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86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4
第125章 心憂

    長沙城在十數年前曾有九門,由北向東向南向西依次為︰湘春門、新開門、小吳門、瀏陽門、黃道門、德潤門、驛步門、潮宗門、通貨門。

    而數年前,洪承疇駐以長少經略五省之時,便命人將的新開門、通貨門堵死,便只剩下七門了。其中湘春門俗稱北門,黃道門俗稱南門,德潤門俗稱小西門,驛步門俗稱大西門,潮宗門俗稱草場門。

    這日正午時分,一身一品大員官袍的洪承疇在眾員的陪同下,來到南門,看著城外的妙高峰,他的眉頭隱帶著些許憂色。

    「若是海賊入寇,其勢必會將大營設於妙高峰,屆時其可以紅衣大炮居高臨下,攻以長沙……」

    「司馬無須如此,那張賊雖說克以南昌,但其麾下兵卒卻傷亡數萬,可戰者更是折扣甚眾,如此其必定無力再犯湖廣!」

    身為長沙同知的蔣應泰,聽著洪承疇的憂慮,連忙出言寬慰道。

    「待到明年其整兵來犯時,經略新募之兵,已可為堪一用,屆時遣一營兵駐於妙高峰,居高臨下,築土城環守,與長沙互為犄角,如此長沙城自可無慮。」

    蔣應泰原本是廣西興安知縣,數年前任滿經過長沙時,為洪承疇留用,這些年在其身邊可謂是備受重用。

    「匯征,本官所憂者,又豈是長沙,而是這湖廣之大局啊!」

    一聲長嘆後,洪承疇指著城外說道。

    「當年入湖廣時,本官即竭盡全力遊說湖廣士紳,結果屢屢踫壁,遭到冷遇,大批湖廣士人拒絕入彀。可見,湖廣士紳中前朝遺民風氣盛及一時,抗拒心理依然嚴重,這就是抗清武裝賴以生存的社會基礎,也是清朝統治勢力難以深入湖南的根本原因。只有淡化、乃至消除湖廣士紳的抗拒心理,「收拾人心」才有希望,這也是我大清能於湖廣站穩腳跟的前提,這幾年,本官攬人入幕,薦才出仕,所圖所為無非就是收拾人心,可今日……」

    作為五省經略的洪承疇,過去的幾年間,一直駐於長沙,而未曾再往西南,可在長沙的的幾年間,一直千方百計的為大清爭取著人心。

    對於降清的他來說,他年邁的之齡來到長沙,並不是為了高官或者爵位,他所憂心的是清廷能不能深根固本,牢牢地把整個中國控制在手中,對於初為漢奸的第一天,他就於心中立誓,非滅大明不可,大明不滅,他便是漢奸,只有大清入主中國,他洪承疇降清才是順應天命之舉,也正因如此,他才會以年邁之齡來到長江,經略五省,以瓦解永歷小朝廷的頑抗。

    儘管作為五省經略,但是洪承疇並不領兵,他也無需領兵,畢竟大清國能征善戰的兵將數不勝數,可那些人並不知道,人心更重要,所以從來到湖廣的第一天起,他就非常注意爭取湖廣士紳的支持。一直遺餘力的地分化瓦解,不遺餘力地言道西營和闖營比為「賊」,從而瓦解一部分地方士紳對那些人的支持,在經濟上,同樣也給予部分抗清活動激烈的地區一點實惠,頒詔免除錢糧,從而一點點的樹立大清的「正統」形象。

    幾年下來,他的這一策略相當有效果,一些原本傾向明廷的縉紳都現在都變成了中立態度,本來積極給李定國和夔東眾將提供情報和物質的湖廣士人,現在都作出一副避世的姿態︰既不支持滿清,也不支持反賊,更有甚者其中的一些人的子佷則開始參加清廷的科考,甚至入洪承疇的幕府,為其撫鎮西南出謀劃策。

    「……如張氏兄弟等人,他們之所以願意入幕為僚,非是因為我大清得已天命,而是為以地方安定,過去西營闖營皆為賊寇,可現在,若是張蒼水領兵來犯,雖我等言其為賊寇,可於這湖廣遺民士紳看來,他們卻是前明之兵!」

    人心!

    這才是洪承疇憂心忡忡的原因所在,他用了四年多的時間爭取的人心,隨都有可能功虧一簣,之所以明白這一點,是因為既便是他自己也知道「大義何在」。

    「姑且不聞湖廣士紳本身大都以遺民自據,便是已經入幕之人,亦極有可能暗自與賊寇勾結,如此,大好之局,極有可能毀於一旦……」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洪承疇的臉色顯得很是難看,對於從降清的那天起,就以「助大清入主中原」為已任的他來說,依照現在的局勢發展下去,極有可能導致他終身背負「漢奸」之名,即便是身後亦為世人所不恥,對於為大清打拼這麼多年,眼見大清即將成為中國正統又將成為泡影的他來說,又怎麼可能不憂愁?

    「司馬過慮,幾年來司馬於湖廣縉紳可謂是恩同再造,他們自當報以司馬之恩……」

    這話別說是洪承疇自己不信,但是說出這番話來的蔣應泰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從司馬的話中,他又未償不知道其話中的意思,不是那些人會做什麼,而是那些人可能會幹什麼。

    他們極有可能與賊寇勾結,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一但他們與南昌賊寇互相勾結,到時候這長沙幕府對於南昌賊寇來說,又豈還有秘密可言?

    而更讓人擔心的,即便是大家都知道這一點,洪承疇也不能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因為他無法確實誰會勾結賊寇,無論採取任何手段只會導致雙方那本就薄弱的信任毀於一旦。

    「報之以恩……但願如此吧!」

    一聲長嘆後,洪承疇又繼續道。

    「其實,眼下的局勢,雖是惡劣非常,誠不利於我大清,但是於我大清來說,倒不是沒有破局的辦法,只是……」

    話聲略微一頓,洪承疇若有所思的凝眉思索片刻,然後才繼續說道。

    「只是不知此策能否成功,再者……」

    看著北方,洪承疇衝著蔣應泰說道。

    「其實,此事的關鍵,歸根到底還是在江北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5
第126章 清河

    不知從何時起,這越發熱鬧的清河縣變了模樣,街道兩側那凌亂招牌、布擋比之去的都規整許多,那街邊角落裡堆積著的垃圾,也被清運出城。只使得這清江城相比過去整潔許多。

    一身便裝行走於街頭的朱明忠,瞧著這整潔的街道,雖說寒風瑟瑟但是心情卻顯得很是不錯,與初來清河時所目睹的髒亂完全不同。

    「舊時這市間官府收以捐稅,需要對其加以管理、修葺,而清虜竊據時,捐稅照收,但於市間街道路橋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垃圾亦不派人清運,久而久之,這市是自然是髒亂非常……」

    跟在經略的身邊,作為清河知縣的何成章說起話來,顯得很是謹慎,他曾是常州知府衙門的七品官員,也算是最早歸降的官員,這次能被委任為清河知縣,除去信任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確實有幾分本領。

    「頌任,我聽說你到了這清河之後,除了整治這城間秩序,清運垃圾之外,還修了百處廁所,讓這城中再不見重污疊穢之處,而且這廁所雖是免費,雖有專人看管,然每月仍可為官府得到數十兩。說說,此事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心情不錯的朱明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那語氣中全是不加掩飾的稱讚。

    「經略,舊時廁所,人者必須交錢。故行人便溺多在路途,雖有厲害的官吏懲治,但頹風不可挽,甚至有的官員也在道上便溺。加之清河本就是行商雲集,這牛溲馬尿自是難免,以至於城中儘是重污疊穢,觸處皆聞。」

    作為吏員的何成章在提及此事時,語氣難免顯得有些得意。

    「所以,下官便效仿《照世杯》卷四中《掘新坑慳鬼成財主》穆家老漢掘新坑之舉,於城中設立新坑,非但不收費,還提供廁紙。如此,加之官吏管束,行人自不在路上便溺,雖廁所有人收費,且有人看管清潔,看似花費頗多。但是,其間溺物卻可以出售,賣到城外種田的莊戶人家,雖是得銀不多,可如此一來,這城中不見重污疊穢之境,縱是倒貼上幾十兩銀子卻也是值得的,只是未曾想,誰料還獲得此許的收益。真的是「強似作別樣生意」……」

    何成章的感嘆讓朱明忠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之後便點頭贊同道。

    「這市政管理,本就是門生意,若是操持得法,自有其贏利之處。不過所得銀錢,你能取之於民而用於民,將其用於修葺街巷,實是難得。」

    對於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朱明忠來說,他自然喜歡潔淨的城市環境,在街上走著的時候,他更是不時的提出一些建議,從設立專職管理市政,整治環境衛生時。

    「這市政所需費用,除官府補貼之外,還有就是從酒樓店舖中徵取,所取非常有限,多者每月不過數錢,少則不過數十文……」

    借鑒著後世市政管理經驗提出一些建議的時候,突地一間商舖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間西洋鐘行。這裡什麼時候開了間鐘表行,朱明忠便跟著走了進去,一進商舖便可以看到擺於架上各式坐鐘,與衙署的那些儘是西洋風格的坐鐘不同,這些鐘上的花樣皆是中式花樣。

    「這位客官想要什麼樣的鐘式?我們常記可是南京有名的鐘行,這些鐘表雖是西洋鐘,可你瞧這紋樣,皆是我大明的紋樣,鐘件皆是本行匠人所制……」

    那掌櫃的一瞧見進來的兩人,不用瞧他們身上的打扮,便是兩人的氣度,也知道這是兩個主顧,畢竟這坐鐘從不是尋常百姓能用得起的。

    「哦,這鐘都是你們自己的制的?」

    掌櫃的話,讓朱明忠有些詫異的看著這五十幾歲的掌櫃,原本他只以為這年頭鐘表應該都是自西洋進口,可誰曾想居然有了國產貨,甚至在這清河居然也有國產貨。

    「正是本行自制,這位客官有所不知,我們常記本就是南京有名的鐘行,制這西洋鐘已有數代,這次若非是應家中故友之請,恐怕也不會於清河設行……」

    就在這時,那邊的門簾掀開時,走出來的卻是熟人。

    「子樹?」

    見徐又錚從鐘行後間走出來,朱明忠有些詫異的看著他,而徐又錚也是連忙見禮道。

    「末將見過經略。」

    經略!

