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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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237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2
第三百七十六章:算無遺策

李懌是絕望的,這里距離漢城已不過是百里了。

每走一步,危險將更加迫近。

他無法想象,作為朝鮮國的宗室,自己最后會淪落至這個結果。

看著那看似堅定,但是實際上心里也打著退堂鼓的劉杰,李懌一次次的對他道:“我們一定會死在這里,我們會被折磨至死,你的師公遠在千里之外,他救不了我們。”

劉杰想了想,這樣回答李懌:“師公會有辦法的。”

李懌慘然道:“就單憑這個信念嗎?他對朝鮮國的情勢一概不知,他能有什么辦法?他到底傳授了你什么學問,教授了你什么東西,你才對他如此深信不疑?”

劉杰又想了想,道:“事實上,他沒有教授過我什么,我的學業,都是受恩師的教授。”

“……”李懌真想立即找個歪脖子樹,把自己掛在上面,然后伸長舌頭,吊死自己給劉杰看。

劉杰則是又想了想道:“事實上,除了交代我出使朝鮮國的那一次,在那之前,我一共只見了他三面,兩次是遠遠的看到他,還有一次是拜師的時候,和他一共說過四句話。”

“可是,我的恩師,卻是個博學之人,精通文武,在我眼里,恩師是個有大才學之人。我想連我的恩師都如此推崇師公,那么師公一定很厲害吧。”

李懌哭了,抱住了劉杰的大腿:“就因為這樣,就因為你拜師的時候見過他一次,因為你遠遠的看過他兩次,因為他和你說過四句話,我們就來到這里?我們……現在即便是想逃也來不及了,你為什么不早說,我寧愿乘船出海,帶著我的族人尋覓一個島嶼棲息,即便是飲毛茹血,也絕不跟你來。”

“殿下,請放心,師公是覺不會拋棄我們的。”劉杰安慰他。

李懌依舊滔滔大哭,幾乎要暈死過去。

“上使,上使……”

遠處,有飛騎而來,有人高呼起來。

隨來的大明官兵紛紛預備拔刀。

隨后,那飛馬旋風而至,劉杰心里緊張!

待飛馬上的人下了地,跪在了雪地里,他高呼道:“吏曹判書柳順汀、知中樞府事樸元宗、副司勇成希顏帶著忠勇的士兵,殺死了國都中作惡的奸臣,圍困了大王,請求上使與晉城君立即入國都,主持大局。”

劉杰聽不懂這帶有明顯地方特征的漢話,可是李懌卻是聽懂了。

許多士人和貴族都聽懂了。

他們紛紛圍攏上去,一個個驚愕萬分。

在得到了再三確認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幸福實在是來得太快。

方才,他們還是被通緝和要被誅殺的人,而轉眼之間,卻是天地翻轉,那令他們驚懼不已的李隆,現在竟是成了階下囚。

所有人難以置信,紛紛看向了晉城君。

李懌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淚流滿面,隨即,他拜倒在了劉杰的腳下,感動萬分地道:“我終于領會了上使師公的深意……”

劉杰呆呆的站著,亦是有點還沒反應過來!

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如此的輕易?

大悲大喜之下,劉杰的眼淚也不禁磅礴而出:“師公深不可測,深不可測啊!”

無數人抱頭大哭,紛紛為自己還能活下去而慶幸。

李懌的心里已經播下了一顆種子,他無法想象,一個人可以在千里之外,竟能如此準確地做出判斷和決定………

而激動過后的劉杰則拍了拍晉城君的肩:“我們該立即前去漢城,晉城君,你的運氣來了。”

“您的意思是……”李懌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著劉杰。

劉杰沉默了片刻道:“整個朝鮮國,都需要一個宗室來主持大局,師公和我都認為,晉城君最合適。”

“可是……”

“不用可是了,這是師公的意思……”

師公的意思……這令李懌一下子吃了定心丸一般。

其實他是有些擔心的,畢竟發動叛亂的人,從前是王兄的心腹,他們并不是自己的部下,這些人十之是受到了大明的壓力,才不得已發動叛亂自保!

且這些人手里還掌握著兵權,自己即便是被擁戴,也不過是被挾持的傀儡罷了。

可是,有了上使的保證,甚至還有那位能夠算無遺策的師公的意思,那么他就有信心多了:“令師公,真是令人敬佩啊……”

方繼藩幾乎被人遺忘了。

滿朝文武圍繞著征朝鮮,而吵得面紅耳赤。

弘治皇帝剛剛過完了年,隨即便開始陷入了這場兵部要錢,戶部哭窮,而后滿天下的士子們嗷嗷叫的要求朝廷發兵的煩惱之中。

所以沒有人搭理方繼藩,而方繼藩也只好本本分分的在西山書院授學。

朱厚照心心念念的,還是朝鮮國的事,他一再催問方繼藩:“劉杰出發了嗎?”

方繼藩回答朱厚照:“想來已經出發了吧?”

“如果他貪生怕死,不肯出發怎么辦?”朱厚照的問題總是很奇怪。

而方繼藩想了想,搖頭道:“劉公的兒子不會如此,我們要對劉公有信心。”

朱厚照便笑嘻嘻地道:“趕緊出發了好,若是那暴君李隆順道將他殺了,更好。”

“啥?”方繼藩有點懵。

朱厚照振振有詞的道:“假若如此,那么朝廷就更加會堅定不移的討伐朝鮮國了,你想想看,劉杰可是劉師傅的親兒子啊,劉師傅就這么一個兒子,到了那時,本宮敕封自己為討朝鮮總兵官,偷偷出關,帶兵殺入朝鮮國。”

方繼藩忍不住鄙視地看著朱厚照,這人……腦子有問題。

朱厚照卻又想起什么,轉而道:“還有,本宮今兒是來道歉的。”

方繼藩不解道:“殿下有得罪我嗎?”

“是更正本宮的錯誤。我不該胡說我妹子的是是非非,其實她只是個孩子,當時,我帶著她胡鬧的時候,她走路都走不穩呢,父皇和母后責怪下來,她便嚇得哭了,哎,她什么都不懂啊,不哭,還能干嘛。”

方繼藩便道:“是公主殿下讓你來說的?”

朱厚照皺眉道:“不是,我為何要聽她的話?”

方繼藩白了他一眼:“那就是了,肯定是公主殿下氣得不行,于是太子殿下乖乖來更正了。”

朱厚照樂了,拍了方繼藩的肩道:“老方啊,還是你懂本宮,難怪說是兄弟,便如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她太愛哭了,真受不了,娶妻一定不要娶這樣的。”

方繼藩卻是不做聲。

朱厚照則是怒的要跳起來:“你為何不應聲,怎么覺得你別有所圖?”

方繼藩懶洋洋的道:“對,娶妻是大事,一定要小心才是。”

朱厚照松了口氣:“有件事和你說。”

說著,將方繼藩拉到了明倫堂里,這明倫堂空空蕩蕩的,學子們都被拉去騎馬了。

朱厚照認真地看著方繼藩道:“父皇昨日下了旨,命兵部尚書馬文升會同英國公張懋,閱試三軍,你知道嗎?”

方繼藩故作一臉發懵的樣子,搖頭道:“不知道。”

口里說不知,可心里卻是知道的,這場閱試,可是明明白白的記錄在了明實錄里。

弘治十四年四月初一日,兵部尚書馬文升會同司禮監太監陳寬、英國公張懋等閱試各營候伯都督騎射韜略及把總等官騎射之術。及試,往往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墮弓于地者;及詢韜略,俱不能答。馬文升等請重加究治,或罰俸奪俸,或罷黜除名。并請刊印《武經總要》,頒賜在京武職大臣及各邊將領,以資其智識。孝宗從之。

這個信息,方繼藩早就倒背如流,因為這段史料,堪稱為大明軍隊綱紀敗壞的材料!

從土木堡之后,雖大明也曾開始整肅軍隊,可軍隊卻越來越腐化,以至到了弘治朝,這種糜爛從這一場閱試中便可一窺一二了。

這一次閱試的對象乃是京營以及禁軍,也就是說,這本該是大明最精銳的部隊,而參加閱試的,卻都是在京營中的勛貴,譬如有軍職的伯爵、侯爵,還有他們的子弟,甚至還包括了許多的武官。

只是可惜,成績十分慘,慘到了連弘治皇帝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大量的軍官,居然手持著弓箭都不知道怎么射出去,甚至這射倒是射了,結果射出去的不是箭矢,而是弓。

此事,曾引發了弘治皇帝的震怒,而這些記錄,竟也可以在倭國和安南國的史料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由此可見,當時這場閱試,應該還有各國的使節去觀禮。

真是,丟人啊……

朱厚照卻是還不知道大明的武備已經松弛到了這個地步,此時,他凝視著方繼藩,激動的道:“到時可精彩了,不過……本宮現在很擔心你啊。”

“擔心我什么?”方繼藩一愣:“和我有關系嗎?”

朱厚照點頭,一字一句地道:“當然有關系,你是羽林衛千戶官,又是新建伯,平西候之子,你說呢?”

這意思……

臥槽……那個……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墮弓于地者,不會就是我這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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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2
第三百七十七章:威風凜凜

想到要參加閱試,方繼藩便覺得有點悲傷!

早知如此,當初練一些弓馬也是好的啊。

方繼藩便懷著期盼,看著朱厚照道:“那個,我……我可以不去嗎?我腦子……”

朱厚照似是看出了方繼藩的心思,臉上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冷笑著道:“噢,你自個兒去和父皇說罷。”

方繼藩只能幽怨地看著朱厚照!

關于這一場閱試,簡直就是人間慘劇,這一點,方繼藩太清楚了。

因為………想來沒有人預料到,大明的武備,居然已經松弛到了這個地步!甚至在此之前,弘治皇帝是滿懷自信的!

當然……方繼藩自己也有責任,作為一群人渣中的一員,固然知道法不責眾,大哥不笑二哥,可沒本事就是沒本事。

這一場閱試,本是弘治皇帝預謀已久,他對勛貴和武官們的印象都不錯,在宮中當值的武官,大多看上去孔武有力,雖然經歷過土木堡之戰的陰霾,可畢竟已過去了這么多年,想來,這些子弟們發憤圖強,定當會令人刮目相看吧。

此時,弘治皇帝坐在暖閣里,手里捧著的,乃是各衛指揮的奏疏,里頭都是吹捧當今圣上舉辦閱試,可以讓下頭的武官大顯身手,使上下人等深受鼓舞,無數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云云。

弘治皇帝看著很高興,他忍不住對一旁的蕭敬道:“這些日子,被征朝鮮之事,攪的頭暈腦脹,朕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啊。看看,我大明是不乏驍勇之士的,他們才是我大明的保證,此番閱試,意義重大,朕決定親自觀禮,閱試就在甕城進行吧,那里地方開闊,也讓軍民百姓,好生的看看。”

蕭敬見陛下心情不錯,忙堆著笑道:“陛下說的是,三軍將校,無一不希望在陛下面前大顯身手。”

弘治皇帝頗為得意的頷首點頭。

這一次閱試,已經多了一層不凡的意義。

其中最重要的是,震懾四方,好讓各藩國知道,如朝鮮國李隆這般大逆不道勢必不會有好下場,其次便也是近來天下士子們對于李隆口誅筆伐,抱怨朝廷為何不及早出兵的回應。

弘治皇帝將一封封的奏疏擱下,長吁短嘆道:“閱試既比文韜,亦比武略,騎射乃是根本,可武略也不可松懈了,此番經略題,該出什么好?”

