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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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42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1
第四百四十六章:封賞

備倭衛當然是能無視海禁的。

因為備倭衛本身就是警察叔叔,專門查下海的壞人。

可弘治皇帝這道旨意,卻等于給了鎮國府備倭衛合法打魚的身份。

這……才是最可怕的啊。

備倭衛不務正業,派去打魚,本是趁著寧波大災,在這非常時期,打了魚出來救濟一下百姓而已。

可你不能打著打擊倭寇的名義,成天去打魚啊。

現在好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對視一眼,目中都露出了笑容。

二人心底深處,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快感。

因為這里頭,有太多的操作空間。

比如……備倭衛需要更多的船吧,畢竟是要備倭的,那么,朝廷給不給。

朝廷給不起,能不能咱們自己造。

很好,鎮國府備倭衛賣了這么多魚,有的是銀子,一不小心,這船造多了咋辦,這船越多,打的魚就越多,且不說獲利,單說這些打來的魚,又能造福多少沿海的百姓呢?

這一點,弘治皇帝顯然是深知的,因而,他肯定不會干涉。

除此之外,船隊需要人手對吧,編制是三千人,現在還沒占滿呢,就算占滿了,也可以用臨時工,啊,不,招募幫閑啊,對不對?

這是鎮國府的備倭衛,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負責,誰敢多嘴?

要打魚,就需要更結實的漁網,需要大量的精通航海的人,甚至需要更精良的艦船。

這就如,佛朗機人越來越船堅炮利一般,他們在地理大發現過程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在這利益的驅使下,整個佛朗機,最聰明的人,都圍繞著造船,改進艦船,改進武器服務,因而他們的艦船越來越精良。

而大明呢,還在依靠官府豢養,水師招募人手,軍戶們吃糧當兵,保衛沿岸的方式來防備倭寇,想象一下,一群只靠吃餉的官兵,真的又動力去舍身保衛海防嗎?一群只要不出事即可的官員,會花心思督造更多的艦船嗎?一群官方造作局的匠人們,做好做壞都只混口飯吃,能改良艦船嗎?

都不會,因為沒有足夠的利益驅動。

而鎮國府備倭衛,一旦將這大黃魚作為第一桶金,獲得巨大的利益,那么勢必,會有越來越多的聰明人愿意投身其中,備倭衛的艦船越精良,就越能深入大海,船的結構越好,越能抵御風浪,就能捕更多的魚,因而,誰能造出更精良的船,誰就能得到鎮國府備倭衛最豐厚的獎勵。優秀的人才,愿意投身在鎮國府備倭衛這個龐大的產業鏈之中,為之服務。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鍛煉隊伍。

現在讓方繼藩去建立起一支和倭寇,甚至和佛朗機人對抗的水師,方繼藩沒信心,因為在這大明,絕大多數人,都已太久太久不知海洋是什么,一群陸地上的旱鴨子,即便給他們再精良的艦船,他們也無法熟練的使用的。

進入汪洋大海,是一門大學問,需要慢慢的磨,慢慢的練,這一切,先從打魚開始,先要招募從祖宗十八代便窮的叮當響的一群人,這些人是最有膽魄,最無所畏懼之人,他們骨子里,就有一股子為了吃飽飯和不顧一切的狠勁。

除此之外,便是,給予他們希望,甚至,給予他們尊嚴。

這些在備倭衛里職事的官兵,必須是待遇豐厚的,他們將不同于其他的軍戶,他們是驕傲的,因為他們雖也是丘八,可利潤豐厚,他們將是第一批挖出第一桶金的人。

這一切……從打魚開始。

弘治皇帝有些感慨:“方卿家,朕還有一事,想要問明白。”

方繼藩道:“請陛下示下。”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朕還是不明白,這大黃魚,為何能打撈這么多。”

這是商業機密啊,不能說。

現在掌握敲船技術的,只有方繼藩和唐寅兩個人,其他人,固然知道敲船可以敲來魚,可其中的節奏和韻律,卻是一門大學問,說再難聽一些,大黃魚雖然容易上當受騙,可也不是隨便敲敲,人家就傻不隆冬的撞上來,世上還沒有這么二的魚。

方繼藩想了想,道:“知行合一。”

“什么?”弘治皇帝一愣。

君臣們喜歡聽大道理,因而他們不在乎細節,方繼藩也害怕跟他們講細節,這敲船之技,可是備倭衛暫時的發家法寶:“這一切都源于知行合一。何謂知,想要造福百姓,實行仁政,便是知。臣就是那么個有良知的人,臣想到百姓們困苦,便食不甘味,這……豈不正合了圣人之道。”

“可有知還不夠,這世上,人人都是圣人,人人都有良知,人人都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之理。可要如何實現自己的良知呢,那么就是行,就需去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臣讀了古今中外許多古籍,從中才知道,原來在天涯海角之處某國,便是用此技捕魚,因而臣如獲至寶,立即命人實踐,果然……竟真的成了。”

對于這個回答,弘治皇帝很滿意。

其他大臣也聽著很舒服。

雖然他們未必都接受新學,可至少,這個回答里既有圣人的道理,又有讀書,這很合他們的胃口。

除了對于方繼藩自稱自己有良知這事兒有待商榷之外,其他都沒問題。

弘治皇帝頓時來了興趣:“那本古籍呢?”

方繼藩心里咯噔一下,臥槽,難道讓我回去還得作一本假古籍來:“陛下,燒了。”

“燒了?”弘治皇帝皺眉。

方繼藩道:“看過之后,就看過了,恰好臣閑的無事,燒火玩,玩的開心,就燒了。”

這個理由,很方繼藩啊。

還真別說。

這么二的理由,若是別人說出來,大家不敢信,可方繼藩說出來,居然沒有一丁點違和感。

弘治皇帝不禁感慨,略顯惆悵,他打起精神:“此番,寧波知府,備倭衛上下,都有大功,這寧波知府叫什么?”

李東陽道:“溫艷生。”

弘治皇帝淡淡道:“賜他一件飛魚服吧。唐寅為編修,敕他為修撰,命其依舊都督鎮國府備倭衛之事,至于其他人等……有個叫胡開山的是嗎?”

“是,父皇。”朱厚照道。

弘治皇帝已經知道了胡開山的事跡了。

這等草莽之人,如今肯為朝廷效命,弘治皇帝一開始對這樣的人,是不太喜歡的,可架不住自己兒子喜歡,何況朝廷對于武官的官職,授予的比較泛濫,軍中到處都是世襲的軍職:“敕他為備倭衛千戶官,授世襲百戶。”

弘治皇帝說罷,心里舒坦了:“還有,往后哪,少讓人送大黃魚來,傳出去,不好聽,千里送魚,這豈不成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下次,可不許了。”

朱厚照擠眉弄眼:“兒臣主要是叫人送來給父皇,讓父皇嘗嘗鮮的,何況父皇身子不好,多吃這魚,對身體有好處。”

“呀。”弘治皇帝一臉詫異:“原來這竟是孝心啊,倘若是如此,似乎就有待商榷了,嗯……就這樣吧……”

很快便轉移開話題,弘治皇帝舔舔嘴,口里還存著魚香,接著道:“你母后也愛吃魚,你沒送去?”

“送了。”朱厚照道。

方繼藩心里想:“還送給了他妹子。”一想到朱秀榮有魚吃,方繼藩心里就樂了。

喜歡一個人,便是希望有什么好的,都愿意給她吧。

至于她知道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意,這些……都不打緊。

我方繼藩………是個……啥人來著?

弘治皇帝接著感慨:“這個唐寅,朕原以為,光有才情,現在看來,并非如此,方繼藩,你的門生之中,除歐陽志之外,就數這唐寅,很不錯了。”

方繼藩笑吟吟道:“臣的五個門生…………”

“不是六個嗎?”弘治皇帝奇怪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一楞,心里掰著指頭算:歐陽志、唐寅、劉文善、江臣、王守仁,這可不就是……呀,還有一個,險些忘了,方繼藩心里突然有一點點疼,還有一個徐經啊,差點將他忘了,真是委屈了他啊,為師,一直都很看重他的。

就是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他若死了,我一定會很痛心的吧。

“對,是六個,臣的六個門生之中,唐寅不算什么,他書呆子氣太重了,當不得陛下的謬贊。”

弘治皇帝笑了:“不必謙虛了,這個唐寅,也是可造之材,你修書他,讓他好生辦事吧,朕記住他了。”

“臣遵旨。”

說到此處,既然提起了方繼藩的門生,便有人想起什么:“新建伯,徐經已近兩年,不曾有音訊了,他是不是……”

說話的乃是馬文升,馬文升臉上寫滿了擔憂,現在徐經沒有音訊,他在思慮著,是不是繼續派出艦船,前去打探西洋海域,只是……這其中太過曠日彌久了,朝廷撥了這么多錢糧,徐經再不回來,他這兵部尚書,就真的沒法兒干,還不知會被滿朝諸公罵成什么樣子。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1
第四百四十七章:我徐經 回來了

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方繼藩處。

是啊。

徐經不像靠得住的樣子啊。

這要是回不來了,多少錢糧要打水漂,想當初,你方繼藩可是拍著胸脯作保的。

尤其李東陽,眼睛要殺人,回不來,這形同于是詐騙,戶部的錢糧啊……

方繼藩此時心里有些發虛了。

按理,若是徐經真的活著,人間渣滓王不仕號沒有覆滅,那么……徐經大抵,應當到了馬六甲海峽,就該回了吧,畢竟只是探路而已,或者說,這是一次航行的驗證,只要驗證合格,也該回航了。

可現在,已接近兩年了啊,至今,還是一丁點的音訊都沒有,難道……真的出事了。

方繼藩想了想道:“想來……”

“別說想來,就說是,還是不是。”馬文升被壓迫的狠了,不跟方繼藩繞彎子。

方繼藩最討厭的,便是這等選擇題了,而且還只有A和B,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可包括了弘治皇帝,都如狼似虎的看著自己。

這令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壓力很大。

他想了想:“我想……”

“是還是不是!”

方繼藩道:“是。”

“是啥?”

方繼藩硬著頭皮:“放心,徐經乃我方繼藩最看重的弟子,眾弟子之中,此人最是可靠,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會的,他不回來,我愿……罰酒三杯可以嗎?”..

馬文升的笑容,有些凝固了,起初他聽方繼藩振振有詞,差點兒笑了。

可這不要臉的東西……他……

弘治皇帝此時道:“這大海之上,汪洋萬里,誰可拍著胸脯就敢保證的,再等一等吧,若是徐經再不回,朝廷再派艦船至西洋打探。”

雖是這樣說,可君臣們的臉色卻不好看。

當初是誰牛逼吹的叮當響的?

只是陛下一錘定音,何況,這下海之事,還真說不清楚。

或許整個廟堂,有無數的能臣,可百年來的海禁,再加上對于汪洋大海的刻意漠視,整個大明朝,對于大海,可謂是一無所知。

所謂的宋元的古籍和資料,不過是有人只當做了趣聞而已,以訛傳訛之后,也早已面目全非。

也只有徐家那等奇葩,吃飽了沒事做,祖孫數代,去搜羅和考證那些天下人都漠不關心的古籍。

因而……任何關于大海的事,方繼藩都覺得他們是小學生,嗯……還是沒畢業的那種。

坤寧宮。

張皇后輕輕吮著魚羹,她動作徐徐,顯得端莊大方,放下湯勺,柳眉間,還是帶著幾分喜悅:“不錯,果然奇鮮無比,難得厚照如此費心啊。”

朱秀榮也輕飲一口,微微抿嘴:“母后,這不是方繼藩的學生打的魚嗎?”

