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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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238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5
第三百六十七章:真好

來都來了嘛!

這是方繼藩最大的理由。

其實他倒也不擔心陛下因此而大怒。

弘治皇帝是出了名的好脾氣,這一點,從明實錄里,大致可以看出些端倪。

以至于在弘治朝,積攢了許多作死的人,各種花樣的作死,沒死成,等到朱厚照,還有朱厚照那個坑爹的堂弟朱厚熜登基之后,才將他們一鍋端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此時,弘治皇帝皺眉道:“女眷也要去采摘……”

方繼藩帶著甚為天真爛漫的笑容道:“臣反正是聽太子殿下說,陛下是來體驗民間疾苦的,在民間,女眷豈有吃閑飯的道理?”

反正是聽……太子殿下……說的……

弘治皇帝便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有點懵,他有說過嗎?就算說過,和這有關系嗎?有嗎?

“父皇……”朱厚照踟躇著想說點啥。

一旁的張皇后卻是嫣然的笑了,朱厚照是孩子,孩子不懂事,信口胡說,方繼藩呢,也是孩子,太子說啥,他當真,這是實心眼,還有什么可說的。

此時……作為母親,自是該要為自己的兒子解圍的!

于是張皇后溫和地道:“陛下,繼藩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切就依著他的規矩來吧。何況陛下為了讓宮中給天下人做表率,臣妾和秀榮不也在宮中紡織和縫補衣物嗎?在宮里可以,來了這里,又有何不可呢?”

朱秀榮小心翼翼地看著方繼藩,頗為方繼藩擔心。

她覺得方繼藩確實是個很有風骨的人,就算是在她這個萬萬人之上的父皇面前,也如此的堅持。

只是……采摘什么來著?

她倒是有些擔心,不是怕臟怕累,而是怕到時被人笑話,更不想在某人跟前丟臉了,畢竟她這個長居深宮的公主,對這些事情是半點都不懂的!

有了張皇后的勸說,弘治皇帝自是應允了方繼藩的安排!

西山的蔬果暖棚里種植了各色的蔬果,有西瓜,有蘿卜,有蔥,自然也有紅薯,還有梅子。

這里的各種蔬果,所需的條件都不同,所適合的土壤,所需的溫度,各有千秋。

因而,這一個個的暖棚里,為了模擬各種氣候,花費了極多的功夫,都是張信帶著人,通過無數次的調節,慢慢摸索而出的。

有人拿著釣竿來了,呼道:“誰要去釣魚。”

“我……”

“我去!”

十幾個臉皮厚的伴駕大臣,爭先恐后的。

不過一般年輕的官員,臉皮薄一些,而如劉健這樣的,卻總自持身份,總不好去跟人爭搶。

于是乎,這十幾個臉皮厚的,大抵屬于官場中的老油條們,便美滋滋的得了釣竿,跑去遠處的湖里釣魚去了。

事后有人反應過來,心里不由得叫苦,釣魚多好啊,坐在舟上,安靜的垂釣,看著遠方的雪景,看著粼粼的湖水。

剩下的,便都去采摘蔬果去了,還有人不得不去地里刨土豆。

這采摘梅子之類的好事,肯定是輪不到這些大臣的,那是張皇后和朱秀榮包攬的事。

劉健開始蹲在地上,跟著皇帝陛下趴在地里,灰頭土臉的刨著土豆,慢慢的撫開一層泥土,一面感慨,一大把年紀了,還來這體驗民間疾苦,民間到了老夫這樣年齡的,也不至于在地里刨食吧!這個方繼藩啊……細細一想,自己兒子因他立了功勞,想來很快就會回京,算了,這家伙總算也是做了好事的,懶得說他了。

“陛下,要不……您歇歇。”劉健不由道:“這等事,還是讓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來吧。”

“這像什么話。”弘治皇帝對刨土豆有些心得,看著一群老臣趴在地上,一個個滑稽的樣子有些可笑,他心情卻是大好,便笑著道:“君臣同樂,哪里有朕在一旁看著的道理,何況你們年歲這樣大,尚且勞作,朕豈可甘居人后。”

另一邊,有人哎喲一聲:“腰斷了,腰斷了,我的老腰,我的腰……誒……誒……”

叫喚的人是沈文,有人忙去攙扶沈文,沈文好不容易才站直了,呼呼的喘氣,心里琢磨,老夫好歹也是翰林大學士,那可是清貴之軀,方繼藩,這是做的過了啊,過頭了。

年輕的翰林們,運氣則就不太好了,他們每人給發了一把殺豬刀。

然后看著一頭大肥豬,就這么捆綁著,發出嚎叫。

這么大的豬,這豬是他們不曾見過的,比平常的豬要肥上三四成,肉嘟嘟的,看著就嚇人。

于是這群翰林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不知所措。

一邊的方繼藩在大叫著:“殺啊,砍他們脖子,放血。”一面后退幾步,躲得遠遠的!

方繼藩有點暈血,不過這也不妨礙他繼續扯開嗓子:“那個那個誰,端好盆子,待會兒放血的時候,你拿盆子接好了,來啊,快殺啊,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還等肉下鍋呢……”

翰林們,戰戰兢兢的,一個個想哭。

他們都知道方繼藩底細的,自不好得罪方繼藩,換做是其他人,早就丟一句君子遠庖廚,轉身走了。

可這位新建伯……身份有些特殊,據說脾氣不太好。

他們就這樣傻站著,良久,同樣在旁的王守仁受不了了,很干脆的往一個翰林手上搶過了一把殺豬刀。

隨即上前,嗤的一聲,直接隔斷了肥豬的大動脈,鮮血傾盆而下,落入了盆里,手法嫻熟,一滴血水沒有濺射在王守仁的身上,宛如庖丁解牛一般,接著,殺豬刀便又塞回了那翰林手里!

轉眼一看,王守仁又安安分分的站到了一旁,臉上如常!一旁的唐寅給他遞了一塊汗巾,擦了擦手:“好了,把內臟清一清。”

方繼藩雖然站得遠,可王守仁動作太快,隨著那肥豬一聲嚎叫,方繼藩的眼神還沒躲開,頓時,頭有些暈暈的,太殘忍了!

他連忙背過了身去,不敢再看。

方繼藩不免在心里吐槽,這家伙,殺豬之前也不打一聲招呼。

其他的翰林們,都嚇尿了。

王編修是他們的同僚,平時看著他雖然古怪,可還算很好相處的,何況他的父親乃是少詹事王華,在翰林院里,很有人脈,因而有不少翰林都愿意和王守仁相處。

只是……

此時,大家這才意識到了,王守仁竟還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更可怕的是……人家殺完了豬之后,面色若常。

這家伙……

有人領著張皇后和朱秀榮去了一處種植梅子的暖棚里。

此時,張皇后采著梅子,額上已滲出了汗珠,朱秀榮只能跨藍跟在母后的身后。

張皇后不允許她采摘,這令朱秀榮有些沮喪。

今日,張皇后的精神氣格外的好,在這暖棚里,只有母女二人,門口有個宦官把風!

張皇后的樣子顯得很有興致,邊摘梅子,邊道:“當初母后還沒有入宮的時候,偶爾也會采摘院里的果子吃,不過咱們北方卻沒有梅子,瞧瞧,這梅子很甜的。母后那時啊,可不是大戶人家,你的外大父只是一個尋常的舉人,家里呢,是有幾百畝地,可日子卻比今日差得遠了……”

“那時候母后還未出閣呢,不要吃,還沒洗……”張皇后說到一半,回眸看到朱秀榮撿籃里的梅子吃。

張皇后便蹙眉道:“不洗干凈,你也吃,母后沒出閣的時候,也不似你這般。”

“很甜。”朱秀榮喜滋滋地道:“這兒真好,真愿意一輩子住這里。”

“胡說。”張皇后斥責她。

朱秀榮便乖乖的不敢做聲了。

張皇后的心便軟了:“那時候啊……”她一面繼續采著梅子,一面絮絮叨叨地繼續道:“那時候母后記憶最深的,就是你外大父揍你的兩個舅舅,誒……說來……你的性子像你的父皇,永遠都是溫文有禮,可是呢,卻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你的皇兄,現在越看,性子越像你那兩個舅舅了,真是令人操心啊。”

朱秀榮便道:“母后放心,方繼藩會教他做個好太子的。”

“……”張皇后抿嘴一笑,搖搖頭:“難得你那皇兄身邊有個伴,方繼藩這孩子,本宮看著挺忠厚的,你看這西山,這是做正經事兒的人啊,京里的大多公子哥,都仗著祖蔭,哪里肯做什么事,個個就知道飛鷹走狗的,看著就教人生厭。”

張皇后隨口說了兩句,外頭朱厚照卻是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邊走邊叫著:“母后,母后……快看……”

卻見他手里提著一根又醋又長的藕,渾身都是污泥!

他往朱秀榮的身邊湊過去,朱秀榮連忙嫌棄的后退兩步。

“怎么像泥猴子一般。”張皇后不禁蹙眉:“你父皇見了,保準又要生氣。”

“這是兒臣在湖邊挖來的,一根藕有幾斤重呢,這藕很是可口的!那兒還有好多,母后要不要帶上妹子去看看。”

“不去。”朱秀榮嫌棄地看著他道:“別礙著我和母后摘梅子。”

朱厚照便繃著臉道:“你有腦疾,我不和你計較。”

于是帶著他的藕,怏怏的去尋方繼藩去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5
第三百六十八章:有滋有味

這湖泊占地不小,像是一眼看不到盡頭,北方的連綿群山擋住了自北而來的寒流,使這里比別處溫暖一些,即便下雪,也不會上凍。

此時,十幾個官員正坐在湖上之舟上垂釣,雖是在這冬日里,大家卻沒有表現出不適,甚至個個臉上帶著幾分安逸,正百無聊賴地說著閑話。

“這兒倒是有一些意思,泛舟湖上,很是難得,就只是可惜了這兒沒有一副好茶。”

“是啊,是啊,就缺一壺茶了。”

“倒有幾分北地江南的意味了,呀,有魚了,有魚了。”一人牽動著魚竿,果然,一尾魚釣了上來!

此人乃兵部某主事,搖頭晃腦,甚是得意,這可比自家池子里釣魚有趣,身邊這么多同僚垂釣,每釣上一條,都覺得面上有光。

他心情愉悅地道:“哈哈,此魚甚肥,若拿來熬湯,定是鮮美無比,哈哈,待會兒獻給圣上。”

其余人都羨慕地看了他一眼,個個雖沒有做聲,卻都憋了一股子勁。

“劉兄,兵部近來還在為朝鮮國的事煩惱吧。”

這釣上魚的兵部主事,一面將魚放進了魚簍里,一面又開始上魚餌,氣定神閑地道:“兵部倒是一點都不煩惱,討伐李隆,章程早就擬定好了,惱的是戶部,戶部看了兵部送上的錢糧數目,直氣得跺腳,說這是挖他們的腦髓,日子沒法過了。”

“近來,兵部倒是蒸蒸日上了。”有人羨慕地道:“伐朝鮮且不說,這下西洋,乃是國策,刻不容緩,這造船、操練的事,都是兵部主導,下頭送來的冰敬、碳敬,想來不少吧。”

“胡說,什么冰敬、碳敬”

兵部的兩個人都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道:“我等兩袖清風,豈是這樣的人。”

在暖棚里。

經過了一番勞作,弘治皇帝也覺得累了,氣喘吁吁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許的細汗,他也不甚在意地里臟,直接坐了下來!