蕭敬深深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眼下朝廷不是在為朝鮮國的事擔憂嗎?”

弘治皇帝便笑了笑,不置可否,現在自然不能將題目泄露出去。

他站了起來,背著手,邊渡步邊道:“朕上一次去了西山,心里便想,這大好的河山,卻也需刀斧守護,朕要讓全天下都如西山一般,自然也需厲兵秣馬,使我大明無人敢侵犯。”

“傳旨英國公張懋,代朕告祭太廟吧。”

蕭敬恭謹地應道:“是。”

英國公張懋,又一次的代表了天子,前往太廟告祭。

消息一出,滿京師便知道,閱試已是迫在眉睫。

至二月初九這天,天氣漸暖了,今年的氣候比從前稍好一些,閱試卻已悄然的拉開了帷幕。

這第一場要考的,乃是騎射。

一說到騎射,張懋便激動得不得了!

大清早,他便穿戴妥當,同時系上他的金腰帶,仿佛是要提醒陛下,當初他可是靠著騎射,而得到成化先皇帝的青睞!

張懋入了宮,見到弘治皇帝,便拜下道:“陛下,吉時要到了。”

弘治皇帝一身冕服,蕭敬躡手躡腳地在弘治皇帝身后,捋著弘治皇帝的后襟,弘治皇帝頷首道:“免禮,勇士們,都預備好了嗎?”

“陛下,都預備好了!”張懋笑了笑道:“各候、伯子弟,以及禁衛武官,磨刀霍霍,只等陛下觀禮,他們得知陛下要來,甚是激動。”

弘治皇帝笑了:“別人都說朕重文輕武,殊不知這文武,朕都是同等對待的,今日觀禮,便是要讓諸卿們知道,朕絕無偏頗,對了,方繼藩……也去了吧?”

“去了。”

話是這么說,可張懋想到這個小子,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就怕方繼藩裝病,他是新建伯,陛下對他,肯定是有所關注的,所以別人可以不去,方繼藩這傻小子,則非去不可!畢竟不去,這是態度問題,去了,丟了人,那只是能力問題。

因而今兒清早,在入宮之前,他便特意先跑去方家,將方繼藩給提去了大營。

只是張懋不好跟陛下說方繼藩是被人提去的,直到現在,張懋才發現,方繼藩這小子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不要碧蓮的臭小子了。

此時,他又道:“方繼藩聽說陛下觀禮,喜不自勝,他說,自己騎射雖不好,可陛下既去親自點閱,他龍精虎猛,精神百倍……”

弘治皇帝原本預備皺起眉頭,因為在他的理解之中,這方繼藩十之是要找個理由躲懶的,沒曾想,這個家伙居然還算懂事。

真是越發的穩重了啊!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于是道:“起駕吧。”

今兒的方繼藩一身戎裝,他身材高瘦,倒也顯得英武!

可偏偏,他是花架子,他和許多勛貴子弟,不太認得,只有一些愁眉苦臉的屯田千戶所武官和張信,一個個站在一起!

每天捉摸著種植蔬果,擺弄著花草,他們哪有心思練習弓馬?

見了方千戶來,大家大眼瞪小眼,一副很是尷尬的樣子,就仿佛是一群學霸在體育課里相遇。

“見過千戶。”

方繼藩背著手,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準備好了嗎?”

這么多年了,依舊改變不了裝逼的心態啊。

張信等人很佩服方繼藩,上次看方千戶騎馬,那馬神駿,性子也烈得很,上躥下跳的,方繼藩在馬上嗷嗷叫,幾次都差點要摔下馬來,可即便如此,方千戶依舊是如此的淡定自若,此等鎮定自若,不愧為方千戶啊。

“準備……準備的還好。”張信等人一臉慚愧之色,臉有些燙紅。

方繼藩便勉勵他們道:“要不驕不躁,不要丟屯田千戶所的臉,騎射不是什么難的事,無非是騎在馬上射箭而已,嗯,掌握好技巧即可,不要怕。”

“是。”

甕城的城樓上,弘治皇帝已經駕到了,諸官統統圍攏了上來,個個前來見禮!

弘治皇帝笑容滿面,遠遠眺望,看還有許多低級的官員,以及在京的使者都在遠處的城墻上,又專門請了一些鄉老前來觀禮,弘治皇帝甚為滿意:“鳴金,開始吧。”

禁衛營且不說,平時朝廷的給養充足,且又都魁梧,勛貴子弟都是武將世家,老子英雄兒好漢。

即便是京營,亦是大明的精銳。

于是乎,在兵部尚書馬文升的號令之下,城樓上開始鳴鑼,城墻上,鼓聲開始響起。

這震天的鼓聲之下,通往城內的城門大張,無數戎裝,精神奕奕的勛貴子弟和武官列隊,徐徐打馬向前。

遠遠看去,甚是雄壯。

謝遷站在弘治皇帝一旁,低聲道:“陛下,此威武之師也。”

弘治皇帝面帶微笑,頷首點頭。

一旁的朱厚照遠遠眺望,卻是看出了一絲端倪,唇邊不禁勾起了冷笑,帶著幾分鄙視的語氣道:“花架子。”

朱厚照原本是帶著期望而來的,可看到那城門中出來的諸官,個個穿著的竟都是鎖甲,頭頂銅鐵范陽帽,確實是威風凜凜,卻一下子失望起來。

這聲音,恰好被弘治皇帝聽見了!

于是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訓斥道:“爾是太子,豈可這般折辱將士?”

朱厚照似乎想要爭辯幾句:“兒臣……”

“越來越不像話了。”弘治皇帝道:“儲君要愛民如子,也要愛兵如子,這般苛刻,誰愿為你效力?”

“兒臣的意思是……呀,方繼藩來了。”朱厚照突的眼中一亮,朝城下一點。

方繼藩打馬混在人群中,催動著馬,徐徐而動,心里松了口氣!

原來就像游覽車一般的逛一圈啊,好險好險,他故意放低馬速,落在張信等人的后頭,頭頂青銅范陽帽,頭上還插著雁翎,全身披掛,腰間斜插一柄御箭,身后背著箭壺,一張雀畫角弓掛在腰間,一路叮鈴桄榔,簡直就將祖宗十八代的威風都顯露了出來。

一旁有一個肥胖的武官氣喘吁吁的打著馬,仿佛要窒息的樣子,口里大叫著:“走慢一些,走慢一些呀,誒誒……”

“喂,前頭說要射箭了,射箭了啊。”

后頭發出了騷動,威風凜凜的家伙們,開始不自在起來,不少人皆是臉色慘然。

“是步弓還是騎射?”那胖子額上滿是汗,低聲詢問。..

有人個頭高,看得遠:“馬都騎來了,當然是騎射,哪里可能是步弓?完了,我害怕呀,馬一跑快,我心便慌了。”

“不要怕,不要怕……穩住!”有人低聲道:“咱們慢一些,到最后再去。”

他們回頭,卻見那個最威風凜凜的家伙,一溜煙的,早就拉著馬竄到了隊伍的最后頭。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3
第三百七十八章:閱試

這人……真不要臉啊。

眾武官一臉懵逼的看著那個躲在門洞里不肯騎進甕城的家伙!

可方繼藩是有點都不在乎他們的白眼,只一臉淡然無常的樣子。

那胖子倒是惱了,氣呼呼的道:“小子,要點臉,小小年紀不學好,你打馬上前來,到本軍爺的前頭,我這人脾氣不太好,小心揍得你娘都不認得你。”

另一個亦是冷著笑道:“誰家的小子,敢占我們的便宜。”

方繼藩便悠悠然地道:“我爹平西候方景隆……”

“啥……”

幾個武官個個臉色變了。

方繼藩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道:“你們說要揍我?”

幾個武官沉默了很久,臉色越加蒼白了!

那胖子努力地擠出了笑容道:“呃,新建伯,咱們講道理可以嗎?”

“來啊。”方繼藩笑著道:“我最喜歡講道理了,你是想斷手還是想要斷腳?”

“我……”那胖子愣了老半天,突然,城墻上,一眾唏噓聲傳來。

那幾個人趁著方繼藩恍惚的功夫,連忙催馬向前,逃了。

原來在這甕城校場上,當先的一個武官飛馬向前,還未搭弓,竟是生生的摔落下馬。

第二個……箭倒是射了出去,卻如某種不可描述的男性不可描述的病一般,只飛出數丈,便軟噠噠的掉落在地。

弘治皇帝穩穩坐著,看著城墻上的眾人唏噓,而后看向了馬文升和張懋。

張懋已是大汗淋漓,忙道:“陛下……這……他們平時操練還是很有樣子的。”

很有樣子,這言外之意……不就是花架子嗎?

弘治皇帝不發一言,繼續觀看。

朱厚照已是唏噓不已,忍不住道:“這群酒囊飯袋。”

張懋已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出去了,馬文升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都說近來禁衛和京營軍紀敗壞,武備松弛,卻沒有料到竟敗壞到了這個地步。

此時,一個侯爵之子飛馬而出,倒是很有模樣,可結果……這人剛要雙手離鞍,取出身后的弓箭,卻沒有坐穩,直接人飛了出去,啪嗒落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其實騎射,最是考教功夫,沒有長久的操練,不熟知馬性,要做到雙手離鞍,憑著身體來平衡,戰馬還需快步疾跑,在這顛簸的情況之下,取箭,彎弓,且還要在瞬息之間,靠近箭靶,一箭射出,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頓時之間,后頭閱試的諸將人仰馬翻,人人臉上都是一副心驚膽跳的表情。

以至于到了后來,竟沒有人敢嘗試了。

土木堡之變后,勛貴子弟再不以父輩們東征西討為榮,優越的環境,早已養成了他們游手好閑的性子。

人們不再關心武備,尤其是崇文抑武之后,便連武官自己都嫌自身及不上那些朝上讀書人出身的大臣,一個三品的指揮使,見了七品的翰林編修,既然都是大氣不敢出,這一場閱試的悲劇,可想而知。

弘治皇帝的臉色,越來越慘然。

他看過的奏疏里,那些號稱忠貞果敢的勇士,還有那些驍勇善戰的將軍,而今日,讓他親眼看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表現,他已是氣得發抖。

遠處,諸多國使低聲竊竊私語,雖不敢發出嘲笑,可是見到此景,連他們都不禁駭然,若非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些看似威武的軍將,竟是衰敗到了如此的地步。

這還是當年隨太祖高皇帝北伐橫掃天下,還是當初文皇帝一聲令下,便橫掃大漠的明軍嗎?

負責此事的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官員,個個已是嚇得大氣不敢出!

兵部負責查驗京營的操練情況,可顯然,派出去的文臣更喜歡看花架子,只需看到營中的人,個個打著旗幟,穿著各色的旗甲,擺出各種所謂八卦陣、龍門陣、一字長蛇陣,便心滿意足,認為這便是古書中的精兵。

而五軍都督府,其實已名存實亡,雖是負責管理天下諸軍,卻早已被剝除了軍權,成了一個空架子。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前行數十步,站在了女墻之后,他抿著唇,依舊凝視著甕城中的諸武官,看著他們一個個滑稽的樣子。

身后,張懋揮了揮額上的冷汗,隨即道:“陛下,想來是平時極少操練弓馬,所以將士們……”

“那他們在操練什么?”弘治皇帝平靜地道,可這平靜的語氣卻令人能深深的感受到那潛在的怒火!