“嗯。”張皇后只一笑:“那你多吃一些。”

朱秀榮頷首點頭:“喝完了,我要趕緊著做女紅。”

張皇后微笑搖頭。

秀榮被她哥刺激了。

朱厚照的針線活,做的真好哪,十幾種針法信手捏來,縫出來的衣服和女紅,那都是工工整整,都快趕上宮里的老織婦了。

張皇后凝視著自家女兒,低聲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母后,你說什么?”張皇后聲音很輕,可朱秀榮終究聽到一些動靜。

張皇后板著臉:“沒什么,快吃魚羹。”

巴達維亞。

這里的海域,海水格外的湛藍一些。

在這波濤之中,徐經遠遠的眺望著這一片爪哇國的領域。

回程時,徐經特意的繞道了爪哇,這里,也曾是鄭和下西洋時的一跳水路,雖是偏離了航向,可這一帶,王細作對這一片海域,格外的熟悉。

不只如此,在這巴達維亞,佛朗機人已經建立了貿易點。

徐經決心在此登岸。

他無法想象,王細作所在的王國,為何可以從萬里之外,抵達這里。

當他看到貿易點的時候,眼睛亮了。

與其說這是貿易點,不如說……這是一個定居點。

一座城市。

他在王細作的陪同下,決心登陸,在王細作的斡旋之下,佛朗機人只允許徐經一人登岸,其余的武裝人員和艦船,必須停泊在海灣。

在這里,徐經看到了許多的海船,這些海船大小不一,這所謂的據點,不如說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堡壘用大石壘成,堡壘之內,有明顯的武裝,而在堡壘之外,則開始建設街道,無數的貨物,沿著港灣堆積,這里幾乎有上千個和王細作這樣的人,這些只是常駐于此的商賈,而根據王細作的描述,在這里,佛朗機的據點有許多,因而許多人會隨船來回穿梭,還有不少大型的艦船,將會循著大海船,至王細作的母國,前往那至西之地。

“這里的土人,最是狡黠。”王細作似乎并不覺得,向徐經展示葡萄牙王國的實力,有什么問題,他樂于如此,因為他很期待即將前往大明的旅行,有了徐經這個親愛的朋友引薦,他將輕松許多。

或許……有鑒于大明對葡萄牙王國的深刻理解之后,他們會愿意開放一處口岸,這就再好不過了,自己將成為開拓遠東的大功臣。

“所以和他們打交道,尋常的溝通是沒有必要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誘捕他們的頭領,先勒索他們財物,之后,再將他們的頭領殺死,趁他們不備,進攻他們。他們愚昧無知,和我們不同……”

徐經只是微笑,他已能熟悉的掌握葡萄牙語,甚至還自王細作的口里,學會了一些法語。

在王細作的口里,法蘭西語,乃那一片極西大陸,所有的貴族,都以能使用這優雅的語言為榮,王細作顯然不是貴族,他是一個冒險者,可這并不妨礙他奔馳在裝逼的道路上,居然也能磕磕巴巴的學到了法蘭西語。

而后,這個帶著伊比利亞半島口音的葡萄牙人,教會了徐經一些具有伊比利亞口音的法蘭西語。而根據徐經的‘融會貫通’,又將自己的吳語的某些特點,融入進了這法蘭西語之中。

因而,當徐經偶爾對王細作說起法語的用詞時,王細作都能感受到一股呂宋湯的味道,是的,里頭啥都有。

徐經站在了塔尖之下,抬頭看著那巨大的燈塔。

他面色黝黑了很多,膚色中透著古銅,再不是當初那個白白嫩嫩的書生了。

隨著毛細孔的粗大,整個人,也仿佛煥然一新。

他眼睛凝視著高塔:“這是燈塔?”

“是的,在夜里,為船只引路。”

王細作接著笑吟吟的道:“今夜,就在這里休息一夜吧,這里有女人,許許多多的女人,有伊比利亞的女人,還有幾個法蘭西的婦,又爪哇女人,還有……”王細作瞇著眼,目光幽幽的看著他:“還有一些黑色的。”

徐經動心了,雙目之中,透著一股難掩的望,深吸一口氣,他搖頭:“這里我已看過了,我們需要招募一些人,需要的是佛朗機人,我愿意花高價錢雇傭他們,告訴他們,只要跟著我到大明,不但會有豐厚的待遇,甚至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這一路來,王細作就已得到了徐經的許多暗示。

大明朝富有四海,遍地白銀,他們的皇帝,最是熱情好客,往往會對外來客們,給予豐厚的賞賜。

關于這一點,其實佛朗機人在這里,也從土人口里,有過耳聞。

王細作震驚之處在于,自己這位大兄弟居然對女人沒了興趣:“您真的不想留在這里……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不必了。”徐經淡淡道:“大明就在眼前,我只盼早一日能見到恩師,我出海近兩年,生死未卜,恩師定已肝腸寸斷,我只恨不得立即回鄉去,讓恩師知道,我徐經還活著。”

真是期待啊。

想到這里,這個曾乘風破浪的男人,忍不住又熱淚盈眶。

王細作明白了。

徐經的那位恩師,他聞名已久,幾乎每一次,提及到了這位恩師,這個大明偉大的船長,便開始哭鼻子,雖然平時面對暴風和海賊襲擊時,他也凜然無懼,面如常色。

“我也很期盼,能和您的恩師見一面。”

“對了,還有……我的恩師,喜歡各種植物的種子,這里……想來也有不少你們航海所帶來的許多種子吧,親愛的的王細作,請你幫幫忙吧。”

“沒有問題,我的好兄弟。”王細作很愿意為徐經效勞。

跟著徐經在海外漂泊了這么久,他的目的,眼前就要達成了。

他將成為先遣者,步入那一片遠東的黃金之地,想一想,他就很激動。

傍晚,徐經登上了艦船,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著巴達維亞的燈塔,此時……燈塔已燃起了熊熊大火,發著光!

千萬的星辰之下,徐經沒有任何表情。

恩師……自己即將回來了。

帶回來了無數的寶貨。

還有一路而來,數十國的使臣。

有無數前所未見的種子。

還有從各地的招募來的人手。

我……徐經……還活著。

恩師大恩大德,而我徐經,也絕不相負。

淚水已是模糊,徐經死死的摳著船舷,指甲在船板上,摳出了一個淡淡的痕跡。

我回來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2
第四百四十八章:隆恩

溫艷生坐在后衙廨舍,拿著牙簽剔著牙,打了一個飽嗝之后,摸了摸自己地肚子,忍不住向自己的心腹長隨發出了一聲感慨:“誒,這大黃魚,也有吃膩的時候啊。太膩了,若是能吃點米飯,該多好,再這樣吃下去,會不會吃壞身體啊。”

大黃魚燉湯,已經發展到了清蒸大黃魚,之后更是奢侈到油炸大黃魚,此后成了烤魚。

短短時間里,這低廉價格的大黃魚,便已有了十幾種吃法。

可即便如此,溫艷生還是想吃米飯了。

吃了一個月的大黃魚啊。

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明公說的是,那么,小人去買一些米來?”

米價已經暴跌了,到了兩個銅錢一斤,簡直就是跳樓大甩賣,每一次那威風凜凜鎮國公號滿載而歸的時候,便是米商和士紳泣血之時。

溫艷生卻是壓了壓手:“不可買。”

他面色凜然:“我為父母官,今百姓大災,魚價一錢,米價卻是兩錢,其中價差超一倍,這些年來,朝廷連年大災,正是整個天下缺糧的時候,咱們寧波府的災民,多吃一斤大黃魚,天下的百姓,就可多吃一斤大米,為了蒼生百姓,我這父母官,該以身作則,提倡百姓們吃魚,若本官率先吃米,百姓們也效仿怎么辦?今天夜里,燒魚的時候,在里頭加點紹興的黃酒進去煮一煮試試看,或許別有滋味。記得,少放些許鹽,多放一些蔥花,前兩日,備倭衛還送來了六只大蝦,有手臂粗,誒……真是令人為難啊,吃亦無味,不吃,又可惜,兩相難也。將這大蝦,也一并煮了吧。噢,放一些胡椒進去,慢火煮個小半時辰,不可使肉散了,夜里請學正來,他那兒有好酒,請他來,他定提他的陳年老酒來赴會。”

長隨不自覺的開始流口水,這位知府,每次說到吃的,都有人讓人流口水的功能:“還有許多海蚌,堆在后廚呢。”

“還有……”溫艷生皺眉:“誒,真是教人為難啊,這海蚌上次做的,總是缺了那么點兒滋味,一并煮了吧,到時取一些醬料,沾著吃。”

“是,是,要不,取一些糯米……”

溫艷生拍案而起,義正言辭:“我溫艷生上蒙君恩,下食民祿,寧死不吃米,休要再說!”

最令溫艷生奇怪的是,士紳們本該有所動作了才是,可這些寧波士紳,放下了狠話之后,居然個個消失殆盡,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過了幾日,朝廷竟是有恩旨下來,溫艷生賜飛魚服。

這欽賜飛魚服在朝官那兒,不算什么,可對于一個地方父母官而言,卻是莫大的榮耀。

溫艷生萬萬料不到,自己非但沒有得罪人,反而得了恩賞,頓時感動的老淚縱橫,夜里便又燒魚,設宴慶祝。

當欽使至水寨,頒布恩旨,唐寅加為翰林院修撰,欽命都督鎮國府備倭衛。

唐寅拜下,謝恩!

胡開山為備倭千戶官,敕世襲百戶。

胡開山鐵塔一般的身軀一震。

嚇得頒布旨意的人臉都綠了。

接著啪的一聲,這鐵塔一般的漢子拜倒,眼中噙淚:“謝恩。”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原本胡開山就是一個山賊,跟了方繼藩,先是被赦免,很快……便官運亨通,更重要的是,在這里活著,很充實,胡開山已經開始不暈船了,不只如此,他還成了脫網的好手,許多巨大的大黃魚,都是他撈出來的,營里的窮逼……不,弟兄們,和當初在山中的大兄弟們,沒什么不同,都是一根腸子的性子,講義氣,敢拼命。

義氣二字,確實是備倭衛里的傳統。

當然,這也源自于義烏縣和永康縣那些窮了十八代的列祖列宗們。

一個人,活不下去,想要吃飯,就必須得抱成團,得去虎口奪食,因而,義烏縣和永康縣自古便有傳統,命可以不要,卻不能貪生怕死,將危險置于別人,若是貪生怕死,或是吃獨食的人,往往會鄉里們鄙視,而一旦你被同鄉排擠,便根本無法生存了。

胡開山喜歡這些憨厚的人,只要喂飽了他們,他們就肯出死力氣,若是遇到了危險,便人人都爭相恐后,絕不會落后于人。

他拜倒,謝恩。

接著,便是一個個的恩賞,營中上下,無一不激動。

誰曾料到,自己當個兵,原本還以為,是沒前途的丘八,現在不但能吃飽飯,且伙食極好,若不是因為天天要出海,要在海中下氣力捕魚,怕是一個個的官兵,都要養出一身肥肉了。

好在這操練和出海的勞作,使他們的肥肉化為了精肉,這群個頭并不高大,卻很敦實的漢子們,亦是紛紛拜下,有人激動莫名,他們是窮逼,窮逼有時你可說他們是愚民,沒錯,他們也確實沒讀什么書,只曉得,山外面有個皇帝老子,是全天下的主宰,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現在皇帝老子竟還惦記著自己,這……怎能不激動。