蕭敬見狀,便朝還老老實實地在那挖土豆的歐陽志道:“歐陽侍學,去,給陛下斟杯茶水來。”

叫他倒也不是為難他,而是歐陽志畢竟是方繼藩的門生,這兒,他熟。

歐陽志沉默了很久,方才道:“是。”

說著,走了。

暖棚里諸公便不無欣賞地看著這位歐陽侍學,個個暗暗點頭贊許。

這樣的年輕人,真的太少了,在此的諸公,那都是久經宦海之人,看著現在的年輕人就覺得討厭!

要嘛是太子、方繼藩這樣總是咋咋呼呼的熊孩子,要嘛就是那等動輒想要成名的年輕翰林、御史,說穿了,就是不夠穩,舉手投足都令人看不慣。

弘治皇帝也掠過了一絲欣賞之色,忍不住道:“這歐陽卿家,倒是可塑之才。”

蕭敬繃著臉,有些話他不知當講不當講,可憋著實在受不了,根據他多年掌握東廠的經驗,他的見解還真跟這里的其他人不一樣。

他終究忍不住的道:“陛下,奴婢倒是覺得他總是有些呆滯。”

言外之意,這人不會是個智障吧。

當然,智障沒有這么嚴重,大抵可以說他是腦子里缺了一根弦吧。

于是乎,這話聽進了一些人的耳朵里,就不美好了。

那也坐在地上稍作歇息的沈文,不由冷笑著道:“歐陽侍學若是呆滯,如何能中狀元?若非大智之人,那你中個狀元公來開開眼。”

沈文是清流,歷來和蕭敬這樣的人是不對付的。現在蕭敬居然誹謗一個翰林,作為翰林大學士,自是理應為自己的佐官鳴不平。

“這”蕭敬自知自己失言了。

沈文看著蕭敬,眼中帶著自是帶著嘲諷,繼續冷笑著,很不客氣的痛打落水狗:“若歐陽侍學呆滯,又怎么會錦州之戰中,用他的堅韌不拔固守錦州,使得小王子飲恨退兵?蕭公公,你倒是去錦州試試看呀。”

眾人紛紛頷首,有道理。

這歐陽志,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平日就顯得穩重,更別說憑著他中狀元,守錦州,全天下也挑不出這般聰明的人。

劉健扶了扶酸痛的老腰,直接一錘定音道:“所謂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蕭公公覺得自己被圍攻了,于是從善如流地連忙道:“是,是,是咱說錯了話,瞧咱這張嘴。”

弘治皇帝只是微笑著,倒沒有說什么,只是劉健說到大智若愚時,他也下意識的頷首點頭:“生子當如歐陽志啊。”

“起來吧,再挖一些,想來也夠了。”說著,弘治皇帝站了起來!

還得干啊,方繼藩那個小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他膽子是真的肥,把他們丟在這兒,支使著君臣們給他挖土豆。

不過最坑的,還是太子。

這家伙,嚷嚷什么體驗民間疾苦,方繼藩竟還真信了,雖說體驗民間疾苦沒有錯,卻可憐了朕的腰。

眾人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在飯堂那里,一群殺完了豬的年輕翰林們被分配到了飯堂!

眾人站在這個寬敞的廚房里,看著鍋,眼睛都直了,這是讓他們下庖廚嗎?

“大家炒個蛋便好。”劉文善趕過來,指了指桌案上用籃子裝著的雞蛋道:“這是恩師的吩咐,廚子已經去請了,不過怕時間來不及,就請大家幫忙炒十幾盤蛋,也算是出過力了。”

說罷,劉文善似乎還有事要忙碌,又匆匆的走了。

一群翰林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后,終于有人率先道:“炒蛋是先放油乎,還是先放蛋乎?”

沒人能答。

倒是有一個翰林道:“蛋者,卵也,卵中有白,粘稠狀,于油無異,卵白,不就是油嗎?依我淺見,放卵即可,不需用油。”

有人抽冷子鄙夷道:“吾吃蛋時,便聞油星,可見蛋中是放油的,油者,浮滑之物也,禮記玉藻有言,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可見這油字,有和悅、恭謹之意,添之,便有中和潤滑之用,既是炒蛋,豈可不用油乎。這天下萬物,講究的都是中和,炒蛋亦如是也,放油罷!”

“不然,史記宋微子世家中,有‘禾黍油油’這個典故,可見,油并非只是中和,也有光亮澤潤之意,譬如油光可鑒,因此,油的本質,不過是飾物而已,用了,可使炒蛋好看些許,若不用,亦無妨礙。這倒是令吾不禁感慨,當今天下,人心不古,崇尚華美之物,卻不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圣人有云:‘,與其奢也,寧儉。’,可見似油這等不過使佳肴增色之物,實是害人,我輩當慎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搖頭晃腦的引經據典,說到精彩處,有人不由得一拍大腿,兩眼放光,龍精虎猛。

這廚房,瞬間成了明倫堂一般。

倒是有人想起什么來了,道:“且先不問下蛋,還是下油,不如先燒火。”

眾人這才從如癡如醉中醒悟過來,對啊,還沒燒火呢,做菜,得有火,這第一步,該燒火才是。

好不容易,火燒起來了,有人感慨道:“火者,日氣也哎呀,這火燒的有些大呀”

“哎呀,救命救命啊,起火了”

方繼藩想殺人,這真是一群人間渣滓啊,真是讓他們去炒個蛋,本是想這是最簡單的事了,誰料,竟是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也幸好搶救得及時,總算沒有引起災難,可他也再不敢麻煩這些老爺們玩炒蛋這種需要技術含量的事了,于是將他們全部驅去了洗土豆!

倒是有人胡子被燒了半邊,甚為狼狽,口里反復的念著:“君子遠庖廚,君子遠庖廚也,圣人所言,是極。”

廚子總算來了,立即開始生火熱鍋,這剛剛差點釀成了火災的廚房里,堆砌著各種食材,有土豆,草魚,豬肉,泥鰍、藕、蘿卜,白菜琳瑯滿目!

沒多久,陣陣誘人食欲的香味從廚房輕輕飄散開來!

而弘治皇帝,此時正用手按著自己的腰,好不容易到了千戶所的正堂坐下,歇下來,眾臣一個個氣喘吁吁,盡都賜座。

張皇后和朱秀榮則去里屋里坐了,不過她們采摘了許多的果子,讓人洗干凈了,眾人正吃著瓜,或是含著梅子,倒也覺得愜意。

“陛下,臣釣了一尾大魚,有尺長”

“陛下”

那十幾位負責釣魚的大臣也終于來了,紛紛愉快地向弘治皇帝奏報著自己的功績。

雖然很累,可現在坐下來,事后想,竟頗有幾分成就感。

弘治皇帝面帶微笑,吃著自己女兒親自摘的瓜,也覺得這滋味就是比別人送進宮里來的更加爽口一些!

現在想他今兒親自挖出來的這么多土豆,也很有幾分成就!

他含笑著道:“此瓜有滋味,這是朕女親自采摘的。”

眾人紛紛夸贊:“果然爽口。”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6
第三百六十八章:有滋有味

這湖泊占地不小,像是一眼看不到盡頭,北方的連綿群山擋住了自北而來的寒流,使這里比別處溫暖一些,即便下雪,也不會上凍。

此時,十幾個官員正坐在湖上之舟上垂釣,雖是在這冬日里,大家卻沒有表現出不適,甚至個個臉上帶著幾分安逸,正百無聊賴地說著閑話。

“這兒倒是有一些意思,泛舟湖上,很是難得,就只是可惜了這兒沒有一副好茶。”

“是啊,是啊,就缺一壺茶了。”

“倒有幾分北地江南的意味了,呀,有魚了,有魚了。”一人牽動著魚竿,果然,一尾魚釣了上來!

此人乃兵部某主事,搖頭晃腦,甚是得意,這可比自家池子里釣魚有趣,身邊這么多同僚垂釣,每釣上一條,都覺得面上有光。

他心情愉悅地道:“哈哈,此魚甚肥,若拿來熬湯,定是鮮美無比,哈哈,待會兒獻給圣上。”

其余人都羨慕地看了他一眼,個個雖沒有做聲,卻都憋了一股子勁。

“劉兄,兵部近來還在為朝鮮國的事煩惱吧。”

這釣上魚的兵部主事,一面將魚放進了魚簍里,一面又開始上魚餌,氣定神閑地道:“兵部倒是一點都不煩惱,討伐李隆,章程早就擬定好了,惱的是戶部,戶部看了兵部送上的錢糧數目,直氣得跺腳,說這是挖他們的腦髓,日子沒法過了。”

“近來,兵部倒是蒸蒸日上了。”有人羨慕地道:“伐朝鮮且不說,這下西洋,乃是國策,刻不容緩,這造船、操練的事,都是兵部主導,下頭送來的冰敬、碳敬,想來不少吧。”

“胡說,什么冰敬、碳敬”

兵部的兩個人都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道:“我等兩袖清風,豈是這樣的人。”

在暖棚里。

經過了一番勞作,弘治皇帝也覺得累了,氣喘吁吁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許的細汗,他也不甚在意地里臟,直接坐了下來!

蕭敬見狀,便朝還老老實實地在那挖土豆的歐陽志道:“歐陽侍學,去,給陛下斟杯茶水來。”

叫他倒也不是為難他,而是歐陽志畢竟是方繼藩的門生,這兒,他熟。

歐陽志沉默了很久,方才道:“是。”

說著,走了。

暖棚里諸公便不無欣賞地看著這位歐陽侍學,個個暗暗點頭贊許。

這樣的年輕人,真的太少了,在此的諸公,那都是久經宦海之人,看著現在的年輕人就覺得討厭!

要嘛是太子、方繼藩這樣總是咋咋呼呼的熊孩子,要嘛就是那等動輒想要成名的年輕翰林、御史,說穿了,就是不夠穩,舉手投足都令人看不慣。

弘治皇帝也掠過了一絲欣賞之色,忍不住道:“這歐陽卿家,倒是可塑之才。”

蕭敬繃著臉,有些話他不知當講不當講,可憋著實在受不了,根據他多年掌握東廠的經驗,他的見解還真跟這里的其他人不一樣。

他終究忍不住的道:“陛下,奴婢倒是覺得他總是有些呆滯。”

言外之意,這人不會是個智障吧。

當然,智障沒有這么嚴重,大抵可以說他是腦子里缺了一根弦吧。

于是乎,這話聽進了一些人的耳朵里,就不美好了。

那也坐在地上稍作歇息的沈文,不由冷笑著道:“歐陽侍學若是呆滯,如何能中狀元?若非大智之人,那你中個狀元公來開開眼。”

沈文是清流,歷來和蕭敬這樣的人是不對付的。現在蕭敬居然誹謗一個翰林,作為翰林大學士,自是理應為自己的佐官鳴不平。

“這”蕭敬自知自己失言了。

沈文看著蕭敬,眼中帶著自是帶著嘲諷,繼續冷笑著,很不客氣的痛打落水狗:“若歐陽侍學呆滯,又怎么會錦州之戰中,用他的堅韌不拔固守錦州,使得小王子飲恨退兵?蕭公公,你倒是去錦州試試看呀。”

眾人紛紛頷首,有道理。

這歐陽志,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平日就顯得穩重,更別說憑著他中狀元,守錦州,全天下也挑不出這般聰明的人。

劉健扶了扶酸痛的老腰,直接一錘定音道:“所謂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蕭公公覺得自己被圍攻了,于是從善如流地連忙道:“是,是,是咱說錯了話,瞧咱這張嘴。”

弘治皇帝只是微笑著,倒沒有說什么,只是劉健說到大智若愚時,他也下意識的頷首點頭:“生子當如歐陽志啊。”

“起來吧,再挖一些,想來也夠了。”說著,弘治皇帝站了起來!

