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76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1:55
第95章 殺手 
  
    應該要結束了吧!

    在心底發出這個聲的時候,達素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那額頭冒出來的汗水,也沒有注意到那長松的一口氣。

    對於他來說,這場苦戰完全超出他的意料,幾度以為能夠結束戰鬥的他,幾度都失望了,現在……應該能結束了吧!

    甚至為了結束這場漫長的廝殺,他不惜命令騎兵衝鋒陷陣,原本這些騎兵應該是在漢人兵陣潰敗時,追殺潰敵的,可現在,他等不急了,也許……再等下去,誰知道會不會再發生什麼變故?

    儘管明知道,這不過只是漢人的迴光返照,但達素卻不敢冒險了,他寧可損失再大一些,也要結束這一切。

    是時候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正當達素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聽到遠處似乎有所異動。動靜是從戰場的左翼傳來的。

    那聲音就像是濤聲。

    那裡是黃河!

    黃河?

    黃河上會是什麼?

    朝著黃河的方向看去時,隱約的聽著那黃河上的浪濤聲,達素的心裡卻冒出一陣不安。

    為何為如此不安?

    突然,就在這時,他看到空似乎有上百個黑點自遠而近的襲來了,從黃河的方向襲來了!

    是炮彈!

    下一瞬間,那看似緩慢的炮彈已經似雨點般的落在清軍密集的騎兵隊間,那自空落下的炮彈先是砸碎一名清軍的腦袋,在鮮血崩飛間,又砸穿另一匹戰馬的腹腔,隨後又擊碎另一匹馬的腿骨,即便是在地上滾動著的時候,也會碾斷馬蹄。

    這些拖著煙跡飛來的炮彈,並不是普通的炮彈,而是一枚枚開花彈,上百發炮彈憑著衝擊力帶來的傷亡幾乎是不值一提的,但是當它們接連在清軍騎兵間爆炸時,卻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崩飛的鐵片卻似鐮刀似的在空掠過,劃開戰馬的腹腔,或是擊碎騎手的大腿、腰身,而更為致命的卻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給這些戰馬帶來的刺激,讓那些原本狂奔的戰馬頓時成了驚馬,紛紛橫衝直撞起來,完全不管騎手的操控,儘管這些戰馬在一定程度上不受炮聲的影響,但是它們卻未曾適應在身邊炸響的炮彈,沒有適應那身側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上千匹受驚的戰馬在奔騰的馬隊橫衝直撞時,所帶來的結果是災難性的,讓清軍的騎兵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不知避讓的驚馬在馬隊就像是失控的卡車似的,撞向周圍的騎兵,一時間淒慘的馬鳴和騎兵的驚叫在完全蓋過了似滾地雷般的馬蹄聲。

    「這,這是怎麼回事?」

    在馬隊陷入混亂的時候,達素的雙眼卻不敢置信的看著黃河的方向,炮彈是從那裡打來的,難道,姓朱的在那裡埋伏了一擊伏軍?

    那裡是黃河啊,怎麼可能會有伏兵?

    而就在這時,達素驚恐的發現,那一里之外的黃河大堤,突然湧出一陣紅色,那紅色就像是血河似的,湧過大壩,淹沒了壩下的田野,朝著這邊殺了過來。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就似那黃河的怒吼似的,從黃河的方向傳來了,那紅色,就像是洪水一般完全是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湧了過來,轉瞬間就淹沒了一些凌亂的散兵游勇,那些守衛側翼的清軍綠營兵,甚至都沒有得來急抵抗,就被洪水給淹沒了。

    「殺上去,不要戀戰,不要戀戰……」

    揮著一柄長槍的張金生一邊身邊士卒的挺槍衝鋒,一邊大聲吼喊著,在他的身後是近三萬忠義軍長槍兵,他們的身上別無他物,只有一桿長槍以及四枚手榴彈,但是現在,數萬人的衝鋒卻像黃河的洪水一樣,完全是一副勢不可擋的勢頭。

    在距離敵人尚遠的時候,他們會使勁全身力氣甩出手榴彈,在手榴彈爆炸瞬間,在清軍被鑄鐵破片和硝煙籠罩著的時候,成千上萬的精鋼槍頭會從各個方向刺向殘餘的清軍。

    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看著那紅色的洪水將一隊隊綠營兵淹沒的時候,面色煞白的達素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怎麼會這樣?

    這些漢人難道一直都埋伏在大壩上?

    不對,不可能,如果那樣的話,偵騎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他們難道是天兵天降,直接從天而降?

    當達素驚愕於這數萬大軍是怎麼出現在他的側翼時,在黃河的岸邊上,上千艘漕船在水軍兵佐的操作下船頭抵著河灘,船上那些穿著紅色軍裝的長槍兵提著長槍,不斷的跳入水,直接淌過沒膝深的河水,向著岸上衝去,只讓那岸邊的水更加渾濁了。

    「快、快,前軍的弟兄在等著我們哪……」

    「快點,殺過去,殺過去……」

    岸邊那一陣陣喊聲殺大有蓋過黃河浪濤的勢頭,一陣陣紅色就似破壩決口的洪水似的,從而漕船衝至岸上,衝過大壩向著那片戰場湧去。而船上的水軍則拚命的穩定船身,避免船身被黃河的浪濤沖離岸邊。

    在開戰之前,這千餘艘漕船上搭載的兩萬五千多名長槍兵,一直都在對岸十數里之外的蘆葦蕩間,直到張金生抵達之後,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這些長槍兵才乘著船朝著戰場的方向駛去,儘管船上的水軍拚命划槳,但是逆流而上的現實,卻拖累了他們的速度,以至於直到現在才抵達戰場。

    沒的任何耽誤,幾乎是船頭剛一撞在河灘上,作為左翼軍統領的張金生便立即跳至河,涉水上岸率領長槍兵向清軍的側翼發起了進攻。

    他們是朱明忠制定的整個作戰計劃最後的殺手 !

    按計劃,在重甲兵撕碎清軍的本陣,與清軍進行混戰、撕殺時,埋伏於黃河上的長槍兵會從側翼向清軍發起」刺刀衝鋒」,兩萬五千長槍兵,才是朱明忠最後的預備隊,甚至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力量。

    儘管計劃十分周詳,但是戰場上的變化卻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畢竟戰場本身就是變化莫測的。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1:56
第96章 得勝

    我們贏了!

    幾乎是在清軍的馬隊陷入炮火的瞬間,朱明忠那原本決然的臉上便咧開了極為燦爛的笑容。

    贏了!

    看著那一陣紅色的巨浪向著清軍本陣淹去的時候,朱明忠放聲笑了起來,儘管那笑聲甚至比哭聲還要難聽,可在一陣狂笑之後,盔甲已經被血染成紅色的他奮力的舉起手的斬馬刀。

    「忠義軍!」

    「殺虜!」

    又一次,那震耳欲聾的吼聲在戰場上響起,上萬疲憊不堪的將士,又一次嚎叫著向清軍再次發起了進攻,他們甚至不顧面前的清軍馬隊,直接揮刀砍向清軍的戰馬,一刀下去便是馬裂人折。

    原本因為絕望而生出的決然,這個時候卻變成了對勝利的渴望,渾身是血早就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就像是又一次恢復了體力一般,嚎叫著殺向敵人,那裡還顧得其它。只是不惜性命的砍殺阻擋他們腳步的清軍,無論是人是馬,皆會被他們砍於刀下,一時間,看似兵多的清軍,甚至難以抵擋他們的衝擊。即便是原本衝殺於前、身先士卒的鄂邁,也被這些漢人的拚死一搏給驚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在他身邊,更多的清軍甚至已經不顧其的轉身逃開了。

    持續幾個時辰的廝殺已經耗盡了清軍的士氣,儘管這些清軍的大多數不過三十餘歲,正值壯年的他們還保留著十幾年入關時勇,但是十幾年的寄生蟲似的安逸,卻在不經意間泡去了他們身上的悍勇,先前的悍勇不過只是一時的。現在,面對這些遠比他們更為悍勇的漢人,他們反倒是害怕了,對生的留戀,使得他們紛紛選擇了逃散。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儘管鄂邁嘴上這麼喊著,可是當他身邊的兵卒不斷潰逃時,他也只能跟著退去,就在他轉身想要逃離時,落在身邊的鐵彈直接將這位滿洲的一等護衛炸上了天。

    從黃河上打來的炮彈,並沒有停下來,甚至相比之前,更加密集了!

