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69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09
第35章 灶丁

   沿岸數十里,儘是一片蘆葦蕩,而在那蘆葦蕩,隨處可見炊煙,雖未至午時,可沿岸之地,到處都炊煙,那是灶民煎鹽時的炊煙。至於那數百萬畝蘆葦蕩,便是煎鹽的燃料。

    而這裡就是兩淮鹽場,在淮安、揚州接連克復之後,鹽城等地亦隨時歸順,這鹽場自然也歸順過來,不過所謂的歸順,往往只是換上一面旗,對於鹽場鹽丁、灶丁來說,改朝換代,對於他們而言,並沒有任何影響。畢竟,無論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罷,他們只是守場的鹽丁,至於灶丁,依然是煎鹽的灶丁。

    也正因如此,當一副公子打扮的朱明忠來到這裡的時候,瞧著這裡,甚至有種世外桃園的感覺的,那些巡鹽鹽丁甚至還穿著清軍的號衣,只是那辮子早就剃掉了,也許是因為鹽場經常有各地客商前來的關係,朱明忠一行根本就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軍門,早於唐宋之時,兩淮鹽場就已有灶丁,世代世襲,至我皇明承蒙元制,施行「編籍」,而灶丁作為在編戶籍人口被稱為「灶籍」,與匠籍、軍籍性質相同,同為我朝三個特殊的戶籍。凡是被編為其一籍者,其身份即成為世襲,不得更改。而在三者當,又以灶籍,有時也稱之為灶戶的地位最低,與倡妓、戲子、奴隸等同被視為踐民。數百年間,灶戶可謂是受盡官吏和鹽商的盤剝,加以自然災害和軍輸頻仍,往往難以度日。」

    進入鹽場之後,騎馬跟在朱明忠身邊的吳品亞他說道著「灶民」,這個他不曾瞭解的特殊的群體,一個同樣被視為「踐民」的群體。

    「清虜入關後,仍施以「編籍」傳統得以保存。「凡藉有四曰軍、曰民、曰匠、曰灶」,但在清虜入關第二年,即廢除匠戶,但灶戶依然如此。清虜之所以要維持灶丁的戶籍不變,原因不外︰一方面是為了確保鹽業生產有足夠的人力,保護鹽課收入不受改籍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灶戶私賣。所以,目下仍然是但「食鹽官榷,灶業世襲」,而民籍之外,唯灶丁為世業」,灶丁被要求單獨立籍,而且按規定還不準脫籍流徒……」

    騎於馬上,看著路邊那草棚下面與爐邊煎鹽的男男女女,朱明忠的眉頭緊鎖,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兩淮鹽場制鹽居然會這麼落後,居然還在用這麼原始的制鹽方法。

    「兩淮灶丁往往是通過「撥、「佔」或是「招募」的方式劃入灶籍,一但編入灶籍,不得隨意更改,甲申後天下紛亂,灶丁紛紛逃亡,清虜佔據江北後,為獲得鹽課,立即採取種種辦法招回灶丁復業……」

    他當然沒有說,當初招回灶戶的方法,就是通過官府嚴令,灶戶敢不返籍,殺無赦!甚至就是投充到王爺貝勒門下的灶戶,也要一概退出。

    「目下,淮南二十處鹽場,淮北三處鹽場,共有灶丁近八萬人,實際上應該是八萬戶,超過十萬灶丁……」

    十萬灶丁!

    這正是朱明忠來這裡的原因,也是吳品亞解決兵源不足的辦法,從灶丁募兵。而之所以選擇他們,正是因為這些人特殊的身份。

    「安撫使,這灶民地位僅比之娼妓等賤民稍高,平素更是倍受各種盤剝,而且灶丁之苦,遠甚於他業,兩淮灶丁制鹽,「其製法,海鹽有煎有曬」,可無論是煎是曬,灶丁所必須承受的艱辛都是任人難以想像的。以淮北為例,淮北以曬鹽法產鹽,靠日曬鹵成鹽,然「少陰晦則人力無所施。……又硒鹽之場地深而鹽沉,凡取鹽者冬夏皆裸,陰寒下,往往痊痺,故煎鹽之戶多盲目,爍於火也;曬鹽之戶多破骨,柔於鹹也」,灶丁之苦,由此可見一斑。至於這淮南煎鹽,同樣也不見得輕鬆……」

    說著灶丁的苦楚,吳品亞想到了郭五常所寫的《憫鹽丁》所描述的他們辛苦的生活。

    「煮鹽苦,煮鹽苦!瀕海風霾弗作雨,赤鹵茫茫草盡枯,灶底無柴空積鹵。借貸無從生計疏,十家村落逃之五……」

    從吳品亞的言語,朱明忠能聽出來他對灶丁的同情。

    「成安,似乎你對這些灶丁之苦到是頗為瞭解。」

    通過這幾日的瞭解,朱明忠發現,這吳品亞也算是頗有才學之人,別的不說,單就是他對百業的精通與瞭解,就不是自己身邊那些人可以相比,頂多也就是錢磊能與其相比。而且他不像錢磊那樣做起事來可以不擇手段。

    「回安撫使,當年下官被迫從寇時,身邊之人便有逃亡灶丁,這灶丁之苦,實為百業之首,」

    隨後看著那與草棚,在這盛夏裡在爐膛前不斷塞著蘆草灶丁,感嘆著灶丁生活苦楚,吳品亞看著安撫使說道。

    「目下,這河南、湖廣等地仍為清虜所據,這兩淮鹽自然無法運銷,既然如此,安撫使不妨招募灶民為兵,只需許其軍功出籍,兩淮灶民必定甘願為軍門驅使!」

    轉眼看著朱明忠,吳品亞的雙眼充滿了期待。

    軍功出籍!

    這正是吳品亞的建議,在他看來,相比於現在強行推行「甲兵制」,遠不如招募這些鹽民更為妥當,畢竟,這些灶民一直渴望著出籍成民,而不是困於灶前日夜煎鹽。

    也正因如此,對於他們來說「軍功出籍」才會充滿著誘惑,如此,才能夠吸引他們主動投軍。

    「軍功出籍……」

    念叨著這四個字,朱明忠只曾聽過「軍功賞爵」,但是「軍功出籍」卻是歷史上所不曾有過的,這需要多麼絕望,這些灶民才會甘願冒著上戰場的風險離開這裡。

    不過這樣也好,只有當他們如此絕望的時候,他們才會有動力。不僅僅是有從軍的動力,同樣也有在戰場上戰鬥的動力。

    對於自由的渴望會驅使著他們不斷的戰鬥下去,並取得勝利。

    「軍門,你別看這些灶丁,看似不怎麼起眼,可其日夜操勞,其體力皆是上乘,便是灶戶的女子,百斤的鹽包,也能一人扛上兩包,男子體力更數倍於女子……」

    也許是證明他的話似的,恰在這時候,只見一個女子扛著兩個不下兩百斤的鹽包,直接將其從爐前扛到車上,那輕構模樣就像是扔下一包棉花似的。

    這下朱明忠算是相信他的話了,便開口說道。

    「成安,關鍵是……」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喊聲,那喊聲還帶著鑼響,只聽那敲鑼的人說道。

    「各爐各戶都聽好了,大老爺有命,各灶熄火,都到場前,」

    那敲鑼的巡鹽,一邊走一邊吆喝著,

    「走,咱們也到場前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朱明忠對吳品亞說到,在朝著前走去的時候,他偶爾的會看著那些灶丁,或許他們看起來衣衫襤褸,甚至有些疲憊不堪,但是他們的身體看起來都頗為強壯,身材普遍比江南的百姓更為高大,當然也更為強壯。這是因為他們大多數都是北方人,所以在身高以及力量上有著一定的優勢。

    也許他們將會是忠義軍的最後一批募兵。儘管明知道「甲兵制」的不足,但是徵兵制取代募兵制,是這個時代的必然。

    對於募兵制的優劣,有著領先於時代近三個半世紀以上見識的朱明忠非常清楚。

    募兵制在確實可以帶來精兵,他可以用軍餉去吸引素質足夠優秀的兵源,但是這個精兵的數量卻是有限的,因為一個國家的財力是有限的。

    在工商業經濟並不發達的這個時代,在國這個龐大的國家全面推行募兵制,對於國家來說就是一場災難。財力上的巨大壓力會透支整個社會的財富。政府不得不將有限的財力,完全用於養兵。

    如宋朝,如清末,如民國,每年支付的巨額軍餉,不斷地透支著國家的財力。最終讓國家不堪重負。

    即便是在21世紀,僅僅只有少數一些國家全面實施募兵制。而且其軍隊規模相對有限。

    而一旦大規模戰爭爆發的話,毫無例外的選擇徵兵制,而不是募兵制。

    在21世紀,如國等軍隊規模龐大的國家都是以徵兵制為主,募兵制為輔,大量動員兵配以少數志願兵也就是職業士官,這才是軍隊的發展方向。

    從身體素質上看,這些灶丁完全具備招募的條件,再加上他們特殊的身份,以及因此所產生的對自由的渴望,使得他們比較適合充當軍的骨幹。

    或許以江北的財力,現在無法支撐10萬人每年最少300萬兩的軍餉開支,但如果只是五六萬人的話,軍餉開支也就是可以接受的。未來在「甲兵制」推行之後,這些老兵可以作為士官,成為軍的骨幹。

    「關鍵還是體制啊。」

    心底這般尋思著的時候,朱明忠很清楚,這一切最後還是要看,這些灶丁願不願意當兵。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0
第36章 殺人

    數以千計的灶民聚集於豐利場場前,所謂的場前,過去是專管灶戶的鹽場衙門,而在清虜入關後,則將鹽場發包予垣商,沿海垣商多以晉人為主,他們代替了舊時的衙門官差管理鹽場,而未了獲得利潤,他們對鹽民更是極盡壓搾,但正是這種壓搾,才使得清虜可以用更低的成本獲得充足的鹽貨,從而可以獲得更多的鹽利。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垣商對於鹽民的盤剝上,儘管沒有了衙門,可是這垣商的盤剝更遠甚於過去,有垣商的盤剝,自然也就有不堪盤剝出逃的鹽民,就像此時被捆於場的幾人,便是剛剛抓回來的鹽民。

    場前半丈高的台上,紀得順瞇著眼楮吸著水煙袋,雖說他的身上穿的是漢家衣裳,頭上戴的是員外帽,可是那辮子卻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藏於頭頂,按照他的說法就是「朝廷大軍來了,有了這辮子,就是良民的證明」。

    抬頭看了眼天,快到晌午了!