還得干啊,方繼藩那個小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他膽子是真的肥,把他們丟在這兒,支使著君臣們給他挖土豆。

不過最坑的,還是太子。

這家伙,嚷嚷什么體驗民間疾苦,方繼藩竟還真信了,雖說體驗民間疾苦沒有錯,卻可憐了朕的腰。

眾人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在飯堂那里,一群殺完了豬的年輕翰林們被分配到了飯堂!

眾人站在這個寬敞的廚房里,看著鍋,眼睛都直了,這是讓他們下庖廚嗎?

“大家炒個蛋便好。”劉文善趕過來,指了指桌案上用籃子裝著的雞蛋道:“這是恩師的吩咐,廚子已經去請了,不過怕時間來不及,就請大家幫忙炒十幾盤蛋,也算是出過力了。”

說罷,劉文善似乎還有事要忙碌,又匆匆的走了。

一群翰林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后,終于有人率先道:“炒蛋是先放油乎,還是先放蛋乎?”

沒人能答。

倒是有一個翰林道:“蛋者,卵也,卵中有白,粘稠狀,于油無異,卵白,不就是油嗎?依我淺見,放卵即可,不需用油。”

有人抽冷子鄙夷道:“吾吃蛋時,便聞油星,可見蛋中是放油的,油者,浮滑之物也,禮記玉藻有言,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可見這油字,有和悅、恭謹之意,添之,便有中和潤滑之用,既是炒蛋,豈可不用油乎。這天下萬物,講究的都是中和,炒蛋亦如是也,放油罷!”

“不然,史記宋微子世家中,有‘禾黍油油’這個典故,可見,油并非只是中和,也有光亮澤潤之意,譬如油光可鑒,因此,油的本質,不過是飾物而已,用了,可使炒蛋好看些許,若不用,亦無妨礙。這倒是令吾不禁感慨,當今天下,人心不古,崇尚華美之物,卻不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圣人有云:‘,與其奢也,寧儉。’,可見似油這等不過使佳肴增色之物,實是害人,我輩當慎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搖頭晃腦的引經據典,說到精彩處,有人不由得一拍大腿,兩眼放光,龍精虎猛。

這廚房,瞬間成了明倫堂一般。

倒是有人想起什么來了,道:“且先不問下蛋,還是下油,不如先燒火。”

眾人這才從如癡如醉中醒悟過來,對啊,還沒燒火呢,做菜,得有火,這第一步,該燒火才是。

好不容易,火燒起來了,有人感慨道:“火者,日氣也哎呀,這火燒的有些大呀”

“哎呀,救命救命啊,起火了”

方繼藩想殺人,這真是一群人間渣滓啊,真是讓他們去炒個蛋,本是想這是最簡單的事了,誰料,竟是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也幸好搶救得及時,總算沒有引起災難,可他也再不敢麻煩這些老爺們玩炒蛋這種需要技術含量的事了,于是將他們全部驅去了洗土豆!

倒是有人胡子被燒了半邊,甚為狼狽,口里反復的念著:“君子遠庖廚,君子遠庖廚也,圣人所言,是極。”

廚子總算來了,立即開始生火熱鍋,這剛剛差點釀成了火災的廚房里,堆砌著各種食材,有土豆,草魚,豬肉,泥鰍、藕、蘿卜,白菜琳瑯滿目!

沒多久,陣陣誘人食欲的香味從廚房輕輕飄散開來!

而弘治皇帝,此時正用手按著自己的腰,好不容易到了千戶所的正堂坐下,歇下來,眾臣一個個氣喘吁吁,盡都賜座。

張皇后和朱秀榮則去里屋里坐了,不過她們采摘了許多的果子,讓人洗干凈了,眾人正吃著瓜,或是含著梅子,倒也覺得愜意。

“陛下,臣釣了一尾大魚,有尺長”

“陛下”

那十幾位負責釣魚的大臣也終于來了,紛紛愉快地向弘治皇帝奏報著自己的功績。

雖然很累,可現在坐下來,事后想,竟頗有幾分成就感。

弘治皇帝面帶微笑,吃著自己女兒親自摘的瓜,也覺得這滋味就是比別人送進宮里來的更加爽口一些!

現在想他今兒親自挖出來的這么多土豆,也很有幾分成就!

他含笑著道:“此瓜有滋味,這是朕女親自采摘的。”

眾人紛紛夸贊:“果然爽口。”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6
第三百六十九章:確實很香

這些瓜果都是新鮮采摘的,自是可口!

吃得差不多了,其實肚子還是覺得有些餓,畢竟這果子和瓜都是不飽肚子的,上午做了這么多事,真把人累得夠嗆,也餓得夠嗆。

弘治皇帝甚至覺得自己已前胸貼了后背了,只是又不便說什么,自然等著方繼藩去張羅和安排。

好不容易,飯菜終于上來了。

七八張桌子,數十條長條凳,也沒專用的椅子。

弘治皇帝一人坐著一條長凳,其他人就沒這么好運氣了,兩三人擠著長條凳,有些施展不開。

平時這些官老爺們,個個都是坐在官帽椅上,有板有眼的,現在卻和同僚們擠在一起,不免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不過……稍稍適應了后,卻也有一種不同的體驗,反正大家都沒好到哪兒去,也不怕丟面子了。

最激動人心的,卻是上菜。

這一道道菜送了上來,許多人的眼睛都放著光:“誒……誒……這是臣釣的魚,就是這一尾,雖是蒸熟了,面無全非了,可臣還是認得。”

我釣的!

雖這只是小事,卻似乎別有一番滿足感。

于是其他人也放開了:“這蕨菜是臣挖的……”

這可是自己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想想多狼狽呀,為了采摘,渾身都是泥星,真是不易啊。

等一盤盤土豆泥也送了上來,弘治皇帝也來了興趣,臉上帶著幾分欣喜,用筷子指著那土豆泥道:“這可是朕與劉卿、沈卿家等人親自從地里刨出來的,都來嘗嘗。”

其實大家是真的餓了,只聞著那誘人的菜香就一個個食指大動。

最后,壓軸的菜自是在最后端了上來。

嗯……方繼藩親自發明的菜。

殺豬菜!

這殺豬菜在后世是有名堂的,乃是東北名菜,原本是農村年每年接近年關殺年豬時所持的一種燉菜,一大鍋里,直接用豬的全部部位都丟進鍋里,有豬骨,瘦肉、五花肉、豬血,豬腸、豬腰子等等。

只一下子的,一股肉香便在這屋里里彌漫開了。

方繼藩興奮地道:“這是臣親眼看到殺的豬……”

眾人一聽‘豬’字,頓時有點忌諱起來,都不免看了看弘治皇帝。

后世之人,以訛傳訛,總認為明朝皇帝姓朱,所以不允許吃豬肉,這其實是天大的誤會,不過雖然允許,可老是殺豬、殺豬的喊,似乎……總有點……怪怪的……

好在這人就是如此,許多人都沒往心里去。

同樣的話,有些人說,這叫別有所圖,意有所指,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甚至可能是包藏禍心,居心叵測。

可有的人說出來,就是少年人不懂事;得了腦疾的人,真是可悲啊;這小子居然不懂察言觀色;童言無忌之類。

方繼藩,顯然是屬于后者!

不過……看到這殺豬菜端上來,雖是肚子餓得很,可許多人還是微微的皺著眉。

要知道,貴族除了東坡肉之外,是極少吃豬肉的。

當初蘇東坡之所以發明了東坡肉,并且流行,就是因為這豬肉腥臊,難以入口,而東坡肉不一樣,它放了大量的醬料,三斤豬肉里得放二兩蔥、二兩白糖、還需放四兩紹酒、一兩姜塊、三兩醬油。

因而在明朝,這東坡肉屬于富人不想吃,窮人吃不起的系列。

富人嘛,至多拿這菜來點綴一下,可他們可選擇的菜品多,自然也就不稀罕這東坡肉了。

而窮人呢,我特么的好不容易買幾斤肉,準備高高興興的過個年,你還要讓我去買白糖、酒水、醬料……且還是大量的放進肉里,這各種的作料,都已經不比肉便宜了。

因為大量的作料,可以去豬肉里的腥臊,可作料在這個時代,其實也算是奢侈品,許多人連鹽都買不起呢,得買摻著沙子的劣鹽,怎么可能還放這么多作料去做一頓肉?

在大明,則是吃羊的多,養羊的也多,豬,即便是在鄉下,也是較為罕見之物。

因此,眾人一聽竟是豬肉,而且還是豬肉大亂燉,頓時……都覺得沒啥興趣了。

倒也不免好奇的看了看這菜……這肉……卻是令人感覺有些奇怪。

平時他們也是看過豬肉,豬肉便宜嘛,所以祭祀孔圣人的時候,往往都用冷豬肉,因為廉價。

而像這么個豬肉的燉法,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說實話……這怎么入口?

眾人都不做聲,只是默默的看著這殺豬菜。

這反應自是早就在方繼藩的預料里,他暗暗地捅了捅同座的朱厚照。

其實朱厚照也很別扭,看著這豬肉,也很是望而生畏的樣子。

不過……這豬肉還真是和他們從前所見的豬肉不一樣。

大明這個時候尋常的豬肉,倒是和后世的所謂仔豬肉和羊肉差不多,都是皮帶著瘦肉的,而眼前這甕里的豬肉,肥肉卻是極多。

畢竟,方繼藩將它們割了嘛,因而脾氣也不會暴躁,不會亂跑,這豬的運動量極小,幾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自然就養德滿身肥肉了。

看著這白花花的一片,方繼藩便慫恿著朱厚照道:“殿下先來嘗嘗。”

朱厚照沒想到老方點到了自己。

這是兄弟之義嗎?這是害他啊。

他有些不愿意答應,可當著父皇和這么多人的面,何況大家都怪異的看著自己,朱厚照只得硬著頭皮,他小心翼翼的舉了筷子,頗有幾分要上刑場的樣子。

這時站在一旁伺候的蕭敬道:“且慢,先用銀針……”

弘治皇帝則是搖搖頭道:“在這里,便和宮里一樣,無妨。”

而這時,一片半肥瘦的肉便已到了朱厚照的筷子上,朱厚照咬了咬牙,下了很大的決心后,倒也很爽快的將肉直接塞進了自己的口里。

他想著索性一口吞下好了。

老方不厚道啊。

他心里這樣想著,不過……漸漸的,他面色微微的變得怪異起來。

這肉居然……沒有腥臊味?反而……有一股濃郁的香氣?

