那麼他們會容許一季又一季的凡人文明隨意塑造他們的形象麼?
  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在聖光教派裏哪怕唸誦禱詞的時候錯了幾個音節,都有可能被聖光「神罰」至死,那些神明對凡人可不會那般寬容。
  所以結論只有一個:在每一季文明的宗教體系中,神明真的換了……至少,他們的形象真的換了。

  高文腦海中不由得冒出一個極為大膽的問題:到底是神造了人,還是人造了神?
  他順著這個大膽的思路想下去,卻又遇上了新的問題:如果真的是「人造了神」,那麼死在深海的疑似風暴之神,死在幽影界的自然之神……那切實存在的血肉之軀又該怎麼解釋?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海妖在極為遠古的時候就開始挖掘「大魷魚」,而在這個過程中陸地上肯定出現過不止一輪對「風暴之神」的信仰,在這個過程中風暴之神的「神位」到底是誰在坐著?
  要知道,風暴之神的力量可是一直都存在的,在風暴之子們墮落黑化之前,他們的牧師可以通過對風暴之神祈禱來換取「海的回應」,從而在混亂的無盡之海中為遠航者開出安全的航路,這般偉大的力量不可能憑空得來,難不成那個一直被海妖們連啃帶挖的風暴之神在死去活來的百忙之中,還抽空回信徒們的消息麼?!
  如果真是這樣,那風暴之神的敬業程度倒是可以讓高文刮目相看了。

  高文臉上陰晴不定,最後只悠悠然說了一句:「神靈和凡人的關係……到底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
  提爾聳聳肩(以及尾巴尖):「這就涉及到我的知識盲區了,畢竟我們海妖壓根不信神,哪怕出於好奇按照你們陸地人的做法去舉行什麼儀式,也壓根得不到那些神靈的回應。你們的『神術』體系在我們眼中完全就是不可理解的,就像你們沒法理解海妖的元素科技一樣。」
  「你們能得到神靈的回應才有鬼了,」高文忍不住斜了這個鹹魚精一眼,「看看你們的食譜——那幫神靈回應你們難不成是趕著去給你們當刺身麼?」
  提爾舔了舔上嘴唇:「說起這個我還真有點饞了誒,話說那個大白鹿我可以去啃一口……」
  高文想也不想:「不行。」
  「為什麼啊……」海妖小姐顯然大受打擊,「反正你們也用不上大白鹿啊,你們又不燒又不吃,那麼大一塊肉放在那裏多浪費……」
  「鉅鹿阿莫恩和『大魷魚』的狀況可不一樣,」高文瞥了這個已經開始流口水並且使勁晃尾巴尖的傢伙一眼,「鉅鹿阿莫恩是依靠那一大堆遠古兵器殘骸所產生的力場給封印住的,卡邁爾沒說麼?現在那裏處於非常微妙的平衡狀態,天知道妳過去啃一口會有什麼後果。而且再說了,通往幽影界的大門是建立在古代剛鐸技術上的,那些古代技術如今隨時可能出問題,萬一妳進去啃一口的時候大門關了怎麼辦?妳怎麼從幽影界出來?就靠妳這海毛蟲一樣的趕路方式從裏面拱出來麼?」
  提爾:「……」
  看到海妖小姐無言以對,高文呼了口氣,轉過身看著正在燦爛的冬日陽光下一片繁榮的塞西爾城。
  「還是繼續曬太陽吧。」
  提爾無奈地撇撇嘴,長長的蛇尾漸漸融化、變形成一條蛇尾(魚尾?),隨後她扭了下身子,如一條鹹魚般毫無動力地趴了下去:「好饞啊……」
  *** ***
  而在同一時間,聖蘇尼爾城,桑提斯終於再次踏上了這座古老王都的土地。
  他抬起頭,看著陽光照耀在聖蘇尼爾城鱗次櫛比的屋頂上,照耀在教堂色彩斑斕的窗戶上,也照耀在那些斑駁陳舊的古老城牆和塔樓上。
  時隔將近一年,他終於回來了。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6 19:35

