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68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2
第25章 各人心思

    由數百艘單帆舢板組成的船隊,浩浩蕩蕩的於大運河航行著,這隻船隊除去飄揚著「明」字官旗之外,還有「忠義」以及「朱」,兩面大旗。這便是從江陰開來的忠義軍後營以及後備營兵佐,三百艘舢板,足足坐著七千餘人,這忠義軍最後的主力,除了留守於常州等城的不到五千人馬之外,這一次北,忠義軍可謂是傾其全部人馬。

    瞧著這浩浩蕩蕩的船隊,身著一身儒袍的錢磊,頭戴孔明帽、手搖鵝毛扇,那神情甚是得意非常。

    若是說當初在江陰投降時,是迫於無奈,當然也含著為謀以晉身之道的想法,但是,對於他來說,他的心底未曾沒有忐忑不安過,他總是會擔心,若是朱明忠敗了會如何。

    幾乎自從朱明忠領兵增援國姓爺的那天起,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隨準備捲著鋪蓋卷,從此隱姓埋名的想法,甚至那些天,成日裡他的腰間都纏著一根二百兩的金腰帶——那是裝著二十根十兩金條逃命腰帶,當然還隨身帶著五十兩銀錠。

    大有一副,隨時準備出逃的打算。

    可隨後,從南京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將那腰帶一丟,換了孔明帽,甚至還有鵝毛扇,在常州充當起了軍師來,大有一副本人是軍門之軍師的派頭。

    之所以如此,原因到也再簡單不過——忠義軍血戰通濟門克復南都

    換句話來說,北伐功成了

    儘管隨後江陰滿城帶孝,即便並不是江陰人,但是作為軍餉官,一家家的跑著送撫恤的時候,面對那一張張哭泣的臉,錢磊也覺得心底某一個地方被觸動了,以至於他每次都會親自檢查發放撫恤的銀兩,必須保證其是標準的五十兩足色紋銀,而不會被人調換,甚至管理軍餉局的他還特意成立了仿著錢莊的方式,成立了軍餉莊,以方便兵卒和他們的家屬進行銀錢兌換,與普通錢莊銀錢兌換時少則兩分多則五分貼水,如此以方便兵卒。

    也正因這些舉動,才使得錢磊現在於常州享有清譽,甚至於軍也深得兵卒敬畏。而越是如此,他越愛惜自己的羽毛,像現在,對於錢磊來說,他只覺得自己似乎距離目標又進了一步。

    雖說通濟門血戰之後,江陰等地是家家帶孝,但是接下來的一個個喜訊,卻讓人們慢慢談去了那份傷愁,尤其是幾天前,揚州府、淮安府為軍門克復的消息傳來時,錢磊在一面為軍門的大捷歡慶之餘。他的心裡很清楚,他的夢想很快便能實現了,當然不似現在這般頭戴孔明帽,手搖鵝毛扇。而是頭戴烏紗,手握大印

    這才是他錢磊的夢想

    以我的功勞,至少可以放一方知府吧,是淮安?還是揚州?不行,淮安府治山陽離清河太近,要不是揚州吧。

    「腰纏十萬貫,騎鶴揚州……」

    正當錢磊想像著那揚州的富庶、繁華時,突地不知什麼時候,高繼明走到了他的身邊,只聽他輕聲說道。

    「炳,這次您在常州,籌備軍餉、軍需,可是為軍門立下了大功,待你到了清河,必定會為軍門所重」

    雖說看似是恭維,可誰都能聽出來高繼明話的意思。他是在試探錢磊可知道什麼消息。

    李子淵和後勁營諸將的叛出,使得高繼明這個「降將」在忠義軍的地位尷尬起來,畢竟,他本不是軍門的心腹,當初的「心腹」都可以叛出忠義軍,更何況是他這個降將?

    也正因如此,這陣子高繼明可的說,成日裡患得患失的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畢竟,他是降將

    若是依著過去,沒準他會想辦法轉身重投滿清,可現在,隨著他的「功績」被傳至大江南北,誰不知道他高繼明是如何「大義凜然」砍了崔宗泰的腦袋,降清?估計這邊剛降,那邊會被尋個由頭給砍了頭。

    可,在這邊又豈是安穩的地方?

    如果現在滿清已平,天下已靖,沒準高繼明真的會自請去職,然後歸隱於鄉間做個足谷翁,憑著這些年撈的銀子,足夠揮霍一生。

    可問題是,現在不是太平盛世,這天下未靖之時,沒準他今個請求致仕,明個鄭延平一敗,到時候,他自己這腦袋又豈能保得住,在亂世,最關鍵的是兵權。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根本沒有什麼兵權

    連那兵權也被不解而解了,表面,他現在是後軍統領,可這三千後軍裡有兩千九都不是他的人,官佐大都是從左右軍以及軍調來,至於他曾經的下屬,要麼被調往其它三軍,要麼是調到他處。即便是兵,也大都是新募兵丁。

    朱軍門,這一手高明啊

    不經意,甚至連高繼明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的兵權被解了,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早晚了。

    這陣子,不止一次,高繼明都曾感嘆著朱明忠的手腕之高明。

    但,現在又有什麼辦法?

    這船越是往北,高繼明便越是擔心,畢竟,誰知道,到了清河之後,朱軍門會怎麼待他這個外人。

    對於高繼明的心思,錢磊自然非常明白,其實,說起來,兩人甚至還有些同病相憐,只不過相於高繼明,他早吃了一記定心丸。

    「成田」

    手搖鵝毛扇,錢磊頗是感嘆的說道。

    「其實說起來,錢某也是身曾染污,雖說未曾出仕滿清,可卻也算是助紂為虐,這些事,到底是不光彩啊……」

    感嘆間,錢磊儘是一副懊惱道。

    「若非是軍門當初搭救,不定現在錢某還身在虜營,還做著助紂為虐之事,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此時的錢磊面,儘是一種幡然醒悟的感傷。而高繼明更是連忙說道。

    「炳先生所言甚是,若非軍門,我等現在恐還某為虜用,做著數典忘宗之事」

    無論到底是什麼心境,對於高繼明來說,場面話他必須要說,為了生存,他當年追隨過李闖,降過大明,投過滿清,後來又降了朱明忠,在什麼地方說什麼話的道理,他又怎麼可能不懂,當然,也是在朱明忠麾下,他的人馬被輕易換了個遍,看似兵強馬壯了,可那都不是他的人。

    不過這沒關係,若是朱明忠兵敗了,這些兵必然是他的兵,只是朱明忠會敗嗎?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有可能等到朱明忠兵敗的那一天嗎?

    不定,那天還沒到,這邊腦袋給摘了

    「是啊,軍門於我等皆有再造之恩啊」

    感嘆,錢磊又繼續說道。

    「成田可知道,當初錢某於軍門麾下,日夜不安時,唯恐軍門砍了錢某的腦袋時,軍門是如何對錢某說道?」

    在高繼明的面前,錢磊幾乎從不稱其為「兄」,更沒有自稱「小弟」,而是用一種高高在的姿態對待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知道,軍門留他於常州的用意,含著監視高繼明,令其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他需要在言語表明一些態度,只有如此,才能讓外界知道,即便是軍門走了,於軍他參軍錢磊的位置仍然高於高繼明。

    有時候,一些細節的東西,看似不怎麼起眼,但卻非常有效,這是多年師爺生涯積累下來的經驗,衙門裡除了縣尊,誰最大?當然是他這個師爺至於其它人,即便是官身,又有何妨?

    「至今,錢某都記得,當初軍門請錢某吃螃蟹時所說的話,軍門對錢某說,既然想活,那便好好的當這個師爺,讓他離開不,如此不僅可以保得性命,更能得到榮華富貴」

    笑看著高繼明,錢磊反問道。

    「成田,其實,你心所憂,錢某未曾不知,錢某只想說一句,又何需考慮這麼多,你雖是降將,可降將又如何?只要你記住軍門於我等的再造之恩,盡心辦差,軍門又豈會虧待於你?」

    見高繼明正欲開口說話,錢磊便說道。

    「軍門為人,可謂坦蕩赤誠,即便是李子淵反出我忠義軍,軍門又豈曾因此加害於他?對那種人,軍門尚容忍,更何況是成田這樣於國有功之將?」

    雖說話並不是這樣對的,可錢磊這麼一說,高繼明多少總是心安些,不過也僅僅只是稍有安慰,畢竟,他知道,作為一個外人,想要得到信任很不容易,至於李子淵,恐怕不是軍門不想殺,而不現在不能殺

    儘管心裡有所他想,但是高繼明的嘴卻是連連否認道。

    「炳先生,繼明那裡敢對軍門有所微詞,軍門對我再造之恩,在下必粉身以報,那裡敢有不滿?」

    對於高繼明的回答,錢磊只是笑了笑,有時候,即便是明知道對方在演戲,也要把戲當成真,因為大家都需要演戲。

    他錢磊在演,高繼明同樣也是演

    「成田所言極是,軍門之恩唯粉身以報」

    說話的時候,錢磊甚至刻意而做作的拱手抱拳,衝著清河方向道。

    「我等身為軍門下屬,唯能以此相報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2
第26章 手中有糧

    「這便是清河?」

    船隊抵達清河時,錢磊以及船的眾人,無不是被眼前繁華所驚呆,儘管他們聽說過憑著清江浦南北轉運之利,作為河道總督所在,淮安關所在的清河遠尋常市井更為繁華,可卻未曾想此城居然會如此繁華,沿岸數十里除去堆滿木料的船廠之外,還有是一密佈的屋宇,那市井的繁華,即便是江南尋常府城也無法與之相。

    「這清河繁華恐怕便是杭州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置身於船頭的錢磊不禁驚嘆道,而一旁的高繼明則連忙說道。

    「炳先生有所不知,這清河過去號稱與運河四大城,與揚州、杭州並稱,外城不下數十里,當年清虜入關時,此處明軍直接降虜,所以未像揚州一般遭以戰火,這些年繁華雖不及當年,但亦遠勝於揚州……」

    其實這並不是高繼明第一次來這,當年他是在徐州降的滿清,對清河多少有所瞭解。

    「不過,相市井繁華,這清河縣城牆委實寒酸,當年設制之時,這裡不過只是縣城,自未曾考慮今日之繁華,城牆高不過一丈,後來清河因清江浦南北轉運而興盛,城郭之外,日益繁華,以至於縣城狹小而不得擴,自永樂年間,承平數百年,城牆又是年久失修,這城內,不過僅只有幾處衙門……」

    說話的時候,他們的座船已經到了清河城附近的碼頭時,瞧著那年久失修的城牆,錢磊不禁睜大眼楮說道。

    「這,此地如此繁華,為、為何城牆卻如此殘破?」

    在錢磊看來,這壓根是件難以想像的事情,城市繁華非常,城牆卻年久失修幾乎達到搖搖欲墜的地步。

    「炳先生有所不知,這清河不同於尋常城市,其因河而興,可河在城外,這客商自然雲集城外,如此商舖、酒樓也雲集於外城,如此一來,這城外日益繁華,反倒城內日益冷清。久而久之,這城內便是衙署所在,而城外則是商號林立,因為城牆與自身無關,本地士紳又豈願出錢修城?至於官府,也因為加固舊城實是無功,又不能擴城數十里,久而久之,這清河城牆也越發殘破……」

    作為錢磊的得力助手,王得玉雖是江南人,可對於清河並不陌生,在他人解釋,一行人已經下了船,在他們下船時,朱大鹹便親自迎了過去,拱手行禮道。

    「炳、高統領,在下奉軍門之命,於此迎接兩位,軍門非是有要事纏身,否則定會親自相迎……」

    儘管朱大鹹只是軍的參軍,可相於其它人,作為朱明忠座師朱之瑜的兒子,他又是朱明忠的師兄,所以有這層身份在這,兩人自然不會覺得軍門怠慢,在他們連稱不敢時,錢磊又試探著問道。