    那一旁的掌櫃,頓時傻了眼,急忙惶恐的見著禮。然後便小心翼翼的避在一旁,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這幾位大人。

    想到之前徐又錚已經多次說過懷表不夠炮兵使用,朱明忠看著徐又錚問道。

    「子樹,莫不是這鐘行是你從南京請來的吧?」

    徐又錚的回答證實了他的猜測。

    「經略,您不是說過這行軍打仗首重計時,懷表非但炮兵需要,其它各軍也需要懷表,所以末將便請人從南京尋得鐘行,請其代為製作懷表,未曾想這常記鐘行與我家本就有故,所以在末將信至之後,這常計便遣人來清河設立分鋪,並遣來了多名表匠,於清河製表。經略,您裡請……」

    將經略請進鐘行的後間,朱明忠可以看到那燭光下,幾名工匠正在用工具修制著齒輪,裝配懷表,這個時代的鐘表,皆是手工製作,每一件鐘表,都堪稱是一件藝術品,也正因如此,其價格才顯得很是昂貴。

    「經略,你看,這是表行按末將的懷表式樣所制懷表,不過這表殼上有我忠義軍紋樣……」

    像是邀功似的徐又錚拿起一塊表殼,送到朱明忠的面前,看著黃銅製的表殼上精美的紋樣間的「忠義軍」三字,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子樹有心了,這懷表我看除了可用作計時,亦可用作賞賜,用於獎勵那些立下戰功的官兵,鼓勵他們的……」

    突然,朱明忠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那手指微微一顫,心底頓時懊惱起來,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想到被自己遺忘的事情,朱明忠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懊惱,這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6
第127章 勛亂

    不過只是區區數日的功夫,一個錦盒便揚州從被送至衙署內。

    在送到朱明忠的面前時,他正與錢磊、吳品洪、屈大均等人在那裡商討著推行「甲兵制」的事宜,畢竟,現在忠義軍已經在江北站穩了腳,推行「甲兵制」更是勢在必然。

    在推行「甲兵制」上,現在眾人雖說已經達成共識,但仍然有些分歧,有人主張借大勝之威立即推行「甲兵制」,也有人主張,先確立保甲,然後再推行甲兵。總之各有各的道理,一時間卻也是爭執不下。大家之所以堅持己見的原因非常簡單,是因為「甲兵制」事關重大,牽涉到江北數百萬人,同樣也牽涉到江北的將來,由不得他們不加以謹慎。

    心知「甲兵制」事關重大的朱明忠,並沒有立即做出決定,真理越辯越明,大家多辯論一段時間,總不是什麼壞事兒,不過要控制好節奏。以免這種辯論變成了爭執,變成了雙方的矛盾。

    所以在這錦盒送來後,朱明忠便直接借此轉移起了話題。

    看著盒中這雖談不上巧奪天工,但是卻也精美非常的勛章,朱明忠的唇角微揚,臉上溢出了燦爛的笑容,

    榮譽!

    相比於古人好賞銀錢,朱明忠更相信榮譽,一隻擁有榮譽感的軍隊其戰鬥力絕非銀錢刺激的僱傭軍所能相比。

    而什麼能夠代表榮譽?

    勛章!

    沒有比勛章更為合適的了,不僅僅是因為其廉價,而是因為它特殊的意義,令其承戴著特殊的榮譽,幾乎像征著軍人榮耀。

    畢竟「人好名」是天性,富貴不返鄉,如錦衣夜行。國人同樣好名,同樣會因為勛章所包含的特殊意義,而對其心馳神往。

    畢竟,相比於其他任何獎勵。勛章是可以佩戴在身上,可以讓所有人都看到的物件,只要看到了他們的勛章。就會明白他們所立下的功績。就能夠讓他們在所有人的面前,昂首挺胸的顯擺自己的功勞。

    盒中的這塊勛章是一個銅胎掐絲琺瑯的景泰藍物件,瞧起來很普通,但卻是朱明忠親自設計的,他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景泰藍勛章,只需要通過一紙文書,就可以賦予其別樣的意義,從而令其成為榮譽的象徵。

    這件事辦得有些太遲了。還好現在並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其實最好是宿遷之戰時,就發放這種勛章,畢竟,打鐵要趁熱。不過現在也行,現在發放倒也來得及。

    「好了,大家先把「甲兵制」放上一放,無論何時推行,慢慢的總能商討出來一個結果,正好,前幾日我命人全揚州制的東西已經送來了……」

    藉著手中的勛章,打斷眾爭論的朱明忠笑道。

    「大家看看這枚「勛章」!」

    從經略的手中接過勛章,錢磊有些不解的問道。

    「經略,這是?」

    「勛章,故名思議,就是彰顯功勛之銘章,而這個勛章,正是忠勇勛章,正是為了表彰我忠義軍將士奮勇殺敵之舉!」

    見眾人都是一副有些不解的表情,明白這個時代的國人對於勛章,並沒有任何認識的朱明忠便笑著解釋道。

    「你們看這個忠勇勛章中心為武士出戰圖,四周為光芒,象徵榮獲此章者,為保衛國家,效忠朝廷,如古時武士,頭可斷,節不可屈,忠勇之光四射,為國人所敬慕。頒授捍御外侮、英勇作戰、負傷不退或臨危指揮戰鬥,因而致勝的軍人……」

    這枚勛章是「忠勇勛章」。在朱明忠制定的勛章體系之中,屬於普遍發放的勛章,幾乎每一個參加宿遷之戰的軍人都可以得到他。

    當然,這種普遍性的授勛。也有著其特定的含義,不僅僅是為了表彰那些軍人在戰場上的犧牲。同樣也是為了彰顯他們的英勇,弘揚他們的軍功。解釋著「忠勇勛章」的頒授含意,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之所以頒授勛章,正是為表彰我忠義軍將士之忠勇,別小看這小小的勛章,這勛章,便像征著軍人的榮譽,證明其為國所立的功勛!」

    或許在場的這些人不知道勛章是什麼,但是他們只需稍聽經略解釋,立即明白了這勛章的作用。

    「哦,那這勛章,豈不就類似於「丹書鐵卷」?」

    吳品洪有些好奇的看著手中的勛章,這勛章瞧起來倒很是精美,與想像中的「丹書鐵卷」截然不同,但他的心底卻犯著嘀咕,這會不會有些逾越了?

    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想法,吳品洪便覺得這勛章似乎和那丹書鐵卷有那麼點相似。而他這麼一提醒,更是讓其他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丹書鐵卷?」

    自語著這四個字,屈大均的眉頭微挑,那臉色瞬間便顯出了一絲異樣。神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所謂「丹書鐵券」,是指古代帝王頒授給功臣、重臣的一種特權憑證,也是百姓們常所說的「免死牌」、從漢代即有,到了明代,鐵券制度進一步完善,明太祖朱元璋從法律上規範了「丹書鐵券」的頒授對象,僅限於立有軍功,被封為公、侯、伯的勛臣。而朱明忠不過只是江淮經略使,自然不能頒授「丹書鐵卷」。

    當然,他們考慮的並不僅僅只是逾越的問題,他們同樣也在考慮,勛章是給誰的?給哪些人的?

    「丹書鐵卷?」

    吳品洪的話,讓朱明忠先是一愣,隨後笑道。

    「怎麼能與「丹書鐵卷」相提並論,「丹書鐵卷」所授者皆是被封為公、侯、伯的勛臣,而勛章所授者卻是有功將士,不論其官職高低,只要其是我忠義軍官兵,只要他於沙場上曾奮勇殺敵,皆可依軍功授勛,這勛章,可不是什麼免死牌,只是……」

    沉吟片刻,朱明忠緩聲說道,

    「只是象徵著其從軍時的榮譽,而且,若是其陣亡了,這勛章,亦會授予其家人,表彰其為國家作出的貢獻。」

    榮譽!

    對於軍人來說勛章意味著榮譽,或許現在他們還不清楚這一點,但是有著超越時代數百年見識的朱明忠很清楚,對於軍人而言,勛章的意義是無價的,尤其是當國家通過法律的形勢,給勛章賦予了特殊的意義之後。

    尤其是對於那些年輕人來說。他們更是好名,一個可以彰顯他們軍功的勛章,甚至抵得上幾十兩的賞錢所帶來的激勵。

    「哦,原來如此,經略此舉,必可令忠義軍上下無不感經略之恩!」

    明白這勛章與「丹書鐵券」截然不同,不過只是用於表彰普通兵卒的「牌牌」之後,屈大均等人倒也沒有出言表示反對。

    在他們看來這種表彰無疑是划算的,而且是廉價的。不過只是區區一個普通的「牌牌」,僅此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見眾人紛紛表示贊同,心情舒暢的朱明忠便笑著說道。

    「其實,這勛章除了榮譽之外,於兵卒來說,也是一個象徵,身份的象徵,得此勛章者,其本人可終身免除徭役……」

    話聲方落,眾人的臉色無不是微微一變,免除徭役本身就是讀書人的特權,儘管在「甲兵制」中,規定軍屬家庭在其服役期間免除徭役,但也僅限於「服役期間」,而現在經略把這勛章一授,就使其終身「免除徭役」。這豈不是說,只要那些當兵的拿到這塊勛章。就等同於讀書人考取了功名,成為了秀才?