輕輕一咬,那肥肉中的肥油連帶著瘦肉一起,口感軟綿而有滋味,給朱厚照一種異樣的風味。

這時代,其實幾乎沒有大塊的肥肉的,無論是牛羊馬豬,都是皮沾著精肉或是骨頭,朱厚照應當是第一個嘗到后世那種大塊肥肉的人了。

或許對于后世的人而言,肥肉過于油膩,很不好吃。

卻殊不知,對于從未嘗過肥肉的人而言,這種滿口油脂的味道,卻是另一番其他肉食無法帶來的口感。

朱厚照開始細細的咀嚼起來,臉色越來越怪異。

不得不說,這肉質,越嚼越是感到鮮味十足,比之羊肉的微微腥臊,比之馬肉的老,似乎也只有驢肉可以與之媲美了。

只可惜,這驢是稀罕物,又可以作為畜力,價格也是不菲,尋常人是不舍得吃的。

“真香!”朱厚照將一塊肉從令他心有抗拒到細細咀嚼下肚后,這一句話,完全是出自肺腑。

是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這濃郁的肉香氣息,肉質鮮美,還帶著油脂的滑嫩,最重要的是,朱厚照本就饑腸轆轆。

這一口殺豬菜,真是再合胃口不過了。

“太好吃了!”他無論做什么,都是難免有些浮夸的,可這又確是他的直觀感受。

弘治皇帝不禁一臉詫異。

這樣做的豬肉,竟然好吃?

其他大臣,依舊一個個不敢動筷子,畢竟太子殿下以往的黑記錄太多,令人感覺不太靠譜啊,誰知道這是不是和方繼藩二人聯手的惡作劇呢?

朱厚照的反應,自是令方繼藩很滿意,于是方繼藩笑吟吟地看著弘治皇帝道:“陛下可以嘗一嘗。”

雖然看著兒子吃那肉的樣子像是很美味,可弘治皇帝聽到方繼藩的話,不免老臉抽了抽!

他瞪了方繼藩一眼,這眼神里,似乎意味著,方繼藩,你休要和太子玩什么花樣,否則,朕絕不饒你們。

弘治皇帝畢竟還是那個有氣度的人,雖是給予了方繼藩足夠的威脅,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的,他卻還是舉起了筷子,尋了一塊半肥瘦,小心翼翼的塞入了口里。

這肉一入口,弘治皇帝頓時給驚到了。

竟……和他想象中的燉豬肉完全不同?

爽口,鮮美、嫩滑、而瘦肉中又帶著幾分筋道,實是令人難以想象,只這么一股腦的將食材丟進去亂燉一番,而且幾乎沒有添加太多的作料,反而故意用清燉來展現肉質的鮮嫩爽口,這確實是其他肉無法比擬的。

弘治皇帝的臉,漸漸的舒展開了。

呼……

一口肉下肚,胃口頓時大開起來。

宮中倒不是缺什么美味佳肴,弘治皇帝驚嘆的是,就這么個食材,只放少許鹽,便能有此滋味,何況他是真的餓了,這濃郁的味道,更令他難得的有一種愜意的感覺。

弘治皇帝終于忍不住的道出一句:“確實很香。”

方繼藩笑開了,弘治皇帝的這句話才是他最需要的呀!

于是他趁機道:“陛下,這肉羹的味道更佳。”

“是嗎?”弘治皇帝笑了起來,他左右四顧道:“眾卿們也嘗嘗。來,給朕盛一碗肉羹。”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7
第三百七十章:利國利民

一旁的蕭敬,只能在旁站著,得伺候完了陛下,方才能吃點殘羹冷炙!

只是此時,他也已餓了,聽到太子和陛下說真香,也不禁有點兒垂涎欲滴,他正要給弘治皇帝盛湯。

方繼藩卻是道:“陛下,來了西山,還是自己盛湯為好。”

“……”弘治皇帝一愣,隨即古怪地看著方繼藩:“西山有這么多規矩嗎?”

“是的。”方繼藩理直氣壯地道:“太子和臣,因為農人們辛苦,因而想在此讓京里的勛貴和富家子弟們也嘗一嘗這兒的艱辛,打算到時在此掛牌一個農家樂,招攬人來此游玩,到了這里,無論任何人都需自己動手……”

農家樂……

弘治皇帝覺得這名兒很俗。

可細細一想,又覺得這俗氣之中,不由帶著幾分別樣的雅趣。

是啊,京里這么多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之人,來此鍛煉一番倒是好事。

何況這里也并不糟糕嘛,朕平時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嗎?方才挖土豆的時候是真的累,可回過味來,卻也覺得是一種別樣的體驗。

至少在這大明,這西山算是獨一份了。

不對……

想到這里,弘治皇帝漸漸的回味出一點東西來了!

難怪方繼藩慫恿著太子來了,莫不是,就是想借此機會將他這農家樂推而廣之?

這個家伙,還真是滑頭啊。

可轉念一想,弘治皇帝顯然對此樂見其成的!

他沒有揭穿方繼藩背后那似乎隱藏著的目的,反而朝大臣們道:“你們的子侄,也要來此多走走,有好處。”

說著,他便起身,親自盛了一碗湯,隨即輕飲一口,眼睛卻是頓時亮了。

剛入口,是淡淡的咸味,而后夾雜著一股濃郁的肉質鮮甜味兒。

豬肉……是這樣的味道嗎?

他越發覺得離奇了,忍不住向方繼藩道:“這當真是豬肉?”

“陛下,這就是豬肉。”方繼藩毫不猶豫地道:“臣一向童叟無欺,臣可以用臣積攢多年的名譽擔保。”

弘治皇帝更加覺得奇怪了,顯然在他的認知里,豬肉不該是這樣的味道的。

弘治皇帝看著眼前的肉湯,不無驚訝地道:“此豬和別處的豬有所不同。”

說話之間,大臣們已經開動了,既然陛下覺得這殺豬菜好吃,眾人自然也紛紛動手起來!

果然一嘗之下,味道竟是極佳。

或許后世之人打小就以吃豬肉為主,所以并不覺得豬肉有多鮮美,反而覺得牛肉、羊肉更有滋味。

可在這個時代,卻是倒過來的。

這嘗了第一口,食欲就真正的被打開了,有人特別喜歡吃這肥肉,一口下去,滿口油膏,快哉,都忍不住想要吟詩了。

弘治皇帝卻繼續問道:“朕從未吃過這樣的豬肉,你來說說看,此豬,是從何而來?”

弘治皇帝這樣說,也是有所本的,這豬,有蹊蹺。

方繼藩便笑吟吟地道:“屯田所既是屯田,當然就不只是種植了,這蓄養畜牧也和屯田有關,臣為屯田所千戶,自然對這畜牧之事極為關心,尤其是這些年來,一直受陛下鼓舞,陛下對屯田所可謂是……”

“說重點!”弘治皇帝打斷了方繼藩,一臉嫌棄的樣子。

方繼藩只好尷尬地道:“這豬確實與眾不同,乃是特殊的方法養殖而來,不只肉質鮮美,而且……肉生得比尋常的豬要多一些。”

“肉還多一些?”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多在意。

可方繼藩下一句卻是驚到了許多人,只見他道:“同樣是一頭豬,舊有的養殖,四個月下來,可從仔豬生至七八十斤,可若是屯田所所養殖的豬,同樣是四月,可直接生至百五十斤出欄。”

“百五十斤……”

所有人雖口里都還在吃著東西,卻都給驚得呆住了。

劉健等人錯愕地抬頭。

百五十斤的豬……這可真不小了。

而且還只是養四個月而已。

他們或多或少知道養羊的事,畢竟朝廷得派大臣負責馬政之事,這馬政之中就包括了在邊鎮里養羊。

就說這養羊,一年下來,也不過長出七八十斤的肉,便算是不少了。

就這,已算是難得了,許多羊,其實都是皮包骨,肉少,五六十斤的也多的很。

而這豬肉長得如此迅猛,豈不是同樣的馴養時間,生出來的肉,是羊的六七倍?

弘治皇帝一臉呆滯,他顯然還沒明白這里頭的蹊蹺!

蕭敬見狀,連忙低聲在弘治皇帝的耳畔密語,耐心的解釋。

弘治皇帝這才恍然大悟,豬原來長得這么快的啊。不只如此,產的肉竟還這么多?

方繼藩道:“何況豬乃雜食牲畜,和羊不同,而今臣推廣土豆、番薯,想來未來……百姓們的土地定會大量的增產,這一增產,只怕糧食要過剩了,所謂谷賤傷農,此話不是沒有道理,可若是多余的食物,或者是一些多余的輔糧,要是實在吃不下,就可用來喂養牲畜,用這些余糧換來大量的肉,豈不是好?”

真真是一言驚醒,劉健等人,已是眼前一亮了。

紅薯和土豆出來,確實引發了地價的下跌,在座的大臣,不少人都虧損了不少,只是這等事無法避免,就算是有苦,那也只是心里藏著。

糧產增多的本質就在于糧食過剩,囤積起來,還需耗費成本,人人都有飯吃了,誰還稀罕糧食呢?

因而,勢必大量的土地要荒蕪。

可若是這些糧食有用呢?

天下人不缺糧了,可這肉,天下卻是奇缺啊。

吃飽是一回事,可要做到吃好,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們都說,民有菜色,何謂菜色,說穿了,其實就是營養不良而已,不但吃不飽,也吃不好,和草原上的韃靼人比起來,雖是靠著蔬果和谷物,勉強可以使人填飽肚子,可為何許多百姓,雖是每日勞作,可實際上卻沒多少力氣呢?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吃不上肉。

對這一點,方繼藩是深有感觸的。

在這個時代,吃不好,真的和體質有極大的關系,譬如一般的大富之家,如方繼藩這般,因為營養豐富,蛋白質完全可以得到保障,所以方繼藩雖然才十六歲,卻已有一米七了,和其他貴族相比,其實也不算太高。

而同樣,若是尋常的百姓,一米七,就已算是‘巨人’了,許多人不過是在一米五六之間,即便男人也是如此。

上一世,在方繼藩生長的時代,也幾乎是一代人比一代人更高。

身高是一回事,體魄也是如此,直到來了大明,方繼藩才知道,一個熟悉弓馬的人,其實是完全可以憑著拳頭揍十幾個人的。

理由很簡單,能熟悉弓馬,一方面是經過了專門的鍛煉,而另一方面,能玩弓馬的人,家境絕對屬于富戶之列!

營養充足,體質自是比那些一日兩餐只能靠著黃米為生,且整年都不見肉星而面黃肌瘦的人,不知要強上多少倍,這簡直就是來多少人打多少人,猶如猛虎進了羊群。

只是在這個時代,糧食轉化為肉的效率,實在太低了,要改善,就必須得先利用紅薯和土豆,先養活了大量的人口,使他們得到了溫飽,而后有了余糧,同時開始大規模的進行養殖,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養豬……實在是利國利民啊。

弘治皇帝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終于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眸微微一張,眼中的光多了份璀璨的光澤,緊緊地盯著方繼藩,帶著幾分迫切地追問道:“當真可以使肉產提高這么多?”

他依舊有些不可置信,可心里更多的是期盼!

若如此,那么可就解決了大問題啊,尤其是糧食盛產的情況之下,肉類本身就可以替代糧食進行食用的!

不只如此,土豆和紅薯其實都不易儲存,與其專門花心思去儲存,不妨用來生肉,若是百姓們也能隔三差五的吃上一些肉,這……得是多大的善政。

“朕不信,你帶朕去看看。”

方才還饑腸轆轆的弘治皇帝,已沒有心思再吃東西了,因為現在有了比飽腹更令他覺得重要的事情。

他已經豁然而起。

劉健等人也紛紛站了起來,他們的腦子已經開始飛快的盤算!

