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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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41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4
第四百三十六章:喜訊

天氣漸漸的炎熱起來。

尤其是在西洋,這里的暑氣極大。

而此時,人間渣滓王不仕號,又迎來了新的小伙伴,四艘全新的艦船,不只如此,船上還有大量的木骨都束、錫蘭的諸多人員。

這其中,既有各國的使臣,他們帶上了禮物,隨同徐經一起,將如百年前他們的祖先一樣,前往極東之地,前去朝拜那遠東的帝王。

船上還有大量的隨同人員,有商人,有士兵,甚至還有上百個,大食的俘虜。

徐經在木骨都束,伏擊了奧斯曼人,在木骨都束人的幫助之下,幾乎將這些大食人全殲,數百人成為了俘虜,同時,還得到了四艘大船。

這些奧斯曼人,讓徐經如獲至寶。

此時的奧斯曼,橫跨三大洲,且西臨地中海,東臨黑海,橫跨在歐亞之間,即便是在這個時代,佛朗機人已經開始了地理大發現,可無論是造船技術,亦或者是海戰的經驗,奧斯曼人的經驗都極為豐富,甚至,在歷史上這個時期,奧斯曼艦隊依舊輕松的給予葡萄牙艦隊重創。

大明已有百年時間,施行了嚴格的海禁政策,當初俱有高超技藝的匠人,而今已是凋零,無數的造船圖紙,也早已毀的面目全非,在海中的諸多經驗,也早已被人忘記。

這些奧斯曼人,有一些匠人,其中多數為海戰人員,他們通曉大量的航海知識。

所以,雖然王細作一再建議,將他們統統殺死。

徐經卻還是無視王細作深厚的友誼,留下了他們的性命。

艦隊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補給。

不只如此,沿途上,徐經還招募了不少的人員,徐經甚至研究起奧斯曼人的火器,這個時代,奧斯曼人的火器時代已經降臨,不過……這些火器,其實和大明的火器,除了制造精良一些,其他的,幾乎看不出任何高明之處。

可即便是如此,楊建也滿是抱怨,他認為大明的火器,造的粗劣。

徐經微微一笑,道:“奧斯曼國,我已打聽過了,他們自建立開始,便不斷壯大,與佛朗機人,進行了長達數百年的戰爭,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征戰,一旦武器不夠精良,對于他們而言,就意味著他們的進攻陷入頹勢,他們的國都,將會被人洗掠,因而,對他們而言,一切的根本就是戰爭,這……倒是頗像戰國時期,七雄爭霸,誰若是落后一步,便身死國滅,于是才有了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帶劍的魏武卒;也有了裝備精良弓弩,配不朽之劍的秦國銳士。而我大明,承平的太久太久,國無外患,于是自然收天下之兵,馬放南山,至于火器督造,又有幾人關心呢?就如楊千戶,楊千戶的官職比我高,我不過區區庶吉士,出海之前,授了一個編修而已,而千戶已是位列五品了,只是……這又如何呢?依舊千戶見了任何人,都需小心侍奉,否則,一頂大帽子戴到了你頭上,即便是個區區八品的給事中,也可以令楊千戶死無葬身之地。”

徐經站在船舷邊,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哎,這令我想起了我的恩師,我的恩師,真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啊,他曾說過,世間所滋生的事物,從來不是憑空而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有其土壤。什么樣土,養什么樣的糧,什么樣的糧,養什么樣的人。”

“此次出海,我自這些大食人和佛朗機人身上,看到了他們的過人之處,我們萬萬不可小看他們,他們自千年之前,在那片土地上,便不斷的相互攻伐,千年以來,那里從來未安寧過,他們的國土環繞汪洋大海,單憑貧瘠的土地,無法養活自己,就只能靠海為生,他們不斷的進行戰爭,進行著海戰,每一個人,都在絞盡腦汁,利用一切,來戰勝自己的敵人,這些人,若是我們現在不重視,遲早有一日,他們會成為海上的韃靼人,對我大明,造成巨大的危害。”

楊建頷首點頭:“那么,應當如何解決呢?”

“很簡單。”徐經道:“對付強者,用恩師的話來說,你只需比他更強就可以了。一如恩師一般……”

楊建嘆口氣:“徐編修,在卑下眼里,已是極了不起的人了,博學多才,堅韌而多勇謀,真的無法想象,徐編修的恩師,是何等的可怕啊。”

徐經聽了楊建的夸獎,徐經笑了,驕傲的道:“這是當然,恩師……歷來是很看重我的,可惜,我還是愧于做他的門生。”

他拍了拍船舷,抖擻精神:“此番回程,路上就輕松了許多,所過之處,盡力多弄一些種子,什么種子都要,還有若是遇到了佛朗機人,也可以多向他們討要,還有各國……他們若是愿意遣使,也一并請他們登船。”他凝視了楊建一眼:“越多越好。”

楊建撓撓頭:“這些蕞爾小邦,甚至為數不少,都是茹毛飲血之國……即便遣使,又有什么意義?”

“可是大臣們喜歡,皇帝喜歡!”

徐經說罷,回到了自己的船艙。

雖然奧斯曼人那兒繳獲來的大船,更寬大和舒適。

可徐經還是喜歡在這人間渣滓王不仕號,這艘船已是極殘破了,雖然幾經修繕,可住著并不舒服,可徐經對人間渣滓王不仕號,卻已滋生了感情,寧愿在此。

他在這陰暗潮濕的船艙里,開始記下日記:“今日,有風,浪高半尺,海水平和。錫蘭國派遣使臣登船,帶孔雀翎、珠寶若干進貢;今又自大食人口中得知,佛朗機人曾至極西之地,發現一洲,該洲橫跨萬里,遍布奇珍,沃土連綿,號之黃金、白銀之地也。此地,莫非恩師所言之國乎?”

他想了想,又記載道:“可此事,王細作竟沿途從未說起,可見王細作對我戒心重重,他心里,還知何事?今夜當請他至艙,于他會飲,且看他酒醉之后……”

寫到此處,筆尖卻是頓住了。

徐經眼睛又紅了。

不知為何,記錄時總是如此,腦海里會想到許多事,想到恩師平時的教誨,想到恩師對自己的青睞,想到恩師……

如此種種,猶如走馬燈一般的在腦海里劃過。

留下的,只剩下一股難掩的悲痛。

深吸一口氣,徐經提筆寫道:“恩師大德,今吾回航,年內將抵泉州,吾思鄉心切,恨不能飛至京師,拜見恩師。此時,京師天氣,不知若何,天氣漸暖,卻也容易滋生寒熱之癥,卻不知恩師,身體是否有恙。恩師料來,也會在此時,掛念吾這不成器的弟子,一載不曾有音訊,吾生死不明,也望恩師,不要為此,而心急如焚,若如此,萬死難恕。”

落筆,嘆了口氣,徐經真的很擔心,漂泊海外,再無音訊,幾乎可以想象,恩師一定以為自己已經葬身魚腹了。

喪徒之痛,尤其還是恩師歷來看重的愛徒,一定會使恩師心里痛不欲生吧。這個世上,除了父母妻兒,想來除了恩師,再沒有人關心自己的安危了。

一念至此,徐經便覺得心像扎了一樣,疼……很疼……鉆心的疼,痛徹心扉!

馬文升很焦躁。

從噩耗傳來的時候,這個兵部尚書,就一直食不甘味,日子沒法過了啊,現在下西洋的浩大工程,還在有序進行,培訓人員,招募人手,操練水師,建造大船,錢糧就像是丟入了汪洋大海一般,不見任何水浪。

可至今,人間渣滓王不仕還是一點音訊都無,此時,他越發的惶恐了。

他們……想必也和兵部的艦船一般,已經葬身魚腹了吧。若如此,那么……豈不是一切的準備,都是枉然。

馬文升不斷的唉聲嘆息,心里疼的厲害,這都是錢啊,是錢啊,雖然這錢是戶部的,可有這么多錢糧,做點什么不好。

但愿徐經還活著,一定要活著。

馬文升很多次,都想去見一見方繼藩,想打探清楚,徐經這個人,到底靠譜不靠譜,此人是你的門生,你是最了解他的,你給個準話吧,不然,真的睡不著覺了啊。

備倭之事,馬文升倒是不怎么關注,因為他心里最明白不過,有這些精兵,不怕倭寇不平。

可此時,在兵部部堂之外,一封快馬,送來了一封奏報。

奏報迅速的送至馬文升的案頭。

馬文升低頭看了一眼奏報中的內容,頓時眉飛色舞,果然……老夫今年轉運了,好事啊!

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接著起身:“快,預備車轎,入宮。”

馬文升深知陛下對于倭寇,似乎開始看重起來,因而,對于倭寇,他不敢怠慢,必須第一時間,讓陛下得知這個好消息。

他將這奏報收起,眉飛色舞,忍不住道:“區區倭寇,終難逃余之一握也!”

說著,出了部堂,上轎,匆匆朝著紫禁城而去。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4
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功

弘治皇帝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根據江浙備倭衛的奏報,倭寇盤踞于外海的百尾島,聚集千人之眾。

這也是為何馬文升興高采烈的原因,舒坦啊,剿滅倭寇,最重要的不是倭寇的實力如何,而在于,倭寇來去無蹤,根本無法防備,他們乘舟船登岸,突然襲擊,劫掠完便立即楊帆而去,再不見蹤影。

現在知道了他們的巢穴,實是大喜啊。

馬文升道:“有戚景通在,又抽調了備倭衛的精銳作戰,我大明的海船,比之倭寇的小舟,要高大十倍不止,又有火器襄助,只需進剿,倭寇死無葬身之地。”

弘治皇帝細細看著這份奏疏:“消息可靠嗎?”

“老天有眼,恰好這百尾島內倭寇內訌,有兩個在內訌中逃出生天的倭寇落入了備倭衛之手,審訊之下,才得到了消息,理當不會有太大的出入,這百尾島,事實上在太祖高皇帝時,就曾有過記載,無論是位置還是地理,那兩個倭人所交代的,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弘治皇帝頷首:“那就進擊,畢功一役。”

“兵部已下文,令戚景通出擊,倭寇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弘治皇帝定下了神來,他關注倭寇,并不是因為倭寇本身,在他眼里,倭寇和尋常的山賊沒有任何的分別,從前朝廷不重視,一旦重視,調集重兵,區區倭寇,彈指間,便可灰飛煙滅。

他所看重的,是要斬掉某些人的爪牙,先去其爪牙之后,再徹底將某些與倭寇安通款曲之人,連根拔起。

馬文升松了口氣,這兩年運氣實在糟糕的很,現在……總算心里可以踏實了。

倒是這時,外頭的宦官道:“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李東陽求見。”

弘治皇帝皺眉,道:“傳。”

卻見李東陽匆匆而來:“陛下,寧波府的災情,依舊還在,自寧波府大旱之后,寧波諸縣,再三告急……”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什么?不是說,朝廷暫時命鎮國府備倭衛取出余糧,暫行賑濟嗎?”

“查過了。”李東陽哭笑不得:“寧波知府有奏,說是鎮國府備倭衛,根本沒有多余之糧。”

“糧呢?”弘治皇帝嚇了一跳:“他們的糧呢?”

是不是中途損耗了,又或者是,兵部的糧食還沒有運到?這……不對吧,兵部居然連鎮國府的糧,都敢克扣?