張懋自是被問得語塞,其實……他是無妄之災啊,他每日的職責,都是代替陛下去太廟告祭祖宗,雖也偶爾巡視各營,卻也只是蜻蜓點水而已,根本難有發現弊病的可能!

雖是這樣,可他還是皇城惶恐地拜倒道:“臣……萬死。”

馬文升蒼白著臉,上前道:“陛下,這……”

弘治皇帝扶著女墻,眼中閃過銳光,似悲似怒,口里道:“原本朕是想要壯我大明軍威,現在看來,不過是笑話,可笑之至。”

就在這個時候,他正看著下頭的一個武官從馬上摔落,那馬兒受驚了,他嚇得趕緊翻身,想要重新騎上馬去,可結果無論怎么爬,這馬執拗的不肯讓他上去,于是乎僵持著。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下面的一切,像是不敢相信,想要一次次的證實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實的!

他是真的感到后悔了,后悔自己特意來觀禮,也后悔讓使臣們也隨之而來。

數百個軍將,個個滑稽無比……便如跳梁小丑啊。

“其實……陛下……邊鎮那兒的驍將并非如此,只是親軍和京營這邊……”張懋想要解釋,他數次巡邊,對邊鎮上的武官倒是頗為滿意。

弘治皇帝沒搭理他,則是擺擺手道:“走罷,擺駕回宮。”

他甚至連苛責這些人的心思都沒有了。

心里透著疲倦,和難掩的失望。

都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是哀大莫過于心死,只怕就算是狠狠斥責,也已經無用了吧。

真實,丟人啊。

他欲下城樓,朱厚照連忙跟著他一道去,其他文武大臣則是顯得有些失措。

劉健也鐵青著臉,恨恨的瞪了馬文升一眼,拂袖要走。

卻在這時,有人晃悠悠的騎著馬進入了甕城。

朱厚照看到了這人……方繼藩。

“父皇,方繼藩……”

弘治皇帝的身子頓了頓,目光朝著城下瞥了一眼,他沉默著,卻是駐足,居高臨下的看著那騎在馬上的方繼藩。

方繼藩慢慢的打著馬,其實以他的水平,就算是催促馬兒快跑起來,倒也不算什么,可問題在于,眾目睽睽之下,方繼藩還是很要臉的,若是跑得快了,一時收不住,出現了什么意外情況,這就糟了!畢竟自己還沒娶妻呢,丟人的事傳出去,沒有女朋友的悲劇,難道要延續兩世?

所以他不急,慢悠悠的樣子。

當然,這種樣子大抵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臨危不懼。

另一種是,你這劃水劃的太明顯了。

到了城樓之下,方繼藩卻是停了下來,仰起了臉,隨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凝視著城下的方繼藩,卻沒有做聲。

朱厚照則是朝方繼藩招了招手。

方繼藩繼續道:“臣今日身子不好,不便閱試……”

弘治皇帝臉色冷漠,對身邊的朱厚照道:“他不想閱試就不必試了,他是屯田千戶所的千戶,想來騎射功夫不過爾爾,別讓他丟人現眼了……”

朱厚照忙道:“兒臣知道了,兒臣這就去勸他。”

可朱厚照還沒探出女墻。

方繼藩卻又道:“可是陛下,臣有一些不成器的徒孫,平時讀書之余,偶爾也會騎馬,臣舊疾復發,可否容請這些不成器的徒孫們為臣代勞?”

“……”朱厚照頓時眼前一亮!

對啊,還有那些生員啊……

于是他忙道:“父皇,不如讓他們……”

弘治皇帝覺得心口堵得慌。

原本一場好好的閱試,本以為可以為朝廷增光添彩,誰曾想,竟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道:“讓他回去吧,朕擺駕回宮了,太子說的對,都是花架子,幸好這天下大體承平,否則靠他們,如何護衛社稷。朕……平時太縱容這些人了。”

方繼藩喊得嗓子都冒了煙,看城樓上沒有人回應,便大叫:“陛下不說話,便算是陛下已經默認了。”

來之前,方繼藩就知道會丟人,歷史上的這一場閱試,曾讓弘治皇帝面色無光。

可畢竟,當時弘治皇帝沒有親自來觀禮,這人沒有親眼所見,只聽人轉述,即便憤怒,可終究這憤怒還是有限度的。

誰想到,歷史已經改變,陛下今兒居然親自趕來了。

方繼藩很無語,正因為如此,在這甕城城外,他命生員們集結起來。

讓生員們試試看吧。

再差,都比自己這些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墜弓于地者的強吧!

讀書學藝哪家強來著?

朱厚照站在女墻之后,見父皇不愿理會,要下城樓擺駕回宮,卻也豁出去了,扯著喉嚨,大聲道:“父皇有旨,命西山書院諸書院入校場,閱試騎射!”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4
第三百七十九章:英烈

周圍的人有點發懵,紛紛看向弘治皇帝!

預備要下城樓的弘治皇帝更是身子一頓,回頭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給這一眼看得打了個哆嗦,他有點怕挨揍,想躲。

弘治皇帝隨即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轉過了身來,又回到了城樓,重新坐下。

這滿甕城上下都是竊竊私語,誰也無法預料,好端端的騎射,居然鬧成了這么個笑話。

其實張懋和馬文升也是懵逼的,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張懋還想要解釋點什么,可看到弘治皇帝一臉冷然,便不敢再說話了。

弘治皇帝趁著等待的間隙,向朱厚照道:“你是如何看出這是花架子的?”

朱厚照小心翼翼地看了父皇一眼,猶豫地道:“兒臣不敢說。”

“你說罷。”弘治皇帝道。

“武官地位卑賤,人們不愿練武,騎射,對于尋常的士卒而言,練出來了,也算是本事,可他們家貧,吃都吃不飽,吃的估計還沒馬多呢,也不會有操練騎射的機會。至于武官,還有諸公候伯,以及世襲武官們,騎射于他們而言,并不是一件榮耀的事,練了反而會被人譏笑是個莽夫,所以……”

弘治皇帝便納悶地道:“騎射乃國家的根本啊……國家承平時,武官們尚可以糊弄過去,可一旦朝廷需要忠貞勇武之士呢?”

他遠遠地看了那左側城墻段上的各藩國使節,幽幽地道:“而今我大明算是被人看了個透了,張懋、馬文升,你們都起來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是有錯,料來也是朕的疏失……”

搖搖頭,一聲嘆息。

卻在此時,早已預備多時的生員們來了。

他們清早拂曉時便已集結,由王守仁帶隊!

清晨雖是寒風凜冽,不過他們都是輕裝,頭上只是發髻一挽,身上一襲布衣,太子殿下一聲令下,隊伍便開始出發,自城郊入甕城。

一看這一群凌亂的隊伍,灰頭土臉的,城上本就失望的文武官員,個個露出了輕視之色,那些角落里的國使們,雖是不發一言,在看到此前的武官閱試之后,依舊還是低眉順眼的樣子,不敢發出絲毫的嘲笑,畢竟對于他們而言,大明依舊還是大明,即便是武備松弛,其國力,依然不容小覷。

至多,也就是心里帶著幾分輕視罷了。

可當這些生員們出現,有人再也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四顧左右道:“莫非讀書人也可以騎射嗎?”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了,眾人都笑了,是啊,讀書人也會騎射嗎?

這大明的讀書人,寒窗苦讀,有的雖也聲色犬馬,可唯獨和騎射不沾邊。

城樓上,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他其實已經心灰意冷,坐在此,如坐針氈,恨不得拂袖而去,偏生這太子,實是膽大包天啊。

不急,回去慢慢收拾吧。

城樓下的方繼藩已翻身下了馬,徐徐登上了城樓,眾人很是復雜地看了他一眼,環伺在天子身邊的文武百官們,心里都是五味雜陳!今日閱試,實是大失所望,何況陛下龍顏震怒,別看陛下臉色平靜,可越是如此,越不知接下來會有何等的雷霆之怒。

倒是方繼藩泰然自若地徐徐上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淡淡道:“生員也習武嗎?”

方繼藩道:“君子六藝,其中就有御、射,不學騎射,如何治國平天下?”

弘治皇帝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頷首點頭,四顧左右道:“看著吧,連讀書人尚且如此,可是親軍和京營呢?方繼藩其心可嘉,不過這騎射,朕看哪,還是不必繼續下去了,我大明已是顏面大失,繼續下去,只會令人恥笑,方繼藩有這個心,便好了。”

弘治皇帝狠狠的夸獎了方繼藩一通,大抵意思是,方繼藩的心思是好的,不過……讀書人湊什么熱鬧呢,就別丟人了。

這一下子,卻令許多人的心里酸溜溜的了。

英國公張懋倒沒什么,可其公候,都在五軍都督府職事,這一次算是丟了大人了,方繼藩拉出一群讀書人來,這不是生生打臉嗎?這百無一用的書生,竟也被拉來恥笑自己。

“陛下……”站在弘治皇帝不遠處的,乃是武定候郭珍!

這郭珍乃金吾衛指揮,專職衛戍宮中,此時他老臉有些擱不下。

武定候一脈,自然是及不上幾大國公府的,可郭家自太祖高皇帝起兵之時,他的先祖郭華,便作為朱元璋的侍衛從龍,幾乎寸步不離于朱元璋的左右,朱元璋對其信任有加,身經大小百戰,傷痕編體,朱元璋對他十分的放心,親昵的稱呼他為郭四。

這位郭小……不,郭四的先祖,最終成為了朱元璋的宿衛,朱元璋睡覺就寢時,就命他守在外頭,可見他是何等的受太祖高皇帝的喜愛。

乃至于太祖高皇帝時,不少功臣都因胡惟庸案、藍玉案而遭到株連,而郭四不但平安度過,而且在死時,還被追封為陜國公。

郭珍就是其嫡曾孫,襲了其爵位,所負責的,也是宿衛宮中,地位可見一斑。

此時,他瞪大著眼睛看著方繼藩,心里十分的惱火!

你方繼藩乃南和伯之后,如今你爹成了平西候,你也有了新建伯的爵位,封爵,老子沒話說,你的確為百姓做了些實事,這個我是服氣你們方家的,可而今,你卻拿一群讀書人來此羞辱眾將,這是啥意思?

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陛下,新建伯掛有軍職,卻隔三差五的以病為由,極少參加點卯,每月的操演也不見他的人影,有了腦疾就可以視軍法為無物嗎?”

于是眾人便不約而同的看著方繼藩了。

方繼藩也有點懵逼了。

他覺得自己是該解釋一下,很想說,其實我除了有腦疾,還是個孩子啊。

當然,這話他終究沒說出口,畢竟他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不能用這些客觀因素為自己找借口。

方繼藩便朝武定候一挑眉,道:“武定候說的是,卑下一定改正。不過武定候似乎對卑下看不慣啊。”

“哼。”武定候冷哼一聲!