    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排斥心理。頓時,在大傢伙的心裡湧現出來。畢竟自詡讀書人的他們,在內心深處,對於那些兵丁總是有那麼些輕視。

    「經略此法甚好,若無我忠義軍兵卒奮勇殺敵,又焉能中興大明,對立軍功者,免除徭役,自是當然!」

    曾主持過軍餉局負責遺族撫恤的錢磊立即出言表示了贊同,他曾經目睹過那些人的悲痛,當然也能夠理解盡可能給予他們一定照顧的想法,畢竟他們的家人為國盡忠,付出了生命。錢磊的贊同聲,讓原本有意反對的在心下略加思索倒,倒也表示了贊同。

    「嗯,正是如此!軍人於沙場效之以性命,為國立下軍功,若無此許優待,怎能對得起他們為國所流之血?」

    點頭表示贊同之餘,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除了免除徭役之外,還會有其它的一些優待,比如法律上的些許優待,在其退役後,地方官員傳其過堂時,其可以於堂就坐,再就是可不用上刑……」

    如果說之前對於「免除徭役」,眾人還不怎麼牴觸的話,那麼現在,當他們聽到這些法律上的優待之後,臉色無不是紛紛一變,甚至立即就毫不猶豫的出言加一反對,畢竟在他們看來這等於將兵丁於讀書人並列,他們自然不可能接受十年寒窗苦,才得到的些許照顧,就這麼輕易的讓那一群粗鄙兵卒也享受到了。而在眾人大驚失色的時候,吳品洪幾乎是立即失聲說道。

    「經略,此事萬萬不可,還請經略從長計議……」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6
第128章 第一局

    「停車、停車!」

    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也許是因為中式的馬車太過狹窄,只能盤腿而坐的關係,加之在城外滿是坑坑窪窪的官道上行駛時極為顛簸的關係,所以,不過只是剛一出城,朱明忠便命車伕停車,然後跳上了護衛換下的馬。

    心情極為不爽!

    雖說是騎在馬上,可朱明忠的心情依然顯得很是沉悶,那眉間甚至還帶著些怒意,之所以會如此惱火的原因非常簡單,在給予軍功者特權一事上,府中的官員幾乎都站到了他的反對面。

    「幸好還沒有像他們那樣的特權,要不然不知會翻出什麼樣花來……」

    在朱明忠看來,給予立軍功兵士的優待,並不算豐厚,儘管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發現所謂的「讀書人不納糧」,不過只是後世明黑的「人云亦云」,但相比朱明忠制定的「軍勛特權」,現在的官員士紳享受的特權遠超過他們,現在滿清仍然沿用明朝對官員士紳的優等規定,除了不革功名不得上刑事的司法特權外,官員免除賦役也有具體的規定,京官一品免糧賦30石,徭役30丁,以下按品遞減,至九品免錢糧6石,徭役6丁,而外放地方官員優免則是京官的一半,以禮致仕的官(紳士)的優免是在職官員的七成,一般閑住的優免為在職官員的五成。對國子監生、舉人、生員,即紳士免糧2石,人丁2丁。

    而且每個地方有多少士紳生員都是記錄在冊,與魚鱗地畝冊同列,每年免除多少糧賦、徭役皆有其定額。也沒有任何官員會愚蠢到會為了免去幾百兩的田賦,而授人以柄,讓政治對手得知其名下掛有成千上萬畝免賦田,這根本就是送刀給政敵,畢竟,戶部存在歷年魚鱗田畝冊,對於每年新增、遞減的免除賦役都一一記錄在冊。

    對於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員來說,只要身在官位,他們就可以通過其它渠道獲得更多的銀子,而不是處心積慮的冒著丟官罷職的風險省去每畝少則幾厘,多則一錢多的田賦。

    孰輕孰重,他們又豈曾不知?

    甚至就連淮揚兩府克復之後,在統計明年的糧賦、徭役時,也是按免糧役名冊一一對應,地方官吏在匯報時,也一一匯報了應納多少,本地有士子多少,免額多少。對於地方官吏來說,如實上報這些數字同樣也是他們自保之道。

    為官者首重自保,其後方才言其它,若是孰輕孰重都分不輕,又焉能為官?

    而對於這一切所謂的「讀書人」的特權,朱明忠並沒有命令取消,畢竟現在他同樣需要得到那些人的支持,而不是把把他們逼到對立面上,甚至把府中的官員推到對立面。

    政治正確從來都只是相對的。

    即便是將近三百年後,中華民族歷史上最為艱苦的那幾年間,為了爭取最廣大民眾的支持,也放棄了「土改」,而改為更容易為人所接受的「降租減息」。雖說並不算深知「鬥爭之道」,但朱明忠卻很清楚,想要贏得任何鬥爭的勝利,必須要盡可能的爭取所有人,而不是愚蠢的在鬥爭階段把「潛在的助力」推到對立面。

    在沒有站穩腳之前,任何妄動,代價都是慘重的!

    可現在,因為在士兵的軍功特權上的,他們的反對,讓朱明忠的心裡憋著一團火,這團火更是讓他整個人都無法平靜下來。

    「如果他們再反對的話,回頭老子便直接頒布軍令,到時候,誰敢反對,先問老子手中的刀!若是再敢輕言反對,就連他們的特權也一同免了!」

    在決策遭到反對的時候,朱明忠自然而然的傾心於獨斷專行的爽快,至少那樣一些正確的決定不會因為不理解,而為人所反對。

    「經略還在為那件事惱火?」

    覺察到經略臉上的怒色,石磊開口反問道,聲音依然是那副不冷不淡的味道。

    「嗯!」

    點點頭,朱明忠有些氣悶的說道,

    「他們也不想想,弟兄們的軍功都是一刀一刀拿性命拼來的,若是沒有弟兄們於沙場上為國用命,又焉能有大明的今天!」

    與這個時代的國人習慣上「抑武揚文」不同,來自後世的朱明忠更主張張揚武功,畢竟這個民族在未來的幾百年間所付出的代價,或許軍國主義在後世被人抨擊、被指責,但是沒有任何人否則,至少在這個時代中國需要軍國主義,需要張揚武力,需要弘揚敞武之風。也正因如此,兵士們才需要特權,需要特權去表明他們與普通百姓的不同。

    但現在的問題是,有一些人總是不願意看到軍功集團的崛起,或許他們無法阻擋軍功勛貴的崛起,但是他們會千方百計的阻擋這個含蓋到普通士卒的「軍功集團」的崛起,這些精明非常的官員,又豈不知道,這個「軍功集團」截然不同於歷朝歷代的「軍功勛貴」,畢竟勛貴者,不過只是少數。

    可是兵士——卻有成千上萬!他們一但形成一個「軍功集團」,甚至可能改變整個社會的結構!

    「經略所言極是,我江北之所以有今天,皆是弟兄們敢於用命的結果!」

    石磊的贊同讓朱明忠點了下頭。

    「所以,我等才應給予兵卒以優待,而且不是所有人,只有取得勛章者,才能得以些許特權,就像士子十年寒窗考以功名一樣,兵卒不也是在沙場為國效命,以命搏功嗎?如此,焉不能得以特權?」

    嗓間發出聲冷哼,朱明忠冷笑道。

    「他們現在反對?若是真逼急了我,將來迎回聖駕之後,非得讓皇上重行「軍功賞爵」不可,到時候再行漢時的「非有軍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我看,他們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在道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忠當然知道,到時候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到時候,只恐怕自己甚至於大明都會立即成為士人眼中的異端,就像太平軍一樣,在其起事之初,還曾得到天地會以至地方士紳的相助,因為他們的目標是推翻滿清,可是當他們焚燒孔廟、焚燬書籍之後,立即成為國人眼中的異端賊子,而曾國藩等人所用的也不是保衛大清江山,而是「衛我名教」作為大義。

    至於尋常的百姓?

    千百年來他們從來都是根著地方縉紳走,即便是在21世紀的鄉間,村民也是跟著本村門頭大戶走,若不然又怎麼可能有農村基層的世襲化。

    如果真的推行「非有軍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制度,所引起的軒然大波,恐怕會導致大明內部的分裂甚至內訌,這正是朱明忠全力避免的,而且「非有軍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本身就太過片面、過於武斷。

    當然,更重要的是,永歷也不可能下這樣的旨,即便是下了,也沒用,畢竟明朝內閣以及六部皆有權封駁皇帝聖旨。這份聖旨必定會被封駁。

    想到這,朱明忠反倒是有些羨慕滿清的專橫了,對於他們的旨意,那些奴才們又怎麼可能封駁,當然他們也沒有封駁之權。

    「經略,若是如此,恐怕到時候肯定會出大亂子!」

    出言提醒著經略,石磊又繼續說道。

    「若是經略有意推行勛功,不若再緩上一緩,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行決策……」

    「時機成熟?」

    石磊的提醒讓朱明忠微微一愣,隨後他的眉頭微皺。

    「四石,只是這時機成熟?什麼時候才能成熟?」

    難道說,就這麼等下去?