第318章 回家

  懸掛著塞西爾家族徽記的三輛馬車,行駛在王都的街道上。
  在為首的馬車中,女巫吉普莉打開了窗戶上的蓋板,帶著一絲好奇,但又保持著謹慎地打量著這座城市。
  她在貧窮落後的南境地區出生長大,直到認識「大姐頭」琥珀之前,她的整個世界都是由小鎮中黑暗骯髒的陰溝角落、低矮破舊的貧民街巷以及腐臭難聞的垃圾堆組成的,但就如絕大部份安蘇人那樣,她也有機會聽到和這座偉大王都有關的故事——從偶爾路過的吟遊詩人,誇誇其談的冒險者,狡猾警惕的商人口中,她勾勒過這座城市想像中的模樣,她想像過那高大雄偉的城牆,富麗堂皇的教堂,氣派不凡的貴族府邸,以及國王陛下所居住的、那座貼滿了銀箔的「白銀堡」。
  在那些作為騙子和女巫混跡於陰溝陋巷裏的日子裏,她知道憑自己的地位和能力是不可能造訪王都的,不要說造訪王都,她甚至只要敢踏進大一點的城市,就有可能會被領主抓住並遭到鞭笞,但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這句話她總是習慣在戴著兜帽和占卜套牌的時候用來忽悠那些冒險者,但這時候她很想說給自己——在奇妙的命運安排下,她成了一個體面的人,一個效忠於大貴族的人,而這座以往僅僅存在於想像中的王都,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它確實如吟遊詩人和冒險者們說的那樣,雄偉而壯麗。
  但卻處處顯露出陳舊和骯髒。
  吉普莉皺著眉,看到王都街道的兩旁遍佈污穢,高大的城牆裏面也不乏破舊的貧民街巷,這一路走來,她照樣看到了衣衫襤褸的貧民和被士兵驅趕的「賤民」,她覺得自己對於王都的美好想像一點點崩塌了。
  這確實是一座壯美的古老都城,從底蘊和規模上,它無愧於安蘇之首,但吉普莉發現自己更喜歡塞西爾領那乾淨整潔的街道和井然有序的城區,更喜歡那裏朝氣蓬勃的人民和恪守法令的官員。
  但她謹記著自己臨行前接到的任務,於是所有的情緒變化都被她很好地隱藏起來。

  吉普莉帶著優雅得體的微笑,放下了馬車車廂的蓋板,轉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位年輕奧術師:「桑提斯先生,我們直接前往公爵大人的宅邸?」
  桑提斯有些心緒難平,猶豫片刻之後他還是開口說道:「我想……先回家一趟。」
  緊接著他又趕緊補充:「當然,公爵的任務更重要,如果你們覺得不妥,我們就先去皇冠街四號……」
  「無需這樣拘謹,桑提斯先生,」女巫吉普莉微微笑著,就像一個真正的、出身小貴族或富有商人家庭的法師學徒那樣,「按照公爵的命令,您是這次行動的主導者,我和皮爾斯只會給您提供必要的建議和輔助。您只需按照您認為合理的方案來行動即可。」
  「好……好的,」桑提斯有點不習慣地點著頭,並略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努力不和對面那位留著一頭亞麻色長髮、身穿黑色長裙、面容姣好嫵媚的「女巫」對視,「那我們先……前往十字街。對了,剩下的兩輛馬車可以先去皇冠街四號,不用一起跟來——十字街的街道很窄。」
  坐在旁邊的高瘦男子聞言插了個嘴:「桑提斯先生,如果我們這輛馬車可以進入十字街,那麼另外兩輛肯定也可以,我建議讓兩輛隨行馬車跟著——您在回家的時候應儘可能高調,這是一種姿態。」
  桑提斯愣了一下,隨之點點頭:「啊,好的,皮爾斯先生。」
  擔任護衛的「快腿」皮爾斯敲了敲車廂前端的木板,對坐在外面的駕車嚮導喊道:「十字街!」

