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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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060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16
☆、第210章 秦探花是好人~


  閩王其實對秦鳳儀有所瞭解, 是聽八兒子說的。愉親王膝下空空, 空出個好大王爵, 閩王又不瞎, 自然能看得到。閩王兒子多,嫡出的兒子, 以後能承郡王爵, 但庶出的兒子們,只能降到國公爵了。宗室的國公, 不比京城實權的公府,一旦至宗室公府, 若無實職,未免蹉跎。閩王自然要為兒子打算,當然, 景安帝讓二皇子在宗人府當差的用意,閩王也不瞎,只是, 不是閩王說話難聽, 愉親王年輕時亦是八面玲瓏的人物, 如何能看得上二皇子這般木訥之人。

  愉親王就是沒兒子, 人家要過繼,也得過繼個看得上眼的吧。依閩王對愉親王的瞭解,那是定不喜二皇子的。閩王就時常讓兒子過去奉承, 一則是兄弟間的情分, 這好幾年不見了, 老兄弟們就剩下閩王與愉親王了,愉親王還年輕,不過六十出頭。閩王不一樣,閩王都快七十的人了。閩王時常與愉親王說,“咱們這年紀,阿弟尚好,我是見一次少一次了。”閩王每每說起這話,愉親王便有些心酸的。故而,待閩王府的幾個孩子,愉親王亦是親切的。

  要是讓閩王說,皇帝你要願意兒子過繼愉親王府,你就正經拿出個優秀皇子來,總不能挑個最差的糊弄愉王弟,這也忒小氣了些。

  閩王就是自兒子八郎那裡聽聞的秦鳳儀之大名,這位相貌極美的秦探花鳳儀,可不是個尋常人,屁出身沒有,就一鹽商子弟,硬是拜了方閣老為師,娶了景川侯的愛女,一朝春闈,明明會試孫山,殿試後卻被皇帝點為一甲探花,自此深得帝寵,頗是不凡哪。

  不說別個,就前兩件事,也不似尋常人能做出來的。不要說一個鹽商子弟,就是豪門出身的子弟,若能拜閣老為關門弟子,娶京城第一侯府景川侯府的大姑娘為妻,這也是一等一的子弟,何況,秦鳳儀只是鹽商出身。

  要不是知道景安帝沒有斷袖的愛好,閩王真得懷疑這位皇帝侄子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記了呢。

  當初八兒子就與他說過,這個秦鳳儀,雖為探花,卻是個臉皮八丈厚的,巴結起來,簡直沒臉沒皮,侍奉愉親王比奴婢都要周全。

  八兒子年紀尚輕,閩王今日與秦鳳儀一見,雖則秦鳳儀的心機在閩王眼中淺到一望即知,但,秦鳳儀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就像八兒子說的,臉皮八丈厚什麼的,在閩王看來,這可不是缺點。而且,秦鳳儀還有著與朝中臣子最大的不同,這人在御前咋這樣自在哩。倒不似在御前,仿佛在他家炕頭說話一般的自在啊。

  他,堂堂實權藩王,愉親王,堂堂今上嫡親的叔叔,大皇子二皇子,天家貴胄,更不必提景安帝了,這是天下至尊,在皇家宗室的實權人物面前,秦鳳儀竟然能將宗室大比的職司輕輕鬆松的就給他們分派了。關鍵是,便是閩王當時聽著,也沒覺著不舒服。

  一般來說,閩王是為上者,他分派別人分派慣了的。沒想到,一朝被分派了,他竟然沒有半點反感。

  閩王何等閱歷,不由暗想,這雖是個鄉下小子,卻著實不是個簡單的,怪道陛下要用他的。

  閩王經的事,見得人,多了。心機深沉的,心思曲折的,路不一定就好走。上位者喜歡的,從來不是這種人,反是秦鳳儀這樣心思淺的一眼望到底,還會諂媚侍奉,又肯做事的,最後還能輕輕鬆松丟出來做炮灰的,皇家最喜歡。

  當然,秦鳳儀有岳家和師門,估計景安帝能手下略能留些情面。但依閩王的推測,現在秦鳳儀在御前有多得意,以後就當有多麼的失意了。

  不得不說,雖則這一日宮宴秦鳳儀直問他泉州港的事令閩王不悅,但閩王現在已經將秦鳳儀當真個半死人,心下也就不氣了。

  秦鳳儀是不曉得,他不過跟人家吃了頓飯,在人家眼裡就成了個半死人。因著秦鳳儀在宮宴上那一套條理清楚的話,景安帝便將宗室考試的事交給了愉親王主理,愉親王笑道,“還得二殿下和鳳儀給我做個幫手才好。”

  景安帝笑道,“他二人隨叔王差譴。”

  愉親王其實主要是想差譴秦鳳儀啦,瞧瞧這孩子,多麼出眾,說的話也有條理,更叫人愛聽。不同于閩王把秦鳳儀當個半死人,愉親王極喜歡秦鳳儀,就是在蜀王跟前也是把人誇了又誇,贊了又贊,閩王道,“秦翰林是生得不錯,阿弟你這把他誇得跟一朵花似的。”

  “鳳儀可比花兒好看。”愉親王笑道,“他呀,是個孩子性子,有時說話不留心,阿兄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看你說的,我長孫都比他要大些。”閩王笑,“不過,秦翰林這般美貌之人,的確少見。”

  “不止是美貌,鳳儀是個有情義之人。阿兄你要與他相處長了,定也喜歡他。”

  閩王不駁愉親王的話,與他打聽,“陛下這次要考較宗室子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

  “這事兒阿兄比我還早知道,如何問我?”

  閩王瞪他一眼,道,“你少糊弄阿兄,我雖知道的早,你在京城的時候長。以往這些年,陛下可從沒起過考較宗室之心。”

  愉親王歎口氣,“倒也不為別個,陛下常與我提起宗室人口滋生,花費漸大,這還事小,只是,近來宗室沒有出眾子弟,陛下心裡急啊。朝中雖有百官,咱們宗室也不能除了各地藩王外,就沒有能提得起來的了?十萬人裡,就沒有出眾的了?陛下想著,天下要用的人不少,用外臣也是用,用咱們自家人也是用。只是,阿兄也知道,朝中禦史話多,要用宗室,怎麼個用法?咱們的人多了,擠佔的便是百官的利益,總得叫百官心服口服吧。故而,要考一考,只要宗室子弟出眾,亦可令百官閉嘴。”

  要不閩王說愉親王會不喜二皇子,就看愉親王說的這套話,就知這位在宗人府的親王殿下為何能任宗人府的宗正了。

  閩王當年也是皇子出身,如何不知宗室人口愈多,朝廷負擔過重之事。只是,他一個藩王,考慮藩國的利益便可。但,愉親王這話,亦是入情入理,閩王並非不通情理之人,閩王亦道,“是啊,當年太|祖皇帝定的規矩,只怕子孫後代生活得不過,當年襲爵,可沒有降爵一說,全部是世襲罔替。後來,兩三代之後便是親王郡王遍地,世宗皇帝改了規矩,降爵而襲,這才好些了。規矩倒不是不能變,就是依我的意思,大好男兒,自當為國孝力。只是啊,阿弟,你也知道,宗室子弟先時榮養慣了,我家那幾個,我抽打斥駡著,是念了幾本書的。可我與阿弟說吧,他們可沒法與翰林學士們相比。”

  蜀王也說,“是啊,阿叔,不要說他們,就是侄兒我這肚子裡的墨水,也不多。”

  順王跟著道,“陛下自是好意,我就怕孩兒們考不好,倒辜負了陛下美意,叫陛下生氣。”這也不知道陛下要考試啊,要是知道,早叫孩子們在家裡多念幾本書了。

  一畔的安王、康王等皆在一畔點頭,原就想帶著家中子弟過來在京城混個臉熟,先前誰也不知道要考試啊。

  “這要是想叫他們與翰林比肩,直接叫他們春闈了?”愉親王道,“你們只管放心,只要過得去,咱們都是姓景的,旁人還能越過咱們自己人不成。”

  有愉親王這話,大家才稍稍安心,但,各回家後也是督促家中子弟臨時抱佛腳,考文的多看幾頁書,考武的也要勤練棍棒刀槍。再有,這些藩王近來沒少進宮給皇帝陛下送禮,倒不指望著皇帝陛下開後門兒,但也希望能臨考前刷個印象分。

  秦鳳儀與二皇子就開始準備文武比試的事,首先,考試得先報名,秦鳳儀還與二皇子各家各戶的通知到了,哪天之內,你們過來報名,要是過了期限,可就只得等下一年了。

  另外就是考試地點的選擇,根據人數多少,來京宗室其實也沒多少人,三五百人頂天了。依著報名的人數,乾脆就定在太甯宮前頭,跟殿試一個地方,露天考場。因著這宗室大考,這但凡考試,就不能越過禮部去。秦鳳儀與盧尚書關係不好,原不想理會盧尚書的,奈何盧尚書問到宗人府去。盧尚書聽聞宗室大比竟然都沒知會禮部一聲,很是訓了秦鳳儀幾句,盧尚書道,“陛下讓你輔助二殿下,這些事,原就該你份內之事,你竟不與我禮部說一聲,你是如何輔助的二殿下?”

  秦鳳儀道,“這是我們宗人府考試的事,又不是科舉考試,跟你禮部有什麼關係啊?”

  “有什麼關係?”原本,先時秦鳳儀有路見不平,為救百姓與倭人決鬥之事,盧尚書對他的印象稍有好轉,覺著這人雖不懂規矩,到底品性不差。如今見秦鳳儀一幅宗室狗腿子的模樣,盧尚書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盧尚書怒道,“全國考試都歸禮部管,你說有沒有關係!”你這不知輕重不懂事的小崽子,你還是清流出身嗎你?你白在翰林院念書了,你的立場呢?盧尚書簡直氣得吐血。秦鳳儀完全不曉得自己還有清流的政治立場,他自做官起,就是清流一直在跟他做對,參他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的,他也不喜清流。秦鳳儀便道,“這是宗室考試,又不是科舉,沒聽說要跟禮部報備啊?我們宗人府,又不歸禮部管,陛下也沒說要我去跟尚書大人報備啊。”

  不怪人家盧尚書懷疑秦鳳儀的人品,就秦鳳儀真不是什麼正直人,他主要是跟盧尚書一直不對付,才沒去禮部說一聲的,待人家盧尚書找上門,他還敢回懟回去。

  人家盧尚書正二品大員,不屑與他這七品小官兒一般見識,直接把景安帝說話了。因為盧尚書充滿正義的發言,景安帝還說了秦鳳儀幾句,與盧尚書道,“鳳儀今年才二十一嘛,年輕,略有不周全也是有的。宗室大比雖則是宗室之事,盧卿說得也有理。禮部到底考試經驗豐富,這樣吧,讓儀制司郎中跟著一併張羅張羅。”

  朝臣與宗室亦有勢力之爭,但凡宗室強的朝代,朝臣能說話的餘地便少。縱使只是宗室大考,盧尚書卻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景安帝要用宗室的苗頭,而且,原本秦鳳儀應是為清流說話,沒想到這小子竟成了宗室的狗腿子,很令人唾棄。於是,盧尚書道,“儀制司郎中不過五品,宗室大比非同小可,依臣說,讓右侍郎欒雪跟著張羅,更為鄭重。”

  景安帝道,“這也好。”

  盧尚書將這差使交待給欒雪欒侍郎的時候,還再三叮囑,一定要欒侍郎把各項規章啥的,都定出來,以後也好做參考。反正,林林總總吩咐了欒侍郎不少事。盧尚書並未明說,但其用意,便是讓欒侍郎能主持宗室大比之事。

  這倒不是盧尚書的野心,因為,在盧尚書看到,不論什麼考試,都是他禮部職司,這原就是該他禮部做主的事。另則,不是盧尚書小瞧二皇子和秦鳳儀,這倆人都不過二十出頭,二皇子一向老實,秦鳳儀又是個狗腿子,不明事理的傢伙,這倆人能懂什麼?再者,愉親王做宗正幾十年,可這不意味著愉親王懂考試的事兒啊!

  這事,是禮部的專業。

  故而,這事雖是愉親王主理,但,實際的主導權,應該在禮部這裡。

  只是,叫盧尚書沒想到的是,欒侍郎堂堂三品高官,這在京城也是實權人物,結果,竟是幹不過秦鳳儀。秦鳳儀這七品小官兒之強勢,直接把欒侍郎氣得吐血,恨不能氣死算了!因為,倆人沒有相爭還好,但有相爭,只要不去御前告狀,欒侍郎竟是爭不過秦鳳儀,這叫欒侍郎怎能氣平啊!

  欒侍郎爭不過,就拉著秦鳳儀御前講理,秦鳳儀原本根本不怕御前講理,因為,在秦鳳儀的估計中,他與皇帝陛下什麼關係啊,皇帝陛下肯定向著他的啊!可,結果,皇帝陛下總是向著書呆子們。

  讓一讓盧尚書那老頭兒還罷了,畢竟一把年紀了。但,一個侍郎憑什麼要他讓啊,皇帝陛下這明明是吹黑哨,拉偏架,拉一回還好,總是拉偏架,說欒侍郎對,說他不對。秦鳳儀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啊,他翻起臉來,那是大皇子的面子都不給的,景安帝一次次的拉偏架,終於把秦鳳儀拉火了,秦鳳儀一下子就爆發了,秦鳳儀怒道,“你怎麼總是偏幫這姓欒的啊!這公道嗎?你也忒偏心眼兒了!虧我先前跟你那麼好!原來竟看錯了你!沒義氣的傢伙!我不幹啦!再不受這窩囊氣!”說完,他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二皇子與欒侍郎都驚呆啦!

  連景安帝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秦鳳儀走到門口了,景安帝方怒,“你大膽!”

  秦鳳儀回頭,“我就大膽了,怎麼著?以後再不來往了!絕交!”他還重重的哼了一聲,氣鼓鼓的走了。

  景安帝氣得頭暈。

  秦鳳儀御前失儀,欒侍郎再不能放過這機會,糾集了一大幫子禮部同僚,禦史流清參秦鳳儀,秦鳳儀根本不上朝了,更不去當差了,他已經叫家裡收拾行禮,準備回老家過日子了。

  但,讓秦鳳儀意外的是,在京宗室對他好感到不得了,紛紛進宮的進宮,去秦家的去秦家,有些與秦鳳儀不熟的,還托了愉老親王去勸一勸秦探花:咱們都知道秦探花是好人哪,秦探花是棟樑之材啊,可不能就這麼走了啊!秦探花你得繼續回來當差啊!咱們宗室大比,還等著秦探花主持公道哪!

  便是閩王也覺著:莫不是看錯了秦探花,這原來是個好的。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19
☆、第211章 不和沒義氣的人來往!


  秦鳳儀氣個半死, 回家去了。

  到家仍是惱的了不得, 先把禮部欒侍郎臭駡一通, 還把景安帝埋怨了一回, 說自己看錯了人,以後再不跟皇帝陛下好了。

  李鏡待秦鳳儀發洩完了才問, “你這是與陛下翻臉了。”

  “我說了, 辭官不做了,回老家去!”秦鳳儀氣咻咻道, “爹、娘、阿鏡,這就收拾行禮吧, 我是不做那窩囊的鳥官兒了!”

  秦太太忙問,“我兒,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秦鳳儀道, “陛下總是拉偏架,欒侍郎仗著官位高,總要壓我一頭, 氣死我了!”

  一直到晚上吃過飯, 李鏡才鬧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鏡原本也不想秦鳳儀摻合宗室事, 還說呢, “回老家住些日子也不錯,你也莫生氣,這點子事也不值當的。”

  秦鳳儀道, “我單是咽不下這口氣!”