他是宿衛,弘治皇帝的寵臣,老郭家世代為皇帝職守寢宮,地位非同一般,不過這人天天守在人家房外頭,難免會有些變態了吧,脾氣很臭,猶如茅坑里的石頭。

方繼藩心里想:“你祖宗叫郭四,他豈不是郭……小…………小……小四……”

這名兒好啊,喜慶,講究。

心里吐槽一番,方繼藩眨了眨眼,很認真地道:“我大父還在世的時候,親口說過,武定候府和咱們方家是世交,那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

郭珍沒有說話,卻在心里道,你知道同穿一條褲子,還拉一群讀書人來搗亂?狗東西,在西山教人讀書,教傻了吧?

面對郭珍依舊不是很好友的態度,方繼藩卻是很真摯的樣子,又眨眨眼道:“我大父還說,當初土木堡之戰,武定候的爹可是卑下的大父自尸山血海里背出來的,當然,這都是陳年舊事,卑下的意思是,有什么話,好好說。”

誰曾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扯出了一段公案,許多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事……有些年頭了,誰也不知真假。

郭珍眼珠子都直了,怒氣沖沖的道:“呸,胡言亂語,我爹那時不過十二歲,人在京師留守……”

“啊……原來是這樣啊……”方繼藩倒是不尷尬,都是和那些臭不要臉的叔伯們學的啊!

他依舊一臉真誠的樣子:“那……想來是記錯了,不是你爹,是武定候的大父,卑下的大父將武定候的大父,自尸山血海里背出來,令大父摔傷了腳,被許多韃子圍了,倒在血泊之中,我大父帶著親衛殺過去,才驅散了韃子……”

眾人見他說的有鼻有眼的,連弘治皇帝也動容了,有這事?

只是,這個節骨眼上,你胡扯這些成年舊事做什么?

弘治皇帝臉色又不好看了。

土木堡給整個大明帶來了巨大的傷痛,尤其是對勛貴們而言,當初無數的公候隨英宗皇帝在土木堡罹難,上至公府,下至伯候,幾乎家家都有人披麻戴孝。

又因為是一場大敗,所以導致當時戰爭的場景極為混亂,幾乎沒有人能講清楚,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方繼藩很認真地看著郭珍,意思是說,你武定候真不厚道啊,當初我爺爺若是不救你爺爺,你爺爺還能多活嗎?

郭珍臉都氣歪了,暴怒道:“吾大父扈從英宗先皇,在戰斗中,戰死沙場,人都仙去了,你大父是背我大父的尸首回來的嗎?”

“……”方繼藩頓時真有點懵了,不過很快,他就眉開眼笑了,特認真地道:“不錯,想來背回來的就是武定候的尸首吧,能令他老人家入土為安,總也算是恩情吧。”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5
第三百八十章:神箭

武定候郭珍已經想死了。

他覺得方繼藩這廝在侮辱自己的智商,正要發作……

下頭,王守仁大呼:“西山書院師生百五十人,在此應卯,請太子殿下與新建伯點閱。”

弘治皇帝擺擺手,站了起來,徐徐上前,走到了女墻之后,遠遠眺望,便見著烏泱泱的師生們早已匯聚一起,文武百官也都追上來!

朱厚照大喝道:“鳴鼓。”

鼓聲如雷響徹天際。

震破長空。

方繼藩看著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淡淡道:“你下令吧。”

方繼藩頷首點頭,朝城下大吼:“騎射,向前!”

王守仁一馬當先。

平時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一個讀書人,一個翰林,誰也沒有料到,他的馬術竟是精湛無比。

他催動著馬速,馬速越來越快,宛如乘風而起,座下駿馬的四蹄揚起,濺起泥濘,在這風馳電掣之中,王守仁雙手騰空,只憑著雙腿夾緊了馬腹,與此同時,取箭,彎弓,搭箭,只在這剎那之間,他已與箭靶相對!

這時,只要稍稍的遲疑,箭矢都無法正中靶心了,可王守仁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手松弦,牛筋般的箭弦發出破空的聲音,箭矢在下一刻便瘋狂的自旋,借助于箭尾的翎羽,嗚嗚仿佛鳴鏑一般,下一刻,啪嗒一聲,直入了箭靶的紅心。

而此時,王守仁根本已經無法去追尋箭矢的位置,座下戰馬在他松弦的剎那,已是飛馳而去。

呼………

沒有人知道,箭矢中了沒有。

可是單憑這漂亮的飛馬和射箭,就足以令人歡呼了。

城墻上,卻沒有人歡呼,每一個人,死一般的盯著已如流星一般劃過的王守仁,事實上,他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弘治皇帝雙目茫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張懋則是兩眼放光了,他忍不住道:“漂亮!”

他乃老將,善長弓馬,可已年紀不小,而今再不似從前了,如今見此英姿勃發的青年,令張懋的眼眸不由自主的透出了欣賞之色。

這不就是當初的自己嗎?

自然,若是他敢把這話說出來,方繼藩絕對懟他,年輕的英國公不過是在弓馬上和王圣人各有千秋呢,可論起學問和瞎琢磨的精神,這城上城下,包括了方繼藩自己……

方繼藩不是吹牛,王守仁足夠將包括了自己所有人都吊起來,把臉打成豬頭。

張懋說漂亮的同時,那武定候郭珍也不禁帶著贊嘆的語氣道:“此人是誰?”

方繼藩立即道:“吾徒王守仁,本事一般,讓武定候見笑了。”

“……”郭珍頓時老臉一紅,氣不過地道:“要射的中才好。”

下頭已是有人匆匆的去看靶,隨即大呼:“射中了,射中了,正中靶心,正中靶心!”

正中……靶心……

城上頓時一陣陣驚嘆之色響起。

靶心啊。

在如此高速的快馬加鞭之下,人在馬上不斷的顛簸,上下起伏,而能中靶心的機會,只在剎那!因為馬太快了,高速的移動,只有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抓準時機,射出一箭!

這實在太短暫了,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猶豫的時間,以至于之射中的難度極度的高。

若非是運氣,這幾乎堪稱為神箭了。

武定候郭珍臉上已是紅得有點泛黑了,嘴巴嚅囁著,不知該說啥好。

方繼藩卻是汗顏地道:“慚愧,僥幸中的,只是僥幸而已,平時沒有這個本事……真沒有這個本事,這是運氣,大家想來也看得出的吧。”

弘治皇帝凝視著下頭的青年,那方才擠壓在心底的灰暗,像是突然找到了一盞明燈,令那黯然一掃而空,隨之而起的,是希望。

朱厚照也忍不住喝彩道:“厲害,比本宮厲害一些。”

看武定候郭珍老臉憋得難得,方繼藩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道:“其后,那些徒孫們的水平就差許多了,都是一些不求上進的家伙,武定候可別生氣。”

“我生什么氣?”郭珍怒氣沖沖的回擊。

方繼藩則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卻是令郭珍一口氣提不上來,這家伙,真是不要臉的啊,若是方繼藩說什么,自己還有反駁的機會,可這意味深長的一笑,就坐實了自己心胸狹隘,可自己若是喝罵幾句……更慘,方繼藩又沒說啥,你還在此糾纏著做什么?

郭珍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的,難道我們老郭家,當真上輩子欠了他方家什么嗎?

郭珍思緒飄飛,開始懷疑人生了。

而城下的鼓聲愈來愈烈了。

隨之王守仁的開門紅,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終于有了一些閱試的氣氛。

諸國使們一開始面上還帶著含蓄的微笑,可隨后,他們的臉色卻有些不同了,那輕慢的眼神,漸漸變得慎重起來,一個個凝視著城下。

接下來,第一個生員催馬向前。

是沈傲。

“是我兒子!”城下某人對左右的人道:“我兒子,叫沈傲,看到嗎?就是他,哈哈……只是一個孩子,哪懂什么弓馬啊,慚愧的很……”

邊上的人不太愿搭理某人,一個個假裝很認真看閱試的樣子,這等愛炫耀的人,很討厭。

可某人顯然沒有覺悟,滿面紅光,搖頭晃腦的。

讀書人練武,確實是可恥的事,可某人不以為恥,尤其是今日這場合,我兒子讀書厲害,現在都能熟練的作八股了,還能弓馬,咋的,丟人嗎?不丟人!

只見那馬背之上的沈傲已經開始加快馬速,漸漸的,那久違的風馳電掣一般的感覺開始出現了。

他養了幾個月馬,坐下的馬就如他的兄弟一般,而馬兒似乎也了解了主人的脾氣,等到主人雙手開始離鞍,這么多日子以來,人馬之間的相互磨合,這馬跑動起來,盡力的平穩。

沈傲彎弓,撘箭,整個人隨之馬的上下起伏,動作依舊嫻熟。

在西山,弓馬的訓練的時間其實并不多,一開始的時候,可謂是每一個人都無法做好,想要在戰馬高速的移動中,單憑雙腿來控制馬,這就需要人和馬之間的契合了。

沈傲太清楚座馬的性子了,這是一匹母馬,平時性情溫和,可對陌生人是極為防備的,吃馬料時,慢條斯理的,可偶爾也會耍一些小性子,故意溫順的站著,等有陌生人到了它的身后,馬腿啪嘰一下,直接將人踹翻。

可對沈傲,這馬見了他,卻特喜歡黏著他,甚至很享受沈傲撫摸它鬃毛的感覺。

今日,它不需沈傲的催促,甚至不需沈傲刻意的用馬繩告訴它方向,只從沈傲腿上傳導而來的某些暗示,它便埋著頭,平穩狂奔。

終于,到了……

箭靶就在正前。

就在這一剎那,箭矢如蝗一般的飛出,一氣呵成之后,沈傲立即收弓,雙手扶住了馬鞍,人已飛快的竄出。

呼……

城墻上,又發出了一陣喝彩。

某人得意的開始碎碎念:“我兒子,這我兒子……”

城下,有人大呼:“射中!”

射中,并非是射中的圓心,想要射中圓心,何其難也。

這不是沈傲隨意就可以做到的,甚至能否中靶,對于沈傲而言,也只是概率的問題,今日算是超常發揮,是運氣。

可這射中二字,頓時引發無數的喝彩,呼聲似要沖上云霄。

人們可能在心底深處對武人不太瞧得上,可當真真切切的看到年輕的兒郎們飛馬揚鞭,彎弓搭箭時,體內一種來自于原始的某種野性也不禁的催生出來。

弘治皇帝背著手,開始還繃著的臉,后來微微的緩和下來,再后來,掛上了微笑。

“此人叫沈傲……”朱厚照對弘治皇帝道:“弓馬不算嫻熟,在眾生員里其實也不算出彩的。”

弘治皇帝則是不為所動,依舊看著城下。

定遠侯也沒心思和方繼藩耍嘴皮子了。

他眼珠子瞪著,甚至唇邊不由自主的浮出了笑意,忍不住和英國公張懋感慨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張懋心情不知如何,他作為五軍都督府的中軍都督,其實說起武備松弛,真的有他的責任嗎?

沒有!

這一點,他是不服氣的。

五軍都督府早已漸漸的形同虛設,表面上還管理著京營,可實際上,早已被架空。他這個國公,這個中軍都督,每天的差事是一年到頭給皇帝陛下祭祀太廟,去年,祭祀了九次,春祭、秋祭,縱有一身的弓馬,祖傳下來的韜略,又如何?還不是每天都是在太廟里,代表著天子,和列祖列宗們對話?