這養豬,顯然比養羊要劃算,而更重要的是,養羊要吃草,吃草就必須得帶著羊四處放牧,大明不是草原,沒有這么多草,因而養羊的規模自然就小了。

可而今,未來糧食勢必盛產,那么……

在弘治皇帝的催促之下,方繼藩只得領著眾人移步豬圈。

這豬圈被一分為二,一邊是沒有閹割過的豬,它們的體型,明顯要小了一大圈!

此時,這些豬也恰好到了發情期,已開始暴躁起來!

有的豬開始茶不思飯不想,因為沒有得到發泄,因而開始口吐白沫,甚至懶得吃食了,細細的看,這豬其實和羊沒有什么分別,不過是皮包著骨頭罷了。

還有的豬,甚至暴躁不安的撞著圍欄,顯得極為焦慮,來回的在圈中奔走。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8
第三百七十一章:風靡天下

這群長得皮包骨似的豬……都是一群尚未脫離低級趣味的豬啊!

就如人一樣,吃喝已經不是主要它們生存的意義了,繁殖才是,為了繁殖,人可以做到不吃不喝,可以做到耗費大量沒有意義的時間去勾三搭四,乃至于將大量的精力用在毫無意義的各種情緒上。

這樣的人……不,這樣的豬,它們是不會長肉的,運動量太大,經常不愿吃喝,想的太多,吃的太少。

而在另一邊的豬圈,則顯得安靜了許多,一頭頭大肥豬趴在泥濘里,一副動彈不得的模樣,偶爾哼哼兩句,然后繼續翻身睡去,若是餓了,不需叫喚,便有豬自行去石槽里,咕嚕咕嚕的大吃一通,隨即勉強走兩步,又重新趴下。

它們對這個世界,顯然除了吃和睡的事,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的興趣了,一個個宛如哲學家,如思想者,永遠的吝嗇著自己的體力,除了覓食之外,再沒有任何事能令它們動彈了。

它們的體型,明顯的大了幾圈,一身的肥肉,最重要的是,它們還很乖巧!

此時,方繼藩侃侃而談道:“陛下,這肥豬圈里的豬,其實根本不需人特殊的照料,和養羊養馬不同,養羊需要羊倌,養馬需要馬倌,而這些豬,即便是十幾頭,也只是需有人到了飯點提著一些吃食來喂養即可,無需帶著它們漫山的跑,大大的節省了人力。”

“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啊。”弘治皇帝目光炯炯地看著豬圈里的豬,臉上洋溢著欣喜!

他已經不需讓人去給兩個圈子里的豬去稱重了,只看肥豬們慵懶的樣子,幾乎可以想象這些豬將可以提供多少肉食。

劉健等人也激動得不得了,除了這豬圈實在有些點骯臟,令他們忍不住想要掩鼻之外,許多人甚至在心里暗暗嘀咕,掌握了這養豬之法,倒是可以修書給鄉中讓家人也養一批這樣的豬,糧食即便不值錢,肉……至少還是能值錢的,怎么看,都是一本萬利。

弘治皇帝長長的吐了口氣,才道:“屯田千戶所,實是令朕大開眼界啊,好,此豬不但生的快,養的易,且還肉質鮮美,這些豬,你給朕養好了,到時,朕自有封賞。”

他激動得眉飛色舞,就恨不得沖進豬圈里好好研究一番了。

方繼藩便笑道:“多謝陛下。”

弘治皇帝此時,卻與劉健對視了一眼。

此時,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別樣的意味。

屯田千戶所,已是越來越重要了。

此時,在千戶所的里室。

張皇后和太康公主正在里頭閑坐,她們的飯菜也都已端了上來,畢竟是女眷,即便再尊貴,也決不可輕易拋頭露面的。

本來外頭還鬧哄哄的,慢慢的,外頭卻是沒了聲音。

張皇后微微一楞,這是怎么了,她抬眸看了一眼身邊的宦官。

這隨侍的宦官會意點頭,便轉身走了出去,老半天,才氣喘吁吁的回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張皇后見他神色有異,不由追問。

朱秀榮也不禁擔心起來,她沒有做聲,卻是凝神傾聽。

“陛下和方繼藩他們……他們去看豬去了。”

“看豬?”張皇后有點發懵,什么時候,陛下居然有此‘雅趣’?

“不只如此,陛下看過了豬之后,龍顏大悅,狠狠的夸方繼藩這豬養得好,實是利國利民,還說要重賞呢。”

張皇后已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一旁的朱秀榮則是嫣然一笑道:“母后,這方繼藩總是能討得父皇的喜歡。”

張皇后啞然失笑,她雖不知這豬和利國利民有什么關聯,不過,似乎這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事,于是她取了筷子,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殺豬菜上。

這菜,顯然沒見過,張皇后是不喜葷腥的,難道……這是豬肉?

張皇后幼時是吃過豬肉的,她畢竟不是大富之家的出身,對豬肉,可是歷來沒什么好印象。

可似乎陛下和方繼藩關切到了豬,張皇后還是動了心思,夾了一片肉,一面道:“這方繼藩,何止是討你父皇一人的喜歡?”

朱秀榮聽罷,頓時像是被觸及到了什么似的,一抹嫣紅飛上了臉額,直接紅到了耳根!

她的俏臉上帶著窘迫,仿佛天大的秘密被自己的母后發現一般,嚅囁著,不知說什么好,最后只好不知所措的低著頭。

張皇后眼角的余波看了自家的女兒一眼,繼續不露聲色地道:“你看,他不也很討你那皇兄的喜歡嗎?”

朱秀榮一怔,隨即舒了一口氣,卻又更加難為情起來。

可誰知下一刻,張皇后卻是微微闔目,那豬肉入口,張皇后輕輕的咀嚼,片刻之后,取了絲帕擦拭了唇角,道:“真香啊。”

“好吃嗎?”

朱秀榮好奇地張大眼睛,竟是笑了,露出少女的憨態:“兒臣也吃。”

“肉畢竟是油膩之物,可不要吃多了。”張皇后慈和地囑咐著。

這一頓飯,幾乎是弘治皇帝吃得最香的一次!

不只是因為這殺豬菜,令他身心愉悅,更重要的是,這桌上吃光的土豆泥也是自己親手挖出來的,這種莫名的成就感,讓他心里覺得奇怪。

朕乃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做的決策,影響這萬千人的身家性命,為何卻會因這區區小事,竟也有一種特別的滿足?

這種微妙的心理,他無法給自己做出解答,可這不重要。

豬肉很好吃,這就夠了。

“方卿家的豬養的很好。”弘治皇帝繼續道:“看來用不了多少年,這養豬便要風靡天下了,不過……這豬叫著不雅,往后還是得叫豚,都記著了,要抄錄進邸報里。”

這哪里是不雅,想想這殺豬菜,天天殺豬,以后這全天下到處都這么叫喚,弘治皇帝也接受不了啊。

所以,得叫殺豚菜。

“陛下圣明,臣也覺得很不雅,叫豚,一下子就好聽多了,這豬,自古以來便以豚相稱,也不知哪個俗人竟以豬為名,臣……”

“好了,好了。”弘治皇帝打了個嗝:“朕在此和眾卿們坐坐,你去給公主看診吧。”

方繼藩卻是道:“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言無妨。”

方繼藩咳嗽一聲道:“公主殿下的腦疾近來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實在令人擔憂!最近臣發現,原來在這西山,這里山清水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對這腦疾有莫大的好處,臣在想,公主殿下要復診,非要心曠神怡為好,南麓那兒有一片湖,在哪兒診視公主殿下,或許效果更佳,只不過……臣是一個正直的人,所謂男女授受不親,臣在想,臣斷然不可以和公主殿下孤零零的跑去,若如此,臣成了什么人了?不如……陛下陪同,如何?”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方繼藩心里有些小小的緊張。

弘治皇帝若是看出什么,知道自己打朱秀榮的主意,說不定在今日就做一個殺方菜了。

當然,方繼藩雖是邀請弘治皇帝同去,其實是有小心思的,這里這么多臣子,陛下怎么可能走得開身呢?

而張皇后,畢竟也是女眷,跟著去南麓,怕也不妥。

所以最后的結果,極有可能是弘治皇帝命劉嬤嬤陪同著去,對于劉嬤嬤,他可一丁點都不怕的,到時正好和公主二人去那湖畔走走,散散心。

哼哼,本少爺可是蓄謀已久,這可是天賜良機。

其實說起來,公主長期身居于深宮中,除了有錦衣玉食外,這樣的日子跟在囚牢沒什么區別,方繼藩偶然想著,都不免為朱秀榮感到心疼!

此時,弘治皇帝微微一愣,搖頭道:“朕忙碌了一日,早已乏了,不妨……令太子陪同吧……”

“兒臣遵旨。”朱厚照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父皇放心,兒臣一定好生陪著妹子,妹子已經許多日子沒有和兒臣相處了……”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有一種無語的感覺。

這……與你何干?

湖水粼粼。

朱厚照腳在湖床的淤泥里,興沖沖地捉著泥鰍,時不時的回頭道:“老方,可別亂走啊,就在這兒別動,好好看診。”

“臣知道了。”方繼藩勉強堆起笑,而后笑容逐漸消失。

他能感受到,捉著泥鰍的朱厚照,時不時會將目光朝這里看過來,那目光,如電一般。

方繼藩背著手,一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模樣,朝朱秀榮矜持地笑了笑道:“公主殿下,冷嗎?”

“不冷。”朱秀榮披著一件內里襯絨的披風,嚅囁著回答:“你……冷不冷?”

方繼藩搖頭道:“不冷,臣讓殿下多出來走走,這是因為這里的景色對殿下有莫大的好處。”

朱秀榮看著方繼藩永遠榮辱不驚的樣子,心里微醉,她想了想道:“我……其實并不畏臟的……”

“什么?”方繼藩目不轉睛看著朱秀榮,眼帶不解。

朱秀榮卻是失笑起來:“我是說,其實我不畏臟,我也可以養豬。”

今天還算早吧,好吧,今天老虎理直氣壯的求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8
第三百七十二章:雖千萬人,吾往矣

“啥?”

方繼藩抿嘴,而后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

其實認真的樣子,挺好看的。

前提是,不坑人的時候。

方繼藩道:“殿下,養豬很苦的。”

朱秀榮正色道:“我不怕苦。”

方繼藩卻是搖了搖頭道:“可是我怕。”

“……”朱秀榮沉默了一下,而后眨了眨眼,不解道:“既如此,可你為何養……養豬……”

“為了天下的百姓。”方繼藩遙望著遠處,眼眸中卻是帶著幾分認真道:“殿下久居深宮,卻不知在這宮外,多少百姓面有菜色,他們的辛苦自不必提了,可我認為,這世上,百姓們就該辛苦,他們不耕作,我們吃什么呀?”

“……”朱秀榮臉上更顯得疑惑不解了。

方繼藩背起了手,繼續道:“可你不能讓人白白辛苦,得讓人勞有所得,讓人辛勤耕作,辛勤做工,得有飯吃,不能讓他們一年到頭都見不著葷腥,因而得讓他們吃肉,養豬固然是辛苦,固然那豬圈里的味道實在令人喜歡不起來,可非養不可。”

“就如一個不怕死的人,外戰而死,人們通常稱呼他為渾身是膽。可若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不得不拿起武器去大同,在錦州,明知有死無生,卻依舊得要不惜此身,此……大義也。”

許多話,方繼藩若是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思,不是被人當做腦疾復發,就一定是懷揣著什么陰謀了。

在別人眼里,方繼藩是個俗人,俗不可耐,渾身充滿了銅臭,即便是養豬,人們也認為這家伙定只是為了掙銀子,這家伙,想立功勞,這家伙……

而唯有在朱秀榮面前,他感覺自己能說幾句真心話,而不被揣摩成別的意思!