唐寅已起身,按著老規矩,他得給欽使一點茶水錢,這是他在京里學來的規矩。

而恰恰,唐寅現在很有錢,每一躺便是上千兩銀子的純利,這還是為了賑災的前提之下,否則,這大黃魚,便是賣三五文錢,照樣有人搶著要,他掏出一塊碎銀,剛要輕車熟路的往欽使的手里塞。

欽使嚇尿了,擺手:“可不敢,可不敢。”

“上使一路遠來,旅途勞頓……”

“真不敢,求唐修撰萬萬不要折煞小人。”

唐寅覺得這個欽使客氣的有些過份,正要說什么。

這欽使卻是撲哧一聲,跪了:“唐修撰,別……別這樣,別這樣,不要啊,不要……”

唐寅吁了口氣。

好奇怪啊。

沒中進士的時候,總聽人說,官場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可為啥自己做了官,卻沒有這么多勾心斗角,沒有這么多烏七八糟的事呢,仿佛每一個人,都是講道理的,每一個人,都是兩袖清風。

唐寅收了銀子。

將這欽使攙扶起來,命人款待。

而后……命人在水寨中放炮,全員登艦,升船旗。

威風凜凜鎮國公號的大旗升至桅桿,唐寅在船中升座,下令離港。

威風凜凜鎮國公號而今已不只是一艘福船,而今,卻是配備了大量的勁弩,船身進行了數次的加固,風帆和轉舵,具都進行了改進。

而水兵們,個個精力充沛,他們的待遇極好,力氣大,干勁也足,對海船熟悉之后,便開始如魚得水起來。

所有人的各司其職,其余水兵屏息待命,三班值守。

大艦出港,承載著無數百姓的希望,開始徐徐駛入遠方。

這一次,唐寅希望去遠海去試一試,畢竟現在寧波災區的對食物的需求,小了許多。

行駛了兩日,途中標記了三處島嶼,同時,先遣的快船還發現了幾處暗礁,按著羅盤,大致抵達距離寧波港五十里處。

唐寅決定命人放下小舟,這湛藍的汪洋大海,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可正當需放下纜繩時,突然有人大喝:“涌泉,海中涌泉,快看……快看!”

唐寅忙是命人取望遠鏡。

這望遠鏡,乃西山玻璃作坊里煉出來的,確實有望遠的功能。

只是這望遠鏡一看,唐寅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喉結在滾動,不斷的咽著口水。

“咋了,咋了?”胡開山也嚇了一跳,奪了望遠鏡去看,在他眼前,遠處一百多丈外,泉水如注一般冒出來。

唐寅臉色煞白,低聲念著:“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幾千里,當然是很夸張。

可當唐寅看到了那涌泉之下的大魚時,他還是想起了這一句中的話。

遠遠看去,那涌泉,竟是這大魚所噴出的。

裸露出海綿的大魚,不過是冰山一角,就比之大黃魚王中的王還要巨大的多。

那么……藏匿在湛藍水底之下的身體,又有多龐大呢?

胡開山開始咽口水:“這么大的魚,會比大黃魚好吃吧。”

“別開玩笑!”唐寅勉強鎮定下來,冷著臉:“此魚為何物,暫時不明,且回去,先問明恩師。”

“不如,先撈一撈試試看?”胡開山看著唐寅,躍躍欲試。

“你……”唐寅無言。

他覺得自己該保持冷靜,思慮了良久:“向前,就近觀察!”

“向前,向前!”旗兵發出號令。

聽說找到了一艘大魚們的祖宗,所有人都雀躍起來,水兵們聞到了銀子的氣息,聞到了魚肉的香味。

這群不知死的家伙們,個個摩拳擦掌。

“預備弓弩,預備魚叉,預備火銃,弟兄們!”胡開山嗷嗷的大叫:“人死鳥朝天了哪!”

“萬歲!”眾人歡呼,一個個激動的臉都紅了,各自去尋武器,魚叉、火銃,弓弩,還有一臺臺的弩炮,有人提了一張巨網來,胡開山看著這興沖沖的家伙,直接給了他一個耳光:“帶你的網!”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3
第四百四十九章:捕鯤

寶船開始靠近大魚。

看著那涌出來的泉水,還有那裸露出來的魚身。

無數在甲板上的人,眼里放光。

他們太貧窮了。

這種貧窮,并不來自于現在有多少身家,事實上,他們現在的待遇很不錯,有吃有喝,一月怎么能有十幾兩銀子的賞賜。

他們的貧窮,來自于銘刻于骨子里的記憶。

所以他們的貪婪的,他們窮了十八輩子,祖宗們歷來死了,不過是草席一卷,草草埋葬,祖宗們的尸骨,已經尋覓不到痕跡,可留下來是祖先們的精神,要活著,活著就要吃好喝好,不能受窮啊!

因而,雖是內心緊張,可他們更多的卻是興奮。

這大魚,只怕有十幾萬斤吧,甚至可能……幾十萬斤。

這可是長約數十米的海魚啊。

其體型,也只比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小一些而已。

越是靠近,越是在這湛藍的大海之下,看到那巨大的軀體,所有人頭皮發麻。

這魚,肯定不只一文錢一斤。

水兵們,多少還是會算數的,這得益于他們賣魚的經驗,數十萬斤的魚,打回去一頭……這是啥價錢來著?

唐修撰是個厚道人,海中的東西,賣了,都會給賞錢,若真能捕獲此魚……

“預備,預備……”

那巨魚,似乎對于即將到來的危險,是無所謂的,作為海中霸主,它顯然沒有任何危險的意識。

胡開山大吼,緊張的青筋曝出,當他看到那巨型的魚身,其實心底深處也是發毛。

可根據他多年做賊的經驗,任何事,先不瞎比比,先搶了……不,先動手了再說。

甲板上,水兵們開始架弩,一聲令下。

數臺巨弩嗖的一聲,發出了弩箭。

嗤……

一枚巨弩,其巨大的弩箭,有半丈長,可在這巨魚面前,不過是火柴棒大小。

鋒利的弩箭,沒入巨魚的身體。

這巨魚的身體很柔軟,一下子刺入,頓時,鮮血便涌出來。

可即便如此,這對于巨魚而言,顯然只是小傷。

就如有人用一根火柴棒大小的釘子,扎入了胡開山的身上。

巨魚明顯感受到了疼痛,隨即……開始暴躁起來,它翻滾著,泉涌如注,尾鰭拍打著海面,瞬間,整個海域,宛如泛起了巨浪,這巨浪沖擊在船身。

威風凜凜鎮國公號,頓時開始劇烈的搖晃。

唐寅發懵。

立即大吼:“撤副帆,快,快,轉舵。”

從前,大家只欺負大黃魚,出海了一個多月,也算是漸漸熟悉了這種水中的生活,

可一旦遭遇到這種劇烈的搏斗,許多人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舵手有點兒慌,居然弄錯了方向,船上的水兵隨著船只的劇烈顛簸,東倒西歪,拉著帆布纜繩的水兵差點沒摔下海去。

無數人如沒頭蒼蠅一般。

胡開山大呼:“繼續上弩,上弩……”

弓弩勉強的拉開,在這劇烈的搖晃之下,一個未固定好的巨弩直接飛出了甲板,掉進了海里。

唐寅死死的抱著桅桿,臉色煞白。

有人大呼:“巨魚要撞來了,要撞來了!”

“火銃……火銃……”

勉強有幾個水兵,慌忙的舉起了火銃,朝巨魚開火。

“啪啪啪……”

巨魚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轟……

巨魚的尾鰭,狠狠的拍打在了船身。

一下子……

世界清涼了。

在這巨浪滔天的海域,整個威風凜凜鎮國公號,船身直接傾斜。

船艙里,有人大叫:“底艙破口子啦,快,快……快來堵漏。”

而整個船身,直接傾斜,大浪澆在甲板上,傾盆的海水沖刷了一遍船身,幸好,船身在幾乎要沒入汪洋時,卻又重新翻了回去。

驚魂未定的人各自抱著所有能抱著的東西,也不知有幾人摔下了海里。

胡開山死死的拉著唐寅,若非如此,唐寅怕也要葬身魚腹。

胡開山在此時大吼:“轉舵,他的,是硬點子。”

所有人在海浪中掙扎著,落水的伙伴,似乎沒有被巨魚吃掉,那巨魚只是憤怒的甩動著尾鰭,卷起了一陣陣的巨浪。

于是乎,甲板上的人開始丟下一個個纜繩,能拉多少人上船便拉多少,船開始轉舵,一群如落湯雞一般的人氣喘吁吁,驚魂未定的樣子,貧窮所爆發出來的勇氣,居然在此刻,對付這巨魚,也是全然無用。

悲憤且貧窮的人們,竭力的救助著伙伴,一面開始想盡辦法,使大船遠離巨魚,那巨魚在耀武揚威之后,仿佛嘲弄著威風凜凜鎮國公號,依舊噴吐著泉水,如小山一般的巨型魚體,依舊悠哉悠哉。

胡開山眼里流出淚來。

水寨自開張,撈魚無數,沒碰過這么硬的點子,也沒吃過這么大的虧啊。

大船開始徐徐的遠離巨魚,而胡開山狼狽的拍打著唐寅的背,唐寅拼命咳嗽,咳出海水來,接著粗重的呼吸。

“我們……”看著那涌泉的方向,胡開山怒吼:“我們會回來的!”

殘破的威風凜凜鎮國公號,這一次一無所獲,悄然的回港。

這一次,暴露出了巨大的問題。

水兵們勇敢有余,可臨事時,鎮定不足,各個崗位,無法做到有效配合。

除此之外,船上大威力的捕魚利器不足,若是遇到了那等巨魚,根本無法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

還有船身,抗浪的水平不足。

總而言之,處處都是漏洞,幸好,這是碰到了巨魚,巨魚沒有乘勝追擊,否則,威風凜凜鎮國公號,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胡開山咬牙切齒,聽著死傷七人的稟報,齜牙咧嘴。

“我胡開山和那巨魚不共戴天!”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唐寅卻顯得冷靜。

現實很清楚,這些暴露出來的問題,都需彌補,所以一方面,需要對船只進行修葺,而且,某些地方,需要進行加固,這船體是無法改造了,可下一艘船制造時,卻需針對這個弱點進行完善。

還有就是人員,臨戰經驗太差了。

嗷嗷叫有個屁用,單憑著貧窮,還是無法戰勝對手的。

武器……對了,武器,這巨弩顯然是不成。

他一面開始招募巧匠,想辦法打造新的武器,一面,給恩師修書。

恩師總會有辦法的,嗯……一定會有的。

蓬萊水寨。

一封旨意已傳來。

命令戚景通立即帶水兵出擊,直搗毀倭寇巢穴。

戚景通得了旨意,沉默了。

他才三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

年紀輕輕,便屢建奇功,竟還得到了兵部的賞識。

這在無數丘八們眼里,是令人垂涎的待遇。

現在朝廷將這支精銳的備倭衛交給了戚景通手里,除此之外,還抽調了數千精兵,六艘大明僅有的寶船。

也就是說,戚景通現在手里掌握的,乃是大明唯一一支水師力量。

噢,對了,寧波水寨那里,還有一個叫鎮國府備倭衛的,那兒……可以忽略不計。

可接到了命令之后,戚景通神色卻是冷峻起來。

副將們圍繞在他身邊,等待他出港圍剿的命令。

戚景通嘆了口氣。

“戚指揮……”

“嗯?”戚景通抬眸。

“這是大好事啊,現在知道了倭寇的巢穴,正是畢功一役之時,弟兄們日夜操練,憋得太久了。”

戚景通嘆了口氣:“此時,本不該是出擊的時候。”

“這……莫非指揮認為,這其中有詐?”