其實糧食,朝廷還真的不愁,可問題就在運的問題上,莫非是運輸出了問題。

弘治皇帝看向馬文升。

馬文升道:“糧已運到了啊,備倭衛還有回執,給了三月之數,一粒米都不敢少他們的。”

李東陽苦笑:“從奏報來看,這些糧,都吃了,三月的糧,供三千人所需,結果……三百人,他們……他們月半功夫不到,就吃了七八成,寧波知府說,鎮國府備倭衛,天天都像過年一樣,米要用細米,還偷偷的拿米去跟人換肉,殺牛宰羊,很是快活。還有一個,聽說叫胡開山的,一人吃一鍋,人家用筷子,他是用飯勺吃飯,一日吃七斤米,兩斤肉。”

暖閣里,瞬間的安靜了下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點懵。

三百人,吃三千軍糧的分量,他們屬豚的?

“現在,再從各地調糧已經來不及了,寧波府諸縣,存糧俱都告罄,臣……恐……”

“那個逆子!”弘治皇帝啪的一聲:“那個逆子真不是東西啊,他養的,都是一群什么東西?畜生!若是餓死了人,朕第一個找他,他人呢,人去了哪里。”

“帶著生員們,圍獵去了。”

“方繼藩呢?”

“方繼藩身體不適,舊疾復發,在家養著,沒有去圍獵。”蕭敬笑吟吟的:“不過聽說,這方繼藩,近來在家里,不知鼓搗什么,反正閉門不出。”

弘治皇帝臉拉下來:“不必管他們了,立即想辦法,想盡一切辦法,從各地調糧,萬萬不可天災之后,出現。”

原本,弘治皇帝是想將方繼藩那廝叫來,而后狠狠的抽一頓的。

可想到他舊疾復發,弘治皇帝終究還是心軟了。

自己也有一個得了腦疾的女兒,對于這種腦殘的玩意,多少還是有些惻隱之心。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內閣、戶部立即討論,想辦法吧。”

李東陽想說,急切之間,等想到了辦法,將糧食運了去,只怕……

當然,他不敢熄滅弘治皇帝最后一絲的希望。

寧波外海。

碧波萬里。

一艘艦船,徐徐的停泊在海中央。

唐寅看著這碧波萬里,忍不住詩興大發,不過這時,顯然不是念詩的時候。

鎮國府備倭衛成立之后,挑選了三百義烏、永康的青壯。

對于這些人,胡開山很滿意。

因為這些人身體雖不強壯,不過……卻很狠。

水寨是現成的,直接開始進行操練,這首先要操練的,就是讓這些人遵守軍紀。

尤其所招募來的人,兩個縣都有,這兩縣的人,可都是世仇啊,從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一輩起,大家就拿起過刀片子砍過人了。

胡開山以為,這些人龍蛇混雜,操練起來肯定會很麻煩,到時,少不得會有營中毆斗之事。

可誰曾想到,他們居然很乖巧,胡開山讓他們干啥他們就干啥。

前提條件是,到了開飯的點,得有一盆盆大白米飯。

餓死鬼啊。

唐寅看到胡開山吃飯的樣子,很嚇人,可看到這三百如喪尸一般仿佛天生帶著饑餓記憶的人,狼吞虎咽的樣子,唐寅徹底的懵了。

難道人生只有吃吃吃吃嗎?

好吧,他們的世界,唐寅不懂。

給了糧,準確的說,能讓他們頓頓吃好喝好,這些士兵們出奇的聽話。

讓他們在太陽底下暴曬,他們便暴曬,教他們不得動彈,他們便絕不動彈。

原來擔心地域矛盾會在營中爆發。

誰知他們除了兩縣之人不太愛打招呼之外,幾乎不爆發任何的口角。

操練了月余,便讓他們出海,當船離開水寨時,唐寅回頭看著那一片片烈日之下,龜裂的大地。

他知道,這一場大旱,對于寧波府上下而言,是一場致命的災害,奉恩師之命,他得救人。

備倭衛唯一的一艘大船,乃是一艘馬船,在明初時,就已出現,乃是大型快速水戰與運輸兼用之船,船長三十七丈、寬十五丈,有八桅,此船在下西洋時,也歸入寶船之列,不過是中型寶船而已。

如此巨艦,足夠三百人在船上吃用。

出海半日,抵達一處海域。

唐寅下令船只拋錨停泊。

隨即,命人下放舟艇。

一艘艘的舟船自這龐然大物放下來。

緊接著,士兵們開始順著纜繩,調下小舟。

唐寅和胡開山也親自的下了船,他深吸了一口氣,唐寅心里有些緊張。

恩師教了他一個方法,這個方法……說起來有些怪。

他小心翼翼的手里提著一根棒槌,一旁的胡開山身形巨大,幾乎要將唐寅擠下海去。

唐寅取出一個竹片子,竹片子上寫著方法。

胡開山有些暈船,醉醺醺的樣子,好在他身體素質好,不太嚴重,他扶著船,對于這汪洋大海,有一種天然的畏懼:“唐編修,你在做啥?”

“指揮魚群。”

“什么?”胡開山一呆:“魚群還能指揮,那豈不是成龍王爺了?”

“我們就是龍王爺。”唐寅道。

“可不敢,可不敢。”胡開山這吃貨,看著碧波萬里,有點眩暈,他是北人,對這大海有太多的敬畏。

“恩師說的。”

“恩公……”胡開山想了想:“恩公這樣說,那咱們就算是了。可是,怎么指揮?”

唐寅沒有做聲,他開始拿著棒槌,按著記錄下來的方法,有節奏的開始敲擊著船舷。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這渺小的敲擊聲,在呼呼的潮水和海風之下,幾乎很快,便被淹沒。

胡開山一臉疑竇。

這樣……就可以指揮?

恩公……也有不太靠譜的時候啊。

不過不打緊。

胡開山心里繼續想著,恩公最大的優點,在于他的品格,而不是他的能力多寡。

我胡開山最敬重的,也在這一點,至于……其他不太靠譜的事,是可以自動忽略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

唐寅有節奏的敲擊著,額上滿是汗。

他其實也覺得不靠譜。

可恩師說啥,就是啥,還能怎么說?

啪啪……啪啪啪……

他敲的已經覺得手臂酸麻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

因為附近的許多小舟上,舟上的士兵,都像看傻叉一樣的看著自己。

那種眼神,很酸爽。

好,不理會他們。

唐寅繼續有節奏的敲擊。

而水兵們,終于開始低聲嘀咕了。

雖說編修賞了飯吃,他們也決心,踏踏實實當這個兵,可這并不代表,大家是來做傻瓜的啊。

難道……這是某種音樂……

在海上,就如敲擊磬樂一樣。

有見多識廣的人嘀咕:“此乃磬樂,是讀書人的東西,據說是禮樂。”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5
第四百三十八章:發大財了

原來如此啊。

唐編修,居然……如此……恐怖。

還懂這個。

莫非是操練之前,先向龍王爺祈禱一番嗎?

眾人心里開始默念:“龍王爺保佑,保佑我們出海歸來……”

一個個人,虔誠無比。

在他們心里,雖然軍戶很沒有前途。

可奇跡一般,來到此,居然能每天吃這么多,這可比自己從前,每日提著違禁的刀劍,和人去對砍,九死一生,還只能混個半飽要強。

其實……無論是百姓還是士兵,都是很樸質的。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誰給一口飯吃,他們便感恩戴德,你讓他們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是可惜,在這個時代,想要吃一頓飽飯,實在一件再奢侈不過的事。

如今,他們穿上了新的衣甲,他們有營房可以遮風避雨,還有吃不完的白米,甚至……還有肉。

人生已經大圓滿了,若是再添個婆娘,有個兒子,以后兒子也能到這里當兵,子子孫孫這樣傳承下去,這……真是神仙都不想做啊。

唐寅覺得自己挺二的。

他不斷的敲擊著,就在他覺得自己手臂酸麻的時候。

漸漸的,海水竟是開始泛黃了。

泛黃了。

“龍王爺來啦……”

有人驚恐的大叫。

龍王爺……

可不是嗎?

所有人都發現,船底,竟開始變黃了。

那黃潮越來越多,舟底下,竟開始出現了撞擊聲。

唐寅嚇得臉都綠了。

胡開山取出長刀,枕戈待旦:“別敲了,別敲了。”

唐寅趴在船上,雙手死死的抓著船沿,探出船頭去,他……看到了……海水之下,猶如海潮一般,無數的魚。

對,是無數的魚,數不勝數,一個個大黃魚,聚在這一片的海域,有千萬,甚至……上億,無以計數。

它們幾乎是挨在一起,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

“開山,開山,你看……你看……”

胡開山閉著眼,他是山賊啊,不是海賊,他有些害怕。

不過,終究是做過賊的,他將銅鈴眼瞪大,看著海面。

不是龍王……是魚,龐大的魚群,大大小小,尋常的魚,有一寸多長,更大者,甚至有三寸。

呼……

胡開山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魚,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些魚,通體為黃色,和河中的鯽魚,沒有太大的分別。

這是大黃魚。

在后一世,直接被勤勞勇敢的漁民們,打撈的幾乎絕跡了。

大黃魚的特點,就是每到這個季節,就會涌入至近海進行產卵。

而此時,正是漁汛的最好時機。

許多漁民,突然發現,這大黃魚和其他的魚不同,他們的能發出強烈的間歇性聲響,同時對音響也很敏感。它的主要發音器官是鰾及其兩側的聲肌。當聲肌收縮時,壓迫內臟使鰾共振而發聲。在生殖季節魚群終日發出“咯咯”、“嗚嗚”的叫聲,聲音之大在魚類中少見。這種發聲一般認為是魚群用以聯絡的手段,在生殖時期則作為魚群集合的信號。

于是乎,人們開始使用敲船的方法,可以讓大黃魚們,集結起來。

最喪心病狂的事,根據這一特點,后世的漁民,直接開始研究出針對大黃魚的聲吶,吸引魚群聚集一起,而后用萬噸漁船,將其一網打盡。

正因為大黃魚如此,所以在后世,大黃魚幾乎滅絕,若是誰能捕撈到野生且肥大的大黃魚,幾乎可以賣到天價。

甚至,像這樣喪盡天良,一網打盡的敲船行為,漸漸開始被禁止,為的,就是保護瀕危的大黃魚。

而在此時,大明海禁,早已沒有了打魚這個行業,自然而然,這些野生的大黃魚們,沒有天敵,瘋狂的繁衍,在這片汪洋大海里,這樣的魚,何止億萬。

看著這船底下,一只只魚,唐寅要哭了;“龍王爺保佑啊。”

胡開山抖擻了精神,這哪里是龍王爺保佑,這分明是恩公保佑啊。

恩公真是博學多才,這個……也懂?

這時,他發現,恩公不再是靠高貴的品德,來征服人心了。

簡直就是諸葛亮轉生。

“捕魚!”胡開山發出了大吼。

對啊……

捕魚。

魚是啥,魚就是肉啊。

一只魚,足有三四斤,肥美的,十斤也有。就在船下,層層疊疊,巴掌大的地方,就有數十只。

這是啥,這就是肉啊。

兩只魚,就是一只雞,三十只,就是一頭豚,八十只,就是一頭牛。

這是糧食啊。

即便是胡開山,雖然是做賊出身,可骨子里,也有來自于大吃貨的基因。

他看著這無數的魚,眼里放出光來。

“捕魚!”