    「平臣,軍門軍務繁忙,如此國事未定之時,自然以軍務為重」

    看似隨意的一問,朱大鹹又豈沒聽出他的意思,於是便笑著解釋道。

    「軍門今日所忙之事,倒也與軍務有關,目下軍門正在對岸的常盈倉,這常盈倉漕糧直接關係他日我軍北伐……」

    朱大鹹手指著運河對岸不遠處宛如一座小城的地方,那便是大運河最大的糧倉常盈倉,自永樂北遷黃河全面奪淮以來,數百年間,這座常盈倉更一直承擔著漕糧轉運的職責,尋常時期儲糧五十萬石,多時甚至超過三百萬石。因而號稱「天下第一倉」。

    而此時號稱「天下第一倉」的常盈倉,卻存有多達一百萬石糧食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原本並沒有攜帶多少糧食北伐的忠義軍有了充足的糧食

    此時,置身於這座宛若小城的糧倉之,朱明忠的腳步顯得有些輕鬆,他的面更是帶著濃濃的笑容。

    這些漕糧無疑是這次北伐最大的收穫,它甚至地盤更重要,因為糧食是一切的基礎。

    「……除常盈倉一百三十六萬石官糧外,在其它常平倉,亦存有六十餘萬石官糧……」

    相於李介川這位管倉主事的緊張,朱明忠在聽到足足有近兩百萬石漕糧的時候,那臉的笑容更濃了,儘管早知道了這個數字,但是與親自看到這些屯滿糧食的糧倉時,仍然難免為之歡喜。

    200萬石糧食

    而且都是精米、精麥,這些糧食不僅僅意味著它們價值200餘萬兩銀子,更重要的是,這些糧食足夠數十萬大軍食用幾年。

    手有糧,心不慌

    偉人誠不欺我

    200萬石糧食,且不論其價值多少錢。有了這些糧食,至少在未來幾年之內,都不需要再考慮軍糧的問題。

    對於軍隊來說,有時候軍糧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話,這些糧食也可以,拿到市場加以出售,從而換取練兵所需要的經費。

    儘管在揚州從那位鹽運使那裡得到了100多萬兩銀子,但是,相對於練兵來說,這些不過只是九牛一毛。

    這些糧食可以在市場出售換取更多的資金,從而以滿足江北練兵的需要,當然也可以作為事業的啟動資金。

    可以說這些糧食從根本解決了任何一個軍閥在崛起的初期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物資與資金不足的問題。

    儘管並不認為自己是軍閥,但是練兵也好,將來建立工廠,發展貿易,促進工商也罷,總需要大量的資金作為後盾。

    糧庫裡的200萬事糧食,還有揚州得到的一百多萬兩銀子從根本解決了這些問題。

    心情愉悅非常的朱明忠,看著這糧倉,出言問道,

    「這些糧食是陣糧,還是新糧?」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陳糧和新糧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價格,200萬石糧食足可以懸殊幾十萬兩。

    「回軍門,這漕糧自古以來,都是要求必是當年新糧,米必須是以精細白糧,若摻以陣糧,非但漕官受罰,糧戶亦要加倍受罰所以倉之糧,不敢有絲毫摻陣。」

    李介川的回答,讓朱明忠略點下頭,對於漕糧他多少有那麼一點瞭解,永樂北遷之後,為了供應京師以及京邊衛軍,為了將東南漕糧的調往京師,便制定了漕糧的徵收、轉輸細則,表面每年從從南直隸、湖廣、江西等地徵集的精糧是三百萬至四百萬石,可實際,為了將東南漕糧無償的調往京師,每石正糧負擔最重者如南直隸僅折半石,每年實際輸送漕糧不下五百萬石,若加官員的盤剝,不下六百萬石,而為了避免官員的敲詐,百姓自然不敢用陣糧冒充新糧。這倉之糧,自然也不敢參雜陣糧,百姓不敢,官員更不敢,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倉之糧最後會運往何處,是大內還是售以普通百姓,或者發往邊軍。

    至於現在更是多了一項是發給八旗,畢竟京師的幾十萬旗人,滿清除了給那些吸允著漢人骨血的寄生蟲們發銀子還會發大量的糧食。

    「按清虜律令,八旗兵丁批甲每月領銀三兩四分,米十五石,足夠養活十幾口人。馬甲每月領銀二兩,米十石,夠養活8口人。步甲每月領銀一兩六分,米七石,夠養活5口人。養育兵每月領銀八分,米四石,夠養活三口人,也正因這幾百萬石漕糧幾乎完全用於養活京師旗虜,百姓自然不敢摻雜。」

    想到每年幾百萬石糧食,這麼被用來養活那些寄生蟲。想到後世有些當不夠奴才的混蛋,居然口口聲聲的說著什麼這是滿人打天下應該得到的報酬時。當真是不知羞恥

    朱明忠的心頓時湧起一陣怒火來,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他暗自在心裡尋思著,既然你們個寄生蟲能夠是帶去吃這個什麼旗餉,那要世世代代去償還這筆債。既然幾百年後的那些當不夠奴才的雜碎,可以口口聲聲的說著什麼,那是人家打天下應得的報酬,那麼將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報應是他們奴役漢人應得的報應

    暗自打定這個主意之後,朱明忠又繼續問道。

    「常盈倉平時是如何運作?」

    「回安撫使,常盈倉平時只作屯運,每年先將庫漕糧運往京師,再由江南新徵漕糧補倉,如此,可保倉內漕糧永為新糧,」

    聽著李介川的回答,朱明忠的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問道。

    「也是說這倉的糧食,說是新糧,其實還是去年的陣糧?」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隨後朱明忠又問了一些問題,當然在所有的問題之,他最關心的的是徐州倉、臨清倉以及通州倉等地的漕糧存運情況,他這麼一問,李介川先是思索片刻,然後便如實作了回答。

    「……所以現在北方清虜手應有漕糧不下三百六十萬石,勉強可供京師一年食用……」

    對於外人來說,這許是機密,但是因為那些糧倉的漕糧大都是由常盈倉轉運,所以作為管倉主事的李介川很清楚,這些倉到底有多少糧食。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3
第27章 基礎

    「……徐州倉、臨清倉以及通州倉等地的漕糧,應不下三百萬石,若是加京師儲存的漕糧,現在北方清虜手應有漕糧不下三百六十萬石,勉強可供京師一年食用……」

    在離開常盈倉的進修,眉頭微皺的朱明忠腦海所想的仍然是李介川的回答。

    「一年……」

    現在滿清手的量是足夠他們吃一年。

    而這一年的時間又意味著什麼?

    乘船過運河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張國久,注意到軍門的表情凝重,便出言詢問道。

    「軍門,可是憂心清虜漕糧?」

    憂心清虜的漕糧,猛的這麼一問,恐怕只會讓外人覺得有些詫異,但是朱明忠卻點頭說道。

    「北地清虜所賴者,皆是江南漕糧,若是沒有江南漕糧,京師等地自然難以為繼,這三百萬石糧食,不過僅夠其勉強食用一年,也是說,現在咱們正好卡在清虜的命門,無論如何,這些清虜,勢必會千方百計的試圖打通運河,這麼看清虜只會來的更快……」

    儘管在作出北伐的決定時,早意料到在清虜南下時,擋在他們面前的忠義軍非要與其血戰不可,但如果可以的話,朱明忠自然希望能有足夠的時間用於練兵,甚至募兵,畢竟,現在忠義軍可用之兵不過僅僅只有一萬餘人。

    但現在,在糧食的壓力下,清虜很有可能他想像的來得更快,更早如此壓力自然也更大了

    也是說,滿清為了活下去,在未來的一年之內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打通運河,收復江南,只有如此才能夠維持那些寄生蟲們的生計。

    或許滿清的銀庫還有銀子,畢竟他們殺了那麼多漢人,不知劫掠了多少銀子。

    但是銀子並不能拿來當飯吃。離開了江南的漕糧,那些寄生蟲很有可能會餓死

    像200年後的英國艦隊出現在長江切斷了漕運之後,滿清幾乎立即答應了他們所有的條件。

    對於任何一個定都京師的朝廷來說。漕糧是生命,而大運河是期生命線。

    而現在這個生命線恰好老在忠義的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怎麼可能坐視忠義軍佔領淮揚。

    儘管掌握淮揚並不等於掌握江南,但是掌握淮揚等於控制了江南的門戶。那等於滿清來說,忠義軍無疑是他們的眼釘肉刺。

    「軍門所憂極是」

    張國久連忙出言贊同道,

    「當年清虜入關後,其南下的時間,恰好與其漕糧耗用有直接的聯繫,京師一日不可離以漕糧,這是眾所周知之事。現在江南為大將軍克復,運河又為我軍斷絕,如此局勢變化之下,想來那清虜酋首必定會嚴令達素從速南下,以打通運河,重佔重征漕糧以解京師之用,可,以在下看來,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詫異的看著張國久,朱明忠示意他說下去。

    「軍門,其實,無論在這一年內,清虜是否能打通運河,重奪江南,其為維持京師數十萬清虜口糧,勢必會於山東、河南、北直隸等地加重盤剝,其越是如此,於我朝便越是有利,南直隸以及江南諸地因清虜屠殺,人丁稀少,若是清虜從重盤剝,百姓自然不堪,我等到時候自然可招攬山東、河南等不堪盤剝之百姓,如此此消彼漲之下,清虜只會越來越弱,而反而我大明只會越來越強……」

    似乎張國久根本沒考慮過忠義軍會敗的問題,他所考慮的只是如何在另一個層面打擊清虜,而這是一個全新的戰場。

    對於他來說,他甚至沒有去同情北方的那些百姓在滿清的盤剝壓搾之下,會遭遇什麼,他所看重的只是一個結果。一個對大明更為有利的結果。

    他的建議讓朱明忠想到了另一句話,哪裡有壓迫,哪裡有反抗。只有滿清的壓迫更加強烈,才有可能重新點燃敵佔區的抵抗之火,至少可以讓敵戰區的百姓向「解放區」遷移。

    無論在任何時代,人口是戰鬥力有了人有了稅收,也有了兵丁。

    「所以,以下官看來,軍門現在更應該派水軍攻襲徐州倉,將其盡數焚燬,如此,清虜勢必會再征新稅,屆時,若有百姓南逃,軍門自可招攬流民、拓墾荒地……」

    趁他病,要他命。行軍打仗,自然應該如此。既然對方的糧草不夠,那麼放火燒糧是最好的選擇。

    張國久的建議,同樣也會帶來另一種結果,那是在狗急跳牆之下,滿清會不計代價的進攻自己,解決糧食危機。

    面對這樣讓人為難的選擇,朱明忠稍作沉思,隨後他看著其反問道。

    「玉山,你可曾考慮過,假如我忠義軍為達素所敗,又該如何?」

    軍門的反問,讓張國久先是一愣,隨後又笑道。

    「軍門,以忠義軍之軍威,別說達素所領的清虜是號稱十萬,即便當真是十萬大軍,又豈是忠義軍的對手?」

    儘管張國久是在南京才入朱明忠之幕,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並不瞭解忠義軍,通濟門血戰打出了忠義軍的悍勇的名聲,不過區區六千忠義軍與萬清軍精銳猛攻之下,仍然能夠絕地反攻,近乎反敗為勝,殺進滿城。

    當初忠義軍尚是如此悍勇,更何況是現在,現在忠義軍非但兵多將廣,而軍資充沛。在張國久看來,只要給軍門兩個月的時間練兵,到時候,別說是所謂的「安南將軍」達素領的十萬大軍,沒有十萬,即便是真有十萬,又豈是忠義軍的對手。

    當然,這一切正是因為朱明忠擅長練兵的名聲早已在外,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只要給他幾個月的時間,他能夠練出一支精兵來。畢竟忠義軍是證明。

    時間

    只要有時間,軍門一定能練出一支精兵

    「玉山……」

    玉山的話,讓朱明忠微微搖著頭。

    「別忘了,咱們現在即便是加萬餘水營,頂多也是兩萬人馬,達素再沒有十萬,七八萬也是有的,雙拳難敵四手啊」

    兵力不足,這才是忠義軍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儘管自從忠義軍成軍以來,屢戰屢勝,但是除了通濟門血戰之外,其它的都有投機取巧之嫌,儘管百戰百勝的打出了忠義軍的自信,但作為主帥,朱明忠又豈不知道自身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兵力不足

    而兵力不足的原因又是什麼?