  三輛馬車在街道上拐了個彎,轉向王都的平民區域。
  桑提斯覺得自己的心在這個過程中「漂浮」起來,一種無處著落的感覺纏繞著他,他深呼吸了幾下,於是一股夾雜著濃郁腥臊異味的冷空氣便鑽入他的鼻孔:馬車正在經過鱘魚街,這裏的魚腥味甚至可以蓋過街道角落那些便溺之物的臭味。
  即便現在是冬天,那腐爛的臭味卻也由於已經浸滿街道上的每一塊磚頭而縈繞不去,令人作嘔。
  他忍不住打開窗戶蓋板,看著外面的街道景象。
  熟悉的街景映入他的眼簾。
  低矮、雜亂、擁擠的民居,就像層層疊疊的苔蘚一樣堆積在城牆下,由於天氣寒冷,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攤販在街道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偶爾看到的幾張面孔無不充斥著麻木,那些麻木的人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在街道上搖晃著,似乎冬日的寒冷和營養不良的飲食,已經讓這些人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變化。
  然而他們也有突然「鮮活」起來的時候——當懸掛著貴族徽記的馬車駛過街道,這些表情麻木的貧民幾乎立刻便會匍匐在地,額頭都緊緊地貼在地面上,他們的反應是如此之快,就好像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
  桑提斯眉頭微皺,而此刻馬車已經駛過短短的鱘魚街,進入了稍微好一些的「十字街區」。
  十字街是中層「市民」住的地方,稍有地位和財富的人會住在這裏,和屬於貧民街區的鱘魚街比起來,這裏的屋子明顯高大一些,而那些行走在路上的人也顯然更加精神一點。
  他們在見到貴族馬車的時候不用立刻匍匐在地,但也必須馬上躲到街道兩旁,並把腰彎到絕對低於馬車車窗的高度——平民必須這樣做,這是為了防止他們用骯髒的視線注視可能從車窗探頭看向外面的貴族。
  只有到了更為高等的、受洗的富裕市民聚居的街區,那些接受過教會賜福的「體面人」才無需這樣做,他們只需要站在街道兩旁彎腰致敬即可。
  在王都,規矩自然是比邊境那些荒蠻之地要多的。

  出身於十字街,晉陞為二級奧術師的桑提斯是這個街區「最有出息的孩子」,他的法師等級也是生活在這個區域的人迄今為止能達到的最高成就,在從前,即便桑提斯在法師學會中混的再怎麼不如意,再怎麼受排擠,他回到街區的時候也是帶著驕傲的。可是現在,看到那些在街道兩旁深深低下頭去的街坊鄰居,他心中卻只有一陣陣的煩悶。
  這裏毫無變化,就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去年的十字街是這樣,十年前的十字街也是這樣,一百年前的十字街還是這樣!
  但在塞西爾領,一年的時光足以立起一座城,足以讓一群不認字的孩子學會寫自己和父母家人的名字,足以把那些來自剛鐸廢土的怪物打回去兩次!

  桑提斯煩悶地想著,然後突然看到街巷角落有一個小女孩正呆呆地看著這邊。
  那個小女孩穿著整潔但陳舊的衣裙,衣裙上只有一個補丁,她梳著兩條整齊的馬尾辮,臉蛋在冷風中凍得發紅,兩手則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她似乎是剛剛從某個街角裏走出來的,以至於沒來得及對貴族馬車彎腰行禮,而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著這邊。
  桑提斯愣了一下,隨後出聲喊道:「佩佩!」
  然而,那小女孩在他開口之前就已經突然跑開,似乎並沒有聽到他接下來的話。
  「那是誰?」坐在對面的吉普莉好奇地問道。
  「我的妹妹,」桑提斯語氣有些奇怪,「她為什麼要跑?」