武備松弛,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張懋的失望在于,沒有想到,這些武勛們竟是到了這般荒唐的地步。

而現在,這個朝中的祭祀小能手,與大明列祖們溝通的橋梁,大明的英國公,祖先所賦予他的熱血卻在此刻,只在霎時,無聲的沸騰起來……

他紅著眼睛,目中有些濕潤,在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祖宗,想到了文皇帝身邊,那個驍勇善戰的張玉,想到了金戈鐵馬,想到了大漠塵煙!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5
第三百八十一章:文武雙全

他們疾馳,彎弓,飛箭射出。

一枚枚的箭矢,將那箭靶刺得千瘡百孔。

“射中……”

“射中……”

“不中……”

“不中……”

不中的有很多,而射中的概率不過是三四成罷了。

可就這樣,方繼藩還覺得他們已經超水平發揮了。

雖然每一次不中的時候,方繼藩便有幾分惱怒,恨不得想將人拖出來,爆錘一番。

你大爺,你們沒有腦疾,平時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咋就不中了?

可即便如此,依舊讓無數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喝彩聲一浪勝一浪!

相比于此前那些丟人現眼的武官們,這些生員所爆發出來的驍勇,還有那騎馬時的騎姿,乃至于彎弓搭箭時的穩重,都足以讓人欽佩。

身邊傳出一陣陣的歡呼,即便沒有射中的人,也得到了一陣歡呼聲。

這些生員,其實射中和射不中有什么分別呢?他們只是一群讀書人,他們已足以吊打那些武備松弛之下的武官和勛貴子弟,這……就足夠了。

連那武定候也開始放飛自我了,一開始還盡力的憋著,免得長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可到了后來,也情不自禁的大呼起來。

弘治皇帝那臉上的落寞之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紅光,甚至開懷而笑!

他左右顧盼,眼中閃動著異彩,手輕輕的搭在了朱厚照的肩上,朱厚照下意識的身子矮了一截,想躲,可等到發現父皇只是親昵的拍著他的肩,朱厚照才如釋重負的長長舒了一口氣。

另一邊,那些國使們則是議論紛紛起來,拼命的打聽著這些是哪里來的軍馬,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欣賞之色。

待所有人騎射之后,鼓聲終于停了,弘治皇帝依舊還站在女墻之后,王守仁帶著一干人飛馬出了甕城!

甕城里,終于又恢復了空蕩蕩的!

此時,弘治皇帝道:“方繼藩……”

方繼藩連忙應道:“臣在。”

弘治皇帝的臉上不合時宜的露出了幾分憂色,道:“這……不會耽誤他們的學業吧?”

對于弘治皇帝而言,讀書人當然是將讀書視為最要緊的事,雖是這一場騎射,連弘治皇帝都激動了,心里無數次的為這些騎士們喝彩,可當看著那些生員一個個騎馬離場后,他終于又漸漸冷靜了下來。

可不能讓方繼藩誤了人家啊,畢竟是讀書人,難道跟著方繼藩,一輩子不進學了?

倘若如此,人家的爹娘特意將這些人送到書院去,你方繼藩怎么對得住人家?

“不會!”

方繼藩還沒有說話,某人就已興高采烈的高呼一聲。

某人很寂寞啊,祥林嫂一般告訴身邊的人,第一個飛馬出來的生員就是自己的兒子,那個英武瀟灑,英姿勃發,棒棒噠的那個,叫沈傲,真的是自己的兒子,不但是親的,而且還是嫡的。

偏偏,大家只顧著去喝彩,沒人搭理他。

沈文就站在不遠處,他很遺憾也很寂寞啊,就如自己一身愛馬仕進了貧民窟,威風是威風了,可人家不知這叫啥馬啥士,人家不看愛馬仕,只看誰脖子上的金鏈子更粗。

一聽陛下問起,他耳朵尖,自然激動起來,一臉神采飛揚的排眾而出:“陛下,臣的兒子,沈傲,就在西山書院讀書……”

他一開始還興高采烈的樣子,可說著說著,居然眼睛像進了沙子一樣,紅了。

比起大半年前,那不肖子放浪形骸,在南京不知多荒唐,再到命人將他送進京,想到這兒子當初那滿臉涂抹了胭脂樣子,沈文是噩夢連連,可偏偏管不住啊,他心里有著萬千的感慨,兒子現在……更像個男子漢了。

“你不要哭,有什么話,但言無妨。”弘治皇帝凝視著沈文,見沈文擦拭著眼淚,哽咽不言,心里也甚是感慨,這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樣的啊。

沈文稍稍的收住了點淚水道:“是。”

若非是他哭得真切,許多人怕都要認為他是個托了。

此時,他才道:“兒臣的兒子叫沈傲,自進了西山書院讀書之后,學問很有長進,臣可都真真切切親眼所見的,陛下若是不信,臣將他的文章帶來了,陛下可以看看。”

說著,居然直接從袖子里抽出了數十篇文章。

眾人不禁愕然,看著這一張張的紙,有的紙張陳舊,有的紙張簇新。

敢情這位翰林大學士走到哪兒,都帶著他兒子歷來所作的文章啊。

真是……服了。

沈文卻激動得難以遏制,又喜笑顏開起來,他這等忽喜忽痛的樣子,讓身邊的人都不禁有所觸動!

而此時,他又開始念起了自己的口頭禪:“臣的兒子沈傲這半年來,所作的八股,臣都留著,時常帶在身上,公務閑暇之余都要看的,所謂一葉知秋,管中窺豹,從他每月的文章里,臣看到他的文章進步甚大,請陛下過目。”

還真看啊……

可沈文很激動,他尋不到自己的知音,雖然這些日子,逢人就說自己兒子,可他自己也知道,許多人更多像是敷衍,畢竟這是別人家的孩子,管我事?

今日在這御前,不趕緊推銷一下自己的兒子,還等到什么時候?

他可憐巴巴的看著弘治皇帝,一副饑渴的模樣。

可這是閱試啊,這翰林大學士,真的越來越不懂事了。

這個時候,誰有空看你家兒子的八股文啊。

弘治皇帝也是騎虎難下,看嘛,有些不妥。

可看到沈文一臉的期盼,弘治皇帝終究心里一軟,轉過身道:“朕坐下,來看看吧。”

“多謝陛下。”沈文老淚縱橫,隨即又激動得不得了。

匆匆的隨弘治皇帝回到了城樓,弘治皇帝升座,蕭敬取了沈文手里的文章,沈文忐忑不安的看著弘治皇帝。

劉健是最能理解沈文的感受的,因而微微一笑,這一次閱試的騎射,總算……沒有使朝廷的臉面盡失,雖然接下來該好生的整肅一番親軍和京營了。

倒是李東陽、謝遷等人,卻對沈文甚為不理解,你沈文是翰林大學士,是大明清流中的清流,禮數是應該懂的,卻在這個時候做出如此逾禮的行為,實在不妥。

方繼藩不禁無語,站在了朱厚照旁邊,朱厚照朝他擠眉弄眼,方繼藩則給了朱厚照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朱厚照不甚明白方繼藩這眼里的意思,不過無所謂,他傻呵呵的繼續樂著。

十幾篇八股文送到了弘治皇帝的案頭。

沈文伸長著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的道:“陛下,從最后的那一篇看起,那是大半年前的。”

弘治皇帝頷首,取了最后一篇,這篇八股文……

嗯……

只匆匆掃了一眼,弘治皇帝便覺得索然無味,此文……怕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中吧,寫的啥玩意?

他輕描淡寫的,開始看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

這一篇篇的文章,大多時候,他都是一目十行的看過去,對他而言……這些文章和翰林們的文章比起來,實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可慢慢的,到了第六篇的時候,這文章開始有了進步,越發的有模有樣起來了。

到了第七篇,所引用的經典越來越熟練,破題也開始有了新穎之處。

第八篇……

第九篇……

到了最新近的一篇時,弘治皇帝開始認真的端詳起來。

破題新穎,很好!

承題熟稔,承上啟下。

此后……一股穩重的文風撲面而來,只看破題時,還只以為這篇文章是劍走偏鋒,可此文居然很快就收斂了鋒芒,變得樸實起來。

而這樸實,不妨說是老道,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用典,可能都看不到什么新意,可是你竟發現,此文竟是無可挑剔,你甚至找不到絲毫一點的錯誤。

呼……

弘治皇帝有點恍然,他不得不又尋了最初的那一篇文章出來!這是大半年前所作的吧,兩相對照……還真是云泥之別啊……

有了從前的文章對照,這最新的文章,方才知其好,誠如鮮花需綠葉襯托一樣。

此時,弘治皇帝終于長長的出了口氣,忍不住拍案道:“好,此子大有可為,方才他騎射之中也射中了箭靶,是嗎?”

“是。”蕭敬心里一動,隨即頷首點頭。

弘治皇帝感慨萬千,知道了此人半年前的水平,才知道他的進步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弘治皇帝忍不住贊許道:“文武雙全,將來勢必是大明棟梁之才啊。”

“陛下……”

沈文心心念念的,等的就是這么一句褒獎啊。

如今,陛下如此不吝夸獎之詞,這溢美之詞聽在沈文耳里,猶如之音。

突的,他又開始失聲痛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向弘治皇帝一拜:“犬子不過爾爾,當不得陛下如此溢美之詞,陛下圣明,吾皇萬歲啊……”

顯然,這是激動得過了頭,不過……

許多人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了幾分羨慕之心,我兒子若也能文武雙全,我也哭,臉算啥?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6
第三百八十二章:欽賜

真正恐怖之處,是在于一個人,讀書能讀得好,居然還能有閑工夫練習弓馬。

雖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人心無旁騖的原因在于,你若是不心無旁騖的寒窗苦讀,你就會被淘汰,與功名失之交臂!

可一旦你能確保自己將來有極大的機會得到功名,那么其他的事兒就成了錦上添花了。

因而,看著那沈文激動的模樣,眾人心里竟都有些酸酸的感覺。

自然,倘若他們知道沈傲從前有多渣,想來會更加震撼。

弘治皇帝已將文章放下,沉默了很久,看著激動的沈文道:“沈卿家,不必如此了,起來吧。”

有了這西山書院的生員們撐回了場面,弘治皇帝的臉色略好了一些,也能心平氣和的看待問題了,勛貴武官能有今日,何嘗不是朝中九無外患,且對武勛們壓制的結果呢?

這是必然的結果啊。

于是他面帶微笑道:“張卿家……”

張懋道:“臣在。”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武勛如此,朕甚痛心,國家不可長久如此,親軍及京營之中疏于操練者,要重加究治,或罰俸奪俸,或罷黜除名。此事,你領這個頭,讓兵部協理。”

張懋意識到了什么,從前在武官的問題上,都是兵部漸漸主導,五軍都督府才是協理的位置。

顯然,弘治皇帝對于兵部頗有不喜,此次讓張懋主導,便有一改此前風氣的意思。

至于罰俸、奪俸還好,且還牽涉到了罷黜除名,這便足以讓武勛和武官們害怕了,大明的軍職之中,世襲者頗多,一旦開了罷黜除名的先河,等于是給這些世襲武勛的頭上多了一道鞭子。

可若是有武勛不服氣,一方面有英國公鎮著,另一方面,你不服氣也不成,看看人家西山書院,人家的讀書人,你們還有臉囔囔嗎?

張懋忙行禮,終于……不必祭祀了,心里頗為激動:“臣……遵旨。”

弘治皇帝視線一轉,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道:“馬卿家。”

馬文升一臉慚愧,若是以往,陛下讓武勛來負責主導重大究治之事,他難免心里會有所不滿的。可今日,卻是沒有半點的底氣!