“有可能有詐,也有可能沒有詐!”戚景通道:“有沒有詐,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就算倭寇盤踞在那里,我們有把握將其一舉圍殲?”

“這……”

戚景通道:“大明對于汪洋,一無所知,備倭衛抽調的精銳,雖說沒有老弱病殘,可說實話,又有幾個,有海戰的經驗。他們……又有幾個,敢戰?倭寇在海中縱橫,稍有不慎,就是死!而我們呢?我們的官軍,吃的是皇糧啊,有幾人,愿為吃皇糧拼命?這些精銳,名為精銳,可依舊面黃肌瘦者為多,船一出了近海,更加顛簸,他們能在船上站穩不犯暈,便已算是老卒了。”

戚景通嘆了口氣:“倭寇以逸待勞,那一片海域,他們了若指掌,我們呢?”

“朝廷對于剿倭,是一無所知,只想著用明面上的兵馬和艦船數目,便以為如此,便可計算出成敗。可實際上,何止如此?”

“本來,本官倒是極想抽調骨干,趁著這個機會,好生的操練士卒,花費個三五年功夫,或許……有可以和兇殘倭寇一戰之力。可朝廷……太急了。何況……備倭衛中的弊病叢生……還來不及進行清除,此時出擊,只恐兇多吉少!”

戚景通神色黯然。

他乃登州人,從小就隨父親在軍營中長大,心里懷有大抱負,因而,熟悉舟船,熟悉弓馬,總算憑著這股子韌勁,嶄露頭角,可又如何呢?他明白,海戰,不是他戚景通一人的海戰,圍剿倭寇,也非他戚景通一人可以辦成。

可憑著所謂的精銳備倭衛官兵,能成嗎?

只是……

他狠狠握拳,目中掠過了決然,狠狠將拳頭錘在了案上:“今陛下有旨,我等固死,亦無不出擊之理,傳令……出擊!搗毀倭寇巢穴!”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4
第四百五十章:渾身都是寶

戚景通出擊了。

帶著大明最強大水師,和最精銳的水師,徐徐的離開了蓬萊水寨。

方繼藩收到了來自于唐寅的書信。

在方繼藩看來,讀書人最討厭的事,就是描述一個東西的時候,特別愛用修飾。

什么今見巨魚,目所未見。所習見者,鰍耳,巨亦已甚。跳波鼓浪,鳴聲如雷。

臥槽……

這啥怪物,好害怕。

莫非古代還有后世之人不曾見的大海獸,牛逼了。

可等唐寅描述到這巨魚會涌泉時,方繼藩虎軀一震,原來是鯨魚呀。

描述的這樣嚇人,還真是文化人的臭毛病不改啊,好好的說它高丈余,長丈,身黑,肉白如凝脂不就成了嗎?非要在這個時候賣弄你的文采,不會好好說話了。

鯨魚啊……

想不到這唐寅和胡開山,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這上頭。

方繼藩瞇著眼,目中也露出了貪婪之色。

就如后世主播們總是開口便說的那樣渾身都是寶。

這確實沒錯了,因為對于偉大的中華民族而言,這世上,還真沒有不是渾身都是寶的動物,管你是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總能吃……

當然,鯨魚不只是能吃。

每年的時候,數以百計的船只從港口出發,而后從汪洋之上,帶回鯨油以及鯨魚身上的產品,其中鯨油可以制作成蠟燭,當時對人們而言,用鯨油所制的蠟燭,幾乎是最好的,甚至之后也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物。

不只如此,鯨肉也是可以吃的,雖然腥了一些,不過若是加上中華民族的烹飪,要去除腥味,手到擒來而已。

當在時的全世界,900艘捕鯨船中有735艘來自于美國。巨大的經濟利益驅使著具有良好商業基因的美國人在喜怒無常的海洋上刺中幼鯨,再誘捕不肯離去的母鯨。

在當時,捕鯨絕不只是人們想象的浪漫的歷險,而是一架不折不扣的經濟引擎,當時美洲大陸的移民們最初到達的美洲土地貧瘠、多巖石,耕種困難,海洋遂成為食物和收入的主要來源。捕鯨是一項報酬豐厚的營生,一頭鯨給每位船員帶來的收入相當于陸上工人半年的工資。不斷有婦女假扮成男人混上船打工。黃金時期美國的捕鯨船就像一個漂浮在海上的工廠,鯨捕上來之后能一邊繼續捕鯨,一邊在船上用鍋把鯨脂熬成油。另外,鯨須用火烤之后可以變形,能保持冷卻后的形態,像塑料一樣,被用于制造胸衣、傘骨、魚竿等各種生活用品。

無數人圍繞著捕鯨,從事制造、煉油、捕鯨等工作,生生的帶動了數百萬個工作崗位。

而現在……

方繼藩對捕鯨也有了興趣,大明,也需有大量的鯨油,來取代現有的蠟油,用以照明。更別提,一頭鯨,相當于數百頭豬,這又能提供多少肉源啊。

從唐寅的描述之中,方繼藩大抵知道了,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吃虧的過程,這些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海戰的水手們,一遇到了緊急情況,錯誤頻出。

其實……捕鯨某種程度而言,也可作為備倭衛練兵之用。

要知道,在汪洋之上,要與鯨魚進行搏斗,對于一艘船上的所有人員而言,都幾乎是臨戰的狀態,一個團隊,任何一人的疏忽,都是可怕的事。

既然現在備倭衛不能拿倭寇來練手,那么不妨……就拿鯨魚來練手吧。

方繼藩隨即開始苦思冥想著捕鯨的方法來,隨即給唐寅回了一封書信。

信送了出去,長出了一口氣,心里不免自責,捕鯨是很危險的事啊,小唐啊小唐,這事就拜托你了,恩師還有更重要的事,需留在京師,就不能和你共患難了,嗯……祝你好運!

天氣越來越炎熱。

方繼藩穿著夏衫,燒包的將太康公主所繡的荷包掛在腰間,父親許久沒有來書信了,讓方繼藩擔心他……是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后娘。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爹啊,兒子大了,該娶媳婦了啊。

一念至此,方繼藩便忍不住想修書給遠在貴州的爹,可想了想,要矜持,我方繼藩大丈夫,何患無妻。

只是這一日大清早,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陛下有請。”

大清早請人,想來又是有什么事。

方繼藩不敢怠慢,徑直入宮。

這一次,依舊還是在暖閣。

馬文升拜在御案之后,他……哭了。

現在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個掃把星了。

今早送來的奏報,戚景通帶兵圍百尾島,尋覓倭寇。

結果……確實找到了倭寇的巢穴。

足足有上千倭寇在那里盤踞。

結果……

大敗。

倭寇利用小船,吸引了戚景通的大艦,戚景通不敢貿然出擊,他的旗艦沒有遇伏,可其他的兩艘大艦,居然立功心切,脫離了艦隊,結果……直接碰撞了礁石。

為了接應這可憐的兩艘明艦,戚景通當機立斷,想要派人登陸,直接強攻百尾島。

可備倭衛官兵斗志全無,居然迅速被刀頭舔血的倭寇殺散。

戚景通大敗。

重創了艦船兩艘。

死傷六七百人。

最終,鎩羽而歸。

消息一傳來,馬文升的臉就綠了。

這可是兵部拿得出手最大的精銳水師啊。

誰曾料到,損兵折將。

事已至此,他只能來此請罪。

弘治皇帝陰沉著臉,看著奏報,第一個念頭,就想打死馬文升。

且不說官兵了,這都是錢糧啊,花費了這么多錢糧,還有這么多錢糧造的艦船,就這么……全完了。

他狠狠的盯著馬文升。

馬文升心灰意冷:“陛下,老臣昏聵無能,尸位素餐,實是擔當不起陛下重任,懇請陛下,準臣致仕,另擇賢明……”

這兵部尚書,真的沒法做了。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了劉健一眼。

劉健沉默片刻,道:“陛下,臣以為,馬尚書是馬政出身,若說他不懂兵事,這有些說不過去,這些年來,各邊的馬政,一直都很穩妥,沒有出太大的差錯。只是朝廷此前對于倭寇,過于輕視,這也非馬尚書一人之過,至于水戰,自我太祖高皇帝之后,大明便已百二十年,不曾有過了,因而,老臣以為,就算另擇賢明,卻也未必,能做的比馬尚書更好。”

他還是希望馬文升留下。

兵部現在是爛攤子,花了這么多錢糧,做啥啥都不成。

說實話,現在沒有人愿意給你馬文升擦屁股,你馬文升是走,有這么容易嗎?

馬文升臉色蒼白,他……想死!

弘治皇帝冷冷道:“相關人員,都要處置,戚景通身為指揮,為何進攻海島時,踟躕不前,戰事出現頹勢時,卻又脫逃,他對得起朝廷的恩澤嗎?”

這口鍋,總得找人背,既然劉健的意思是,馬文升繼續挽留,那么就得找其他人承擔此次大敗的責任。

堂堂大明,區區倭寇都不能對付,這……還對得起列祖列宗嗎?簡直就是笑話。

馬文升沉默了片刻:“陛下,臣有一言。”

“你說!”

馬文升羞愧的道:“戚景通此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在出海之前,他就給兵部上了一份公文,認為此時不宜出海作戰,這一次,實是兵部的過失,趕鴨子上架,他選擇敗逃,恐怕也是他自知已回天乏術,希望保留著我大明僅剩的幾艘……”

“夠了!”弘治皇帝顯得很不客氣。

到了這個時候,你馬文升本身就是戴罪之臣,現在居然還想為別人說情。

從奏報來看,朝廷將這么多錢糧、艦船和兵馬交給戚景通,現在敗了,他就是全責,若是朝廷不加處置,如何服眾?

方繼藩進來之后,看弘治皇帝臉色可怕,嚇得大氣不敢出,這時候是斷然不敢去捋虎須的,畢竟……還有留著有用之身。

聽到大敗。

方繼藩心里嘆了口氣,卻也知道,此等大敗,幾乎是歷史必然。

一群旱了一百多年的鴨子,真以為憑著造了幾艘當初三寶太監一般的艦船,就可以吊打一群縱橫大洋的倭寇?

這不是方繼藩滅自己威風。

而在于,水戰是一門技術活,他斷然不是憑著勇氣就可以獲得勝利的。更何況,論起勇氣,一群被文人們所歧視,平時錢糧都不肯按時撥付,隔三差五讓人餓肚子的軍戶,怎么可能和那些兇殘的大盜們去比勇氣。

可此時聽到弘治皇帝要處置戚景通。

這戚景通……好像是戚繼光他爹吧。

此人……確實堪稱名將啊。

雖然成就遠不如戚繼光,所謂老子不如兒子,可方繼藩卻認為,戚景通只是懷才不遇而已,他所經歷的成化、弘治朝,朝廷根本對倭寇沒有太多的警惕,自然,也絕不可能給他施展的機會。

可即便如此,這戚景通還是憑著真本事,在歷史上展露過頭角。

方繼藩一時猶豫起來,要不要為戚繼光他爹冒一回風險呢?

沉吟了片刻,方繼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不出意外,方繼藩迎來了無數宛如這人是智障吧的眼神。u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5
第四百五十一章:高風亮節

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

這種時候,大笑,實在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方卿家,你的腦疾發作了?”

方繼藩原本以為,弘治皇帝會問一句‘方卿何故大笑’。

可弘治皇帝如此直接,確實令人有些尷尬。

方繼藩搖頭:“臣好的很。”

“那卿家笑什么?”