    「人到齊了!」

    懶洋洋的衝著一旁的管事問著話,待得管事回話後,紀得順才說道。

    「那便開始吧!」

    得了老爺的吩咐,管事便向前一步,衝著場前黑壓壓的數道。

    「諸位!」

    盯著場下的鹽民,那管事大聲嚷道。

    「諸位皆是世襲之灶民,何為灶民,打從開天地以來,這天下之民就成「士農工灶」,而等正是灶民,何謂灶民,就是煎丁著籍,就是煮海為生,可今個卻有人潛逃,大傢伙難逃忘了,這灶戶皆是十戶連保,一戶逃,十戶受罰,古往今來,朝廷法如此,今個王得柱攜家潛逃,這家有家規,國有國法,不能不罰……」

    在管事說著對潛逃者的處罰時,吳品亞對朱明忠說道。

    「安撫使,這鹽場灶丁一年辛勞,身心疲憊且又不得溫飽,不堪忍受常有逃亡者,可若是被抓回自是「皮鞭高舉痕露骨」,常有鞭笞致死者……」

    就在兩人說話時,只見一身綢衣的紀得順起身說道。

    「紀某奉朝廷之命,包以鹽場,替朝廷行以法度,雖說按律當斬,可紀某又豈忍心殺人?可朝廷自有律法在,嗯,便改為處百鞭吧!至於其它九家主丁,……」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被捆著的壯年漢子掙扎著站起來,怒視著台上的紀得順嚷道。

    「姓紀的,別他麼的在那貓哭耗子了,你那假菩薩心腸這豐利場裡誰人不知?不就是砍頭嘛,砍,你使直接砍了老子,腦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要是眨下眼,都隨你的姓……」

    怒視著紀得順,王得柱的語氣裡沒有絲毫討饒的意思。聽著他的吼聲,紀得順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便直接對一旁的管事吩咐道。

    「一百鞭,照規矩,打足了!」

    這一聲「打足了」無疑是告訴管事的,往死了打。

    「至於其它人,既王得柱輕放了,便皆處三十鞭,每戶罰銀二兩吧……」

    「安撫使,對於垣商來說,他需要的並不是砍下王得柱的腦袋,而是需要用活活打死他,去嚇唬其它人,只有如此,才能讓其它人不敢反抗,甚至對垣商感恩戴德。」

    果然正像他說的那樣,那些被連坐三十鞭的灶丁,無不是紛紛叩頭謝著恩,全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朱明忠的眉頭緊鎖著,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個時代的普通民眾,雖然只是地位最為低下的灶戶,看著他們那副感激模樣,他甚至懷疑,這些習慣了被人役使的灶丁,懦弱如此又怎麼可能成為合格的兵卒!

    可就在心底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注意到身邊的那些灶丁,那看似麻木的臉上卻帶著些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奈。

    他們為何會如此無奈?

    「姓紀的,便是打子老子,老子下輩子也不當這灶丁……」

    被扒掉衣裳的王得柱,儘管嘴上沒有饒,但是在看著哭作一團的妻兒時,他的目光顯得有些無奈。

    「小安,下輩子投胎投個好胎,千萬別又投到灶戶家……」

    在王得柱的嚷聲,感覺著周圍氣氛的變化,看著周圍灶丁那握緊而又鬆開的拳頭,朱明忠明白了。不是因為他們願意如此,而是法度如此,他們是最低賤的灶戶,即便是逃出鹽場,也會遭到官府捕拿。

    他們根本就無路可逃,所以才會如此無奈,因為根本就無力反抗。就像是賤戶一樣,他們又都是一群無路可逃的可憐人。

    眼見那鹽場鹽丁揮著鞭子就要打過去,已經不願再看下去的朱明忠大聲吼道。

    「住手!」

    「安撫使……」

    吳品亞的話還沒說過,便看到安撫使朝著那邊走了過去,於是連忙跟在他的身邊。

    站於台上的紀得順,循著喊聲看過去,這才注意的到,來的是個二十三四歲模樣的華衣青年,而他的身邊則跟著十幾個看起來頗為粗壯的壯丁。

    「這位公子是……」

    不等他說完,朱明忠便冷聲問道。

    「你說你是奉朝廷法度,我想知道,是那家朝廷的法度!」

    「自然是……」

    話剛到嘴邊,突然意識到現在這裡已經不是大清天下的紀得順便冷笑道,

    「哼哼,公子是何人,我豐利場的事,又豈是公子所能問的!若是公子再管閑事,便休怪紀某無情!」

    「無情?哼哼,我倒想知道,你怎麼個無情法!」

    「自然是與公子一同去見官……」

    因為注意到這華衣公子身邊的隨從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頗為粗悍的模樣,生恐惹來麻煩的紀得順,言語間仍然帶著保留。不過他客氣,倒不見得朱明忠會客氣,他的目光一成。

    「見官,哼哼……」

    冷哼著,朱明忠冷笑道。

    「我看這官你便是不用見了,大虎,殺了他!」

    不等朱明忠的話聲落下,一眼跟於他身邊的王大虎隨手便抽出刀來,衝著紀得順的腦袋便砍了過去。手起刀落間,那鮮血噴濺出了數尺。那腦袋直接掉在地上,向前滾出數尺……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0
第37章 投軍

    血噴出了數尺,腦袋在地上滾動了數尺。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的灶戶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包場的垣商就這麼被砍掉了腦袋!

    「殺,殺人了……」

    那一直跟在紀得順身邊的管事,愣了好一會才衝著那邊的巡鹽鹽丁大聲吼叫道。

    「快,快抓、抓住他們……」

    「是誰說要抓本官!」

    不等那管事的話說完,朱明忠便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這江北,誰人敢拿本安撫使!」

    安撫使?

    在管事迷茫時,眼見那些鹽丁提刀提槍的殺了過來,吳品亞連聲說道。

    「大明江北安撫使在此,誰敢放肆!」

    只不過是一句話,就足以讓原本作勢就要衝來的鹽丁,紛紛驚愕的看著這公子模樣的青年,雖說他們不識字,可幾天前,卻也隨著發來的告示知道,現在的江北是江北安撫使的天下,對權力的敬畏,使得他們那裡還敢再衝上來。只是畏縮不前的站在那,

    「草、草民叩見安撫使……」

    被嚇到的管事連忙跪下時,朱明忠只是冷哼一聲,並未理會他,而是走到王得柱身邊,看著被扒開衣裳他後背上的鞭痕,沉聲問道,

    「你不願當灶民?」

    被這公子模樣的大官盯著的王得柱,這會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聽他這麼一問,連忙說道。

    「誰,誰願意當灶民!」

    王得柱的話立即在周圍引得一陣附和聲,也許是因為紀得順就那麼被砍了頭,也許是因為他們相信這人是傳說的青天大老爺。

    「就是,大老爺,但凡是個人,誰又願意當這個灶民,住的是茅草層,吃的是鹹菜、蟛蜞醬,長了白蛆也得吃,一家老少全憑著垣商給的一石多灶糧過活……」

    「那一石糧食又怎能夠一家人吃的,不還是要靠野菜、海魚為生……」

    「不夠吃又怎麼樣?你敢逃嗎?你王柱子,即便是跑出去,又怎麼樣?你逃了,抓住你兒子當灶戶,沒兒子就抓你孫子,沒孫子就抓住女婿姑爺、外孫,除非你王家的親戚都死絕了……」

    聽著灶民的訴苦,朱明忠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的灶民,瞧起來那身打扮更像是乞丐,而不是百姓,想著來的路看到的那一排排近海的高不及身的茅草屋,再聯繫著這些人的貧苦,心下暗自有了底。

    「若是你不願當灶戶,可願隨入我忠義軍為兵!」

    盯著這王得柱,朱明忠並沒有說到什麼軍餉待遇。

    「忠義軍?當兵?」

    王得柱有些茫然的看著這位大人,瞧著一旁只有七八歲的兒子,想著將來兒子也要和他一樣,在這鹽場為灶戶,他便猛的一咬牙,

    「大老爺,若是大老爺許草民脫灶籍,草民願從軍!」

    「既便是沒有軍餉也願?」

    「只要能脫灶籍,重入民籍,草民願意!」

    非但王得柱這麼說,甚至就連附近的一些青壯也紛紛嚷道,

    「草民也願,只求大老爺開恩,準我等投軍!」

    「求大老爺開恩,準我等投軍!」

    不過只是剎那的功夫,這場前便跪成了一片,差不多一大半灶丁都跪在那裡,叩頭道。

    「求大老爺開恩,也準我等投軍出籍……」

    對於這些幾百年來一直等同於賤民的灶丁來說,當他們看到一個擺脫灶民身份的機會時,幾乎都立即選擇了接受,那裡會在乎其它。

    「嗯……」

    略點下頭,朱明忠的心底只是一陣激盪,這眼前至少有一兩千人吧,若個個鹽都都是如此,那徵個五六萬兵卒豈不是小菜一碟?