    在距離岸邊不到五十丈的位置,數十艘蜈蚣船的船艏對著岸上,在船艏處,炮手們操作著一門紅夷大炮,這些紅夷炮既有新鑄的12斤炮,也有自南京繳獲的10斤炮,而在江還有一艘多槳大船,它的舷側對著岸上,那側舷處炮窗的後方,剛剛完成裝彈的炮手們,紛紛將炮車推出炮窗。

    「預備……開火!」

    又一次,隨著置身船尾舵樓的李成乾的一聲令下,多槳大船的船舷處噴出出一團團炮焰,整艘大船瞬間便被硝煙所吞噬。

    這艘多槳船是清河船廠剛剛建成多槳戰船,與尋常的內河船側舷不能加裝火炮不同,在它的兩舷非有多達8門8斤炮,在船艏的圓柱狀炮塔,還有四門12斤炮,其火力之強大,至少在國內的江河之無出其右者。

    這種借鑒了加萊塞船結構的多槳船,因為採用了平底,所以更適應內河航行,儘管採用西式的船肋,建造起來可謂是耗工耗時,但在清河船廠的日夜趕工下,這艘船,還是在戰前建成了,這是它第一次投入戰場。

    而作為設計師的史司,同樣也來到了船上,儘管從這裡看不到岸上的情況,但是在河壩上,卻有旗手用號旗標示著方向,甚至還有距離,在今天之前,史司從未曾想過,火炮可以如此使用,而這種間接射擊,是經略使的發明。

    不過在史司他看來,這樣的炮擊,根本就沒有任何準頭可言。畢竟,相隔那麼遠,炮彈本身就是沒有什麼準頭。

    可有時候,根本就不需要準頭!

    火炮的威力在於威懾!

    就像此時,儘管從黃河上打來的炮彈幾乎沒有絲毫準頭,甚至有時候還會落在忠義軍官兵自己的隊伍之,但是不斷飛來的炮彈與側翼似洪水湧來的忠義軍,卻成功的讓清軍陷入恐慌之。

    在掩護清軍左翼的綠營兵在忠義軍長槍兵有如洪水般的衝鋒下,完全崩潰的時候,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達素的反應遠他的很多同僚們更為鎮定。幾乎是在發現身邊有人開始逃潰的時候,他就立刻抽出刀來,先砍到了兩個試圖逃跑的逃兵,然後舉起血淋淋的腰刀,指向從側翼殺來的忠義軍嚷喊道。

    「達蘭,帶上一營兵,攔住傅進忠他們,讓他們撐住!穆星阿,吹角,讓騎兵立刻去支援他們!」

    儘管突然的變局打了達素一個措手不及,可是作為沙場老場的他很清楚,現在,如果他逃了,這安南大軍反倒就全完了。

    「大帥,現在賊寇勢大,還是先讓綠營兵頂著,咱們先撤……」

    不等身邊的前鋒校瑪喇奇把話說完,達素一刀便把他的腦袋砍掉了,被噴了一臉血的達素看著周圍的諸人,厲聲吼道。

    「撤,誰敢言撤,殺無赦!」

    現在後撤根本就不可能,一但他的軍撤了,到時候在漢人的追擊時,就會變成大潰敗,到時候別說是撤回營,能不能逃過大運河,都是問題!

    「伊勒圖,你去,務必頂住漢人,敢退者殺無赦!只要重新整好隊,這一戰,咱們必勝!」

    勝不一定,但只要能重新整陣,就能安全的撤回宿遷城,

    」是!」被點了名的正藍旗護軍參領伊勒圖立即出聲回應著,他平日裡本就是凶悍之人,這會達素倒也算是知人善任,讓其帶領剩下的幾百勁卒整體殺去,倒也能臨時救一下場,領著幾百披著雙重重甲的兵卒的伊勒圖,立即在軍前排出了更為密集的小方陣,然後呼喊著朝著前方殺去,只不過他們殺的並不是忠義軍,而是向潰下來的清軍。

    「敢退者殺無赦!」

    敢退者殺無赦!

    一邊砍殺著後退的八旗兵,伊勒圖一邊命人隨他一齊大聲吼喊著,一邊向著廝殺著,數千原本正不斷的潰退的八旗兵在伊勒圖的砍殺下,紛紛重新整起隊來。

    「好,好,伊勒圖,此戰若是打贏了,本帥親自向皇上給你請功!」

    眼前的這一幕,讓達素的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很大,就像是說給周圍的人聽似的。

    「此戰得勝,本帥自會為諸位請功!」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1:57
第97章 克敵

    能不能得勝?

    達素的心裡並沒有底,但是作為沙場老將的他,很清楚,現在的勢必儘管萬分凶險,但並不是沒有機會。

    所以,唯恐犯錯的他,更是不斷的調兵遣將,甚至更是調動了留守大營的部隊。

    在達素看來,只要能撐半柱香時間,正趕去掠殺忠義軍輕卒的騎兵,就能殺退對方的進攻。至於眼前的那些忠義軍,已經是油盡燈枯了,只要那些從黃河上殺來的忠義軍輕卒能擋住,那些人,根本就不足為懼!

    正當達素不斷的調兵遣將,試圖挽回戰局的時候,空中一個拖著些許煙跡的黑影飛了過來,儘管沒有砸中人,可不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炮彈便爆炸了,裝著十兩火藥的12斤的炮彈威力極大,轉眼間,達素所處的帥旗附近就徹底被一陣硝煙煙所吞噬。爆炸聲中,鐵製的碎片直接炸斷了那桿帥旗,而升騰的硝煙更是直接帥旗附近的人都罩了硝煙中。

    「大帥死了,大帥死了……」

    儘管達素等人還是生死未卜,但是原本正在往回來逃的八旗兵瞧見這一幕,立即驚恐的大聲喊叫著,原本在軍法的威懾下,還試圖重新整陣的他們,瞧見那倒下的帥旗,那裡還有絲毫再戰下去的勇氣,幾乎是不顧一切逃散而去,而他們更是一邊逃一邊喊著。

    「大帥死了,大帥死了……」

    最先聽到這一陣陣驚喊聲的,甚至不是正不斷驅趕著潰敗下的兵卒重新整陣的伊勒圖,而正趕去試圖挽回左翼局勢的清軍騎兵,他們這會恰好能夠看到帥旗,幾乎在帥旗倒下的瞬間,這些來自蒙古草原的蒙八旗的騎兵,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直接放棄了增援左翼的命令,而是直接策馬往宿遷城的方向逃去。

    誰都沒有想到,一發沒有準頭的炮彈,居然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直接導致了清軍的崩潰。

    「大帥死了,大帥被開花彈炸死了!」

    在戰場上那些逃潰的清軍驚恐的大喊著,即便是原本好不容易整起隊的八旗兵,這會也是紛紛調轉身形,沒命似的向著後方逃去……

    而反應最為迅速的卻是綠營兵,那些左翼的綠營兵原本已經被突然殺過來忠義軍長槍兵殺喪了膽,這會回頭一看到帥旗倒了下去,無不是驚恐的丟下武器,撒腿就逃,他們甚至一邊逃,一邊脫著身上的號衣,生怕那身號衣會給他們帶來性命之危。

    「殺虜!」

    置身於戰場上的朱明忠看到面前的清軍四處而逃的時候,立即下達了追擊命令。

    「殺虜!」

    而於樹傑同樣也敏銳地察覺到了戰場上的變化,他收攏手下殘兵,向經略靠攏的時候,又指揮著弟兄們向前殺去。

    「殺虜!」

    從屍體堆中爬出來來的姚武國,儘管因為失血過多使得他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但是仍然撲向離他最近的綠營兵。那個綠營兵被這從死人堆中鑽出來的人給嚇得轉身撒腿就跑,根本不管姚武國是空著雙手,而他的手中卻拿著滴著血的腰刀。

    「殺虜!」

    「殺虜……」

    在戰場上,這震耳欲聾吼聲,成為了唯一的聲響,伴隨著這怒吼聲,還有暢快的呼喊和驚恐求饒聲。

    那些剛剛從黃河上涉水沖過來來的長槍兵,舉起手中的長槍,不斷的刺向背對著他們的敵人,即便是敵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求著,那鋒利的槍頭仍然會刺入他們的胸膛、脖頸。不僅僅只是他們,那些已經廝殺了幾個時辰,早就累的甚至都喘不過氣來的弟兄們,也是暢快的叫喊著,砍殺著敵人。

    「殺虜!」

    「殺虜!」

    還有那些已經受傷的、倒地的,只要他們還能走得動,能舉得起兵器,這會也都紛紛舉起兵器衝向那些驚恐逃潰的清虜!