方繼藩想了想,道:“陛下,戚景通確實有罪,不過臣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我大明水師,不是倭寇的對手。”

“嗯?”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道:“陛下還記得當初的勸農書嗎?”

“你繼續說下去。”雖然心里不悅,可弘治皇帝似乎有些回過味來了。

“不知耕種的人,就不了解何為農耕,不了解農耕的人,卻寫勸農書,指導天下的農戶開墾耕種,陛下認為,這合理嗎?”

弘治皇帝緩緩點頭。

方繼藩又道:“現在的問題,也在于如此,戚景通就是這個農戶,朝廷寫下勸農書,告訴他,他得幾條船,如何操練,何時出戰,結果……這地耕壞了,算誰的錯?”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馬文升:“卿家的意思是,是兵部尚書的錯?”

方繼藩搖頭:“不,兵部尚書馬文升,不懂海戰,可又是誰讓他在兵部尚書之位,讓他去指導人耕作,寫下勸農書呢?臣是個耿直的人,覺得既然失敗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敗了之后,廟堂之上,將責任推在一個農戶身上,若是如此,朝廷就永遠無法長進,下一次,再換上一個新的農戶上去,照舊,這農戶還是重蹈戚景通的覆轍。輸了就輸了,費的不過是錢糧而已,事已至此,朝廷應該做出反省,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找出了問題,再進行更正,這……其實不難。”

難得說出一番有道理的話啊。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細細的咀嚼著方繼藩的話,他叫方繼藩來,便是覺得方繼藩這個人鬼主意多,或許這個人,有新的看法。

等他細琢磨了很久,終于眸子猛張:“你繞著彎子,罵朕?”

方繼藩忙擺手:“臣冤枉。”

弘治皇帝臉色脹紅。

旋即,卻又吁了口氣。

“其實……卿家說的沒錯,問題的根本,在朕!”

站在歷史的高度,或者說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的方繼藩看來,弘治皇帝的小農思維,以及他某些時候的優柔寡斷,弘治皇帝雖稱的上是一個好皇帝,卻也不過爾爾。

畢竟,任何一個人,都有其歷史的局限性,你不可能要求一個奴隸主一拍腦門,覺得哎呀,我們該釋放奴隸,該分田分地。又或者,讓一個代表了天下士紳的王朝天子,轉過頭,就大聲疾呼,我們要工商,要工商,歐耶!

若真有這樣的人,怕是連方繼藩都覺得這個人……肯定是個二貨。

弘治皇帝更像是一個裱糊匠,他很累,意識到了問題,卻又怕房子塌了,所以裱糊起來,總是小心翼翼。

可他有一點好處,就是有時方繼藩拐著彎罵他,他也不會生氣,至多也就臉色變一變,可當他深思之后,卻又默然接受。

弘治皇帝瞇著眼:“問題的根本,確實是在朕!可是,這天底下,又有誰懂海戰呢?”

“有人懂!”方繼藩道。

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嗯?”

方繼藩道:“其實這戚景通,就蠻懂。”

弘治皇帝臉色不太好看,弘治皇帝已經打算寬恕這個人了,可方繼藩提起這個人,弘治皇帝還是心里有些不悅。

方繼藩繼續道:“還有一人,可以試一試。”

弘治皇帝振作精神。

方繼藩朗聲道:“臣有五個……不,六個門生,六個門生之中,最看重的就是唐寅,唐寅此人,自幼聰敏,這個人………懂!”

“他?”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臣為何說他懂呢,因為唐寅此人,最善于學習,他或許現在還不精通,卻善于摸索和總結,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什么都懂得,即便是陛下,也是如此。因而,圣人說,三人行、必有吾師。唐寅就是萬中無一的這個人,他近來,和臣往來的許多書信之中,臣都可以看到,唐寅對于大海,有了越來越深刻的看法。陛下,大明海禁了百五十年,備倭衛也荒廢了百五十年,凡事都不可操之過急啊。”

“唐寅……”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他還是覺得這個人,書呆子氣有些重。

弘治皇帝抬眸:“那就讓他做出一些成績來,讓他來證明,他是如何懂海戰,朕也很想看看,他憑什么,可以清除倭寇。”

方繼藩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

弘治皇帝振作精神:“說來聽聽。”

方繼藩道:“汪洋之內,有一巨魚,目所未見。所習見者,鰍耳,巨亦已甚。其跳波鼓浪、鳴聲如雷……”

“什么?”

本來這些形容,是唐寅說的。

方繼藩覺得這廝不說人話。

可到了皇帝面前,為了顯得這鯨魚的可怕,所以方繼藩借用了一下。

結果……

方繼藩只得道:“深海之中,有一巨魚,有數十丈長,重達數十萬斤,其在海中翻滾,便可掀起巨浪,呼吸之間,可生涌泉,唐寅欲捕殺此魚,一為立威,二乃操練軍士。”

數十萬斤。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一人若是兩百斤的話,那么數十萬斤相當于是多少人?

弘治皇帝看這暖閣:“如此,豈不是此巨魚,比這暖閣還大?”

“區區暖閣,如何裝得下?”

諸臣們一個個驚呆了。

他們無法想象,世上有如此龐然大物。

方繼藩道:“陛下,若是唐寅能捕殺此巨魚,如何?”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若如此,朕定有重賞。”

小氣鬼。

方繼藩心里想。

弘治皇帝的所謂重賞,方繼藩是一向……不太……抱有期望的,這頗有幾分星巴克所謂的中杯、大杯、超大杯一樣,水分巨大。

方繼藩笑吟吟道:“不如這樣,若是唐寅能捕殺此物,就請陛下,將這戚景通交給鎮國府備倭衛。”

這是一個好主意。

戚景通確實是個很有才能的人。

此次他犯了大錯。

即便皇帝不處置他,他這輩子,怕也只能閑置一輩子了。

方繼藩想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像他兒子戚繼光一般大展宏圖的機會。

弘治皇帝沉默了,他張眸:“朕現在就可以給你,傳旨,戚景通罷指揮一職,降為副千戶,調任鎮國府備倭衛!”

“不過……”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方繼藩:“朕可很是期待,這世上是否有沒有這樣的巨魚,唐寅到底能不能將其捕殺。”

方繼藩吁了口氣:“請陛下拭目以待,臣這一次,拿臣五個門生的人頭作保!”

五個……

弘治皇帝被震撼了。

蓬萊水寨……

戚景通自覺地自己已經完了。

他很清楚,自己原本應當死戰的。可他也同樣知道,若是死戰,剩余的艦船能不能保住,只有天知道。

他必須帶著艦船回來,還有剩余的軍戶。

他更清楚,敗軍之將,對于一個武官意味著什么。

所以,他自回到了營中戴罪,隨時等候朝廷的裁處。

圣命終于來了。

出乎意料的事,他沒有被徹底的罷免。

而是降職為副千戶,調任鎮國府備倭衛。

戚景通原本以為,這一次戰敗的責任,統統都要背在自己身上,即便不下獄,可是罷官也是十之。

他一臉狐疑,心里在嘀咕,莫非是兵部有人為自己求情嗎?

戚景通長長的松了口氣,能活下來,已是幸運了。

想來此次調去那鎮國府備倭衛,是打算一輩子閑置吧。

這是命啊。

他認命了。

那欽使宣完了旨,很是古怪的看了戚景通一眼。

戚景通立即明白了什么,對啦,該到了日常的項目了。

他掏出一錠銀子,便往欽使手上塞:“上使辛苦。”

“啥意思,你這啥意思?”欽使打死都不接受:“你當本官什么人,本官不是那樣的人,拿走,拿走。”

“……”戚景通懵了,啥意思,嫌少,不少了啊。

他不得已,又掏出一錠來,武官就是如此,一定要隨時記得帶好銀子,隨時打點,得罪了哪一個大爺,都不是他能消受的起的。

“這是做什么,你這是做啥?說了不要就不要,本官兩袖清風,本官不是那樣的人!”欽使依舊抵死不從,雙手護著自己,一步步后退:“本官看著這銀子就覺得惡心,想吐!”

戚景通干笑:“上使,這……”

手里捏著兩錠銀子,很尷尬啊。

這欽使苦笑道:“說了不要就不要,本官是朝廷命官,來此公干,怎么能收受錢財,這像話嗎?”

“上使真是高風亮節!”戚景通佩服的看著他。

這欽使像是長出了一口氣的模樣。

接著戚景通請他喝茶,二人閑聊片刻,欽使預備要走,戚景通忙是相送,欽使大抵覺得戚景通這個人,還算穩重老實了,于是他面上帶著笑容,臨走時,突然意味深長的道:“戚千戶啊,你……何時搭上了新建伯的門路,真是……失敬啊。”

“啥?”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5
第四百五十二章:虎狼之師

新建伯,這個名字很熟悉。

可熟歸熟,對戚景通而言,這卻是陌生的。

無論如何,得了旨意,就必須赴任。

從指揮成為一個副千戶,戚景通帶著幾分僥幸,同時,卻又帶著幾分悲涼。

這幾乎形同于閑置,這輩子,怕也翻不了身了吧。

一生的抱負,只恐到了如今,也到此為止了吧。

匆匆至寧波。

戚景通往鎮國府備倭衛點卯。

寧波水寨,和蓬萊水寨完全不同,這里的海灣規模不小,可水寨顯得很簡陋,不過……水寨附近,出奇的繁華,到處都是百姓,這兒儼然已成了一個屠宰場,一個個販賣魚的商販招牌,應接不暇。

便連這里的泥地,竟都是鮮紅的,仿佛染著血,血腥沖天。

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群,到了水寨,戚景通心里卻是一凜。

這些水兵,個頭不高,卻個個顯得很精壯,目光有神。

精壯……

這對于軍戶而言,是極奢侈的事。

許多人都是有上一頓,沒下一頓,能勉強長點肉就不錯了,甚至有些軍戶,幾乎都是骨肉如柴的。

戚景通打小就在軍中長大,在他的印象之中,也只有武官的家丁,才勉強在其臉上,看不到菜色。

可在這里,每一個人都膀大腰圓,卻又不是那種肥胖,而是渾身一股子精肉的感覺。

他們的眼睛,很有神。

戚景通一度誤以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將朝廷的調令取出,接了調令的人,勉強認識一些字,大抵知道了戚景通的身份之后,便開始大聲咧咧:“人來了,人來了!”

戚景通誤以為他在吼,點子來了,點子來了……

就在他恍恍惚惚的時候,一聲炮響,戚景通嚇得臉都綠了。

卻見那校場上,無數人迅速匯聚,人人腰間帶刀,卻因為炎熱,上身赤,露出了一身的古銅色的肌肉。

接著,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人,渾身邋里邋遢,像沒睡醒一樣。身后,是一頭灰熊一般的家伙,足足高了讀書人兩三個頭,十六塊腹肌,肱二頭肌,不需特意的蓄力,便已如皮鼓一般的緊繃。

“戚千戶?”讀書人上前,面帶微笑。

“正是。”戚景通預備行禮。

“我是唐寅,這是千戶官胡開山,我早得到了恩師的書信,一直盼你來。”

“令師……”

“姓方,諱繼藩。”

唐寅現在已經沒那么多讀書人應有的啰嗦了。

軍中的生活,一是一,二是二,之乎者也或是愁啊愁的詩詞歌賦,你跟胡開山這些大老粗說了人家也不懂。

唐寅現在習慣了說人話。

方繼藩……

新建伯……

自己……啥時候和他有關系了?