    「我忠義軍,起自於江陰、興於常州,可江南諸地皆遭滿清屠戮,人丁不過區區數十萬,即便是揚州等地同樣也曾遭受屠戮,也是淮安,未見兵火災,可即便如此,兩地人丁至多百萬,即便是於此募兵,想來兵不過三四萬人,若是再多,恐怕會影響到農作……」

    人口才是發展的根本,沒有人口一切都是空談,像現在李定國於西南,儘管屢戰屢勝,但現時卻又是越戰越弱,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西南在滿清的屠殺下,幾乎達到了人口斷絕的地步,如此一來,即便是李定國取勝,也無法補充糧草、兵員。

    沒有足夠的人口資源,無法招募足夠的兵員,沒有足夠士兵,不可能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當然也無法獲得足夠的糧草、稅收。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人口作為基礎。

    現在如此,幾個世紀後同樣也是如此,人口才是國家發展的關鍵,而絕不可能像某些人說的那樣是負擔。即便是負擔,也不過只是一時的負擔。

    在現在這個時代,人口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了人,可以募兵,可以徵稅,當然,商也有了市場。

    朱明忠不想讓自己成為第二個李定國,雖然是百戰百勝,讓清軍聞風喪膽,但卻因為人口的問題,導致其越戰越弱。

    朱明忠的話,讓張國久微微一愣,這時,他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不是軍門長不長於練兵,而是軍門能否征到足夠的兵,征不到足夠的兵,這一切都是空談。

    而這一切又回到了張國久之前的那個建議。只有通過一切辦法,讓滿清加重對百姓的盤剝。才有可能促使那些百姓離開滿清的佔領區,來到南方,在這裡墾荒種田。

    「三、四萬……嗯,軍門,若是能募三四萬新兵,加以操練,算起來,忠義軍也是六萬人馬,足以,想來達素亦不足為懼,待到他日,擊敗達素之後,沒準還能俘虜數萬,到時候,自然無需再為兵員不足憂慮……」

    「但願吧」

    對於張國久的建議,朱明忠並沒有表示反對,而只是朝著對岸的清江看了眼,然後說道。

    「錢炳、高成田他們應該到了吧,玉山,今天晚的洗塵宴,你也一同去吧」

    軍門看似隨口的吩咐,只讓張國久的心頭猛然一跳,這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實際,是在間接的告訴他——他已經成為了軍門的心腹……

    在張國久的心情有些激動的時候,朱明忠的眉頭緊鎖著,心裡在權衡這他之前的那個建議。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4
第28章 兩難

    國人喜歡在酒桌談事情,三個半世紀後如此,此時,同樣也是如此。

    說是洗塵宴,宴席的主角雖說是錢磊、高繼明兩人,可是很快,在最初的寒暄與客套之後,眾人還是慢慢的談到了正事。

    「募兵」

    戴著孔明帽的錢磊,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正欲搖扇時,卻發現那鵝羽扇不知落在什麼地方了,是船?還是?

    這會顯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雖說搖了空,可他卻不覺得絲毫尷尬,他看著軍門說道,

    「軍門若是想敗達素,非得募兵不可」

    「募兵?從何處募得足夠的兵卒?要知道,咱們忠義軍募兵,可不是隨便拉來個便成的」

    高繼明有些急切的說道。作為後軍統領的他,這陣子於常州的時候,也曾參與過募兵,忠義軍募兵可不像其它人,是個人便成,除了要求是良家子之外,還有這樣那樣的限制。也正因如此,募兵可謂是極為困難,而且是越來越難招募。

    「這天下那有那麼多良家子願意從軍」

    他的一聲反問,讓眾人無不是紛紛一啞,良家子從軍,本是出於無奈,即便是忠義軍,當初若非是清軍放火焚城,城內外百姓流離失所,面對軍門開出的厚餉,方才有數千江陰良家子弟投軍。若不然的話又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良家子弟從軍。

    「可不是」

    朱大鹹頗為的無奈的說道。

    「經流寇、清虜幾番屠虐之後,這天下百姓十不存一,天下儘是赤地千里,清虜地方官員皆以招流民墾殖為考核業績,無主荒地更是任其開墾,且全是初年免賦。那些地都是因為無人耕種落下的熟荒,但凡是良家子,只要稍勤快一些,一年便能開出數十畝甚至百畝地來,忠義軍軍餉雖厚,可相於種地,誰又願意冒殺頭的風險種地?」

    所謂的「盛世」,大抵都是如此,大都是王朝覆滅時,天下人口大減之後,在人少地多的情況下,自然也呈現出了所謂的「盛世」,別的地方不說,像清河這樣未遭屠殺的地方,隨便拉出來一戶人家,都有百畝地,原因無他——許多地少的百姓前往他地的同時,即便是那些的多的大戶也是紛紛分家使得其子弟遷往其它地區,前往屠殺導致人少地多的地方「墾荒」。像現在的揚州,有一多半百姓都是從淮安地區遷去的。

    每一次王朝的更迭,都是一個是人口滅絕性的災難。同時也是一次人口大遷移,這種人口遷移會持續百年,甚至更長時間。

    而往往國古代所謂的盛世,他的時間正是根據人口滅絕的規模來決定的。盛世持續的時間越長意味著王朝屠殺時的人口滅絕程度越為嚴重。

    而在做的,這些人同樣也經歷過滿清入侵時大規模的屠殺,天下人丁十不存一的現實,他們當然是深有感觸,甚至他們的很多親人,朋友,同樣也在這場所謂的「改朝換代」,實際的亡國滅種失去了生命。不知多少傳承數百年的家族,在滿清的屠刀下化為灰燼。

    「因為百姓地足而富庶,所以,自然不願募兵,越是如此,越難募兵,所以單只是靠徵募,恐怕……難啊」

    非是無奈,有幾人願意當兵?這天下之人,若非是出於無奈,恐怕無一人願意當兵

    儘管並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但是這樣的現實卻是無法迴避的。

    「不募,難道要和其它人一樣,抓丁不成?」

    面對眾人的嘆息,朱明忠把筷子一放,看著他們說道。

    「抓丁,看似簡單,可抓來的兵丁,又豈會認真訓練,又豈會在戰場毫無顧忌的奮勇殺敵,若是做不到這些,即便是咱們抓到幾萬兵丁,又有何用?不過是數字的變化罷了」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朱明忠才真正知道,這個時代的軍隊是什麼模樣,像鄭成功的17萬北伐大軍,除了官佐的數千家眷之外,其它的兵丁除去數萬精銳,也是所謂的「戰兵」之外,大多數都是歷次作戰掠來的百姓,這些被抓來的兵丁,在打順風仗的時候,還可堪一用,可以跟在精銳部隊的身邊,捧個人場,可是一但兵敗的話,這些人又很有可能會四處潰散,這樣的大潰敗,甚至可能會衝垮精銳部隊的戰鬥。恐怕,這也是歷史鄭成功於南京兵敗的原因之一。

    而在南明與滿清的對抗之,兵員的素質起著決定的因素。在清軍入關時,北方各省正遭遇流寇作亂,各種自然災害以及傳染病的重創,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於易子而食,在這種情況下,清軍入關後,為補充自身兵力不足,在一方面吸納投降明軍的同時,還是立即以厚餉吸納流民,相於南方的富庶,北方本貧苦,綠營的軍餉對於北方百姓極具吸引力,尤其是在各種自然災難頻發時,更是如此。

    而相之下,面對清軍的進攻,南明的那些心懷鬼胎的軍鎮將帥,在那些百姓不願募兵時,無不是紛紛掠民為兵,以至於其軍隊迅速膨脹起來。

    他們看似兵強馬壯,可是實際卻是不堪一擊。換句最簡單的話來說——「強徵兵完全不是僱傭兵的對手」,因為僱傭兵是要打仗吃飯,更何況還有破城後的劫掠作為刺激。

    當然他們之間還有主動與被動的區別。那些為軍餉所吸引而當兵的人,在戰場更為主動,而且往往身體素質更為優良。

    「兵,必須要募」

    沒有絲毫的猶豫,朱明忠看著眾人加重了語氣。

    「能募一萬是一萬,能募五千是五千,我還不信了,我漢家兒郎,皆願為某為異族之奴,甘願變祖宗之衣冠……」

    漢家兒郎是不願,所以才會被殺盡……正是因為目睹滿清的暴虐,人們才會選擇了屈服。殺盡不願為奴的,剩下的自然也是甘願為奴的了。

    這是滿清奴役國兩個半世紀的根本

    「軍門所言極是,這清虜與我漢人有血海深仇,若是加以鼓動,勢必可募得數萬良家子……」

    在其它人說話的時候,第一個提到募兵這事的錢磊只是悶聲不吭的吃著菜,待到徐又錚說完這番話後,他才緩緩說道。

    「軍門,其實這募兵有什麼難的」

    哼了一聲,錢磊瞧著之前眼倒著募兵困難的朱大鹹、徐又錚、張國久這些人,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生,當真是生不堪一用。

    「既然當初在常州能責令里長,莊長、首事、地保公舉數人當兵,而且要求必須確係土著,均有家屬。為何在江北不能了?」

    在這些人之只有他曾經徵募過兵卒,自然也只有他瞭解其的關節以及內幕。

    「可,倒是可以,只是若百姓不願當兵,又能奈何得了他們?」

    瞧著說話時,還只是一副生脾氣的徐又錚,當了那麼多年師爺的錢磊冷笑道。

    「哼哼,軍門起兵伐虜,實為天下之百姓,百姓焉敢不從?」

    百姓焉敢不從

    兩人說話的觀點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說徐又錚的心裡還在乎著百姓,那麼錢磊的眼裡根本沒有考慮過百姓的想法。

    更準確的來說他壓根兒沒有去站在百姓的身去設身處地的替對方著想。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師爺,他所在乎的只是怎麼樣讓大人滿意,至於百姓?

    誰會在乎?

    滿清朝廷當然不會去在乎朝廷不在乎,地方官自然也不會在乎。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失業,當然也不會去考慮百姓的利益了。

    錢磊的這句話,讓張國久的眼前一亮,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那清虜入關之後於行以苛政的時候,又豈問過我大明的百姓是否甘願?哼哼,都到了什麼時候,還需要看百姓願不願意,軍門,以下官看來,軍門只管令各地官府,責令當地裡長,莊長、首事、地保公舉數人當兵,若有不從者……」

    見眾人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錢磊一陣得意,他之所以會引出這番話,是為了在軍門的面前顯出他的能力,用事實告訴軍門,他錢炳是可以大用的。

    怎麼樣才能夠讓軍門賞識?關鍵是要為軍門解決麻煩,這才是身為幕僚應該幹的事情。也只有如此,才會讓其離不開自己

    「但凡不從者,可……嗯,課以重稅……」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錢磊想說的是,借人頭加以威懾,可是話都到嘴邊兒了,他才意識到這並不是過去,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像滿清一樣,動輒殺戮百姓。

    「課以重稅」

    錢磊的建議,讓大傢伙的眼前,無不是一亮,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此法甚好」

    朱大鹹忍不住為其叫起好來。

    「這樣的話,既可以募集到足夠的兵卒,又可以籌集軍餉,可謂是一舉兩得」

    在眾人叫好的時候,朱明忠看著錢磊問道。

    「炳,恐怕你不僅僅只有這麼一個主意吧,來把你的想法和大家說說。」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4
第29章 耕戰復活

    夜晚,在曾經的漕運總督衙門安撫使公署內裡,在那與後成的燈光相顯得有些太過昏暗的油燈下,瞧著跟著自己進來的錢磊,朱明忠笑道。

    「好你個錢炳,沒想到才這麼幾不見,你小子一來,給我解了個難題」

    因為是老熟人的關係,所以朱明忠顯得極為隨意。而且語氣顯得很是親近,儘管兩個人認識的方式有些獨特,但是並不妨礙朱明忠視其為心腹。

    甚至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才會將他留在常州,而在於江北站住腳之後,又第一時間將錢磊從常州招到身邊。

    「軍門,那是下官解了您的難題,這主意分明是您自己的主意。」

    錢磊看著朱明忠時,依還是一副誠惶恐模樣。不敢居功的他,連忙把功勞還給了軍門。

    作為師爺,必須要嚴格把握好分寸。尤其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永遠都不能居功自傲,因為師爺所有的一切都是依賴於東主。

    「哦?我的主意?」

    儘管明知道錢磊的建議與後世的義務兵相似,但仍有些不解的朱明忠詫異的反問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此事?」

    這會兒朱明忠反倒真的有些疑惑了,自己什麼時候說過「以稅逼兵」的法子?