    沒人行何的憐憫,即便是那些來不急逃走的清軍,跪在地上高舉著雙手哭喊著救饒的時候,追過去的戰士仍然會刺穿他們的胸膛,砍下他們的腦袋。

    「饒命啊!我,我也是漢人……」

    跪在地上的綠營兵,高舉著兩錠白花花的銀子,在那裡哭著,試圖用銀子來贖命。

    「軍爺,給你銀子……」

    但等待他的卻是一道不帶絲毫憐憫的刀鋒。

    在砍下一個清軍的腦袋之後,已經力竭的朱明忠,猛的一坐在了地上,甚至他連坐在哪裡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坐在那裡垂著頭,鼻尖、下巴、發尖處不斷的滴著血,他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整個人就像是從血裡撈出來似的,甚至就連睫毛上也掛著血珠。

    這是誰的血?

    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朱明忠根本就不清楚,已經筋疲力盡的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但是他仍然掙著眼楮,儘管那力氣使得他連頭都抬不起來,可是他卻依然豎耳聽著,聽著那戰場上暢快的喊殺聲。

    從黃河上吹來的風輕輕的撫在臉上,讓朱明忠那沸騰的血液似乎冷去了一些,可是他的耳邊,卻依然迴響著喊殺聲,與之前暢快不同,這喊聲中更多的是決然,更多的是對死的看透……

    「大帥、大帥……」

    不知是誰在喊自己,坐在地上的朱明忠,想要扭頭去看看是誰在喊他,但頭卻是那麼重,以至於甚至都轉不動,終於,在視線中,他看到一個弟兄就躺在他的身邊,這弟兄身上的那另類的盔甲上滿是鮮血,臉上同樣也是血,他叫什麼名字?

    叫?

    朱明忠這時才發現,他甚至沒有記住這個弟兄的名字,那怕他是自己的親兵,因為只有他們才會穿著這種另類盔甲。

    他的嘴唇似乎動了動,他想要說什麼?

    掙扎著,朱明忠抱起了這個弟兄,用腿撐著他的頭,弟兄的嘴唇又動了動,他貼過頭去,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音。

    「……帥……們……贏了……」

    話未盡,兄弟的頭便歪向了一旁,看著懷中的弟兄,朱明忠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緊緊的抱著死去的弟兄。

    「贏了,贏了,我們贏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1:57
第98章 驚惶   

    京師城房屋密集,每逢夏季時自然是暑熱難當。對於不耐這暑熱的滿人來說,每到夏日往往都是最難熬的時候,這入關十幾年來,不知多少滿人死於這伏暑之。也正因如此,每到夏時,城旗人總會念盼著這秋日,每到秋天到來的時候,那清風送爽,他們都會像過節似的,享受著微涼的秋風。

    不過今年,從那熱死人的夏天,再到現在,即便是秋風涼爽,但是對於城近三十萬八旗男丁來說,卻是一場災難。江寧陷賊,皇上要御駕親征,非但漢八旗二十餘萬五十以下、十六以上的都點了兵,這京師之的滿、蒙,漢八旗男丁,無不是被召集至南苑大營操演,浩浩蕩蕩的二十餘萬旗兵便號稱三十萬,從那時起,便於南苑日夜操練,只待與皇上南下平賊。

    儘管這此已經過慣了安逸日子的滿蒙漢八旗兵,經過兩個多月操練,多少恢復了些許的悍勇之勢,可大多數人的心裡還是提著心吊著膽,畢竟,這十幾年的安逸日子,早就磨去他們大多數人身上的悍勇,尤其是對於那此二十歲上下的八旗青壯來說,他們的身上早就沒有了父輩的彪悍。每每演兵的時候,雖不敢叫苦,可心裡卻祈禱著滿天的神佛,保佑」安南將軍」達素能一戰平定江南,到時候,他們自然也就不用再去江南了。似乎對於這些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眼下的希望。

    其實非但普通的兵卒如此,就連深宮的那位皇太后同樣也是如此,無不是對達素寄予厚望,至於皇上於南苑演兵,在皇太后看來,不過只是一時的脾氣罷了,所以萬萬不能讓皇上冒了險,為了能把這因為江寧陷落先是嚇的要逃回關外,後來又斬桌發誓要南下的皇上安撫下來,皇太后直接命人把其最寵愛的董鄂妃送至南苑,並命人於附近尋得一處大宅作為臨的行宮。如此一來,試圖用溫柔鄉把皇上留在京師。她的這個法子倒是成功的把皇上留在了京師,甚至讓他有些沉迷於這溫柔鄉之。而對於太后來說,只要皇上不南下,即便是沉淪於溫柔鄉之又有何妨。

    操練了半日的八旗兵卒之後,福臨乘著軟輿回到回到了位於南苑的」行宮」之,這座行宮曾是前朝某位國公於城外的別業,入清後被抄入宮,現在臨時充當福臨的行宮,平日裡除了練兵之外福臨便是於此接見臣下,相比於夏日裡悶熱的紫禁城,福臨反倒是喜歡上了這裡的夏日的清涼,園一座碧波蕩漾的小湖,每到夏夜時,微風拂園,全不見夏日的悶燥,也正因如此,現在福臨反倒是喜歡上了於此避暑,而不願留在城內侷促狹窄的紫禁城。

    當福臨從大營回到行宮之,董鄂妃見他一副笑容滿面的模樣,便連忙笑問道︰」今個可是有什麼喜事,樂得皇上這麼高興?」

    作為其最喜歡的妃子,董鄂妃很清楚,今天皇上肯定是踫到了什麼高興事兒,要不然也不至於如此。主動問出來正好也讓皇上再高興高興。

    董鄂妃這麼一問,讓本就有意在她面前顯擺著的福臨連忙笑道︰

    「今天在演兵的時候,朕於帥台上指揮變陣,眾將無不是誇我用兵頗有太祖之風哩。」

    福臨的言語間帶著得意,大有一副恨不得讓董鄂妃看到別人誇他時的模樣。即便是身為皇帝也喜歡別人誇獎。

    聽皇上這麼一說,董鄂妃便抿嘴笑說道︰

    「皇上本來就是太祖之孫嘛,有太祖之風自是當然,那裡還要臣下來誇!」

    妃子的話讓福臨連聲說道。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做好了一件事,一定是要別人誇了,才會更有興頭。雖是帝王亦不能免俗。這一回朕下了決心非得先平定江南海賊不可,這次朕點集二十餘萬八旗精銳,不日既可南下蕩賊,若是不然的話,這江南的糧餉斷絕,到時候無糧無餉,我大清國又豈能維持,即便是到時西南那邊即便是把永歷小兒的腦袋給取來,又有何用?只怕到時候那海賊當直不經打,被達素打了個落花流水,朕反倒是沒有了南下蕩賊的機會!」

    也許是因為今天被人誇獎了一番。所以現在他反倒有些期待著南下。期待著通過南下來證明自己的功,證明他是太祖之後,有則不遜其祖的軍事才能。

    作為的妃子的董鄂妃,自然不知道這些軍國大事,既然皇上高興,她也高興,嫣然笑道︰

    「哎,可真還是這個理兒,若是皇上南下的話,想必得讓奴才們去瞧瞧,皇上那時候一定是很威風的。」

    妃子的話讓福臨頓時哈哈大笑道︰

    「若是達素平定了海賊,到也無妨,畢竟是於國有利,到時候,朕便在這南苑大開慶功宴,那個場面將會更熱鬧,更威風!」

    這會福臨整個人可以說是得意極了,大有一副,現在江南已經平定的模樣。頗是興奮的他又繼續說道。

    「朕受命於天,我大清既然能入主原,便是自有天命,此次達素這一去,定能扭轉局面,這西南平定亦在眼前,待到江南克復之後,想來那些漢人自然也就知道順應天命了,到時候朕便可以安然高枕而臥,做一個太平天子了。」

    高枕無憂,太平天子!這些年來,對於他來說。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居正統。早就習慣了,自稱天子,承以天命。完全沒有了剛剛入關時以夷奴漢的那種惶恐。十幾年來對漢人的屠殺和鐵腕,使得他和其他的旗人一樣,已經習慣了,對於漢人的奴役。甚至之所以想當然地認為這就是天命。甚至於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旗人的天命就是奴役漢人。

    福臨說得高興的時候,那邊便看到御膳房四名司膳太監捧了飯盒魚貫進了門,不禁笑道︰

    「怪道一直覺得有些肚饑,原來還不曾用晚膳。」

    用膳後,年輕的皇上認真批閱著從轉來的奏折,這奏折多是軍國之事的,除了江南,還有西南來的折子,自從幾個月前,明孽偽帝永歷遁入緬甸之後,便沒了消息。

    對於大清國來說,這自然是一件好事,雖說並不承認那永歷,但是對於他來說,內心難免仍然會有一些心虛,而且他也很清楚,對於漢人來說,那個人才是正統。

    現在這個所謂的正統,既然已經逃到了緬甸,那肯定也就再也興不起什麼風浪。

    「這西南之賊怕是翻不起什麼波折來了,只待江南平定,這天下便又是我滿人的天下了……」

    興致頗好的福臨,推窗眺望後湖,只見艷陽斜懸藍天,那園的湖面風吹漣漪,波光閃閃間皆是麗日餘暉,這園的景致,又豈是紫禁城所能相比。

    「若是紫禁城,也能有如此美景那便好了!」

    正尋思著是否召董鄂妃一同遊園的時候,忽見內奏事處太監跪送進來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福臨取過來匆匆一閱,整個人不禁傻了眼。