    「你們先別急著從軍,你們可知道,我忠義軍軍紀森嚴,且不說平素之軍紀,若是有人充當逃兵,那麼非但本人受罰,還會追究家人的責任,非但妻兒會被除籍,打為賤戶,同甲十戶也會加以處罰,如此,爾等可願從軍?」

    「願意!」

    王得柱毫不猶豫的答道。不單他沒有絲毫猶豫,其他跪在地上的灶丁也大抵都是如此,無不是紛紛叩頭說道。

    「只要大老爺開恩,許我等出籍為民,我等願意誓死為大老爺效力,絕不敢逃……」

    對於他們這些本就等同於賤民的灶戶來說,賤戶對於他們並沒有太多的威懾力,他們之所以願意從軍,就是為了脫籍,就是為了成為普通的百姓,而不是世代作為灶戶。

    也正因如此,當這些灶丁紛紛請求從軍的時候,原本擠於一旁的婦人,雖然說都是面色淒涼,卻幾乎無人阻攔自家的男人,因為她們同樣也想擺脫灶籍,對於這些世代灶籍的婦人來說,她們同樣希望子女有朝一日能像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女一樣,嫁娶於良人,過上男耕女織的舒坦日子。

    「好!」

    沉喝一聲,朱明忠直接對吳品亞吩咐道。

    「,你喊些人來,與弟兄們登計造冊,只要他們願意入我忠義軍,只要年齡不超,身體健壯,和乎我忠義軍徵募要求的,就通通留下來……」

    原本還為募兵發愁的朱明忠,瞧著這些灶民的踴躍模樣,再瞧著那些面色淒涼的婦人,聽著她們哀嘆著將來如何過活。

    想著先前自己說忠義軍無餉,朱明忠便笑道。

    「諸位無需為家人擔心,我忠義軍絕不會虧待各位弟兄,大家入我忠義軍後,除了每月五錢軍餉之外,家人每月可領一石米糧!」

    因為繳獲了近兩百萬石糧食,有著充足的米糧充抵軍餉,所以在向這些灶丁說著軍餉時,朱明忠直接用一石米糧充抵軍餉,按此時的糧價一石米也就是二兩銀子。

    那些原本還有些顧慮的灶民,一聽到每月除了五錢的軍餉,還有一石米糧的時候,那裡還有絲毫顧慮,就連那些婦人臉上的淒涼狀也淡去許多,甚至還有些人顯露出了些許驚喜。

    看到灶民們紛紛踴躍報名投軍,心情大好的朱明忠,便對身邊的新的親兵隊長方國威吩咐道。

    「國威,你現在就似一份募兵告示,張貼各個鹽場,令各鹽場,不得阻攔灶丁投軍,膽敢阻攔者,殺無赦!」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1
第38章 官商

   「既然諸位之前已經報效清虜軍餉120萬兩,那今個既然我大明朝得復,那諸位又準備如何贖爾等當時助紂為虐之過?」

    冷眼瞧著這堂的三十幾位鹽商,身穿一襲四品的官袍的鄭俠如,倒是不客氣,一開口那言語間透出來的意思,便是敲詐。

    對於來自官府的敲搾,這些鹽商大都早就已經習慣了。每每朝廷缺少軍餉用度的時候,他們都會向鹽商伸手。雖說已經習慣於助餉,可卻不意味著習慣了向大明朝廷獻銀。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身為無論是山西還是陝西老家目前都在滿清的統治之下。不僅如此,他們和滿清之間的聯繫,也使得他們不可能心甘情願地拿出這筆銀子來。

    「大老爺,非是我等不願獻餉,可,可大老爺您也是知道的,這今年清虜先後幾次索餉,那可都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掏不行啊!如此這般幾經勒索之下,我等早就窮困非常,那裡還有什麼錢銀助餉……」

    陸傳逢的話音一落,周圍頓時便是一片咐和聲,而在他們附和著的時候,鄭俠如只是冷笑著,對於這一幕,他早就已經料到了,想從這些人身上詐出來銀子,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

    尤其是他這些晉陝籍的鹽商,大都與那八大皇商有一定的關係。他們又豈會心甘情願掏銀子,沒準他們的心裡所思所想的還是盼著清虜打過來,重新奪下揚州,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豈願拿錢?

    但是他們願不願意拿出這筆錢來。鄭俠如根本就不在乎,他需要的是,讓這些人拿出銀子來,哪怕就是石頭裡搾油也要搾出銀子來。

    「沒銀錢助餉?」

    冷冷一笑,鄭俠如看著陸傳逢,那臉上的笑容一下斂起,然後說道。

    「當初郎廷佑派人來的時候,你陸老爺可不是這麼說,我記得當初你可是說著,縱是毀家也定助朝廷過此難關,怎麼著?難不成,你陸老爺於清虜那邊是寧可毀家,亦要相助,到了我大明,你陸老爺便不願毀家了!」

    無論當初說的是不是場面話,但鄭俠如這麼一陸,陸傳逢的臉色不由數變,其它人的神情也是尷尬起來,這時他們才意識到,這位鹽運使可不是外人,他也曾是這揚州城內的鹽商,而現在卻被安撫使委任為鹽運使,負責這揚州的鹽運,對於揚州的事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大家有沒有銀子,能瞞得住外人,又豈能瞞得住他?

    而且現在他提到了「毀家」,幾乎是這樣的,告訴這些人,如果他們不願意的話。他可以讓這些人「如願以嘗」。

    「破家縣令,滅門知府」!這些年他們已經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眼前的這位鹽運使絕對可以讓他們「如願以償」。

    「大老爺,非是我等不願意出這銀子,只是、只是這銀子籌措又豈是一時能籌備齊的……」

    面對鄭俠如厲聲,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原平緩緩說道。

    「若不我看這樣,我等先拿出四十萬兩,讓大老爺先向安撫使交差,待,再待一段時間,待籌備好銀款,再助以獻餉,豈不更好?」

    在揚州晉籍鹽商之,或許張原平並不是最富的,但是因為他是八大皇商範家姻親,所以於眾鹽商之,身份地位最為顯赫,也正因如此,實際上,他幾乎等於在揚州晉商的首領,所以他說的話幾乎可以代表所有人。他這麼一說,周圍頓時一片附和聲。

    「還望大老爺體諒!」

    張原平的語氣顯得有不卑不亢,既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示弱。

    對於他的這個態度,鄭俠如倒也沒有絲毫惱怒,而是直接點頭說道。

    「張翁能體諒本官的難處,本官又豈不體諒張翁,這四十萬兩,還請張翁在三日內備齊了,若是拖過三日,到時,本官難向軍門交待時,自然會向諸會討好交待!」

    在很多時候,大家都是戲子,張原平是在演戲,鄭俠如同樣也是在演戲,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對方的想法,在張原平看來,鄭俠如需要銀子向朱明忠交差,所以便出了一些銀子,從而拖延時間。

    而對於鄭俠如來說,他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掌握一切,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還不需要對這些人痛下殺手。

    這種事情並不是他需要去的辦的,他只是鹽運使而已。但是在此之前並不妨礙他從石頭裡搾出一些油來。

    「大老爺,就這麼便放他們走了?」

    作為前鹽運使的師爺,趙平躍和鄭俠如也算是老熟人,在其接任鹽運使之後,便直接把他留了下來,畢竟這衙門裡的事,他更瞭解一些,而鄭俠如身邊也需要這樣的人。

    自然的他也知道,眼前的這位大老爺和清河那位,壓根兒就不想從這些鹽商身上拿銀子。是不準備從他們身上拿那麼少的銀子。

    「四十萬兩,這也太少了,以在下看來,他們不再掏二百萬兩,又豈能贖得了當初助紂為虐之罪?」

    師爺的話讓鄭俠如微笑道。

    「即便是再出二百萬兩,又有何用?」

    他的眼楮瞇成條縫兒,瞧著門外說道。

    「而且他們也不願意掏出這二百萬兩銀子來,對於他們來說,所思所想的,恐怕還是盼著清虜南下,這四十萬兩,不過只是買個一時平安,咱們便如他們所願,這銀子……收了,至於其它,自然有其它人負責!」

    誰會去負責此事?

    腦海不經意的浮現出了石磊來,那個站於軍門身邊,總是沉默寡言的年人,雖聽說他是商人出身,但行商多年的鄭俠如很清楚,那人絕不是什麼商人出身,他身上有股商人沒有氣息。

    石磊最終會怎麼收拾那些晉籍鹽商,鄭俠如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相比二百四十萬兩銀子,那些晉籍鹽商的家業又豈止數千萬。亂世時,銀子越多越是禍害,更何況,那些人還授人以柄?