    「軍門,您是貴人多忘事,早先在江陰募兵的時候,您老不是報怨過,這募兵著實太貴不說,而且還不好募,想要招募精兵更是難加難。還說咱們國是越來越回去了,老祖宗春秋那會,各國征發兵卒,又豈有軍餉之說,列國徵兵,無不是盡取天下之丁,列國取糧,無不是盡取天下之糧,百姓無不是紛紛踴躍從之,可現在,即便是咱們拿銀子去募,又豈能募得到稱心的兵?連募幾個良家子都是那麼難,更何況還是身強力壯的良家子弟。」

    這麼一說,似乎好像當初在常州的時候還真抱怨過,真抱怨過國古代的募兵制。

    「所以,下官閑來沒事的時候,便翻看史,後來發現,還真是這個理,別的不說,便是唐朝的府兵,可不也是由百姓充當,甚至他們還得自備刀劍糧草。又焉有百姓敢不從,這募兵始於唐,行於五代,興於宋,打從咱們原行了這以餉募兵那天起,咱們原和北邊的那些韃子打起來大多數時候,都是落了下乘,往前數,歷朝歷代那個不是打他們像玩似的,即便是不往前數,是當年高皇帝那會兒打韃子不也是和玩似的……」

    雖然話略有些誇張,但錢磊的話,還是讓朱明忠微微點頭。

    「確實如此,募兵制雖可募以丁壯,可卻極耗財力,有宋一代,禁軍不下百萬,其國家財力盡耗於這百萬亢兵,以至於朝廷無充沛財力購馬、置械。」

    略點下頭,對於錢磊的這個看法,朱明忠表示了贊同,募兵制耗費國家財力,這是後世最普通的觀點,所以在戰時,各國往往都是實施徵兵制,所謂的古典軍事主義的復活像征之一,是徵兵制的實施。而無論是古羅馬亦或是古代國,其衰落的象徵之一是募兵制取代了徵兵制。

    像是古羅馬招募蠻族充當羅馬軍團的主力,導致了古羅馬帝國的衰落一樣。唐代招募異族兵同樣也導致了大唐帝國的衰落。

    「可不是這個道理,若是宋朝時,能將百萬禁軍的軍餉用於購馬、置械,又豈愁打不敗遼金?關鍵是這軍餉,這軍餉耗盡了天下財力的大半,這購馬、置械都沒錢,甚至連北伐也是沒錢,還有設什麼「封椿庫」來籌備軍餉,還有國朝的的遼餉,這餉銀是發給誰的?雖然有兵卒的,還有一多半讓人吃了空餉,戰國那會,漢唐那會,又豈曾有過吃空餉的說法?既然當年沒有軍餉可以點兵百萬,為何現在募兵還沒有願意來?」

    錢磊這麼一說,朱明忠的眉頭微揚,對錢磊的話,越發有興趣起來,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儘管他試圖建立起一個現代的軍事體制,通過體制的勝利,去壓倒滿清,但卻未曾想過答案在春秋,在戰國。

    稍作思索之後,朱明忠終於想通了在後一個世界,一直困擾他多年的問題所在。為什麼,國從宋代之後,在大多數時候對北方遊牧民族都無法形成壓倒性的優勢。不是說國沒有力量對他們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而是國再也沒有把自己的力量用在一個地方。龐大的軍餉開支耗盡了國家的財富。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軍餉,在漢唐之前,軍人沒有軍餉,他們甚至需要自備武器、食物,履行身為百姓的責任——從軍出征的責任,從先秦的國人從軍開始,直至漢唐,但凡我國百姓,皆有從軍出征的義務從軍是義務也正因如此,在漢唐之前,任何原正統王朝面對北方的遊牧部落,最大的壓倒性優勢是什麼?是人力是財力我們可以把全部的人力,全部的財力都投入進去,如此只有區區幾十萬,幾百萬的蠻族又怎麼可能會是我們傾國之力下的對手。在那個時候我們完全是用力量碾壓。更何況我們還有明的優勢而在宋朝之後,看似龐大的我們,卻根本無法集力量對付北方的蠻族,本來應該用於加強戰備的大多數財力,全都被用於養兵了好鋼根本沒有用到刀刃如此一來,又怎麼可能打敗那些全民皆兵的蠻族,他們看似人口不多,但是他們往往可以集全部的力量。而我們甚至連十分之一的力量都無法集」

    沒錯,是這個原因

    終於一直以來困惑朱明忠的問題,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回答。古典軍事主義的核心是什麼?

    他真正的核心是在戰爭動員整個國家全部的力量是古代的總動員像秦國600萬人口,可以動員百萬軍隊,仍然無慮軍餉,軍需一樣。而到了宋代,百萬禁軍對於幾千萬人口的宋代已經成為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這是根本性的區別,在募兵制的體制下,國家永遠不可能把力量全部用於軍備也正因如此,看似龐大的原王朝,在這一體制下,實際投入的力量並不見得全民皆兵的北方蠻族更為強大。

    事實,錢磊並沒有想那麼遠,他的想法很簡單,是那會是徵兵,現在同樣也可以徵兵。這會被軍門這麼一說,以前沒有弄明白的問題,這是似乎都想通了。

    「像那木蘭辭所說「軍十二卷,卷卷有爺名」。漢唐之前,我原施行的是徵兵,我漢人推行的是馬為兵,下馬為農的耕戰三軍制度,如此自然無需支付軍餉,無養兵之負擔,官府自然可為兵卒提供最好的盔甲、兵器,而且每每點兵,漢唐皆可點召舉國之男丁,進而選擇出最為精壯的兵卒,如此一來漢唐之兵又焉能不強?」

    這才是漢唐強的根本,不是因為其它,也不是什麼漢唐的血勇,而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推行的是費效最高的軍事體制,他們的強大是建立體制的強大憑借的正是漢人馬為兵,下馬為農的耕戰三軍傳統制度。而一但出現募兵往往意味著朝廷開銷的陡增和掌控力的下降,而在明朝的鎮營兵制更加典型,士兵頻頻鬧餉嘩變,更是令朝廷苦不堪言,焦頭爛額。

    「軍門所言極是下官只想到,如何點兵,卻未曾想到這耕戰之道,實為強國之本,」

    輕輕的拍了一下軍門的馬屁,錢磊卻又搖頭說道。

    「今日已非往日,現如今,想要推行馬為兵,下馬為農的耕戰三軍制,自是不甚可能,所以,下官以為,既然目下募兵,無法募集足夠的兵員,像古時一樣行以徵兵,家有一丁者免,兩丁者征一丁,五丁征二,不從者,課以重稅」

    儘管之前錢磊,已經提過了「以稅逼兵」的建議,但現在又進行了修改,強迫的意味更濃,之前還有自願的基礎,而現在只是要求所有家庭都必須要有人從軍。聽著他的建議,朱明忠仍然問道。

    「炳,若是他們寧可課以重稅,也不肯從征呢?」

    儘管錢磊並不是一個正科出身的師爺,但是為滿清作了那麼些年師爺的他,最擅長的是什麼?正是如何壓搾、驅使百姓。

    「這還不簡單,直接按裡甲造冊點兵」

    錢磊口裡的「裡甲」,是這個時代的鄉間制度,以十戶為一甲。

    「點兵時,以一甲十戶為準,抽籤點兵後,若抽者不意從軍,十戶皆課以重稅,其它九戶必恨其不願從軍,如此,其又豈能立足於村間。如此一來,以江北數十萬戶,數萬精兵豈不信手拈來?」

    在說完這番話後,錢磊不禁得意起來,他研究古,研究了那麼多天,琢磨出了這麼一個徵兵的法子。

    瞧著似有些得意的錢磊,在心思索片刻,朱明忠反問道。

    「若是如此強行徵兵,江北百姓皆言不從,又怎麼辦?」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5
第30章 甲兵

   「他們不敢,也不會!」

    儘管想要克制,但錢磊的臉上仍然浮現出一絲冷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情緒說道。

    「若是敢的話,他們又豈會心甘情願剃頭!」

    這一句話,或許是最好不過的理由,但既然當初他們順從的選擇了剃頭,就不可能全部站起來反對徵兵,甚至相比於剃頭,徵兵,還有十比一的概率。如此一來,那些個百姓又豈會冒險抗拒。

    「再者,軍門,十幾年來,地方百姓在清虜屠刀之下,對官府之命,早已經是唯命是眾,踫著官府催稅時,即便是賣兒典女,亦不敢有絲毫拖欠,現在他們又豈會抗拒點兵?趁著現在其尚習慣於唯命之時,推行十戶抽丁制,必無任何阻攔!」

    作為師爺的錢磊,因為需要和百姓打交道,所以對於很多事情,遠比其它人更為瞭解,他更瞭解現在的百姓。他曾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面對清虜苛政,被迫賣兒典女,也要交稅的百姓,如此尚且能忍,更何況只是從軍?

    「嗯!」

    點點頭,儘管對於百姓的那種對異族奴役的唯命是從深感痛心,但是朱明忠仍然略作沉思,然後又繼續反問道。

    「可若是如此,他們於戰場上,不願盡心作戰,甚至臨陣嘩變,又該如何?」

    這種徵兵的方式,相比掠兵為民相對明許多,但也帶著強迫制,如何避免逃兵以及士兵嘩變,都是問題。

    解決一個問題,同樣也會面對另一個問題。正是因為,當年滿清從未將百姓視為人,所以在清末異國入侵的時候,許多百姓才會做出另一個選擇。

    國不知有其民,民不知有其國!

    「回軍門,《尉繚子‧重刑令》所記「將自千人以上,有戰而北,守而降,離地逃眾,命曰國賊。身戮家殘,去其籍,發其墳墓,暴其骨於市,男女公於官。自百人已上,有戰而北,守而降,離地逃眾,命曰軍賊。身死家殘,男女公於官。使民內畏重刑,則外輕敵。故先王明制度於前,重威刑於後。刑重則內畏,內畏則外堅矣。」」

    直接用《尉繚子‧重刑令》的內容作了回答之後,看著若有所思的軍門,錢磊試探著說道。

    「軍門於江陰募兵時,所制軍令雖是嚴苛,但若用於徵兵,仍未免稍顯仁義,以下官看來,誠如《重刑令》所說,刑罰重則人心畏刑,人心畏刑即不畏強敵!若有人或降敵或為逃兵,非但其他九戶皆受其罰,其家人去其良籍,打入賤籍,女入教坊司為妓……」

    如此猛烈的言語,只讓朱明忠的心頭猛然一顫,他驚訝的看著錢磊,半晌居然說不出話來。

    賤籍指不屬於士、農、工、商四民之列的國古代的法定社會等級。這個等級並不是國傳統的社會等級,而是蒙元入侵時帶入國的。而在這個時代賤民是等級社會社會地位世代低於普通人的特殊的社會階層,一般不能和普通民眾通婚,賤籍世襲,不得改變,屬賤籍的墮民社會地位很低,不得參加科舉,從事當時社會所謂的「賤業」,可以說是社會地位最為低下的一群人,賤籍者男的從事捕蛙、賣湯等;女的做媒婆、賣珠等活計,兼帶**。這些人「丑穢不堪,辱賤已極」,人皆賤之。也正因如此,才是這個社會上最為低賤的一個群體。

    而在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錢磊整個人都顯得極為得意,將逃兵家人打入賤籍,令其永遠不得翻身。