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必須得捕魚啊。

這是糧……是糧啊……

一個個漁網,自寶船上丟了下來。

水兵們,本就是江浙人,那兒水網密布,湖泊眾多,打小,就有打魚的經歷,只不過,從前是在湖泊中打魚,而如今,卻在這汪洋大海里打魚。

這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這里魚的密度,是湖泊里魚密度的千百倍。

一網下去,誒喲喲……一群人在舟上氣喘吁吁,拉不上來,船身都要傾斜了,好不容易,連拉帶扯,數十只大魚上來。

所有人都瘋了。

數十艘小舟,不斷的下網,這時代的網,技術很低,所以即便是不斷的下網,對于這密集的魚群,也不過是取走了汪洋中的水滴而已。

很快,大量的漁網便被扯斷了。

可即便如此,一筐筐的魚,直接往寶船上拉扯上去。

水兵們覺得自己要瘋了。

像一群進入了寶山中的強盜,明知這里的財富,應有盡有,可依舊還是貪婪的索取,乃至于,尋常的一尺長的魚,直接丟回了海里,他們要大魚,大魚帶勁啊。

寶船上,自小舟上釣上來的魚已是堆砌如山。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瘋了,絕對是瘋了,數萬尾魚啊,不……可能不只數萬,甚至上十萬。

可這堆積如山的魚,和那船下數之不盡的魚群,依舊不值一提。

他們貪婪的看著船下的魚群,想死。

吃可惜,幾乎所有的漁網,統統被扯破了。

而三四個時辰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

唐寅乃是南直隸人,他對魚有很深的感情,打小就愛吃他們。

而此時,他也不得不立即當機立斷了:“登上大艦,返航,立即返航。”

在這個時代,即便不是在海禁期間,漁民,也是困苦的。

漁產量太低了。

出一次海,數十個哪怕是數百人,一艘大船,來回就是兩天,而打魚的時間呢,卻受制于時間限制,因為時間一久,之前打撈上來的魚就會臭掉,想要防臭,倒是可以想辦法,將鹽將這些魚腌起來,只是可惜,在這時代,鹽本就比魚還貴一些,哪里去找這么多鹽?

因而,即便出海,打魚的周期,決不可超過太多天,還得計算好來回的時間,而汪洋之上,其實魚群的密度是極低的,一只魚在汪洋中,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這一路來,需要吃喝,打撈的時間,又是短暫,數十上百個勞力,還需耽誤大量的工時。

運氣好的時候,能打撈回萬斤魚來,若是碰到了大魚,在漁汛期間,也會有一些收成。

可一個不好,就是巨虧。

因而,沒有人愿意用大船去深海處大魚。至多,也就在海邊下網而已,只可惜,海邊的魚其實也并不多,大多時候,所謂的漁民,只能勉強一家人的生計而已,想要多產,幾乎沒有可能。

這就好像,一個人有十畝地一般,量產力低的情況之下,也只能勉強一家人的溫飽,這大魚,即是如此。

而這一趟,卻是相當于,同樣是十畝地,糧產量卻是在同樣的時間里,翻了百倍千倍,畝產萬斤,此時,收益就可以變得極為不菲起來。

唐寅的,打了數個時辰的魚,不斷的撒網、收網,他實是累的夠嗆。

其他的水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個個的都是氣喘吁吁。

“返航!”

必須盡快返航,否則,這些打撈上來的魚,在失去水的情況之下,會很快死亡,而死亡之后,便會腐爛。

這艘被命名為‘威風凜凜鎮國公’號的寶船,隨即開始轉舵、起錨,朝著海岸而去。

短短的三天來回時間,近十萬尾魚,足足五十萬斤,在一日之后,抵達了寧波港。

這處天然的深水海灣里,在那陸地上,卻是赤地千里,連續的干旱,已經讓絕大多數人,吃光用盡了存糧,可怕的饑餓,已經開始降臨了。

寧波知府溫艷生早就急的跺腳,戶部讓自己找備倭衛要糧,這不要開玩笑嗎?備倭衛自己都沒有糧啊。

于是他緊急的上奏,請求朝廷立即撥發賑災的糧食,雖然他已知道,這一切已經遲了,作為父母官,寧波府一府四縣,數十萬百姓,一旦陷入了人相食的慘劇,那么,他的烏紗帽,也已戴到頭了。

造孽啊這是……

溫艷生欲哭無淚,他只得到處走訪城中的富戶,請他們借糧。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6
第四百三十九章:我的恩師方繼藩

在災年的時候,什么都好借,包括了別人的妻女,可一旦涉及到了糧,縱是寧波知府溫艷生,想向士紳們借糧,卻也難了。

雖說人家肯給個十幾擔,可再多,自然是沒有的。

溫艷生卻拿他們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這些士紳,數百年來都在本地盤踞,個個沾親帶故,他們是一個整體,對哪一個人動手,都會惹來寧波府士紳們的同仇敵愾。

偏偏,寧波這地方,乃是科舉大府,或多或少,這里的人家都會出些舉人、進士。

有的已經致士了,有的還在朝為官。

溫艷生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他們動粗啊。

于是乎,他便開始揩眼淚,活不下去了啊,百姓們死亡就在眼前,行行好,給一點糧吧。

可糧會有,就是不多,一到了災年,士紳最需糧,有了糧,才可讓小戶人家將地賤賣,這糧價已轉瞬之間,暴漲了不知多少倍,這時候,拿出一斤糧來,心都在淌血啊。

雖也有一些心腸還算好的,總會設法拿出自己的糧來,真正肯施舍一些災民,可依舊是杯水車薪。

溫艷生回到了衙里,喝了口冷茶,接著便開始嘶聲痛罵,這些日子,他受了太多的委屈,從前,還說什么破家知府、滅門知縣,他大爺,江南這地方,地方官就不是人啊,什么人家,家里都有秀才、舉人、進士,要嘛就是和秀才、舉人、進士沾親帶故,到處都是同窗、同學、師生,牽一發而動全身,破家,破個鬼,看他家里有點糧的,溫艷生真想去破一破,奈何他沒這個膽。那些他堂堂知府真能破的,有個屁用,人家要餓死了,你破他家搶啥?

溫艷生是北人,當初太年輕,得了一個寧波府的差,還高興的不得了呢,結果到了地方一看,這里頭的關系,真真是盤根錯節。

罵了片刻,又喝了一口冷茶,潤了潤口,接著又開始罵鎮國府備倭衛所,這群人真能吃啊,百姓們在水深火熱之中,虧得他們吃的出口。

卻在此時,有差役匆匆而來:“溫大人,溫大人。”

“怎么?”溫艷生看了這差役一眼。

“賣魚,港口那兒,有人賣魚,好多魚,好多魚啊。”

“什么魚?”

“像是黃魚,總而言之,足足一大寶船,說是一文錢一斤,有多少賣多少。”

“什么?”溫艷生覺得這些人瘋了。

一文錢一斤魚?

要知道,平時的時候,就算是一斤米,那也不是一文錢呢,就算是最糟糕的黃米,也要近兩文錢。

這……一文錢就賣了?

這不是開玩笑吧。

旱災來臨時,最可怕不只是天災,還有,糧少人多,勢必大量人屯著糧食,因而糧價暴漲,譬如現在,糧價已經漲了二十倍,就這……你有錢還未必能將糧食買到呢。

這一文錢一斤的魚,開玩笑吧。

“走。”溫艷生打起了精神:“去看看。”

消息已經傳遍了,寧波港外,一筐筐的魚直接卸貨,幾乎剛剛下來,直接就稱斤,而且絕不宰殺,直接一條魚掂量一二之后,三斤,好,三文錢拿走。

要的就是快速出貨,而買家呢,即便這斤數報多了,也絕不會瞎比比,后頭排了太多隊了,來的不只是尋常百姓,許多商賈也來了。

一文錢一斤的魚啊,莫說是稀罕的海魚,便是尋常的魚都需十幾文,現在是大災的時節,價格也早爆漲了。

所有人瘋狂的在此擁擠著,人潮涌動,商賈們是來進貨的,有多少要多少。

都是上萬斤的直接要。

這東西轉賣出去,就是銀子,寧波府,現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吃的。

對于他們的需求……唐寅當然是全部滿足。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顧不得怎么賣了,因為無論怎么賣,這個價錢,半天功夫,就可銷售一空。

這魚,也不能白白的分發到災民手里。

大旱所帶來的問題,是糧食的減少,人多糧少,于是糧食暴漲,所以,只要能讓百姓們有價格低廉的食物,就不愁糧價不能跌下來。

何況,水兵們出海捕魚辛苦,要不要給他們點獎勵?

再者,威風凜凜鎮國公號,現在還需進行補給,明日清早,繼續起航,唐寅需要更大更結實的漁網,越結實越好。還需許多小舟,需要大量的捕魚工具。

這些統統都需立即訂制,只求最好,也只求最貴。

五十萬斤魚,銷售的極快,到了傍晚時分,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災民們,便一個個含著淚,開始燉魚吃了。

魚這東西和米不一樣。

它是很容易腐壞的。

所以有人想要囤魚,首先他得有個冰柜,然后并沒有。

所以即便是商賈們進了貨,也是迅速的運到各處直接出手,一文錢進來的,兩文錢賣,足夠有利可圖。

整個寧波府城,到處升起了炊煙,無數的魚香,飄蕩全城。

想來用不了多久,消息傳出,其他各縣的商賈定會來這港口等候,甚至……不少災民,都會往府城涌來。

水寨里已經放出消息,以后這一文錢的魚,還有……

大黃魚的營養豐富,這一斤魚,煲了湯,不但鮮嫩無比,能勉強填飽肚子,而且能夠保證有足夠的影響。

一家子人圍在一起,灶上已是魚香四溢,孩子們吞咽著口水,大人們小心翼翼的將些許鹽丟入沸騰的鍋里。

當這魚湯煲好,一家人圍著魚,開始分發,孩子們顧不得燙,便夾了魚塊往嘴里送。

“真香!”

“孩子……”男人臉上掩飾不住喜色:“往后,咱們家,只能窮的吃魚了。”

是啊,一文錢的魚,莫說是災年,便是放到了好年景的時候,那也是最低廉的食物了。

這大黃魚,窮人不吃,誰吃?

魚湯很香,尤其是對于餓的面黃肌瘦的人而言,這幾乎成了巨大的享受。

魚肉很嫩,吃著,吃著,孩子的母親就哭了:“這樣的窮,受一輩子也值。”

水寨里。

溫艷生喜滋滋的手里提著幾只精挑細選的大黃魚,這是這一次拜訪水寨的禮物,唐編修還是給他面子的,這三條魚,是特意留下來的,分量很重,品相也好,大黃魚里,算是很英俊的了。

溫艷生將手里的魚繩交給一旁的差役,一面笑吟吟的道:“真是壯舉啊,若是三日便有數十萬斤,不不不,哪怕是十萬斤魚供應,這一月下來,就是數百萬斤,寧波闔府上下,無數百姓的性命,也就算是救下來了。”

說著,溫艷生眼睛都紅了,他倒不是真的怕救災不力就戴罪,而是作為一地父母官,只能生生看著治下的百姓餓死,實是心里難安,現在好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百姓們吃不了糧,何不食魚乎?