    「大老爺,您是說……」

    心思略微一緊,趙平躍立即明白了大老爺的意思。

    「在下明白了,這幾日,在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他們給你的銀子,你只管收著,至於其它……」

    雙眼微閉,鄭俠如淡淡的說道。

    「你只管按規矩來便成,這規矩啊,只要他還在著,便能穩定人心……」

    鄭俠如口的規矩指的是這揚州鹽商與鹽運使之間的規矩,鹽商助餉獻銀,都要額外給鹽運使一成,這雁過拔毛的規矩,早定下不知多少年了,現在規矩依然如此。

    這個規矩就是讓大家安心的基礎,也必須要讓這些人知道。規矩現在還在,但將來在不在?恐怕就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過在此之前,總需要讓他們放下心來。只有讓他們暫且放下了心,以後才能慢慢的收拾那些人。

    「大老爺放心,在下知道該怎麼做……」

    就在趙平躍應聲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通報聲。

    「大老爺,通州分司派人來送來了急信……」

    通州分司是設於鹽場管理機構之一,一共設有三處通州、泰州以及海州,負責直接管轄境內鹽場,按所管轄的鹽場數量設鹽課司大使若干,在那滿頭汗水差役將信送來時,鄭俠如接過信,撕開信後,那臉上頓時一變。

    「快,快命人備船,我們去通州司……」

    「大老爺,為……」

    不待趙平躍說完,信就被塞到他的手,只聽鄭俠如急聲說道。

    「快,快去通州,若是去晚了,咱們可全都完了……」

    何止是全都完了!根本就是釜底抽薪!

    對於身為鹽運使的鄭俠如來說。他自然非常清楚,揚州的根基是什麼——鹽,鹽才是揚州的根基。也是他這個鹽運使的根本!

    但是現在,現在安撫使卻在鹽場那邊肆意募兵,有了鹽場的那些灶丁,自然也就沒了鹽場,沒有了鹽。

    如果兩淮鹽場不再出鹽,又怎麼可能還需要他這位鹽運使。說一千道一萬,灶丁才是鹽場的根本,沒有那些灶丁自然也就沒有了一切。

    「不知道是哪個人給軍門這個餿主意,他就不知道這鹽場離不開那些灶丁嗎?沒有灶丁,誰去煮鹽?沒有了鹽又哪裡來的鹽稅!沒有了鹽稅,到時候軍門靠什麼養兵靠什麼打仗?」

    在前往碼頭的時候,鄭俠如一邊抱怨著,一邊在心裡尋思著,還能讓軍門滿意,畢竟,無論如何,軍門募兵都是大事,貿然拒絕,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任由軍門募兵的話,這兩淮鹽場可不就是毀於一旦嗎?

    「不行,無論如何都要阻止軍門!提這個主意的人實在是該殺!」

    來到碼頭之後,原本計劃的從鹽河前往鹽場的鄭俠如突然意識到從水路過去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又吩咐道︰

    「備馬,從路上過去!」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吧!再騎上馬的時候,鄭俠如在心裡這般尋思著。

    一行十幾人就這樣,快馬加鞭的朝著鹽場趕去……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2
第39章 灶丁的理想

    煙火三百里、灶煎滿天星,形容的就是兩淮鹽場,說道的就是江北淮南沿海。數百里沿海,鹽場密佈,數十灶民於數十座鹽場制鹵煎鹽為生。

    劉莊鹽場是泰州分司所屬最大的鹽場,也是整個兩淮鹽場之最大的鹽場,相比於其它鹽場額辦鹽灶丁不過一兩千人的規模,這劉莊鹽場的額辦鹽灶丁多達萬人之多,上萬戶鹽灶丁聚居於鹽場,使其規模幾乎不遜於縣城,甚至於相比於某些遭到反覆屠殺的府縣,一個劉莊場的人丁,甚至超過一府縣的人丁。不過雖是如此,在這鹽場之,卻不見絲毫繁華,放眼望去,儘是一片荒涼。

    鹽民苦,除了鹽與鹽灘之外再無別物的貧乏,往來亦只有同樣的灶戶。灶民們住的大抵只有茅草屋一間,高不過身,一家五六口人圍坐其,豐年食以雜糧,荒歲以鹽蒿充飢,渾渾噩噩,忍受官府、垣商的各種盤剝。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身為劉莊鹽場分司鹽課司大使的李洪品瞧著那剛剛收到的公函,那面上全是惶惶之色,雖說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兒,可劉莊場鹽課司大使這個職位卻是個肥差,便是良善之人,抬手五分,一年也能有幾萬兩的進項,便是尋常七品縣令刮地三尺,也不見得能與他相比。

    平素李洪品極少在鹽場,一直住於城,若非是這幾日的變故,他恐怕還在城的享受著美酒美食,而不是於這鹽場上被那海風吹的渾身酸痛。不來鹽場也沒有什麼,畢竟這鹽場都發包給了垣商。

    可今時不比往日,這幾天,那位安撫使正從北至南一個鹽場一個鹽場的巡視,不過三天的功夫,便已經砍掉了六個鹽課司大使和垣商的腦袋,非但被砍了頭,且又被抄了家。

    那雷霆手段恐怕就是清虜也無法與其相比吧……也不對,畢竟安撫使殺人,還會尋個罪名,至於清虜,那可是想殺便殺。

    對於安撫使殺人,李洪品不擔心,這鹽場之,誰又能說出他個什麼?現在,他擔心的不外乎這紙募兵的公。

    「若是這紙募兵告示一經張貼,只恐怕這兩淮鹽場盡毀,世間再無淮鹽了……」

    一旁的師爺聽著李洪品的感嘆,便試著問道。

    「大老爺,那這告示是貼,還是不貼?」

    師爺的發問,讓李洪品一愣,隨後惱道。

    「你問的是何廢話,這使府告示焉能不貼,若是吞了這告示,咱們便是有幾個腦袋也扛不住安撫使的雷霆之怒!」

    怒言訓斥一番後,李洪品又出言惱道。

    「貼。把這告示摹寫百份,務必保證每個人都能看到,還有,派出巡丁,敲鑼打鼓的,要讓所有劉莊場的灶丁都知道這事,本,本官非得看看,到時候,這灶丁都去應了募,當了兵,這鹽場怎麼辦?這天下百姓無鹽可食的時候,他安撫使又能如何!」

    那挨了訓斥的師爺一聽吩咐,那雙眼頓時便是一亮,連忙恭維道。

    「大老爺高明,小人這就去辦!」

    師爺的馬屁讓李洪品的心頭一亂,暗自尋思道。

    「高明,高明個屁,老子也是想保住腦袋,不過,將來朝廷打過來的時候,該不會計較這事吧……」

    和其它鹽場一樣,雖是半晌但因為所有人都忙著煎鹽,所以那棚旁的路上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停於路邊的獨輪車旁,只有幾條野狗在那裡遊蕩著,突然那野狗像是發現什麼似的,猛的一下竄入一旁的茅屋,然後警惕的朝著遠處看去,只見那邊一群人扛著大銅鑼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

    突的扛著大銅鑼的巡丁猛的一敲鑼。

    「 !」

    一聲清脆的鑼響驟然響起,那鑼聲瞬間便打破了鹽場的沉寂,那鑼聲,煎鹽的灶丁只以為又是在加捐稅,那被煙燻火燎的臉上,全都是些無奈。

    走在隊伍正前的巡丁立即大聲嚷了起來。

    「大傢伙估且聽好,今個安撫使大發慈輩,念我等鹽丁灶民生活艱難,特恩準我等鹽丁灶民從軍出籍……」

    不過只是剛嚷出這麼一句話來,那原本正忙活著煎鹽的灶丁,先是一愣,隨後那裡還顧得會為會把這鹽給煎糊了,紛紛丟下手的活計的,跑出了草棚,急聲問道。

    「啥、啥是從軍出籍?」

    他們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神情帶著些期待。甚至有些人更是因為激動,以至於雙手微微顫抖著,那雙眼楮,更是滿懷的著期待。

    「從軍出籍,就是說,但凡我等鹽丁灶民皆可應募從軍,一但點募為兵,每月發軍餉五錢、米糧一石,從軍三年後,全家即可永脫灶籍,入籍為良民!」

    大使衙門前,數以千百計聞訊而來的灶丁,都擠在那告示前,眼巴巴的聽著管事的解釋,他們大都不識字,可卻並不妨礙他們滿懷期待與希望的看著那告示。

    「大,大先生,您,您是說,只,只要能點上兵,非但有軍餉,三年,三年後全家都能永脫灶籍,當,當上良民……」

    姚國睜大眼楮,有此不敢置信的看著告示旁的管事,他的嗓子有些發澀,甚至就連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十幾年前,為了能不再世代當灶民,他爹帶著一家人趁著改朝換代的時候,逃出了鹽場,尋了塊熟荒種了下去,原本想著一輩子能都種田為生,可後來朝廷卻下了旨意,勒令灶民返場,半年內不返場的殺無赦,且誅其藏身親鄰,迫不得已下,他們一家又被逼回了鹽場。

    現在,還有這樣的好事,只要點上兵,就能全家脫灶籍?儘管內心激動非常,可他卻顯得很是謹慎,並沒有立即應聲,而是想再看一看。

    「沒錯!三年!只要三年,全家就可永脫灶籍!」

    「大先生,這行軍打仗,刀槍無眼,若是,若是熬不過三年咋辦?」

    旁人的問題讓姚國一愣,可不是嘛,這要是萬一撐不過三年,死了怎麼辦?