    奏折是固山額真索渾的八百里奏報︰九月初三,安南將軍達素領七萬大軍於宿遷與朱賊十餘萬大軍決戰,兩軍酣戰數個時辰,後眼見朱賊即將兵敗,賊卻以水軍之常,又以十數萬軍賊軍以水路助師斷其後路,以至其反敗為勝,安南將軍達素生死未卜,七萬安南大軍僅有萬餘人得以逃生,如此云云。

    看著這份800里加急的奏折,看傻了眼的福臨,整個人頓時便失去了耐心,更是不住的破口大罵道︰

    「混蛋,達素、索渾統統都是混蛋!十餘萬、十數萬,那朱賊能撒豆成兵不成,定是他等貪生怕死,這等惡奴一定要嚴辦!」

    從未曾經受這樣的驚濤駭浪的福臨,忽覺只覺得的整個人一陣眩暈,兩眼緊閉,倒在龍椅上,安南大軍就這麼敗了,而且敗的這麼慘,這漢人的天下,難不成當真坐不得的嗎?

    現在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安南軍慘敗如此,這可是大清國開國以來所未曾有過的慘敗!

    想當年太祖皇帝起兵的時候,那才多少人馬?而現在近十萬人馬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這完全顛覆了他的意識,完全顛覆了他對清軍的看法,畢竟安南軍有許多八旗精銳,可偏偏卻如此不堪一擊。

    「哪怕就是10萬頭豬,也不能敗的如此之快啊!當真是一群不堪一用的奴才。該殺!通通該殺!」

    就這樣,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惶恐與憤怒之的福臨,整個人的神情顯得有些恍惚。

    「皇上、皇上……」

    聽得清是董鄂妃在他身旁輕輕呼喚他。

    「皇上,皇上,你不舒服了嗎?」

    福臨掙扎著張開眼來,那煞白的臉色儘是恐意,他凝了凝神,卻嘶聲喊道。

    「不要緊,江南又出事了。達素敗了,還有朕、朕要親征,要親征……這次非得把那些逆賊消滅的,會徹底消滅的!董妃,你放心,朕沒事,……快傳旨,朕要親征……」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1:58
第99章 範文程

    一頂綠八抬八扳的綠呢大轎由轎夫抬著,快步前行著,雖說轎夫的腳速很快,可那轎間卻不見顛簸,置身於轎中的是一位國字臉六十幾許穿著一身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子)官袍的滿洲貴冑,正是數年前以病奏請休致的範文程。

    雖說瞧著是滿洲勛貴,可範文程卻是正經的漢人。四十一年前,也就是萬曆四十六年時,後金下撫順,範文程與兄文吳隨即主動求見努爾哈赤,投降後金,從此為後金奪入中原可謂是立下汗馬功勞了。

    這位幾年前便激流勇退的少保兼太子太保,這會急急往著紫禁城趕去,正是應皇太后的召見,對於範文程來說,儘管當年他主動投奔努爾哈赤,但能夠位極人臣卻是因為皇太極對他的知遇之恩,也正因如此,這邊一接著皇太后的旨意,他便心急的趕了過來。

    「想來定是為了江南之事。」

    雖說已經休致,但是並不意味著範文程不聞窗外之事,這從鄭成功奪下南寧開始,江南糜爛開始,他便一直關注著江南的消息,不過他並沒有主動上書朝廷,他在等著,等著皇上或者太后的召見,甚至在這去的一段時間裡,他更是傳出了病重的消息。

    以漢人事清四十餘年,能夠做到今天位極人臣的地步,宦海沉浮數十年的他,心知如何展現他的價值。

    病,自然是要病。

    但是當太后召見的時候,即便是只剩下一口氣,也要來見太后。這是為奴才的本份。

    紫禁城一到天黑之後,那進入宮中的各道大門小門一律宮禁加以緊閉,並加上又大又粗的門槓,非是皇命不得開門。白日裡,在陽光照耀下這靜寂威嚴的宮殿將朝廷的尊嚴和皇家的尊貴,表現得淋灕盡致,那殿堂更是氣勢逼人。可是一到夜幕降臨之後,就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番模樣。氣勢恢宏的大殿內沒有一盞燈,黑洞洞的,宛如祭祠鬼殿一般。就連那殿前有廣場上也沒有一盞燈照著,空曠曠的、黑沉沉的,只給人一種淒涼悲哀之感。宮中歷來稀奇古怪的傳聞甚多,加之這宮中的太監又格外的膽小且多疑。所以,一到入夜之後,這裡便見不到一個人影。白日的天堂,此刻近乎於就成了陰間。

    可就是這形似陰間的地方,古往今來不知讓多少人心神嚮往。不過,形似陰間的只是紫禁城的前半部分,至於後半部分,因為這宮中的太監、宮女則多少還有些人間的生氣,不過便是入了夜,這裡除了房間的燈亮,卻也是黑洞洞的。

    引燈的奴才打著帶著」範」字的燈籠照著亮,範家的那頂綠呢大轎,停在紫禁城東側的景運門外。

    「主子,請下轎!」

    在轎簾被奴才掀開的時候,身著一等子官袍的範文程,神色端凝地從轎中走出來。在下轎的時候,他順手拿著一塊懷表出來看了看,時針正好指在八時上。這是一塊西洋表,乃是皇上所贈,這西洋的稀罕玩意總是引人,這塊懷表,從皇上賞賜之後,已經用了四年多了,隨時隨地都帶著,而且養成了每隔一會兒便掏出來看看的習慣。

    這麼晚了,還違了禮制召見自己,定是江南不知又出了什麼變故。雖說大清國不怎麼看重禮制,可畢竟已經入關十五年,這禮制早已經建全了,不可再像當年在盛京時那麼隨意。

    這會召見的這麼急……難道是達素那邊出事了?

    想到這,範文程的心裡」咯 」一聲。就在這時景運門已經打開,幾個刀槍晃晃的侍衛分立大門兩旁。而皇太后身邊的太監早已恭候在門邊,見範文程已走出轎門,忙哈著腰迎上。現如今,這宮中的太監地位遠不比前朝那會,若是稍有跋扈就會被直接杖斃,即便是太后身邊的太監,也得夾著尾巴,唯恐慢怠的他人,被直接杖斃了。

    「老相爺,這麼晚了還要進宮來,您老可真是辛苦!」

    這樣的恭維許是從他的嘴裡說了不知多少次,這大清國沒有相爺,可他知道身為的議政大臣範文程喜歡這個詞兒,漢人大員即便是入了旗也喜歡這個詞兒。

    「正是多事之秋,不能不辛苦點。公公,近來身體好嗎?」

    範文程自然不會因為太后身邊的寵奴的恭維而趾高氣揚,他知道這種奴才最是心眼小,萬萬不能得罪,那些有病態的臉上露出了的笑容。

    「托老相國的福,還好,還好,倒是您老,可得注意身體。」

    這太監走到範文程的身旁,伸出一隻手來攙扶著範文程。

    「天色黑了,老相爺慢慢走。」

    這太后的身邊太監以一種近於平時對太后說話的口吻關照著範文程。同時,又對著附近的小太監吩咐道。

    「沒眼力的東西,還不把燈籠點得亮亮的,為老相爺引路!」

    數盞宮燈一齊點燃。四盞在前面開路,兩盞在後面護衛,中間,太后身邊太監親自攙扶著範文程,跨過景運門,向著慈寧宮走去。範文程自家帶來的奴才、轎夫都被攔在門外。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終於來到了慈定宮,這裡的光亮明顯亮多了。當範文程跨過進入慈寧宮前院時,眼前甚至適應了好一會,才適應這宮中的光亮。跟在太監的後面,範文程一直走進門外方才站定。

    一會兒,那太監掀開簾子,對門外的範文程說。

    「老相爺,太后叫您進去。」

    範文程邁進門檻,先是肅立站定,然後跪下,摘掉那一等子的紅頂帽子,將它放在一旁,磕了一個響頭。然後再站起,左手捧著這頂帽子,向前邁進幾步,來到太后前邊,又跪下,將帽子放在手邊的地磚上,用遼東口音的漢話喊道。