  小女孩飛快地跑過了街道,跑到一座看上去比周圍建築物要略新一點的房子前,匆匆忙忙地推門跑了進去。
  一個穿著舊棉衣和舊圍裙,正在屋子中央研磨草藥的中年女人聽到動靜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佩佩?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把草藥交給維恩先生了麼?」
  隨後她就看到了小女孩手裏的布袋子,眉頭不由得皺起來,但在她開口訓斥之前,小女孩已經因緊張而結結巴巴地開口了:「媽……媽媽!外面來了三輛很大的馬車!是貴族的!馬車上掛著……掛著徽記,就跟哥哥上次寄信回來時,在信紙上畫的一樣!」
  中年女人怔了一下,突然手一抖,研磨草藥用的木槌便掉在地上。
  她顧不得撿,馬上便站起身來,盯著小女兒的眼睛:「妳看清楚了?真的是那個徽記?劍和犁的徽記?」
  小女孩抓著手裏的布袋子,有些緊張和害怕:「看清楚了……」
  「那是塞西爾家族的徽記……是塞西爾公爵派來的人……你看到馬車上還有別的東西麼?車伕帽子或者衣服上夾著告死菊嗎?駕車的馬身上掛著帶有白色花瓣的布條嗎?」
  小女孩似乎是被自己的母親嚇住了,緊張地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通往裏屋的門在此時打開,這個家的男主人聽到動靜走了出來:「怎麼了?我聽到外面很吵。」
  「親愛的,塞西爾公爵的人,來了三輛馬車……」這個家的女主人用力絞著手,「桑提斯會不會出事了?我早跟他說過,黑暗山脈是個很危險的地方,讓他千萬小心,他卻總是在信裏說……」
  「冷靜下來,」中年男人說道,「桑提斯只是個二級的奧術師,公爵不可能派三輛馬車來通知……」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突然傳來。
  男人和女人幾乎立刻便繃直身體,他們呼吸都停了一瞬間,並緊盯著家門的方向,而站在離門最近位置的小女孩則差點跳了起來。
  敲門聲還在響,小女孩有點茫然地愣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走向家門。
  「等一下,我去開。」
  中年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越過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來到門前。
  他打開門,冷風撲面而來,一個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那裏。
  小女孩站在自己的父親身後,開心地叫了起來:「是哥哥!」
LukeHUNG 發表於 2018-11-7 10:21

第319章 桑提斯的家

  小女孩把頭探出門,帶著一分緊張和九分好奇探頭探腦地看著停在門口的三輛馬車——懸掛著貴族徽記的大型馬車與這片街區顯得格格不入,但總比停在鱘魚街要好很多,已經有一些住在十字街的人被吸引,遠遠地對著這邊觀望著,但沒有人敢過於靠近身穿黑色鋼鐵輕鎧、身披暗藍色勛章罩袍的威武士兵站在車旁,他們腰間佩戴的、帶有奇特扳機和符文的黑鋼長劍令人望而生畏,對於十字街的居民而言,這樣的士兵是絕對不能招惹的。
  從屋裏傳來了母親的叫喊:「佩佩!不要把門開著!快回來!」
  小女孩最後戀戀不捨地看了站在家門附近的士兵一眼,那披堅執銳的英武士兵注意到小姑娘的視線,帶著和善的笑意對她點了點頭。
  小女孩低低地驚呼了一下,飛快地轉身跑回家中。

  「公爵命我返回王都招募一批法師,」堂屋內,桑提斯對自己的父母解釋著自己突然返家的緣由,「我不在家住,之後要去皇冠街的公爵府邸。」
  中年夫妻已經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心情也平靜下來,但他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身穿精織長袍的桑提斯,彷彿不敢相信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是他們那個遠赴黑暗山脈、本應在外面吃苦受難的兒子,他們的視線不由得放在桑提斯身邊的人身上,母親開口了:「他們是……」
  「您好,夫人,我是效忠於塞西爾家族的法師學徒吉普莉,遵照公爵的命令擔任桑提斯先生的助手。」
  「皮爾斯,一介護衛。」
  兩位畢業於軍事安全情報局的幹員,按照自己的身份和性格設定做著自我介紹,但被夾在中間的桑提斯顯然不是很適應這樣的氣氛,年輕的奧術師趕快打破略有些僵硬的局面:「麥爾斯呢?」
  麥爾斯就是他的弟弟,也是這個家庭的第二個孩子。
  「麥爾斯去皮匠那裏了,」父親說道,「冬天沒什麼活可做,他找到一個幫貴族老爺鞣製皮子的工作。」
  桑提斯點點頭——雖然在塞西爾領以外的地方,冬日裏平民幾乎不可能找到工作,但這裏畢竟是王都,貴族老爺們在冬天也多少會需要一些下人來替他們做事,這些零散的工作,對於生存艱難的平民而言可是莫大的恩賞,所以哪怕這些工作能獲得的報酬很少,大家也都是搶著去做的。