  “其實, 這差使, 不接也好。”

  秦鳳儀這會兒頗是贊同媳婦的看法,道,“就是!受這鳥氣!”

  秦鳳儀都想回鄉了,結果,在朝上被人參成了個刺蝟。也就是秦鳳儀的臉皮,他素來不怕人參的。其實,如果禮部不這樣參他,他估計給家裡人勸一勸,這差使也就算了。但禮部完全就是要把秦鳳儀打落塵埃的節奏,而且,朝中就一個二皇子出來為秦鳳儀說了一句“秦翰林都是為了把事做好,是個好的”,然後,就被禮部長篇大論的給說了個半懵。連大皇子私下都與二皇子道,“這是禮部與秦翰林之間的事,二弟何苦多嘴,倒叫禮部說你糊塗。”

  二皇子低頭沒說話。

  大皇子看他這樣,只當他默認了自己的話,又指點了這個弟弟幾句,“禮部自有禮部的道理,禦史參他,也不是空穴來風。他在父皇面前如此失禮,我那一日是不在,我要在的話,早斥責了他。”

  二皇子繼續悶不吭氣。

  大皇子知他素來這個性子,也就沒再多說。

  方悅回家,與父祖在一處說起秦鳳儀這事,方大老爺道,“這禮部也有些過了。”

  方閣老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道,“只要只是參鳳儀御前失儀,你們便不必多嘴。如果參他大逆不道大不敬,就要辯上一辯。”

  方大老爺連忙應了,方悅道,“小師叔如今不當差不上朝,我還是去跟他說一聲吧。”

  方閣老點點頭,“去吧。”

  倒是秦鳳儀有方悅這個小信鴿,一聽方悅說禮部、禦史台還有人沒完沒了的參他。秦鳳儀忍無可忍道,“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秦鳳儀那顆原本要打包回鄉的心,立刻又給禮部、禦史台招惹得怒火騰騰了,待方悅告辭去後,秦鳳儀咬牙,“我必要找回這場子不可!”

  李鏡也覺著禮部忒欺負人了,李鏡道,“我回家與父親說一聲。”娘家有人,與秦鳳儀道,“你親自去師父那裡走動一二。”

  秦鳳儀發了狠,“我誰都不靠!我就靠自己個兒,一樣能找回場子!”

  李鏡道,“你這都在陛下跟前放了狠話,不再做官了,難不成,還回去?”李鏡現在是真不想丈夫做官了,秦鳳儀心太實,又是個一心想做事的,實在不大適合朝廷這樣傾軋的地方。

  “話都說了,自然不能回去!”秦鳳儀想了想,“我為的是誰,還不是宗室,他們難道想啞巴著!沒門!”

  秦鳳儀就打算從宗室這裡入手,甭看是打算辭官不做了,不過,他現在在宗室裡人緣好的了不得,連壽王都說,“這宗室大比,就得有這麼個明白人才行。”

  愉親王還隔三差五的打發人給他送獅子頭去,秦鳳儀想出宗室是知他情的,但就這樣,還不足以讓他找回場子。秦鳳儀想好了,就算回老家,也不能窩窩囊囊的回老家!於是,他一面叫家裡收拾行禮,還去愉親王府叫老親王給他評理,正好閩王也在,秦鳳儀就說了,“以前陛下跟我多好啊,我們啥都能說到一起去。結果,那欒老頭兒不講理,陛下不說偏著我,還去偏著欒老頭兒,愉爺爺你說,有這樣的道理麼?”

  愉親王道,“這得看誰有理,陛下就偏著誰吧。”

  “我能是沒理的那個嗎?”秦鳳儀覺著自己簡直就是正義與公理的化身,他道,“您不知道欒老頭兒那樣兒,長得仙風道骨,以為他餐風飲露哪。實際可不是這樣,什麼都要他說了算!憑什麼呀!他是老幾呀!就是論說了算,他也不能越過您去!他什麼意思啊,有事不找你商量,直接就去陛下跟前告狀,他是哪根蔥啊,這麼大的派頭!我就不服!要是講理,不要說他,盧老頭兒我也不怕!偏生陛下拉偏架,叫人氣悶!”

  “陛下怎麼拉偏架了?”

  “陛下總叫我讓著他,說他上了年紀,官位高。我呸!他官位能有您高麼?他年紀大,您年紀難道就小了?您不曉得,就是考試用什麼紙都要跟我較勁兒,我說用普通白紙就行了,他非要用白鹿紙,說宗室高貴,必得好紙才行。我說考試在太甯宮外,他非要放到貢院,說貢院正式。”秦鳳儀甭看性子火爆,他心裡明白著呢,秦鳳儀道,“他就不是為了把差使當好,就是為了跟我較勁,把我壓下去,好事事他做主!我才不受這窩囊氣!幹嘛非要用白鹿紙啊,白鹿紙多貴啊,白紙就寫不得字了?還有,宗室又不是要考個九天九夜,去什麼貢院,是不是還要一人帶個鋪蓋卷、自備柴米油鹽?你們不曉得,叫人火大的事還多著哪!我要叫他壓下去,寧可不幹!”

  閩王道,“你這不事事都明白麼,你這不幹了,正對人家下懷。我與你說,禮部已經薦了儀制司郎中替你的職了?”還激將了?

  “誰愛替誰替!反正我不想幹了!王爺也不要說這些激我的話!”秦鳳儀道,“我為的誰?我難道是為了我自己?我要為我自己,我幹嘛去得罪欒侍郎啊!我還不是為了陛下,為了宗室。要是依欒侍郎的意思,春闈怎麼考,宗室就怎麼考!就你們宗室那些紈絝,念過幾本書啊?這回依了他,判卷也輪不到別人了,必是禮部做主。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你們以後升遷榮辱,就要捏在禮部的手心兒裡了。現在還是陛下主持文武試,等哪天禮部說陛下是宗室的大族長,按制當回避,改為朝中清流主持,你們就美了!”

  秦鳳儀現下說起來都火冒三丈,冷笑道,“我又不姓景,我急什麼,我就是看不過姓欒的事事要壓我一頭,大不了我不幹了,回老家過清靜日子。反正你們子子孫孫是姓景的,于我何干!”

  閩王此時才覺著看錯了秦鳳儀啊,這不是半死人,這是塊爆炭啊!還是塊聰明的爆炭!

  不過,宗室大比便在眼前。宗室還真就需要這麼個能為宗室說話的人來主持宗室大比才成啊!也並不是說朝中除了秦鳳儀就沒人願意為宗室說話了,要是往時,定有能為宗室說話的清流。可如今禮部與秦鳳儀是幹上了,想找一個不怕禮部的清流,就太難了。還是秦鳳儀這熟門熟路的好,閩王心下已有決斷,先道,“早先在陛下那裡飲宴時,初見秦翰林,我就知道你是個正義的人哪。若你這樣的人都賭氣走了,朝中哪裡還有正義之聲呢。誰走你都不能走啊!”這樣的二傻子走了,哪裡還能找一個敢這樣直接與禮部對著幹的愣子喲。

  “我走了你們自己幹就行了,我反正不受這窩囊氣!”秦鳳儀也有其性格缺點,那真是脾氣比天大。

  秦鳳儀在愉親王府抱怨了一回,在愉親王府吃了兩碗飯,三個獅子頭,還有若干小菜後,此方心情好些的騎著自己的小玉回了家。

  宗室簡直拿秦鳳儀當個活寶貝。

  宗室做事,也是有條理的,大家一商量,乾脆聯名寫了摺子,不為別個,主要是為秦鳳儀辯白的,就是御前失儀,都說成,秦探花全心辦差,偶有失態,實乃小節。然後,對秦探花的若干主張表示了贊同,什麼考試就用普通白紙,咱們雖是宗室,但老祖宗打下江山不易,好紙留給朝中百官用吧,咱們儉樸,就用普通白紙。還有什麼,考試就在太寧殿外,挺好的,咱們就不去貢院打擾孔聖人他老人家了啥啥的。總之,把秦鳳儀的主張贊成了個十成十,宗室這一聯名上書,把禮部氣個好歹。

  禮部盧尚書都去了趟方家,裡裡外外的給秦鳳儀告了一狀,盧尚書道,“以往秦翰林雖跳脫,可見義勇為,亦是咱們清流出來的好官。如今這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與宗室攪在了一起,老相爺,您說說,這叫個什麼事兒啊。”話間,既急且惱。

  方閣老倒是不急不惱,自致仕後,他老人家容養,養出個狀元孫子、探花弟子,他老人家一世的心思都放下了,溫言道,“我已辭官了,朝廷的事,也不想多管了。盧尚書啊,秦翰林雖與我讀了幾年書,我也收他到門下。可官場是官場,私交是私交,不必看我的面子,該如何就如何嘛。他這一路太過順遂,我倒願意他跌個跤,長個教訓。“

  盧尚書歎道,“咱們自己清流的事,怎麼樣都好說。如今秦翰林事事以宗室之命為是,他既是老恩相的弟子,又這樣的年輕,這樣的資質,若放任他如此一錯再錯下去,豈不可惜?”

  方閣老沒覺著什麼可惜的,心說,你們先時話都不講一聲,就參我家弟子。如今宗室替我家弟子出頭,你們眼瞅要不成,又來這兒說這種“回頭是岸”的話,方閣老心裡明鏡似的,哪裡應承盧尚書這話。

  宗室都聯名上本了,景安帝也必然要考慮宗室的想法,你一些無干緊要的事,什麼考試用什麼紙之類的,宗室要用普通白紙,這很好嘛。景安帝還贊了閩王一句,道,“未忘先祖之風啊。”

  閩王笑道,“老臣先時也沒想這麼多,其實,這上頭寫的,不是老臣等的主意,皆是秦探花的主意。老臣也是一把年紀了,來京城時間雖短,這冷眼瞧著,秦探花真是不錯。也就是陛下的慧眼,挑出這樣實心任事的人來。”

  景安帝道,“倒是個實心任事的,只是這性子還欠歷練。“

  閩王笑道,“唐太宗善納諫,方有名臣倍出,大唐盛世,陛下襟懷似海,天地皆能容,自然能容一個年輕的孩子。”

  景安帝道,“朕一想到秦探花的性子,難免氣惱。可伯王這樣為他求情,又覺著,伯王的話,未嘗不在理。”

  閩王神色溫煦,笑道,“年輕的孩子,有幾個沒脾氣的。就是阿愉當年,還與先帝拌過嘴哪。要是真就是個麵團兒,也不是能做事的。”

  其實閩王親自過來說情,倒在景安帝的預料中,只是,景安帝倒不是與蜀王說的那般“還在氣惱秦鳳儀什麼的”,景安帝為難的是,秦鳳儀不是那等會拿捏利益得失的臣子。要是那等臣子,景安帝不追究他御前失儀,就該感激涕零了。但秦鳳儀這等獨特的性子,就是景安帝不追究,恐怕秦鳳儀現在還氣呼呼的生氣哪。

  其實,秦鳳儀直接一言不合就翻臉,也把景安帝氣個好歹。景安帝做皇帝多年少,也沒遇到過這樣無禮的小子。

  景安帝都與秦鳳儀的岳父景川侯抱怨,“瞧瞧你女婿,這是什麼狗脾氣,還說要與朕絕交。”

  景川侯鐵面無私,“臣這回去揍他一頓。”

  “你看,你這性子,要以理服人,打有什麼用啊,打得人鬼哭狼嚎的,嘴服心不服也沒用。”景安帝又不是想秦鳳儀挨揍,他道,“你說說,怎麼是這麼個性子。好時挺好的,也挺懂事,說翻臉就翻臉。”

  “他也不單跟陛下這樣,跟臣也這樣。”景川侯道。

  景安帝心下平衡一點,還愛聽些臣子的八卦,問,“跟你也翻過臉啊?”

  “還批評過臣哪,他先時來京提親,臣不能,他就說臣勢力眼,沒眼光,瞎子。”景川侯道,“有什麼法子,懂事起來也跟個好人一般。要不,您換個人吧。讓他回老家面壁思過。”景川侯可不是秦鳳儀一根筋,他與閨女是一個政治立場,不大願意讓女婿頂雷。這差使多難辦吧,偏著清流,得罪宗室。偏著宗室,得罪清流。如今可不就是叫清流恨的跟什麼似的。

  景安帝一幅語重心長的模樣,對景川侯道,“年輕的孩子們,有幾個是沒脾氣的?咱們做長輩的,就得包容著他們一些。說來,鳳儀這人緣兒真不錯,愉王叔不必說,一向很喜歡鳳儀,連閩伯王,都為他求情,說年輕人,得多給些機會。”

  景川侯道,“陛下您要是偏頗他,叫清流怎麼說呢。”

  “是啊,要不怎麼找你呢。”景安帝說明來意,“阿縝啊,你我自小一處長大,朕有些話,不好與別人說,只與你說。鳳儀是你的愛婿,朕也一直拿他當自家晚輩,這孩子,非但知上進,肯辦事,更是個有情義的。難得他活泛還有原則,朕把差使交給他,就比旁人放心。”

  先誇了秦鳳儀一回,主要是在心腹跟前,景安帝也比較能拉下臉來,與景川侯道,“要不,你讓鳳儀寫信請罪摺子,這事便罷了。”

  景川侯道,“臣寧可自己寫個請罪摺子,那強得跟牛一樣,臣早勸過他了。也跟他說了陛下的難處,不消理他就是。”

  景安帝想到秦鳳儀那說翻臉就翻臉的狗脾氣,還真不是能勸好的。景安帝還就得用秦鳳儀,關鍵是,他想換人,愉親王閩王都為秦鳳儀說情,尤其閩王,那天宮宴還對秦鳳儀有些不痛快,現下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裡外裡的誇秦鳳儀能幹,誇景安帝有眼光,還把個宗室大比說得沒秦鳳儀就辦不好的樣兒。

  景安帝道,“也不知怎麼這麼個孩子脾氣。”好吧,一通話說下來,秦鳳儀已經由“狗脾氣”直接昇華到“孩子脾氣了。”,景安帝還問,“他在家沒少抱怨朕吧。”

  “陛下聖明,現下還說您偏心眼兒,不要跟您好了。”

  景安帝一笑,“先前還說要與朕做一輩子的好君臣,叫後世人提起我們都要羡慕的,他這變得也忒快了啊。”

  景川侯心說,原來這小子往日是這般拍您龍屁的啊,怪道您看他順眼啊!

  景安帝乾脆什麼“請罪摺子”的事也不提了,還打發人給秦鳳儀送了一碗熱騰騰的獅子頭過去。秦鳳儀把獅子頭留下了,回了一句“不跟沒義氣的人來往”,用信封封上,還漆封好了,擱食盒裡,叫送獅子頭的小內侍帶了回去。

  景安帝看那字條一陣樂,心說,不與朕來往還吃朕的獅子頭!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0
☆、第212章 直抵皇城


  景安帝簡直是戳中了秦鳳儀的癢處, 秦鳳儀甭看生了個神仙模樣, 偏生是個貪嘴的。倒不是那種沒節制的吃東西, 但這小子對於美食,也有自己一番系統的理論。像秦鳳儀是揚州人,他就愛吃個獅子頭, 而且是那種百吃不厭類型的。故而,許多與秦鳳儀交好,或是想與他交好, 或是喜歡他的長輩們, 每次留秦鳳儀吃飯或是請秦鳳儀吃飯, 包括秦鳳儀去外頭請人吃飯, 都會點上一份獅子頭。對於京城各家的獅子頭,秦鳳儀就曾經同景安帝點評過, 哪家的有什麼優點, 哪家的有什麼不足啥的。便是京城淮揚飯莊各家的獅子頭, 孰優孰劣,秦鳳儀也說得頭頭是道。譬如,有一回秦鳳儀去明月樓吃飯, 一口就吃出這獅子頭換了廚子,明月樓掌櫃都服了他, 笑說先時的廚子老了,如今是兒子接了班, 就是請秦探花幫著嘗嘗, 看這手藝能不能出師?