    「要知道,宿遷之戰,傷近兩萬,殘萬餘,亡兩萬,且不問其他,單就是陣亡和傷殘的官兵,難道就不應該給予撫恤……」

    話聲微微一頓,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然後整個又一次陷入思索之中。

    也許可以在陣亡的和殘廢的官兵身上做些文章,先易後難,一步步來的,你們害怕的無非就是所有的兵卒都享受與士紳相同的特權,那麼先給殘廢的官兵一些特權,總不至於反對吧!

    就像對烈屬的優待一般,儘管免除了他們的部分田賦以及徭役,也未曾有人反對一樣,沒有任何人會計較這些,在他們看來給予死者優待,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先易後難,一步步的來,接下來再一步步的完善軍勛體制。

    想要動搖一個階層,就要樹立另一個階層,而一個階層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倉促建成?

    可一步步的來,先以傷殘官兵為突破口,一點點的一磚一瓦的去完美「軍勛體制」,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這個既不同於「軍功勛貴」,也不同於「地方官紳」的團體自然而然的就會以不可抵擋的勢頭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這不過只是第一局!

    心知第一局至多只能打個平手的朱明忠冷笑道。

    「下一局誰贏誰負還未償可知……」

    想到這,朱明忠整個人的心情總算是平復許多,就在這時,石磊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村落說道。

    「經略,我們到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7
第129章 訪商

    這一趟還真夠遠的,足足騎著馬跑了近一個時辰。

    進了村朱明忠從馬上跳下來的時候,看著面前的這個宅院,瞧起來與江北的尋常大戶人家並沒有多少區別。

    身為江淮經略使的朱明忠之所以親自上門拜訪,倒不是因為這家主人是前朝的遺民,曾有數人出仕。而是因為這家人特殊的身份——梁家曾是海商,而且是江北少有的幾戶在清虜屠刀下倖存的海商,當然他們之所以倖存,是因他們家的另一重身份,是本地知名縉紳,且與當時主持淮安的清虜有舊誼。

    對於登門拜訪遺民,朱明忠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即便是鄭成功也是時而登門拜訪遺民邀其入幕,為其出謀劃策,同時借助其威望,收拾地方,洪承疇初入長沙的時候,也曾用一年的時間四處拜訪地方縉紳,即便是拒之門外,也未曾阻其拜訪之路。只不過,現在朱明忠所要邀請的並不是尋常的幕僚,而是請其和自己作一門生意。

    恰在這時,梁府那緊閉的大門打開了,只見一個穿著深衣儒袍青年從門內走出來。

    「經略大駕光臨,實是讓寒舍蓬蓽生輝,草民未曾遠迎,還請經略見諒。」

    青年書生的那雙眼楮裡滿是歉意。

    「實是因為家父已經十餘年未曾出府,所以未曾出府相迎,還請經略見諒。」

    書生的話語,讓朱明忠笑道。

    「令尊身為我淮安縉紳,朱某身為江淮經略,理應登門拜訪,今日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在來之前,朱明忠就已經從石磊口中知道,這梁家原本有三子一女,雖說長子與次子皆對外言是死於「暴病」,可實際上卻是死於義軍之中,四個子女只剩下眼前的一子一女。

    簡單的客氣之後,朱明忠便隨著青年書生一同進入了梁家的大宅。

    在進宅之後,朱明忠看到這所宅院四四方方的,不像一般江南有錢人家的花園那樣亭台樓閣的,倒像是北方的那種厚壁高牆的深宅內院,這一點許就是江北與江南的不同。

    從前宅進入後宅的時候,想到那位梁老爺十餘年未曾出府,朱明忠的心中一動,笑問道:

    「梁老先生十餘年未曾出府,莫不是因為未嘗剃髮?」

    梁贊遲疑了一下,才說道:

    「公子目光如炬,正是如此。

    他的回答,讓朱明忠略點下頭。心知這次恐怕是來對了。兩個兒子皆入抗清義軍,陣亡於戰場上,而他本人又是十餘年不曾剃髮,這樣的遺民自然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

    進入梁府的後宅,朱明忠便看到一位穿著灰布儒袍髮鬚皆白的老者正站於書房外,見到他時,便揖禮道。

    「小民見過經略!」

    不卑不亢的禮節和話語傳入朱明忠的耳中,讓他連禮道。

    「見過老先生。」

    「經略請!」

    將朱明忠請入書房後,儘管表面上看起來頗為客氣,但是梁天祐卻表現的有些疏遠,幾乎是從其進門之後,與其所談的不過僅只是如何寬待江北百姓。

    「……江北百姓不比江南,江南自古為魚米之鄉,素為豐腴之地,而江北卻有黃淮為害,百姓生活貧苦,且二十餘年來,江北郡縣疊罹兵燹,鄉間白骨青磷,荊棘千里,經略欲以江北為基,北伐清虜,雖是為國,然江北地貧民乏,又遭清虜十數年壓搾,百姓財力早就為之耗盡,還需經略愛惜……」

    梁天祐的話語落入朱明忠的耳中,讓他的心思一動,然後點頭贊同道,

    「老先生所言極是,清虜治下予我漢人只是一味壓搾,脂膏強半供以豺狼,本官雖意北伐,可江北民力已乏,自不堪勞役,然軍需所需,又是事關北伐大事,本官,也是頗是為難啊!」

    在這一番感嘆之後,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然江北百姓苦矣,本官焉能如清虜一般繼續加以盤剝,所以這軍需只得另闢蹊徑,以其它手段加以解決,目下,江北所持過不過只是兩淮鹽稅,但兩淮鹽稅因清虜查禁,所得不及過去之半,僅憑以鹽稅亦不能持久……」

    雖說十幾年未曾出府,但是梁天祐仍然關注著外面的時事變化,自然知道朱明忠所言絕非虛言。

    一方面是民力苦乏,一方面是財源不暢。如此一來,這經略使衙署自然是左右為難。

    「所以,經略意欲北伐,就非得開源不可!」

    見梁天祐被引到了這個話題上,朱明忠便點頭說道。

    「老先生所言極是,這開源實是本官經略江北第一要務,目下為行以開源,我已經命人重開利國驛鐵礦,於利國驛設廠煉鐵,並開以徐州煤礦,從而圖謀煤鐵之利。」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他們並沒有看到煤鐵之中所貯藏暴利,但朱明忠很清楚,在燃料相對匱乏的城市之中,只要推廣煤炭的使用,就可以獲取超乎想像的暴利。

    在朱明忠提到「煤鐵之利」之後,已經成功引起了這書房中梁家父子的性致,就連一向沈默寡言的梁贊也偶爾也會插上一句,不過父子兩人的建議大都局限於時代,除了偶爾的一些開源的建議之外,他們的建議更多的節流,對此朱明忠只笑而不語,當然,他們同樣也對朱明忠用俘虜墾屯之舉大加讚賞。

    「以數萬俘敵墾屯百萬畝,每歲可得軍糧數十萬石,如此墾屯之糧不費半分民力,經略此舉,可謂是一舉數得!既可令軍中不至缺糧,又可避免熟地荒廢,他日民力恢復之時,亦可將熟地交予百姓耕種,從而安以民心。」

    面對他們對俘虜屯墾的讚揚,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並未在這個話題上談下去,儘管那幾萬俘虜屯墾可以從根本上解決軍糧的問題,但是這並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這中原之地,屯墾只能緩一時之需,想要開拓財源,非得另闢蹊徑不可,延平王能以金廈兩處孤島與清虜對峙數年,所憑者即是赴海謀以商利!」

    藉著梁天祐的話,將話題引入海上貿易的朱明忠,看著對方直接說道。

    「而清江可由河入海,若能拓以海上商路,必可充實軍需!」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7
第130章 誘餌

    「拓以海上商路,必可充實軍需!」

    這邊話聲不過是剛落,原本端著茶杯正欲喝茶的梁天祐的動作便為之一僵,儘管他的依然是笑容滿面,可那笑容就像突然經了冰霜似的,森然透著幾分冷意,方才屋子裡的氣氛也頓時一掃而空。

    「經略是想開以海路?」

    梁天祐的話聲顯得有些冰冷,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突然的轉變讓朱明忠心中頓生一絲不妙,轉眼看梁贊臉上也頗是迷惑惶恐,顯然他父親表情的變化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是的,老先生,本官確實是想重開清河通海之路。」

    朱明忠斟酌著詞句道,心念卻飛速旋轉著,從石磊那裡獲得的信息裡,他自認大致瞭解了梁天祐。他本是明朝的舉人,其父亦曾為官至四品,其之所以退出海商,是因為清江陷落,梁家雖是為官,可卻也是世代為商,現在既然這重開海路,他們自然不會拒絕重為海商,所以朱明忠才會對此行報以相當大的信心。

    唯一的顧慮是什麼?