  隨著桑提斯的視線掃過家中堂屋,這位年輕奧術師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不是往家中寄了三次錢嗎?」他皺眉說道,「哪怕還不夠搬家到環境更好一些的菲爾頓街區,你們也應該把門窗都修一下,把火爐擴大一些……為什麼還是這樣?」
  桑提斯的父親在貴族家中做廚師,母親是草藥師,這個家庭在平民裏已經屬於富裕階層,他們全家在多年前其實就有機會搬到更好的「上等街區」,只不過為了把桑提斯送進法師協會,一家子花光了積蓄,這才失去搬家和「晉陞」的機會,而這也是桑提斯在衝擊三級法師失敗之後,感覺對家人最大的虧欠之處,因此他在塞西爾領安頓下來並獲得穩定收入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錢攢起來寄往家中——按照他的估計,以高文公爵的慷慨,他只需攢兩三年的錢便足以讓家人搬到條件更好的菲爾頓街。
  然而此刻回家看了一眼,他卻發現家中仍然是那副破落的模樣,父母在家中也仍然穿著帶補丁的衣服,父親唯一一件好衣服,恐怕也仍然是那件去貴族家裏做工時穿的「廚師服」。
  寄回家裏的錢呢?
  聽到兒子的疑問,中年夫妻臉色黯然地對望了一眼,兩、三秒令人難堪的沉默之後,父親開口了:「本來家中條件就要好起來的……但入冬之前,你弟弟生了一場病。」
  母親接著說道:「草藥治不好他,我們便帶他去了聖光教堂,教堂的牧師說他是遭了邪教徒的詛咒,是因為對主的信仰不堅定,所以才無法抵抗那些邪惡的力量……」
  「牧師給他做了驅邪儀式,灑了聖水,總算是治好了麥爾斯,但因為你的父親信仰的是商業之神,聖光教會的牧師說,家中有人信仰異神而遭到邪教徒詛咒便是有罪的,所以要交『贖罪金』才能把你弟弟領回去。」
  父親搖著頭,似乎為自己因「錯誤信仰」導致連累家人而滿懷愧疚,「贖罪金原本要繳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家產才可以,在不抵押房產的情況下,差不多要收走家裏的所有財物,但幸好我效命的陶特伯爵出面說了幾句好話,而且你還在法師協會有掛名,教堂才減免了一部份贖罪金……但原本留著要在冬天前修繕房屋的錢卻是沒了。」
  桑提斯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捏著拳頭,從來都不懂得生氣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憤怒。