    那告示旁的管事一聽,指著告示對問這話的人回答道。

    「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若是陣亡者,死者入享忠烈祠,家人可得五年軍餉作為撫恤,出籍為良民……」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到旁邊就像炸了窩似的,在眾人紛紛嚷問道。

    「大先生,這,這在何處點募?」

    「點募?」

    那位管事的瞧著眼前的姚國,瞇著眼楮說到。

    「你以為這兵餉是好吃的?要能力舉300斤,你行嗎?」

    管事的話,立即在一旁引起了一陣笑聲。

    「瞧你大先生說的,俺們這些灶丁平日裡可不就是靠著力氣吃飯。別說是300斤,就是500斤也能舉得起來。」

    不是舉一下!

    而是將300斤的石質槓鈴連續挺舉20下!這個是募兵的第一關,只有如此,才算是過了第一關,才能登記上名號。

    連續舉了20下槓鈴,又扛著百斤的沙袋跑了4里地之後,姚國才算是過了關,在管事的那裡報了個名之後,他便領著了號牌。

    「1123!」

    瞧著號牌上的序號,對於這些字他並不陌生,因為當年他也曾上過私塾,也曾開過蒙,如果不是因為是灶戶,沒準他也能考個功名。

    擠在人群,他瞧著身邊的人,大都是一副身強力壯者的模樣,鮮有身體單薄者,這也難怪,這麼選校之下能被點的,又有幾個不是身強力壯的壯丁。

    接下來還怎麼選?

    所有人都是眼巴巴的看著前方。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已經吃上了兵糧?

    「不就是募兵嗎?怎麼還這麼挑剔?」

    在姚國身邊有人出言抱怨道,儘管他們無不是渴望著能夠「軍功脫籍」,他們卻沒有想到,想要當兵並不容易,不是誰都能吃上的!

    「國,你說咱們能當上兵嗎?」

    儘管手裡拿著那個竹片做的號牌,可是王強還是有些不太確定。

    「誰知道,反正無論如何,這兵我都在當上,這輩子是這樣的,不能再讓兒子他們和我一樣過這樣的日子……」

    這是他們幾乎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他們之所以願意當兵,就是因為看到了一個希望,這個希望就是他們能夠重新成為良民的希望。

    他們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去改變家人的命運,有時候,人總需要有些夢想。

    對於這些灶丁來說,他們的夢想就是離開這裡,帶著家人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那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鳴,卻看到一位穿著游擊將軍官衣的上官嘴裡叼著個什麼玩意,那聲刺耳的尖鳴似乎正是由那個玩意發出。

    「大家都聽好了,本官來此募兵,是為我忠義軍招募兵丁,想來大家都知道了規矩。只要大傢伙當上了忠義軍的兵,三年後,家人就可以放籍為民,可你們別以為我忠義軍軍糧是那麼好吃的!我忠義軍是首破南京,通濟門血戰數千對數萬,上至軍門下至兵卒,無一人言退……」

    榮譽的灌輸是不經意,而對於這些募兵的老兵來說,通濟門就是他們的榮譽之地,不建議在這些新兵的面前顯擺著這一切,當然也是一種教育。

    是姚國這些新兵入營前接受的第一次教育——「死戰不退」!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3
第40章 鹽民苦

    灶煙於海邊瀰漫著,雖不是晌午,可整個海邊儘是為灶煙籠罩,這便是煮海煎鹽的尋常景色,若是到了夜裡,這海邊心的灶光更是宛若星辰一般,一個個半丈寬的煎鹽鐵灶前,圍著灶丁和其家人,不斷的從幾個爐膛往灶塞著蒿草,那煙氣和著水氣,於那茅草棚間瀰散著。煙燻火燎間,只看到一張張疲憊而麻木的臉。

    「……灶民被「灶籍」和「連坐法」束縛在鹽場上,以煮海為生,飽受盤剝,過著悲慘的生活。最狠毒最為滅絕人道者,無過鹽法。……淮南商亭場分煎丁著籍,或自前明,官定壓制之法,迫作苦工,令場商以賤價收。令運商以貴價賣,因而重征商稅以為利,商又放桶量抬錢價以苦之。丁如不服,答杖枷鎖之刑,立隨其後,如或逃亡,則罰其子而役之,無子則役其孫,並無孫則役其女之夫與外孫,非親屬盡絕不已」

    一邊與這鹽場走著,朱明忠一邊複述這幾日來,與諸場考察募兵時所瞭解的一切,在鹽場上所看到的一切,無不是觸目驚心,讓他幾乎不敢相信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鹽民恆卜居於海濱,堆土為墩,築及於其上,生斯居斯,遠離鄉鎮。終日除曬灰、淋鹵、煎盆而外,……海濱之地,潮汐時至,居不能安;地本斥鹵,五穀不登,食不能足;以居不安、食不飽之人,又復役之以苦亞,渾渾蠶妥,與鹿系無珠,竊恐若滿人之役奴隸亦未有若此之甚者!」

    凝視著棚於煙燻火燎間煎鹽的灶民,儘管現在這場的大多數青壯都已經應募從軍,但仍有不少人因為年齡等原因,被忠義軍拒之門外。朱明忠沉聲反問道。

    「如此悲苦之民,你讓朱某如何視若無睹?」

    軍門的話讓鄭俠如的心思猛然一沉,儘管他趕到了鹽場,但在試圖阻止軍門於鹽場募兵,至少阻止大規模募兵時,得到的回答卻是「不」。

    「從軍放籍!」

    盯著鄭俠如,朱明忠的眉頭緊蹙道。

    「若非值此戰時,我忠義軍急需募兵,即便是這灶民不需從軍朱某亦會將其放籍為民,而非繼續役使他們,朱某之所以投身軍,正是不願我漢人為清虜之奴,既然我漢人不願為清虜之奴,那我漢人又豈能役使同胞?」

    大義凜然的話語,沒有改變一個事實——不過只是短短數日,這些鹽場之,便已經招募了數萬兵卒,他們無不是鹽場的精壯灶丁。那裡有壓迫那裡就有反抗,而現在,朱明忠給他們另一個反抗的選擇,他們可以通過從軍改變自己以及家人的命運。

    「可,可,可若是廢除灶籍,無灶丁煎鹽,只恐這天下再無淮鹽,到時候,天下百姓只恐淡食,民不可一日無鹽,若是無鹽,到時候只恐這天下大亂啊!」

    儘管明知道軍門的主意已定,但是鄭俠如仍然繼續勸阻道。

    「請安撫使三思!」

    面對鄭俠如的勸阻,朱明忠反問道。

    「士介,以朱某這幾日所聞,這灶籍源自蒙元,在蒙元之前,即無灶籍亦無灶丁,當時,這天下百姓所食之鹽,又產自何處?淮鹽自古皆有,這灶籍又豈是古來有之?沒有灶丁,便沒有淮鹽?笑話!」

    可不就是個笑話嗎?

    在蒙元未曾將這等同於奴隸制的匠戶、灶戶帶入國之前,國人難道就沒有鹽吃?沒有工匠?短短幾十年奴役帶來的明的倒退,用了幾百年都未曾得到恢復,那滿清兩百餘年的野蠻奴役,又給這個民族帶來了多麼慘重的精神摧殘?

    「安撫使,這,這……」

    安撫使的反問,讓鄭俠如一愣,他早就習慣了灶丁煎鹽,那曾想到其它。

    「這今日亦非往日,唐宋之前,可以民制鹽,然今日之境,鹽課為天下之要稅,非得有灶戶煎鹽不可……」

    鹽課!

    也許,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對於官府來說,他們希望通過對灶丁控制食鹽生產,從而獲得盡可能多的鹽課。

    「這淮南灶丁不過區區六萬之數,目下這些灶丁皆欲從軍脫籍,若是安撫使於此募兵,雖然可募數萬兵卒,可若是沒有灶丁日夜煎鹽,且不說,天下百姓恐陷淡食之苦,官廳亦無法得到鹽課,屆時只恐安撫使無充餉之銀。」

    近乎警告的話語,從鄭俠如的口傳來時,朱明忠只是略微點一下頭,他並不是迂腐之人,如果不是因為灶丁是目前江北最容易徵召的兵卒,在每年上百萬兩鹽課與灶丁的自由之間,他會選擇前者。

    但是現在……

    放良是虛,徵兵才是實!

    「從軍放籍」不過只是吸引灶戶從軍的借口。鹽課重要,可若是不能擊敗達素的十萬清軍,這鹽課不過只是滿清的鹽課。所以兩者相比,他選擇了前者。

    但,鹽課同樣也很重要,在擊敗滿清之後,這兩淮的鹽稅,將會是忠義軍的根基!

    一方面是需要灶丁當兵,從而保衛江北。另一方面是無灶丁即無鹽,無鹽即無鹽課,無鹽課就無充餉之銀。

    自相矛盾的問題,再一次擺在朱明忠的眼前,讓他頓時變得沉默下來。

    怎麼辦?