    就是梁家是否願意作為「官商」!像鄭氏門下的商人一樣,以海上貿易所得商利支持鄭成功的抗清大業。

    「那麼,經略此次前來,想必也是因為知道梁家曾經滔海為生,所以意勸說梁某重拾舊業?」

    放下茶杯,面無表情的梁天祐語氣中帶著拒之以千里的味道。

    「正是!」

    朱明忠自然沒有否認他的來意。

    「既然如此,那經略請回吧!」

    放下茶杯,梁天祐沒有絲毫猶豫不決加以拒絕道。

    「哦,老先生為何不想助本官開拓清河海路?」

    「非是不想,而是不願!」

    搖搖頭,梁天祐看著似乎有所動的兒子,又毅然說道。

    「老夫膝下只有三子,兩子皆以為國盡忠,雖說販海往返一次可得數倍暴利,然而暴利之間風險甚大,只餘一子,只希望他能為老夫養老送終,至於其它豈還敢再有他想……」

    長嘆口氣,梁天祐拱手說道。

    「還請經略切勿再提此事!」

    梁天祐的拒絕完全不在朱明忠的意料之中,先是一愣,朱明忠沉思片刻後,方才繼續說道。

    「販海確實有風險,但如老先生所言,這江北民力已乏,販海行商每歲可得銀數十萬,且倭國有銅,可供鑄錢、鑄炮,於軍需民用可謂助力頗多,再則,若清河再行通海,海舟聚集,他日北伐之時,亦可助力北伐……」

    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朱明忠自然很清楚,儘管梁天祐只有一子,但是溝通海路事關諸多大計,朱明忠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再則,本官所圖者,在於成立商會,專司海貿,一但商會進入倭國,商路重開之後,又豈需商會會首再行入海?」

    儘管朱明忠的話聲不大,但卻輕易的許出了一個誘餌,商會專司海貿,而這商會會首,這就是送給梁家的「大禮」。

    果然,在朱明忠拋出這個誘餌時,看起來很是年青的梁贊,看起來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就在他神情複雜的看著父親,等待著他回答時,只見梁天祐搖頭說道。

    「經略既有意成立商會專司通海,梁某雖無意身入其中,但梁家確實也有擅長使海船的本宗子弟可薦為經略麾下,供經略驅使……」

    儘管梁天祐表示了拒絕,但其話語中卻顯得有些鬆動了,所謂擅長使海船的本宗子弟,實際上就是瞭解航線的船長,對此朱明忠早就從石磊有所瞭解,但是他所需要的不僅僅只是船長。畢竟船長只能領船進入長崎,能不能進港靠的卻是梁家在長崎的關係。

    沉吟片刻,朱明忠笑說道。

    「想來老先生是誤會本官之意了,又豈是供本官驅使?這商會,雖是由本官所倡,但官府絕不插手其間運營,商會運營,完全由其會董決定,而會董權益亦是由其股本決定,而官府所授者,不過只是將赴日全部貿易權授予商會……」

    對於股份制,這個時代的人們並不陌生。而原本有意拒絕的梁天祐聽著其這麼說,忍不住問道。

    「那官府可有參股?」

    「自然參股!」

    這是肯定的,畢竟對於朱明忠來說,之所以重開海路,為的就是通過海上貿易獲得商利,僅僅只憑海關稅收,能得多少稅收?不過只是區區數萬兩罷了。

    「那官府參股,若是官府憑股本操持商會,又該如何?」

    梁天祐的唇角微挑即將露出嘲諷之意時,便看到朱明忠搖頭說道。

    「商會大小事務皆有會董投票決定,商會決議的表決,實行一人一票。既便是官府所持股本再多,亦只有一票,一人一票,是商會的基本原則!而且商會會首、副會首以及會董皆是由商會會董會任命,官府不加以干涉!」

    那不過剛露出來的諷刺,瞬間便從梁天祐的臉上斂起,表面上看似平靜的他,心中卻倏然而驚,因為他很清楚,這樣的商會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商會在得到官府全力支持的同時,還不會有官員插手商會,這樣的官商身份,又有誰能拒絕?

    他看著對面前的這位年青的有些出奇的經略使,認真的打量著他,好一會才說道。

    「經略,你意重開清河海路,是為解一時之需,還是意以此為長久之計?」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梁天祐很清楚,如果沒有官府的支持,這個看似把持對倭國貿易的商會,將來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以做決定之前,他必須要先弄個明白。

    「嗯……」

    沉吟片刻,朱明忠直接回答道,

    「海外諸夷自古喜好我中國之貨,本官欲開海上商路,正是欲以我中國之貨換以海外金銀,以供國人之用,這商路既開,便絕不能停,非但不能停下,將來還要不斷加以擴充……」

    看著已經有些心動梁天祐,朱明忠又加上了一個籌碼。

    「待到將來朝廷還朝之時,本官自會向朝廷請旨,請皇上將商路全部貿易的特許權授予商會!」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8
第131章 貿易

    請皇上將商路全部貿易的特許權授予商會!

    一句看似簡單的話語,在房內響起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為之一驚,既便是石磊也沒有想到經略會這麼說。

    眾人的詫異讓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於中國人來說,這無異於天方夜談,但在歐洲這卻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就像幾十年前,英國女王向東印度公司頒發特許狀時,她將東印度的全部貿易權授予東印度公司一樣,瞭解這個時代遊戲規則的朱明忠自然很清楚,特許狀會給傳統的商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未來這個商會能不能銳變成像東印度公司那樣的企業,朱明忠並不清楚,但是至少,這是一個機會,既然是機會,那就不能夠錯過它。畢竟正是這些特許公司開闢了歐洲的殖民時代,只有在商業利益的驅使下,這些民間公司才會千方百計的拓展海外貿易,進而拓展殖民地。而不僅僅只是國家的強力推動,推動海外的事業,必須要充分調動各方的利益,而開放的商會則是調和各方利益的一個聯合體。

    梁天祐驚訝的看著朱明忠,好一會才開口問道。

    「經略此言當真?」

    請皇上給商會頒旨,這,這怎麼可能?但是他並不懷疑,畢竟他曾聽西洋人提及在西洋就有類似的事情。只是從未曾想到,在中國也可以這麼做。

    若是從其它人口中得知此事,他會一笑了之,但是現在,當這句話從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時,他卻不曾有絲毫懷疑。,

    「怎麼,老先生難道還懷疑本官不成?」

    表面上看似平靜的梁天祐心中卻是波濤洶湧,他未曾想到,經略會提出這樣的條件,擱過去,這個條件幾乎會使他陷入千夫所指之境,但是現在……待到將來經略北定中原之時,憑此奇功,皇上又豈會拒絕他的要求?到那時,這商會又如何不能成?

    「爹,經略如此盛情相邀,又怎能再加以拒絕,更何況,您不是經常教導孩兒要以國為重,此事於國於民百利而無一害,爹您還猶豫什麼?」

    梁贊適的一句自豪感,讓現在已經不想就這麼放過眼前的大好機會的梁天祐,順著台階微笑道︰

    「經略如此盛情,在下又豈能拒絕,不過經略需知道,這滔海行商,可謂是風險重重,非是每船皆可得利,亦非每船皆能歸還!」

    對於這個大航海剛剛開啟的時代,海上航行的風險朱明忠又怎麼可能不瞭解,沿著海岸的近海航線尚都有各種風險,更何況是赴日本這樣的「遠洋航行」,於是他點點頭說道。

    「此間風險本官自然知道,這於陸上做生意尚有各種風險,更何況是販海,商會之事,老先生你只管操辦,至於官府這邊,本官軍務繁忙,又豈能事事過問?」

    一句話等於給梁天祐放了行,朱明忠的這句話,幾乎等於承諾不插手商會事務。「經略,這商會既是由經略所辦,經略但凡有所吩咐,我等又豈敢不從。」

    梁天祐的聲音不大,那聲音低的恰好能讓朱明忠聽道。其實他也很清楚,所謂的不插手,不等於不聞不問,官府若是想插手商會,又豈會在意其它?關鍵在於掌握好度。

    在兩人就商會的一些細節加以探討的過程中,朱明忠不時的會提供一些後世股份公司的經驗,畢竟相比於這個時代商號,經過數百年發展的股份公司在二十一世紀其體制更為成熟一些。

    對於其口中提及的一些商會管理上的「奇思妙想」,梁天祐更是不的出言稱讚,最後在落實到具體經營上的時候,朱明忠自然會詢問起了這與日本貿易的貨物種類,畢竟,他所希望的是通過海外貿易刺激本地商業的發展。

    「這日本所需者,首先是生絲,這生絲又以湖絲為上,湖絲於我大明每擔約百兩上下,運往長崎可獲倍利,再就是日人喜好甜食,而日本卻不產糖,其所食之糖皆來自中國,但凡是糖於日本皆可獲得數倍暴利……」

    儘管已經十餘年未曾赴海從事對日貿易,但是梁天祐提及對日本的貿易時,仍然說的極為細緻。

    「先前經略所言,意取日本之銅,我們可以可直接把日本人喜愛的生絲和絲織品運到長崎,從而以交換日本銅,如此所獲得利潤遠多於其它,在下當年赴日時,曾識得幾位銅商,若是經略有意,我等可於其簽售,即是把船上的貨物悉數交給他們,再由其換成銅條或者銀兩……」

    這正是梁天祐的作用,或許他很少出海,但是梁家幾十年間於日本卻早就積蓄了很多關係,這些關係網正是貿易船能夠進入日本的關鍵,沒有梁天祐的參與,即使是朱明忠派出使節,但是等待德川幕府批準貿易卻可能面臨諸多的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鄭家的反應,但梁家不會,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對日本貿易的參與者,現在只是趁機恢復對日貿易罷了。

    其實無論是換銅也好換銀也罷,對於朱明忠來說,他所需要的無非只是開啟一個海外貿易的大門,從而讓江北,這個不為世人所知的地方,再一次繁榮起來,當然更重要的是,隨著海外貿易的繁榮,未來的航線肯定不僅僅局限於日本或者朝鮮。