  是的, 秦鳳儀還有一番品評淮揚美食的本領。京城但凡有名氣的淮揚館子,若是有這等學徒出師啥的,只要能請得到秦鳳儀,必然要請他過去一道做個品鑒的。再有,或者飯莊有什麼新菜,也會請秦鳳儀去嘗,提些意見什麼的。

  其實,為了搭秦鳳儀的熱度,如明月樓還很會拍馬屁的推出了探花席探花菜。

  這個,秦鳳儀知道後,也是很臭美的啦~

  景安帝知道這是個吃貨,因為秦鳳儀點評過各家的獅子頭後,說過陛下這裡的味兒最好,最考究,景安帝還是要把小探花叫回來繼續做事的。無他,大好局面,眼下宗室已是拉下水了,若是換人,斷沒有秦鳳儀與宗室的融洽。

  再者,景安帝也有些捨不得秦鳳儀,雖則這孩子在他身邊時間不長,但極是貼心,看他心情尋常,就會哄他高興。還有那種,秦鳳儀身上獨有的愛與人親近的性子,景安帝對景川侯府,看秦鳳儀如自家子侄,這話也不盡是虛言。景安帝如今,悶了尋人下棋吧,跟前坐的不是老狐狸就是老油條,輸了就拍景安帝馬屁,陛下棋藝高超;贏了便是自我謙虛,臣發揮超常,竟了陛下。景安帝寫幾個大字找人品評吧,都是說好的,沒一個說不好的。寫首詩吧,更是馬屁滿天飛。

  景安帝又不是那等容易被臣子糊弄的皇子,他以前也沒覺著這有什麼不正常,不就該如此嗎?為君者尊,為臣者俯。哪裡是秦鳳儀那小子,下棋前先要景安帝把銀子秤好的,贏一局大吹大擂,認為自己棋聖轉世,輸一局各種理由,認為自己是不小心。而且,贏錢時那一幅財迷得意的小模樣,輸錢時簡直跟割肉一般,咬牙切齒的要再把銀子贏回來。還有景安帝寫的大字,哪裡略有不足,一眼就能被那小子瞧出來。景安帝做的詩,還時常被那小子笑一般。嘴饞喜歡吃荔枝,見天的到他這裡孝敬,死皮賴臉的留下蹭飯吃,就為了飯後水果是荔枝。

  不只是出自政治利益的需要,就是景安帝,這輩子見過的最鮮活的人,莫過於秦鳳儀了。這孩子心機淺,心裡想什麼都放在臉上,他一心想做些實事,而不是成為朝中那些滑不溜手的老油條。只要是朕並待的差使,沒一樣不盡心盡力的,心思率直純粹。

  唉喲,哪裡捨得放小探花走啊。

  之前許多人說秦鳳儀是佞臣,在景安帝看來,真是大錯特錯,這小子除了要從朕這裡討得什麼好處的時候,什麼時候佞過啊。與其說是佞臣,不如說是寵臣,景安帝是真的挺喜歡秦鳳儀,願意寵著他一些。

  就是秦鳳儀這狗脾氣,說翻臉就翻臉的,景安帝都想著,正年輕的孩子,罷了,朕不與他一般見識。於是,遂令禦膳房做了一碗獅子頭,給秦鳳儀送去了。

  結果,這小子還傲嬌上了。

  還說不與朕來往,不與朕來往你獅子頭吃的也挺香的啊。

  第二天早上,景安帝又命人送去了三丁包子。

  這皇家送東西,樣子是頂頂好看的,像景安帝等特意命人送去的賞賜。那擱包子的藤屜下頭溫著熱水,包子到了秦家,還是熱騰騰的,味兒自也不必說,禦膳房出口。就是,這麼八個小包子,夠誰吃啊?

  秦鳳儀一向跟吃的沒仇,就給皇帝陛下又寫了個條子,上面寫著:家裡人多,不夠吃。

  本來就是啊,秦鳳儀又不是吃獨食的性子,而且,自從中了探花娶了媳婦,秦鳳儀就覺著,自己是家裡的戶主啦。上要照顧爹娘,也要疼媳婦,有什麼好東西,秦鳳儀雖然是個饞的,可再想吃,他也是跟父母媳婦一道吃的。昨兒四個獅子頭,一家子還能一人一個的分吃,尤其秦老爺秦太太,這雖是第二次吃陛下禦賜的吃食,但,這回是吃獅子頭啊。秦老爺又叫著兒子端著獅子頭往祖宗那裡祈禱了一翻,才出來一人一個分食的。秦老爺秦太太直歎宮裡禦膳房手藝非同凡響啊!

  皇帝陛下賜的吃食,誰還能打算吃飽啊!

  秦爹秦媽沒想到,昨兒剛三生有幸的吃了皇帝老爺賜下的獅子頭,今早又能吃到皇帝老爺賜下的三丁包子。秦老爺還勸兒子,“陛下心裡還是有你的,也別總強著,你這脾氣,我還能不曉得麼。你也不是什麼個好性子,皇帝陛下肯包容你,多麼難得啊。”

  秦太太也說,“是啊。”

  秦鳳儀看爹娘一面吃著陛下賜的三丁包子,一面勸他,很是不滿意他爹娘的立場,道,“你們可真是吃人家的嘴軟。”

  好吧,秦鳳儀吃包子吃得也很香,他家裡的廚子按說也不賴,但就是做不出宮裡這樣的味兒來。

  話說,中午秦鳳儀又收到了皇帝陛下的大食盒,這回東西樣數多了,什麼秦鳳儀最愛的獅子頭、清燉魚圓,大煮幹絲、豆苗山雞片,湯便是秦鳳儀夏天喜歡喝的青菜豆腐湯,兩樣點心,都是秦鳳儀的最愛,一樣三丁包子,一樣翡翠燒麥,飯是碧梗米飯。

  東西樣數是不少,但是,都是一人份啊!

  皇帝陛下給秦鳳儀的信裡就一句:給你吃的。

  秦鳳儀回一句:小氣!

  皇帝陛下的晚間回信是:朕最喜歡小探花。

  這種話,簡直把李鏡都麻了個好歹,李鏡都想問一問丈夫的貞操安全否?不過,想到秦鳳儀都與皇帝陛下泡過溫湯,都沒事,想來皇帝陛下在這方面還是個正直人的!李鏡就見丈夫給皇帝陛下回了倆字:哼哼~

  雖則這倆人肉麻來肉麻去的,好在正常話李鏡還是看得懂的,就是這哼哼倆字,李鏡問,“這是什麼意思啊?”

  秦鳳儀哼哼兩聲給媳婦聽,把信放信封裡漆封好,蓋上紅戳,道,“就是這個意思啊。”

  李鏡:……

  李鏡問,“你們這是好了吧?”

  秦鳳儀道,“要是就這麼去當差,也太沒面子啦。陛下得給足我面子,我再去。”秦鳳儀這性子,脾氣大,說來就來,說發就發,可其實他鮮少記仇,自從皇帝陛下送好吃的給他,秦鳳儀的氣也就漸漸消了。他如今已是不大生氣啦,就是,先時在陛下跟前放了狠話,還被禮部、禦史台那些酸生參得沒面子,秦鳳儀多要面子的人哪,他得找回面子,才好再去當差啊!

  景安帝看到秦鳳儀回的哼哼兩字,第二日同愉親王道,“那小子已是知道錯了,叔王再去瞧瞧他,也就好了。”要是別個藩王,景安帝斷不能說這話,主要是愉親王與小探花關係好,當初小探花在路上見義勇為,被倭人的刀所傷,愉王叔就去瞧過小探花,倆人祖孫一般。

  愉親王很痛快的應了,還在御前為秦鳳儀說幾句好話,“知過能改,就是好的。何況,鳳儀這也是對事不對人。”

  景安帝心說,這小子哪裡是對事不對人,分明是對事又對人,而且,不是對別人,就是對朕!臭小子!面兒上,景安帝還一臉帝王威嚴的道,“是啊,念他年紀尚小,又有叔王伯王的替他求情,此次不與他計較便是。”

  愉親王又讚美了一番景安帝寬廣的胸懷,便去了秦家。

  秦鳳儀雖是要面子,也並不是拿架子的人,何況,愉親王這把年紀,他與愉親王一向很要好的。愉親王說了幾句“陛下那裡已是不生氣了”的話,就叫著秦鳳儀一道進宮了。秦鳳儀道,“以後我就跟愉爺爺最好了。”

  愉親王笑,“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陛下登基二十幾年,哪裡縱容別人似你似的,還給你送吃的。行了,你見好就收吧。”

  “愉爺爺你都知道啊?”秦鳳儀還以為別人都不曉得哪。

  愉親王摸摸他的頭,笑道,“你肯實心任事,這很好。就是這性子,可是得改一改的。”

  “要是我的不是,我自然會改。如果不是我的錯,我就得說個明白。”秦鳳儀還悄悄的同愉親王道,“其實,陛下還是知道我的忠心的。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把欒侍郎壓下去,可我在二殿下這裡當差。便是我不在宗人府,我也覺著,宗室大比的事,禮部不應該過多插手。”

  “為何啊?”愉親王閉目養神,似是隨口一問。

  秦鳳儀想了想,“具體緣故,我說不好,也不會講那些大道理。可我覺著,宗室這麼些個人,總壓著,就壓成廢物了。這人,得有事情做,有事情做,才有精氣神。朝中,當然還是百官說了算的,可也不能不給宗室一些位子。要不,十萬宗室沒個前程盼頭,以後就都廢了。可也不能把官兒都給了宗室做,都給了宗室,清流沒了位置,那就是沒了普通百姓的盼頭兒。我覺著,宗室與清流、豪門,最好是各有各的活路,然後,再相安無事才好。”

  聽秦鳳儀這一席話,愉親王才算有些明白,為何秦鳳儀御前翻臉,景安帝還肯給他送吃的的緣故了。不僅是因秦鳳儀往日與景安帝的君臣情分,也不僅是因為景安帝喜歡他,秦鳳儀年紀雖小,他在政治上的眼光卻已遠在諸多清流、豪門、宗室之上。難得,他清流出身,卻並不偏袒清流,他與宗室交好,卻也明白宗室事務的法度在哪裡。

  難得,他還肯做實事,不惜名譽。

好吧,秦鳳儀這也從來不是在乎名聲的,他這才做一年官,禦史台就參他三五遭了,他沒事人一樣。

  親王儀制的馬車從容平穩的走過永寧大街,兩畔是喧囂的人群、林立的店鋪,然後,直抵皇城。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2
☆、第213章 剁手!


  秦鳳儀與愉老親王到宮裡的時間是中午左右, 太陽正好, 內閣裡一群國之重臣剛自禦書房議事出來, 正好見到等著陛見的秦鳳儀與愉老親王。除了盧尚書臉色不大好外,餘者大人們看秦鳳儀的眼光倒是很溫和,兵部鄭老尚書還對著秦鳳儀微微頜首, 便帶著內閣諸臣離去了。

  盧尚書一直不大喜歡秦鳳儀,不論是那驕縱的性子,還是秦鳳儀這探花完全刷臉刷來的, 本來印象稍的好轉, 結果, 這小子明明清流出身, 卻是與宗室搞到了一處去。不要說盧尚書惱,有些年輕的清流簡直就將秦鳳儀視為了清流之恥。

  盧尚書看秦鳳儀向自己挑來的得瑟小眼神, 又見這小子明明就一身翠綠七品官服, 卻是一幅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模樣, 盧尚書不掩厭惡,憤憤道,“真個小人得志。”

  鄭老尚書笑, “秦探花這等美貌,就是得志, 也是鳳凰得志啊!”

  吏部譚尚書也說,“怪道說揚州人都叫他鳳凰公子, 的確是, 眉眼炫目, 風采過人哪。”

  工部汪尚書道,“他這性子,也夠風采過人的。”

  戶部程尚書與秦家頗有私交,只是兩家都不是宣揚的性子,程尚書在外對秦鳳儀一向就是官稱,還道,“秦翰林不是說與陛下絕交了麼,這怎麼又來了。”

  刑部章尚書道,“秦探花這性子,與正常人又不一樣,不能以常人來揣度。”像我家兒子,原本回京想競爭一下國子監祭酒之位的,結果,就給這傢伙御前進言,我兒子一下子往南夷州去了。哎,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可你偏生又生不起他的氣來!

  秦鳳儀怕還是頭一個被諸位部堂大人討論一回的芝麻小官兒了。

  此時,秦鳳儀卻是不曉得他已在部堂大人們的議論中走了一個回合。其實,秦鳳儀這樣兒的,不怪盧尚書不喜歡他,就是幾位部堂大人,對於秦鳳儀的規矩也是只有皺眉的。別個不說,你一芝麻小官兒,見著部堂大人們,當然,這是在宮裡不好行禮打招呼什麼的,你也得躬身避讓以示恭敬啊。秦鳳儀不一樣,他一慣是昂首挺胸、神采弈弈的,完全不懂這躬身避讓的一套,而且,他還用眼神挑釁盧尚書哩。

  好在,除了文人性子極重的盧尚書。其他幾位部堂大人,或是也喜歡秦鳳儀,譬如程尚書;或是在政治領域看好秦鳳儀的前途,譬如鄭尚書與章尚書;或是有自己的打算,譬如譚尚書;或是對秦鳳儀為人不置可否的,譬如汪尚書。這些人皆是部堂高官,短時間內,還不會對秦鳳儀本人發表什麼意見。

  秦鳳儀與愉老親王並未久等,景安帝立碼就把人宣進去了。

  愉老親王微微躬身,景安帝就讓叔叔坐了。秦鳳儀行過大禮,景安帝道,“起來吧,還要叔王去請你,你才肯進宮,你派頭兒可夠足的啊。”

  秦鳳儀起身辯白道,“我哪裡要愉爺爺去請了,是愉爺爺過去看我,跟我說了好些話,我才來的。我跟愉爺爺什麼交情啊,就是我親爺爺活著,也就是這樣啦。我們倆,不說誰請誰,是不是,愉爺爺?”

  愉老親王忍俊不禁,“你對陛下嘴這麼甜才好。”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哪裡是嘴甜不甜的啦。我是個正義的人,也不會因為陛下身份高貴就拍馬屁的,我可是正經讀書人,有風骨哩。”秦鳳儀笑嘻嘻地湊上前,“其實,我是怕陛下還在生我的氣,不好意思過來。”

  馬公公端來茶,秦鳳儀忙接了奉給景安帝,景安帝接了茶,笑道,“一時好一時歹的,不跟朕絕交了,這又好了?”

  “我那天也是真生氣,誰叫陛下總偏幫欒老頭兒的。他要說得對,幫一幫他倒罷了,我又不是要陛下偏心眼兒,可陛下什麼事都幫著他,叫誰誰能心服啊!何況,咱們倆先時多好啊,您事事幫著別人,我都懷疑陛下你待我的心是不是真的了。”秦鳳儀再接一盞茶奉給愉老親王,最後自己也端一盞,呷一口控訴道,“我待陛下的心可是沒有半點兒做假的,陛下卻是個三心二意的,今兒還跟我好,明兒又不知道跟誰好了,哪裡知道我的傷心哪。”

  景安帝笑與愉親王道,“聽聽,這又是朕的不是了。”

  愉親王笑,“鳳儀這是吃醋了。”

  “我吃醋怎麼啦?我就是吃醋了,快醋死我了!”秦鳳儀同景安帝道,“陛下以後可不能再幫著別人了,可以不?”