“戚千戶,人都召集起來了,你和這水寨上下都見一面,大家便算是認識了。今日晨操之后,要出海,好了,不啰嗦。”

“噢,噢。”戚景通沒想到營里如此隨意。

胡開山也樂了,似乎因為恩公有吩咐的緣故,所以他對戚景通格外的親昵,如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握拳輕輕的錘在戚景通的肩骨上:“哈哈……戚千戶,久仰大名,往后你我便是袍澤兄弟……”

一拳下手很輕,絕對只用了胡開山的一分力。

啪嗒。

戚景通的肩骨如他的心一般……要碎了。

戚景通猝然不備,悶哼一聲,頓覺氣血翻涌,喉頭一甜。

“你奶奶個嘴…骨頭是不是斷了…”這山東大漢,冒出個念頭,靠自己平時強健的體魄,勉強支撐,臉色蒼白如紙,恨不得大吼一聲,發泄來自于肩頭劇痛。

見戚景通臉色蒼白。

胡開山關心的道:“咋,戚千戶臉色這么差?”

“我……無……事!”戚景通調勻呼吸。

胡開山樂了,撓頭:“無事便好,不過,至多也就是腎不好,無事的,無事的,來了咱們寧波水寨,你算是來對地方了,咱們這兒,吃的是大黃魚,這大黃魚,已有大夫琢磨過,其性平,能入肝、腎二經,不但治腎,婦人吃了,還能活血哩。”

戚景通保持笑容,這莫不是……傳說中的……殺威棒?

幸虧我戚景通弓馬嫻熟,體魄驚人,否則……這一拳,怕已死了吧。

唐寅面帶微笑,看著戚景通,笑容背后,是同情。

被胡開山看重,還很親密的人,營里也有幾個,現在隔三差五在營里的大夫治傷,據說渾身淤青。

戚景通隨即樂了:“某與戚千戶一見如故,聽說……戚千戶最擅練兵和水戰、布陣,這太妙了,我胡開山是個粗人,你是副千戶,這練兵之事,就交給你了,噢,練兵的條例呢……”

說著,他開始往身上摸索,終是從寬大的腰帶里,抽出一個油紙包的簿子,他體型大,所以腰帶也比別人粗許多,這簿子藏在里頭,居然沒有違和感。

將油紙包里三層外三層剝開,胡開山顯得很鄭重:“這是恩公交我的,乃咱們水寨的練兵之法,我仔細鉆研,所學卻是不精,戚千戶,今日我將它傳授你,往后,這就交給你了。”

恩公……

恩師……

戚景通有點懵。

關系有些亂啊。

右邊的肩窩依舊疼的他頭皮發麻,抬不起來,他用左手接了,勉強抬起右臂,隨手翻閱。

戚景通心里想,練兵之術,哪有這般容易……兵法如水,沒有常形,要對癥下藥,你以為這是諸葛亮,還授什么錦囊……

他一面說,可一翻開,臉色就變了。

沒錯……

練兵的技巧,是真的沒有任何經驗和技巧可言的。

這確實是戚景通的心得。

因為作為武官,輪到你練什么兵你就得練什么兵……

可是……可是……

戚景通風中凌亂起來。

這哪里是練兵之法,這……第一頁,是選兵。

什么人適合當兵,什么人不適合。

首要的,當然是窮。

有多窮要多窮,里頭,首推義烏人和永康人,里頭還具體的分析來了原因,論述了這群從祖宗十八代起,便窮的燒不起灶的光榮歷史,已經山民們械斗傳統的形成……

戚景通其實有些失禮,他理當瞄一眼之后,便將東西收了,回去慢慢琢磨,畢竟當著人面,不能久看。

可看了第一頁,他就忍不住看第二頁。

第二頁居然是給養。

書中認為,水兵給養必須充分,寧缺毋濫,朝廷撥發的三千錢糧供給,只需三百人吃用即可,其中還事無巨細的列出清單,要求士兵們保證每日食谷兩斤,肉一斤,蔬果一斤,這是最低要求。

戚景通倒吸一口涼氣。

這伙食,就算是總兵官豢養的家丁,怕也沒有如此待遇吧。

可偏偏,方繼藩做了硬性的要求,一兩一錢,都不能少,一個士兵若是少了一兩米,一兩肉,則小旗官連坐,若一旗之中,俱都缺斤少兩,則殺百戶,若百戶治下有近半人少糧,則千戶、副千戶統統殺了。

當然,最可憐的是軍需官,因為無論是哪一個士兵少了糧,都是殺軍需官。

戚景通心里一凜。

軍中吃空餉和層層克扣之事,可謂屢見不鮮,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卻如這般苛刻和細致的軍法,卻是前所未見。

可細細一想,戚景通很快就能理解其用心了。

無論是千戶、百戶、旗官,都屬于主官,他們要貪墨,勢必和軍需官同流合污,可在這嚴厲的軍法之下,主官不但有上官監督,軍需官豈會不害怕東窗事發,又或者,軍需官想要克扣,各旗、各百戶以及千戶官為了防止掉腦袋,難道會讓軍需官率性而為。

除非這軍中,所有人都沆瀣一氣,否則,稍有不慎,就可能有人要人頭落地了。

戚景通微微皺眉。

他心里倒是真正佩服胡開山的恩公了。

軍法,本就該細致。

何況,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保證官兵的給養,其實是重中之重,大明的軍馬,軍紀渙散,其根本,不就在于給養出了問題?

朝廷的錢糧,缺斤少兩,到了一層層的武官手里,又是層層克扣。

等真正到了士兵手里,一斤糧,有三兩就不錯。

吃都吃不飽,如何操練?

饑餓的人,操練的狠了,會直接昏厥或者休克的!

因而,為了防止出問題,所以操練也是敷衍了事。

最終,所謂的官兵,就成了一群能勉強混個半飽,不知操練為何物的廢物。

這個人……居然有此真知灼見,竟是一眼看穿了,軍中最大的弊病。

相比于其他的問題,反而都不是問題了。

就如戚景通自己一樣,他打小就可以學習弓馬,可謂是聞雞起舞,可這一切都來源于他出自于武官的家庭,他每日能吃飽喝足,所以操練對他有莫大的好處,不但使他弓馬嫻熟,而且體魄驚人,也練出了一身的蠻肉。

可尋常士卒呢?

吃都吃不飽,操練兩下,就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再多操練一會兒,昏厥和休克都是常有的事,這樣的兵,怎么操練?

方繼藩……

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啊。

戚景通打起了精神,不敢等閑視之了!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6
第四百五十三章:我們回來了

再繼續看下去,便是操練紀要了。

這不同于所謂的孫子兵法之類的籠統之法,而是幾乎每一個要求細節,都是詳盡無比,從號令,至戰法,再至行營、武藝、守哨、水戰,等等,哪怕是每一個士兵臨陣時,都有足夠的要求。

這等兵法書,若是讀書人看了,只怕要頭痛。

因為里頭的文字太啰嗦,反復的羅列了該怎么去戰斗和賞罰的細節。

不懂行的人,看了也只是嗤之以鼻。

因為操練和打仗這等事,何須如此詳細。

可戚景通看來,卻是心里駭然。

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強兵練兵之法嗎?

他不是讀書人,同時,他又不是尋常人,他對戰爭和操練,乃至于大明的士兵,都有深刻的認知。

正因如此,他才察覺到,大明的軍制,或許在百年前,曾強極一時,可到如今,早已是腐化和敗壞,弊病叢生。

戚景通自覺地自己是孤獨的,他看出了太多的問題,可又如何?

他沒法兒改,即便當初是在蓬萊水寨,即便當初,他受兵部的青睞,可他也深知,挑選士兵,并非是他能做主,軍糧供給,也非他能做主,乃至于,如何獎懲部眾,也非他可以一言而斷。沒有足夠的軍糧供給,操練就沒法加強強度,因為士兵的身體吃不消。而一旦操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士兵們便容易渙散。兵心一散,就游手好閑,到了戰時,順風時尚可一窩蜂沖殺一通,逆風時便是一哄而散。

人最可悲的是,當他看到了問題,無力去改變,所以就將一切,寄望于運氣。

當初他帶著艦船出了蓬萊水寨,何嘗不就是寄望于這運氣呢,結果……上天絕不會眷顧沒有準備的人。

他繼續看到此后,關于士兵作戰和水戰的陣法,三五人為一隊,士兵們各司其職,要求做到,無論多少賊人,士兵們都需保持與自己袍澤之間的協同,甚至提出,擅逞勇者,軍法處置。

軍法之中,更是嚴厲:砍伐人樹株,作踐人田產,燒人屋房,奸淫作盜,割取亡兵的死頭,殺被擄的男子,污被擄的婦人,甚至妄殺平民,假稱賊級,天理不容,王法不宥者,有犯,決以軍法從事抵命,必誅不論。

戚景通身體顫抖。

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強軍之法啊。

這里頭幾乎每一個文字,都在針對明軍現有的弊病去糾正,其中規定的所有細節,幾乎是為締造一支新軍量身打造。

甚至,有不少練兵之法,從前,竟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當時的自己,也曾幻想過,倘有一日,自己該如何革除弊病。

自然,他深知自己是做不到這些的,這些,不過是一些念頭罷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若有兒子,一定會將自己多年的想法,告訴自己的兒子。

自己做不到,未必兒子做不到。

可現在……

沒有人可以懂戚景通的心事,唐寅不會懂,文武有別。胡開山不懂,胡開山從前不是武官,不曾真正深入的了解過大明的軍制。

戚景通的心底深處,居然露出了悲戚。

此書……就好像專門為自己寫的一般。

也是專門,為了大明這腐朽老舊的軍制而提出。

戚景通赤紅著眼睛,看向唐寅:“按這兵法紀要練兵?”

“對,便連選兵,也是用此法。”

瞬間,眼淚便遏制不住的出來。

兵敗之后,戚景通沒有哭。

貶為副千戶,戚景通依舊沒有哭。

胡開山一拳砸在他的肩窩上,疼的他齜牙,可他依然沒有哭。

可現在,戚景通哭了,噗通一下,他跪在了帶著魚腥的泥地里,如獲至寶的抱著練兵紀要,淚灑下來,哽咽道:“戚家世受國恩,至今百二十年,而今北有韃靼、南有倭寇,這俱為朝廷心腹大患,而諸軍……已不堪為戰,長此以往,誰來保境安民。而今……而今……終于有救了,有救了啊……我戚景通……咳咳……”

唐寅一臉習慣的看著戚景通。

真的很累啊。

自己的恩師,總有惹人哭的功能。

跟在恩師身邊,這樣的場景,唐寅見得多了,哭出來就好,沒啥。

胡開山卻是不落忍,忙是要將戚景通攙扶起,可實際上,卻幾乎是將戚景通拎起來的。

“莫哭,咱們是漢子,有啥好哭的,士兵們都在那,別讓人看了去,丟人。”

戚景通還在抽搐哽咽,帶著淚眼:“唐修撰,胡千戶,這新建伯……到底是何人……他為何……”

“我的恩師……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允文允武,在京師里,人人贊許。”唐寅其實本來想如實的陳述自己的恩師。可很快,這個念頭打消了,因為……臣不彰君惡、子不言父過,弟子,豈可腹誹恩師。

戚景通肅然起敬,心里說,自己久再登州和萊州,竟不知天下已出了這樣的人物,真是消息閉塞,從前白活了啊。

胡開山忍不住道:“是啊,恩公不只是本事了得,最緊要的,乃是他品德貴重,這一次,我老胡是最佩服的,我胡開山也讀過一些度讀書人的書,說是一個人,若如美玉一般無暇,那便是謙謙君子,這世上若真有這樣的君子,想來,勢必就是恩公這般的。”

戚景通心中一凜,不敢小看了。

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他頓時心潮澎湃:“我戚景通不過是粗鄙的武夫,能遇新建伯此等明公,只恨不能一見,今日吾奉旨來此協助唐修撰與胡千戶練兵,自當效犬馬之勞,若藏私心,人神共誅。”

人有了希望,便覺得渾身都有勁。

胡開山喜笑顏開,一拳又砸在戚景通的肩窩:“好漢子,我就喜歡戚千戶這般的直爽。”

“……”戚景通雙目依舊含淚,眼珠子不動,嘴巴微微鼓起來,像是憋了一口長氣,直勾勾的站著,紋絲不動。

“咋了?”