    眼見安撫使似乎有些心動,鄭俠如連忙繼續勸阻道。

    「安撫使,以下官看,既然目下江北局勢急需募兵,這鹽場之,青壯甚多,安撫使不妨定額只募三萬,如此,雖說於鹽課有一定影響,卻不至令鹽場生產停頓,以至於鹽場無鹽可出,官廳亦無鹽課可收。安撫使以為如何?」

    不得不說,鄭俠如的建議很讓人心動,但是蹙著眉頭的朱明忠看著那沿裡數十里的灶火時,便出言說道。

    「煎鹽生產與距海遠近呈逆向關聯。離海水愈遠,溝通潮水、汲鹵制鹽就愈困難。灶民不得不為追逐潮水而頻頻東移,生活的環境皆為濕地……」

    嘴上說著煎鹽的時候,他又指著那海上的灘涂反問道。

    「既然蒿草煎鹽費時費力,且灶丁貧苦不堪,為何為改為鹽田曬鹽?」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4
第41章 風力

    海邊一片連綿不絕,足有數萬畝的曬場,便是鹽場制鹵的曬場。在這片曬場上,隨時可以看到正忙活著灶丁,他們大都是在往曬場上揮酒著灰土。

    「……制鹽生產方法,可分煎、曬兩種。無論是煎是曬,都必須首先制鹵,制鹵的方法一般為引潮水入鹽灘,直接曬制,這叫做曬鹵,舊時淮南以淋土製鹵為主,現在又以曬灰淋鹵為主,就是布灰於地,引海水灌之,遇東南風一宿,鹽上聚灰,暴干。鑿地以水淋灰,謂之鹽鹵,投干蓮實以試之,蓮浮而取鹵……」

    置身於一片用於制鹵的曬田之,聽著鄭俠如解釋著制鹽的工藝時,只是凝眉思索著。

    「安撫使之前所言的曬鹽,淮南鹽場極少使用,而於淮北的正等場則以曬鹽為主,他們將淋鹵過的海水,選擇在晴好的天氣暴曬在太陽下數日,待絕大量水分蒸發掉以後,就會在鹹土之上形成一塊塊鹽塊,鹽塊印記會逐漸變大直至「或十數印纍纍相連」,不過這曬鹽之法,也不輕鬆,且相比煎鹽,曬鹽灰土較多,所以價格低廉,所以,淮南還是以煎鹽為主……」

    在鄭俠如的解釋,朱明忠已經明白了,顯然,在17世紀的國,儘管有曬鹽法,但是並沒有鹽田曬鹽法。

    「……煮海為鹽;之後歷經板曬制鹽、缸坦曬制鹽、平灘曬鹽,形成了今天的攤曬技藝,鹽產穩定,成本低,效益高……」

    想到讀大學那會有次旅遊於鹽場參觀時,講解員的講解,朱明忠一邊回憶著鹽場鹽田的結構,一邊說道。

    「煎鹽成本太高,且產量有限,制鹽,還應該以曬鹽為主,這曬鹽灰土多,並非是曬鹽的問題,而是曬場的問題……」

    沿著曬場間的小徑朝著海邊走去時,朱明忠指著曬場說道。

    「就像這曬場,只是簡易的泥底,在曬鹽時,難免會混有泥土,若是能用石片或磚塊鋪設曬場,如此就可以避免刮起池底泥土,而且可以避免滷水滲漏……」

    在後世鹽田除了有水泥鋪設的池底之外,還鋪設有一層塑料薄膜。

    「啊,鋪設石片、磚塊?」

    安撫使的話,讓鄭俠如一陣愕然。

    「若是這幾千畝鹵田皆鋪上磚塊,那得需要多少磚?」

    「不用多少,而且也不是全部都鋪,制鹵田可以是夯實的泥底,只有少數的結晶池需要鋪設地平……」

    終於,來到了海邊,在那保護鹽場的海堤上,可以看看到一台台水車,每台水車上都站著幾個灶丁,隨著人力的踩動,不斷的往曬場運著海水。

    「安撫使,其實鹽場之,最苦的並不是爐前,而是抽取海水,因為用的是水車,所以需要人力不停的踩動,所以於鹽場之,打草的往往是婦人,煎鍋前往往是老弱婦孺,至於壯丁,都是於鹽場堤壩處踩動水車,以抽取海水。」

    「踩水車……」

    看著那足足有一丈高的堤壩上,數以百計的水車,瞧著於水車上揮汗如雨踩動水車的壯丁,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

    「士介,你的意思是,這鹽場制鹽,壯丁大都是用來翻車取水?」

    「正是如此,安撫使,若無壯丁取水,就無海水制鹵,不無海水制鹵,自然不能煎鹽。」

    已經來堤壩上的朱明忠,聽著鄭俠如話,突然大笑道。

    「那若是我有法子能不用人力取水,那募走這場的壯丁,自然也就不會影響鹽鹵生產了?」

    「不用人力取水?安撫使,這取水,怎麼可能不用人力?」

    在鄭俠如滿面不解的詢問時,他只看到安撫使彎腰抓起一把茅草。

    「士介,你這,這是什麼?」

    鬆開手時,那茅草被海風吹至遠處。

    「安撫使?這,這是何意?」

    看著那被吹飛的茅草,鄭俠如的面上儘是不解。根本就不知道安撫使的用意,在他的不解,朱明忠回頭問道。

    「士介,這場可有工匠?」

    鹽場自然有工匠,木匠、鐵匠可謂是一應俱全,也正因如此,不過只用了一日的功夫,一個高達兩丈的木製的塔樓,就聳立在海堤上,塔樓正好位於海堤下方抽取海水水河處,塔樓兩側分別連接著兩個提取海水的龍骨水車。

    在那木製的塔樓上,幾名工匠正在安裝著布制的風板,塔下的朱明忠指著風帆,對鄭俠如說道。

    「這海邊一年四季素來風大,既然風能行船,自然也可以用風來汲水,以我的推算,一具這樣的風車應該可帶動兩部水車……至於這汲水的風車《天工開物》一書就有記載,於江南太湖一帶甚為流行……」

    風力水車的結構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包括風車和水車兩部分。風車將風能傳遞給水車,然後由水車將能量傳給所汲水體,從而使水得到提升。

    不過儘管風力水車的結構很簡單,而是在國很早就已被發明出來,但是古代技術傳播卻限制了它的推廣,甚至直到百年後,這風力水車仍然僅局恨於江南太湖一帶,自然也沒有人想到,可以應用於鹽場汲取海水。

    不過,朱明忠設計的這個風車,與國傳統的風車仍然有一定的區別,除了八葉風帆組成的風車主體外,在風車轉軸的另一方,還有一個尾舵,那是方向舵,這片方向舵可以讓風車自動轉向,其結構有點類似機械式的風速儀。

    「這,這風也能汲水?」

    面對鄭俠如的詫異,朱明忠只是含笑不語的指導著工匠安裝風車,在太陽將下山的時候,木塔上的最後一葉風帆已經按好。隨著朱明忠的一聲令下,那風車解脫鐵製的卡栓後,在風的吹動下風車開始旋轉起來,並在方向舵的帶動下,風車轉向另一個方向,在方向舵的推動下其迎著風時,那風車的轉速越來越快,在風車的帶動下,曾經需要至少四人才能踩動的水車跟著轉動起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5
第42章 曬鹽

    嘩……

    在風車轉動時,在木製齒輪的作用下帶動豎置的木軸,木軸又通過齒輪帶動龍骨水車,當海水被汲取上渠的時候,看著那不斷被水車汲上來的水,那些灶丁無不是露出驚愕的表情。

    「水、水來了、水來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無不是愕然的看著那海水不斷的被風汲取上來,甚至比過去人力還要快出好倍。

    別說是沒見過世面的灶丁,便是自許見過不少世面的鄭俠如,同樣也驚呆了,好一會他才喃喃道。

    「這,這當真不用人力?」

    水車不用人力意味著什麼?

    沒有誰比鄭俠如更清楚這一切,意味著鹽場之中最繁重、最耗體力活就已成為過去,自此之後,這風力水車就可以日夜不斷的將海水汲入鹵池之中。

    「士介,別發呆了,你是巡鹽使,這淮南鹽場全都由你負責,這兵,肯定是要募的,畢竟現在時不待我,十萬清虜南下,本官不得不千方百計阻擋清虜南下,所以,這鹽務生產,一定要改進,這風車汲水,一定要立即推廣到各個鹽場,這風車皆是木鐵製成,成本不過幾十兩,若是趕工的話,一個鹽場一天可制至少五個風車,像這樣的鹽場,至多只需要五六十颱風車,如此一來,可令讓灶戶從繁重的抽水勞動中抽開身來,如此一來即不會因為募兵影響鹽務,甚至還能提升產量……」

    看著在風力的帶動下,不斷從海河中汲水的水車,看著周圍的灶戶那驚訝中的歡喜模樣。朱明忠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必須要改進鹽場的生產,不僅僅只是為了募兵,也是為了降低生產成本,讓鹽場的灶戶不至於像過去一般,承受了繁重的勞動。

    「至於鹽田曬鹽法,也要加以推廣,這鹽田曬鹽,遠比煎鹽更為簡單,只需要建幾級高度不等的梯田就行,先用風力水車將海水引入最高的一級,也就是蒸發池,鹽場曬田中,這一級蒸發池應佔八成以上,經日曬蒸發水分到一定程度時,然後再打水開閘將滷水放入結晶池,也就是下一級曬田中,這一級曬田佔兩成,繼續日曬,這時高濃度的滷水再曬就會逐漸析出鹽來。第一級曬制過程中,幾乎不需要人工,只有在結晶田中,才需要人工推鹽,將池中結出了鹽塊推成堆,裝筐運走……」

    儘管對於鹽田攤曬法並不算瞭解,但得益於曾參觀過一次鹽場,朱明忠倒也能說出一個大概來,在講解著曬鹽的步驟時,朱明忠甚至還用木棍在海堤上劃出了一個簡單的鹽田結構圖。

    在他的講解中,鄭俠如只是認真的聽著的,如果說之前還有些懷疑,那麼現在看著那風力水車源源不斷的把水汲入池中,他便再也不敢對安撫使的構想有絲毫懷疑了。

    「如此一來,就再不需要爐前煎鹽,這產鹽自然不像過去耗費那麼多人力,鹽本也會相應下降,畢竟整個過程幾乎全憑天力。曬鹽不僅成本最為低廉的,甚至還可以估算出產量,如此一來,官廳又可以通過對鹽田的控制,從而根本上控制私鹽。」