  景安帝道,“要是你沒理,朕也偏著你?”

  “最好是這樣啦。但我也知道陛下不是這種幫親不幫理的,只要我在理,您就得幫著我,我都是為您做事,為您考慮的呀!”

  “好,朕一定幫著你,只要你占住了理!”

  秦鳳儀這才高興了,景安帝道,“成了,你這就退下吧,下午去宗人府繼續當差,二皇子也念著你哪。”

  秦鳳儀道,“我怎麼能走啊,這都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我們民間的老話,皇帝還不差餓兵哪,您怎麼也得賞小臣一頓午膳吧。”

  景安帝大笑,道,“真是拿你這憊賴小子無法。”留秦鳳儀與愉親王一併午膳。

  其實,不知底理的那些人,都以為秦鳳儀會就此失寵呢,別個不說,就秦鳳儀在御前不恭敬之事,欒侍郎可沒有為他保密,故而,知道的人不少。

  所以,許多人認為,這等在御前如此放肆之人,又被禮部、禦史台這般參劾,哪裡還有臉繼續立於朝上呢。

  當然,這是不瞭解秦鳳儀的人才會這樣想。

  像秦鳳儀親近的幾家人,首先,岳家景川侯府,李釗雖有些擔心妹夫,但看他爹那淡定模樣,就知妹夫不會有大礙。李釗還過去瞧了妹夫一回,待知道景安帝都有賞獅子頭後,李釗就半點不擔心了。想著陛下待妹夫果然恩重,秦鳳儀直接把“絕交”的話都說出來了,陛下還賞獅子頭給他吃。

  另則,閣老府方家也不大擔心,方大老爺比較擔心小師弟,方閣老道,“這擔心什麼。”

  “參劾小師弟的人可是不少,小師弟在清流中的名聲豈不受影響。”方大老爺一向很關心這位小師弟,實在是,家裡人都是兢兢業業為陛下效力的,除了他爹,沒有哪個有小師弟在御前的帝寵。這年頭,師徒如父子,可不是假話。便是春闈座師與考生之間,其實就是個監考判卷的關係,還要整個座師的名分出來哪。何況秦鳳儀這種是親自在孔聖上面前拜過師,還受方閣老教導過四年的人。方大老爺從沒把小師弟當成外人過。有小師弟在御前,于方家百利無一害,何況,小師弟還是個幫親不幫理的。好吧,這一點,方大老爺覺著,稍稍可以改一點啦。但方大老爺很關心小師弟是真的。

  方閣老對這個長子不能說不滿意,有他的官場上的經營,長子自己也是個用心辦差的,官位自然是穩,再熬上個十來年,興許還能一爭部堂之位。只是,少那麼點兒驚才絕豔。方閣老耐心道,“當朝為官,豈能怕參。只要心下無愧,一些個聲音不聽則罷。”

  有方閣老坐鎮,故而,方家也不大擔心秦鳳儀。

  再有就是秦鳳儀的朋友酈公府,酈遠過來瞧了他一回,知道秦鳳儀無事也就放心了。如襄永侯府,就是同景川侯打聽的。倒是景川侯夫人比較擔心這後丈母娘比較擔心後女婿啦,景川侯夫人就與丈夫說了,“秦姑爺這性子,本也夠嗆,哪裡能與陛下對著幹的?要是因此丟了官兒,豈不可惜。侯爺在朝中,可得為秦姑爺說些好話才是。”

  景川侯夫人當然不喜歡秦鳳儀了,這上子還威脅過她要給她丈夫著揚州特產——瘦馬。可關鍵,秦鳳儀已是娶了李鏡,身為一個後娘,景川侯夫人與繼女關係也一般,但,總是一家子。景川侯夫人自然是盼著他們小夫妻日子順遂的。

  其實,最讓秦鳳儀感動的是二皇子,這位一向有些木訥的皇子殿下,非但肯在朝中為他說話,雖然就說了一句,便被禮部給教導了一番。但,二皇子還打發人給秦鳳儀送過東西,還私下來看過秦鳳儀。二皇子私下也曾在父親面前為秦探花說話,二皇子不是巧舌如簧的那樣人,話說的也很樸素,翻來覆去就一句,“秦探花是好人,也是為了把差使辦好,父皇你別生他的氣了。”

  如今,秦鳳儀御前吃了回午膳,重回宗人府後,最高興的就是二皇子了,最鬱悶的便是欒侍郎了。

  秦鳳儀此番回來,先時之爭,雖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因為宗室聯名上書表態,結果,都是依著秦鳳儀當初的意思來的,欒侍郎算是爭輸了。

  小事能輸,大事再不能讓的。

  接下來爭的就是判卷權,監考權。

  欒侍郎的意思,陛下主考,但,陛下每天國家大事不知多少,幾百份試卷,哪就能一份份看過來的。判卷什麼的,禮部一向經驗豐富。還有,考試必然要有監考,宗室大比,總不能再讓宗室監考,故而,這監考一事,也要禮部安排。

  秦鳳儀道,“一半一半。”

  二人先是在二皇子跟前相爭,二皇子以前聽大哥的,現在聽秦探花的,哪怕欒侍郎三品高官,二皇子也是皇子,而且,他先前在朝中為秦探花說話,就說了一句,禮部長篇大論就來了。二皇子縱木訥些,又不是傻,二皇子道,“宗室也不全都要考,如閩王伯祖,如愉叔祖,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他們是副主考,判卷監考也越不過他們去。當然,禮部對於考試也經驗豐富。所以,還是秦探花的意思吧,各讓一步。並不是不讓禮部參與,但也得給宗室一些位子,畢竟,宗室大比,原是我們宗人府的差使。難不成,宗人府什麼都不管,就讓禮部管?那我們宗人府在哪兒呢?”

  欒侍郎的計畫,原是想小事上先把秦鳳儀壓服了,二皇子又是個沒主意的,愉親王上了年紀,宗試大比之事自然要聽他的安排。沒想到,秦鳳儀這小子直接就炸了,宗室還聯名為秦鳳儀求情,更是助長了這姓秦的氣焰。未能將秦鳳儀壓服,如今大事就處處掣肘。欒侍郎心下大不悅,三人又往愉親王那裡去,愉親王也是想著一半一半,最後還是景安帝定的,就一半一半吧。

  監考判卷之事,皆是禮部出一半人手,宗人府出一半人手。

  這個結果,宗室也表示了滿意。

  禮部這只手,終是被秦鳳儀頂著清流們的駡名給剁去了一半,今日剁了禮部的手,明日,宗室大考之後,吏部也該讓出些實缺給宗室子弟了!

  閩王越發得意自己的眼光,想著此時此刻,宗室不好親自上陣撕殺,非但有秦鳳儀這麼塊爆炭,才能為宗室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啊!

  閩王越發裡裡外外的說起秦鳳儀的好話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3
☆、第214章 壞招兒~~~~


  這是一次載入史冊的宗室大比, 這也是一次充滿談資、讓宗室顏面大失的宗室大比。哪怕張羅宗室大比的是宗室極為信任的秦鳳儀, 秦鳳儀對於宗室大比的各個環節都是與二皇子一道親自把關, 其形式之鄭重,令宗室倍覺受到了重視。當然,秦鳳儀如此, 禮部也拿出更加嚴謹的態度來對待這次宗室大比。這次宗室大比,直接為後來的宗室大比定下了整個完整的規矩結構,以至於, 後世雖有些調整, 但大的結構, 還是在這次宗室大比中定下來的。

  秦鳳儀雖則受宗室推祟, 但也不是沒出現什麼不美的事,譬如, 便是閩王的一個孫子, 報名時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忘了報名,如今眼瞅著要考了,他又跑來報名。二皇子這老好人, 還說呢,“堂弟你怎麼現在才來報名啊?”

  那小子自是尋各樣理由, 二皇子就幫他把名字記上了,那小子心下一喜, 千萬謝過二皇子方辭了去。

  當天秦鳳儀看二皇子批過的公文時就見了這一筆, 秦鳳儀, “這是哪根蔥,咱們的報名時間過去多久了,他又過來報名?”

  二皇子忙道,“不是哪根蔥,是閩伯祖的第九個孫子,叫冉的,論輩分,他是我堂弟。”

  秦鳳儀道,“殿下,咱們不是商量好了麼,過時不侯,報名足有十天,這十天,他是聾還是瞎,他不知道啊?這明擺著是叫咱們為難的。這事兒不能應!”

  二皇子一向好心,道,“冉堂弟說,他一時不留神,給忘了的。”

  “閩王府又不是一個兩個報名,那麼多人報名,就他忘了,他腦袋是做什麼用的?”秦鳳儀道,“咱們第一次主持宗室大比,殿下您想,春闈也有報名期限啊,你過了期限,禮部難道還會幫你補上報名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咱們雖在宗正府,處處為宗室說話,可這些人,也不見得都是好的。那報名的人數,禮部也有一份,我們要怎麼同禮部說呢?”

  二皇子為難了,想了想,道,“要不,咱們私下同欒侍郎商量一聲。”

  “殿下實在太過好心,這事憑什麼咱們私下同欒侍郎商量?”秦鳳儀立刻在公文下加注了一行,逾報名期太久,宗人府不予准批。然後,裝信一紙袋裡,漆封封好了,命宗人府的侍衛送到了閩王那裡去。

  二皇子道,“秦探花,你與閩伯祖不是一向很好嗎?”

  秦鳳儀道,“私交歸私交,公事歸公事。眼瞅著宗室大比就近了,如果咱們這裡先出了營私之事,叫禮部拿住,便是把柄。再者,我聽聞跟著藩王們來京的宗室們也不少,但報名的不過一半。另一半在做什麼?是不是在哨探咱們這次準備的宗室大比要如何?今兒允了閩冉,明兒就會更加後悔沒報名的宗室過來補報,那一樣是殿下的近親?這樣的頭一開,以後誰還將咱們發佈的政令放在眼裡。畢竟,錯過了時間還能補報啊。所以,這事絕不能允,更不能開這個頭!”

  二皇子聽秦鳳儀這一套話,倍覺有理,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全。”

  秦鳳儀道,“殿下畢竟是皇子,你們親戚間不好回絕,如果再有人來找殿下,殿下就把這事推給我。”

  二皇子道,“那豈不是叫你做壞人了?”

  “我怕他們?一個個沒把心眼兒用在正處,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秦鳳儀道。

  二皇子道,“秦探花,你先時不是說,並非阿冉一個這樣麼?這要是萬一還有人,想報名,要怎麼辦?”

  “找到咱們這裡來的,一律給回了!”秦鳳儀道,“咱們這裡斷不能鬆口,但我估計想補報的人估計也有一些,把這人情給愉爺爺,您想啊,跟咱們說話的,不過是些閒散宗室罷了,回絕也就回絕了。可愉爺爺不一樣,能說情說到他跟前的,至少也得是藩王國公一級的人物了。咱們這宗室大比,自然是參加的宗室人越多越好。咱們這裡不講情面,是讓他們知道,咱們的政令自有規矩,一旦發佈,想叫咱們改,那是沒門兒!可愉爺爺是宗人府的宗正,他若是要改一改,咱們也只好照辦了。如此,還叫他承了人情,參加大比的人還能多些。”

  二皇子笑,“還有這個理。”

  “殿下不知道,還有一個道理呢。”秦鳳儀道,“殿下知道我為什麼直接就回絕了閩冉不?”

  “自然是為了立威。”

  “還有一個原因。”秦鳳儀道,“這世間,人們對唾手可得之物,是鮮少珍惜的。若是他一補報,咱們立刻就應了。他心裡自然輕視咱們宗人府的,更得輕視宗室大比,覺著錯了報名也無事,再補報也容易的很。可咱們不應,他故然氣惱,怕也會記恨你我,但,他卻不會再輕視宗人府的政令,他從心裡就得明白,咱們這裡,是有規矩的地方。”

  二皇子恍然大悟,原來竟還有此深意。

  所以,甭看宗室裡幾位大佬是看秦鳳儀不錯的,但宗室人多了去,便是在京城的這幾百宗室,私下心思亦不相同。

  閩王收到宗人府送過去的文書,一看就把九孫子叫到跟前罵了一回,閩冉道,“明明二殿下允了我的,如何又反悔了?”

  閩王道,“你以為宗人府就一個二殿下嗎?”二皇子自是個好性子,輕易不能駁人面子的。但,好性子的人一般不做主,何況,現下這個時間,正是秦鳳儀與二皇子準備宗室大比的時候。二皇子好說話,秦鳳儀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他連禮部三品侍郎都能頂一頂的。這個時間,你以前沒報名,現在想補報,秦鳳儀能允才有鬼!

  “我知道是那個姓秦的小白臉搞得鬼!”閩冉卻是不服,道,“先時還不是祖父帶頭聯名為那姓秦的求情,如今倒駁我的面子!真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你自家沒個算計,倒怨人家忘恩負義!我不是說了要你們去報名考一考,你先時幹什麼去了?”這個九孫子,閩王倒也是心愛的,不然也不能帶到身邊來京城,準備給孫子謀個官爵。

  蠻冉道,“我等生來就是天家貴胄,又不是民間酸生,考什麼呀考。”

  “混帳東西,考得好了方有實缺!不然,難道一輩子做個虛銜宗室到死!”

  閩冉給他祖父罵了一頓,也不吭氣了。

  閩王氣得就想給他兩下子,還是八兒子過來勸慰了他老人家一回,閩八郎道,“父親莫急,咱們先時與秦探花也算有些交情,不如,我去秦探花那裡問問,說不得他總要給咱家個情面的。便是他不允,不是還愉叔王的嗎?”

  “他要是肯給我面子,如何還會打發人把這公文送來。”閩王擺擺手,“現下不是講私情的時候,你就是去你愉叔王那裡,他不過是將事推到秦探花頭上。”

  閩八郎略一思量就明白,“看來,宗人府是要立威了。”

  “是啊。”大家都是老政客,誰也不比誰傻,閩王指著自己的九孫子閩冉道,“就這是個傻的,偏這時候去碰壁。”

  閩冉道,“不考就不考,不考我也一樣有官有爵。”

  閩王恨不能抽死他!

  其實,各家都有閩冉這樣年輕氣盛的子弟,覺著以往也不用考試啊,怎麼如今突然就要考試啦。不明白,不解,也不滿,更沒有報名。

  不過,給這宗室大比尋釁些麻煩,倒是願意的。

  還有,臨近考期,覺著沒報名的後悔的,像閩冉,他也不是忽然就要去補報的,看著家裡叔叔哥哥們念書的念書、練武的練武,嘴上說“不考也一樣有官有爵”,到底心癢癢,偏生,過了報名時間,想補報,還給秦鳳儀堵了回去,把事捅到他補父跟前,害閩冉得了頓臭駡。

  不只閩王一家如此,諸如蜀王、順王、康王等,家裡都有這樣的事,還有些先時沒報名的宗室求到跟前的,大家商量了一回,閩王主要是也想九孫子去考一考,九孫子的武藝,還是不錯的。大家一思量,就將事同愉親王說了,愉親王道,“原本,鳳儀前些來就與我說了,說這是宗室故意要砸他場子,讓我即便有人過來說情,也不能應的。”

  順王笑道,“這是哪裡的話,陛下一說宗室大比,咱們立刻都是督促兒孫們抓緊時間用功念書的。哎,是有些孩子家,不知道這考試是個什麼回事,一來二去的,就誤了。如今又想考,王叔,咱們自家兒孫,與那些考科舉的百姓可不一樣啊,既然孩子們願意考,怎麼也要通融則個。”

  “是啊。”康王也跟著求情。

  “你們哪,真是拿你們沒辦法,我又得受回埋怨。”愉親王道,“我身為宗正,自然要為你們著想。只是一樣,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錯過這次,不必再來我這裡說情,嘴都不要張,以免壞了情分。”

  大家一見還真有個補報機會,自是紛紛應承。

  愉親王還得找秦鳳儀、二皇子商量這補報的事,愉親王道,“我想著,他們先時有些不懂事,倒也不必一棒子打死,總要給個機會才好。”

  說是找二人商量,其實二皇子是個好好先生,難說話的是秦鳳儀。秦鳳儀看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偷笑。愉親王笑,“這眉來目去的,笑什麼呢?”