方繼藩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自動忽視了糊床上抓不到泥鰍,鬧著在泥里翻滾嗷叫的某人,今日難得是天晴之日,陽光普照,那行將日落的璀璨射入方繼藩的眼眸里,這負手佇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霎時閃閃生輝起來。

朱秀榮凝視著這樣的方繼藩,每一次方繼藩如此,都給她感覺這個少年郎身上仿佛藏著什么心事,自側臉看去,方繼藩的眉微微蹙著,只有眼眸是清澈的。

此時,只見方繼藩接著道:“害怕死亡的人,為大義而死,為國而死,為民而死,無論是任何理由,這都是值得令人尊崇的事。我……也一樣。我愛干凈,我懶,我只愛吃,可是我知道,這個世上,總得要有人去做這些事,別人也會懶,也會嫌臟,也不愿做,可這又將置天下萬民而何?是故,雖千萬人,吾往矣!”

朱秀榮頷首點頭道:“我明白了,你真是了不起的人啊。”

“哪里。”方繼藩覺得渾身都輕松,在朱秀榮面前,自己再不是腦疾少年了,而是一個大夫,看著這個患了腦疾的可憐少女,方繼藩道:“你也很了不起。”

“啊……”朱秀榮有些詫異。

方繼藩凝視她道:“殿下堂堂公主,天潢貴胄,自是貴不可言。我雖未見過其他未出閣的千金,可料來多是有些刁蠻的性情的,人嘛,養尊處優久了,自然就輕易不將人放在眼里了,殿下的性子卻是憨厚可愛,憑這一點,就很令人敬佩了。”

逮著了優點,自是厚著臉皮,使勁的夸了。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不能瞎胡扯,需言之有物才可,否則你說殿下聰明伶俐,人家細一琢磨,怎么聽著像諷刺,或是過于刻意的夸獎,反而開始懷疑你的人品了。

朱秀榮不禁俏臉緋紅,道:“我……我……父皇和母后是這樣教誨的。”

方繼藩感慨道:“嗯,陛下和娘娘,實是可敬啊。”

遠處,朱厚照哇哇叫道:“好了沒有,好了就回去了,這該死的泥鰍,我不捉了。”

方繼藩沒搭理他,而是側目凝視朱秀榮。

朱秀榮連忙別過目光去,不敢與之對視,可又不知方繼藩的目光是否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又偷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觸及到方繼藩那專注的目光,朱秀榮臉上的緋紅又濃郁了幾分。

她不禁莫名的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像是想要掩蓋點什么似的,連忙道:“我哥的性子就不是這樣。”

“殿下也很了不起。”方繼藩看著她的嬌唇,差一丁點就想要作死了了,好在心里還存著理智,便背著手,笑著說。

“他……”

方繼藩笑了笑道:“殿下只是沒有找到機會證明自己罷了,楚莊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遲早有一日,天下人都會被殿下所震撼的。”

朱秀榮不禁失笑,道:“這可不敢,他隔三差五的便要嚇父皇和母后一回,你倒是總幫他說好話,你對每個人都會由衷夸獎嗎?”

方繼藩沒說話,只是帶著微笑,依舊看著朱秀榮。

朱秀榮感慨道:“我聽說,一個人背后不說人是非,便是君子,我就做不到這一點,總是忍不住在母后面前……”

方繼藩輕輕搖頭道:“這樣不好。”自然,這話并沒有怪責之意的。

朱秀榮卻是乖巧地道:“嗯,我以后會改。”

方繼藩便道:“我有五個門生……”

想了想,方繼藩才覺得自己好像記錯了:“噢,六個,這六個門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卻也有自己的缺點,我批評他們,都是當面批評的,寧愿當面言人惡,也絕不背后說人是非長短,不過殿下在我面前,說一說倒無妨,你們女兒家多是心事重,當是排解煩憂吧。”

“嗯。”朱秀榮脆生生的應承,唇邊輕輕勾起了一個俏麗的弧度,在那湖面粼光的折射下,更顯得柔和。

方繼藩久久地看著這張嬌柔的臉,也不是不是光線的錯覺,竟覺得有些醉了,一時間竟難以移開眼睛。

倒是那朱厚照,終于提著自己的靴子,氣咻咻的自淤泥里跑出來,邊走邊不耐煩地道:“好了嗎,好了沒有?”

方繼藩終究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則是一臉嫌惡地看了朱厚照一眼,而后才對朱秀榮道:“殿下是不是覺得好了許多。”

“是呢,來了西山,便覺得病情好了不少,像正常人一樣了。”朱秀榮語帶愉悅地道。

朱厚照便瞇著眼道:“這樣神奇?你們方才說了什么?”

朱秀榮道:“方繼藩說,你是楚莊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朱厚照笑了,不得不說,這老方確實是個實人啊,沒白交這個朋友!

朱厚照則是得意地看著朱秀榮道:“楚莊王算啥,我乃冠軍侯是也,妹子,你信不信,他日韃靼人敢來進犯,我定砍死一兩個韃子給你看。”

朱秀榮卻是嚇得花容失色。

方繼藩一看,心疼了,連忙厲斥道:“太子殿下,住嘴!”

“為啥?”朱厚照不服氣。

方繼藩肅然道:“我思來想去,公主殿下的病情,十之就是因為你口無遮攔而起,你嚇著她了。”

朱厚照不禁大怒起來,道:“這是什么話,我做啥了?我捉泥鰍給自己妹子吃,竟還說我惹了她?哼,你是不知道,我這妹子便是如此,心機深沉得很呢,肚子里有許多彎彎繞繞,她最喜歡告人狀了!打小的時候,她隨我去御膳房里偷吃的,總是最后我偷來給她吃了,她再將我供出來。她和我說沒聽過人唱曲,便慫恿著我去綁了個唱曲的人入宮唱曲她聽,最后也是我挨揍,被罵荒唐,凡事都成了我的錯!我至今還想不明白,當時東窗事發的時候,為啥妹子你哭的那般厲害,明明就是你唆使,你要聽曲,你哭個啥,哭得那般撕心裂肺的,嚇得母后一個勁的安撫你,最后卻是我遭殃。”

朱厚照叉著手,越說越是暴跳如雷:“還有……”

“誒呀,你不要說了,你不怕人笑話。”朱秀榮連忙制止他。

朱厚照大聲咧咧的道:“我不吐不快,我不怕人笑話,笑話個什么?有什么可笑話的。現在我問你,究竟是不是我讓你得腦疾的?”

朱秀榮一臉窘迫:“不,不是。”

“這就對了,好事就沒我的份,壞事便推我身上,我欠了你的?”朱厚照氣勢洶洶的。

可看朱秀榮眸里霧水騰騰,又是一副想哭的樣子,朱厚照終究又心軟了下來,隨即便聳拉著腦袋道:“好了好了,別又哭了,哥不說了,還不行嗎?泥鰍沒抓著呢,氣死了!妹子,看完了就該回了,你還沒出閣呢,大家閨秀不能和男子說太多的話,現在外頭壞人太多了。”

方繼藩便咳嗽一聲道:“殿下是在說我嗎?”

朱厚照想了想道:“我是以己之心,推人之腹,想想自己,再想想別人,再想想自己的妹子,嚇都嚇死了。想著未來妹子要嫁出去的,便整宿睡不著,男人……太可怕了。”

“……”方繼藩有點懵!

這腦回路真不簡單!

總算三人一路平和地回到了千戶所。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09
第三百七十三章:日進斗金

此時,在這千戶所里,原本君臣們氣氛融洽的喝著茶!

不過很快,眾人又為即將而來的朝鮮國之事擔憂起來。

劉健心很疼,舍不得錢糧啊。

這朝鮮之戰,其實沒有多少意義,一旦開戰,死這么多軍民,就為了大義?

可不打,卻又不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藩國們都在看著大明朝廷呢。

面對李隆此等的喪心病狂,若是朝廷沒有絲毫的舉措!

那么,勢必離心離德。

兵部尚書馬文升坐在這里,顯得很沒有底氣,他所奏報的章程里,所需錢糧是不計其數,還需七萬大軍!

為了供應這七萬大軍,朝鮮國距離關內甚遠,那么至少需要發動三十萬民夫負責運送糧草,警戒后方。

三十萬啊。

馬上就要開春了,三十萬青壯,耽誤了農時,這是何其可怕的事。

李東陽今日也伴駕來此,從沒有做過聲,他是戶部尚書,可來西山,卻一點心思都沒有,馬文升所提出調撥的錢糧和民夫,不是戶部可以接受的。

此時,李東陽終于忍不住道:“陛下,戶部這里是真沒有糧了,為了下西洋,京師中的幾大倉俱都出現了虧空,這虧空要彌補不足,本就不易,現在又要撥付如此多的錢糧,非是臣不知馬部堂的難處,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弘治皇帝沉吟著,也覺得頭痛。

他心里想到了方繼藩曾有過一份奏疏,方繼藩認為李隆在朝鮮國已是天怒人怨,漢城中的兵馬有不少對李隆心生不滿和怨恨,倘若朝廷一面傳檄剿李隆,再有人帶逃亡至遼東的朝鮮宗室和勛貴們入朝,有了這外力的推動,那些蟄伏于漢城的衛軍,勢必動手!可是……

這靠譜嗎?

弘治皇帝在心里搖搖頭,倒不是不信方繼藩,不過想來,他若是提出這個觀點,在座的諸卿都認為可行性不高吧。

畢竟方繼藩的一切理論基礎都在于李隆是個大傻的前提之下,否則怎么可能在連漢城的軍馬都沒控制住的前提之下,居然敢做這樣的事呢?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今年這個年,實是難過啊。”

呷了口茶,發出了感慨之后,確實覺得在這西山風雖是休閑了一日,可很快卻又發現,他這天子,依舊是堆壓著許多煩心的事。

眾臣都是相顧無言。

所謂的國事,其實說穿了就是銀子和糧食的事,這滿天下到處都是一張張的嘴,哪里都在等著朝廷雨露,賑濟的時候多一點,戰爭就得少一點,下西洋多一點,其他地方就都勻一點。

但凡是談到了錢,話就不太好說了。

眾人只是心里唏噓。

看著天色漸晚了,弘治皇帝便預備起駕回宮!

方繼藩則帶著幾個門生,提著土豆、魚、瓜、豬肉,統統包裹了起來,分成一份又一份,給弘治皇帝塞了幾份,其他人紛紛送上,每人給兩斤肉,幾斤土豆,一尾魚,一個瓜,還有一些西山稀罕的瓜果。

“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方繼藩努力地表現出一副灑脫的模樣:“且都是大家伙兒自己挖出來、釣上來的,吃不完,自然該帶回去,大家都不易啊,有閑要常來。”

嗯,重點在于最后一句,有空常來。

當然,方繼藩很想說,下一次來,咱們農家樂可就要收銀子了啊。

這句話就快被方繼藩憋出了內傷,可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并沒有說出口。

不打緊,下次來了再談銀子的事吧,現在說,顯得太俗,好不容易這些大爺們被伺候的如此愉快,不能煞風景。

方繼藩人畜無害的樣子,讓許多人頗有感觸:“好好好,此地確是休閑之所,很有裨益,新建伯放心,會來的,家里那不成器的孩子,也該讓他們來見識見識。”

“慢走啊,慢走!”