    「既然老先生熟知海路,對這往南去的海路可曾熟悉,比如去廣東等地?」

    朱明忠的言語中帶著試探的味道,而他的這一問,讓梁天祐反問道。

    「經略莫非有意開拓往南的航線?日人所喜之糖皆產於嶺南,若是欲備糖貨非重往南遣船不可,對向廣東等地的航路,在下亦有所瞭解,家中亦有長輩專事往南航路。」

    梁天祐的回答讓朱明忠的心頭一喜,臉上甚至都洋溢著莫名的興奮,更是有些激動的問道。

    「既然如此,不知老先生可知閩省對岸有一大島名為「台灣」,此島最適合種植甘蔗,不知老先生可知此地?」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9
第132章 利國

    「山滿金、水滿銀,行人齊稱聚寶盆」。

    置身於船艏的吳品洪指著湖畔的市鎮,向著身旁的經略介紹道。

    「這就是往年的利國驛,這利國遠在秦漢之際,這裡已開始採銅冶鐵。並開始採用銅山島之銅礦設爐冶煉為諸侯王國鑄造銅幣,後用作制鏡。由秦漢至宋時,經過千年的發展,利國的冶鐵業達到了它的鼎盛期。」

    儘管並不是徐州人,但是對於江北的瞭解,吳品洪卻不遜於許多本地人,對這利國自然也是極為瞭解。

    「宋真宗年間,樞密使大將狄青率兵到利國采鐵,沿村南由東向西排設鐵爐60盤,就地冶煉,制盔造甲,鍛鑄兵器,且挖掘運鐵河以利運輸。其傾倒在石龍河邊的廢渣至今猶存,俗稱「爐渣棚」……」

    在吳品洪的講解中,朱明忠只是打量著這座與普通市鎮沒有太多區別的臨河小鎮,此時的利國已經不見了千年的繁華,至元明起,由於地表鐵礦石減少,加之微山湖逐漸形成,採礦坑口和冶爐也被湖水淹沒,再者受開採技術所限,地下深層鐵礦石無法開採,使得延續了百千年利國冶煉業日漸式微,到數十年前採礦冶煉業已基本停止。此時的利國只是三千里運河畔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千年的繁華與喧囂已成為了歷史的雲煙。

    此時,經濟地位衰退的利國之所以能引起朱明忠的注意,是因為環湖諸山上仍然有外露的鐵礦礦苗,而這是江北治下唯一可供開採的鐵礦,也正因如此,才會在徐州克復之後,立即派人來利國勘探。

    勘探的結果是喜人的,按負責此事的孫明躍報告稱「徐州銅山境煤苗極盛,利國驛所產鐵礦尤多且佳,諸山環繞微山湖,磅礡鬱積,不盡黝黑,鐵質隱然,俯拾之餘,皆富融焓」。

    也正因如此,在利國開礦煉鐵,就擺到了議事日程上。否則畢竟僅憑著清江小鐵廠的生產規模,完全不能滿足江北的需要,僅僅只是鑄炮用鐵都不能滿足,更何況是製造兵器、船舶。

    也正因為利國鐵礦關乎江北命脈,所以朱明忠才會親自來到這裡。

    在漿手劃漿下,船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用於驅動風箱、鍛鐵的水車這會已經顯出了雛形,沿河分佈著,足有十餘座之多。既便隔著碼頭,也可以看到岸上正在忙碌著人們,那些正在幹活的苦力皆是戰俘,在皮鞭甚至刀口下,他們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足有一人高的大石滾在幾頭牛的挽拉下平整著鐵廠的土地,上千個帶著腳鐐的苦力像是螻蟻一樣,在皮鞭的督促下建設著這座鐵廠。儘管這座鐵廠的規模甚至不及在三百多年後一座小區,但置身其中,仍然難免感覺有些震撼。

    「利國之利全於鐵。鐵石遍山漫野,可謂是取用無盡,誠能以本地之煤煉本地之鐵,其利可至數十倍。」

    儘管孫明躍的言語中有些誇張,但是朱明忠很清楚,憑著他設計那座磚砌的煉鐵高爐每日30噸的產能,這利國的鐵礦確實是取用無盡。

    「甲字號煉鐵爐這個月能建成嗎?」

    之所以來利國,正是因為關心煉鐵高爐的修建,儘管並不是冶金專業畢業,但是憑著對煉鐵技術的一知半解,又借鑒了中式煉鐵爐的爐身構造,朱明忠設計出了一個與歐洲十九世紀早期技術水平相當的磚砌爐身的煉鐵高爐,儘管其爐身是由磚石砌成,但是它的結構卻是20世紀標準的煉鐵高爐結構。

    或許按二十一世紀的標準來說,這個煉鐵高爐連土爐都算不上,但是在這個時代,朱明忠相信,憑著它的先進的爐膛結構以及先進鼓風設備,足以讓這座煉鐵高爐成為這個時代的黑科技,讓它成為這個時代設備最先進的鐵廠。

    不過即便是頗為自負,但是現在鐵廠正在修建的一號鐵爐,仍然是一個小型的日產量只有5000斤左右的試驗爐,之所以修建試驗爐,正是為了驗證這一技術是否可行。

    「經略,現在甲字爐的地基已經基本完工,雖說這個月甲字爐必定可以出鐵……」

    孫明躍的語氣顯得很是自信,他本是清河書院的學生,雖說是個書生,但是出身匠戶的他,有明一代家中皆是以冶鐵為生,對採礦、煉鐵,自然極為瞭解,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被推薦進主持利國鐵礦勘探以及鐵廠的建設。

    「能早一日出鐵,就可以早一日解我忠義軍所需!」

    置身於鐵廠的工地上,朱明忠整個人都顯得興致勃勃的,畢竟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創辦的第一個「大型企業」,尤其是這個大型企業的許多設備都是由他一手設計,當然是在結合時代技術水平的基礎上,引入未來的「理念」,比如說高爐的鼓風系統。

    「煉鐵最重爐溫,使用冷風煉鐵,燃料消耗很高,生產率低,若是使用「熱鼓風」煉鐵,可以顯著降低焦炭用量……」

    即使學的並不是冶金專業,但是朱明忠也曾書本上瞭解到「熱鼓風」煉鐵給煉鐵業帶來的改變。在19世紀20年代以前高爐使用冷風煉鐵,燃料消耗很高,生產率低。1828年英國尼爾森建議在高爐上使用「熱鼓風」煉鐵,並於次年在甦格蘭克拉依特廠首次實現來這一建議,風溫雖然只有不到150度,但是它所帶來的效果卻是驚人,每噸生鐵的燃料消耗由8噸驟然降到5.16噸,燃料消耗降低了30%以上,而相應的產量提高46%,而用於加熱鼓風消耗的燃料只有不過僅只是0.4噸/噸鐵。幾年後該廠又將風溫提高到300餘度,燃料消耗降到來下降了50%以上,而產量比用冷風煉鐵時翻了一番。

    儘管在這個時代,不可能做到21世紀一千餘度的風溫,但是做到一兩百度的風溫卻很容易。而且技術也很簡單只不過是在風道中增加加溫段,雖說無法測定爐溫的溫度,但是在清河鐵廠的試驗中,焦炭消耗降低了25%左右。

    「經略所言極是的,過去雖知道煉鐵需要鼓風,卻不知這鼓風裡頭居然有這麼多的學問。」

    雖說幾乎等於出身煉鐵世家,但是孫明躍仍然很難想像這煉鐵中會有這麼多的學問。且不說其它就說燃料上,從洗煤、配煤直至煉焦,看似簡單的煉焦過程之中,從最初的選煤就有許多講究,用什麼樣的煤,那裡的煤,都需要經過多次試爐才能確實。這煤看似相同,但每個地方的煤皆有其不同之用,若是用錯了煤可能會導致煉鐵用焦量激增,也有可能導致生鐵過脆。所以,現在鐵廠的煉焦,僅僅指定少數的幾處煤焦。

    「正是因為學問多,所以才會讓你做好記錄,把這些經驗整理成冊,弄清楚其中的原因,道理,如此這煉鐵才能變成一門學問,不要擔心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就像這爐風加溫,本官就提有專利金,每產千斤鐵提取2斤,以後這就是發明創新的定例,如果有其它人能改進冶鐵技術,能夠提高產量、降低成本,若是被工廠採用,自然也可以提取專利金……」

    在拿自己作為例子的同時,朱明忠又伸手指向河邊的洗煤廠,與清河焦廠早先使用朱明忠發明的人力洗煤不同,現在卻借助水力洗煤,而發明水力洗煤的正是焦廠的一位工匠。

    「就像那發明水力洗煤的胡師傅,他的這個發明節省了很多人力,雖說這個技術是被一次性買斷,可畢竟也有180兩銀子,依我看少了一些,原本至少能賣三百兩,可畢竟是一個開始,等將來會越來越規範,而這技術自然也是越來越值錢,只有如此,他們才願意把自己的絕活拿出來與人分享,與人交流……」

    提及那個賣了180兩的水力洗煤專利時,朱明忠顯得很是興奮,畢竟這是江北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工業專利」。甚至他也正是以此為契機,開始尋思著頒佈一個專利保護章程,之所以重視專利,是因為專利制度是導致近代中國與歐洲在知識積累和技術進步模式上產生巨大分野,進而導致產業革命在歐洲而非中國發生的關鍵所在。在歐洲建立專利制度之前,中國和歐洲的技術進步都是由技術機密所驅動的,而工匠保護技術訣竅,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原則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技術機密大都採取了與創新者人身依附的使用和傳承方式。