  二皇子道,“叔祖說的事,秦探花早想到了呢。”把秦鳳儀先時與他說的話,跟愉親王學了一遍。

  愉親王大笑,指著秦鳳儀道,“真個小鬼頭兒,行啦,本王這回承你二人的情。”

  二皇子道,“主意是秦探花想的,叔祖承他的情就是。”

  愉親王以往不大喜歡二皇子,可如今瞧著,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可愛之處,像二皇子,現在學了些主見,也不要做愉親王反感的“大哥如何說”牌的複讀機了。如今瞧著半點不爭功的二皇子,倒有幾分親切。愉親王笑,“主意雖是鳳儀想的,但二殿下善納諫,這何嘗不是大大的好處。”

  秦鳳儀道,“應是能應宗室這回,只是,凡事得有個規矩,這回可以補報,卻也只有三天時間。而且,宗室大比正忙,就中午一個時辰有空。願意補報的,就過來,不願意的,盡可以不來!但今年的機會就這一次了,錯過這次補報,誰都不要再來說情。”

  “放心放心,這話我早與他們說過了。”

  然後,過來補報的宗室們都私下把秦鳳儀罵了一回,無他,這小子忒壞,補報就補報唄,時間還定得這麼死,每天一個時辰,那你是定在個涼爽的時辰啊,這三伏天,哪怕你定在早上,咱們起個大早過來排隊報名也好。這小子偏生定在午時,對,就是正午,太陽正大,能把人烤化了的時辰!然後,他在屋裡擺著冰盆錄考生的報名資訊,咱們一溜大長隊排到宗人府的院子裡去,能生生把人熱死!

  這混帳東西,定是故意的!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5
☆、第215章 宗室大比中


  不要說宗室小弟們去補報, 一個個曬得蔫瓜一般回來的大罵秦鳳儀, 就是幾位宗室大佬也是哭笑不得。能說什麼呢, 人家讓你補報,這就是人情啦。當然,這主意, 一個就不是德高望重的愉親王出去,更不是一向老實的二皇子的主意,這是誰的壞主意, 一望既知。

  愉親王悄悄同景安帝說了這事兒, 景安帝都是一樂。

  因為不少宗室子弟開始罵秦鳳儀, 可是叫清流看了回熱鬧, 清流們心說:這就是狗腿子的下場!特解恨。

  不過,倒是有一人, 心下雖有些個解氣, 卻也覺著宗室不知好歹。這要是科舉, 錯過報名說說情就算啦?你做夢吧!給補報還唧唧歪歪的這麼多話!姓秦的那小子自不是個好鳥,但也不當在這事上罵他!因為,此人覺著, 秦鳳儀縱諸多過錯,也不是什麼明白人, 但在這事上是沒有錯的。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禮部盧尚書。

  當然, 盧尚書也沒同情秦鳳儀好心沒好報, 他心說:活該!叫你小子清流出身還背叛清流!

  秦鳳儀根本不怕人罵, 他做官不過一年,禦史都參他多少回來。朝中官員,不論誰被禦史參都要停下手頭工作上折自辯,秦鳳儀不是,秦鳳儀根本當耳邊風,沒聽到。

  因為,有人罵,就有人不罵,像那些先前就報了名的,安安生生準備宗室大比的,就覺著,完全沒有必要罵人家秦探花嘛。當然,瞧著宗室去補報的兄弟們一個個被曬成蔫瓜回來,也是既心疼又好笑啦,其實也不是沒有人心裡幸災樂禍啦,想著真是活該,先時叫你們去報名你們不去,看曬得這慫樣兒!

  反正,不管有沒有人罵,秦鳳儀依舊是當著宗室大比的差使。

  如今天氣熱,這考試要怎麼考?

  看那些宗室們,中午排會兒隊就曬得個鳥樣兒,太甯殿外,可是露天。禮部完全就是那種不怕苦不怕累,曬死算你命短的勢頭,欒侍郎道,“曬一曬能如何?我聽說,秦探花你念書時,頭懸樑,錐刺骨。苦讀四年,一朝金榜題名。”

  秦鳳儀道,“你哪兒聽來的野話啊。我要頭懸樑,早成禿子了,更沒有錐刺骨的事兒,我念書時吃得好睡得好。如今這樣的天兒,中午必然要休息的。”

  “難怪,原來,秦探花是尊貴慣了的。”怪道與宗室沆瀣一氣呢。欒侍郎道,“若當初按我說的,去貢院考試,各有各的考間,不論等颳風下雨,亦若烈日當空,就不會有今日難事了。”先損了秦鳳儀幾句,欒侍郎道,“既是中午太陽大,分上下半場既可。上半場做上半場的題,下半場做下半場的題就是。中午叫宗室們休息,避暑。”

  欒侍郎聲調平穩,但秦鳳儀怎麼聽都是濃濃的諷刺,秦鳳儀道,“這個主意也還成。”

  欒侍郎道,“要是不成,秦探花就想個更好的,本官洗耳恭聽。”

  “那你得先去洗洗耳朵,我再說。”

  欒侍郎傲慢的瞥他一眼。

  欒侍郎道,“春闈考試,進考場前都要搜撿,宗室這裡要如何說?”

  秦鳳儀道,“自然也是要搜撿的。”

  欒侍郎點點頭,心說,這小子倒也不是一味的跟我頂牛。

  倆人把考試的條規一樣樣的商量妥了,二皇子聽著也沒什麼意見,實際上,只要他二人沒意見,不吵架,二皇子就謝天謝地了。之後,倆人把宗室大比的條規整理出來,這事,倒是欒侍郎說,秦鳳儀寫,待寫好後,欒侍郎親自查了,竟無一絲紕漏,搞得他想再諷刺這姓秦的幾句也不能了。只得說一句,“秦探花這字,功底不足,根基不穩,還是再練練的好。”

  秦鳳儀道,“那以後你寫,我挑不是。”

  欒侍郎道,“等你升了正三品再說吧。”

  “官兒大一級高死人哪。”秦鳳儀感慨,欒侍郎瞥他一眼,“你不還活兒的好好的嘛。”

  “我就是為了不叫你趁願,我也且活著哪。”秦鳳儀道。

  欒侍郎哼一聲,雙手將整理出的條陳奉予二殿下過目。二皇子看後,三人一併拿去給愉親王,愉親王沒意見,再上呈景安帝。

  如此,考試便分上下半場。當然,考幾天,出什麼題目,就得聽景安帝的了。景安帝想著,頭一年考試,倒不必出太難的題目。春闈一般考九天,這宗室大比,考三天。題目麼,景安帝早就想好的,介時考試時再公佈就是。

  景安帝也很照顧宗室們,提早與宗正愉親王,還有閩王蜀王順王康王等人都說了,如今天兒熱,叫報名的孩兒們早些進宮,上午兩個時辰。中午歇兩個時辰,下午待涼快了再考一個時辰。

  幾位親王想想這大熱的天,也只得是早些進宮,涼快時考試了。

  為這個,景安帝把小朝會都停了,就是先讓宗室們在太寧殿外頭考試。可見對宗室大比的重視,結果,宗室大比,卻是叫景安帝完完全全的黑了臉。

  真的,再沒有這樣丟人的考試了!

  這宗室大比,是景安帝首倡,宗人府與禮部同辦的考試。不論是景安帝、還是朝廷、還是宗室,對這宗室大比都很看重。其實,就是閩王他們,平日裡見著孩子們一個個的也是個精神伶俐的樣兒,說起話來,雖有些驕縱,也都懂很上忠君王、下孝父母的孩子。結果,沒想到孩子們竟長得這麼混蛋啊!

  當然,大部分還是好的!

  但是,第一天清晨,第一場考試,以禮部監考之火眼金睛,就揪出了不下五十個作弊分子!當時,景安帝的臉就青了!鐵青鐵青的!

  像愉親王、閩王、蜀王、順王、康王等,也都被景安帝一併叫了當副主考,景安帝說了,“考較咱們自家子弟,你們也要與朕一道,看一看咱們景氏子弟的才幹!”

  然後,大家都看到了。

藩王們都覺著,老臉給這些兔崽子們丟光了!因為,被揪出去的作弊分子中,就有他們的直系子弟,還有些笨蛋被揪出去時,跟他們這些長輩求情的!順王最年輕,他是剛襲郡王爵沒幾年,氣得就要衝過去打罵,還是叫康王給拉住了。這個時候打罵有什麼用啊!順王極是氣惱,咬牙切齒,“回去我定饒不了他!”真是丟人現眼!考得好不好的,咱們宗室,又不是酸生,也不必學得滿腦袋之乎者也,你就是作弊,有本事不叫人抓到,那也是你的本領。你要沒這個本事,就老老實實的,竟做這種小聰明,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當然,第二叫藩王們記恨的就是禮部這一幫子酸生,自家那些作弊的孩兒們,都是叫這些酸生們給揪出來的。

  蜀王道,“考前還是該檢查一下的,有些小子們,忒淘氣。”力圖把自家孩子的作弊行為這種道德問題往小事上說。

  秦鳳儀道,“我們在宗人府商量說要進場前搜撿的,可條陳呈上去,結果,這搜撿的條目被劃了去,不知何故?”秦鳳儀其實早知何故,那些條陳一條一條都是他親自參與擬定的,不說大費心血吧,也是用了心的。故而,劃去的這一條,秦鳳儀還問了景安帝。景安帝的意思是,給宗室看時,宗室說孩子們畢竟是宗室出身,怎能令侍衛搜撿,那成什麼了?

  於是,就劃去了。

  這事,欒侍郎就大為不服,御前便說過,“六部九卿春闈時,皆被搜撿過,這是規矩,還看身份不成?”

  不過,景安帝還是給了宗室這個面子,仍是將此條陳刪去了。

  欒侍郎為此還私下諷刺秦鳳儀無能,說他,“狗腿子你也沒做好!咱們商量好的條例,豈能叫他們說刪就刪!”

  秦鳳儀氣得,“你才狗腿子哪!我是小探花!”

  欒侍郎被“小探花”三字噁心的當天晚飯都沒吃,探花就探花,怎麼還要加個小字,就從說話,也能看出,這就不是正經人!

  今蜀王這話,叫秦鳳儀如此一問。

  幾位藩王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了,秦鳳儀繼續站在陛下身邊搖著扇子,看這一個個的一幾一坐,有奮筆疾書的,也有抓耳撓腮的,還有左顧右盼的,秦鳳儀是什麼話都敢說的,嘖嘖道,“瞧瞧那賊頭賊腦的,真是,紈絝都做不好!”更叫幾位藩王老臉辣辣,實在沒面子!

  秦鳳儀還說呢,“宗室可是第一等的紈絝啊,怎麼還不如我這揚州出身的第四等紈絝。”

  愉親王膝下空空,他也沒子孫來參加宗室大比,更沒有現下幾位藩王的煩惱,愉親王還一向看秦鳳儀順眼,笑道,“怎麼,這紈絝也分等級。”

  “當然啦。”然後,秦鳳儀就把自己那一套紈絝論同愉親王說了一遍,秦鳳儀道,“我算是最低等的紈絝啦,如今看到,雖然等級比較低,但我紈絝的品質比較高啊。”

  愉親王哈哈一樂,笑斥,“正經宗室大比,你少貧嘴。”

  “什麼貧嘴啊,我說的是實話。”

  閩王到底歷經風雨,反應很快,笑道,“看秦探花說的,你要是紈絝,我就盼著宗室子個個都似你這樣的紈絝才好。”

  清流如盧尚書聽到秦鳳儀這一套紈絝論,更是恥於這等人同朝為官。

  待得第一場考試之後,整個參加宗室大比的人數減少了參考人數的五分之一,景安帝連午膳都吃得不大痛快!幾位藩王見子弟如此,臉色自然也不大好看!

  秦鳳儀一向能伴駕禦前的,他也跟著一道用的午膳,不同于景安帝的沒胃口,藩王們的各有思量,秦鳳儀自己有魚有肉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一幫子被揪出的作弊人士,秦鳳儀更是看得解氣,心說:叫你們刪我條例,這就是報應!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7
☆、第216章 宗室大比下


  宗室大比的結果, 可想而知。

  不管是考一天, 還是考兩天、三天、九天,宗室的素質在這兒, 再怎麼考,鵪鶉也考不成鳳凰啊!

  待把宗室大比的試卷交上, 景安帝帶著諸藩王一份一份的看過,禮部都不敢笑了,因為, 皇帝陛下的臉青了, 鐵青鐵青的!

  藩王的臉色也很難看, 先不說考得怎麼樣,先說這考卷,那些作弊的就不提了,如今已是關宗人府去了。就說這些考過兩場的,看這考卷, 內容暫且不提,就看這卷面兒,有些個那字寫得, 還不如雞爪子扒拉兩下兒哪。還有些個, 稍微能看的,字還可以,內容也算言之有物的, 就不要求他們能有翰林學士的水準, 簡直是秀才的水準都夠嗆, 但在宗室裡,這已是一流子弟。

  像閩王家的老八,就是諸宗室裡最出挑的了。

  閩八郎這放在宗室裡一等一的子弟,也不怪閩王都有信心讓他去愉親王那裡截二皇子的和了。

  矬子裡面拔高梁,景安帝把挑出來的,勉強能看的十篇文章找出來,他畢竟是宗室的大族長,雖則景安帝是想改制宗室,但也沒想到,宗室就荒廢至此。現下,也只有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因為,哪怕秦鳳儀這種馬屁小能手,對著這等文章,也說不出違心的好來。景安帝不愧做皇帝,自己道,“這些子弟,還是可以的。”

  哪怕這糊弄話是皇帝說的,盧尚書也不能幹聽著了,盧尚書道,“是啊,依老臣看,秦探花當年考秀才,也就是這樣的水準了。”還拉秦鳳儀出來拉仇恨。

  秦鳳儀笑嘻嘻地,“我這種天才,凡人哪裡好比的。盧尚書過獎啦,過獎啦。”他也覺著宗室考得很不怎麼樣。秦鳳儀這毫不客氣的話一出,先是聽得盧尚書臉色一黑,清流最不喜的就是這等自大狂,故而,清流皆紛紛側目,鄙視的小眼神兒紛紛戳向秦鳳儀。其實,便是宗室也不大愛聽秦鳳儀這話,你什麼意思啊,咱們家孩子考得不好,就顯著你了吧。你愛顯擺沒事,可踩著我們宗室顯擺,這就不應該了啊。於是,宗室諸王也若有似無的瞟了秦鳳儀一眼,想著,先時莫不是看錯了這小子,怎麼這小子倒踩起咱們宗室來?便是一向喜歡秦鳳儀的景安帝,這會兒亦是臉色不大好,鳳儀你這笑的也忒囂張了啊,朕心情不好。

  大家都不痛快,秦鳳儀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周遭氣氛一般,他輕輕鬆松的話話題一帶,道,“不過,誰年輕時還沒淘氣過啊。我小時候,也不念書,見天出去玩兒。小時候誰念書啊,我是大了才明白過來的。人家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像我都能奮進考個探花,像宗室子弟,只要以後知道上進,知道為朝廷效力,就是好的,是不是?”