    「奴才範文程叩見太后,祝太后萬壽無疆!」

    這奴才之名,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那老臉上沒有絲毫不適,儘管在家中動輒斥責奴才,但在這裡,同樣身為奴才的他,卻深感榮幸,因為這奴才不是尋常人能當得的。

    「起來吧!」

    昭聖皇太后輕輕地說了一句,又對著站在門邊的太監吩咐道。

    「還不快給範文程搬一張凳子來。」

    「謝太后恩典,奴才不敢坐。」

    範文程被太后的格外眷顧感動得只覺得一陣熱血奔湧,再次叩頭謝恩,卻又表示了拒絕。那邊太監已經搬來一張精緻的紅木圓凳,放在範文程的旁邊。範文程還是不敢起身。

    「範文程,你是年過六十的三朝老臣了,今個又不是平時的叫起,說話的時間可能還要長上一些,你就坐著慢慢說吧!」

    心知今天肯定是踫著難事的範文程,想了想,他心知太后說這些不並非真是因為他今年六十三歲,也不是因為他為大清國定以中國立過過來的汗馬功勞,而是因為現在大清國踫著難事了,所以太后才會在今夜讓他坐著答話,這是施恩於奴才,可身為奴才,就要有身為奴才的自覺。

    「主子的恩典是主子的恩典,可當奴才的又豈能忘了禮,奴才不能坐!」

    說完這番話後,範文程又一次叩頭謝恩。

    範文程的回答讓博爾濟吉特笑了起來,她瞧著範文程笑道。

    「你這奴才,就愛計較個禮字,好吧,既然你這奴才願意跪著,便跪著吧!」

    不過這笑完之後,博爾濟吉特又嘆了口氣說道。

    「範文程,今個之所以急急的讓你過來,其實也就是江南的事兒,聽說你這陣子病了,便一直沒人打擾你,可現在,卻不能再讓你在家裡養病了……」

    說話的時候,博爾濟吉特的語間儘是愁意,那臉上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太后指的是江南的事吧!」

    博爾濟吉特點頭說道。

    「達素敗了!」

    「啊!」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從太后的口中聽著這句話的時候,範文程還是被嚇了一跳,畢竟達素領的可是大清國的精銳,別的不說,單就是滿蒙漢八旗就有足足三萬多,而且大都是三十幾歲,當年從遼東的白山黑水殺入關內的從龍入關的老奴。

    「非但敗了,而且達素也是生死不知,近七萬大軍,活著回來的不到萬人,這明個天一明,想來這城裡頭就得家家戴孝了……」

    博爾濟吉特說出這番的話時候,語氣看似平淡,可那臉上卻儘是憂色。

    「範文程,你是三朝的老臣,此事達素兵敗,可謂是我朝開國以來未有之事,你說,現在這,這又如何是好!」

    語間憂著,博爾濟吉特道出了她真正擔心的地方。

    「這達素兵敗不說,皇上那邊成日裡於南苑練著兵,說是要親征江南,這達素一敗,皇上若是當真南下了……」

    這才是博爾濟吉特真正擔心的事情,達素兵敗,即便是死了幾萬人,那也是勝負之數,勝敗乃兵家常事,可若是皇上當真南下了,那才是讓人憂心的地方。

    「奴才以為,皇上萬萬不可親征。」

    範文程望了太后一眼,然後說道。

    「可不親征,又萬萬不可!」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19
第100章 奴才之見

    萬萬不可親征!

    不親征又萬萬不可!

    兩個截然不同的建議從範程的口道出時,博爾濟吉特頓時糊塗了,她的眉頭一皺,立即有些不悅的說道。

    「範程,都入旗幾十年了,怎麼說起話來還是漢人的彎彎繞繞的,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回太后,奴才以為,這君子尚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皇上萬金之軀又焉能御駕親征?」

    範程的話讓博爾濟吉特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畢竟她所擔心的,正是皇上御駕親征到時候萬一有個閃失,又該如何是好?經歷了當初先皇身死的變故,在八旗貴族內部各派激烈爭鬥的暫時妥協下,儘管那個時候福臨被推為新君。但是,那些年八旗貴族的內部的鬥爭並沒有停止,甚至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下嫁多爾袞。經歷過這一切的她,自然知道,如果皇上有個閃失,會在大清內部掀起什麼樣的風波來。自然也就不贊同皇上御駕親征了。

    當初她之所以出言刺激皇上,為的是讓他重整鬥志,而不是逃回滿洲,可誰曾想卻激得他要御駕親征。原本還寄希望於達素勝兵,如此自然可免了皇上御駕親征的危險,可誰曾想,達素卻敗了,而且敗的這般慘,如此以來,她又怎麼可能不擔心皇上的安危。

    「可太后,皇上御駕親征一事,已經為天下所共知,若是達素兵勝,自然無需親征,可既然現在達素兵敗,若是皇上反倒不再親征,到時候天下人如何看以皇上?如何看我大清?到時候只恐徒惹江南海賊嘲笑!這豈不漲賊寇志氣,落我大清國之威風?」

    範程的話讓博爾濟吉特頓時一啞,她知道這御駕親征的事情已經被皇上詔告天下,早已經為天下所共知,這幾個月皇上大張旗鼓的練兵,不也正是為了御駕親征嘛。若是當真攔下來,可真是落大清國的威風。

    「再者,太后,我大清國既然現在入以國,即是國之正統,皇上既已經詔告天下御駕親征,若是斷然反悔,只恐惹天下漢人皆以為我大清國氣數已盡,到那時,我大清國危矣!」

    範程的一句」我大清國危矣!」只使得博爾濟吉特的臉色猛然一變,連聲說道。

    「範程,這,這可如何是好?難道這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當真要拱手讓給漢人不成?若是如此,又豈能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先皇!」

    太后滿是憂慮的話語落在範程的耳,讓他挺直腰板說道,

    「我大清受命於天,又豈能將天下讓予漢人?」

    對於範程來說,他深知只有大清國入主國,才能洗去他身上的漢奸之名,也正因如此,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他才會盡心盡力為大清出謀劃策,從而使得大清得已入主國,正因如此,即便是所有人都言撤,他也不會言撤。

    「況且奴才以為,當今這局勢,並沒有那般險惡。奴才請太后,切勿再提撤回滿洲之事!」

    不等博爾濟吉特開口,範程又繼續說道。

    「至於皇上御駕親征,以奴才看來,太后非但不能加以阻攔,反倒應該支持皇上,就像當年支持先皇一般!」

    「範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博爾濟吉特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說連那話也帶著些不快。

    「太后,這御駕親征本就是天下所知,只要皇上隨大軍一同南下,便是只到濟南,那也算御駕親征,天下士民也皆知皇上親征賊寇,至於討伐賊寇,皇上可委一員良將為先鋒,領兵南討,如此一來,太后又豈需擔心皇上安危,」

    「若是如此,那可就再好不過了,範程,還是你有主意!」

    一聽這種」御駕親征」,博爾濟吉特頓時便按捺不住心的喜悅,打斷範程的話說道。

    「可範程,若是皇上到時候,一意南下,到時候又該如何?」

    對自己的兒子,博爾濟吉特又怎麼可能不瞭解,她知道皇上的性格衝動,到了濟南便不再南下,由其它人南下自是再好不過,可皇上的脾氣,又怎麼可能止步於濟南?

    「太后,奴才以為,若非是皇上已經詔告天下要御駕親征,使得皇上不得不行以親征的話,這江南之賊,至少今年都無需派兵征討!」

    「哦?這是為何?」

    「太后,這江北朱賊出於鄭賊之門下,當初他之所以出走江北,是於南京受鄭賊逼迫,所以兩人之間,早已經是矛盾重重,自朱賊出走江北之後,奪淮安、克揚州,今時又敗我安南大軍,可謂是天下震動,如此功高蓋主之下,鄭賊又焉能容其坐於江北?」

    範程本就是漢人,他自然深知漢人的脾性,在他看來,想要打敗漢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借漢人內鬥的脾性,當年施反間計殺袁崇煥,從而得皇太極的賞識。入關後,又獻計暫緩南下,借南明小朝廷內鬥,從而輕克江南。現在,這江南的局勢看似凶險萬分,可實際上,在他看來,根本沒有任何凶險之處。

    「範程,你的意思是用反間計?借鄭成功之手殺朱明忠?」

    還不明白範程意思的博爾濟吉特,急忙反問道。

    「太后聖明!」

    儘管心知用的不是反間計,或並不想觸博爾濟吉特的興頭的範程,仍然順著她的話回答。

    「不過這借刀,要看怎麼借,這朱賊出於鄭賊門下,無論如何,其若是背以鄭賊,必定為天下人所恥,如今達素敗於其手,如此大功之下,鄭賊如何作賞?如此不賞之功,正是朱賊之命門。加之其又據以江北,形似獨立,所以奴才以為,可於此事上做些章!到時候,這江南必定可不攻而克!」