    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刑罰比這更具威懾力,對於良家來說,打入賤籍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如此一來,那些兵卒自然能做到臨陣無畏。

    儘管在過去制定的條令,會去連座逃兵家人的責任,但是卻不像錢磊的建議這樣極端,也就是處以刑罰,那裡像現在這樣,這種連坐可以說是從根本上徹底毀掉一家一族的希望。一旦有人當了逃兵,就等於親手把他們全家都帶到了賤籍之,從而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此事,茲關體大……」

    沉吟片刻,朱明忠對神情依顯得很是得意的錢磊搖頭說道。

    「還是等明日,明日再議!」

    「軍門所言極是,這只是下官的一些想法,今日下官便於先將此議草擬成字,然後待到明日時,再呈給大家一同商議。」

    心知此事事關重大的錢磊,自然明白,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定下來,肯定需要眾人一同商量,然後徵求大家的意見之後,軍門才會下定決心。

    在離開了書房之後,錢磊並沒有回到他的宅,而是直接去了參軍處,開始在那裡書寫著他在江陰時初步形成的「甲兵制」的構思,而在他書寫著這份「甲兵制」的構思時,不時會駐筆思索片刻,思索著推行「甲兵制」可能會踫到以的問題,以及應對方法。

    「除了處罰之外,還應該給他們一些糖果,嗯,應該對軍屬家庭,進行一些照顧……」

    錢磊之所以會用「軍屬」這個詞,是因為在常州的時候,曾經用過「烈屬」這個詞,儘管軍門用的是「忠烈遺族」,但是也經常性用「烈屬」。自然的,他也就用起了「軍屬」這個詞。

    「應該給他們什麼樣的照顧呢?」

    沉思默想了一會兒,想到農村之的農活,他就在紙上寫到。

    「一戶出丁,九戶出力,農忙時,其他九戶需出丁力為出丁之家操做田業,丁戶田業未完著,丁力一律不得操持自家田業,」

    這就是一種變相的勞役,官府用勞役從來沒有給錢的說法,現在只不過是把這些勞役,用在了軍屬的家。

    「細節上還要再完善一些,千萬不能讓人給利用了,到時候好心辦了壞事。」

    就這樣,幾乎整整一夜,錢磊都在那裡書寫著「甲兵制」呈,幾乎每一條每一款他都在那裡反覆推敲著,以讓這個可能徹底改變原未來的「甲兵制」變得更加嚴謹,甚至無懈可擊。

    直到天將放明的時候,意籌志滿的他看著厚厚一疊「甲兵制」制,唇邊自言自語道。

    「若是錢某人的這份「甲兵制」能得已推行的話,定國朝千年之制?到時候豈不得與劉成公一般?」

    許是過於得意的緣故,以至於錢磊甚至不經意的拿著自己同劉伯溫相比起來。這般得意著,錢磊將那「甲兵制」的呈收起之後,瞧著那已經有些放白的天色,這才意識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夜。

    「先去補個覺,上午還要說服其它人!」

    其實那裡需要說服,對於經歷了甲申天變的諸人來說,面對錢磊呈上的那份「甲兵制」,幾乎無人出言反對,甚至紛紛立即出言表示了贊同。

    「此法甚好!甚好!」

    出人意料的回答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朱明忠看著朱大鹹、張國久、徐又錚,甚至還有剛剛入的鄭俠如,他們無不是立即出言表示了贊同。

    「刑罰重則人心畏刑,人心畏刑即不畏強敵!錢參軍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觀我大明之兵,臨陣嘩變者有之,臨陣降敵者,更是層出不窮,將帥如此,兵卒亦是如此,將帥降敵逃跑者是為國賊,兵卒者是為軍賊,對此等惡賊,必當身戮家殘,去其籍,發其墳墓,暴其骨於市,男女公於官。」

    在提及那些「惡賊」時,張國久那神情更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樣,畢竟滿清入關後,於江南攻掠各地,皆是以綠營為主,而那些綠營的相當一部分都是明軍投降而去。

    甚至在他們看來如果不是洪承疇,吳三桂之流紛紛降清,那滿清又豈能入得了原。原百姓,又怎麼可能被屠殺億兆。

    所以在這種國仇家恨之,對於那些漢奸,他們自然主張嚴刑厲法。又怎麼可能會不贊同這種「甲兵制」,甚至在他們看來,這「甲兵制」推行的都有些晚了。

    「玉山所言甚是,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若不設以嚴刑俊法,又焉能正軍法、立軍威!」

    朱大鹹道出這句話的時候,其他人紛紛贊同道︰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如果當年先皇時,就有這個「甲兵制」,我大明的天下,又怎麼可能落滿清之手!軍門,這「甲兵制」以在下之見必須立即推行與江北,非如此不能興我大明!」

    「正是,非如此不能復我國!」

    面對眾人的贊同,就在朱明忠正準備開口道出他的看法時,屋外忽傳來爭執的聲音,親兵來報道。

    「啟稟軍門,參軍處有一人吵著要見軍門,我們說您正在會商要事,他卻一定要見您!」

    有人要見我?

    朱明忠有些詫異地朝著門外看了一眼,隱約的可以看到一名穿著官袍的官員,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召見,那人甚至不時充滿渴望的朝著這裡看來。

    他是誰?難道有什麼要緊事?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急。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6
第31章 死覲
  
    置身堂外等待著召見的是一位穿著的七品官衣的文官,他不時的看著堂內,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但是目光卻很是堅毅,甚至還帶著些決然。

    如果丟了腦袋的亢得時能夠復活的話,一定會認出這位穿著七品官袍的人是誰,可不就是他曾經的家奴吳品亞,這位曾經的包衣奴,正是憑著手刃亢得時的功勞,得到重用,被留用於安撫使府參軍處。

    「但願還來得急……」

    就在吳品亞這麼自言自語的時候,先前阻攔他的衛兵說道。

    「軍門請你進去!」

    儘管朱明忠有江北安撫使的頭餃,但是大家還是習慣稱他「軍門」,不過作為安撫使參軍處的七品都事,吳品亞進門後長揖道。

    「參軍處都事吳品亞參見安撫使。」

    即便是兩人官位懸殊極大,但是按明禮,作為官員的吳品亞仍不需要像朱明忠行頓首跪禮。直到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朱明忠才發現他被辮子戲給誤導了,在沒有經過滿清兩百餘年野蠻奴化的中國,國人的身上根本沒有那種所謂的「骨子奴性」,別說是明朝官員間上下級是不跪的,即便是群臣面對皇帝的時候,在朝堂之上,同樣也是不跪,行的是君臣之禮,而君臣之禮是不跪的,少數官員有座,多數東西相向站著的,還有站在殿堂的外面的。有座或者賜座的第一次回答皇帝的話,必須站起來回答,回答完了就可以坐下。如果皇帝第二次再問到他的時候,他只需要坐著回答就行了。只有在奉天殿這種祭天的場合,皇帝的身份就是天子而不是君王,在這個時候百官是要跪的。

    其實,這恰恰就是漢人王朝的特點——我是天子時你可以跪我,我是君王時不必跪我。

    儘管跪拜禮華夏自古有之,直到唐代之前,漢族一直採取跪坐,所以在雙方相對跪坐的情況下,互相叩首拜一下是極為尋常的等同於打招呼的禮節,並沒有任何尊卑意義,但是由於交椅以及胡床的傳入,從宋朝起,漢人放棄跪坐,所以不再採用跪拜,朝廷中君臣相見作揖即可。但是到了蒙元,蒙古人以征服者自居,重新採用跪拜,這時便開始有了尊卑意義,明朝雖然君主**有一定強化,且受到元制影響,但跪拜只在較重大場合使用,臣僚拜四拜後皆得侍坐,大臣仍然維持著人的尊嚴。到了滿清,在滿清的奴役下,便到了無處不跪的地步,似乎漢人的禮節似乎只剩下一個,就是跪禮,百姓見官員要跪,下級見上級要跪,群臣見皇帝,同樣也只能跪。人完全變成了奴隸,哪怕是那些大臣也是如此。

    而這種禮節上的蠻夷化,恰恰正是朱元璋光復中原後恢復的——洪武四年十二月壬寅,朱元璋鑒於「軍民行禮,尚循胡俗,飲宴行酒,多以跪拜為禮」,乃令中書省和禮部定官民揖拜禮。

    也因如此,朱明忠反倒以極快的速度適應了明代的禮節,至少漢人的禮節沒有尊卑的含意,更沒有折辱人格的含意,所以很容易接受了這些禮節,就像面對吳品亞的舉手齊口的長揖,朱明忠舉手齊心答之即可。

    「吳品亞,我記得你,你就是那手刃亢得時的人!」

    還禮後,朱明忠看著他問道,對於這個人,除了知道其手刃漕運總督亢得時外,只是聽說其頗有些才學,而且為奪取清河立下了功勞,所以才會留其於參軍處,作為普通的參軍留用。當然也帶著試用的含意,如果他確實可用,朱明忠自然會用他。

    現在,他為什麼來見自己?而且又這麼急切?

    「回安撫使,下官手刃亢得時,是為河南同鄉抱仇,此獠殘殺我河南百姓不下數百萬,不殺其,焉能告慰同鄉之靈!」

    吳品亞再一次強調著他殺人的原因,他從來不是為個人的榮辱或者榮華富貴。甚至在亢得時接到救援南京的命令時,他都已經打定主意,他日在船上將其沉入運河之中,將其淹死,從而令漕丁群龍無首,不能救援南京。

    「先前聽聞,你非要見本使不可,說有要事相報,不知所為何事?」

    現在的參軍處中,像他這樣的參軍有不下三十人,對於這些人,朱明忠的態度非常簡單,加以磨礪之後,可堪大用者,待他日留以重用。既然他想見自己,肯定是有事報告。

    而對安撫使的詢問,吳品亞深吸口氣,迎著朱明忠的目光說道。

    「安撫使見諒,下官請安撫使,為天下蒼生計,萬不可施行「甲兵制」。」

    這一次吳品亞的長揖過頂,行此重禮大有是為天下蒼生代行意思。

    可是他的話,立即在大堂內引起了一番轟動。以至於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知道的「甲兵制」。

    「吳參軍!」

    發現這人一進門就攻擊「甲兵制」的錢磊,立即怒聲說道。

    「你不過就是參軍處中一七品都事,是從何處得知此等秘事,軍門,下官請軍法長查堪此事!以正軍法!」

    常年在官府中身為師爺的經歷一直影響著錢磊,即便是現在,開口就是先給對方扣上一個帽子,如此才能穩居不敗之地。

    而對於吳品亞來說,他當然知道什麼是軍法森嚴,但是為了大明的將來他不能不說,也不能不來,在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的掉腦袋的準備!

    人,總要做出一些正確的選擇,他不想再像過去一樣苟且偷生了。

    「錢參軍,在下雖只是小小七品都事,可卻是大明之官吏,不能眼見「甲兵制」禍以大明,毀以安撫使基業,而不聞不問,按我忠義軍軍律,在下處刑三年,可錢參軍未將密文草稿毀去,而是直接棄於紙筐中,洩以機密,按律當斬……」

    身為亢得時的心腹家奴,對於官場上的那一套,吳品亞當然也是輕車熟路,構陷栽贓更是身為家奴必須學會的東西。

    儘管他做好了掉腦袋的準備,但是,並不意味著他會束手就擒,他同樣也會反駁,也會抵抗。

    他這麼一說,錢磊這才想到,昨天他只是將草稿隨意的一團,然後就隨便丟棄了,那裡有將其焚燬,被抓住痛腳的他,只是連連倒吸口氣,甚至就連額頭上都冒出來漢來。

    其它人一見這平時油滑似泥鰍的錢磊,居然如此輕易的落在這瞧著並不怎麼起眼的吳品亞手中,心底無不是暗叫著痛快,這姓錢的終於踫著對手了。

    「哼哼,你非請即入錢某公室……」

    就在錢磊試圖挽回一局時,眼見他們兩人馬上就要岔開話題的石磊,見軍門的眉頭微皺,便插話說道。

    「軍門,此事以下官看來,兩人皆是無罪,錢參軍報呈兵制草文未曾以公文呈報,而是以草稿程文,所以兩人皆是違規而非違法。錢參軍未曾為按規定加蓋「秘文」印章,亦未曾按規定消毀廢文,而吳都事涉嫌窺探,卻非機密,所以下官以為,可罰俸一月。」

    石磊這麼一和稀泥,朱明忠才注意到,這份「甲兵制」的草稿並沒有走正常的公文渠道,沒有按他借鑒後世的「密級」對其加蓋「秘文」印章。這個細節,顯然是錢磊一時疏忽,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他們再爭執下去,於是便說道。

    「嗯,四石所言極是,確實如此,處事皆不嚴謹,你們兩人罰俸一月!」

    對於這樣的懲罰,錢磊那裡敢說不服,而本就報著必死之心來此的吳品亞,更是沒有絲毫不滿,連命都不準備要了,還在銀子幹什麼?