這是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啊。

他看著這個年輕的編修,很有幾分羨慕:“唐編修,若是打魚時,需要寧波府做什么,盡管吩咐,本官給你打下手,能張羅的,給你們張羅好,免去你們的后顧之憂。”

五十萬斤魚,就是五十萬錢,這是什么意思呢?這可是近千兩銀子啊,是一比巨大的財富,三天往返一次,一月下來,一萬兩銀子不在話下:“現在船還太少,所以,需溫知府多征募一些能工巧匠,想辦法,多造幾艘船,除此之外,也還需要一些人手,不過人手……我看哪,還是不必你費心了,到時,船來了,我去義烏、永康征募。”

溫艷生不由道:“咋,看不起寧波人?”

現在溫艷生恨不得多塞一些年輕的壯丁跟著水寨去討飯吃,沒法兒,現在啥都不多,就是人多。

唐寅搖頭:“并沒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義烏和永康人……更窮……”

窮可能是一時的,可寧波府歷來算是富庶,遭了災,那也是一時,無法改變心性。

可義烏人和永康人不一樣,在那兒,人家可是從祖宗十八代氣就開始窮,若是不好勇斗狠,壓根連繁衍和生存下來的機會都沒有,在這等優勝劣汰之下,膽子最大,體格最強,遺傳疾病更少的人,自然而然也就生存下來。

溫艷生沒有吭聲了,良久,他嘆了口氣,道:“不過,唐編修,卻是要小心哪。說實話,你這魚一賣,不知多少囤貨居奇之人,心里恨著你呢,本來這一場大災,對有人而言,是死無葬身之地,可對有些人而言,卻是發家致富的好時候啊,那些手里囤了許多糧的人,可都不是簡單人啊,到時……”

唐寅輕蔑一笑。

說實話,他啥都不怕,唯獨就不怕這個。

唐寅一字一句的道:“似乎溫知府忘了,我叫唐寅,我恩師姓方,雙名繼藩,可能他的名聲,在寧波府,還不夠大。不過……不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這里的人孤陋寡聞,可那些溫知府口里很有本事的人,他們若是想要生事,少不得還得給京里的親朋好友修書,到了那時,他們就懂事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7
第四百四十章:按在地上摩擦

唐寅很淡定,淡定的可怕。

他是個讀書人,當年,也曾有不畏王侯的一面,因而經常發出狂妄之言,這也導致了唐寅在歷史上的悲劇。

可是……自從跟著方繼藩之后,拜入方繼藩門下,他改了,徹底的改了這個臭毛病。

從前的他,是笑傲王侯,現在的他,是除了恩師之外,笑傲王侯。

開玩笑,在翰林院里,即便是面對上官,他也是敢指著人家鼻子罵的,偏偏人家還不敢做聲,一臉委屈的說一句,唐編修不要如此嘛,有話好好說。

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這寧波府的所謂地頭蛇,屁都不算,這個層面的人,他從寧波府的城東一路抽到城西去,誰敢瞎比比一句?

所以唐寅很淡定,他來此,只要按恩師的吩咐,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就成了,地方上的事務,他不會去管,也懶得管,他奉命練兵,也奉命賑災,這兩樣可以保障,其他的事,除非是哪個瞎了狗眼的人真的撞到了槍口,否則,與他無關。

溫艷生沉默了老半天,方繼藩……

難怪很耳熟啊。

好像聽說過。

他看著唐寅,見他淡定從容,心里踏實了,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那么,本官也就放心了。”

他還是很想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可想了想,人家如此自信,算了吧。

提著他的大黃魚,美滋滋的去了。

這魚真是肥美啊,一看就好吃,回家煲湯去。

第二日清早威風凜凜鎮國公號重新起航,在起航之前,一箱箱的銅錢搬了出來,還有無數的碎銀,唐寅說都沒說,對著人道:“上次出航,所賺得銀九百七十三兩,每人取一兩銀子去,算是犒勞,其余銀兩,乃奉吾師之命,用作修葺艦船,訂購漁網、魚槍,以及新造大船之用,我等所懸掛的,乃鎮國府旗,鎮國府水師,便從今日起搭起來,爾等乃是骨干。”

一聽每人一兩銀子,所有人都瘋了。

這些大窮逼們,當初就為了吃一口飽飯,命都不要,哪里會想到,這往返三天,直接就一兩銀子的賞錢哪。

許多人哭了。

娶媳婦,有了著落啊。

往后一月多出海幾趟,那豈不是,一月下來,不但在營里大吃大喝,還平白得紋銀十兩啊。

一年下來,便可積攢百兩銀子啊,這是什么概念,這是小富之家啊,在某些窮地方,便已算是入了士紳人家的門檻了。

當然,他們這輩子是做不得士紳的,他們這輩子,只能靠拼命,讓自己的子孫,能夠邁入那個曾經令他們仰望的門檻。

人群開始涌動起來。

許多人直接拜倒:“多謝編修,編修大恩大德……”

胡開山咧嘴笑了,他喜歡大家能過好日子的,他太了解什么叫做貧窮,也明白這些窮了祖宗十八代的家伙們,一旦有了希望,會迸發出何等的潛力。

“都站好了!準備出航!”

水兵們頓時氣勢如虹,編修給他們飽飯吃,他們早就決定給編修流血了,現在還給他們一個巨大的希望,他們已經不打算要命了。

命是啥?命在有的人那兒,那便是金山銀山;可這命在有的人身上,不過是一串錢而已。

很不幸,他們就是后者。他們從祖宗十八代開始,就已習慣了為了一串錢去賣命,因為一旦賣不命的時候,妻女們就要插上草標,被發賣出去,能換多少錢呢?說出來都是個笑話,也不過是幾串錢罷了。

他們眼睛已經紅了。

個個登船,精神抖擻。

有了銀子,就必須得想辦法,提高捕魚的效率,所以,其中兩百多兩銀子,都在四處收購捕魚的工具,甚至……唐寅還想配置弓弩。

在港口外。

無數人爭相的觀看著這艘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徐徐的開始離港。

有人哭了。

他們……當真去打魚了。

這就意味著,水兵們的承諾是真的,這些家伙,極有可能三天后又回來,然后帶著一大船的魚,依舊一文錢一斤,直接大甩賣。

這是何其可怕的事啊。

寧波的災民,完全可以依靠這些大黃魚,熬過這個大災。

不只如此,將來……若是人家還這樣玩下去,這米價……

米價已經開始暴跌了。

從三十多文,一下子腰斬。

可事實上,腰斬之后,前來買米的人,還是門可羅雀,原本各大米鋪子里,營造出來的大米告罄的氛圍,現在統統不見了。

囤積糧食的士紳們開始有點兒慌了。

大黃魚就這樣的好吃?得吃點米啊,不吃米不健康啊。

可事實上,那些災民,即便是將買來的魚吃了個干凈之后,寧愿餓著,也不愿來買米了,因為……熬過這一兩日,就有一文錢的魚吃,咱們窮人,啥都沒有,就是能挨餓。

于是不但米價不穩,地價也開始松動了。

原本大家還磨刀霍霍,等著趁這一災,兼并一些土地,可現在……地價降倒是降了,就是……連士紳們都不敢去兼并了。

地就是糧,這沒有錯,糧多人少的時候,絕大多數人屬于饑餓狀態的時候,那么,地價勢必高不可攀,因為這是不可再生的資源,而如今。

有人哭了,不成,這備倭衛不厚道啊,這是與民爭利啊,他們賣魚發財,當兵的,怎么能賣魚呢?

于是,許多人開始回家,修書,向家里在外做官的親戚叫苦,一方面,知府衙門里,一群急紅了眼的豪紳們上了門。

他們都有舉人、秀才的身份,所以不必下跪,他們的底蘊都很深厚,祖上有的是進士,有的是人做官,所以,自然是和知府溫艷生平起平坐,說實話,他們很看不起溫艷生,這個人不過是個三甲進士出身而已,運氣好,才做了知府,別看是父母官,似他們這樣的人家,誰家在朝中沒有幾個親戚啊。

大家翹著腳,端著茶盞,吹著茶沫,雖心里焦灼,可面上卻還需平淡的:“水寨的備倭衛,不務正業,對得起朝廷嗎?爾俸爾祿,俱都是民脂民膏,現在倭寇肆虐,他們不思去抗倭,卻在此大肆捕魚,這是在做什么?對得起我們這些百姓們的民脂民膏嗎?”

溫艷生笑了:“諸位,似乎也沒納多少糧稅吧?”

啪!有人拍案而起,氣著了。

他們是士紳,且有功名,說實話,除了功名之外,再加上一些背地里的操作,他們幾乎是免賦稅的,有人厲聲道:“這是什么話,我們就不是民,不是百姓?溫知府,你是父母官,當官不為民做主,這是欺負我們嗎?”

溫艷生心中火起啊,平時求爺爺告奶奶的,求你們施舍一點糧,你們不肯,偷偷藏了那么多糧食,現在好了,現在備倭衛救人,你們反而急了,溫艷生正色道:“你們是民,可那街上,餓極了的百姓,也是民,他們沒讀過書,不曉得說話,也見不著本府,所以,他們這些民,就成了瞎子,就成了啞巴,就成了聾子。你們呢,你們讀過書,家里有人在朝做官,你們有兩天千傾。即便是來了大災,也餓不著你們。你們天天說自己是民,還要本府給你們做主,任何事,一丁點虧都不吃,遇到了便宜,什么好處,都給你們吃干抹凈,現在是大災之年,那些沒眼睛,啞了口的民們總算能活下來,你們卻在此做什么?”

溫艷生怒不可遏,在任三年,天天忍著這一幫鳥人,他受夠了,這群讀了書,卻黑了心的家伙,平時大魚大肉,吃香喝辣,到現在,竟還好意思來:“你們不就是想逼本官就范嗎,有本事找備倭衛去,不就是本府若是不肯附和你們,你們便要彈劾本府嗎,來啊,彈劾啊,別欺人太甚了。”

他一聲怒吼,卻是將人嚇住了。

眾人默然。

這時,卻又有差役來:“來了,來了,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又回來了,果然是三天一來回,剛剛回港,知府大人,回港了,又掛出了招牌,一文錢一斤大黃魚,要多少有多少。”

一個老士紳,瞬間摸著自己額頭,要昏厥過去,大呼道:“這是要逼死我們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啊!”接著,眼前一黑,直接昏厥過去。

溫艷生沒理他們,他是受夠了,做了三年的孫子,啥事你們都要指指點點一番,動不動就說本府與民爭利,起初的時候,還指望著大家你好我好,等離任的時候,你們送幾柄萬民傘呢,可現在,去他的吧,老子是堂堂正正的開封人,孬孫,去球吧嫩們!

他抖了抖官服:“這是大好事啊,快,快,敲銅鑼,打牌子,去迎接備倭衛的將士,準備好幾封爆竹。”

“遵命!”