馬文升恭謹地應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兵部刊印《武經總要》,重設操練之法,頒在京武職大臣及各邊將領人等,以資其智識。”

馬文升道:“遵旨。”

弘治皇帝便又接著道:“西山書院上下生員,乃國家棟梁,欽賜儒衫綸巾罷,命他們好生用功,都說學好文武藝,賣給帝王家,將來他們若是能入朝,朕倒是敢出好價錢的。”

身邊的蕭敬卻是有點糊涂了,都說欽賜蟒袍,欽賜斗牛服,欽賜飛魚服和麒麟服,還有虎服、豹服,可這欽賜儒衫綸巾,這什么鬼?

賜服是宮里的事,是針工局、內織染局以及尚衣監的職事,每一件賜服都有其樣式,有專門的花色,甚至其用料都有專門的規定,頒賜之前,還需內廷有所記錄,絕不只是送你一套衣衫這樣簡單!

他帶著不解,看著弘治皇帝道:“陛下,欽賜儒衫綸巾定為幾品?”

弘治皇帝看著蕭敬,有點語塞,儒衫綸巾,還要品級嗎?”

蕭敬也一頭霧水,陛下您不能怪奴婢啊,奴婢是做事的,不說清楚,下頭尚衣監、針工局和內織染局沒法兒確定用料、花色,便是登記造冊時,也甚為不便。

于是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道:“太子,你是書院院長,你來說罷。”

有了這場閱試,朱厚照的內心早得意非常了,此時問父皇點明,他激動得難以抑制地道:“定為七品吧,兒臣以為七品甚為合適,這也算父皇的恩賜……”

弘治皇帝卻是面無表情的道:“那就九品吧。”

九品……

這幾乎是形同于芝麻了,朱厚照的心,頓時似澆了一盆冷水,熱情一下給滅了個清光,甚是尷尬。

此時,弘治皇帝則是站了起來道:“起駕回宮,三日之后,及詢韜略,馬卿家主持,有結果,要報朕。”

馬文升自是一臉羞愧,連忙行禮稱是。

及詢韜略,意思是,這騎射考過之后,還需讓這眾勛臣們再考一考韜略,既然騎射不成,武勛們總得找點兒成的東西吧。

天子擺駕,眾臣行禮如儀,恭送圣駕出去,方繼藩長呼一聲,松了口氣,眼看著朱厚照伴著圣駕一道走了,本還想找朱厚照說一會兒話呢。

心里不免遺憾,也準備要走,身后卻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方繼藩豁然回頭,卻是武定候郭小小小小四!

只見郭珍瞪眼看著方繼藩,方繼藩心里就怯了,方才當面懟著這位宿衛下半身不得自理,不會打擊報復吧,左右看看,有沒有刀斧手?

“新建伯說走就走?”郭珍冷冷的道:“有些話,咱們還沒有講清楚吧。”

見左右沒有刀斧手,張懋又和一些公候們駐足在一邊,低聲說著什么,方繼藩就有底氣了,便大義凜然地道:“有什么話要講清楚,武定候不需伴駕嗎?”

“我乃宿衛,大白日,當什么職。”

方繼藩心里感慨,武定候真是辛苦啊,白日要忙,夜里還要陪陛下睡覺覺,難怪整個人印堂發黑,有腎虛的征兆。

方繼藩道:“噢,我要走了。”

“不許走,我們的事,還沒說清楚。”

方繼藩對這蠻橫的武定候有點惱火。

郭珍抓住方繼藩的肩:“你方才說,你大父背了我大父尸首回京,讓他入土為安,這是你親口說的是不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大家可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耍不了賴的。”

“啥?”方繼藩心虛了,你大父的尸首怎么回來的,難道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郭珍瞪著他道:“既如此算來,咱們郭方兩家的交情可就沒啥說的吧?”

“這……”方繼藩有點搞不懂了,這話什么意思?

郭珍嘿嘿冷笑道:“這是世交,是過了命的交情,我郭珍是有情有義的人,沒有你大父,郭家不得安寧啊,走走走,跟著老夫來,你今日別想溜走,老夫請你喝酒。”

“……”方繼藩頓時有一種被人訛上了的感覺。

話說,你真不知你大父的尸骨怎么找到的?

他覺得自己的智商被郭珍侮辱了,可郭珍卻是搭著他的肩,身子挨著他,幾乎是推搡著他前行!

邊走,郭珍邊感慨道:“你若不說,我竟不知原來方家對我們郭家還有這樣的恩情啊,現在知道了,那就不同了,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嘛。”

“是,是,有情有義。”

“我有一個兒子……”

“果然……”方繼藩一張苦瓜臉。

這還不明顯嗎?

你有一個兒子,不消說,十之就是個人渣,就算不是個敗家子,那也定是個廢物,看你印堂發黑,怎么會想不到呢?

現在陛下要對武勛進行整肅,你那兒子這么渣,從前再渣,總還能在親軍和京營里有個差遣,可整肅下來,天知道會不會波及到你兒子頭上,一旦遭了處分,固然你的爵位可以世襲,可沒了宿衛宮中的資格,郭家也就和皇家漸漸疏遠了。

今時不同往日了啊,從前只看出身,現在,居然還要看能力了……

想當年,郭四在太祖高皇帝的面前,那也曾是響當當的,為大明立下赫赫功勞,又是寥寥無幾的開國功臣,且還是活的,這也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了,可是瞧他們的子孫后代,卻就有點不太要臉了。

方繼藩被軟硬兼施的拉去郭家吃了一頓酒,然后看到了郭小小小小四,郭珍招呼他來給方繼藩見禮,瞪著他:“快來見一見你方世叔……”

“……”好吧,既然武力值不如郭珍,方繼藩不抵抗了,也放飛了自我,樂于看郭珍如何表演了。

“爹,他比我年紀還……”

“畜生,輩分是看年紀的嗎?沒有方家,你的曾祖的尸首便要暴于荒野,這是何其大的恩情,不曉得知恩圖報的小畜生,給老子跪下,行個大禮……”

“啥,爹……大父的尸骨不是當初韃靼人和談時,奉還……”

很顯然,這位郭小小小小四比較沒有眼色,方繼藩便尷尬地看著郭珍。

郭珍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慚愧,瞪著兒子兇巴巴的道:“你再胡說,老子抽你!”

郭小小小小四頓時打了個寒顫,連忙拜下道:“見過方……世叔。”

郭珍欣慰了,看著方繼藩:“犬子啥都不懂,太年輕啊,沒栽過跟頭吃過虧,來,來,來,不說這些,咱們繼續喝酒,我需敬你一杯才好,這天大的恩義,我郭家上下都是銘記于心的,從此以后,咱們都是過命的交情了,有什么差遣,打一聲招呼就是,你爹與我,論起來也算是舊識,他在貴州還好吧?不得了,不得了,你們方家父子可都了不起啊,噢,西山書院,只收讀書人嗎?”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7
第三百八十三章:恩同再造

帶著微醉,自郭家回到了家,方繼藩已經昏暈乎乎的了!

到了寢室,方繼藩就直接尋到了床躺了下去,鄧健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少爺喝醉了?”

“滾!”方繼藩一聲呵斥,感覺耳邊的聲音就像蒼蠅一般的吵人。

“噢。”鄧健倒是習以為常了,便又道:“小的叫香兒來伺候。”

方繼藩已經稀里糊涂的睡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方繼藩已顧不上西山書院了,三日之后還需考一場韜略!

這一次騎射算是蒙混過關了,卻是不知韜略考的是什么。

因為……明史里雖記錄了這一次的考試,但是沒有細寫,連考題都懶得記錄下來,想來文史館的翰林們覺得這一點都不重要。

不過無所謂了,方繼藩本也是打算混過去了事的。

于是三日之后,方繼藩心態怡然的動身趕到了北大營。

在這兒,所有年輕的武勛子弟都來了!

顯然,武人們的考試,比讀書人的要輕松許多了,也沒這么多的規矩,進去之后,各自入座,接著便是放題。

而這題目,也幾乎沒有任何創意,方繼藩咋一看,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征……朝鮮……

其實方繼藩曾經猜測過的,眼下韜略之中,最熱門的事,也就是征朝鮮了。

朝廷不會就這么正好的以征朝鮮為題吧。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覺得可能性不大,眼下征朝鮮乃是街頭巷尾熱議的事,是人是鬼,哪怕是街頭上說書人都能大發幾句議論。分析起這些來,可謂是頭頭是道,吐沫橫飛。

這個時候,還出這么一個考題,這不是智障嗎?

而事實證明……

方繼藩目瞪口呆的看著掛出來的考題牌子,忍不住搖搖頭,心里想,這是被驢踢了吧。

細細想了想,方繼藩倒也不耽誤時間,直接下筆:“征為不征,朝鮮國世為藩屬,大明之敵非朝鮮,而實為李隆……”

上一輩子,哥們寫議論文可是高手啊,大的事,都能寫出八百字的中心思想出來,想來比其他的武勛,該是占據了很大優勢吧。

一篇文章一氣呵成,方繼藩數了數,神了,竟正好是八百字,果然,作文沒有落下啊。

考完了,他就很干脆的直接走人了,他現在是有些怕了,生怕被人截住啊,大明的權貴都特么的不要臉的,什么交情都能跟你攀得上。

剛出北大營,外頭卻已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顯然就是等他的!

竟是一臉興致勃勃的朱厚照!

朱厚照見了方繼藩,劈頭蓋臉的就道:“考完了?”

“考完了。”

“走,去西山。”朱厚照的心情顯得非常好,笑吟吟的道:“就是來此專等你一起去的,生員們激動得不得了,要謝你這師公的恩情。”

方繼藩下意識的道:“其實我也沒做什么,而且他們的文武藝也算不得什么。”

朱厚照便齜牙道:“當然了,都是本宮教的,為了教授他們騎射,本宮費了多少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等到了西山,夕陽已落下了。

朱厚照算是將這里當做第二個東宮了,就算在此住宿,宮里也不會過問。

而方繼藩一到,生員們就都來了,他們今兒剛剛從壩上下來,吃過了飯,就要預備夜課,每一個人氣喘吁吁之余,都是饑腸轆轆。

此等勞作,太磨礪人的心志了,一天下來,簡直累得想死啊。

想到開飯時間到了,竟有一種金榜題名的快感,再想到吃過了飯,還可坐在明倫堂里讀書,聽諸先生們講學,更是心花怒放,讀書真的能使人快樂啊。

他們現在在學里,體力消耗太大了,因而胃口極好,什么都吃,無論是土豆泥,是豬肉,或是野菜,逮著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就一抹嘴!

因而這長期的勞作,非但沒有將他們的身子壓垮,反而一個個人結實無比,孔武有力,雙目放電。

體力好了,是有莫大好處的,比如騎射,之所以能進步神速,就和平時養馬以及體力好有極大的關系,他們能做到在馬上顛簸五六個時辰,也能做到一次又一次的憑著臂力將弓拉滿。

方繼藩雖是將他們物盡其用的建設這美好的西山,可一旦到了夜里,開始上課的時候,心理治療便開始了,無非是說一些學以致用之類的話,王守仁總能妙口生花,說得無數人熱血沸騰。

其他幾個先生教授次次的讓他們去練習,他們自覺得已有了巨大的進步,人有了進步,便有希望,有希望的人,便能承受當下之苦。

昨日一場騎射,令他們大放異彩,陛下欽命賜服,這是何等的榮耀啊,他們雖多是官宦子弟,卻也知道,單憑這個,就足夠他們吹一輩子了。

全天下的讀書人,儒衫綸巾都是自己買的,只有在這里,儒衫綸巾卻是宮里賜予的。

當今太子殿下乃是書院院長,只要將來考到了功名,憑著西山書院生員,新建伯徒孫,王守仁門生的身份,還需花心思去經營官場?