眾人很愉快地提著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居然受了某種觸動一般,或許是因為這確是自己刨出來,摘下來的,釣上來的東西,才格外的覺得珍惜,雖是煩心事多,可想到今日的收獲,勞累之余,手里提著的東西,卻覺得甚為珍貴。

眾人又將煩惱們拋到了腦后頭,一個個喜笑顏開的。

對許多人而言,他們總算明白,原來土地是從地里刨出來的,西瓜竟是在蔓藤里長出來的。都說就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可實際上,他們平日雖是經常吃瓜,土豆出來之后,他們覺得稀罕,亦是叫下人們采買了不少來吃,可若非親眼所見,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往后這里的農產會越來越多,過些日子,會嘗試一下在暖棚里種種葡萄,到時請諸公一定來摘葡萄!”

“會來的。”劉健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這家伙,其實挺懂事,上次誤會了他,還以為他送自己兒子去死,現在誤會澄清了,不得不對方繼藩另眼相看。

朱秀榮與張皇后都上了鳳駕,張皇后沒有問關于看病的事,倒是朱秀榮,自袖里取出了洗干凈的梅子道:“母后,這都是母后親手摘的,兒臣洗干凈了,順道也帶了來,給母后路上吃。”

張皇后笑盈盈地道:“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啊。”

她嘗了一顆:“自己摘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這方繼藩,是個有真辦法的人。你得留著一些,給太皇太后送去一些。”

“是。”朱秀榮露出了幾分遺憾地道:“可惜曾祖母身子越發不好了,否則讓她來此走一走,她定也很喜歡這兒,心情也會很好的。”

張皇后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她老人家……”

張皇后沒有繼續說下去。

農家樂,這俗的不能再俗的詞兒,而今在這京里,竟風靡起來。

次日一早,便有不少人趕著去,這可是陛下來過的地方啊,連陛下都說好,能不好嗎?

京里富貴人家如過江之鯽,來的人不少,這些平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貴公子們,而今竟也以在西山刨出土豆為榮。

甚至,在西山的農家樂大院,還專門掛了一個黑板子,上頭記錄了來客們釣魚、摘菜的名次。

每一個活動取頭十名,榜單隨時更新,其中一個喪心病狂的,釣了三十五條魚,這記錄,連續半月都沒有人破掉。

接下來,便是破記錄的獎勵了,凡是能破紀錄的,獎銀二十兩。

二十兩真的不多,因為想來西山,都得三兩銀子,可許多人卻都樂此不疲。

其實對于許多人而言,他們在乎的,不是幾個土豆,不是幾個反季節的西瓜,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一種感覺,一種自己親自摘出來的東西,吃在口里的滋味。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累得氣喘吁吁的,甚至口里大罵,花銀子找罪受啊,可等苦盡甘來,那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占據了他們的全身,舒服。

當然,在農家樂里,許多人也有了吹噓的資本,畢竟這些富貴公子們,誰家沒有地?

就如來的次數最多的張家兩兄弟,這兩兄弟聽說只需交了三兩銀子,釣多少魚,采多少紅薯,就都可以直接帶走。

一下子,要瘋了。

他們大清早就來,晨霧還沒散去,天氣又冷,他們哆嗦著,交了銀子,便往土豆地里沖,累成了狗一般,結果連拖帶拽,傍晚時分,氣喘吁吁的拽著一袋袋的土豆上車,一車車的拉走。

一臉美滋滋的樣子,也懶得算盈虧了,一想到自己家的糧要吃不完,便開心得不得了。

以至于,在挖紅薯的記錄板上,壽寧侯和建昌伯二人一直居高不下,二人相互地打破著自己兄弟的記錄,短短半月,兄弟二人在挖紅薯這一項,便已成了無數游客們眼里宛如珠穆朗瑪一般高不可攀的山峰,無人可以項背。

如此一來,這些便成了談資,有了談資,不愛來的人也不得不來試試看,否則以后走親訪友,連話都插不上。

高峰時期,在年關前后,游客的人數竟是突破了七百人。

單單門票錢,便高達兩千兩,刨除各種開支,保證了足夠的收益,不過這門票攢下的純利,除了方家得了一部分,屯田千戶所上下,人手卻也會給一些!

雖不多,對許多人而言,不過是零花錢,卻也讓許多人喜笑顏開了。

他們屯田辛苦,這農家樂能有這么多有東西采摘,這些校尉和力士可謂功不可沒。

而對方繼藩而言,真正掙銀子的卻并非是門票。

有了游客,尤其還是一群大明朝最優質的游客,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家里有良田千頃,仆從如云?

這些公子哥們,就算不來西山的農家樂,那也是去銷金窟里一擲千金!

現在游客有了,西山這兒的土特產店也開張了,賣一些手工藝品,價格嘛……黑,很黑,一個木匠雕的各種木人,都用銀子來計價的。

當然,來都來了,不帶點有特色的東西回去,難免會有所遺憾的。

除此之外,各種酒肆、客店也都雨后春筍一般的冒出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0
第三百七十四章:師命

一個地方繁華起來,自是也帶動著其他產業蓬勃的發展起來!

倒是王金元提議開一個那不可描述的場所,至于開門迎客的不可描述的女人,也不用擔心,現在誰都知道西山這兒富貴人多,只要舍得銀子,不怕沒有不可描述的女人來?

可惜,方繼藩是個有道德的人,雖然在這個時代,此等不可描述之物,司空見慣!可方繼藩心底深處的某個底線,卻不容許他去做,他寧愿掙干干凈凈的銀子!

這……就是方繼藩,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為國為民,從不想著歪門邪道,有著青松和白雪一般的高尚品質。

西山熱鬧起來,讀書人、貴公子、來了一撥又一撥,賬面上銀子,也是與日劇增。

張信自關外回來了,他開始嘗試著在西山,種植各種南方或者河西之地的蔬果,譬如葡萄,除此之外,他還學會了嫁接,學會了更好的育種。

許多東西都是他一步步摸索而出,再漸漸掌握了各種植物的規律之后,他漸漸的開始摸透了許多作物生長的規律,用什么肥,多少溫度,多少光照!

這些,統統記錄在他的簿子里,那密密麻麻的簿子,便是翰林官去整理,怕都會頭皮發麻。

他現在對嫁接術越來越有興趣了,因為他發現,用不同品種的作物嫁接一起,若是成功,往往能提高作物的抗旱、耐寒性,若是嫁接的好,可能會產生一種更優良的品種。

這對糧食增產意義重大。

其實早在北魏時,《齊民要術》之中,就有關于嫁接的記載,不過只是記載而已,讀書人們,對于農作物的研究,嗤之以鼻,偶有幾本還算靠譜的農書,其研究也不過是點到即止,不會深入下去。

可尋常的農人,即便以務農為生,每日都和作物打交道,可奈何他們所憑的都只是肉眼可見的經驗,即便發現了什么,也難有什么啟發,產生什么深入的思考,更不可能發動大量的人力物力,繼續深入研究下去,并且記錄在冊了。

張信和屯田所的校尉、力士們不同,他們都是讀過書的良家子弟,而今拿著俸祿,專門研究作物以及畜牧,要人有人,要銀子有銀子!為了研究需要,他們可以專門搭起棚子,讓人在天下各處采不同的土質,設置煙道,調節土壤的溫度,耐心的對各種作物進行培植,卻不需擔心種出來的東西根本不能吃,會讓他們餓肚子。

不只如此,在這屯田千戶所里,已有一批人開始脫穎而出,他們成了張信的左膀右臂,有人專門研究飼料,有人專門與各種糞便打交道,研究肥料,還有人研究土質。

久而久之,整個屯田千戶所,其實已經開始有了一套專門的研究方法,每年都要印刷推廣而出的農書,也隨時都在更新。

一開始,沒有人看重這農書,可漸漸的,有士紳按著農書的方法去試了試,居然效果不錯,同樣的田,增產了竟有一成。

可別小看了這區區一成,一成的糧,這可是純利啊。

于是乎,而今對西山農書趨之若鶩的人越來越多,這反而令張信的壓力變得越來越大了!

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每一個研究,更該慎之又慎,記入農書中的內容,萬萬不可出任何的差錯,因為這關系到的不是他自己的一塊試驗田的產量,還有許許多多百姓的生計。

過年的時候,大家自是在自家熱熱鬧鬧的,等過完了年,西山書院就又開學了。

一百五十個生員,按時來此點卯。

方繼藩便又開始忙碌起來,看著這一個個朝氣蓬勃的生員,方繼藩想到了自己,當初的自己,也是如此的單純啊。

休沐了這么久,自是人心有些散漫,因而朱厚照和方繼藩毫不猶豫的帶著人去修水壩,開山取石,而后這些石頭用竹編的袋子裝著,建立堤壩!除此之外,一些需要灌溉的土地,挖出溝渠引水。

這修筑堤壩,需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而一旦修建完了,卻是造福四鄉八里,能使荒蕪之地變成良田,更可防備旱災。

沈傲等人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的,他們跟著莊戶們,將一個個石頭搬上壩,咬著牙,甚至渾身俱都被磨得鮮血淋漓,滿是青腫。

不過現在西山的待遇,顯然比從前好了許多,幾乎每日都有豬肉吃,西山還養著幾頭產不可描述的牛,能做到每日擠出不可描述的粘稠物,這不可描述之水,對于沈傲這些生員們,有著巨大的裨益,別看他們是書生,可如今卻可都是銅皮鐵骨,精力充沛。

越是吃了這些苦,沈傲和生員們便越是在傍晚時更奮發的讀書,對他們而言,讀書從前是最難的事,而如今,卻成了最輕松的事,誦讀著一篇篇的八股,提筆作著文章,實是再輕松不過的享受。

偶爾,朱厚照會帶他們騎馬,射箭。

他們養馬,漸漸開始熟知馬性,馬騎得多了,越來越嫻熟,如履平地,坐在馬上越來越穩,他們現在氣力越來越大,臂力驚人,穩穩的坐在馬上時,彎弓搭箭,準頭且不說,可威力驚人。

一條河水將遼東與朝鮮國一分為二,而在遼東一側,大量的朝鮮國貴族與士人們建造了營地!

這里天寒地凍,雖是遼東都司送來了不少犒勞之物,可依舊因為過于苦寒,而造成了不少的傷病。

晉城君李懌乃朝鮮國宗室,李隆的異母兄弟!甲子士禍的當日,晉城君府的護衛們勸說李懌逃亡,一方面,是因為大明對于李隆的厭惡之心表現的十分明顯,否則豈會出現那一道申飭李隆的圣旨?

有了大明做靠山,那么晉城君殿下便有了依靠,只要去了遼東,天朝上國一定不會將李懌交還回朝鮮國。

而另一方面,李懌與李隆雖為兄弟,可畢竟是異母,李隆曾誅殺了幾個宗室的叔伯,可見他是個對叔伯兄弟都極為防備之人,晉城君若不趁早逃亡,最終也極可能要死在李隆刀下。

李懌其實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他只愛讀書,在勸說之下,只得隨波逐流。

可到了這里之后,他后悔了!