說著,溫艷生理都不理這衙堂里的一片哀嚎,匆匆便出了府衙,上了轎子,美滋滋的往港口去了。

大黃魚……尤其是煲湯……真的很好吃啊。

這一次,不知會不會那位唐編修,又送點海鮮來,這海鮮下酒,有滋有味,就算是被彈劾,也值了。8)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8
第四百四十一章:天大的功德

這幾日,各縣的災民早就聞風而來了。

于是乎,府城里人滿為患。

許多災民,索性就在港口處駐扎。

一見到威風凜凜鎮國公號來,這里頓時人聲鼎沸。

第二趟,比之第一趟收成更好,一方面是水手和舵手開始熟練,另一方面,是唐寅敲船敲出了心得。

水兵們已經開始熟練的操縱船只了,如何揚帆,如何收帆,如何收錨,如何起錨,如何收網,許許多多的學問,靠教是教不出來的,得練。

艦船一靠岸,大家便開始裝卸一筐筐的大黃魚。

今日還弄來了一個魚王,足足有十三斤,唐寅讓人將這大黃魚留下來,今夜在水寨里宴請知府溫艷生,溫知府這個人,除了一口河南梆子似得的口音聽的有點不舒服,人還是不錯的。

當日,糧價開始了新一輪的暴跌,轉眼之間,竟至五文,就這……竟還是無人問津,即便是有些錢的人家,也不想吃糧了,這不是錢的事,在人們最樸實的觀念里,肉的價格,本就是該比糧貴的,天天有肉吃,而且還是容易消化的魚肉,這大黃魚是真的鮮美啊,美滋滋,大家還沒吃厭呢。

許多人已經想死了,因為當初,有人為了囤貨居奇,暗中用高價收買了不少糧。

當天夜里,聽說溫知府居然還去了水寨里喝酒,這……喪盡天良啊,文武合流,不,官官相護啊,這是要將百姓們,逼死的節奏。

于是乎,一封封書信,開始送出去,大家沒法活,就先摘了你溫艷生的烏紗帽。

可就在這天夜里。

搖搖晃晃的溫艷生回到了自己的廨舍,他口里噴吐著酒氣,打了個嗝。

摸了摸肚皮,今夜的那條魚王,一開始吃的是很有滋有味的,就是…吃的多了,居然有點膩味。

又打了個嗝,他興沖沖的開始打開筆墨。

想了想,開始寫奏疏。

此次……寧波府好像不太缺糧了,甚至,照這個情勢下去的話,極有可能,寧波府的糧價,可能還要維持一段時間低估,所以……哎,現在朝廷一定心急如焚吧……

這樣想著,溫艷生樂了,若是滿朝諸公,知道現在百姓們都以肥魚維生,會不會……有點郁悶啊?

大災之年,何不食黃魚?

只是……當溫艷生想到了那些損失慘重的士紳們,溫艷生皺起了眉,他深知仕途險惡,朝廷距離這里,有千里之遙,他們在朝中是有人的,白日的時候,自己的話,是不是火藥味太重了,如今,徹底將他們得罪死了,卻不知會滋生什么事端。

想了想,他嘆了口氣,也罷,事已至此,由著他們吧,即便丟了烏紗帽,至少,還保留了我溫艷生做人的清白。

不過……

他思緒飄飛,明日備倭衛又要出航,卻是不知,還能不能打著這么肥的大魚王,打著了,那唐編修,還肯不肯請我去吃呢。

雖然有點兒膩味,可這膩味的過程,也很快樂啊。

尤其是這位唐編修是個極有才情之人,詩詞歌賦,信手捏來,和他溫酒吃魚,談天說地,確實是一件極愉快的事。

一封奏疏,已是書畢,隨即命人飛馬送出。

燭火冉冉,溫艷生又想,那唐寅的恩師,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否則,他的弟子,怎會如此出色呢,邸報之中,倒是偶爾會出現他恩師的大名……這樣的人,真盼見一見。

鄧府。

兵部給事中鄧銀業收到了一封家書。

這家書幾乎是家人馬不停蹄送來的。

他是寧波府人,二甲進士,很快成為了給事中,別看官職低,能量卻是巨大。

在此春風得意之時,鄧銀業也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的鄉親,鄉親們是自己的根啊。

他打開了書信,一看到是自己的老父親哭告,頓時雙眉一皺,忍不住低聲咒罵,好大膽。

可越看下去,越是心涼,接下來……他嚇尿了。

唐寅?

那個翰林編修唐寅?

這家伙不務正業,去捕魚去了,不只如此,還鬧得怨聲載道。還有那個知府……

不對,不對……

唐寅。

他抬頭看著房梁,細細一琢磨。

新建伯的那個門生?

一下子,家書變得燙手了。

“娘西撇,行西啊!”

將家書揉碎了,鄧銀業焦躁了,出事了,要出大事啊,這不是找死嗎,不錯,這就是找死,自家的老父,怎么就去惹唐寅呢,唐寅會不會修書給他的恩師告狀?新建伯會報復不?

“……”鄧銀業捂住了心口。

他覺得自己挺傻的,新建伯是什么貨,誰人不知,難道……自己得罪他了?

應該不算得罪吧,畢竟,沒有產生沖突。

不成,不成!

他忙是取了紙筆。

先修書回去,自己的爹不是東西啊,若不是兒子跳起來罵老不死的東西,有違孝道,有礙清譽,鄧銀業當真想跳起來破口大罵了。

家書里,很委婉的表示爹你惹大事了,千萬不要有任何動作,鄧家就算虧的只剩下底褲,也要咬著牙忍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千萬別害你兒子啊,你兒子做個官,不易。

接著,他又取了紙筆,接下來預備上書,得想辦法夸新建伯一通,這叫先下手為強,先狠狠的吹捧一通,將來新建伯若是惦記上了自己,至少,總會覺得,此前的事算是誤會吧。這個人,真不能惹啊,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哪天出門被人拍了黑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問題是……怎么夸呢。

該夸點啥呢?

奏疏,得言之有物。

他開始絞盡腦汁,努力的苦思冥想,居然發現,不知如何落筆,再想想,得好好想想,他到底有啥優點,不要急,不要急,要鎮定,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會有優點吧,就算是一個純粹的人渣,那也該有,那么……

鄧銀業抬頭看著房梁,苦思冥想,頭發居然白了不少,就這么枯坐著,足足的想了一夜。

方繼藩愁啊。

一匹快馬,也送來了唐寅的書信。

看到這敲船捕魚的事成了,方繼藩也松了口氣。

敲船捕魚說實話,實在是對大黃魚不公平,這等同于是對大黃魚們進行詐騙,將這魚騙來,一網打盡,有傷天理啊,不過……那又如何,就騙你丫的,你上岸來打我方繼藩啊。

不過,唐寅在書信里,表示了一些擔憂。

好似……得罪人了,似乎有人可能會報復自己。

臥槽……穿越了小幾年,還真極少見到有人報復自己的啊。

他們想要做啥?

只是在此時,一封寧波知府衙門的急報,也已火速的送至戶部。

戶部尚書李東陽不在,這幾日,他一直在愁糧食的事。

糧食是有,可是要在最短時間內,送到災區,這……就太難了。

南方多山嶺,水路縱橫,對運輸而言,簡直就是天塹,原本,李東陽的本意是,讓備倭衛先將存糧放出來,先救一時之急,而后朝廷再從容不迫的調賑災糧去。

可誰曾想到,居然……

哎……不說也罷,那群該死的餓死鬼,人家三月的軍糧,三千人的分量啊。

李東陽無法想象,人怎么就餓到了這個地步。

現在各部依舊還在喋喋不休的想著如何救人,今日,劉東陽又在宮中議論去了。

當值的戶部左侍郎柳新,在聽聞寧波府來了奏報之后,心里想,果然,又是催命符一般,前來討糧了,這寧波府已發了七封快報,無一例外,都是索要糧食,這一次,應當也不例外吧。

一想到這個,他就頭皮發麻。

柳新命人取了奏報。

打開。

低頭。

一看。

“臣寧波知府溫艷生奏曰:寧波大旱,餓殍遍地,茲有鎮國府備倭衛……”

柳新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不對吧。

這算侮辱智商嗎?

他繼續看下去,在災……災區百姓們在吃魚……

大黃魚……

煲湯起來,還很鮮嫩的那種。

魚鰾甚肥,奇鮮無比。

放少許鹽,便魚香四溢。

柳新吞了吞口水。

這溫艷生,上輩子是廚子嗎?

柳新一臉發懵,然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一旁的書吏見柳侍郎如此,嚇壞了:“柳公,怎么了?出了何事?”

柳新抬眸,一臉恍惚:“吾讀書萬卷,遍覽古今;為官三十載,宦海沉浮,什么世面不曾見過,吃過的鹽,比人的米多,走過的橋,比人路多,說是見多識廣,也不為過。可這奏疏,古怪啊,太怪了。這世上,可有魚兒會長腳,能自己撞到漁網里去嗎?否則,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個奏疏,怎么細細琢磨著,居然看著看著,有點兒祥瑞的味道呢?”

“啥?”這一次,輪到書吏蒙圈了,他也不禁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呼……

柳新長出了一口氣:“且不論這奏疏如何,還是趕緊送入宮中吧,這奏疏中的話,是真是假,自有圣裁!”

柳新說著,又忍不住嘆口氣:“真是咄咄怪事啊。”

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那溫艷生的文筆不錯,他突然想吃魚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8
第四百四十二章:陛下 百姓們吃魚度日

暖閣,弘治皇帝有些疲倦了。

可是討論還在繼續。

此次是內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李東陽主持。

雖說戶部尚書一職,乃是大學士兼任,可實際上,戶部里的大小事務,李東陽管的少。

可是遇到這樣的大事,卻非李東陽不可。

李東陽臉色凝重,心里痛罵方繼藩祖宗十八代,若非是這家伙還有那些備倭衛的家伙不靠譜,何至于有今日。

與會的除了劉健和謝遷之外,還有各部的人員,馬文升愁眉苦臉,李東陽罵不了方繼藩,或者說,就算你指著人家鼻子罵,又如何?人家該吃吃該睡睡的人,又不會掉一斤肉,那還罵不了你馬文升嗎?

最近馬文升越來越成為眾矢之的了。

幾乎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馬文升。

各部之中,誰糟蹋的錢糧最多,是兵部!

誰辦事最不得力,是兵部!

馬文升低垂著頭,流年不利啊。

不過不打緊,很快,就要轉運了,要……堅持!

此時工部尚書劉璋臉色鐵青,他是地方父母官出身,從山東高密知縣,至福建道監察御史,此后歷升山東僉事、山西四川副使、山西按察使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等等,最重要的,他還是衛輝人,從前多是在地方任職,鄉音不改,脾氣也已火爆著稱:“去球!龜孫們糟踐了多少錢糧,而今,寧波闔府上下缺糧,闔府上下,陷于水深火熱之中,衣衫襤褸,食不果腹,人相食,命如草芥。倘使龜孫們少糟踐一旦錢糧,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衛輝屬河南,河南乃北方重要的糧倉,人口也多,地少,因而一說到糧,劉璋便心疼的厲害。

當然,這擺明著是沖馬文升去的。

糟踐錢糧的是哪個龜孫,不就是你們兵部嗎?現在朝廷的錢糧,幾乎都供應兵部,其他各部,尤其是工部,錢糧越來越少,不罵你這龜孫罵誰?

馬文升低垂著頭,默不作聲,一副唾面自干的樣子。

李東陽憂心忡忡道:“若從福建緊急調糧,這福建布政使司雖是距離寧波府不遠,卻是山巒重重,沒有一月功夫,糧到不了。而浙江布政使司啪,已將庫中余糧,早已一并押解入京。江西布政使司,倒是還有太平倉是滿的,可也遠水救不了近火。朝廷前送往賑濟的糧,還在漕運的路上,一艘艘漕船,倒是出發了,可沒有十天半個月,怕也到不了,廷圭,老夫知道你心急,可是在座各位,何嘗不是心急如焚呢,好啦,不必罵了。”

廷圭正是劉璋的字號,劉璋道:“十天半月,不是辦法啊,就算糧到了寧波府,寧波府上下開始賑濟的時候,又過去數日,這半月的時間,人沒有糧食,會如何?”