    「吳都事,你為何說為天下蒼生,廢除「甲兵制」。」

    朱明忠盯著吳品亞反問道,儘管他對「甲兵制」的一些內容有些許牴觸,但是並不妨礙他對「甲兵制」的欣賞,這是變相的徵召體制,只不過是它更加嚴厲。

    尤其是已經瞭解到了募兵制的種種危害之後,更是早就下定決心推行這一制度,當然還需要再加以完善。

    「回安撫使,下官非是以為「甲兵制」不妥,而是以為目下推行「甲兵制」斷然不可!」

    吳品亞的話,讓朱明忠和其它人無不是一愣。

    「現在斷然不可,可若不推行「甲兵制」那兵從那裡來?沒有兵馬,又如何能擋得了達素的十萬大軍?」

    心急於成為「當世劉伯溫」的錢磊急聲反問道。他之所以這麼急切,是因為他已經將身後之後全都寄托於這份「甲兵制」上。所以即便是有人說暫緩推行「甲兵制」,他當然也不會樂意。

    「就是,不推行「甲兵制」,又如何能夠徵兵?」

    眾人之所以傾向於「甲兵制」的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募兵不好募時的無奈之舉,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省錢——「甲兵制」無需要支付軍餉。這樣徵募五萬新兵,一年就能省下一百多萬兩銀子,對於銀錢本就緊張的忠義軍來說,這自然是個好事。如果是50萬,甚至百萬之兵時,這「甲兵制」的優點就會盡顯無疑,因為到時候,每年的軍餉就能節省數千萬兩。當然,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了官長吃空餉的弊端。

    「可若是目下推行「甲兵制」,引起地方動盪又如何?」

    面對眾人的問題,吳品亞沉聲說道。

    「當下,於安撫使而言,江北初定,首重之事,本應是安撫地方人心,而非動盪地方,若是地方人心動盪,他日安撫使又焉能安心領兵出征?」

    吳品亞的反問讓朱明忠的眉頭微微一皺,確實,對於百姓來說「甲兵制」就是惡政,甚至不亞於剃髮易服,可以說,打從唐朝以來,還沒有那個朝代,如此召發過民力。但為了打敗滿清,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這「甲兵制」必須推行。

    「「甲兵制」雖可助安撫使練以精兵,但推行「甲兵制」,非得地方安穩不可,如今十萬清虜南下,本就人心惶惶,若是安撫使又行以「甲兵制」,只恐怕民心更是動盪,屆時,百姓逃離、離亂徒生,安撫使又何能安心抗擊清虜?再則,又焉能於一月之內推行「甲兵制」,徵募足夠的兵丁?」

    他的這番見解,讓原本還傾向於贊同「甲兵制」的眾人,無不是陷入沉思之中,即便是錢磊,也認同了他的觀點,推行「甲兵制」的確需要一些時間,而且絕不能倉促而為。

    「唉!此事本可從緩,只是清虜南下,朱某不得不加強軍備,以抗擊清虜,這兵丁難募,又不能推行「甲兵制」,無兵!讓朱某這如何抗擊清虜?」

    意識到立即推行「甲兵制」將會遭遇重重阻力,而且一時半會根本就不可能見效的朱明忠嘆氣道。時間,沒有那麼多時間啊!

    「安撫使。」

    深吸口氣,直視安撫使,吳品亞說道。

    「其實,在下倒是有一個法子!」

    儘管作為家奴,但是更多時候是做幕僚的吳品亞很清楚,反對一個辦法的時候,必須拿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要不然,只會惹東主不快,所以在來的時候,他已經想好了臨時替代「甲兵制」的辦法。

    「哦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看著吳品亞,朱明忠的身體微微前傾,這個姿勢暴露了他此時的心境。

    「甲兵制」推行起來阻力重重,至少在眼下,立足未穩之時,還不是推行這種兵制的最好時機。

    時機!

    無論是推行任何政策都需要一個良好的契機。即便是明知道現在需要推行「甲兵制」,從而解決兵源問題。也必須要等待時機。但在此之前,如果有臨時替代的辦法,倒也不是不能使用。

    而接下來,吳品亞提出的建議,讓朱明忠的眼前一亮。甚至就連錢磊也覺得,他的這個辦法比自己的更為穩妥,自然也就沒有反對。不過只是片刻功夫,大家就達成了共識,接受了吳品亞這個更為穩妥的建議。

    在眾人達成共識之後,朱明忠沉思片刻,然後說道。

    「既然這兵源的問題解決了,那現在還剩下一個問題要解決!」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7
第32章 焚城

    黃河湍急的河數十條蜈蚣船兩舷伸出的船槳不斷划動著湍流,儘管清河縣往北的河水湍急,往日裡若是沒有縴夫挽拉,舟船難行,可是在數十個漿手的划動下,這些蜈蚣船卻輕易的與這湍急的河水行駛著。

    「軍門,俺就說過,只要這漕船仿以蜈蚣船定能在這運河上暢通無阻……」

    穿著一身鐵甲的孫子欽,神情顯得甚是得意,而那語氣更是有些飄然,將漕船改成蜈蚣船作為軍船,正是他提的建議,用船廠裡接近完工的大號漕船加以改進,雖相比軍門帶來的蜈蚣船稍小,但卻使得漕船再不像過去一樣,依賴性岸上的縴夫拉縴,全憑漿手划槳既可航行。

    「樹之當真是水上的行家!」

    對於下屬的建議朱明忠從不吝惜表揚,在他看來,只有群策群力,才有可能彌補他自身的短肋,儘管他有領先於時代的知識,但是他不過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並不意味著他本身就是巨人,在很多方面都有著他自身的局限性,正因為認識到自身的不足,他才會大撒把式的把很多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而他,頂多是以後世的觀點提出一些指導性的意見。

    就像將漕船改成蜈蚣船,不過只是看著那麼多漕船閑置感覺太過可惜,所以才會命人研究如何將其作為軍船,而孫子欽很快就給了答案——將其改成蜈蚣船。雖說這種兩舷僅十槳的蜈蚣船性能不比真正的蜈蚣船,但卻讓原本只有撐篙、單帆的漕船變得靈活起來,不僅再像過去一般僅能運兵,而不能水戰。

    而在這些蜈蚣船,最引人注目的恐怕還是其的十艘鋸掉桅桿的蜈蚣船,儘管去掉了桅桿,但是那船艏處仍然裝著一個高達數米的木塔,如果有熟悉古兵器的人,一定能夠認出來,那木塔實際上正是鼎鼎大名的「襄陽炮」或者說「回回炮」,也就是「重力拋石機」。

    這十艘按裝有「重力拋石機」的「炮船」,正是朱明忠本人親自設計,甚至就連同這「重力拋石機」也是由他設計,畢竟早在明初,這「重力拋石機」就已經在國被淘汰了,而現在,他之所以會重新這個於國消失兩百餘年的「重力拋石機」再次引入戰場,正是為了接下來的任務。

    「楚白,你曾當過廣運倉的副管,趁著現在的功夫,再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廣運倉!」

    看著一旁的李介川,朱明忠笑呵呵的走到那個沙盤前,沙盤恰好正是廣運倉的模型。

    「咱們的常盈倉、徐州的廣運倉、德州的德州倉、臨清的臨清倉,號稱運河四大漕運糧倉,這四大糧倉皆是在永樂初年北遷前後拓建而成,這廣運倉是利用舊時的船隻停泊之地,在碼頭附近的奎山擇地建立廣運倉……」

    身為常盈倉倉管的李介川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作為官的他,第一次上戰場。

    「廣運倉東西三百餘步,約一里多;南北再增一百一十步,,合二里。廣運倉呈南北略長的長方形建築。倉廒設有四門,它的東門、南門皆臨近民區,西門、北門皆是臨河,倉內門房、值班鋪房、官捨、燒造窯、飲用井一應俱全,糧倉一千間,斗級180人,倉夫一千餘人,儲糧一百萬石……」

    又是一個百萬石的糧倉!

    「百萬石!」

    深吸口氣,在一旁說道。

    「若是把這廣運倉奪下來,這百萬石糧食可就值一百多萬兩!」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但朱明忠卻搖頭,對有些緊張的李介川點點頭。

    「提督有所不知,這廣運倉雖能儲糧百萬,可其常個儲糧至多只有六十萬石,加上最近清虜又從廣運倉運走不少糧食,目下廣運倉至多只三十萬石糧食,所以……」

    「三十萬石,也值幾十萬兩……」

    「不過就是幾十萬石糧食,咱們現在的糧食早就夠用了,這次去徐州,目的不在於奪糧,而在於……」

    冷冷一笑,朱明忠指著那個兩尺見方的沙盤說道。

    「在於燒糧!」

    燒糧!

    之前張國久的建議最終還是被朱明忠接納了,不過與其想攻取徐州不同,朱明忠選擇了另一個,費效比更高的方式——利用水軍從水路攻擊廣運倉!

    儘管這忠義軍水營不過只是剛剛成軍,但在這寬達數里的黃河上,卻根本就沒有任何清軍的水軍,清軍根本就沒有水軍,也正因如此,這支以漕軍、漕幫為主體的水軍,才是黃河上獨一無二的部隊。

    「軍門,這些糧食燒掉未免也太可惜的了,這可是夠幾十萬石糧食……」

    想到幾十萬石糧食,就這麼燒掉,不禁大叫著可惜,但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別忘了這次出兵咱們的目的是什麼?」

    糧食固然的重要,但是有時候,為了一個戰略性的目的,這些糧食都是可以犧牲的。

    目的是什麼?

    是糧食嗎?

    當然不是!

    不過對於守衛糧倉的清軍來說,在他們當然不知道明軍「來犯」的目的,置身於廣運倉那高不過一丈的城牆上,身為倉管的張雲翼額頭上不住的冒著汗,身為戶部郎的他是順治二年的進士,也是滿清入關後第一次「恩科」的進士,如果不是因為那年只有北人參考,恐怕他根本就沒有進士的希望,也正因如此,現在身為戶部郎司廣運倉的他才會對朝廷感恩戴德,以至於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吃住於倉,一面安排倉內漕糧轉運,一面操練倉夫守衛糧倉。

    此時,看著黃河上那數十艘蜈蚣船,瞧著船上的那些兵卒腦海只剩下一個念頭!

    想死!

    但他卻又沒有自殺的勇氣,只是面色煞白的說道。

    「快,快命人給徐州府送信,說、說明賊來犯……」

    這會他的話語甚至不自覺的將「海賊」變成了「明賊」,而這種語氣的變化,意味著在他看來,佔據江南的不是海賊、亂匪,而是大明官軍。

    置身於艙艏的朱明忠從望遠鏡看著廣運倉,既然是隔著城牆也能看到其高聳的糧倉,看著城的那一個個糧倉,他的心思微微一沉,這得是多少民脂民膏。

    「經略,這廣運倉也是年久失修,如果能集船艏大炮轟擊的話,至多百炮便能撕開庫牆,這倉至多只有千餘倉夫,只要庫牆一開,到時候……」

    不等孫子欽把話說完,朱明忠便沉聲嘆道。

    「可惜了!」

    這一聲長嘆之後,他又說道。

    「命令炮船抵岸70丈放錨炮擊!」

    朱明忠口的「炮船」並不是指裝有火炮的炮船,而是那十艘裝有投石機的炮船,隨著旗語信號的發出,十艘炮船便在槳手的划動下抵岸拋錨,它們的舶位距離糧倉城牆不過只有七十餘丈。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張雲翼有些詫異的看著那抵岸的蜈蚣船,看著船艏的木塔,看著船上的船夫在木塔下忙活著,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瞧著那七十丈的距離,這會他甚至連死的心都有了,這個距離上,倉夫的弓箭根本就射不過去,如果他們開炮的話……

    如果倉的清軍有大炮怎麼辦?