    其實,博爾濟吉特的頭腦很清醒,她也知道這恐怕不僅僅只是」反間計」那麼簡單,這範程定是有了其它主意。

    原本一直關注著江南的範程,這會聽說了朱明忠的大勝之後,那心更有把握了,於是底氣也顯得十足。

    「太后,依奴才之見,這江南之事,若是操之得當的話,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太后您大可寬心,現在關鍵是得穩住天下民心。」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20
第101章 心所向

       秋時的京師多風,一陣風捲起地上的榆樹葉和著從地上捲起的沙土,在街道上瀰漫著,路邊那的那些於攤邊正吃著飯的百姓,對於那落入碗的塵土,大都是副視若無睹的模樣,這些百姓的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頭頂上小孩巴掌大小的髮根處垂著老鼠尾巴似的辮子。

    「這他麼的官府收的銀子都餵了狗了,這路都多少年沒修了,這京師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許是被那吹起的灰給迷了眼,一正喝著湯的百姓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曾幾何時,京師那用青石鋪成的街道上,終年一塵不染,那裡像現在這樣坑坑窪窪的讓風一吹塵土飛揚的,那會這城是乾淨的,那裡像現在這樣,垃圾成堆、屎尿橫流,臭氣薰天。

    「嘿,這個老哥,你還真說對了,這京城可不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嘛……」

    一旁頓時有人接了腔,說話時那臉上語間儘是戲謔的味道,他人話聲不大,可附近的幾張桌上的百姓都能聽得到。

    「可不就是,這京城打十幾年前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十五年前,滿清入關後,八旗入京58萬人,加上旗下奴僕34萬人入京,在他們將內城的漢人全都驅趕出內城,將內城作為滿城的那天起,這座城市就不可避免的混為一座」韃靼城」,近百萬野蠻人的到來,使得這座城市在一夜之間倒退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京師城內那曾整潔用青石鋪成的街道,此時不僅變得凸凹不平,而且也變得骯髒不堪,犄角旮旯隨處可以看到大小便,整個城市都瀰漫著一股燻天的臭氣。曾幾何時,作為大明的京畿所在,與任何個大明的城市一樣,一旦屋頂、牆壁、橋樑、道路等受到損壞,立即就會得到修復。而現在這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美好只存在於這些百姓的記憶之。

    「小心,小心,小心禍從口出,現如今可不比過去,若是……」

    這邊不過剛有人勸,提醒著說話的人注意一些,那邊就又有人接腔說道。

    「哼哼,小心個啥?那些個東西不過就是兔子的尾巴……」

    儘管嘴上這般說著,可他的話聲還是放低了許多,雖說聲音不大,可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附近這些百姓卻無不是面露些許歡色。

    「可不就是!」

    又一人在旁咐和道。

    「聽說了嗎?那內大臣達素領著十萬精銳八旗兵去打朱明忠,結果給人家給打了個全軍覆沒!」

    在這番話在這不大街邊攤上傳來的時候,莫說是其它人,便是那擺攤的老漢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上,這會也溢了久未曾出現的暢快。

    「怎地沒聽說?」

    又有一人接了腔,但卻不失警惕地朝著四下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這幾天內城裡頭到處都在嚷嚷這事兒,聽說這內城裡的那引起東西幾乎家家哭喪、戶戶戴孝,你們沒瞧見,這兩天,白事行的生意那可是發起了利市……」

    「嘿,這就是報應啊!當年他們從北一路屠到南,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這回,報應來了!報應啊!」

    「怎麼說不是呢!聽說那逃回來的人,那達素原本差不多都要贏定了,可誰知道天上卻突然打下個霹靂。將達素和身邊的親兵全給劈了個粉身碎骨!」

    「那裡是一道,我聽說,那可是天雷震震,就像天啟年間王恭廠似的,那道道天雷把達素的十萬大軍給劈了個粉身碎骨!」

    說話的人像是親眼看到似的,那描述起來也是一帶神彩飛揚,好不得意的模樣。

    「這幫祖上缺德的雜碎活該被天打五雷轟!」

    「可不就是,天有眼!天有眼啊……」

    就這樣,這路邊攤上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那裡邊吃邊聊,他們越說聲越高,越說越是興奮,那眉宇間更是溢滿了難以言表的興奮,似乎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多少年來,都未曾有過的好消息了。

    「風這般的大,把雲吹散的了,天總算是該明瞭吧……」

    瞧著那有些陰霾的天色,人們在嘴邊輕聲言語著,這句看似平常的話語,帶著他們內心的期待。

    該明瞭,應該明瞭……

    「……應該是了,應該是了,看來我皇明興當是指日可待了、指日可待了……」在理藩院裡,身為燕行使的崔鳴一,在提及發生在南直隸的這場酣戰時,那兩眼緊閉,面上儘是如醉如癡。

    「滿兵斷脛折股,虜馬截傷驚馳,浮屍積野蔽河,倖存者束手就縛……虜騎所稱彌悍驍雄者,殲夷略盡」。

    作為副使的李定臣說著這些話語時的,那儘是一副神彩飛揚狀,甚至就連忙那臉膛也因為激動而顯出些紅暈來,

    「盡殲十萬滿虜,當真是高皇帝在天之靈保佑,高皇帝保佑!」

    儘管作為朝鮮燕行正使與副使,可是他們一行人,卻根本無法控制內心有激動,原本他們只以為大明已經為滿虜所滅,畢竟受清虜嚴命從未曾有人與他們面前提及過大明仍存於世,甚至現在大明的軍隊不僅收復了南京,而是還在宿遷一戰殲滅十萬清虜精銳。

    若非如此,恐怕身處理藩院的他們還不知道,清虜口已經亡國十四的大明依然在南方堅持抵抗,甚至還出人意料的重新奪回了半壁江山。

    」這滿虜,當真是卑鄙至極,十四年前,便書信我國,言稱皇明已亡,可今日若非是這城戶戶舉喪,只恐我等朝鮮之人,還被蒙於股!」

    恨聲咒罵著滿虜之餘,崔鳴一的話聲略頓,看著李定臣說道。

    「如此重要的消息,必須盡快送回內告知王上,昆成,你看咱們是否應該盡快返回朝鮮?」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朝鮮雖迫不得已事以滿虜,可必須心在皇明,不過以下官之見,我等不妨派出秘使前往南京……」

    「好!」

    雙目精光一閃,崔鳴一聲應道。

    「就這麼辦,至於這秘使人選,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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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僧與道

    死了個人!

    對於理藩院來說,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水土不服總會死人。而且死的人也不過只是一個隨團的役夫,如此,自然也就沒有人關係他的生死,不過只是理藩院出銀十數兩,將其安葬於城外的義莊。只不過,那本應埋於義莊中的」屍體」,卻在出城後」復活」,然後便沒了蹤影。

    人深的雜草間,面對著被牆圍起的陵墓,崔慕華跪於雜草間,淚水卻是不斷湧下,他不知道當年父親是不是跪在這裡,但父親卻正是在先皇的陵前絕食七日而死,也正因如此,做為忠烈義士的後代,他才會為崔家扶養。

    十幾年後,他來到了這裡,來到了先皇的陵前,也是父親絕食殉國的地方。儘管他從未曾見過父親,甚至在此之前也未曾來過大明,但這會置身於先皇的陵前,一時間卻了淚如雨下。

    「願先皇在天之靈保佑臣此行功成!」

    先是行了跪頭大禮之後,在離開陵園時,崔慕華又默默的在心底暗自祈禱道。

    「願父親在天之靈保佑孩兒一路平安!」

    心想著,他抬頭看著天空,也許父親的正在天上看著自己吧!