劉健和謝遷二人,坐在一旁,默然無聲。

李東陽則開始搜腸刮肚,想著糧食的事,太可怕了,半個月沒有糧食,寧波府又是大府,牽涉到的,乃是數十萬人的生計,這……可真是會要命的啊。

只是,巧婦尚且奈何無米之炊,他能有什么辦法。

“若是能從福建,用海船調撥錢糧至寧波府……”

他說到此,又搖頭,且不說福建布政使司雖有海船,在福建備倭衛的手里,可那么點可憐的海船有什么用?附近暗礁太多了,一出事,就是船毀人亡,可一旦偏離陸地一些,那些破舊的小海船,根本經不起風浪……

眾人又沉默起來。

弘治皇帝一臉焦慮,他靠在軟墊上,一直保持著沉默,突然道:“寧波府的黃冊之中,是九萬三千戶?”

眾人紛紛看向陛下,李東陽道:“是。”

弘治皇帝道:“若是再加上隱戶和逃戶,怕是有十五萬戶了吧?”

弘治皇帝顯得輕描淡寫。

這隱戶和逃戶問題,一直都是頑疾,許多大戶人家為了不交賦稅,刻意的瞞報人口,這是隱戶。至于逃戶,大抵是底層民眾不堪賦稅,自發的行為。

“十五萬戶,就是六七十萬口人哪。”弘治皇帝道:“至少是這個數目。”

“六七十萬口人,莫說半月無糧,便是三天、五天,會變成什么樣子?”弘治皇帝掃視著諸公:“知府溫艷生的奏疏,朕昨天夜里,看過了幾次,糧食已經告罄了,而這奏疏遞到了這里時,已有七天,七天了啊。那么現在……寧波府成了什么樣子了呢?可怕,太可怕了啊。”

諸臣默不作聲,啞口無言。

弘治皇帝又嘆了口氣:“天下的事怎么就怎么難呢?朕看你們,一定覺得艱難。可朕與你們覺得為難的事,那些升斗小民們,又會陷于何種境地呢?”

一句句反問,宛如誅心。

李東陽忙道:“臣萬死。”

弘治板著臉:“不怪李卿,也不怪其他諸卿,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此次,是朕思慮不周,原以為,鎮國府備倭衛還有三千人三月的存糧,原以為,三千份三月的口糧,若只給災民堅持半月,便有兩萬份,原以為這些口糧,賑濟下去,至少,也可讓數十萬人,每人每日吃這么一口兩口,至少,先保證人不餓死,能吊著一口氣在,哎……朕昨夜做了夢,夢到百姓們沒有了糧吃,在挖土,在啃樹皮……”

說到此處,弘治皇帝眼睛都紅了:“這夢里,是百姓們的凄慘,可又何嘗不是對朕的撻伐呢?諸卿們,朕聽說,南方有土,為觀音土,百姓們餓極了,便以此土為食,你們……吃過嗎?”

“臣等……”眾人拜下,羞愧的道:“請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一臉疲倦的樣子,搖搖頭:“朕沒有嘗過,你們想來也沒有嘗過,土是不能給人吃的,可百姓們沒有了糧食,又能怎么辦?可憐啊,可憐啊……”

連說兩個可憐,弘治皇帝腦海里,已浮現出了百姓們爭相吃土的慘況了。

這些以土為食的人,一定怨恨朝廷,怨恨朕吧。

他苦笑,想說什么。

蕭敬卻是匆匆進來,大叫道:“陛下……陛下……”

蕭敬是最聰明的人,知道陛下心里念著什么,此時有了寧波府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從戶部侍郎手里,截了奏疏,匆匆趕進來:“陛下……”

弘治皇帝的話被打斷。

一臉怨憤的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拜倒:“陛下,寧波府的奏疏到了。”

弘治皇帝沉默了。

良久,他感慨道:“看看吧,看看吧,無外乎,又是人相食,軍民百姓,以樹皮、樹根,還有以土為食,我等君臣在此錦衣玉食,人家在吃土啊……奏疏拿來!”

蕭敬忙是將奏疏送上。

弘治皇帝鐵青著臉。

他覺得這份奏疏,無異于是對他這天子的控訴。

深吸一口氣。

奏疏打開。

臣寧波知府溫艷生奏曰:寧波大旱,至今未逢甘霖,此百年未有之異象……大災之年,糧價暴漲百倍不止,軍民百姓,置身水火……”

弘治皇帝已經不敢看下去了。

可是接下來,他看到了備倭衛的字眼。

不,準確的來說,這不是尋常的備倭衛,因為這個備倭衛很特殊,乃是鎮國府備倭衛。

“茲有鎮國府備倭衛,出海打撈,上天有幸,祖宗有德……大船出海,無不滿載而歸,去時空空,來時便可獲魚數十萬斤。”

數十萬斤是啥概念……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覺得匪夷所思。

怎么看著……像是祥瑞?這知府溫艷生,他瘋了嗎?產生了幻覺?

“數十萬斤皆為黃魚,此魚魚鰾甚肥,多則七八斤,少則三五斤,或有魚王,有十斤之重。其魚若揭去頭皮,可去除異味。肉質鮮嫩,適合蒸煮,若用油煎,油量需多少許,以免將黃魚肉煎散。其中魚湯,甚鮮美,猶如瓊琚佳釀也,雖放鹽少許,依舊可得少許清甜,并無魚腥,此魚肉嚼之有味,實乃不可多得也……”

“鎮國府備倭衛,將此魚以一文兜售,軍民百姓大喜,蜂擁而購之,尤以災民搶購為甚,彼無糧,便以黃魚為食,寧波上下,炊煙四起,魚香四溢,臣萬死,本該獻魚于陛下,請陛下嘗此佳肴,奈何千里迢迢,只恐……”

弘治皇帝看著奏疏,很不爭氣的,居然覺得有些餓了。

吃……吃魚……

災民們都在吃魚……

弘治皇帝其實并不知道。

在后世,某一段艱苦的年月,江南的許多百姓,都被號召吃大黃魚,以減少國家的糧食消耗,這大黃魚,被稱之為愛國魚,若是愛國,便吃了它,沿海百姓,紛紛愛國情緒高漲,以此魚為食,吃的都想吐了。

而現在……

似乎……

弘治皇帝徐徐的放下了奏疏,掃視了諸公們一眼。

“大明海禁有百二十年了,漁民是如何打魚的?”

打……打……打魚……

謝遷是浙江人,對此倒是耳熟能詳:“江河湖泊之中有魚……”

弘治皇帝搖頭:“朕說的不是江河湖泊,而是海里,是在海里打魚,卿等,可見這樣的記載嗎?”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9
第四百四十三章:大喜

眼看著陛下看了奏疏,所有人心里都很焦灼。

可這個時候……陛下居然問起了打魚。

而且還是打海魚。

這……專業不對口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想了想,還得是謝遷來答,謝遷道:“朝廷海禁,漁民不得下海,不過想來,也會偶有一些漁民,膽大包天,違反禁令,只是……這些本就是殺頭的勾當,自然,也就不見于經史了。”

他先說明了這個問題的難度。

隨后又道:“不過從宋元的記載來看,漁民打魚,甚為艱辛,即便有大船,離了海岸,至數十里外下網,往往也是入不敷出,蓋因為海中打魚,本就不易,所需成本不低,何況,又因為風浪較大,風險不小。再者,海魚更為狡黠,陛下,前元的時候,臣聽說,同樣一斤海魚,價格乃是河魚的三五倍不止,從中便可窺見,人們雖愛食海魚,可同時,這海魚打撈,亦是不易。”

狀元出身就是狀元出身啊,什么都懂,經史典籍,信手捏來。

其他人紛紛頷首,雖然很多人不懂,不過這不妨礙他們假裝比較懂。

弘治皇帝皺眉:“卿可在經史中見過,海船出海打撈,三日來回而返,獲魚數十萬斤的嗎?”

所有人沉默了。

數十萬斤是什么概念。

這可是天文數字啊。

何況還是海魚。

謝遷搖頭:“臣以為……這是天方夜譚,元人有書著曰:有大船出海,百余人而已,桅五桿,出海十日,或無所獲。或得魚萬斤……”

他想了想,繼續道:“可見元時的漁民們,出海十天,若是一無所獲,卻也未必沒有可能。若是運氣不壞,打撈的海魚,會有萬斤上下,這是百余人辛勤的結果,若是有萬斤,便有利可圖了,畢竟一人下來,可得魚百斤,又是海魚,這海魚價格不菲,為當時人所推崇,百斤海魚,其價值,可換一頭牛犢,或是駑馬,又或豚兩只。倘若運氣再好,能得數萬斤魚,一人下來,十日時間,便能得數頭牛犢了。正因如此,雖這海中危險重重,卻也不乏有人鋌而走險,前去海中試一試運氣。”

謝遷想了想,又道:“至于數十萬斤,這便太可怕了,三日之內,人均獲魚至少千斤哪,這三千斤的肉食,即便不是價格高昂的海魚,陛下想想看,這豈不是,一月下來,一人捕獲的魚量便有萬斤。這……是肉啊,這一般的農戶,一家幾口十畝土地,在江南,產糧不過三十石,數千斤之數而已,這捕魚,一年可產數萬斤,卻還是鮮美的海魚。”

謝遷搖搖頭,一副我絕不相信的樣子。

“若如此,大家還種什么糧呢?宋元時,漁民亦是貧苦,若漁產如此之高,何以至此?”

弘治皇帝表情更加的怪異,他道:“可是鎮國府備倭衛,也就是那個唐寅,三日產魚數十萬斤。”

“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

不可能!

大家都是有理智的人。

“陛下……這是報祥瑞嗎?”有人看向弘治皇帝。

祥瑞雖是一個好詞兒,可在朝廷大臣們的許多語境之下,卻是個貶義詞,世上被就沒有多少祥瑞,可有的人為了溜須拍馬,便四處報祥瑞,歌頌海晏河清,因而,引起了許多人的反感。

弘治皇帝道:“不是祥瑞,此乃知府溫艷生所奏!”

“臣想看看。”李東陽坐不住了,竟顧不得規矩。

弘治皇帝朝蕭敬看了一眼。

蕭敬會意。

片刻之后,這奏疏便落在了李東陽之手,李東陽一字一句的看過去,他似乎想從奏疏中,尋找出什么錯誤,或者想猜測出溫艷生的用心。

良久,他喉結滾了滾,甚至有些想用大袖去擦拭嘴角的涎水:“這是真的!溫艷生從前幾次上奏,屢屢抨擊鎮國府備倭衛,他不太可能,突然為編修唐寅唱贊歌。現在寧波府大災,若是因此餓死了人,他至多也就戴罪,大不了罷官罷了。可他若是為此,而耽誤了救災,那便是萬死之罪。臣觀其此前的奏疏,為人還算忠厚,不像弄虛作假之人……這……災民們有救了。”

是啊……有救了……

李東陽喜不自勝。

就是情緒激動不起來。

災民們天天吃海魚……這……還是災民嗎?

這分明是人間樂土啊。

李東陽表情古怪。

其他人也意動了,紛紛傳閱奏疏,許多人連連點頭,有人奇怪的道:“這什么威風凜凜鎮國公號……是什么東西?”