戚景通緩緩的閉上眼睛,依舊還憋著口里的一口氣,眼角,淚水在打轉,還是一聲不吭。

“呀,戚千戶,你無事吧。”

呼……

戚景通終于在確定自己不會被這劇痛,發出嘶聲裂肺的痛吼,還能保持著意識的清醒之后,方才長長將這一口氣噴出來,他粗重的呼吸,臉色煞白,像是剛從沙場歸來,右臂吊在肩上,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左手擺擺手:“無事,無事,下一次,換一個胳膊好嗎?換左邊,右邊的……要碎了。”

“啥?”胡開山一臉無辜的看著戚景通。

戚景通很快就熟悉了這里的環境。

他喜歡這里,看著士兵們吃著肉,吃著魚,猶如一群少爺兵一般,可操練起來,卻很狠,戚景通是絕不肯徇私之人,賞罰分明。

這些士兵們骨子里,有一股狠勁。

不只如此,戚景通還跟著他們出海,他看到唐寅在小舟上,敲著船幫子,而后,他也看到,這一片海域里,生出一股黃潮。

接著,士兵們彼此高呼著,數十艘小海船的人,灑下了一個個漁網。

戚景通也捋著袖子,加入了打漁的行里。

他喜歡吃大黃魚,尤其愛吃魚湯,雖然這個時候,對于大黃魚的烹飪研究,已經進化,人們已經不再喜歡熬湯,而是喜歡清蒸了。倘若是大宗師級別的高人,便如戚景通前日受邀見到的寧波知府溫艷生,溫知府對黃魚的研究,已至旁人無法企及的境界,他會將大黃魚用上好的黃酒浸泡數日,之后慢火煨煮,在魚腹之中,藏花椒、蒜若干,取出時,趁魚中熱氣未散時,取冰黃酒吃下。

可作為入門級吃貨,他就享受那一口湯入口的感覺,舒服。

他也愛打大黃魚,尤其是士兵們一個個拼命下網,個個激動莫名的樣子。

戚景通便覺得舒坦,太舒坦了。

他發現,士兵們對于艦船的操作開始越來越熟悉,甚至,有人還會提出船只中需要改進的問題。

他們希望自己的船更快一些,也希望船更堅實一些,而一群花了銀子請來的匠人們,總會圍繞著艦船,進行修葺和改善。

這一切……都是銀子在作祟,許多人家,開始專門收購這里的大黃魚,將其曬干,再轉去其他地方販賣。一到大船回港時,港口里,便熱鬧非凡,無數的人,盼望著這艘威風凜凜鎮國府號回來,緊接著,水兵們直接下船,稍作休息之后,開始操練。

現在裝卸貨物的事,已經開始雇傭一些短工來負責了。

不只如此,一個個新型的巨弩,開始搬上了船頭。

水兵們會站在港灣處,一次次嘗試著操控這巨弩。

戚景通百思不得其解,這巨弩……和別處不同啊。

每當他抱有疑問的時候,胡開山會親昵的一拳砸在他的右肩上,親熱道:“你會明白的,嗯,很快就會明白這巨弩的作用了。”

半月之后。

大船出港。

水兵們格外的興奮,一個個清早操練時,嗷嗷的叫。

他們的雙目里,散發著貪婪。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7
第四百五十四章:大功告成

窮了祖宗十八輩子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貪婪。

為了對付那巨魚,他們一個個磨刀霍霍,有人做著夢,都想著將那巨魚宰了,換來銀子。

其實胡開山很不忍心告訴戚景通真相。

畢竟,他知道戚景通是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他對銀子不甚感興趣,他滿心想著殺賊立功。

這樣的人,用財帛是不能動他的心的。

可水兵們卻是大俗人,一個個咬牙切齒,乃至于在營中的弓馬練習,那箭靶子上,畫著的也是一個大魚然后噴泉的形象。

一聲號令,全員登船,補給什么的都是管夠,接著唐寅升座,胡開山和戚景通分立兩側,舵艙來報:“修撰,舵艙預備完畢。”

“修撰,鐵錨已升。”

“修撰,風帆已升。”

“修撰,水艙預備完畢。”

“修撰,兵庫點驗完畢。”

“修撰,糧庫點驗完畢。”

“修撰,全員點驗,二百九十四人俱到。”

現在,這些窮逼,這些鎮國府水師精兵們,已有了一點兒模樣。

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雙目如炬。

戚景通有一種錯覺

這些人到底靠什么,永遠都保持著一股子昂揚的士氣。

這種斗志,是在蓬萊水寨,乃至于其他各軍中,都是看不到的,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心理,海上艱苦,風浪大,水寨的人,一聽說要出海,理應一片哀嚎才是,咋看著像是土匪出巢呢?

唐寅取了案牘上簽筒的一枚簽令,摔下:“入海,向東五十里!”

一名百戶官撿起了簽令,匆匆而且,隨即,號令傳出,號角連連。

威風凜凜鎮國公號,徐徐駛出港灣,邁入大洋深處。

戚景通激動的又有些想要熱淚盈眶了。

他出過很多次海,在蓬萊水寨,可沒有一次,像在這里這般,能感受到那一股從上至下的熱情。

胡開山追了出來,咧嘴道:“老戚”

戚景通打了個冷戰,身子一避。

果然,胡開山一拳已朝他肩窩砸來。

這一次,拳風破空,與戚景通擦身而過,戚景通還是冷汗淋淋。

胡開山收了拳,便笑了:“誒呀,你看我這記性,又是忘了,下次一定記著,絕不動手動腳。”

“胡千戶,今日獵大魚?”戚景通看著胡開山。

一說到了大魚。

胡開山抬頭,露出了惆悵之色。

他永遠記得,大魚帶給他的恥辱。

太狼狽了。

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虧。

胡開山沉默的看著桅桿上獵獵的旗幟:“是啊,獵他的。”

戚景通道:“胡千戶,似乎”

“別說了,到時你自會明白。”

戚景通是無法理解胡開山。

船向東行駛了一日,像是尋覓什么,隨即,他們又開始向西巡游,提著望遠鏡的水手們在各處不斷的觀察。

就這樣枯燥的到了第三日,突然,有水手雀躍道:“巨魚,巨魚,東北角在東北角。”

他一聲咧咧。

整艘船頓時炸了。

嗷嗷叫的窮逼,不,大明鎮國府水師精銳們,個個從各艙里竄了出來。

“示警,示警!”

因為是在傍晚時分,天色昏暗,于是,一個沖天炮直接刺啦一聲放出,發出了響動,接著,那沖天炮嗖的飛向了半空,最后綻放出璀璨的煙火。

唐寅已匆匆和胡開山帶著幾個親衛出現在了甲板。

他拿起了望遠鏡,只看了看,確定了是巨魚。

因為太明顯了。

此等巨魚或許是因為過于龐大,以至于在海中幾乎沒有天敵,所以很是風騷,肆無忌憚的在海面噴著泉水,就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它的存在一般。

囂張!

胡開山眼里放光。

那此前后被枯燥的海上漂泊而懶洋洋的水兵們,現在個個精神百倍,龍精虎猛。

他們不怕死,怕窮!

戚景通興沖沖的道:“我看看,我看看是啥。”

胡開山將望遠鏡給他。

戚景通很想知道,大魚是啥樣子。

有了捕撈大黃魚的經驗,他對捕魚,也開始有了心得。

于是他抬起了望遠鏡。

然后,他看到了那放大倍數的鏡片之后,那幾乎鏡片里無法完全顯現的龐大身軀,還有那自身體里噴出來的泉水

戚景通嚇尿了。

他沉默了很久,不說話。

“你奶奶個嘴!”戚景通忍不住低聲咒罵。

一群瘋子啊。

那魚,只怕不比船小多少吧。

好好的大黃魚,不去撈,你們來惹這東西

的智障!

唐寅大呼:“預備戰斗,撤下副帆。”

“預備弓弩!”

“各艙預備!”

呼啦啦,整個艦船里的水兵們,一個個激動莫名的開始進入各自的崗位。

上一次,總結到了許多的經驗,雖然吃了大虧,可這一次,他們心里有了第二底了。

預定在船舷的巨弩已經預備。

這巨弩比從前更大,從火柴棒,升級成了兩根火柴棒。

為了將這加強版火柴棒射出,匠人們花費了許多功夫。

這巨弩,沒有四人,都無法操縱。

看著所有人精神奕奕的各自做好了準備,甚至還有人預備好了長桿,有人開始撤下副帆,船開始轉舵,朝向那涌泉的方向,那下頭加固了的船底,猶如裁刀,切開了水浪,銀色的浪花,拍打在船身上,胡開山已取了一根一張多長的鋼矛,這鋼矛極長,鋒利無比,因為通體鋼鐵,甚是沉重。

可胡開山卻不以為然,雙手死死的擎矛,死死的凝視著遠處。

“無關人等,撤船艙!”

戚景通沒有走,唐寅卻是乖乖他的船艙了,他覺得自己除了吟詩助興之外,實在沒有其他才能,還是不礙事的好。

“弓弩就位!”

胡開山赤紅著眼,道:“再靠近一些,都機靈一點,機靈一點。”

大船繼續靠近。

那巨魚已越來越清晰。

戚景通心里發寒,他突然覺得此前對鎮國府備倭衛的一切幻想都被現實無情的打破了。

這群混賬真是一群瘋子啊。

胡開山磨著牙。

一切就緒。

那龐然大物,相距幾乎不過數十丈。

而根據大家對這龐然大物習性的了解。

巨魚對于任何即將到來的風險,似乎都沒有警惕。

大船越來越近,幾架弓弩瞄準它,幾乎沒有任何的壓力,畢竟體型過于巨大。

“射!”

胡開山發出了大吼。

剎那之間,數枚弩箭射出,朝著巨雨而去。

這弩箭不但粗壯了不少,箭頭,是三叉戟的造型,兩側有專門的倒勾,而其后,則是長索,長索與船上連接起來,隨著弩箭一齊沒入巨魚的身體。

“穩住!”

在射出之后,帆布同時撤下,舵手死死的掌住舵,其余人全數扶住船舷。

兩根鋼鐵般的弩箭,沒入巨魚的身體。

巨魚開始在海中翻滾,這一次,似乎受創不輕,血水在海中涌出來,巨魚不斷的掙扎,卷起驚濤駭浪,威風凜凜鎮國公號猶如巨浪中的小舟,在海中搖曳。

可是那弩箭的倒勾,顯然已死死的卡住了它的骨肉,它越掙扎,那劇烈的疼痛,卻是更甚,巨魚沒頭蒼蠅一般,開始游弋,在弩箭的末端,與傳遞連接的纜繩,則幾乎是拖拽著威風凜凜鎮國公號隨著巨魚前行。

威風凜凜鎮國公號不斷的來晃動,船上的人死死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大浪漫過了甲板,撲面而來,而此時,舵手必須隨時調整船的方向,否則,船被巨魚拖拽的情況之下,一個不好,船身就極有可能傾覆。

每一個人,比之第一次獵殺巨魚時,都冷靜了不少。

所有人必須各司其職,尤其是在這一刻,稍有任何疏忽,都可能前功盡棄。

“巨魚朝我們來了。“

果然不斷受創,又無法逃脫,渾身是血的巨魚似乎瘋了一般,翻滾著,朝大船而來。

“轉舵,轉舵!”