    「若是父親知道大明中興有往,一定會瞑目的!」

    猛然握緊手中的倭刀,頭戴著斗笠的崔慕華毅然跳上馬一路向南奔去,雖說是一身清人打扮,但是因為未曾剃髮的關係,他只能避開官道,以避開滿清的耳目。

    這一路上,他甚至只能選擇晝伏夜出,從而一路南行,畢竟按清律,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未曾剃髮本身就太過顯眼,不過因為當年滿清入關一路屠殺,這沿途儘是無人荒村,倒也使得這沿途儘是藏身之所,甚至在途徑河間的時候,於一間廢棄的道觀廢墟間意外撿拾到一身道袍,這倒使得崔慕華無需再像過去那樣小心翼翼的南下了,而是將馬一賣,變成了一個遊方的道士,

    卦板連聲作響,手打著」鐵嘴神算」的幡,穿著一身破爛道袍的崔慕華在這市集上倒也不算顯眼,不過他那年歲卻引不來什麼主客,不過,對於他來說,這不過只是一個偽裝,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他甚至可能會選擇剃髮。

    到了近晌午的時候,崔慕華直接到了路邊的一個麵攤。

    「給我下碗麵!」

    儘管崔慕華說著一口流利的官話,但是他依然是惜字如金,絕不多說一個字,唯恐因為這一口大明的官話,而被人發現了身份。

    不過像他這樣的遊方術士,說著官話也屬常見,至於那些滿洲人說的蹩腳的漢話,僅僅局限於一些趨之若鶩之徒,才會邯鄲學步模仿著他所謂的」京師口音」。

    一碗熱面上了桌,崔慕華立即扒拉著吃起面來,突然,旁邊的話聲,卻讓他駐住了筷子。

    「嘿,我說你們都是沒眼界的東西,不知道皇上不是已經御駕親征了嘛?那皇上是什麼?是天子,那天子劍一出,凡夫俗子怕是連動彈也不能動彈,到時候,那姓朱的便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什麼?

    酋首親征了?

    崔慕華的心頭一顫,也不顧得這些人接下來再說什麼。原本儘管聽說過酋首要親征的消息,但是現在聽那人的口令,這酋首似乎是已經親征了。

    若是當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內心焦急的時候,卻注意到旁桌上坐著的和尚,卻是如老僧入定般的坐在那,自顧自的喝著麵湯,若非是他那唇角一閃而過的嘲諷,崔慕華恐怕還真以為此人已經坐定。

    「這人恐怕不簡單!」

    恰在這裡,那和尚一抬頭,正好視線與崔慕華相對,發覺這道士盯著自己的和尚,先是一愣,隨後又是微微一笑。

    和尚的笑容讓崔慕華的心頭一緊,生怕身份暴露的他急忙付出面錢,然後便匆匆離開了麵攤。

    離開小鎮之後的崔慕華,因為自幼便被崔家扶養,在崔家與其他兩班貴族們明爭暗鬥中,他就是崔家的一個器物,雖就只有二十三四歲,但是他的手上卻至少沾了幾十條人命。也正因如此對危險的直覺,遠非普通人所能相比。在先前在麵攤上,那和尚衝他發笑的時候,他便已經感覺到對方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對。在離開鎮子之後,隱約的總感覺好像有個熟悉的影子在偷看他,他頓時就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人盯上了。

    難道是那個和尚?

    心裡這般尋思著,恰好經過一個廢棄的村落時,崔慕華立即隱入了路邊的半塌的房內,然後從包中取出倭刀,雙眼冷冷的盯著後方,片刻後,果然,一個穿僧袍的和尚跟了過來,果然,就是那和尚。

    看清對方的身份後,不待對方發覺自己,崔慕華便直接闖了出去,衝著和尚施禮道。

    「不知和尚為何跟著小道?」

    這會崔慕華已經動了殺心,而和尚似乎也感覺到危險,只是哈哈一笑道。

    「這官道難道只能道士走不成!」

    對於眼前的危險,穿著一身破爛僧袍的和尚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道士能走得貧僧又焉不能走得?況且,你亦非道士!」

    什麼!

    目中的凶光一閃,就在崔慕華準備殺人時,只聽那和尚說道。

    「貧僧準備去江南,若是道士有意往江南的話,不妨換雙鞋子與貧僧一同南下。」

    說話的時候,和尚的手裡已經多出了一雙草鞋來,將草鞋置於地上,在離開時和尚嘴裡說道。

    「貧僧窮道,當真天下百姓苦矣,我等出家人,又焉能穿得起道士腳上的靴鞋!」

    和尚的提醒,讓崔慕華這才意識到,他腳上穿著的是靴子,而不是尋常百姓的布鞋,而對於四處遊歷的出家人來說,往往一年四季只有一雙草鞋。

    看著地上的草鞋,意識到這是身上破綻的崔慕華,連忙脫下靴襪,穿上草鞋之後,不顧草鞋穿在腳上的不適,便匆匆跟上那和尚。

    「多謝和尚救命之恩!」

    而和尚只是笑而不語的點點頭,然後兩人便如此這般的並肩向南走去。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22
第103章 土鹽

    晨曦中,隱約的可以看到人們在官道上掃土的繁忙身影。舊掃帚頭在地上拉出的刷刷聲,伴著此起彼伏的犬吠,打破了晨曦裡的寧靜。

    好奇的打量著這於晨曦裡掃地的百姓,崔慕華的臉上全是不解,如果不是因為京師等城中儘是惡臭薰天,或許他會把這一幕歸於」上國氣象」,會歸於」中華之人好潔」,但滿清竊居中國之後,這中華早就不復昨日的」天朝氣象」,況且這只是尋常的官道土路,這些百姓為何會星夜掃路?

    「他們是在掃硝!」

    手拄著一棍枴杖助力,今種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黃河故道一帶,每到冬春,白茫茫猶如雪原。那是從地裡冒出來的鹽堿,讓這風吹上一夜之後,這田間的小路上,土屋的牆根處以及行人稀少的地面浮起了一層鬆軟的堿土。這時百姓們就會在這裡掃硝。」

    發覺崔必東臉上的好奇,今種便主動的解釋道。

    「所以到了冬閑的時候,他們用扁擔挑著兩個大籮筐,用掃帚掃浮在那層灰白色塵土。現在正是掃硝的好時辰。」

    「哦,今種師兄,他們為何掃硝?」

    崔慕華的語氣中帶著不解,儘管知道這硝土的用途,但卻不曾想,在中華居然是這樣掃硝,在朝鮮掃硝不過只是老土牆根上的一層泛白的老陳土,掃老城牆磚縫中的粉塵,掃拐角處人畜便溺所浸泡過的地皮土等。那裡像這裡這般,千家萬戶戶戶如此。

    「這黃河故地兩岸儘是鹽堿地,土地貧瘠,不過百姓卻於這不長一物的鹽堿地裡發現了能夠換取糧食養家餬口的東西——硝和鹽。

    百姓們掃了硝土,就會回家熬硝,他們先在院子裡架上一口陶甕,在偏底部鑽一個筷子粗的小孔,然後將硝土倒在裡面摁結實,名曰︰摁甕子。甕的上半部分倒上清水,當小孔中滲出黃褐色的水時,便是含硝的」滷水」了。待到濾出的水無色了,就將滷水倒在大鍋裡,名曰」熬水」。最後,熬出的水倒在盆裡,冷卻後便會結成硝,名曰」盆硝」,熬出的鹽倒在布兜裡用沙土埋好,叫做」棲鹽」。不過這些說起來簡單,實際上要費時好幾日。這」摁甕子」至少要半天功夫,至於濾水少則三天,多則四五天,至於」熬水」,也需兩三個時辰,而最終所得也不過是只是五六斤硝、七八斤鹽。濾水時又怕陶甕溢滿,所以便是是夜裡也要不斷換盆……」

    因為曾於此遊歷過,今種自然知道這熬硝的過程,知道這黃河故道兩岸,熬硝制鹽更是尋常活計。

    「天還黑濛濛的,掃硝人便挑著擔子走出家門來幹活了。先把籮筐停放在小路的前方盡頭,再回轉身來,用條帚輕輕地壓著地皮,像梳理頭髮似的清掃著路面上的硝土,掃成堆,用銑鏟到筐裡。筐滿了,天也大亮了,正好收工回家,不耽誤幹別的活計。於百姓來說,這掃土可得鹽硝,這於地裡掃出的鹽,雖有些苦,可於貧苦人家來說,卻也省得買鹽的銀子。」

    今種的解釋,只讓崔慕華眼巴巴的瞧著那些掃地面上的百姓,心底暗自尋思著,到底是天朝上國,便是尋常百姓,也能從這地裡得到鹽硝。

    就這樣,一僧一道,兩個看似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一路南下,這一路上崔慕華倒是見識了太多的上國氣象,儘管這清虜入寇使得尚途早不見故國的繁華,可所聞所見,依然讓他為之驚嘆不已,若不是因為今種在身邊,恐怕他在很多時候都會驚叫出聲,可即便是如此,他那副驚訝模樣,落在今種眼中,今種只是笑而不語的看著。

    相比於貧僧,化名崔必東的崔慕華反倒像是個闊家少家,畢竟在受命離開京師的時候,他可是帶著百餘兩銀子,也正因如此,有時候,他們兩人於路邊的飯館裡裡改善一下伙食,順道休息一下。