  這話一出,宗室們皆是臉色由微妙轉為了歡喜,便是景安帝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不過,閩王道,“秦探花這話雖則在理,只是,這些東西們也忒不爭氣了些!不怪陛下惱怒,便是老臣,見著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也是惱的不得了!此次回藩地之後,必要督促他們好生念書明理!待得有些個樣子後,再過來京城,向陛下請安!待他們學問上來,再請陛下賜他們差使歷練一二。如今考得這般模樣,老臣有什麼臉跟陛下要差使哪!”

  要不說人老成精呢。

  閩王此話一出,年輕的順王有些急了,倘不是陛下許下擇優給實缺的承諾,咱們孩子幹嘛大暑天的頂著大暑天的過來考試啊!陛下還沒說呢,閩王叔你咋就把這實缺的事給回絕了啊!這可不行啊!好容易陛下說了這話,就算孩子們考得不咋地,我也打算給孩子們要個實缺的!您這一下子都給回絕了,這叫我如何開口啊!

  順王有些急,康王卻是看了閩王一眼,心道,還是閩伯王以退為進之計最妙。

  果然,清流那邊的臉色,除了些生瓜蛋子面露喜色外,如盧尚書欒侍郎這等老狐狸中狐狸的,都是面色深沉,不發一言。

  秦鳳儀笑嘻嘻地看閩王一眼,道,“原我還想勸陛下呢,總要擇一二可用者授實缺歷練。可又一聽閩王爺的話,也在理。要不,就算啦?”

  閩王眼皮一跳,心下,嘿,這秦小子,你可真會接話!你不說話也沒人把你當啞巴啊!

  果然,秦鳳儀此話一出,仿佛給清流提了醒,欒侍郎立刻就道,“秦探花這話有理,俗話說,知恥而後勇。只要宗室上進,修文習武,人品出眾,再授實缺也不晚哪。不然,德不稱其任,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位,其殃必大。這也是為宗室子弟著想。”

  盧尚書微微頜首,深以為然。

  “我話還沒說完,欒侍郎就說我話有理。我還有半句哪。”秦鳳儀笑睨臉上有些不自在的閩王一眼,道,“雖然閩王爺這樣說,咱們也不能就當真啊!這父母的心,見著孩子不爭氣,喊打喊殺時都有,可說到底,誰不盼著自家孩子上進哪,是不是?”

  唉喲喂,這麼一句話,秦鳳儀又成宗室們心裡的好人了。欒侍郎的小眼神兒卻是幾乎恨不能化作一柄鋼刀,直接捅死秦鳳儀算了!

  閩王面色稍緩,秦鳳儀道,“就是順王爺,那日宗室大比氣成那樣,看剛剛閩王爺一說不要實缺,順王殿下也急出一腦門的汗哪。順王爺您放心吧,閩王爺就那麼一說,他老人家心眼兒多,是先把醜話說前頭,叫陛下做好人哪。陛下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個釘的人,既說授實缺,必是實缺。”一句話打趣了閩王也打趣了順王,二人現下關心的是實缺之事,自不會與秦鳳儀計較,就聽秦鳳儀繼續道,“只是,宗室考得如何,禮部盧尚書、欒侍郎還有在朝這些大人們,都眼看著呢。要是說高位,耿禦史就得出來念叨了。若依小臣的淺顯見識,這幾位文章尚可是宗室子弟以前也沒當過什麼實缺,不若,先給個容易的職司歷練一二,若做得好,自然能有提拔的機會,若是不好,再努力就是,可好?”

  秦鳳儀這話一落,宗室根本不給清流接話的機會,順王便搶先說了,“這自然是好!頭一回當差,也不敢叫他們任什麼機要位子,先鍛煉著,陛下若看他們還能任事,只管使喚他們。若是不好,遣他們回來,我皮不扒了他們的!”

  這著實是個火爆性子的藩王。

  景安帝道,“朕心裡已有位子給他們,就是那答得一般的,只要願意學習,朕也要選幾個願意上進的,入國子監,念書!再者,幾位小皇子小皇孫要入學,你們有伶俐的孩子,只管送來,叫孩子們在一處念書,可好?”

  藩王們哪裡會說不好。

  景安帝還說了,待武試後,只要出眾的,亦有實缺。

  結果,武試的水準,嗯,跟文試的水準,基本上是等同的,一看就是一個祖宗出來的子孫啊!

  想誇幾句,都覺違心!

  在臣子面前,景安帝還是維護宗室的。

  待就他們景家人在一起時,景安帝的臉色就變了,怒拍幾案,“真是不爭氣啊!朕這臉,你們這臉,往哪兒擱去!”

  藩王們的臉面自然也在這幾天的宗室大比中丟了個乾淨,人家文武百官都當他們宗室的特產是文武盲了!

  景安帝歎道,“到底怎麼回事?宗室如何就墮落到這般地步?咱們家的孩子,太|祖皇帝的血脈,如何有的連字都認不全哪?還有那些個花拳繡腿,自己把自己絆倒,跌個狗吃屎,摔個滿臉血!這成什麼樣子!”

  順王雖火爆些,到底要臉,這會兒也悶不吭氣了。

  其餘幾王,更是只見歎氣,不見說話的。景安帝道,“閩伯王,您最有見識,與朕說一說,宗室到底是怎麼了?”

  閩王歎道,“以前,咱們宗室就是藩鎮一方,也不考試。像我們還好些,小時候皇父要求嚴格,都是念了書的。到了兒子輩,我還管得過來。可到了孫子輩,就是兒子們管了。再者,想著他們以後也就是襲個虛銜,也就放縱了些。”

  景安帝道,“朕痛心的是,宗室近支都如此,那些旁支又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康王也是一臉憂國憂民樣,道,“是得叫孩子們多念些書,識些道理了。不然,就是陛下想給實缺,怎麼給呢?瞧這一夥子大臣們虎視耽耽的樣兒。要依臣弟的意思,還是把宗室大比定成例,如此,以後孩子們知道能來京城大比,考得好便有實缺可得,他們自然人人努力上進。”宗室大比是丟盡了臉,但若能將宗室大比辦成常例,如此,以後宗室子孫有實缺可任,於宗室,亦是有大大的好處的。康王眼光深遠,先說大事。

  “是啊。”順王也說,“先時都不知要考試,那些孩子們正是貪玩兒的年紀,也不知用心念書。”

  景安帝沒給他們准話,一聲長歎,“宗室如此,令朕心痛!”

  秦鳳儀又不是宗室,他沒啥覺著心痛的,就是景安帝近來心情不大好,秦鳳儀就不在宮裡吃飯了,他回家跟家裡說起宗室大比的可樂處,自己都搖頭,“真是不成個樣子,最好的學問不過秀才一流,也就是我念一年書的水準啦。”

  秦太太道,“那莫不是宗室都不念書,做睜眼瞎不成?”

  “睜眼瞎不至於,但有些個,比睜眼瞎也強不了多少。”秦鳳儀嘖嘖道,“欒侍郎還說我的字兒寫得不好,瞧瞧那些宗室們寫的字,我的天哪,那也叫字,勉強有個字模樣罷了。哼,當初欒侍郎還跟我較勁,說要給他們用白鹿紙,天地良心,就他們那幾個字,用白紙都浪費,該給他們用馬糞紙才是。”

  李鏡都笑了,“我聽說,抓了好些個作弊的。”

  “好幾十個,都擱宗人府關起來了。”秦鳳儀道,“真是笨,抄都抄得笨拙,爹、娘、阿鏡,你們是沒瞧見,有些個打小抄的,這作弊,你不能叫人看出形跡來。他們不是,抄之前,左盼右顧,賊眉鼠眼,只怕你看不到他們似的。禮部都是老手,一下子就把他們都抓出來了。唉呀,笨的要命!”秦鳳儀一面說,一面還學那些個人如何賊眉鼠眼的抄小抄的模樣,他把那表情學了個十成十,逗得一家子大笑。

  “以往我覺著自己一般,今見著這些宗室,才知道,我還是個優秀人哩。聽說太祖皇帝英明的了不得,怎麼後世子孫都這樣兒啊。”秦鳳儀一面說一面搖頭,還嘖嘖嘖數聲,以示感慨。

  就秦鳳儀這話,太祖皇帝英雄蓋世,惜乎子孫墮落,文墨不通,武藝荒疏。景安帝數日是不悅,最後,景安帝決定,帶著宗室諸藩王,去祭了一回太祖陵。給太祖皇帝燒香,跟祖宗請罪,大家沒把宗室教好啊,竟至宗室墮落至此。

  秦鳳儀這話,還真不是最刻薄的,朝中說什麼的都有,禮部禦史台這種地方,那些話,都不能聽。閩王這樣見風見浪多少年的人,聽了一句,氣得一天沒吃飯。更不必提先時藩王們帶著兒孫們過來參加太后千秋宴時的榮耀氣勢,如今略要些臉的都不好出門。

  當然,這話也有些誇張,但,宗室大比的確令宗室大跌顏面。

  而,正是因宗室大比的丟臉,才給了景安帝改革宗室的最好藉口。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29
☆、第217章 得罪慘了


  其實景安帝尚未開口宗室改制之事, 宗室已覺出不大妙了。

  不為別個, 咱們這次帶著這許多子弟過來,一則是想讓他們在御前露露臉, 二則就是子弟們到了賜爵的年紀,咱們是為了爵位來的啊。

  這怎麼就給人七忽悠八糊弄的考什麼宗室大比去了呢?結果, 這回是真的“露臉”了,簡直是把臉“露”的,撿都撿不回來了。

  不必景安帝跟他們說爵位的事, 就這次宗室大比考了這麼個王八蛋的樣兒, 他們自己就不好去問爵位的事了。

  順王就私下同康王說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咱們來的時候,也沒旨意說要宗室大比。我要知道宗室大比,我就把家裡念書好的孩子帶來了。”

  康王道,“合著, 你帶來的,都是不會念書的?”這話也忒假,誰來京城不是帶出眾得意的孩子啊!

  順王道, “我說康王兄, 話不能這麼說啊。孩兒們大了,我自己是不愁,可一大家子的子弟, 有些個, 已到了該賜爵襲爵的年紀, 如今可如何是好?”

  康王道,“你家大郎不是考得不錯麼?”

  “就他一個好,有什麼用。我家還有倆堂侄叫抓宗人府去的,混帳小子,在我跟前說得天花亂墜,瞧著也不像傻的,我以為他們如何大學問,還不如交白卷呢,這可怎麼撈他們。”順王說著就發愁,倒不是撈不出來,就是為著**去撈人,忒沒面子。當然,兒子考得不錯,順王還是比較得意的。

  康王道,“要依我說,為子孫後世計,這宗室大比,以後還是得辦?”

  順王道,“我能不知道這個理?自世祖皇帝之後,對宗室用的就越來越少了,朝中現在,除了留京的愉王叔壽王兄,哪裡還有宗室的位子?有了這宗室大比,起碼考過後,那考得好的,就得有個職司。這于咱們宗室,自然是有大大的好處。可這回臉丟的太大,孩兒們爵位的事,我看,除了考得尚可的,那些被作弊被抓宗人府的,可就難了。”

  “是啊。”康王想的是,陛下這回開了宗室大比的先例,那幾個考得好的,前程是有了。想宗室大比成定例,給宗室這樣大的好處,陛下怕是要拿回些什麼的。

  宗室們其實私下有商量過這事,閩王就說了,景安帝先時與他說的,允宗室自由婚嫁之事。

  康王道,“一些個宗室,雖還是姓景的,已是無官無爵,形同平民,讓他們自己婚配,也好。”每年宗室上婚配單子,要朝廷批准,方可婚配。這於有爵宗室,倒不是什麼大事。但于平民,麻煩頗多。當然,這單子也不白上,親戚間有個紅白事的,總得禮尚往來。故而,婚嫁單子一上,景安帝這裡必有賞賜,說來,這於朝廷每年也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開銷。不過,這筆銀子也沒有多少,故而,到了王爵一級的藩王,各個有的是銀子產業,並不將這些小錢放在眼裡。

  順王道,“陛下如此,其實是一項仁政。說來,咱們每年上婚嫁單子,咱們一年上一回,這單子到了京城,就得多少時日,待到了宗人府,宗人府確認後,再呈上御覽,之後,陛下御覽御批之後,再將婚嫁單子發還,這都是第二年春天的事了。近支宗室還好,知道這規矩,有些個遠支宗室,等得太久,倒耽擱姻緣。”

  蜀王道,“可有些個宗室,日子不好過,就等著朝廷賞的婚嫁銀子成親呢。這幾兩銀子,於朝廷自是不放在眼裡,但於那些個日子艱難的宗室,可就是一筆不菲的賞賜了。”

  大家各說各的理,有贊同的理由,自然要將贊同的理由說給景安帝知道,有些擔憂的,也要說擔憂的理由一併說了。

  景安帝道,“朕時而去民間逛逛,也聽人說過民間的事,知道民間亦是有貧有富,宗室的情形不同,朕也想過。都是一個祖宗的兒孫,朕斷不能看著宗室連嫁娶之資都沒有的。”

  大皇子也是一片憂色,“是啊,倘有些個日子不好過的,叫人如何忍心呢。”

  便是這善心話是皇帝陛下起的頭,秦鳳儀也是聽得撇嘴皺眉。因著是在討論宗室的事,故而宗人府的幾位大員,如宗正愉老親王,二皇子,以及秦鳳儀,都可一併聽著。要說愉親王與二皇子,這一位是宗人府宗正,一位是陛下龍子,另則大皇子三皇子也都在,還有諸藩王,幾位在御前有些臉面的國公,也在。大家都是姓景的,就秦鳳儀一個姓秦的。要大皇子說,倘是個要臉知道分寸的,這時候,你又不是宗室中人,自該主動回避。偏生有這等不長眼的東西,死皮賴臉的還要了個座兒!

  不過,我這剛說了一句,你就這麼撇嘴皺眉的,是個什麼意思?大皇子不悅了,便道,“看秦翰林,似有不同尋常的高見!”

  “高見不敢說!只是,窮倒不怕,民間窮的人多了,不說別人,就是我爹,小時候我祖父母早早就過逝了,我爹吃百家飯長大的,全靠族人看他可憐,今兒這家給口吃的,明兒那家給口喝的,勉強沒餓死。我家也不是宗室,也沒得人照應,我爹後來不照樣發了家,給我攢下了家底。哪裡有這道理,窮就等著救濟,我爹要是等著救濟過活,怕我家現在全得要了飯!”秦鳳儀素來心直口快,道,“宗室裡有窮的有什麼稀奇,你們宗室還有朝廷的銀子發哪,民間哪裡有這樣的好事。不說民間,就拿宗室來說,太\\祖皇帝當年,我聽說難的時候只餘一匹老馬一柄鈍馬,他老人家當時要難死了,也就沒了如今的盛世太平!窮也得看怎麼個窮法,要是年輕力壯的,屁事兒不幹,那是得窮,這種人,就是窮死,太|祖他老人家知道,也只有叫他窮死了早死早超生,下輩子別托生在太\\祖皇帝的子孫群裡,給他老人家丟人現眼了。要是鰥寡孤獨的,這樣的,才該照應,才該給銀子,還得給糧米,以使其衣食無憂!”