    隨後他又指著一直連通至海邊用於引海水的海河說道。

    「士介,這海潮自有起伏,以後可以直接修水渠納潮引水,借助海潮引水入池,如此,又可省掉風車的工費……」

    這會跟在朱明忠身邊的鄭俠如,整個人都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對鹽務極為瞭解,而不過只是一天的功夫,這風力水車、鹽田曬鹽以及納潮引水,已經完全顛覆了他的認識,自然也敢再言瞭解鹽務。即便是後兩者並無實證,但對鹽務的瞭解,使他鄭俠如很清楚,無論是鹽田曬鹽或者納潮引水,都是可行的,而且將會從根本上改變兩淮鹽場的生產。

    「安撫使所言極是,下官一定辦好此事,若是鹽田曬鹽、納潮引水辦成了,非但兩淮鹽場灶戶可悉數脫籍,且不會影響鹽務,這鹽價也會降低,如此,官府自然可獲得更多的鹽利……」

    作為鹽運使的鄭俠如,他所看重的自然是鹽稅,畢竟這才是他的職責,而鹽稅的根本就在於鹽利。

    「鹽利啊……」

    笑而不語的朱明忠只是感嘆一聲,然後點頭說道。

    「這鹽利當然是要取,不過要看怎麼取,眼下,還不是取鹽利的時候,畢竟,現在這不是最重要的,對了,士介,揚州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相比於通過兩淮鹽場獲得的鹽利,朱明忠真正看重的是揚州的那些鹽商,那幾十家鹽商的家業,又豈是一兩年鹽利所能相比?雖說那些鹽商不過只是十幾年的積累,但短短十幾年間,就足以讓他們積累下足夠多的財富。

    其實,原本朱明忠並沒有把眼楮盯在那些人的身上,如果不是因為鄭俠如提及他們與所謂的「皇商」之間的關係,甚至其中不少人本身就是「皇商」甚至滿清勛貴的代理人,他又豈會盯上這些人。

    財帛最是動心!更何況是價值數千萬兩的家當。如果得到那些人的家業,至少未來幾年內,都不需考慮財力的問題,足夠他把這幾年的時間撐過去,從而為將來打下基礎!

    「回軍門,那些人正像最初料想的那樣,一心想拖延下去,以下官之見,不妨趁現在,快刀斬亂麻,直接抄其家,誅其族……」

    提及那些鹽商時,鄭俠如的目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的客氣,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將揚州的晉陝鹽商趕盡殺絕,於公於私都是有益而無害,於公來說,官府可以通過抄家得到銀子,於私嘛,這晉陝鹽商被趕盡殺絕之後,那剩下的自然只有江南省本地的鹽商了,而鄭家正是其中之一。

    「時機未到……」

    對於鄭俠如的私心,朱明忠自然很是清楚,他搖搖頭笑道。

    「待到時機成熟時,自然會動手!」

    話聲落下時,看著遠外急急跑來的親兵,心知定是那邊有要事的朱明忠,便笑著對鄭潔如說道。

    「原本打算去揚州的,看來這次怕是去不成了,這鹽務之事,可全拜託士介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5
第43章 何意

    自南京克復以來,隨著江南諸城不戰而克,天下形勢大變,世人紛紛言道著「天不絕皇明,大明必將中興」之時,來自江淮大地的遺民士子,便絡繹不絕地湧進江寧城,給這座剛剛從清虜手中克復大明南都帶來一股從未曾有過的生機。

    這些遺民士子之中既有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有不及弱冠的青年,有肥馬輕裘、呼奴喝僕的富家子弟,也有獨自一人挑著書箱、布衣舊衫的清貧寒士。與十五年前,清虜入關時,動輒以誅其九族作為威脅迫使明朝官員士子進京赴任不同,他們都是自發從各地齊聚於南都。

    這些在過去十幾年間無不是以大明遺民自居,立志永不仕清的遺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希望能夠為大明的中興盡上一份力,畢竟滿清的暴虐,早已經令他們無以忍受,當然,這其中未嘗沒有一些個人的期待,畢竟皇朝中興之時,自然會有諸多官位實缺。

    這些遺民士子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肆,一個個曾剃髮的頭上紮著布,戴著方巾,滿嘴裡子曰詩雲,令這南都的百姓們真有一種重睹漢官威儀之感!

    江南克復,為全天下所矚目!甚至從根本上徹底改變了天下的局勢,地方偽官的的望風而降,更是讓人們對於將來充滿了信心。而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這幾日,鄭成功的心情著實不錯。

    「老師,你看這南京,雖說繁華不比當年學生初來南京時,可卻遠勝我等初復南都之時……」

    置身於聚寶門上,看著那城中熱鬧的街道,鄭成功的語氣很是輕鬆,這幾日好消息不斷傳來,領五萬精兵進攻浙江的甘輝一路攻城掠地,沿途偽吏無不是聞風而降,眼看就要兵臨杭州城下。

    雖說杭州有數千清兵堅守,但在鄭成功看來,打下杭州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至於西征的張煌言,同樣也是進展順利,儘管他只領萬餘新募的兵勇,可憑著他於江南的威名,江西各地偽吏也是紛紛投誠。

    天下民心在明,這大明焉能不復!

    錢謙益依舊是笑笑的模樣,他習慣地用手緩緩地梳理著花白的長鬍鬚。對於這個學生,他可以說是再滿意不過。尤其是他已看清了清虜衰敗、大明氣勢當旺的形勢,一方面對自己當初的決策深感欣慰,另一方面又對這個氣概不凡的學生寄予了厚望。

    「天下民心在我,我焉能不勝?」

    錢謙益的話只引得鄭成功一陣贊同。

    「老師說的極是,民心在我,便看這天下士子紛紛來投,便可知其民心在我了!」鄭成功的語氣中儘是一副得意之狀,這改變天下局勢的北伐是他發動的,這南都也是由他克復的……呃,朱明忠,也是他鄭成功麾下部將!

    「正是如此!」

    錢謙益並不想談論這個問題,他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

    「大木,為師聽說,成仁前幾日,來函推薦前工部司務鄭俠如為鹽運使?」

    「鄭俠如曾是我朝之官,且曾參加抗清義軍,兵敗後方才被擒。不過因他以往與清朝將領有舊交,方才留得一命。此人於成仁克復揚州、淮安兩府可謂是立下汗馬功勞,成仁推薦他為鹽運使,也是人盡其才,不過成仁確實是好運氣,剛一過江,便得鄭俠如相助,若非如此,又豈能不費吹灰之力,便輕取江北兩府之地……」

    提及朱明忠於江北的順利,鄭成功倒是頗為感嘆地說道。

    「行軍打仗,運氣自是重要,江陰、常州,常熟……說來常熟能降,也是老師之功哩!」

    鄭成功的稱讚,聽在錢謙益的耳中,只讓他的心思微微一沉,但仍是不露聲的言道。

    「皆是你師母之功,與為師何干,不過,成仁的運氣如此,也確屬世間難得啊!」

    順著鄭成功的話,錢謙益長嘆道。

    「其憑著大將軍克復江南的威名,於江北得江北士民相助,輕取江北兩府之地,且不說其它,便是淮安常盈倉中的百萬石漕糧,便可令其再無需憂慮軍糧,再加上揚州每年兩百萬之鹽稅,糧餉充足,便就是戶部諸人也是羨慕的緊啊……」

    看似有意無意的一句話,隨後又從錢謙益口中道出。

    「哎,聽說目下戶部糧餉奇缺,有人尋思著,大將軍是否可先從成仁那裡借些糧餉過來,以應目下之急……」

    錢謙益的話音剛落,鄭成功的眉頭便是一皺,他又豈不知道現在戶部庫中的銀子幾乎耗盡,可他從未曾想過從江北得銀餉,畢竟在出身「海商」的他看來,那些東西即然是朱明忠打下來的,便應該是他的,可現在錢謙益的話,卻讓他心裡極不舒服,悶哼一聲他並沒有說話。

    「弘光年間,兩淮鹽稅斷絕,才使得朝廷窮困莫名,鹽稅實為朝廷之命脈,只可惜……」

    故作不語的錢謙益,在搖頭輕嘆時,似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鄭成功,見其神情凝重,便知道,他已經心動了。

    財帛最動人心,更何況,行軍打仗需要銀子!

    「鄭俠如出於鹽商,自然瞭解其中之中,想來其必定可為成仁籌得充足銀餉,成會薦其為鹽運使,也是人盡其用啊!」

    錢謙益的話,聽在鄭成功的耳中,讓他的目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眼神,這會他已經聽出了老師的意思。

    「老師,這揚州是明忠克復,當時他離開南京時……無論如何,學生也不能回了他的這個要求!」

    想到當時朱明忠離開南京時的決然,鄭成功的心情便是有些不悅,儘管對其沒有絲毫芥蒂,但當時那般離開南京,確實讓他的臉上不甚光彩。

    「自是應該,鄭俠如任鹽運使,自是再恰當不過。」

    錢謙益自然不會惹什麼沒趣,他只是用心平氣和的說道。

    「這兩淮鹽官分為五階,一為總理,往往由總督兼管鹽政,二為巡視,便就是巡鹽御使,三為都轉,便是鹽運,再下為分司,場所,若是……」

    看著鄭成功,錢謙益委婉的說道。

    「這五階鹽政,實為常理,大木不妨委成仁兼管鹽政,如此以來,其操辦鹽政也算是名正言順不是?」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4 10:16
第44章 何為蒼生

    人生七十古來稀!