弘治皇帝已是突然之間,心花怒放,尤其是在得到了李東陽確認奏疏為真之后,心里一塊大石落定。

他心里嘀咕,莫非這真是上天保佑,祖宗們有德不成?

還真像是祥瑞啊。

至于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好吧……這是細節,不必去深究。

他目光一亮:“傳太子和方繼藩!”

說著,他又樂了:“這兩個小子,十之,就是這兩個小子搗的鬼,這魚,莫非還會自投羅網不成?得問明白。這打魚,一人一年下來,能產萬斤,一個人,能生萬斤的肉?朕不明白,不明白啊。”

說著,他大喜過望。

眾臣們依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可又覺得,這個時候,理應沒有人敢作假。

除非……溫艷生瘋了。

此時已是正午,既然還要召喚太子和方繼藩,那么,勢必還得讓眾臣們等一等了。

弘治皇帝道:“今日正午,且先在宮里用一用便膳吧,蕭伴伴,傳膳。”

其實大家肚子早就餓了。

說實話,那溫艷生寫到大黃魚的時候,便繪聲繪色,何況又到了午飯的時候,許多人肚子都在燒一般。

一聽陛下要傳膳,不少人松了口氣。

蕭敬會意,快步去了。

過不了多久,便有宦官們傳膳上來。

這是一盤盤……

劉健的臉黑了下來。

皇帝陛下小氣,他是知道的,可是……

這是一盤盤的土豆泥。

沒錯,就是土豆泥!

土豆泥剛出現的時候,大家嘗著新鮮,覺得味道不錯,可現在,說實話,早就膩了,肚子餓了,拿來充饑倒也罷了,可這是御膳啊,這什么鬼?

李東陽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幽怨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馬文升足足一上午,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這人心里受了傷,難免更容易餓一些,方才看奏疏時,見那上頭各種大黃魚的鮮美,心向往之,然后看著手里端著的一盤土豆泥……

其實這真不怪弘治皇帝,弘治皇帝雖然平時節儉,可也不是太苛刻的人,本來寧波大災,百姓缺糧,心里想著寧波百姓們在吃土,自己若在宮中錦衣玉食,吃這些山珍海味,難免心里不安,因而他特意囑咐,這些日子,就以土豆泥為膳,要與百姓們同甘苦。

即便是吃土豆泥,他心里還不舒服呢,想想在吃土的東南百姓,自己已經很奢侈了。

可現在……

他看著土豆泥,頓時覺得倒胃口。

他想吃魚。

想吃大黃魚。

最可恨的是那個溫艷生,振振有詞的說作為臣子,見到了大黃魚,心里就想著要孝敬皇帝,恨不得立即送到御前,請陛下來嘗一嘗大黃魚的鮮美。

結果,你特么的說路途遙遠,怕魚餿了,這什么鬼?

弘治皇帝咳嗽一聲。

眾臣沒有反應。

假裝很開心的樣子,舉起了筷子,低頭細嚼慢咽著土豆,不管怎么說,這是圣恩,再小氣,那也是圣上降下來的甘露,莫說是土豆泥,就算是毒酒賜給你喝,你不還得喝?

只是大家各自的心里,卻不免有些復雜了,溫艷生的描述,揮之不去,大黃魚……大黃魚好嘛?熬湯就這么鮮美?吹牛的吧?

心里不痛快啊,災區百姓都天天吃大黃魚呢,我們就吃這個?

災區百姓吃魚,會膩嗎?

一定會的,就和吃土豆泥同理。

“這個……”弘治皇帝覺得有些虧待了諸臣。

可想了想,若是讓御膳房重新燒灶,太過浪費,還是省省吧。

弘治皇帝便一口咽下一塊土豆泥,面帶微笑:“這土豆泥,真是人間美味,細細吃起來,甘甜潤喉啊。”

若是方繼藩在此,一定會說,的智障。

當然,劉健等人不敢說,心里都不敢想。

卻一個個勉強笑起來,隨聲附和:“陛下所言甚是,土豆天性便帶著甘甜,真是不可多得之食,臣就很喜歡吃它。”

“不錯,不錯,土豆泥真好吃,比大黃魚好吃多了。”馬文升隨口道。

很快,迎接馬文升的許多嚴厲的目光。

有病嗎?這個時候提什么大黃魚?

“……”馬文升也覺得自己失言,自己違心之言,好像說的有些浮夸了,誒……失策啊,可怪得了老夫嗎,不是爾等走馬燈似得拐著彎的罵了兵部一上午,老夫何至今日錯亂,屢屢失言?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馬文升一眼:“卿家若是喜歡,那就多吃一些,來人,再端幾盤來。”

馬文升面上保持微笑,笑容還是那樣的閃亮動人。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2:59
第四百四十四章:太子至孝

宮中的土豆泥,出奇的難吃。

這是大家比較直觀的感受。

而對弘治皇帝而言,今日的土豆泥,也確實吃的很不是滋味。

有一搭沒一搭的吃完,勉強飽了肚子。

弘治皇帝有一種錯覺……接下來,這賑災,該誰賑誰的災來著?

這時有小宦官匆匆而來:“陛下,太子殿下……”

還沒說完,弘治皇帝叫人撤了盤子:“宣!”

打起精神,弘治皇帝坐直了身體。

朱厚照和方繼藩聯袂而來。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你們方才……在一起?”

“果然一切都逃不過陛下的眼睛啊。”方繼藩聞到了一股子土豆的氣息:“陛下圣明,明察秋毫,沒錯,臣和太子,方才確實是在一起。吾皇……”

傻子都能看出來好嗎?

若兩人不在一起,勢必是兩撥宦官去喊人,總會有個先來后到,現在你們一道來,可不就是方才在一起嗎?

弘治皇帝覺得這種馬屁,簡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

不過……習慣了。

深吸一口氣:“你們方才在做什么?”

朱厚照口快:“煮魚啊……”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弘治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個嗝,一股土豆味。

劉健、李東陽諸人一臉懵逼的樣子。

朱厚照道:“父皇您不知道吧,鎮國府備倭衛快馬送來了一條大黃魚,嘖嘖,十七斤,新鮮無比,兒臣和方繼藩琢磨著怎么吃了它。”

弘治皇帝有點想拍死溫艷生了,你是知府,你不是說想送魚嗎?唐寅還是很實在的,人家撈了魚,立即就給朱厚照和方繼藩快馬送了來。

溫艷生不是東西啊。

李東陽不由道:“此物,如何送來,不怕臭了嗎?”

“不怕。”朱厚照得意洋洋:“就和冰棒一樣的道理。”

冰棒又是什么?

大家有點兒懵。

其實朱厚照也不太懂,反正方繼藩和他說的,朱厚照道:“只要在冰窖里取點兒冰,將魚凍了,而后這冰魚和冰塊一道兒用厚棉被捂著,快馬送來,這魚還保著鮮呢。”

“……”弘治皇帝目光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道:“是啊,這法子管用。”

太奢侈了吧。

弘治皇帝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朱厚照道:“父皇,兒臣和方繼藩就想著將這魚殺了,燉成湯,給父皇送一些來嘗嘗,這可是正宗海中大魚王,可不多見,是鎮國府備倭衛花費了無數心思捕來的。”

弘治皇帝和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肚子有點撐。

尤其是馬文升……他吃了三盤土豆啊,不斷的打著嗝,撐壞了。

“過幾個時辰再殺吧。”弘治皇帝道。

難得……太子還是有孝心的,竟還知道將魚送來。

他又看了看方繼藩,方繼藩也還算有心,這或許是方繼藩的主意。

現在,他反而不急著先問,這數十萬斤魚怎么回事了,事實就在眼前,果然傳說中的大黃魚是存在的,那么……他倒很想知道,災區百姓們,吃的都是什么個東西。

不過正午吃飽了,再吃魚,實是有些撐不下,還是留著晚上吧。

“這可不成。”朱厚照道:“海鮮這東西,定要講究時鮮,兒臣和新建伯,已命人將魚解凍了,得趕緊吃,晚了就遲了啊。”

“這……”

弘治皇帝臉色變幻著,有道理。

他嚅囁著嘴道:“那就……試一試吧。”

試一試!

陛下有旨,當然得趕緊。

馬文升又打了個嗝,好像是岔氣了一般,眾人循聲而來,他老臉微微一紅,假裝啥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制作黃魚湯的辦法很簡單。

甚至有些簡單粗暴。

至少方繼藩知道,等到后世人們開始用最先進的設備,加上聲吶忽悠著大黃魚聚集而后一網打盡,以至于野生大黃魚幾乎滅絕的時候,那大黃魚已成了珍貴稀有之物,沒有人敢輕易用簡單的方法烹飪它,因為……如此珍貴,價格高昂的玩意,只單純拿去熬湯,這……不是找抽?

“兒臣這就命人將魚送御膳房。”朱厚照興沖沖道。

在宮中的御膳房里,方繼藩捋著袖子,決定親自動手。

無論如何,一個能長成十七斤的魚,這已是黃魚中的某籃球運動員,或是當今大明朝的胡開山。

對于此等恐怖如斯的強者,方繼藩一向懂得對他們表現出應有的尊重。

于是,在這砧板上,方繼藩的眼前,便是這足足有三尺半長的大魚。

魚已死了。

死于脫水或者是冰凍都是未知。

方繼藩看著它,心里在想,或許當那船敲起來的那一瞬間,它感受到了某種召喚,若它有思維的話,內心一定是喜悅的,畢竟……這又到了交繁殖的季節,它愉快的到達了地點,迎接它的,卻是驚天的大網。此時,它的內心,一定委屈和悲憤到了極點,這簡直就是教科書式的釣魚執法啊……某男點了一個失足婦女,結果等來的是一個警察叔叔?

想到此,方繼藩的口水,便流了出來,每一個食材的背后,都有一個可歌可泣,且帶著凄婉的愛情故事,而這些故事,也使食材本身,變得有滋味起來。雖然在這個方繼藩腦補的故事里,只有男主角,當然,細節是可以忽略的。

方繼藩提刀,手有點抖,想了想:“殿下,你來吧,我有病,還暈血。”

君子遠庖廚,是有道理的啊。

朱厚照鄙視他。

接過了刀,朱厚照輕松的開始揭掉魚王的頭皮,接著,熟練的開始刮了魚鱗,開膛破肚。

清洗之后,直接命人取了大鍋,下頭命宦官燒火,水沸騰了,這魚也不必切成一塊一塊,直接放入鍋中,瞬間,大魚滋啦一聲,開始冒著白煙。

朱厚照道:“本宮餓了,正午滴水未進,就等著吃它,現在看它下了鍋,就更覺得餓了。”

方繼藩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太子殿下,待會兒得送點湯給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去,也讓他們嘗嘗這海鮮的滋味。”

朱厚照一拍腦門,哎:“本宮竟險些忘了,老方提醒的好,做兒子的,本就該孝敬母親。”

“還有妹子。”方繼藩補了一句。

朱厚照沒來由的,覺得心里警惕起來:“你說啥?”

“哎呀,快放蔥花,放一點蔥花。”

朱厚照手忙腳亂,忙是撒了一些蔥花,又撒了幾勺鹽。

其他的作料,一概不放。

朱厚照喘過氣來的時候,已經忘了那一茬事,卻道:“不放點其他的掩蓋其腥氣?”