  站在桑提斯身後的皮爾斯和吉普莉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眼神。
  兩位幹員將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切都在心中默默記下,隨後吉普莉上前一步,在桑提斯耳邊低聲說道:「不要忘了我們來此的目的,桑提斯先生——公爵大人會替你記住發生在這裏的一切的。」
  桑提斯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看著自己的父母:「我是來接你們去塞西爾領的。」
  「去黑暗山脈?」母親吃了一驚。
  「是塞西爾領,」桑提斯認真地糾正道,「黑暗山脈只是一個地方,塞西爾領是在那裏的一片樂土。父親,母親,不要相信那些關於黑暗山脈的迷信謠言,那裏原本確實荒涼,但塞西爾公爵已經將那裏建設成了安全、富饒、穩定的家園,那裏的房屋比王都還堅固溫暖,那裏的每一寸土地都用德魯伊藥劑澆灌,肥沃得和聖靈平原最好的土地一樣,塞西爾強大的軍隊則讓整片領地無比安全——你們在那裏肯定會比在王都過得更好。」
  「我們看過你在信裏的描述,那都是真的?」母親不敢相信地看著桑提斯的眼睛,緊接著又說道,「可王都這邊……」
  「這座城市不值得留戀,它從來沒把它的子民當成是子民,」桑提斯感覺自己的口舌一下子好用起來,「我們在這裏沒有土地,哪怕有一座房子,教堂也隨時可以找個理由把它收走,還不如全家都跟我到塞西爾去。我現在已經是領主的顧問,領主還讓我在他建立的學院裏教書;母親妳過去之後可以去煉金工廠,那裏需要能夠辨認各種草藥原料的草藥師;父親你可以去領主的宅邸,那裏需要一位廚師;佩佩可以去學院裏上學,麥爾斯也可以上學,還能去機械製造所,跟隨一位充滿智慧的大工匠去學習怎麼製造機器……我們全家都可以在那裏過上很體面的生活。」
  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要下決心離開自己住了半輩子的地方對他們而言是個很艱難的決定,可是桑提斯的話仍然有讓他們動心的地方。
  桑提斯見狀,立刻接著說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奉領主的命令招募一批學者去建設領地,另外還要把當初一同去塞西爾領的那批工匠的家屬也接過去——那些工匠早就下定了決心要把家人也接去,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的可不止我一個。」
  「……我要先去向陶特伯爵辭行,」桑提斯的父親終於點頭說道,「我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桑提斯的母親有點驚訝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喬恩?」
  「兒子說得對,我們應該試試別處的生活,」父親咬牙說道,「上週……麥金托什一家在城外的田地和穀倉都被收走了,因為他們信仰暗夜女神而且不願改變信仰。親愛的,我有不安的感覺,城裏的氣氛正在變化,我們最好能趁這個機會離開這兒。」
  一輩子習慣了聽從丈夫安排的母親低下頭去:「……好的,我聽你的。」

  一小時後,等來歸家的弟弟並告知家中安排之後,桑提斯回到那懸掛著塞西爾家族徽記的馬車上,三輛馬車駛過已經有著兩百餘年歷史的十字街,在廣場上轉了個彎,駛向位於王都中心區的皇冠街。
  「我們應該從哪裏開始?」從未來過王都的吉普莉很謙虛地詢問著桑提斯的意見,儘管她巧舌如簧,而且接受了軍情局的訓練,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她還是決定先聽聽「地頭蛇」的經驗。
  「我會給我認識的、比較符合條件的朋友寫信,『雜工協會』那裏可以僱傭到送信人,他們能在一天內把信送到聖蘇尼爾城內任何地方。另外稍後再派一個信使去法師協會,用公爵大人的徽章做憑證,可以發佈招募法師的消息。吉普莉小姐,另外還要麻煩妳拿著公爵大人的證明文件去一趟白銀堡旁邊的『學者大廳』,那裏是王都學者們的組織,妳可以在那裏發佈信息招募學者,或許他們會對塞西爾領發掘出來的剛鐸遺物以及黑暗山脈裏的珍奇動植物感興趣……」
  桑提斯一條條地分派著任務,最後他頓了頓,又轉向「快腿」皮爾斯:「皮爾斯先生,還請你跑一趟工匠協會,那裏不需要什麼憑證文件,你可以花一個安蘇銀盾幣發佈一條招募工匠的消息,主要是招募符文工匠和熟練的機關師,就按照領地上『魔導技師』的報酬發佈消息。另外要說明一下,招募來的工匠會在塞西爾領先接受訓練,但即便學徒期間,他們也能拿到三分之二的酬勞。我相信塞西爾領魔導技師的收入足以讓不少人動心。」
  吉普莉認真看著一臉鎮定而且說話條理分明的桑提斯,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桑提斯先生,你似乎有些變化。」
  「有嗎?」桑提斯愣了一下,隨之笑道,「大概是我終於知道公爵大人派我來此的意義了吧……」

=====非本文=====
總覺得這章是找人代筆的...
寫作手法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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