    看著炮手們在為拋石機的發射作著最後的準備時,朱明忠暗自尋思道,這會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托大了,清軍在黃河上沒水軍,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大炮。如果他們有大炮的話,這會肯定已經將這十艘「炮船」轟了個稀巴爛。

    「楚白,這廣運倉牆上有炮嗎?」

    「回軍門,廣運倉與常盈倉一樣皆是薄牆,無法安裝紅夷大炮……」

    李介川一邊回答著軍門的問題,一邊眼巴巴的瞧著遠處的炮船上,那些炮手在將一個木桶裝投石機的吊索之,那些重達50斤的木筒裝滿了桐油,正是上好的縱火油。

    「準備!」

    置身於船邊的李興照看著已經固定好的桐油桶,神情顯得有些亢奮,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忘記第一次試射時,那一桶油燒出多麼大的一片烈焰,而現在,他們將要向這裡拋出數十桶,數千斤火油。

    「別說是一個小小廣運倉,就是一座城,估計也能燒成一片廢墟吧……」

    在李興照於心這般自語著的時候,那邊拿著火把的炮手已經點著油桶上幾個引火的火團,在油桶冒出滾滾黑煙的時候,隨著一聲令下,李興照立即用木錘猛錘卡栓。

    隨著那裝滿濕砂重達200石的配重箱落下,在重力的作用下,拋石機猛甩出了重達50斤的油桶,一時間空數道拖著黑煙燃燒著的油桶紛紛朝著廣運倉的方向飛去。

    成拋物線飛去的油桶速度並不快,甚至顯得有些緩慢,以至於站在牆上的張雲翼甚至產生一種能夠接到它的錯覺,但是他的腦海這會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

    就像是配合他的這個想法似乎的,一個燃燒的木桶猛的一下砸了糧倉,在木桶碎裂飛散的同時,那桶的桐油被點燃了,糧倉頓時被一片烈焰所吞噬,

    「可惜不是汽油啊……」

    那怕就是石油也行啊!

    朱明忠的心底之所以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是因為桐油並不像汽油或者石油那樣易燃,它與很多植物油一樣,不過只是二級易燃物。自然無法與汽油或者石油相比,如果是石油的話,也許效果會更加顯著,這火勢也許會更大一些。

    而與此同時一個又一個的油桶不斷的砸入倉,將這廣運倉完全變成了一片火海……

    在朱明忠感嘆著這火勢沒有想像的那麼大的時候,對於陷入火海之的廣運倉倉夫來說,他們卻置身於一場從未曾有過的噩夢之,

    儘管桐油並不像汽油那般易燃,但是每一桶桐油炸裂時,仍然會被桶身的火頭點燃,雖說不能和凝固汽油彈相比,但這種超大號的「莫托洛夫雞尾酒」,對於廣運倉的倉夫來說,仍然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那飛濺的油團會在空被點燃,然後落在附近倉夫的身上,原本只帶著些許微火的桐油一沾到人身,就立即燃燒起來,倉丁身上的衣服變成一個大號的燈捻。

    陷入烈火的廣運倉到外都可以看到那些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倉丁。他們的嗓間發出痛苦地嘶喊聲,同時用手去拍打著燃燒的身體,但是卻越拍火勢卻又越大,那些試圖在地上滾動滅火倉丁,更是不自覺的滾到火海之,然後把將火勢擴散開來。

    在這些火人嘶心裂肺的哭喊聲,那原始的「莫托洛夫雞尾酒」仍然不斷的落在廣運倉,火勢變得更大了,而其一些倉丁的身上,更是淋滿了桐油,儘管他們的身上還沒有火,但是身上的油和眼前的火海,卻讓他們無不是驚恐的試圖逃出廣運倉,甚至慌不擇路的從一丈高的倉牆上往下跳去。偶爾也會有一些身體燃燒著的倉丁,從那倉牆上往下跳去,然後這些火人卻又將那些落在牆外未曾燃燒的桐油點燃。一時間,整個廣運倉內外,儘是一片火海。到處可見驚慌失措到處亂跑的倉丁。

    而置身於牆上的張雲翼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看著那倉丁變成一個個人形的巨蠟,腦海完全是一片空白,喃喃只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言語,失神之下人卻從牆上跌落下去……

    「軍、軍門,這……這……」

    驚愕的看著已經被火海吞噬的廣運倉,孫子欽整個人都傻了眼,他沒有想到幾千斤桐油會帶來這樣的效果,

    「軍門,這,這自此之後,怕再也不需要攻城了,只需用幾千斤桐油就能盡毀天下之城……」

    李介川喃喃著,他的腦海似乎浮現出一個個在烈焰化為灰燼的城市,那渾身更是猛然一顫,似乎是在恐懼著那些城市的命運。

    「可一不可二,這法子,不過只是應急之法!」

    搖著頭,心知投石機被淘汰原因的朱明忠很清楚,這玩意絕不是大炮的對手。

    「咱們現在只不過是給達素傳個信!」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7
第33章 安南,難安

    一場夏日的大雨襲捲了華北大地,只使得的那河水也跟著漲了幾寸。在臨運河的一片田時之間,散佈著數以千百計的油布帳篷,在過去的半個月間,來自山西、直隸以及山東的綠營兵正源源不斷的聚集於德州城外的這片曠野之中。這便是清廷在鄭成功領兵進入長江之後,從北方各地抽調、新募的用於「安定南方」大軍。

    在這片連綿數里的帳篷之中,一隊官兵約五十餘騎,自東向西奔馳而來,他們跨下的馬渾身都是泥漿,馱著一個個渾身蓬頭垢面的清兵,在不到五尺寬的「官道」上狂奔著,一時間只踩的漿水四濺,那泥水飛濺到道旁的帳上時,立即招來兵卒們一片責罵。

    不過待這些綠營兵發現那馬上的清兵身上穿著的馬褂時,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那明黃的馬褂,分明就是大內侍衛的標誌,別說大內侍衛他們招惹不起,即便是滿洲兵,也不是他們所能惹得起的,一個個無不是啞了聲,只是在心裡罵著那狂奔的馬隊。

    這陣馬隊直接進入帳篷中央的一片牛皮大帳之前,相隔百丈,就能看到那頂牛皮大帳前一面大蠢上瓖著明黃瓖邊,大紅色的帥旗彷彿被霧濕了沒有乾透,平平地下垂著,上邊也寫著五個尺幅大字︰

    「安南將軍達」

    這面大蠢時而被風吹動,懶洋洋地嗡張一下,就像是個困乏之人打著呵欠似的,全是一副無精打采有樣子。這便是「安南將軍」達素的帥帳,在過去的一個月間,他一直在緩緩行軍,等待著船隻以及兵員的聚集。

    那一隊大內侍衛來到帳前,領頭的剛一下馬,就手拿聖旨衝著帳內喊道。

    「安南將軍達素何在!速速領旨!」

    原本正與固山額真索渾、巴牙喇 章京賴塔等人議事的達素,聽著有御前侍衛到來,便知道皇上又有聖旨來了,隨同一眾武將紛紛出帳跪拜在地,那邊已經有戈什哈擺上了香案,照著規矩恭迎聖旨。

    「皇上有旨,達素聽旨!」

    「奴才領旨!」

    這邊御前侍衛已經拿著聖旨大聲說道。

    「海賊猖狂,奔襲數百里,焚以廣運倉,著達素領安南大軍立即南下奪淮揚江北重地,復以江南……」

    聖旨沒有想像中的訓斥,但是誰都知道,這已經是皇上下的第三道聖旨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話,到時候皇上的雷霆之怒又豈是他人所能扛下?在達素領旨之後,臉色陰沉不定的他回到帳中,看著固山額真索渾、巴牙喇 章京賴塔等人,半響都沒有說話,而固山額真索渾、巴牙喇 章京賴塔等人,同樣也沒有說話。

    「皇上的旨意已經來了,大傢伙說說,現在怎麼辦?」

    最終,還是達素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先是投在固山額真索渾身上,而索渾則是把眼簾一垂,根本就不應聲,至於巴牙喇 章京賴塔和其它人,也是裝作沒有看到。

    他們之所以會拖垮至現在,並不是為了等漕船,也不是為了彙集大軍,實在是因為海賊勢大,且不說被視為舉世堅城的江寧被其輕易攻克,就是鎮江銀山一戰,管效忠領一萬兩千八旗精兵,結果卻讓鄭成功的鐵人軍殺了片甲不留,這可是大清國開國以來從未曾有過的慘敗。

    也正因如此,在江寧城破之後,達素以及這帳中諸人,便是心照不宣的以等待漕船、援軍為由,緩緩南下,甚至在德州乾脆直接止住了腳。

    儘管對外說道著這安南大軍有十萬之眾,可實際上,卻不過只有六萬餘人,而且還有三萬是新募的綠營兵,到現在還有一萬多沒有抵達德州與大軍匯合。

    不過,對此,達素等人一直都打著主意要等下去,可現在朝廷的旨意,使得他們知道,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無論如何,都要南下!

    「將軍,這已經是皇上的第三道旨意了,若是大軍再不開拔,到時候,只恐皇上怪罪。」

    護軍參領納海的話聲一出,在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時,本就是內大臣的達素,也深在為然的點頭,對於小皇帝的脾氣,他很清楚,這小皇帝行事極為衝動,前兩個聖旨帶著嚴斥的味道,而這個聖旨中,卻不見訓斥的話語,這肯定是動了真怒了,若是再不動的,恐怕下一道旨意就是要他的腦袋了!

    「納大人所言極是,標下聽聞海賊偽封江北經略朱明忠與鄭賊不和,我等可先於江北破以朱賊,待江北平定之後,再匯合寧夏鎮後,再多路齊發,南下討伐竊據江寧之海賊……」

    說出這番話的是傅進忠,他是漢軍瓖黃旗人,順治2年隨左夢庚投降清軍,在這帳中他是少有的幾個漢人,這帳中的大都是旗人,當然,他也是旗人,只不過是漢軍旗。

    至於他口中的湖廣回援精銳,指的寧下總兵劉芳名所領的一萬餘寧夏鎮,在達素被委任安南將軍後,其出也被抽調隨征,以左都督率寧夏鎮兵擔任征討大軍的右路總兵官,領寧夏鎮兩萬餘人馬,正在從寧夏經陝西一路南下湖廣,這也是達素的十萬大軍的由來。

    傅進忠的話只引得眾人一片贊同之聲,雖說朱明忠號稱是鄭成功麾下第一悍將,克江陰、佔常州、取江寧、蕩江北,可謂是威風赫赫,但是眾人又豈不知道在這赫赫威風的背後,卻是他與鄭成功可謂是矛盾重重。

    甚至他之所以遠走江北,也是被鄭成功所逼,所謂的安撫江北,不過只是為了保住性命。如果其不從江寧離開,恐怕現在早就為鄭成功所殺,畢竟其屢次陷鄭成功臉面與不顧,即便是他們身在山東,聽到從江寧傳來的情報時,也會感嘆著這人的運氣。

    「傅大人所言極是,這朱賊非但與鄭賊有隙,且其兵不過兩萬,即便是其強虜百姓為兵,倉促之下,又豈能成軍,如果我軍南下攻以朱賊,鄭賊勢必會行借刀殺人之計,正如當年我朝大軍南下滅時明賊之時……」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當年若不是南明內患重重,各鎮總兵勾心鬥角,甚至互相攻伐,大清國又豈能輕易奪了這天下。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現在江南同樣也是如此,鄭森、張煌言、再加上這個朱明忠,他們互相勾心鬥角,擁兵自重,如此我等自然可各各擊破……」