    每到吃飯的時候,崔必東都不忘打聽一下皇上」御駕親征」的消息,這一路上越是往南,他發現這百姓對皇上」御駕親征」的事兒看法就越是不同。

    「親征?狗屁!」

    崔必東不過只是一問,那平素全憑一張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齒地說道︰

    「還什麼親征,就他麼一蠻夷韃子,也有臉稱什麼皇,什麼玩意?便是他親自去又怎麼了,有朱大帥在,還能怕他不成?朱大帥那可是響噹噹的好漢,又怎麼可能怕得了那小兒……」

    「你這碎嘴的東西,嘴啐個什麼。還不趕緊給客人倒茶去!」

    那掌櫃的見多識廣,被店小二的話給嚇了一跳,那裡還容他繼續說下去,立即出言大聲喝斥著。

    「知道了!知道了!」

    那店小二雖說嘴上答應著,可在擦著桌子的時候卻說道。

    「這天下可是咱漢人的天下,又豈能容得下那些韃子,照我說,這韃子的氣數算了盡了,別的不說,便是老天也不容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

    「順子,你小子嘴上沒個把門的,想做死?想做死自己去死,別拖累我!」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掌櫃的已經拎著掃灰的雞毛撢子衝了出來,衝著他沒頭沒腦地亂抽。

    「嘴上沒個把門的東西,做死可有你這麼做的,還不快給客官上菜……」

    在小二的吃痛聲中,將其打走後,那掌櫃的又趕緊沖這兩僧道賠起不是來。

    「二位大師,那東西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們別記較,說出來的話,也就是全是放屁。那姓朱的是個大反賊,天下的百姓都盼著皇上御駕親征,把那不知君父的東西給滿門抄斬了……」

    那掌櫃的不是,落在兩人的眼中,自然知道這掌櫃的是讓官府給殺怕了,這一頓飯自然也吃的沒什麼味口。

    不過在吃飯的時候,飯菜不過剛一入口,其間的苦鹹讓今種的眉頭便是一皺,於是便直接問道。

    「掌櫃的,你這鹽用的可是土鹽?」

    儘管這一路上吃的飯菜多用土鹽,但是於這縣城之中,食的依然是略帶苦鹹的土鹽,卻出乎今種的意料,畢竟這城中素來皆有鹽禁,土鹽本就是鹽私,自然不可能入城販賣。

    「哎,這位師父,這也是沒法子啊……」

    那掌櫃的一聽立即訴起苦來。

    「誰讓那反賊佔了鹽場,這鹽過不來,老百姓自然也就只能吃土鹽了,只盼著皇上能早日滅了那反賊,我等也能吃上的好鹽……」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23
第104章 虜之所畏

    淮鹽斷絕,所以市間皆是以土鹽為食。而淮鹽之所以斷絕,皆是因為賊稱」粒鹽不得助虜」,這淮鹽不往北銷,自然導致了民間海鹽斷絕。

    在離開飯館的時候,今種的眉頭緊鎖,從掌櫃的口中得知消息,似乎解釋了之前的疑惑,告訴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掃土製鹽。

    不過,為什麼江淮經略使會斷絕山東等地鹽路?

    若是清虜查禁尚還有可能,可現在其直接不往山東賣鹽,這兩淮豈不就少了許多鹽利?

    心裡滿是疑惑的今種,思索著為何不賣鹽的時候,那手舉卦幡的崔必東,像個普通的道士一般在街上閑逛。偶爾的也會打響手中的卦,每遇到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多看上幾眼,得虧這是一座小縣城,若是在其它地方,不知會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這曾有數千戶人家的小城因為清虜的屠殺,至今也未恢復元氣,那城中不過只有千多戶人家,至於城外更顯得有些蕭條,在那道路邊半塌的房屋間,倒是也有幾處店舖,瞧起來生意似乎頗為不錯,這幾家鋪子似乎都是專門收購本土雜貨的鋪面。幾乎每個鋪面門前都排著一條長隊,那些趕著牛車、騾車販貨的小販,雖說臉上帶著汗,可那臉上卻又是滿臉興奮,彷彿那一輛輛大車上拉著一袋袋土貨的會是什麼寶貝一般。

    憑著這一路上積下的經驗,崔必東就像是普通的遊方道士一般,不過只是一會的功夫,便同那些小販混熟了。見那鋪子裡的夥計查驗著從布袋中倒出的像鹽貨似的東西,便裝作好奇的模樣,趁著於路邊茶攤喝茶的功夫,笑著問道那剛賣了一車貨的小販。

    「這位小哥,你這車上拉來都是什麼?瞧著怎麼這麼多人?」

    「喲,道爺想來是剛從外地來的地吧!」

    那喝著茶的小販,黝黑的臉上全是笑容,只聽他壓低聲音說道。

    「實話不瞞道爺,這車上的東西都土硝,原本一斤頂多三四文錢,往年裡掃土的時候,這土硝都不值錢,有時候還賣不掉。可最近這土硝不但一下漲到五六文錢,而且還供不應求,原本的都以為這掃土製鹽多了這土硝的價會掉下來,可這非但沒掉,反倒穩穩的落在五文的價上來。嘿,聽說在南邊,這土硝一斤八文,敞開了收……」

    「南邊,南邊誰要這東西?」

    先是愣了愣,就在崔必東有些不解的時候,今種的眉頭猛然一挑,他立即追問道。

    「你是說這土硝都是賣到南邊去的?」

    「那咱就不知道了!」

    那小販地看了他一眼,嘿嘿的笑著。

    「反正俺就是一個販貨的販子,這些個行商把貨買了去,賣給誰,小的就不知道,反正這賣硝賺錢,而且還不愁賣,別的地方不說,就咱這地方,一天五六千斤實屬平常,若是等天冷了,到時候硝多鹽少,一天至少也得萬斤打起,趁著這時候多存點本錢,等到冬天時再好好的撈一把……」

    那販子的話落在今種的耳中,讓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些賣貨商販,回想著之前沿路看到的掃土製鹽的百姓,突然,他的眼前一亮。

    「貧僧知道為何南邊會斷山東的鹽路了!」

    「哦?為何斷山東鹽路?」

    崔必東有些詫異的反問道。

    「為的就是這土硝!」

    想通了一切的今種,那臉膛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發紅。

    「原本這掃土製鹽,不過只是少數鄉間貧民而為,所圖者不過是鹽,不過只是省上些許鹽錢,再賣些小鹽於鄉間貼補家用。如此一來,這土硝產出自然有限。可現在,南邊的鹽路斷絕,這民間無鹽,往日裡只限鄉間貧民食用的小鹽,自然也就隨之暢銷,掃土所得小鹽雖不及海鹽,可卻可使百姓免淡食之苦,民間驟然無鹽,這鹽價必然高漲,如此一來,百姓紛紛制鹽,鹽多自然硝多,這土硝產量自然隨之激增,而南邊所謀者,正是這土硝!」

    沒錯!

    正是土硝!

    南方斷絕鹽路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激山東、河南等地掃土製硝,如此他們才能得到土硝。

    「今種師兄,你的是說,這土硝都是南方所圖?」

    崔必東不解的看著今種,然後又反問道。

    「這一地一天便可收數千斤,這山東等地每日所出又豈止數萬斤?南邊要這麼多土硝做什?」

    崔必東的話讓今種微微一笑,他朝著南方先看了一眼,然後才說道。

    「凡硝,華夷皆生,中國則專產西北。若東南販者不給官引,則以為私貨而罪之。硝質與鹽同母,大地之下潮氣蒸成,現於地面。近水而土薄者成鹽,近山而土厚者成硝。以其入水即消溶,故名曰」硝」。長、淮以北,節過中秋,即居室之中,隔日掃地,可取少許以供煎煉凡硝三所最多︰出蜀中者曰川硝,生山西者俗呼鹽硝,生山東者俗呼土硝……」

    引用著《天工開物》中的記載,向著南方走去時,今種的腳步顯得頗是輕快。

    「這蜀中、山西距離南邊委實太遠,所以這山東土硝自然也是上上之選……」

    可不就是上上之選,非但距離南邊極近,而且在南邊刻意斷絕鹽路的情況下,這山東百姓為免淡食,同樣也是為了獲得鹽利,紛紛制鹽制硝,如此一來,自然也南邊自然可以購得大量硝土。

    又往南走出數里之後,置身於那運河堤壩上,今種看著運河中向南駛去的船隻,這些向南駛去的船,是否運有土硝,今種自然不曾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商販必定會在暴利的驅使下,千方百計將他們購得的土硝制運往南方,以獲得暴利。

    「必東,現在你我已到運河,等到了碼頭時,看看能否尋得一艘船,然後乘船南下吧!」

    注意到崔必東似乎還有不懂的地方,今種微微一笑。

    「必東莫非還不知道南方為何求以硝土?無他!皆因韃虜之所畏,中華之火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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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