有奔頭的感覺,真好啊。

眾人到了朱厚照和方繼藩面前,便心悅誠服地拜下道:“見過殿下,見過恩師。”

別看飽經磨難,可他們現在經歷了一波強勢的洗腦,尤其是在西山書院這等較為封閉的情況之下,在這書院里,等級分明,學規比之軍法更厲害,每日他們所接觸的,都是方繼藩要他們接觸的一切,因而想到太子殿下掌學,再想到師公和恩師們教育他們成才,許多人便覺得鼻子發酸!鄭重其事的行禮之后,心里頭油然而生的,是恩同再造的感激之情。

朱厚照興奮得面色燙紅,想說幾句什么。

卻見方繼藩板著臉道:“學了點騎射,萬萬不要覺得自己了不起,這算什么大本事,還早著呢。”

“是……”

眾人紛紛頷首,再拜。

朱厚照覺得方繼藩有些苛刻,難免生出腹誹之心,他琢磨了很久,道:“老方,本宮想起一件事來。”

“啥?”

“似乎自從認識了你之后,父皇對本宮愈來愈苛刻起來,從前一直不明白什么原因,現在突然覺得……”

“殿下……”方繼藩頓時打斷了朱厚照,一臉肅然地道:“殿下不能有這念頭啊,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測,豈是殿下可以揣測?好了,殿下,該吃飯了,今日殺了一頭豬,又是殺豚菜。”

朱厚照頓時目光閃亮起來,咽了咽口水,便將一切拋之腦后:“本宮……餓了。”

一份份韜略文章,送到了五軍都督府。

張懋、馬文升以及御馬監掌印太監陳升看著這堆砌如山的考卷。

馬文升的精神不太好,陛下給予了五軍都督府對親軍和京營奪俸、罰俸,罷黜、除名之權,這使兵部遭受了重創。

所謂的罷黜、除名之權,這就形同于讓五軍都督府獲得了近一半‘功考’的職責啊!

兵部之所以凌駕在五軍都督府之上,在于兵部有一個功考司,所謂功考司,就是給所有的武官進行評分,若是干得好,便升官;干得不好,就給予懲罰。

是以,別看五軍都督府的級別高,地位顯赫,里頭在職的都是大明有數的公候,可當它不能決定武官的升遷以及罷黜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只好靠邊站了。

如今固然憑著功考司,兵部尚且可以決定一個武官的升遷,可罷黜以及懲罰的權力卻等于是一分為二,給了五軍都督府。

馬文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因而今日奉旨在五軍都督府和這御馬監掌印太監一道來和張懋閱卷,他心情比較煩躁。

所以閱卷的是時候,不免就顯得心不在焉了。

畢竟對于他的水平而言,這些答卷,大多數都是粗糙無比,更有不少卷子,筆跡歪歪扭扭的。

看著看著,卻有一份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征為不征,朝鮮國世為藩屬,大明之敵非朝鮮,而實為李隆……

這個觀點,倒還算新穎。

不錯!

可接下來,就有點尷尬了。

文中開始痛罵,為何朝野之內都在說什么征朝鮮,大明討伐,明明是不臣的李隆,卻將李隆與朝鮮國聯系一起,實是巨大的戰略失誤。

馬文升微微皺眉,這篇文章,銳氣太重了,這是誰家小子寫的卷子,脾氣太大了。

不過即便是韜略試,還是借鑒了科舉,進行了糊名,所以……

馬文升繼續往下看,臉色就更差了,這個小子接下來居然認為既然目標為李隆,朝廷就不必大動干戈,無需錢糧,只需派一使者帶朝鮮逃亡的宗室、士人人等入朝,以吊民伐罪,征伐不臣的名義,李隆看似在其國一手遮天,不過是泥足巨人而已,輕輕一推,便可應聲而倒,不足為患。

看到這里,馬文升已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小子……口氣很大啊。

囂張至此,怎么看著,像方繼藩那臭小子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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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8
第三百八十四章:大才

馬文升雖是這樣想,卻又不敢確信。

只是覺得這卷子所寫的有些張狂了過了頭,他不喜歡張狂的人,最重要的是,這篇文實是有些幼稚。

要他怎么相信,作為一國之主的李隆,竟連朝鮮國都控制不住,就敢如此痛下殺手?

雖說此人殘暴,可按常理來說,越是殘暴的暴君,反而越會收買黨羽啊,何況甲子士禍之中,動手的本就是軍隊,這些人會反過來對李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反戈一擊?

馬文升勾起冷笑,也不知是誰寫的卷子,還是太年輕啊,年輕人就愛夸夸其談,發表高論。

搖了搖頭,他滿不在意的直接將卷子擱到了一邊。

次日一早,英國公張懋、兵部尚書馬文升、御馬監太監陳升便入宮覲見。

韜略的考試無須放榜,不過陛下需親自御覽,目的是從眾勛貴子弟之中尋覓出良才。

弘治皇帝在經歷過短暫的情緒低落之后,終究還是重新煥發生機。

日子要過下去,雖然他曾感慨當年大明的虎狼們已經不見了,成了一群綿羊,可有什么法子呢?自己是君,是所有人的一家之長,這個責任和后果,只能自己承擔。

既然騎射不成,那么想來韜略……還是可以的吧。

弘治皇帝招來了內閣大學士,以及諸部的尚書,這些都是自己的肱骨之臣!至于張懋,自不必說,將門之后,虎父無犬子。而御馬監太監陳升,御馬監在宮內,比司禮監地位要差一些,可因為管著宮內的馬政,尤其是直接管轄宮內所直屬的勇士營,因此御馬監掌印太監的人選,勢必是弘治皇帝最為信任之人,且此人還需對軍事有一定的了解。

“韜略的策問,可都挑選出來了嗎?”

弘治皇帝面帶微笑,目光炯炯地看著馬文升。

馬文升最近心里發虛,似乎覺得自己越來越無用了,什么事都辦不好,仿佛自前年開始便像是犯了太歲,事事不順!

此時,他勉強打起了精神,回稟道:“稟陛下,已經選出來了,總計十篇,還請陛下過目。”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道:“有勞卿家了。”

這十篇,定是馬文升、張懋、陳升商討后的結果,幾乎可以代表武官們的最高水平。

等陳升親手將策文送到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弘治皇帝便低頭認真的看起來。

這每一篇,也算得上是優中選優,因而水平都不差。

這令弘治皇帝不斷的頷首點頭,甚至還有幾篇,連他都覺得出彩,使他心里不免有了一些安慰,這些世勛們,雖然騎射不成,可總還算是虎父無犬子,總歸還是有一些優秀之人。

連續十篇看過后,弘治皇帝心情逐漸開朗起來,露出幾分笑意道:“不錯。”

他雖輕描淡寫的說了不錯二字,卻也算是滿意了。

張懋踟躕道:“陛下,這十篇倒是不錯,可大多數卻是平庸,更有為數不少問及韜略,竟不能答。”

弘治皇帝心里有數了,居然也沒有動怒。

上次騎射,已令他大失所望,所以現在,反而對這些世勛們沒有了太高的要求了,居然多數人回答不出,似乎……哎……也只能如此了吧。

弘治皇帝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方繼藩可去考試了嗎?”

“陛下,考了。”馬文升道。

弘治皇帝低頭又細看了這十篇策文,上頭卻沒有方繼藩的名字,弘治皇帝便微笑道:“他一定答的不好吧。”

“這……”馬文升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方繼藩這個家伙,水平還是有的,要不那六個出色的門徒哪來的?

今次的策文,馬文升還特意的尋過方繼藩的答案,才知原來自己曾親自審閱過他的策文,是自己將其淘汰掉的。

怎么說呢,方繼藩的策文在征朝鮮的問題上,太幼稚了。

當然,馬文升不好在其他人跟前用這個詞來評判方繼藩,一方面是他心里也知道如今的方繼藩非比尋常,雖然自己并不認同,可自己對他,卻也沒有底氣評判。

另一方面,是因為現在下西洋之事,全寄托在了方繼藩的門生身上。

說實話,這一次若是連徐經都沉沙折戟,那么……日子真沒法過了,屆時,他這兵部尚書就成了滔天的罪人啊。

可以說,現在整個大明朝,再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馬文升希望方繼藩是個靠譜的人,因為方繼藩靠譜,才能讓他心安,至少……這樣他的門生也就相對靠譜一些吧。

此時,他想了想道:“新建伯此次發揮得有些失常,臣細細看過他的文章,好好的檢視過,總覺得有一些細節有不妥之處。自然,他的策文是尋常人無法比擬的,只是臣覺得這十篇策文更是可取一些。”

弘治皇帝倒是來了興趣,不禁道:“是嗎?既如此,那就取來,朕倒是想看看他是如何發揮失常。”

其他人也勾起了興趣,劉健其實本來以為此次方繼藩肯定入選的,他看人的眼光很準,唯獨在方繼藩身上,卻屢屢失誤,此后他算是明白了,看待這個人,不能用尋常的眼光去看。

當然,最令他高興的是,陛下似乎有意因為自己兒子的功勞,敕自己兒子為中書舍人。

官中的虛職,其實就是多領一個俸祿罷了,想要真正做官,還需科舉,可這即是一份榮耀啊,劉健也算是面上有光了,算來算去,這還不是拜方繼藩所賜嗎?

方繼藩……這人……還是很不錯的,此次文章竟沒有入選,雖作為內閣首輔大學士,可心里自然也有所偏頗!

于是劉健道:“陛下說的是,方繼藩屢屢一鳴驚人,語出非常,可事后來看,卻發現此人是有大才的。”

馬文升被生生的打了臉,忍不住幽怨地看了劉健一眼,心里無聲的道,劉公,我們才是一伙的啊。

可劉公沒有理他,這令馬文升心里失落的情緒更甚。

氣喘吁吁的宦官,很快就將方繼藩的策文的取來了。

弘治皇帝一看,這策文不就是方繼藩此前密奏中所言及的內容嗎?難怪馬文升沒有將這文章入選,這里頭的判斷以及用兵之法,確實過于簡單和天真了!

自然,弘治皇帝心里又隱隱覺得,或許方繼藩還真又猜對了呢?