其實不需下令,舵手便已瘋狂的開始轉向了。

而此時,轟隆一聲,船上的所有人都顫了顫,似乎巨魚撞到了船底。

所有人悶哼一聲,可這力量,顯然在巨魚已遭受重創之后,并沒有他們原先所預料的那般猛烈。

憤怒的胡開山,居然在此時,狠狠的朝船下甩出了鋼矛。

那鋼矛順勢,直沒巨魚。

巨魚開始發出了哀鳴,依舊還是不甘的在海中翻滾著,無數的血水,涌出來,船底已徹底的染為了紅色。

濃重的血腥,令人幾乎想要嘔吐。

船上的水手們,在船身稍稍穩定之后,紛紛投出了槍矛。

每一個人,都是熱血沸騰,眼里發紅,沒有人畏懼,沒有人膽怯。

在他們的家鄉,膽怯或者躲在別人身后的人,是生生世世都被人瞧不起的,勇敢的人,才能獲得人們的尊敬。

而在水寨里,這樣的傳統繼承了下來。

無數的槍矛投出,而舵手卻已趁此機會,在這千鈞一發之間,調轉了船頭,順著巨魚產生的巨浪,徐徐的后退,避免了與巨魚的短兵交接。

可那兩根與射入巨魚身體里的弩箭的繩索,依舊在巨魚和威風凜凜鎮國公號之間彼此相連。

巨魚與船之間每一次的的晃動,都持續的,給巨魚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黃玉 發表於 2018-11-16 03:07
第四百五十五章:滿載而歸

巨魚在水中瘋狂的翻滾著,大浪翻滾,浪頭不斷的敲擊著威風凜凜鎮國公號。

船上的人,在經歷了緊張之后,漸漸開始冷靜下來。

水兵們待船一穩,便飛出鋼矛,有人興奮的弄出火銃,砰的一聲,煙火騰騰,硝煙彌漫。

對于這樣的智障,若不是現在沒時間招呼,胡開山恨不得砸爛他的狗頭。

舵手已越來越冷靜,他對此,已開始習以為常。

每一個人,開始各司其職起來。

熱情過后,是一種疲倦之后的喜悅。

等到那巨魚,終于掙扎的幅度越來越輕,所有人長長的松了口氣。

有人探出了船舷,去看那傳遞漂浮而起的魚尸。

那黑白相間的尸首,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胡開山發出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

唐寅從船艙里鉆了出來:“死了嗎,死了嗎?”

方才那船一陣的搖晃,實是夠嗆,好幾次,唐寅都以為自己死定了。

而現在,海水又歸于平靜,嗷嗷叫的水兵們,想要放下纜繩,將那巨魚撈上來。

他們時刻保持著熱情,永遠都是精力充沛,胡開山毫不客氣的拎起了一個家伙,朝他咆哮:“天知道還有沒有死盡,這么急著下去趕死嗎?就算是死了,咱們的船,放的下這魚尸嗎?

可憐的水兵被懸在半空,兩腿在半空亂蹬,最重要的是,他還得面對胡開山十幾日沒刷牙的口臭,還有那四濺的吐沫。

“卑下知……知錯了。”

“滾回自己的崗位去,他娘的,立即返航,將這巨魚,拖回去,將風帆給老子扯滿了,檢查一下船上各處毀壞了什么!”

胡開山是這些窮鬼的克星,往往大吼一聲,嗷嗷叫,張牙舞爪的窮逼們便安靜了,從老虎成了病貓,世界就清凈了。

眾人誒喲誒喲的開始拉著纜繩扯起了風帆,有人沖入了底艙,檢查船只的損毀情況,底艙的人開始預備拋棄壓艙石。

窮逼們迎著海風,個個滿面賊笑,就像自己的老娘嫁人一般,美滋滋的咂嘴。

獵獵的威風凜凜鎮國公的黑底旗幟,此時在這黃昏之下,它迎風招展,萬丈霞光的天穹和碧藍的海水之間,顯得格外的耀眼。

攀上桅桿的水手不耐煩的驅散了想要停落的海鷗,一面打著旗幟。

下頭的水手們收著纜繩。

胡開山撲哧撲哧的讓人取了淡水洗了把臉,方才情急之下,發簪不知掉去了哪里,披頭散發的,他用的手往頭上向上一抹,頓時,長發后揚,竟有幾分小馬哥般的風采。雖然……他比較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戚景通激動起來。

他恍然大悟,一切都明白了。

他眼里放著光。

方才,在經歷了一場生死劫之后,他頓時醒悟了什么。

他激動的看著唐寅,再看看胡開山。

胡開山一甩長發,濕漉漉的長發在海風的吹拂之下亂飛:“明白了啥?”

“捕魚,也是新建伯的授意吧?”

胡開山和唐寅對視一眼。

想了想,好像是的,至少恩師……確實修書來了,讓他們想方設法,捕殺巨魚!

戚景通激動的道:“兵法之中,首要的乃是實戰,操練固然有用,可若無實戰應變的方法,縱使兵練得再好,遇到那兇殘的倭寇,卻也未必可以做到百戰百勝。這捕撈巨魚,與巨魚搏斗,正是實戰啊,鍛煉的,正是備倭衛上下在萬分緊急之下,操縱船只的水平,讓將士們時時刻刻,保持著作戰的緊張,人就是如此,第一次遇到了兇險,容易慌張失措,可遇的多了,自然也便不將其當一回事了。新建伯……神鬼莫測,運籌帷幄,處處都帶著心機,我明白了,統統都明白了。巨魚,我們可將其視為倭賊的艦船,我們不斷的于之搏斗,與之死戰,唯有如此,方才可練出百戰強兵,卑下真是佩服,實是太佩服了,我自稱自己熟悉兵法,弓馬嫻熟,其實卻不及新建伯萬一。”

胡開山一臉智障的看著他。

看他高興壞了的樣子,覺得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可隨即,見他說的繪聲繪色,居然也有幾分信了。

他虎軀一震,心里不禁想,莫非……

他倒吸一口涼氣。

“老唐,我覺得靠譜,恩公的本意,或許真不是為了銀子。”

“……”唐寅憋紅著臉,見二人都期盼的看著自己,他呼出一口長氣:“恩師行事,自有其用意,他……豈會在乎區區財帛,既然他吩咐我們捕巨魚,自然會有其深意。”

得到了唐寅準確的回答。

戚景通跪了。

他真的跪了。

這輩子,從沒有如此佩服一個人。

自己一輩子的感悟,都不及人家信手捏來的周密謀劃。

此刻,他胸膛里有一團火,在燃燒,火焰高漲,竄動著,那火焰,生生不息。

“回航………”

“回航!”

水兵們用激動的聲音,不斷的接力:“回航!”

“回航!”

帶著幾分殘破的威風凜凜鎮國公向西,一路向西。

后日拂曉,大船回港。

這一次帶回來的,不是滿倉的大黃魚。

而是……

無數人出現在了港口,翹首以盼。

這一次出航時間比較長,許多借此牟利的人,都等待不及了。

而此時,人們察覺了什么。

大船之后,似乎一座小山,在水中浮動。

人群像是炸開了一般。

是巨魚。

巨魚!

無數人奔走相告,數不清的寧波人,紛紛涌來,想要一睹風采。

那巨魚解開了繩索,根本不需搬運直接隨著潮汐,便被沖到了沙灘上。

無數人駭然的看著這巨大的魚,此魚,即便是放在鯨中,也稱的上是巨大了。等它沖上了海灘之后,當人們看清了它的全貌時,連水兵們都嚇尿了。

原來他們捕殺的,竟是這樣的龐然大物。

此鯨長十四丈,這已經相當于二十人的身高,大致的估算,其重量,只怕在三十萬斤上下。

三十萬斤啊……

水兵沿著鯨魚,圍成了人墻,這是他們的,誰也別想趁機揩油,偷偷割了鯨肉走。

片刻之后,便有寧波府的差役們分開議論紛紛的人群,隨后,頭戴翅帽,穿著簇新欽賜飛魚服的知府溫艷生帶著一干屬官到了。

聽說捕到了大魚,溫艷生很感興趣,居然肚子有點不太爭氣,可興沖沖的一到,方知竟不是大黃魚。

他咳嗽一聲,擺出了知府大人的威儀,圍著魚尸足足轉了一圈,覺得甚是腥臭,心里不禁嘀咕:“這……能吃?”

顧不得這腥臭,見唐寅來了,二人相互見禮,看著四周人聲鼎沸的人群,溫艷生不禁感慨:“此魚真是嚇煞人了,只是不知,該當如何處置。”

“先煉魚油,恩師吩咐過的,其余的肉,分而割之,畢竟是肉,不吃可惜了。至于骸骨,恩師有吩咐,要命船遇至京師。”

溫艷生樂了:“如此甚好,老夫……倒是可以先嘗一嘗看,是啊,畢竟是肉,不然可惜了,不過此肉,遠遠聞之,甚為腥臭,需用作料掩其味的好,不急,不急,需趕緊煉油,這魚尸甚大,不妨就地煉油吧。”

煉油很簡單,直接割取鯨魚的油脂,架上鐵鍋,燒起來熬油即可,等熬的差不多了,任其冷卻,這鯨油便算是成了。

這是方繼藩教的。

恩師真是什么都懂啊。

不過……唐寅卻已是習慣了。

三百多個嗷嗷叫的水兵,各自取刀,也顧不得出海回來的疲憊,提著竹筐,割取油脂和鯨肉,肉的話,直接就地兜售。

這肉也有十幾萬斤,五文錢一斤,愛買不買。

五文錢比之黃魚的價格,是高了不少。

可現在,寧波府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人們開始恢復了安定,何況,如此巨魚,人們倒還真想嘗一嘗這肉,買的人不少,有不少人倒愿意多買一些,這是他們的經驗之談,在這里買的魚,到了別處一轉手,總是有利可圖。

一時之間,這港口處,除了圍看之人,還有不少人來回的挑著扁擔和籮筐,將一擔擔肉直接挑走。

甚至是那還未流盡的鯨血,也有嗷嗷叫的水兵拿著盆子一盆盆的裝著,畢竟……巨魚渾身都是寶,這全身上下,總會有用,先裝起來,說不準,它能吃,能入藥呢?

人們總是愛吃稀罕物,而這巨魚,再稀罕不過了,許多人低聲竊竊私語,認為這巨魚定是大為滋補之物,因而,許多人動心,想要買回去嘗嘗。

唐寅背著手,與知府溫艷生談笑風生,溫艷生時不時的看著那慢慢的被人剝皮拆骨的巨鯨,面帶著微笑:“此魚甚偉,本官倒也想嘗一嘗了,不妨如此,待會本官奉上一錠銀子,唐修撰,到時送一擔肉至廨舍來,如何?”

唐寅道:“怎么好收溫公的銀兩,君子之交淡如水,待會兒伯虎便命人送去便是。”

溫艷生只微微一笑,倒是沒有拒絕,他倒不貪這幾斤肉,而在于,沒有必要為了幾斤肉,繼續糾纏著該不該銀子的事,畢竟……大家都是斯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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