  “婚嫁之資還要靠別人接濟,是不是就是二十年前,越王轄下的一個宗室,不就是為了混朝廷的婚嫁之資嗎?一年娶一個,一年娶一個,偏娶那些無依無靠家境尋常的女子,娶來就打罵不休,一年保准打罵而死。這樣,下一年另娶,就能再賺一年的婚嫁之資。那時愉王爺剛剛接手宗人府,覺著此事有蹊蹺,如此查出這等令天下駭然之慘事,待此事事發,那位宗室已是明媒正娶的大婚十八回。越王因此由親王爵降為郡王爵,也處死了那個喪心病狂的宗室。這件事,當時難道還不夠警醒嗎?”秦鳳儀道,“我生在揚州,發生這事時,我還小,並不曉事。可如今這事都過二十年了,我們那裡,還有這樣的傳聞。等閒人家的閨女,只要人家愛惜女孩兒的,誰敢輕易嫁宗室,就怕好不好的就成了你們騙婚嫁之資的冤鬼!”

  順王怒道,“秦探花你說事就說事,也不必把咱們都拉扯上,宗室十萬人口,難保就沒個害群之馬!叫你一說,咱們都是壞的了?”

  “我不是說你們壞,我是說,王爺們心太善了。陛下也是,好不好的就要發善心。只是,這善心得發對了人才行。王爺們說,有的宗室困難,這也得看是什麼難處。像我說的,鰥寡孤獨者,是該多照顧著些。可那年輕力壯、四肢俱全、腦子正常、正當壯年的,要是他們說,娶不起媳婦沒飯吃,這也只得由他們去了。這樣的太平年間,堂堂八尺男兒,竟困苦至此,有什麼法子?”

  閩王道,“鳳儀你不曉得,太|祖為不使宗室與民爭利,我等宗室,除了為官,還有祖宗留下的產業,並不准經商做工。故而,許多你說的民間的謀生之路,咱們宗室是做不得的。”

  “這有什麼做不得的?”秦鳳儀道,“就是先前做不得,陛下在這兒呢。千古無不變之法,亦無不蔽之政。先把這婚嫁規矩改上一改,再把這做工的規矩改上一改,有爵宗室尚好,總有爵位傳承,那些無爵宗室,隨他們謀生便是。”秦鳳儀想了想,道,“不過,畢竟是宗室,下九流之事,還是不能做的。”

  順王聽得臉都青了,什麼叫下九流之事,依順王看,宗室行商賈事,與人討價還價,也夠丟臉的。康王道,“那難道,以後我等子孫就要如街上百業百工一般了?”

  秦鳳儀道,“宗室大比是做什麼的,不就是選拔良才用的嗎?只要是肯讀書肯學習肯習武,還怕沒有好前程嗎?可那些一無是處之人,又憑什麼無功而享高祿呢?總不能什麼都不幹,就靠朝廷養著,靠你們這些藩王養著啊?越是這樣養,才越是將人養廢了。我雖學問一般,可也知道,古來有大能為之人,無不是經大苦難之人,若依你們諸位的意思,見苦就要幫,見難也要幫,銀子不夠給銀子,糧米不夠給糧米,那些當幫之人,自然要幫。可那些明明有謀生之力,我們民間有句話說,救急不救窮。我想,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是不是?”

  之後,秦鳳儀就直接闡述了他對於宗室的種種看法,秦鳳儀是有什麼說什麼,暢所欲言,侃侃而談了。可即將大失血的宗室們,此時卻是看出來,還說這小子是偏著宗室的,原來,要咱們宗室性命的,就是這小子啊!

  宗室等人,在御前自然不好發作,心裡卻是一個個的將秦鳳儀恨的眼中滴血。

  愉親王看著秦鳳儀揮灑談吐,氣度出眾,心下是既欣賞又擔憂。這時候,與愉親王一個心的,也就是二皇子了,二皇子雖然不是那等聞一知十之人,但也知道,秦鳳儀說的這些事,可是把宗室得罪慘了。三皇子仍是一幅冷峻臉,心說:秦鳳儀這出門是吃了短命散還是怎麼著啊,這不是找死麼!

  倒是大皇子心下暗喜,想著姓秦的這可是自尋死路,不推他一把,都可惜了的。

  景安帝依舊是那幅喜怒不辯的高深莫測模樣,至於景安帝的心思,怕是只有皇帝陛下自己清楚了。但你皇帝陛下哪怕喜怒不辨,難不成,俺們宗室就是瞎子,看不出你與秦探花是設了個套兒,等著俺們鑽的嗎?

  皇帝陛下無人敢得罪,但秦鳳儀秦探花,你可就等著死吧!

  秦鳳儀這下子,可是徹底的把宗室得罪慘了!

  憑你說的天花亂墜,你要改革一下婚嫁之下,令宗室自由婚嫁,這個無妨,可你要革了宗室子弟二十歲以後的銀米,你就是我們宗室不共戴天的仇人!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30
☆、第218章 我鏡.我媳婦


  如果世間有後悔藥的話, 宗室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先前為了讓秦鳳儀在宗室大比時幫著宗室與禮部博弈時, 聯名上的那封對秦鳳儀從人品到道德的全方位誇讚的奏章了。

  此時此刻,便是閩王都有一種自己是不是有老眼瞎的懷疑!

  當初, 可沒看出一個小小探花竟是這般兩面三刀的狠角色啊!真是走了眼,常年打雁, 卻是被鷹啄了眼,他可忒小瞧秦鳳儀了,這麼個芝麻大點的七品小官兒, 竟然敢對宗室事務指手劃腳!

  幾位藩王簡直都不用猶豫, 當下立刻翻臉, 對秦鳳儀破口怒斥,秦鳳儀嘴皮子如何俐落,他就是跟禮部禦史台懟嘴,那都是不落下風的人。康王道,“祖宗家法, 豈可輕動?”

  “對的自然不用動,不對的,幹嘛不動。前朝就是不知世易時移, 一味講舊法舊例, 結果,如何?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最終一代新主換舊主。不說別個, 只看宗室大比, 最出眾子弟如何?你們也是都親眼見著了,要是不改,難不成以後就養著這麼一群廢物。我知道,誰沒點兒私心,在座諸位,或者都會想,以後五六代之後,諸位子孫淪為無爵宗室,該有的銀子沒了,孩子們的日子是不是會難過?可我說,凡這樣的想的,就對子孫這樣沒有信心嗎?難道,你們就覺著,後世子孫就該每天捧著個破碗等著朝廷每月發的二兩銀子過活嗎?如果有這樣的子孫,我勸諸位,直接把他那碗一棍子敲碎,不要等那二兩銀子的救濟!他自然就能自食其力,縱吃些辛苦,以後能賺到的,肯定比二兩銀子更多!”

  蜀王慢調斯理道,“我們宗室商量事情,秦探花又不姓景,這些事,你不懂,還是退下吧。”

  秦鳳儀道,“天家無私事,陛下的事,百官尚且問得,何況是宗室?我身為百官之一,今天就是代表百官過來聽一聽的。”

  順王比較火爆,打秦鳳儀攛掇著景安帝革宗室銀米時,順王眼中就開始冒火了,順王怒道,“屁大小官兒,你算哪門子百官代表!滾!別招爺的火!”

  “你是哪門子的爺,陛下都沒在我這裡自稱過爺!我看你不像爺,倒像過年放的爆仗,一點就爆!”

  這下子,順王是真爆了!

  順王一向是講不過直接就動拳頭的,順王坐在諸藩王的下首,秦鳳儀呢,坐在三皇子下首,這倆人斜對過,順王突然撲將上去,坐他上首的康王都沒來得及攔上一攔,順王便已至秦鳳儀跟前,劈頭就是一巴掌。秦鳳儀也是跟著岳父練過的,何況,他媳婦還是有功的武功高興,秦鳳儀脖子一縮,順王那一巴掌落空,正對了三皇子而去。皇子教育自幼也是文武雙修,景安帝又是個對兒子有要求的父親,故而,三皇子武功不過,伸出一手就攔下了順王這一掌。秦鳳儀趁機大頭一頂,正頂到順王胸口,順王一個趔趄,倒退數步!

  順王穩住身形,欲再上前收拾秦鳳儀,秦鳳儀已如只大兔子般跳將起來,不待順王撲過來,他雙腿一蹬,身子一縱,先撲到順王跟前,刷刷就是兩爪子。待諸人反應過來,藩王們攔住順王,皇子們拉住秦鳳儀,就見順王被撓個滿臉花,好不好就得毀容,秦鳳儀自己頭上的髻也撞歪了,玉簪子斜斜的掛著,要掉不掉的樣子。

  順王大怒,“你敢對我無禮!”

  秦鳳儀道,“打架就說打架,你要打不起,就別動手!”

  順王冷哼一聲,他是有些火爆,倒不是要以勢壓人的,只是他身為王爵,他一動手,這不頭一回碰到敢還手的。順王道,“有本事咱們出去幹一場!”

  “現在就去!”秦鳳儀開始挽袖子。

  景安帝忽地一盞盅子砸地上,怒道,“朕看,你們眼裡是沒有朕了!”

  於是,順王與秦鳳儀互瞪一眼,紛紛別開眼!向景安帝請罪,景安帝一人罰了半年俸祿,心情大不悅的散了!只留下閩王與愉親王說話!

  秦鳳儀與順王出宮時還有意要約架的樣子,奈何康王死活拉著順王,二皇子三皇子死活拽著秦鳳儀,三皇子還一路送秦鳳儀回了家,交給李鏡看著他,三皇子與李鏡道,“阿鏡姐你可守著他,別叫他亂跑。今天吃了豹子膽,在御前同順王叔打起來了,還撓了順王爺滿臉血道子,還要約架!這要是送了命,你可如何是好呢。”很擔心萬一秦鳳儀有個好歹,阿鏡姐要守寡啥的!

  秦鳳儀哼一聲,“虧咱們以往的交情,你竟不知助我。”

  三皇子道,“難不成,我還要與你一道打順王叔不成?”

  “不是說這個。”秦鳳儀與三皇子道,“你也是個明是非,知對錯的人,你說,我說的宗室的事,有沒有道理,是不是對的?”

  三皇子點頭,“這倒是有理。只是我看幾位藩王看你的眼神裡都要噴火了。”

  秦鳳儀道,“管他們噴不噴火,你可得站我這邊兒,知道不?”

三皇子反正一向在皇室在朝中也沒幾個朋友,他與秦鳳儀倒是說得來,而且,三皇子是個強性子,就宗室大比考成這樣,三皇子雖則以後也是宗室之一,但依三皇子的性子,子孫後代若是這般沒出息,該餓死就餓死算了!三皇子道,“是你說的在理,我才站你這邊兒。你要說得不在理,我也就不站你這邊兒的,跟咱們私交無干!”

  反正,先拉個同夥是沒差的。秦鳳儀立刻眉開眼笑,拍拍三皇子的肩,誇三皇子,“我就知道三殿下是個有眼光有見識的人。”

  “行了行了,跟你一道就是有眼光有見識,那不跟你一道呢?”

  “沒見識的瞎子唄。”秦鳳儀大言不慚。

  三皇子可算是認識秦鳳儀了,三皇子心說,怪道清流們不喜歡秦鳳儀,略要臉的,就受不了秦鳳儀這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子。好吧,這麼說,好像自己也“不要臉”似的。三皇子心裡吐槽了一回,未在秦家多坐,便辭了去。

  李鏡親自送走三皇子,路上還道,“我得多謝三殿下了,哎,我們家這位的脾氣,三殿下,你多幫我看著他點兒。”

  三皇子道,“跟個猴兒似的,哪裡看得住。”

  李鏡道,“你叫我阿鏡姐,可不許說我家相公。”

  三皇子道,“阿鏡姐你這變的也夠快的。”

  李鏡一笑,送走三皇子回頭才問秦鳳儀到底是怎麼回事,秦鳳儀與妻子向來無事相瞞的,便把御前的事同媳婦說了。秦鳳儀說著就來火,道,“我還不是為他們著想,看一個個的那敗家子的樣兒。眼皮子淺的,就看得到每月那幾兩銀子。要不是因為朝廷這麼每月花銀子養著,我看宗室且出不了這些廢物!我略說一句實話,就一個個的把我當仇人!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李鏡道,“我不是說宗室的事你不要多理麼,你管宗室這些事做什麼?”

  “朝廷每年要在宗室身上支出幾百萬銀子,國庫都因此吃緊了。再者,話趕話說到了,我就說了。”秦鳳儀道,“這可怎麼了,明明這種養人跟養豬一樣的養法就不對,還不叫人說了?”

  李鏡立刻道,“從今天開始,出門把侍衛一個不落全帶身邊,除了陛下那裡,不准在外頭吃飯,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你放心吧,難不成,他們還敢對我下手!”

  “當初一個柳大郎都敢下殺手,何況你動了宗室這麼大的利益!”李鏡正色道,“宗室的弊端,你以為別人不曉得嗎?怕就是宗室自己心裡也清楚明白!每年撥給宗室的銀兩,你以為能一分不差的分到那些無爵宗室手裡,我告訴你,這些銀子,自戶部出來,就帶著損耗呢,之後,到各地,先是藩王、國公、侯爵,一道一道的,凡過手之人,必要剝一層皮的,待到普通宗室手裡,能有一半,這就是厚道藩王了。你覺著你革的是普通宗室的銀兩,錯了,這是有爵宗室每年的一筆收入。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他們定要想辦法弄死你的!朝廷那裡不必擔心,陛下想把這事辦成,必然要個衝鋒陷陣的!你眼下已經出了頭,陛下必然要保下你!可你日常出行,必要謹慎小心,莫要被小人得逞!”

  秦鳳儀此方有些明白,為什麼那些個藩王一個個的都恨他恨的跟什麼似的,秦鳳儀感慨,“原來宗室也這般黑啊!”

  “天下烏鴉一般黑。”李鏡沉聲道,“我說讓你別趟這渾水,你不聽我的。事已做了,話已說了。之後如何,你可有準備?”

  秦鳳儀眨巴眨巴那一雙水波瀲灩的大桃花眼,露出個懵懂的模樣,他搔搔頭,“這還要什麼準備啊?他們要是想跟我辯,我也不怕他們,反正我是占理的,我一人頂他們十個。”

  李鏡搖頭,“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一人頂十個,可宗室何止十人,宗室有十萬人。”

  “那要怎麼辦?你不是也說了,陛下會保我麼?放心吧,我與陛下關係好,他一定不會看我倒灶的。”

  “難道就坐以待斃?等著陛下救命?”

  秦鳳儀還真不是等人救命的性子,當初欒侍郎要壓他一頭,秦鳳儀官兒不做都要找回場子。李鏡都想從娘家那裡借勢,秦鳳儀都沒讓,自己想的法子,借了宗室的勢硬抗禮部和禦史台。秦鳳儀想著,這事的確不大妙啊,當初他沒多想就幹了,秦鳳儀道,“眼下也只有岳父、我師父那裡、還有些朋友那裡能幫忙了。”

  “就咱們這幾家對抗宗室十萬之眾?不夠。”

  秦鳳儀道,“這要再不夠,我也真沒法子了。”

  “我有個法子。”

  “快說!”秦鳳儀一向很信服妻子的智慧。

  “做事前不先想好,就知道橫衝直撞,你跟野豬有什麼差別?”李鏡先說他一句,秦鳳儀道,“那還是有差別的,野豬沒我好看。”湊過去啾媳婦一記,秦鳳儀笑著催道,“媳婦,快說,到底怎麼著?”