    「過去,很多工匠的秘方絕活都是「世代單傳」、「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的傳承方式。這種傳承方式能夠盡量降低技術訣竅洩露的風險,但卻阻礙了人們之間的知識共享,並會大大增加技術訣竅的滅失風險,古往今來,不知多少絕活就這麼消失,唯才,你是匠戶世家出身,對此,自然比我瞭解一些。」

    如果說對於這種原始的技術傳承方式的弊端,朱明忠只是從後人的總結中有所瞭解的話,那麼對於孫明躍來說,出身於匠戶世家的他卻是深有感觸,

    「經略所言甚是,這清河有匠戶萬餘戶,這幾百年間,不知多少技藝因為後繼無人或者天災人禍而失傳,就像甲申天變,天下離亂,不說其它,便就是擅長制鋼的孫家就因為其父被亂兵所殺,使得制鋼之術失傳,還有李老三的銅鏡,這清河一地尚如此,更何況是這清河?」

    在孫明躍感嘆著那些技藝失傳的時候,朱明忠點頭說道。

    「從先秦直至現今,數千年來,但凡技藝皆保留為私人,相互之間難以共享,不能取長補短,於是人們往往是簡單重複前人的工作,有時候還沒前人做得好,即便是偶有聰明才智,即便是拜師學藝,往往對方唯恐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往往留上一手,往往需要他積蓄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經驗之後,方才有所心得,而不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進行累積創新。如此一來,又談什麼進步?」

    數千年來的中國對西方的人口優勢,直接導致中國對西方的技術優勢,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很長時間都在技術總量上遙遙領先於歐洲。但是當15世紀末專利制度首先在歐洲確立之後,歐洲社會知識積累和技術進步的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由於專利制度解決了商業機密保護下市場擴展與技術可佔有性之間的內在矛盾,而作為一種無形資產,人們從專利權所獲利潤大小與市場容量成正比。由此給歐洲的技術變革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經略,您之前所頒布的《專利令》中所言「「在10年期限內,未經發明人同意與許可,禁止其他任何人製造與該發明相同或者相似的裝置。若其他人貿然防止,將賠償專利人銀千兩,仿製品將立即銷毀」,不正是保護匠人之利,令其再不至於像過去一樣,將手中的三分絕活藏於家中敝帚自珍,如此,將來我江北匠人自然會受益無窮!」

    孫明躍的恭維讓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這個時代的人們根本就不會知道專利保護對於技術的推動。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專利制度可能是促進工業革命的關鍵因素。在此期間,公開披露的技術知識日積月累,逐漸形成一個龐大的公共知識庫,為工業革命的發生打下了堅實的知識基礎;而專利保護的排他性特徵,也為技術與市場的結果提供了必要的制度保證。從而使得風險投資家願意投資給技術發明人,從而獲得利潤,就像蒸汽機,正是由於具有蒸汽機的專利,瓦特才得到了巴洛克、博爾頓等企業家的「風險投資」,這又促進了蒸汽機技術的市場化進程——那些企業家最後為了收回投資,又會積極推廣蒸汽機。

    或許,他們現在不會理解,但是當專利保護把中國技術的發展送上快車道的時候,到那時,誰又能阻擋它的前進呢?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49
第133章 求賢

    豐縣,這是江北治下最北方的縣城,宿遷之戰後,豐縣知縣出逃後,當地的士紳即遣使請派兵收復,和徐州、沛縣等地一般,皆是不戰而克。其實這個時代打仗大抵是如此,一場大勝之後,憑著大勝之威既可逼降周圍的府縣。

    離開了鐵廠之後,朱明忠便直接領著衛兵來到了豐縣,因為豐縣地處前沿的關係,所以在豐縣駐有忠義軍一營兵,雖說看似兵力有所不足,但用於守城,憑著城牆至少可以堅守數日。

    在抵達豐縣視察了這裡的防禦部署之後,第二天天將放明,一身便裝的朱明忠便騎馬在幾名親兵的護衛下,沿著官道一路北上,這是這個時代官吏的必然,既然到了這個地方,自然需要拜訪一下遺老,騎在馬上顛簸了半日,於午後朱明忠接近了目的地。

    「經略,不過就是一任知縣,何需您親自上門?」

    跟在經略的身邊,趙興賢有些不解的問道,作為護衛,他首先想到的了經略的安全,而這董莊離城數十里,萬一有個差池,那可如何是好。自然的,對那位小小的七品知縣,也跟著有些怨言。

    「就是,經略,若是你想見他,直接命人傳他到城中便是了,何需親自來此?」

    護衛們的抱怨,讓朱明忠只是微微笑道。

    「你們不懂……」

    其實,朱明忠之所以會親自來董莊,既是為了作出禮賢下士的姿勢與世人,同樣也是為了見一見後世聽聞的「折笏之交」事主。

    儘管置身於這個時代,曾見過太多的名人,但是對於少年時曾讀書過的那篇「折笏之交」的文章中所記載的鴻臚寺少卿董令矩與翰林院編修宋千敏友誼卻是印象極為深刻。所以既然到了豐縣,這人總是要見上一見。

    江北的村落與江南相比,顯得有些破敗,放眼望去,大都是泥坯草層,百姓也是衣衫破舊,那棉衣的破舊處更是露出此許棉花。

    江北民力貧乏如此,如何能撐得起北伐大業?

    正在村口佇足神思的時候,這時卻有一位六十幾許,穿著粗布衣、背著糞筐的老者已走到他的身旁,笑著向他打招呼道。

    「這位公子,可是路過此事,若是困乏了,不若來家中喝口茶歇歇腳!」

    朱明忠看著的這頭戴幅巾的老者,在這個時代幅巾幾乎等於遺民的標誌,於是便笑著問道。

    「這裡可是董莊?」

    「正是董莊?公子是來訪親還是?」

    「訪友,不知前宿遷知縣宋千敏,住於何處?」

    「小老兒正就宋千敏,不知公子您是?」

    宋千敏有些詫異看著面前的這位公子,既便是不看其身邊的幾個護衛,也知道這個渾身透著沙場氣息的青年,絕不是什麼富家公子。

    「這是我家朱經略,大明江淮經略使!」

    朱經略!

    瞬間,宋千敏便反應過這人是誰了,難怪渾身儘是沙場之氣。

    一聽眼前之人就是宋千敏,朱明忠立即笑說道。

    「正想去見你,沒想到在這村口就踫著你了……」

    「見過朱經略!」

    宋千敏急忙揖手見禮時,朱明忠笑說道。

    「本官身為江淮經略,直至今天才上門拜訪宋老先生,還望老先生切勿怪罪。」

    「豈敢,豈敢,經略事務繁忙,小老兒焉敢怪罪經略……」

    聽說朱明忠是專程來見自己,儘是誠惶誠恐模樣的宋千敏連忙又招呼著道。

    「經略,若是不閑寒舍簡陋,不若便到家裡去吧,就在前面。」

    跟著宋千敏,朱明忠一行來到一座宅院門前。與周圍泥坯房不同,這房屋是灰磚徹成,邁進門檻之後,朱明忠便正面四間是坐北朝南大瓦房,兩廂六間側房均為高梁秸蓋頂,庭院裡有一大塊種著蘿蔔、大白菜的菜地,院中雖說養著雞鴨,但是收拾的卻極為乾淨。

    「寒舍簡陋,還請經略包涵,」

    說著將宋千敏將朱明忠帶至正房邊,指著右側的一間房說道。

    「這是在下的書房,我們就在這裡說話吧!」

    坐下後,朱明忠見書房左邊牆壁邊擺著一長條書架,上面整齊地放著兩百餘冊書籍。比起朱明忠的書房來,他這裡的書大概不及其百分之一,畢竟這個時代書籍,本就不便宜,尋常讀書人不過只有區區十數本。

    「回到清河後,可以考慮建一座圖書館,」

    心裡這般尋思著的,朱明忠便和宋千敏聊了起來,聊的並非是文章,而是崇禎朝的得失,當然免不了還得聊到那位已經逝去多年的鴻臚寺少卿董令矩,自然還有他們之間的「折笏之交」以及「一文契約」,慢慢的得二人便談及正題。

    「其實朱某此次來此,是想請著巨出山,目下江北初定,正是用人之時,而朱某初來江北,府中人才匱乏,著巨當年於宿遷任上,為官清謙,頗有業績,甚得民心,為我大明百姓,還請著巨切勿拒絕。」

    「經略,非是小老兒不識抬舉,實是小老兒當年流落至此,若是無董兄相留,恐早不知飄零於何處,淪為餓殍。再者小老兒年事已高,即便是入以經略之幕,又於經略又有何助?小老兒只願能與董兄的相伴,他日百年之後,長埋於此,才是小老兒之願。」

    先是表示了拒絕,然後宋千敏又繼續說道︰

    「數月前,經略先平以江北,後敗清虜十萬大軍,若非經略我江北數百萬黎民,又焉能復以故國衣冠,今日經略既感人才匱乏,倍受掣肘,為何不於清河設崇賢館,招天下之英賢?」

    崇賢館?