方繼藩搖頭:“不必,不必,這樣才鮮。”

口水又不爭氣的想要流出來。

慢慢煮熟的魚中某體育明星已開始香氣四溢起來。

撲鼻的香氣,令朱厚照也滾了滾喉嚨。

取了勺子:“本宮試試看,鹽是不是放少了。”

臭不要臉!

方繼藩心里想。

朱厚照拿勺子在鍋里攪了攪,取了一些湯,撲哧撲哧的吹了氣。

接著輕輕抿著湯勺沿。

方繼藩直勾勾的看著朱厚照。

一旁的角落里,劉瑾低垂著頭,幾乎不敢抬頭,聽到太子殿下吸允湯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濃郁的魚湯入口,雖只放了一丁點鹽,可隨即,一股魚香混雜著那帶著微咸卻又好似混雜著奇怪的甘甜的滋味入喉。一下子,朱厚照的舌頭攪動,接著,長出了一口氣,勺子放下。

“殿下,如何?”

“真香啊!”朱厚照眼睛都紅了:“本宮可以做大廚了,這魚湯,太好吃了!”

方繼藩道:“我嘗嘗,我嘗嘗。”

朱厚照不肯:“趕緊,送父皇那兒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方繼藩想拍死他,卻不忘提醒:“送一些去給娘娘,殿下,別忘了孝心。”

太子殿下和方繼藩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

暖閣里的君臣們,已經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們現在似乎很想討論,這寧波的災,是不是還要賑濟的問題,是否將運河上的糧船,給召喚回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方繼藩和朱厚照才去而復返。

兩人喜笑顏開。

弘治皇帝本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劉健等人閑扯,畢竟……自己實在沒心情談什么正經事。

等二人一回來,弘治皇帝才打起精神:“如何?”

“父皇,兒臣親自下廚,給父皇將魚湯做好了。”朱厚照興沖沖的道。

太子親自下廚。

有人似乎對此,覺得太子殿下有點兒不務正業啊。

太子是啥,能做廚子嗎?

可當宦官抬著一個大鍋進來的時候,伴隨著那魚湯的撲鼻香氣,一切的念頭都已經幻滅。

太子咋就不能下廚呢?下廚不也是給陛下做魚羹嗎?

太子殿下……至孝啊。

這一鍋湯太大了。

以至于尋常的餐具都盛不下。

只好將這大灶上的鍋給抬了來。

而那一只曾經也曾叱咤風云的大黃魚,卻完好無損的躺在熱騰騰的鍋里,看著……就很好吃。

弘治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不管了,先試試看吧。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0
第四百四十五章:原來陛下也愛吃魚

朱厚照親自盛了一碗魚羹至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取了銀勺,看著這泛白的湯液,湯里,是專門挑選的一塊魚肉。

一口飲盡。

突然間……

有了一種……

說不出的感覺。

因為海禁的緣故,所以大明的海鮮不多,弘治皇帝是愛吃魚的,吃的都是河魚。

河魚無論如何,都有一股腥味,甚至有一股土腥氣,畢竟這河魚在河里是以腐生物為生,為了去腥,這個時代并沒有太多的手段,往往喜歡在湯里多加一些‘料’,可這作料加多了,卻又使魚味減少了。

這大黃魚不同,大黃魚本就味美,只少許的放了一些鹽,因而,這濃郁的魚鮮頓時直沖弘治皇帝肺腑。

魚的鮮美,在這羹中,一覽無余。

弘治皇帝細細的回味,又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口魚肉。

魚肉的滋味……比之那河魚,又有不同。

河魚的肉一煮,便立即散了,寡淡無味,可這大黃魚,肉中帶著一絲絲的彈性,吃的……舒服……

這香嫩的魚肉,配上這湯,真是絕了。

弘治皇帝眉飛色舞:“此湯只應天上有。”

迅速的吃完,也顧不得已吃飽了的肚子:“再舀一碗來。你們都吃,都嘗嘗,看一看咱們寧波府的災民們,現在在吃什么。”

其實這濃郁的魚香,早已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現在陛下終于開了金口,也早已等待不及了。

宦官們舀了一碗碗的湯,分賜諸臣。

劉健喝了一口,嘴里嘖嘖的發出感嘆:“此魚味美,老臣,竟有些羨慕這些災民了,哈哈……”

真是寶貝啊。

這樣的寶貝,能給人吃,味道還好,這……豈不又是一個土豆了嗎?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此魚不但味美,而且還能駐容養顏,營養豐富,吃了……嗯……能讓身子好,是滋補之物。”

“是嗎?”弘治皇帝已吃下了第二碗。

太好吃了。

于是朝蕭敬使了個眼色,蕭敬苦逼的繼續去盛湯。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這豈不是說,吃的太快,滋補的太過……災民們……”

弘治皇帝表情怪異,他所擔心的是,災民們會不會虛不受補啊。

可細細一想,突然有點兒惆悵。

想著災民們每日在吃魚羹,吃出了虛不受補。

朕卻連續吃了這么多日子的土豆泥……這……有點尷尬啊。

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不要要臉,他們不喜歡用小碗吃,朱厚照直接取了兩個盆子,給方繼藩一個,兩個人也不要宦官來舀湯,而是自己動手,在這大鍋里,舀湯之后,拿勺子在那魚身上剔出肥美的肉,朱厚照親自掌勺,他切下一塊魚肉,往自己盆里裝,方繼藩雙手伸著碗,朱厚照再切下一塊,給方繼藩分一塊,而后再給自己一塊,給方繼藩一塊。

片刻功夫,兩個人至少分走了足足兩斤多最肥的肉,這才開心的蹲到一邊去,餓了,開吃。

弘治皇帝很想呵斥這兩個不像話的東西,吃沒吃相,可話剛出口,卻又咽了回去。

他肚子有些撐了,便多喝湯。

其他大臣吃的不亦樂乎。

馬文升一邊打著嗝,一邊窸窸窣窣的喝著湯。

這魚來之不易啊,這才像是宮中御膳的樣子,方才那土豆……吃的實在……

算了,或許吃了這魚,說不定,就轉運了呢?

弘治皇帝吃的熱汗騰騰,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碗筷,抬頭:“方繼藩,現在該來說說了。”

方繼藩抬頭,想說什么,趁著這功夫,朱厚照的筷子便悄悄的伸到了方繼藩的碗里,夾了一塊方繼藩想留待待會兒再吃的魚肉便往口里塞。

方繼藩沒吃過這么大的虧,這魚羹不吃完,心里不放心,便道:“臣餓了,先吃完。”

他低頭,風卷殘云,才摸了摸肚皮,舒服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現在沒啥可被人惦記的東西了,渾身輕松:“陛下,此魚,曰大黃魚,既可滋補,且產量極大……”

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覺得方繼藩這個小子,天知道肚子里還有多少學問,他道:“就這些?你說它產量大,這海中之魚,也有產量嗎?”

“這是自然。”方繼藩道:“這汪洋之上,處處都是寶藏,且不說其他,單說此魚,每年漁汛時,到了季節的時候,東南沿海,此魚便鋪天蓋地而來,只要針對它的習性,了解它們的構造,對癥下藥,一年的捕撈量,臣敢保證,足夠東南沿岸數百萬百姓填飽肚子,倘若只用來改善生活,臣敢保證,只要全力捕撈,我大明千萬百姓,都可改善飲食,百姓們的飯桌上,不能只有土豆和米飯,土豆和米飯,只能讓人不餓,可只有大量的肉食,才可以使百姓們強壯起來。”

“民以食為天,陛下是圣君,這百姓們若是能吃飽,還能吃好,這才是真正的大功德。區區的靠魚救災,并不算什么,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而在于,天生萬物,而萬物皆可為食,咱們大明軍民百姓,餐桌上的食物種類太少太少,這吃就和戶部一樣,想要讓戶部的錢糧豐盈,無非就是開源和節流二字。”

“從前朝廷,一味的想著節流,認為只要人人節儉,如此,才可以讓更多人吃飽肚子。可臣卻不以為然,天下到處都是吃的,為何非要節流呢,那汪洋大海之中,這大黃魚,不過是萬千魚類的一種而已……”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方繼藩所說的,不無道理,從前想要讓人吃飽飯,朝廷所想的,永遠是皇帝帶走,少吃一點,達官貴人以及士紳們在皇帝的道德感化之下,也少吃一些,救濟一些百姓,如此,可以讓更多人能吃飽一些。

可是……這個思路已經有千年之久,那么……為何不主動去開源呢?

土豆是開源、紅薯是開源,豚肉是開源,這大黃魚……豈不也是開源?

從前的大明,是畏懼汪洋大海的,總認為,大海帶給大明的害處,要比益處多。

可今日,弘治皇帝心里計算著這巨大的捕撈量,又低頭看著這大黃魚羹,想著寧波府的百姓。

若是沒有這大黃魚,沒有鎮國府備倭衛的捕撈,想來……現在寧波軍民,真的已在吃土了吧。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可朕卻聽說,宋元時的漁民,也是打魚,只是他們的收獲,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反而許多漁民,卻因為窮困,鋌而走險,仗著出海之后,這海外成了無法無天,沒有王法之地,卻是桀驁不馴,日益難以管束,這……又是為何?”

問題的核心,在于海外之民往往無法約束啊。

這些人出了海,三五成群,有的竟聚眾數百數千,一旦打魚沒有了收獲,便索性襲擊商船,甚至襲擾內陸,一旦犯事,朝廷緝捕,他們便遠遁海外,自此逍遙。

而在這個時代,如此的生產力之下,朝廷根本沒有辦法,對其有效的打擊。

最終的結果卻是……這樣的化外之民越來越多,朝廷焦頭爛額。

“那么……倭寇從何而來呢?”方繼藩道:“倭寇不也是一群無法無天的化外之民嗎?沒有了大明百姓為寇,自然會有倭寇,只要這汪洋大海里,還有巨大的財富,大明不去取,自當有人去取,陛下,臣以為,一味的禁止,并不是長久之道,這些年來,倭寇已愈演愈烈,正是因為,在這汪洋之中,劫掠有利可圖。可倘若,捕魚能使人富足,那么,誰愿意為寇呢?天下的百姓,無論是大明還是倭人,誰愿意為寇?無非,就是活不下去罷了……”

方繼藩見諸臣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似乎大家意識到,方繼藩想要動搖海禁的根基。

其實開海禁海,朝廷有巨大的爭議,朝中諸公,認同開海的人,也不勝枚舉。

問題就在于,這海禁背后有著太大的暗波,一旦觸碰,立即引發巨大的爭議,反對的聲浪鋪天蓋地,這已不是幾個大臣反對這樣簡單,而是引發許多地方的士紳和讀書人大肆撻伐。

得罪幾個官,甚至朝中某些私黨團體容易,可若是得罪了一個階層,引發他們最大的反彈,卻是致命的啊。

所以,沒有人愿意觸這個霉頭,即便皇帝陛下,對此也顯得極為謹慎。

方繼藩似乎沒想過徹底開海,凡事,都得慢慢的來,徐徐道:“所以臣的建議是,為了以防百姓們下海為寇,不妨這下海之事,暫時令鎮國府備倭衛來,請陛下準許,令鎮國府多造艦船,招募一些人員,對海外的魚類進行捕撈。”

弘治皇帝的眉頭,舒展了開來。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也滿是期待的樣子。

說實話,如此大黃魚,不捕撈,弘治皇帝心里難安啊:“朕準了。下旨,鎮國府備倭衛,可以無視海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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