雖然大明給予了他不錯的待遇,欽使劉杰也時常來安慰他,可遠離了漢城的舒適,令他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唯一令他感到寬慰的,估計就是認識了劉杰。

李懌希望跟著劉杰去大明的京師,那是天朝上國的國都,對李懌而言,更是朝鮮國所向往的文化中心!

他希望在那里,得到上國的保護和照顧之后,能夠安頓下來,遠離是非,讀著四書,欣賞著漢詩,煮酒、泡茶,就如史書中的名士們一樣,對酒當歌,學習圣人經典,一輩子快樂的活下去。

可是很快,營地里流傳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劉欽使可能要帶著他們回到朝鮮國去!

于是,不安的氣氛開始在朝鮮國的這些難民們的心里蔓延開來。

李懌一聽,便害怕起來,他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劉杰。

二人相對跪坐,聽著外頭北風呼號,李懌道:“聽說我將要被送回母國去,是這樣的嗎?”

李懌口語已經越來越熟練了,因為和劉杰交流得多,所以滿口的河南口音。

劉杰倒不隱瞞,頷首點頭道:“師公的書信中是這樣的。”

李懌臉色更加難看起來,連忙又問道:“是要將我們送回到給我的王兄嗎?劉上使,你要明白,如果到了我的王兄手里,我們一定會身首異處的。”

劉杰搖頭道:“師公的意思是,我們回到漢城,殺死李隆,重新使朝鮮國回復平靜。”

李懌的臉上頓時浮出恐懼之色,道:“想來你的師公并不了解朝鮮國的情況,現在有志之士,俱被我的王兄所誅殺,剩余的人,要嘛因循茍且,要嘛就是他的黨羽,除非王師十萬,征伐朝鮮國,我們回去,就是送死啊。”

“師公什么都懂。”劉杰一臉堅定,糾正他道:“這個世上,沒有他所不知道的事。”

劉杰是個傳統的人,對于任何人誹謗自己的師門,都帶著天然的反感。

關于劉杰的那位師公,李懌的耳朵已經聽出繭子了,可他知道,這已不是什么都懂的問題了,這涉及到的,是無數人的性命啊!

他越想越感到驚恐萬分,忍不住開始垂淚,哭告道:“我們來了遼東,便要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盡都托付給上國,李隆的殘忍,人所共知,我們只希望留下來,即便在這里成為一個庶人,也是心甘情愿。”

劉杰沒有因為李懌這可憐的模樣而心軟,不容置疑地道:“師公的主意已定了,我們必須去朝鮮國誅殺李隆,大明決不允許受到冊封的藩國國王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請你放心,李隆一定會伏誅的。”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1
第三百七十五章:峰回路轉

李懌聽了劉杰的話后,頓時面露絕望之色!

他戰戰兢兢的道:“不可能的,我們回去,是找死。”

漢城的生態,他太清楚了,忠良都已被誅盡,其余如掌握了大權的領議政慎守勤、任士洪以及吏曹判書柳順汀、知中樞府事樸元宗、副司勇成希顏等人無一不是對李隆忠心耿耿。

在這種情況之下,回去就是送死。

他極力爭辯道:“上國應當考慮我們的意見。這樣做,和勾結李隆,交還我們,讓我們白白去死沒有任何的分別。”

“不。”劉杰深深的看了李懌一眼,才道:“我會和你們一起去,若是死,我們一起死。”

李懌愣住了。

他已知道劉杰的身份,雖然只是個舉人,負有欽命,可這個人,是大明內閣首輔大學士劉健的兒子。

他的身份,比自己這個藩國王子,更加高貴。

可是……

李懌苦笑道:“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難道送死才可以驗證王兄的殘暴嗎?劉上使,王兄發明了許多的刑具,這些刑具都是從上國歷史上,最知名的暴君那模仿而來的,如果我們落在他的手里,死且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我們會生不如死,他只會慢慢地將我們的血放干凈,會讓我們的每一寸肉都感受著痛苦不堪。”

“因為這是師公的命令。”劉杰的意志卻依舊沒有一點松動,堅持地道:“他是這樣說的。”

“劉上使總是提到師公,在我看來,他遠在千里之外,并不知道這里的情況,他……”

劉杰不喜的打斷道:“他的學問,非你我可以揣測,既然他如此安排,就必有他的道理,事情已經決定了,兩日之后,我們就出發。”

李懌忍不住道:“若是如此,我可以向上國皇帝上奏嗎?”

意思是說,我要告狀了,你們居然這樣對待我。

“可以。”劉杰頷首點頭:“但是兩日之后,必須要走。”

李懌臉色慘然。

原本說上奏,是希望劉杰能夠回心轉意,可是……劉杰顯得很平靜,你愛打小報告就打小報告吧,不要緊,但是事情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

此等堅決的態度,讓李懌意識到,自己大難臨頭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許多的貴族都在此等候他多時,都希望得到交涉后的結果!

李懌蒼白著臉朝他們搖搖頭,于是乎,哀嚎遍野!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在沒有大明大軍的庇護之下,越過邊界的行為,幾乎等同于是在找死了。

他們……可都帶著老婆孩子們來的啊。

好不容易以為躲過了一場劫數,誰知道接下來他們將要面對的,卻是更加恐怖的事。

“我會上奏大明皇帝,我深信上國絕不會棄我們于不顧,大明皇帝恩被四澤,德被四海,這是大明朝中的奸賊所為,固死,也要揭發他們!”

李懌怒氣沖沖的道。

打小開始,皇族的教育便使李懌深信朝鮮國是受大明所保護的,朝鮮國自開國國王李成貴開始,便奉行事大主義,事大主義出自《孟子梁惠王》,所謂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其核心思想便是,畏懼上天的威嚴,才能得到安定。

朝鮮國侍奉大明是自大明太祖高皇帝開始,為了防止國中出現夜郎自大之人,作為藩國,不只皇族們提倡事大主義,還大量的學習四書五經,推行漢字。

因此,李懌才認為大明朝廷絕不會這樣殘酷的對待他們這些忠心于大明的外藩臣子。

想到他們接下來就要面對的運命,他滿心悲愴,卻也知道他們此時根本沒有自主選擇的能力!

他心里更多的是憤恨,即便他沒有了選擇,即將入朝陪著劉杰一起回去送死,他也要揭發劉杰的師公。

眾人帶著悲壯,紛紛道:“我們愿與君一同上奏,即便是死,也不可留下遺憾。”

李懌眼里都是淚水,在自己大帳里,許多人擠了進來,他被圍在中間,取了匕首,割破了小指,殷紅的血,滴淌而下!

李懌道:“我們的國家出現了暴君,依禮,上國理應保護我們這些忠臣的藩屬之臣,可現在卻因為朝中出現了奸人,要使我們無妄去送死,我李懌已沒有了生路,死則死矣,只愿這個奸臣會曝露在日光之下,無所遁形。”

說著,悲憤地用滴血的手指開始修書:“臣朝鮮國晉城君李懌奏曰……”

劉杰沒有理會那些朝鮮貴族和士人們的憤怒,甚至沒有阻止他們。

他得到的命令是,帶著這些遺民在小股軍馬的護衛之下,立即入朝!

于是無數的奏報,直接送去了大明鴻臚寺,而此時,劉杰已經帶著人動身了。

他們跨過了邊界的河流,開始南下。

朝鮮國所發生的事,北部各郡皆知。

可劉杰依舊是上國欽使的身份,各郡的長官個個心里惶恐,卻還不至對劉杰動手。

只能一面派出了快馬向漢城報告,一面為途徑此地的劉杰奉上酒食,將其禮送出境。

而劉杰一路南行,抵達漢城不遠之后,一個噩耗已經傳來。

李隆在得知此事之后,命知中書府事副司勇成希顏率一萬精兵截殺劉杰的隊伍,并且發出了犒賞,誰能取劉杰的人頭,賞萬金。

李隆……果然是個瘋子啊。

如此明目張膽的要殺死劉杰,這幾乎已形同于徹底自斷了自己轉圜的余地。

劉杰的隊伍,兵馬不過千人,尾隨而來的,只是當初逃亡的難民,攜家帶口,婦孺居多,貴族和士人們,個個孱弱!

完全可以預料到,那朝鮮大軍一到,死期也就到了。

劉杰面對李懌的質疑的時候,態度很是堅決,可事實上,劉杰也是有些害怕的!

雖然師公的書信里說,不要害怕,你是大明欽使,是內閣首輔大學士劉健的兒子,李隆不敢拿你怎么樣。

可是……生活總是生生的打臉啊。

李隆既發出了王詔,勢必言出必踐。

劉杰想到了追隨而來的人中,傳出的各種關于李隆如何恐怖的利用刑具來懲罰敵人的事跡,劉杰便也可是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一般。

漢城,軍馬即將出征。

得到了命令的成希顏尋到了吏曹判書柳順汀、知中樞府事樸元宗二人。

他們都是一臉焦慮,李隆做的事,在他們看來,敗亡只是遲早的事。

可為了明哲保身,他們依舊依附李隆,在李隆面前,忠心耿耿的模樣。

李隆對于他們的奉承,自然也就放了心,讓他們各領軍馬。

本來他們認為,他們可以蟄伏起來,等李隆越來越不得人心,最后再進行反叛。

可現在……

大明上國徹底要斬斷他們的后路了。

李隆竟要殺劉杰,殺死了劉杰,就等于是徹底的和大明反目,再沒有轉圜余地了。

一想到如此,吏曹判書柳順汀、知中樞府事樸元宗,還有即將帶兵討伐劉杰的成希顏,便開始不安起來。

成希顏道:“若我帶兵殺死了劉杰,才可以讓大王滿意,可是一旦李隆敗亡時,我們也必死無疑了,這是滔天大罪,不是我一人可以承受的。”

“現在人心惶惶……該怎么辦?”

“動手吧,不能再等了。”吏曹判書柳順汀陰沉著臉,卻是下定了決心道:“再等下去,一旦上國欽使出了任何的意外,我們也難辭其咎,即便將來反叛,這污點也是無法洗清的。”

這話就像給了主心骨,其他二人于是再不猶豫的應道:“好!”

是日,漢城大亂。

數不盡的軍隊殺死了外戚慎守勤和任士洪,隨后包圍昌德宮,驅散宮中衛隊,將李隆所在的宮室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這一切來得太快,順利得手的柳順汀等人并沒有絲毫的喜悅。

因為這一場叛亂,本就是他們蓄謀已久的結果,所有叛亂的細節,他們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推敲。

可是現在……這個結果來的太早了,原本是以他們為首的叛亂,現在卻使他們成為了棋子,而在所有人眼里,這都是南下的劉杰以及晉城君的功勞。

而他們,則更像是恐懼遭受大明的討伐,而不得不反正的一群李隆余孽,一切都只是屈服和畏懼上國的威嚴而已。

譬如在他們的計劃之中,此時,他們應當以王太后,也即是慈順大妃的名義發出命令,勒令李隆交出國王的金印,廢黜他的王位。

可現在,他們卻是按兵不動,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著天朝的上使,以及勇敢南下的晉城君李懌的到來,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下達對李隆處置的命令。

這個叛亂的結果,令他們十分不滿意。

可是……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與此同時,他們派出了官員和士兵開始北上,迎接即將南下的上國欽使以及晉城君。

整個漢城,都在等待著這兩個大人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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