    宋千敏的建議讓朱明忠微微一愣,見其似有不解,宋千敏便笑說道︰

    「不瞞經略,其實自經略定以江北之後,小老兒便一直留意經略於清河的施政之舉,經略雖說意以清河書院培養人才,但正所謂百年樹人,待到書院之才擇選之時,恐已延遲了時日。既然如此,經略為何不招攬天下之英才,對其量才錄用?儘管其中有些許人等所圖是為陞官發財,可自然也有赤誠之士,既有庸才,亦不乏英才,經略自然可去蕪存菁,如此,又何愁人才匱乏?」

    朱明忠用心傾聽著宋千敏的建議,他聽得出說其說的是肺腑之言。

    然後又聽宋千敏說道。

    「至於如何擇才,想來經略亦有所悟,自甲申天變,小老兒隱居於此,亦曾與董兄每日暢談國朝之事,倒是略得些許心得,今時正值亂世,無論是一方之吏,亦或是一軍之師,吏者關係百姓的切身利害,要辦的都是有關國計民生的實事,軍者關乎大明中興之根本,要辦的是恢復河山的築業之事,兩者皆不是能言善辯、引經據典就可以解決得了的。所以,這擇才之道,自然不能再以八股科舉取才,如何取才,小老兒只有八字「唯才是舉、量才適用」。」

    在宋千敏的話聲落下時,目帶詫異之色的朱明忠連連點頭贊同說。

    「著巨所言甚是。過去我皇朝擇以人才,皆是八股取士,而其大都還只是與書籍和士人打交道,與錢糧刑名這些經濟大事大都未曾涉獵,今時非太平盛世,自然不能再循舊例以八股文章擇才,今日著巨點撥可謂正入朱某心中。我也不繞圈子了,開門見山說吧,此時這次到豐縣,就是來敦請著巨出山,隨我去清河,幫幫我的忙如何?」

    儘管朱明忠的師傅主張實學,但是從未曾像宋千敏一樣,如此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亂世之時,不能以八股取才,這種話傳出去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但也就是這樣的話,一下便說到了朱明忠的心檻裡,原本只是讓宋千敏做個馬骨的朱明忠,又怎麼可能願意放過此人。

    面對又一次發來的邀請,端起茶杯,宋千敏慢慢地喝了一口,繞開朱明忠的邀請,然後看著他問道︰

    「成化二十三年,國朝科舉始由「經義」變為開考八股文,規定要按八股方式作文,格式嚴格,限定字數,不許違背經注,不能自由發揮。如此,經略以為何?」

    「嗯……」

    沉吟片刻,心知宋千敏是在試探自己的朱明忠,幾乎不假思索的答道。

    「八股之害,等於焚書,而敗壞人才,有甚於咸陽之郊所坑者四百六十餘人也。」

    朱明忠直接引用顧炎武的這番話,落到宋千敏的耳中,讓他頗為驚訝的看著其,好一會才說道。

    「國朝人才之敗,始於八股,敗之於科舉!」

    放下手中的茶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宋千敏又繼續說道。

    「八股文章雖空疏無用,實於政事無涉。可若是廢之以科舉,那又該如何取才?」

    未曾想宋千敏會說出廢除科興這番話來的朱明忠,此時頓覺這次豐縣之行沒有白來,立即說道。

    「國朝人才雖敗於科舉,可考試之道,仍是世間最公平之法,科舉不可輕廢,而應加以改良,以實學取才,方才是上策。」

    隨後朱明忠又懇切地說道。

    「著巨,請你務必幫朱某完全此願。」

    「經略,可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

    面色凝重地宋千敏長嘆道。

    「畢竟,朱某所長,也是八股文章……」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5 22:50
第134章 南歸

    時交初冬,一場初降的冬雪,使得北方大地儘是一片雪白,在京師西山一條僻靜的羊腸小道上,雖是薄雪掩去這狹窄的山道,但是在這雪地之中,卻仍然有一頭戴棉帽的中年人踽踽獨行。

    這獨自於山道上行走的中年人個頭中等,身材瘦削,瘦削的臉膛黝黑,儘是一片風塵僕僕之狀,他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袍,腳穿著一雙破舊的滿是補丁的棉靴,手中拄著一根竹杖,他就這樣沿著崎嶇的山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著,雖是寒風刺骨,但他的額頭依然不時的滴著汗,終於來到了峰頂,他便朝著遠處看去。

    今天正是冬天裡難得的晴日,那座既雄偉壯麗又空虛窳敗的古都,完全展映他的眼底。置身於山頂的個縱目遠眺,神思飛揚。兩年前,在第六次拜謁孝陵,寄以對故國的思念之後,他便返昆山,將家產盡行變賣,從此掉首故鄉,一去不歸。

    在過去的兩年之中,他便一路北遊,以結納各地抗清志士,考察北中國山川形勢,徐圖復明大業。遠行避禍當然也是一個原因。

    月前,沿著山海關一路考察當地山川地形的他,在得知達素所領的十萬清虜於宿遷慘敗之後,儘管當天晚上,他站於山嶺上高聲哭喊著「高皇帝保佑」,儘管他恨不得立即南下,但他並沒有立即南下,而選擇來到京師。

    他日北伐,必以京師為目標!

    也正是懷揣著這個心態,在過去的一個月中,他走遍了京師附近方圓百里,除了將山川地勢記於紙上,更是繪製了一份地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將來的北伐做準備。一面記錄著山川地勢,他一面又思考今後的道路應當如何去走。

    是往南京?

    還是往清河?

    亦或是南昌?

    擺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三個選擇。

    未曾北遊之前,他也曾數次準備南下,赴福建參加沿海地區風起雲湧的抗清復明事業,但由於各種原因,最終都未能成行。

    而現在,江南恢復,江北已平,天下大局變化越發有利於大明的時候,即將面下的他卻顯得有些躊躇,畢竟,這三種選擇代表著三種截然不同的可能。

    凝視山下的京師,看著那已經盡染腥羶之氣的京師,收起筆墨的他眉頭略微一皺,不能再猶豫了,是時候南下了!

    太陽漸漸西下,冬日的夕陽,以它血色的光焰將天地渲染成一片血紅,那血紅就像是清虜於中原之地殺戮所成,甚至就連那枯黃的茅草也給染成了紅色。極目遠眺,群山起伏,蒼穹寥廓,古都森嚴。這一幅山河圖畫,在此刻他的心中激起的卻是一種悲壯之感。

    這是天子守以國門的京師,如今,天子已盡其誓!

    我等大明之民,必將復還國都!

    一股山風吹來,內心被那種莫名情緒籠罩的他略感到一絲涼意。是的,是時候下山了。

    是時候南下了!

    雪路上,一人獨自背著行李,沿著無人的官道一路往南,那刺骨的風雪不時吹打在他的臉上,而他瞇著眼楮,那面上卻是帶著些許喜色,再過幾日,應該便能到徐州,待到了徐州,便等於進了大明的地界了。

    「不知離徐州還有多遠?」

    自言自語間,瞧著遠處風雪間路邊似乎有個茶棚,已經疲憊不堪他的便加快腳步,朝著那茶棚走去,這寒冬中,便是於茶棚中避上一時的風寒,喝著一碗熱茶,也是實屬難得。

    儘管茶棚不過只是草簾掩著風雪,可是那爐膛裡的散發爐火,卻使得剛一進入茶棚,他便只覺渾身一暖,就在他讓茶棚的賣茶老漢讓一壺茶的時候,棚內卻傳來一聲歡喜的喊聲。

    「可是寧人?」

    下一瞬,茶棚中原本正在喝茶的兩人便起身朝他走來。

    「啊,青主兄,咦,用卿兄,你們這是……」

    正拍掃著身上雪花的顧炎武驚喜的看著面前的兩人,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踫上了兩位老朋友。說話的這位走在前面,名叫傅山,字青主,山西陽曲人,顧炎武極服其志節。於學無所不通,經史之外,兼通先秦諸子,又長於書畫醫學。

    「這是欲往何處?」

    「好你個寧人,怎麼就許你南去,就不準我等南去?原本尚不知你的音信,未曾想卻在這裡踫到你呀!說來也是,但凡忠貞之士,聽聞這等好消息,又焉不南下?」

    後面哈哈笑道是閻爾梅,他曾為復社鉅子。甲申、乙酉間,為史可法出謀劃策,卻不為史所用。隨後他仍繼續堅持抗清活動,妻妾自殺後,他便平毀先人墳墓後,隨後散盡萬貫家財,用以結交豪傑之士,立志復明。期間與山東榆園軍合作,削髮為僧,自詡「蹈東和尚」,以河南少林寺為聯絡點,攜幼子雲遊四方,積極組織反清復明鬥爭,雖屢屢失敗,亦百折不撓。他曾兩次被清軍抓獲,意志不屈,尋機逃脫後流亡各地,結交各地義士。

    而在顧炎武北遊之時,先後與兩人結交,現在在這南下的路上不期而遇這兩位好友,他自然十分高興。

    「好你個蹈東和尚,此次南返,正好途經沛縣,原本正尋思著,能否尋著你讓你盡地主之誼,未曾想卻在這裡踫著你。」

    能於這途中巧遇知己好友,本就是一件喜事,那邊賣茶的老漢聽著這三人的話聲,立即明白了,這三位定是南下投奔大明的義士,那神情瞬時變得很得恭敬。

    「三位先生,既然今日與此相逢,小老兒這鍋中尚煮有羊肉,若是不嫌這酒差,三位先生不妨喝上兩杯去去寒。」

    賣茶老漢的建議,顧炎武又豈會拒絕,他立即點頭說道。

    「如此甚好,快,快些上份羊肉,再溫上兩壺酒。今日非得與兩日兄長好好喝上兩杯!」

    「好,一定得喝上兩杯,不單是為我等故友重聚,亦是我為大明!」

    顯得十分快活的閻爾梅,話中完全沒有絲毫顧忌。而心知此地曾遭清虜殺戮,百姓心在大明的顧炎武,亦是開口笑道。

    「好,為我大明,你我同幹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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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