他一時沉默,劉健卻顯出了很高的興趣,便道:“陛下,不妨令臣看看。”

弘治皇帝頷首,陳升便上前取了策文轉交劉健,劉健看過之后就皺起了眉頭,一時也有點拿捏不定起來。

想了想,他道:“若是方繼藩這個計劃行得通,對我大明有天大的好處啊,而今朝廷騎虎難下,征朝鮮,實為不智,可若是不征,天家顏面盡失,禮崩樂壞,后果更為嚴重。”

他苦笑著繼續道:“若真不必費一兵一卒,便可拿下李隆來朝廷治罪,便是可喜可賀之事啊。不過這策文確實有些荒誕,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也難怪馬尚書覺得不妥,何況韜略題里說的是如何征朝鮮,他不好好答題,偏偏答非所問……”

說著,他突然話鋒一轉:“可是老臣覺得,這個計劃也不是無可能。當然,朝廷不可能執行這個策略,風險太大了,一旦失敗,就會淪為笑柄。可惜了,方繼藩可惜了啊……”

他為方繼藩覺得惋惜,甚至他心里居然還意動了,覺得……若能按照這個計劃執行,而且還能成功,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可方繼藩不該在這里答,因為這種事無法驗證,你答的再言之鑿鑿,說了也等于是白說。

弘治皇帝亦是頷首道:“是啊,是可惜了。”

倒是謝遷挺高興地道:“近來方繼藩跳的太厲害了,再不壓一壓,他尾巴都要跳到天上去了,而今他韜略未中,也算是一種警醒,好教他不可得意忘形。”

眾人便都笑了。

連張懋也是笑著道:“這家伙是屬妖怪的……”

弘治皇帝先前還有一些惋惜,隨即也樂了,覺得謝遷的話有理,便道:“既如此,就按五軍都督府、兵部和御馬監所擬的良才,予以賞賜,賜他們金腰帶……”

眾人紛紛道:“臣遵旨!”

劉健雖是應著弘治皇帝的話,可心里還是很惋惜,他現在為錢糧和民夫的征募攪的頭暈腦脹,方繼藩這個法子是最簡單直接的,雖然風險很大,可不知為何,他現在對方繼藩倒是有一種與眾不同的信任。

此人看問題的角度,跟人不同啊。

于是等自暖閣里出來,他回到了內閣,便忍不住和李東陽閑談!

李東陽若有所思的樣子,作為兼任的戶部尚書,他舍不得錢,也舍不得糧,方繼藩的策文,給他開了一道新的大門,他竟開始動心思了:“劉公,你覺得方繼藩的策文如何?”

“說不清。”雖是他也有些心動的,可劉健還是很謹慎:“畢竟無法驗證,不過其中許多見解很是獨到,或許……未必沒有可能。”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18
第三百八十五章:陛下有請

李東陽頷首點頭,他朝劉健微笑道:“劉公所言甚是,方才我一直都在想,到底有沒有可能呢?若是能這樣輕易解決了這件事,實是天下的幸事啊。”

劉健在此時,卻是感慨道:“這只能是想一想罷了,不必較真。”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什么,卻在此時,另一旁公房里的謝遷突然發出了聲音:“請劉公。”

謝遷的性子比較火爆,經常一驚一乍。

劉健早就習慣了,徐徐站了起來,和李東陽聯袂至謝遷的值房!

卻見謝遷古怪的看了劉健一眼,而后道:“劉公,有人帶著朝鮮國宗室、士人人等……入朝了,聲言討伐李隆,這是遼東巡撫的奏報,劉公,請務必看一看。”

謝遷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面色異常古怪。

劉健心里暗說謝遷真是越來越愛搞怪了,微微笑著接過了奏疏,笑吟吟的道:“竟還賣關子……誒……嗯?呀!豈有此理!”

劉健唇邊的微笑突的僵著了,下一刻,臉色甚是難看起來。

他其實……懵了。

竟真的有人帶著朝鮮國宗室……嗯,這個宗室是朝鮮國的晉城大院君,還有士人七百余,入了朝。

領頭的人……是劉杰。

劉杰……

他的兒子啊。

劉健頓時覺得肝顫,自己的兒子進朝鮮去了,而且還打著征討李隆的名義。

嗯,還帶了兵,一千多人,隸屬于遼東的一個衛所,戰力………根據這一次閱試的觀察來看,只有天知道。

劉健覺得自己的兩腿都有些發軟了。

“劉公……”謝遷看著劉健越加蒼白的臉色,忙上前道:“沒事吧。”

李東陽立即就知道出事了,連忙搶過了奏疏,大抵一看,目瞪口呆。

“吾子為何入朝,事先為何沒有一絲征兆?朝廷沒有發出任何的詔書,他入朝做什么?”

劉健長嘆了口氣:“老夫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啊,只有這么一個啊……”

謝遷忙攙扶他坐下,給他斟了茶!

劉健沒有喝,聲音里隱隱帶著幾分顫抖:“若是朝廷要用的上吾兒,那無話可說,報效朝廷,這是應有之義,可……這是拿著自己的性命胡鬧,這是在兒戲啊……”

李東陽固然多智,遇到這種情況,也不知該說啥好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劉公,誒,算了,人……去都去了。”

謝遷也只好道:“對啊,這去都去了朝鮮國了,現在說這個,實在無益。我看……”

“定是方繼藩那個小子……你們看到他的策文了嗎?”劉健的眼眸猛然張大,怒氣沖沖的道。

李東陽和謝遷沒有說話。

這等事,沒有真憑實據,能說什么?總不能因為方繼藩在這里寫了一篇策文,而正好劉杰入了朝,就算是方繼藩唆使的吧。

“哎……”面對李東陽和謝遷的無言,劉健又是一聲嘆息,搖搖頭道:“此番入朝,怕是兇多吉少……”

“卻也未必……”謝遷心里不禁為劉健默哀,卻是言不由衷的道:“令公子不像短壽之人,定能逢兇化吉吧。”

李東陽覺得謝遷的勸慰實在有些‘怪異’,便道:“若是方繼藩暗中授意,咳咳……我以為,方繼藩這樣做,定有所本,或許……他是對的呢?此人畢竟不是尋常人啊……”

“……”劉健一副失魂落魄之態,他已過了動不動就跳起腳來要砍人的年紀了,何況,就算有人給他一把大刀片子,他怕也已經砍不動了!

可是……可怕,太可怕了啊,自己的兒子才拜師西山書院不久,便如一個傻子一樣的給人賣命了,到底是劉家祖上欠了別人什么,還是那方繼藩糊弄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呢?

他想要捶胸跌足,卻是像是身上有千金重力,只能默默的坐著,良久后道:“立即讓兵部、五軍都督府乃至有請司禮監,甚至去請廠衛的人,請他們想想辦法,擬一個章程,看看劉杰此時入朝,到底有幾成的把握。”

居然要請動廠衛,李東陽和謝遷二人對視一眼,心里嘆息,不過他們能理解劉健的心情,自己若是有個這么傻的兒子,興沖沖的給人賣了,還要美滋滋的給人數銀子,他們的表現,估計比劉健好不到哪兒去。

“廠衛那邊,我去吧。”李東陽深深的看了劉健一眼:“李隆事發之后,廠衛已在遼東等地打探,想來也有斥候開始深入朝鮮國境內……”

卻在這時,有宦官匆匆而來:“諸公,陛下有請。”

這才片刻功夫,就陛下有請?陛下莫非已經知道了劉杰入朝之事?

劉健定了定神,像是好不容易的找回了些力氣般,起身道:“走,去見駕。”

于是他們匆匆又到了暖閣,弘治皇帝抬眸,卻是看了劉健一眼,隨即道:“劉杰的事,卿等已經知道了吧,朕也想不到啊……這些家伙們……居然先斬后奏,朕一直在密切關注遼東與朝鮮國,今日東廠的密報來了,來人,給劉卿家賜坐吧。”

劉健就覺得自己的兩腿又發軟了,身后的宦官給他搬了一個錦墩,他卻是擺擺手道:“不,陛下,臣站著即可……臣……還受得住。”

此刻,連蕭敬都不免對劉健生出了同情。

“這里有一封奏報,是東廠在遼陽轉呈而來的,寫奏報的人,乃是朝鮮國宗室晉城大院君李懌……”

劉健僵著臉,咬著唇,半響才道:“還請繼續賜告。”

蕭敬苦笑道:“劉杰決定入朝,說是要帶著他們前去討伐李隆,已經出發了,這件事,劉公顯然已經知道了?”

劉健點頭。

蕭敬回頭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顯然是陛下不忍心將這可怕的消息親口告訴劉健,這才讓蕭敬代勞,蕭敬道:“晉城大君修來了血書泣告,他說此次劉杰率性而為,是要置他們于必死之地……”

劉健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他明白什么意思了。

劉杰入朝,按照方繼藩的策文中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朝鮮國內部,勢必會有一股勢力會蠢蠢欲動,可真正了解朝鮮國底細的人是誰?

正是這晉城大院君李懌啊。

李懌身為朝鮮國宗室,怎么會不知道這朝鮮國的底細呢?

他認為入朝必死,方繼藩遠在千里之外,怎么就敢言之鑿鑿,說一旦入朝,李隆必死,若是猜測倒也無妨,問題更關鍵之處在于,你特么的猜就猜吧,你居然還讓劉杰那個傻兒子真往朝鮮國跑。

最心疼的,還不是如此,而是……自己那傻兒子,居然當真去了。

這怪誰?

怪自己兒子是天字號第一大傻瓜?

方繼藩就是孔明再世,那也有街亭之敗的時候,而自己的兒子,豈不就是那個被人砍掉腦袋的馬謖?

劉健緩緩抬頭看天,可惜在這暖閣里,只能看到房梁,一聲嘆息。

方繼藩覺得自己最近打噴嚏打的似乎有些多了,這令他有一些警惕,莫非有人在背后咒自己,扎自己小人不成?

不會的,畢竟自己是個……還算挺有人緣的人,他這樣安慰自己。

朝鮮國至今沒來消息,其實方繼藩的心里也有點兒沒底氣。

知道歷史是一回事,可歷史是動態的,一旦添加了變量,最后的結果,可能就面目全非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非要去做不可,因為不做,就要放任朝廷糟踐無數的錢糧,就要有無數人戰死,既然有一個更好的選擇,為何不去試試看呢?

而在這世上總不缺義士,義無反顧的去做著嘗試,就比如說……劉杰。

朱厚照見方繼藩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到壩上下來時,便朝方繼藩笑嘻嘻的道:“老方,你也太小雞肚腸了吧,不就是沒有在韜略試提你的名嗎,至于如此長吁短嘆嗎?話又說回來,你的韜略如此好,為何父皇不點你?要不尋個功夫,本宮給你打聽一下。”

方繼藩興趣缺缺地搖搖頭道:“韜略試算什么,我早有一根金腰帶了,何況……”

這時候,方繼藩倒是想到了什么,頓時冒火道:“所謂的金腰帶,還是銅的。”

“銅的?”朱厚照一臉驚訝,難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我瞧瞧,你金腰帶呢?”

方繼藩懶得和他研究這個,轉而便道:“那東西沒什么好看的,其實我是在為劉杰默哀啊,我有五個門生,十三個徒孫,每一個對我而言,都珍貴無比,都是臣的心肝啊,劉杰這個徒孫,殿下想必也聽臣說過的,臣是最看重他的,而今一點他的消息都沒有,也不知如何了。”

朱厚照若有所思起來,似乎覺得方繼藩說的有理:“是啊,你的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倘若不管用,那可就糟了。”

方繼藩心里想,至少有成把握吧,想了想,他便又道:“其實殿下,且不管有用沒用,倘若劉杰當真死了,劉公為了朝廷死了兒子,殿下理應會善待劉公的。”

“噢。”朱厚照頷首點頭,卻是下一刻,直直的瞪著方繼藩道:“為啥又是本宮?老方,人是你提議送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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