    對於已經七十七歲的錢謙益來說,儘管已經年近八十,但是他仍然有著他的追求與夢想。屢經宦海浮沉的他,曾經是東林領袖,為天下士人所矚目,也曾降以清虜,為天下人所不齒,亦曾暗助東南,以圖挽回天下。

    人生如此可謂是毀譽參半。按理來說,到了這個年齡應該沒有什麼追求了。而且人生經歷那麼多,如此毀譽參半之下,應該退隱山林才是。

    可是他沒有!

    非但沒有退隱,反而如少年人一般再次涉足官場。現在,雖說再為禮堂郎中,但錢謙益的心中卻還有著更高的追求。

    人生追求的最高境地是什麼?

    作為聖門弟子來說,可不就是入閣拜相嗎?達著兼濟天下!

    能夠成為一代輔佐聖君成就大業的賢相,斯世足矣,夫復何求!

    對於錢謙益來說,這……當然是他的夢想,但他真正的夢想是什麼?是有職有權,是身為人上之人。倘若能憑借這一切,再輔佐聖君成就大業,如此人生足矣!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想要成就一番功業,只有身居高位,才有可能實現這個願望。古稀之年的錢謙益,正是懷著這樣一種美好的憧憬,為他的高位而努力著,過去,他看不到希望,儘管他不斷的努力著,可是希望,卻總是飄渺的。但是現在,希望就在他的眼前。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惜代價追逐著夢想,於他看來,這是他實現夢想的最後機會了。

    而且對於榮譽參半的錢謙益來說,他需要做一些事來挽回名聲!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問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或者說又有幾人有機會做到?

    「目下,江南克復,以延平所掌之閩兵擅長水戰來看,清虜斷無可能渡過長江……」

    於秦淮河官碼頭附近的一間酒樓之中,錢謙益看著面前的吳偉業,五年前他被迫應清虜之命北上,次年被授予秘書院侍講,後升國子監祭酒。兩年前,他以奉嗣母之喪為由乞假南歸,此後便不復出仕,幾天前,一直居鄉的他被錢謙益差人請出,如此方才復出。

    類似的經歷,再加上兩人的故交,使得他深得錢謙益的信任,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是錢謙益選擇的第一對象。

    「想來定是如此,清虜不擅水戰,而水戰正是延平所長,若能守以江南,斷清虜之漕糧、稅銀,清虜必定陷窮困莫名之境,屆時其既無充餉之銀,亦無裹腹之糧……」

    為官多年吳偉業自然知道,自永樂北遷之後,京師對於江南漕糧的依賴,同樣也深知江南糧稅於京師的重要性。

    現在江南的漕糧,稅賦被切斷,對於滿清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只要鄭家水軍守住長江,這天下大局就將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最少未來幾年會形成天下兩分的局勢。

    「目下,因清虜入關動輒屠殺,市鎮村野皆為其所敗,雖說清虜將徵稅列為考核,獎勵開墾,為擴充稅源,充實財政可謂是竭盡全力,但因屠城過甚,弟於京師聽聞於四川大多數城中儘是斷垣殘壁,人煙斷絕、遍地荒草,城內至多只有百姓三五家,人丁如此稀少,且稅源斷絕之下,清虜只能對我江南極盡盤剝,目下江南為延平所克,江南糧餉,清虜自然無法再得分毫,加之目下張蒼水領以西征軍於江西征討,江西各地無不是聞風而降,待江西克復之後,蒼水必然劍指湖廣,無湖廣之糧餉,清虜靠什麼養兵?兵無餉要散,軍不可一日無餉,如果又豈愁大明不能中興……」

    錢謙益搖搖手中的折扇以驅散這屋間的悶燥,言語中似帶著些暢快。

    或許他曾降清,但是並不意味著他甘願滿清得了天下。他更希望大明的天下能夠得到恢復。

    「待大明中興之時,我等也有顏見以高皇帝!」

    吳偉業衝著孝陵方向抱拳說道,這時他注意到錢謙益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便出言問道。

    「目下形勢如此令人欣喜,可牧齋卻是似有隱憂?」

    好友的問題,讓錢謙益神情凝重的感嘆道,

    「當下局勢雖好,可卻總無法讓人心安啊!」

    「哦,這是為何?」

    「你看這天下!」

    錢謙益看著窗外說道,

    「目下延平於江南,朱成仁於江北,蒼水於江西,晉王於西南,清虜之勢已是江河日下,他日皇上回朝南都,可謂是指日待……」

    「既是如此,何必憂心如此?如今大勢在明,天下恢復指日可待,不正是你我所欺盼之事嗎?」

    吳偉業有些疑惑的問道,局勢如此令人鼓舞,怎麼會有憂慮。

    「可……」

    盯視著好友,錢謙益沉聲說道。

    「當真如此令人鼓舞嗎?」

    在吳偉業仍有不解時,錢謙益緩聲解釋道。

    「延平於唐王,蒼水以魯王,晉王於今上,至於朱成仁,搖擺延平與蒼水之間,其師朱之瑜更是魯殿之人,如此又豈讓人心安?」

    錢謙益的反問讓吳偉業整個人頓時一愣,先前只顧得樂觀的他並沒有想到這些。片刻後,他的神情也隨之凝重起來。

    「牧齋的意思是……將來會有帝位之爭,可既然他們已經認可今上,又豈還會出爾反爾?」

    儘管嘴上怎麼說著,但是他的語氣卻顯得有些不確定。

    「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啊!」

    搖頭長嘆的錢謙益繼續說道。

    「往日清虜勢大,於清虜重壓之下,大家不得不攜起手來同御強敵,而今時這天下即將得匡正,且不問其它,便就是如晉王、如延平、如朱成仁,一群驕兵悍將,若是其他日又如江北四鎮,便是驅以清虜,恐我大明到時候,也是藩鎮割據,百姓生靈塗炭啊!」

    此時的錢謙益儘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他那蒼老的臉上,閃動著的是為國為民的決然。

    「所以,我等身為朝中重臣,就必須為天下,為大明、為天下黎民伸張,必須防患於未然……」

    他的這一聲防患於未燃,聽在吳偉業的耳中,讓他先是一愣詫異,而後又問道。

    「哦,牧齋有何良策?」

    「四人之中,以延平最是忠貞,延平是錢某弟子,他性格耿真,於大明可謂是忠心耿耿,既然其認定今上,想來亦不會反叛,再則其為錢某之弟子,錢某對其亦有一定影響力,他日錢某必定抓住機會勸其迎今上還朝,至於李定國……」

    話聲稍頓,稍作沉思後錢謙益才說道,

    「他日其必定如往年雲南沐王一般,永鎮西南,許之以富貴,必可令其不至於禍亂天下,再者共與延平互相制衡,想來兩必不為朝廷之患……」

    「牧齋,你是擔心蒼水!」

    終於,吳偉業明白了錢謙益的意思,他擔心的那裡延平與晉王,分明就是於江西征戰的張煌言。

    「蒼水畢竟是魯王之人啊!別忘了魯王身為監國,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若是蒼水得以江西、湖廣,到時候魯殿欲爭以皇位,這天下又應如何?」

    錢謙益的反問讓吳偉業整個人不由一愣,在他愕然之餘,只見其在盤碟之間擺了兩個茶杯,而後反問道。

    「梅村,你看這天下之局……」

    這兩個茶杯正代表著張煌巖和鄭成功兩人,再擺出這個茶杯之後,錢謙益又在一旁放了個酒杯。

    然後看著好友說到。

    「原本蒼水全憑士林名聲,而延平憑借十數萬精兵,兩人本會相安無事,可是目下朱明忠於江北之後。你看,如此一來,蒼水頓時實力大增……」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錢謙益的神情儘是一副凝重之色。

    「不,以蒼水為人他決不會不顧天下……」

    吳偉業有些愕然地說道。

    「他絕不會……」

    「蒼水不會,可魯殿哪?別忘了,蒼水是魯殿之臣!你以為魯殿就沒有看到目下的形式?就沒有絲毫的動心之意?畢竟,這是皇位!」

    錢謙益的接連反問讓吳偉業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這是皇位!

    皇位之爭從來都是不顧天下!當年不也是如此嗎?

    「當年若非如止,我大明又怎麼可能落得今天這步田地,所以錢某人必須要為天下,為我大明的將來做以打算。」

    此時錢謙益全是一副正義凌然之色,大有一種難言的慷慨。

    「兄欲為何事?」

    吳偉業詫異的看著面前的錢謙益,這一瞬間,他甚至為其所說的話語所感動。

    「江北!」

    好友的詢問讓錢謙益吐出兩個字來,然後看著吳偉業說道。

    「現在我大明再也經不起任何波浪,有些事情,我等不得不為之。成仁於江北雖然為國立下大功,可是如果其於蒼水合兵,到時候非但天下大亂,甚至可能是得恢復天下大計,功虧一簣,所以,錢某人不得不……」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錢謙益那張蒼老的臉上帶著些痛苦之色,而更多的卻是無奈,大有一副不得不為之的模樣。

    「只是……哎,為天下蒼生,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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