    一時間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言道著如何南下,似乎在這個時候,那江南之敵已經不足為懼,儘管他們言道著如何令右路總兵兵劉芳名從湖北進攻張煌言,如何以中路直破朱明忠,但是他們卻無不是有意無意的選擇性的忽視了鄭成功,儘管現在鄭成功的數萬大軍正在掃蕩浙江,可在十萬大軍沒有匯合之前,誰都不願意主動去招惹鄭成功的十七萬大軍。畢竟有管效忠的前車之鑒在那,即便是在西南,李定國也未曾一戰盡殲萬餘八旗精銳步騎,而且還是以少勝多。

    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建議中,達素不時的點著頭,在大家定下了南下的步驟之後,達素還是把問題由遠而近的點到眼前面臨的問題。

    「這南下,是必須要南下,無論是中路取朱賊,右路平張賊,都是平復江南所必須,可是諸位以為,目下大軍應該如何南下?」

    環視著帳中諸人,達素反問道。

    「究竟是按原定計劃,大軍乘漕船沿運河南下,還是以陸路南下?還煩勞大家一同拿個主意。」

    原本按達素的計劃,是大軍乘漕船南下,待到漕船聚齊了,到時候大軍自然可順運河南下,如此一來官兵不至於疲憊,幾乎等於養精蓄銳。可現在,他卻不敢冒這個險了。

    「將軍,這運河是萬萬不能再去了,既然他朱賊能派兵,如入無人之境般焚燬廣運倉以及沿河數城,那麼萬一我大軍乘漕船南下之時,朱賊以水軍於河上攔截我等,我等安南大軍豈不就盡陷甕中。」

    瓖白旗前鋒參領富察氏幾乎是立即出言加以反對,對於身為北人的他來說,非是不得已,他絕不願意打水戰,更重要的是,這帳中諸人都不長於水戰,如此又怎麼可能會在明軍水上的對手,

    「富參領所言極是,我等旗人本就不長於水戰,那朱賊出自鄭氏,其麾下儘是長於水戰之海寇,目下清河漕丁、漕幫盡降於其,其得船數千,得丁數萬,雖說我軍集結於通州等地漕船,可誰知那些船夫是否與清河漕幫有沒有聯繫,若是他們與朱賊聯絡,在水戰之時,陣前投賊,到時候我等豈不就是甕中之鱉……」

    雖然正黃旗騎都尉覺羅這位皇親用的「甕中之鱉」著實有些讓人不快,但大傢伙又豈不知道,在水上他們根本就是任人擺佈的角色,自然不敢有絲毫拖大,畢竟這鄭賊的水軍已經是名聲在外,至於朱明忠,他也是出自於鄭營,其能在黃河上如入無人之境似的逆流而上數百里,不廢一兵一卒便焚燬廣運倉,那就能把他們通通送進河裡喂王八。

    眾人的反對,讓達素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既然如此,我等既以陸路南下,令各營明日拔營……」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8
第34章 黃河上

    寬達數里的黃河河面上數條快蟹船,在槳手划動下,順流而下,一路向東駛去。這艘飄揚著「明」字官旗的快觸船,舷邊有炮,在這滿是舢板的黃河上,顯得很是醒目。

    這是黃河!

    是,也不是,這裡是淮河!

    置身於船上的朱明忠,看著這寬達數里的河面,暗自尋思道,自從黃河奪淮之後,這入海口本應在渤海的黃河便流入黃海,這淮河的下游就成了黃河,而黃河帶來的泥沙,最終堵住了淮河的通海之路,使得淮河因無出口,而成為一條為害淮河兩岸的害河。

    將來,待到天下平定的時候,一定要想辦法重新整治淮河,要不然,淮河兩岸的又豈能再次成為無澇無旱的肥沃之地?

    到時候在淮河兩岸,必定會再次成為國的另一座糧倉。在這個時代,治理淮河,應該比200多年後更簡單一些,至少現在,黃河的泥沙還沒有抬高淮河游的水位。如果讓黃和恢復故道的話,再對河道加一整治,也許可以恢復淮河的入海口。

    一切應該還來得及……不過這一切還是等將來再說吧!

    現在之所以可以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清河。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兩天前,北方傳來的消息,讓朱明忠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那被封為安南將軍的達素,終於改成陸路南下,這意味著他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到達清河。

    而這正是朱明忠襲擊廣運倉的目的,是為了告訴達素,自己的手有一隻水軍,如果他選擇水路南下,那麼就很有可能遭了水軍的進攻,而且忠義軍水軍,可以隨時隨地出現在任何地方。給他以致命一擊。對於並不擅長水上作戰的達素來說,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個對他來說最為有利的選擇。

    改水路行軍為陸路行軍,她這麼一改不當緊,非但行軍的過程士兵更加疲憊,而且會耗用更長的時間,而對於朱明忠來說,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為訓練新兵爭取時間。

    這也是廣運倉的數10萬石糧食所換來的,進攻廣運倉的目的並不在於焚燒糧食,而是為了讓達素選擇陸路行軍。

    「安撫使,過了馬邏鄉,羊寨鄉,咱們從那裡上岸,只需一天功夫,便能到達鹽場,若是從揚州經運鹽河的話,最少要多走一天。」

    跟在朱明忠的身側,吳品亞指著前方說道,這條水路是他推薦的水路。

    「往日裡只有一些販私鹽的會走此路,他們從鹽場運出鹽,然後再將其運往河南、山東等地。」

    「沒想到你對這黃河倒也瞭解!」

    看著兩岸大堤上的柳樹,如果說對於這個時代河岸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恐怕就是河岸兩側,必定種有大量的柳樹,而且都是人抱粗的巨柳,而讓朱明忠好奇的是,這些數百年的巨柳,後來到那去了?

    難道都用來製造火藥了?朱明忠暗自尋思到,之所以會冒出這個念頭,是因為現在忠義軍製造火藥,需要大量的柳木,而河堤上的柳樹無疑就是最好的原料來源,當然並不是直接伐木,而是從那些百年柳樹上取下一些枝條。

    「下官當初於漕運衙門,多少總需要瞭解一些。」

    對於吳品亞的謙遜,朱明忠只是笑點下頭,重新將視線從河岸邊收回來的他,指著黃河問道。

    「既然這黃河通海,那麼,於此是否有水路往海上?」

    這才是朱明忠會選擇走這條路的原因,他想實地看一下這黃河的水路,在他看來,這條水路正是他走向大海的希望,甚至之所以選擇設府於前沿的清河縣,將使府設於漕運總督衙門,而不是揚州,同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靠近黃河,船隻可以通過黃河直接入海。

    畢竟,海路不僅僅只是意味著退路,更為重要的是,海路還意味著財富,比如說對日本的貿易。朱明忠之所以沒有選擇揚州,選擇長江,是因為長江是在鄭成功的控制下,作為海商集團的他們,恐怕不一定樂意他插手海外貿易,尤其是一日萬利的對日貿易。

    「回安撫使,英宗之前的時候,這遮洋船,半數皆出於清河,而遮洋船正是由黃河出海,入黃海進渤海,當年這黃河上遮洋船恐怕不下千艘,只可惜現在,早就不見當年之繁茂,其實相比運河漕運屢遭河道變故、堵塞之患,遮洋海運無疑更為便利一些,而且成本更低……」

    遮洋船是明代海船的總稱,是與在運河行駛的船隻「淺船」相對應的概念,洪年間即有遮洋船的稱謂。所謂的「遮洋船」其實就是因「遮洋海運」而生,而「遮洋海運」則是相較於漕運的「海運」。而吳品亞的話,讓朱明忠有些詫異的問道。

    「哦?既然如此,那又為何廢除遮洋海運?」

    「回安撫使,這遮洋海運不比漕運,遮洋海運雖說運費低廉,可是海上時而風高浪急,海水難免總會給漕糧帶來侵蝕,這遮洋旗軍每年起運時,都需按領兌糧米,海水侵蝕正糧或蠶食正糧,都需要由遮洋旗軍賠付,如此一來,遮洋旗軍因漕糧運輸為賠補而導致普遍貧困導致大量逃亡,而且遮洋旗軍,每每運完漕糧之後,其船隻即寄於臨清,本軍回衛,」

    「人船分離?船留港?人回衛?」

    看著吳品亞,朱明忠驚訝的反問道,這次什麼鬼?有這樣使用水軍的嗎?

    「可不就是如此?」

    雖說不是官員,可作為亢得時的親信,吳品亞自然需要瞭解與漕運有關的一切,甚至在絕大多數時候,他不是作為亢得時的包衣奴,而是作為他的幕僚,為其提供一些建議。

    「僱人看守,原非已物,自然不甚愛惜,每每損壞不說,且有人甚至擅自將桅蓬板片拆賣,如此長久以往,這遮洋海運後來便被迫停下,雖然後來思宗時,遼東戰啟,有人建言恢復遮洋海運,以便將漕糧直接運往遼東,從而降低成本,減少其轉運曲折,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未曾恢復……」

    一句話說完,還是制度的問題!

    人船分離,士兵回衛,僱人看船?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暗自搖搖頭,已經得到答案的朱明忠看著滔滔河水,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既然這裡可以成為遮洋海運的起點,同樣也可以成為海洋貿易的起點!

    想到清河沿岸佔地數十里的船廠,朱明忠暗自尋思著,等從鹽場回來之後,差不多是時候著手準備一下拓展海上貿易了。

    「若是軍門他日有意恢復遮洋海運的話,不妨差人打聽一下,當年遮洋總所所轄的十五衛有六衛設於南方,就是淮安、大河、揚州、高郵、長淮、泗州六衛,這六衛之應還有後人在,雖說他們不事遮洋海運多年,可是六衛兵卒因長於海運,而深得海商信用,這江北的海商,當年大都是以六衛兵卒為水手……」

    「海商?」

    朱明忠差點喊出這兩個字來,過去在他看來,海商應該是江南的名詞,應該是廣東、閩浙的專利,那曾想到,在江北居然也會有海商。

    在後世的很多資料從來沒有提到過,在長江之北,會有海商的存在,在很多資料海商似乎是南方的專利。

    「軍門,這江北離朝鮮、倭國自是再近不過,朝鮮所出產金砂、高麗參、高麗紙,皆是我朝士民喜用之物,而倭國的倭刀、倭銅等物亦為我朝所需,這閩浙有海商,江北自然也有海商,天下誰人不逐利?雖說不似閩浙那般廣為人知,可當年,這黃河上每年往返朝鮮,日本的海船又豈止數百……」

    話聲微頓,吳品亞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色,似乎又想到了什麼。

    「當年清軍入關,揚州屠殺數十里,江北繁華幾乎毀於一旦,後又恐海商接濟東南義軍,非但將其海船盡毀,更是借口海商通寇,將其抄家,這江北海商,自此也就成了過去……」

    又是滿清!

    或許遮洋海運因為制度問題停了下來,但是民間的海運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甚至可以說,民間的海上貿易反而因此繁榮起來。

    若是沒有滿清入關,不定這清河不僅只是漕運的重地,也會是海外貿易重地!這甦北尤其會成為災荒以及落後的代名詞。

    於心底恨恨的罵了一聲,朱明忠看到這黃河,然後繼續說道。

    「今時已非往日,既然現在咱們已經在清河站住了腳,那麼就要想辦法讓清河更快的繁榮起來。開拓海上貿易,把這個通海航道,重新利用起來,要不然就僅靠這江北的土地裡頭又能刨出來多少銀子?」

    海上貿易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加以恢復,畢竟這是除了鹽稅之外的另一個重要的財源,戰爭,歸根到底,到最後還是要比拚財力。所以必須要不惜代價的開拓財源。

    思索著如何開拓財源的朱明忠又說道。

    「這貿易是要恢復,可是眼下總還是要盯住眼前的稅源,比如這鹽稅!咱們還要多長時間能到達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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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