  “宗室不只是你看到的這些藩王、國公,事實上,今次來參加太后千秋宴的,不過百分之一罷了。宗室勢力龐大,有十萬之眾,你想想,有藩王的地方便有宗室,有許多地方,已無王爵,卻也依舊生活著許多一代代滋生出的宗室。倘真與這十萬宗室結仇,就憑咱們幾家,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李鏡神色篤定,目光灼灼,正色道,“如果宗室好說話,陛下就不會繞這麼個大圈子,先舉行宗室大比,再給出實缺好處,才開口改制宗室了。可就是這樣,宗室那裡依舊不好說話。這世上,能對抗宗室的,只有清流。”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35
☆、第219章 心胸


  秦鳳儀是個很有機變的人, 而且, 他膽子大,敢於任事。在這一點, 景安帝都很欣賞秦鳳儀的銳氣,但, 就政治素養而言,秦鳳儀就是李鏡說的,完全就是頭橫衝直撞的野豬。

  秦鳳儀缺少優秀政治家的兩樣最重要的素養:冷靜、冷酷。

  秦鳳儀完全就是想起啥是啥, 就如同今日之事, 你問他, 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像宗室還懷疑秦鳳儀與景安帝是君臣雙簧連環扣的給他們設套兒呢。可實際上,景安帝也沒料到秦鳳儀在這個時間就把宗室改制的事呼嚕嚕的不掛打磕絆的全都說了。

  好吧,這個時機也不壞。

  像秦鳳儀說的,他覺著要說,就說了。

  這種“覺著”, 其實是一種很難解釋明白的直覺,他認為時機到了,就說了。可以這麼解釋, 只是, 去問秦鳳儀你為什麼認為這是個好“時機”吧,他說的時候怕是根本沒想到“時機”這回事。他就是想說,便說了。

  這個“想”字, 便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時機。

  秦鳳儀在把握“時機”上有著一流的天分, 以至於連愉親王都懷疑, 秦鳳儀這是同景安帝商量好了的。

  不然,秦鳳儀又不是那不要命的性子,焉能突然間就敢把天捅個窟窿呢。

  所以說,景安帝在這上頭說冤也不冤,說不冤也有點冤。不過,秦鳳儀這片赤子之心,景安帝是體會到了的。

  這孩子,是真貼心啊!

  故而,待三兒子回宮,景安帝還問了問三兒子秦鳳儀如何了,三皇子道,“回家他就老實了,他怕媳婦,有阿鏡姐管著他呢。”

  景安帝:……

  被媳婦管著的秦鳳儀這時正在聽媳婦面授機宜,原本,秦鳳儀想著,清流啊,清流他也認識,他同科,都是去年的進士,清流中的清流,就是現在品階都不高,方悅品階最高,也不過從六品。

  李鏡道,“你那些同科不中用,我看盧尚書頗有風骨,你這樣,先去程尚書那裡,與程尚書說你今日之事。你不是說程尚書是贊同宗室改制之事麼。程尚書與咱家有交情,你先去程尚書那裡具體問一問宗室每年花銷開支之事。然後,再去盧尚書那裡,與他說一說宗室改制之事。”

  “程叔叔那裡倒沒問題,咱家與程叔叔關係不一般,就是盧老頭兒那裡,他一向看我不順眼。我去了,怕要碰釘子。”略思量一二,秦鳳儀道,“不過,眼下也不是要面子的時候,放心吧,他一酸生,最怕人拿國家大義來說話,我試試看吧。“

  在說話這方面,李鏡是不擔心秦鳳儀的。李鏡與秦鳳儀道,“一般閣臣都是上午在內閣,這樣,中午吃過飯,你先去戶部,再去禮部、禦史台、翰林院、最後往兵部鄭老尚書那裡走一趟,他是內閣首輔。”

  秦鳳儀應了。

  秦鳳儀在家吃的午飯,用過午飯他就騎馬帶著一大群侍衛浩浩蕩蕩的出門了。

  在戶部,程尚書聽秦鳳儀說了宗室改制之事,程尚書嚇一跳,低聲問秦鳳儀,“你全都說了?”

  “嗯。就宗室大比那一榻糊塗的樣兒,程叔叔你定也曉得的,我就說了。並不是全是銀子的事,再這樣養下去,可不就要養出一群廢物麼。”秦鳳儀老實的說。

  程尚書看秦鳳儀的眼神,即似心疼又似欣慰,或是二者兼有。良久,程尚書感慨道,“你父親有個好兒子啊。”

  叫程尚書誇得,秦鳳儀怪歡喜的,秦鳳儀本不是個會謙遜的,不過,程尚書是長輩,這樣誇他,秦鳳儀雖高興,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覺著該說,就說了。”

  “世間該做的事何其多,又有幾人肯做,幾人敢做?”程尚書正色道,“我這上頭,我亦不如鳳儀你啊。”

  “這您可就誇大了。您要是遇著今天的局面,一樣會說的。我這也是想說就說了,說了後,又覺著,這回可是把宗室得罪慘了,我媳婦叫我過來跟程叔叔你打聽一下近年來宗室開銷的事。”秦鳳儀道。

  程尚書管著戶部,早就整理的一清二楚,直接有確切數目給秦鳳儀,秦鳳儀一看之下都心驚肉跳,道,“這尋常宗室,一月都有六石米,現在一石米四兩銀子,六石就是二十四兩,這也忒多了點兒吧,誰一個月能吃六石米啊。”

  程尚書低聲與秦鳳儀說了這裡頭的緣故,原來,朝廷也不是老老實實的就給米六石,這裡頭還有折扣的,前些年陛下要打仗,為了省銀子,普通宗室的六石米就打了半折,發到手上約摸三石不到的樣子,而且,朝廷發的並非新米,而是陳米,但就是陳米,這樣給,一人一月也得五六兩銀子左右。這尋常宗室都要這些銀子,像一些有爵宗室,每月非但要有米糧,還要有俸銀,這更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而且,宗室但凡賜爵,所賜者,除爵位外,亦要有相應的永業田。要知道,永業田是不納糧稅的。

  程尚書歎道,“所以我說,再不改制,朝廷就要被宗室給吃垮了。”

  秦鳳儀是個實心腸的人,他雖然做官的時間短,卻是有顆憂國憂民的心哪。說憂國憂民也過了些,秦鳳儀主要是為皇帝陛下擔心,因為與皇帝陛下關係好,秦鳳儀出身商賈,算術一向不錯,秦鳳儀道,“再這麼著,我看,陛下要給他們吃窮了。”

  “誰說不是。”程尚書道,“宗室負擔過重之事,即便你不說,我摺子已是寫好了的。你今日既說了,明日我就將摺子遞上去。”

  秦鳳儀原就要應一聲好的,只是,如今他得他媳婦開導,很知道這些宗室是難得罪的。秦鳳儀道,“反正眼下這雷我已是蹚了的,今天在御前,我與順王爺還打了一架,宗室已是把我恨上了。我既已頂了雷,程叔叔,你看時機再跟進。我拿著這個,還得去禮部跑一趟,我與盧尚書以往雖有爭執,那不過是為了差使上的事,我們彼此並無私怨,如今宗室改制的大事,禮部就是管著規矩禮數的,這事繞不開禮部,我得去問一問盧尚書的意思。”

  程尚書一聽就明白,秦鳳儀這是要聯合清流與宗室抗衡了。

  程尚書政治素養亦是一流,程尚書看秦鳳儀也不是個糊塗的,心下微微放心,與秦鳳儀道,“你過去一趟也好,盧尚書是個清明人,只是性子執拗了些,實際上也是對事不對人。你去禮部後,不要忘了去兵部鄭相那裡說一說,內閣裡,我必會為你說話。這不是你一個人能抗下來的事。”

  秦鳳儀點頭,拿了程尚書給他的資料資料便去了禮部。

  盧尚書聽說秦鳳儀過來,根本沒打算見他。

  秦鳳儀心說,個老盧頭兒,還擺起譜來。要擱往日,你不見我,我還不見你呢!不過,秦鳳儀知道這會兒不是耍性子的時候,既然老盧頭兒不好見,他就先去見了欒侍郎。欒侍郎一看他也沒好臉,秦鳳儀雖是來求人,也沒就低三下四,秦鳳儀將手裡的東西一遞,道,“你先瞧瞧這個!”

  欒侍郎雖然沒啥好聲氣,還是接了。這一看,欒侍郎大是皺眉,問秦鳳儀,“你怎麼從戶部得的這個?”這話說的,還以為秦鳳儀是做了回賊,從戶部偷的呢。

  “當然是程尚書給我的了。”

  欒侍郎其實也偶有聽過宗室開支過大之事,但他沒想到宗室每月開支就到如此地步,更不必提一年的開銷的。欒侍郎心下驚駭,面兒上卻不動聲色,一目十行的看過後,還默記了兩遍,把資料記在心裡,方淡淡的將這帳目推還給秦鳳儀道,“這是戶部之事,與秦翰林你無關吧?”

  秦鳳儀卻是不管欒侍郎如何想,他一臉正氣凜然道,“今天在御前,有愉親王、閩王、壽王、蜀王、順王、康王各路藩王,三位皇子,還有八位宗室國公,我說了宗室開銷過大之事,建議陛下革除普通宗室子弟二十歲以上糧米開銷!”

  便是欒侍郎多年為官的定力,也悚然而驚,欒侍郎驚問,“當真?”

  秦鳳儀板正著臉,“我能拿這事說笑?”

  欒侍郎倒吸一口涼氣,將秦鳳儀自頭看到腳,再自腳看到頭,脫口道,“你可不像這麼以國事為重的人哪,你不是跟宗室好的穿一條褲子嗎?”

  “我是陛下的臣子,跟誰好跟誰不好,該說的我都會說,該做的我也都會做。我今日過來,就是想與盧尚書說一聲,這雷我蹚了,這天我捅了。我之後果,實難預料,我與禮部,先時雖有摩擦,可說到底,咱們都是為了當差。禮部,管的就是儀司禮制。我之後,莫使正義蒙羞!這話,勞欒侍郎代我轉與盧尚書吧!”秦鳳儀並不如何慷慨陳詞,但他的話,欒侍郎聽的出,並不是虛言。秦鳳儀說完就要起身告辭。

  欒侍郎連忙攔了秦鳳儀,“你等等。”拉秦鳳儀坐下,欒侍郎一幅仙風道骨的好相貌,此時卻是露出幾絲煙火氣的愁緒來,欒侍郎又打量了秦鳳儀一回,歎口氣,“叫人怎麼說你好呢?一時好一時歹的,覺著你混帳的時候,你又突然做了件人事。”

  秦鳳儀聽這話直翻白眼,道,“我什麼時候不做人事了?”

  “行了,不與你吵這個,我比你爹年紀不小。”欒侍郎道,“好生等著,我去尚書大人那裡替你通稟一聲。”

  秦鳳儀應了。

  欒侍郎直接把秦鳳儀帶來的戶部資料帶了過去,盧尚書看過後,亦不免震驚,卻是較欒侍郎要鎮定許多。盧尚書歎道,“民脂民膏,都養了這群蛀蟲。”

  “大人,這雖是在禮部,咱們還是要慎重些。”哪裡好說宗室是蛀蟲呢。雖然這就是事實!欒侍郎道,“真沒想到,秦探花竟是在御前就把宗室開銷過大的事說了。”

  “他怎麼突然就與宗室翻臉了?”

  欒侍郎低聲道,“大人,您說,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說著,欒侍郎示意的看了一眼這些戶部資料。

  盧尚書道,“宗室人口滋生過快,開銷過多,陛下自然也是憂心的。何況,這些年,宗室也沒什麼出息子弟。瞧瞧宗室大比考得,文不成武不就,丟人現眼。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看盧尚書帶著一絲蔑視點評了回宗室,欒侍郎道,“大人,依下官說,秦探花那裡,還是見他一見吧。他這人,雖則年輕,膽量還是有的。此舉,不是正中朝廷心意嗎?”

  想到秦鳳儀,盧尚書喘了口氣,道,“倘不是因著裁撤宗室開銷的大事,我斷不會見他!”盧尚書對秦鳳儀的印象簡直是壞到家了。

  如此,欒侍郎便請了秦鳳儀進去。

  秦鳳儀並不是請禮部如何助拳的,秦鳳儀道,“這得罪人的事,我做已做了,尚書大人就莫再來招宗室恨了。我是想著,我一人之智到底不足。宗室弊端,大人這樣的朝中老臣,見識深遠,定比我知道的清楚。宗室這裡,總要改一改的,再不改,以後朝廷的銀子就都供應宗室怕還不夠。這如何改,還得內閣與諸位大人快些拿出個方案來以定人心,也好堵宗室的嘴。”

  盧尚書道,“我以為你多高明哪,就想出這主意來?”

  “要是尚書大人有更高明的主意,倒是與我說一說,我也好學一學。”兩人總之不對脾氣,說著說著便又有些不對盤。

  盧尚書閑閑道,“我幹嘛要教你,就憑你先時總拆我台,不分好賴,不識好歹?”可是逮著機會,把秦鳳儀一通的冷嘲熱諷。

  秦鳳儀翻個白眼,“說吧說吧,反正我也快完了,趁我還活著,你趕緊多說幾句,萬一哪天我一閉眼,你就是說,我也聽不著了,還不得憋壞了啊。”

  盧尚書“呸呸呸”三聲,深覺秦鳳儀這話晦氣,這是清流與宗室之爭,關這姓秦的什麼事啊!這姓秦的無非就是把事說出來了。當然,秦鳳儀的確是把最招宗室恨的事兒給幹了,但也說不到死上啊。盧尚書再不喜秦鳳儀,他的身份他的品行,諷刺秦鳳儀幾句便已是出了口惡氣,還沒到詛咒秦鳳儀短命的地步,這就太**份了。盧尚書並不是這樣的人,盧尚書道,“你比我和欒侍郎都年輕,你且活著呢,放心吧。”

  盧尚書想了想,召秦鳳儀近前,與他道,“就事論事,要不是這事關乎朝廷基業,我再不理會你這等糊塗東西的。就當我日行一善,指點你一二吧。”

  盧尚書有盧尚書的胸懷,盧尚書與秦鳳儀道,“宗室之弊,已非一日。你以為陛下不想改哪,可先時,天下不穩,陝甘之地在北蠻人之手,滿朝想的都是奪回祖宗基業,雪先帝殞身北地當年之恥,宗室的事,只得暫壓了下去。如今倒是個機會,你自己個兒嘴快,把事說破了。既已說破,說破便說破,只是,事不言不明,你今天寫個摺子,明兒正好是大朝會,你把摺子遞上去。之後的事,你就別管了。”

  “就沒我事兒了?”

  “你一七品小官兒,有你什麼事啊?普通宗室的祿米要如何裁撤,你曉得嗎?”盧尚書反問,看秦鳳儀老老實實閉嘴不說話了,終於看他順眼些,便多指點他一句,“你去禦史台走一走,憑宗室如何叫囂,他們還能罵得過禦史台。”

  秦鳳儀原也打算去禦史台的,不過,他因道盧尚書與耿禦史交好,故而,秦鳳儀一臉為難的說了句,“我跟禦史台不對付。”

  “說得好像你跟老夫對付一般。反正你這人除了臉皮厚,也沒什麼可取之處了。”盧尚書瞥秦鳳儀一眼,打發蒼蠅一般,將手一揮,“去吧。”這不過是讓秦鳳儀過去露個臉,禦史台那裡,自然有盧尚書過去親自商量。

  盧尚書與禦史台可是老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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