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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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075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07
☆、第230章


  有時候很多東西的改變都是無聲無息的, 就譬如秦鳳儀, 這一向是個大驚小怪的性子,有事沒事總要乍乎一回的, 還愛作怪, 衝動, 魯莽……上一回秦鳳儀也遭受過前大駙馬今流犯柳大郎指使的所謂的“江湖高手”的刺殺, 但彼此,不要說秦鳳儀,就秦鳳儀的侍衛,也沒傷著半點兒,就傷著了秦鳳儀的一匹馬, 秦鳳儀都念叨了足有半年之久,到處吹牛, 說自己如何勇武, 直聽得人耳朵裡起繭子。這一回,秦鳳儀脖子上的傷就不提了,那血染永寧大街的事,可不是做假的, 許多有閱歷的大佬們都認為, 就秦鳳儀這年紀, 這膽量, 怕得回家養一養了,結果,沒想到秦鳳儀又過來繼續與宗室談宗室書院的條款了。

  秦鳳儀脖子那裡由先時的錦帕換了裹傷的白布, 離近了還有淡淡藥香,便知他傷處是處理過了。內閣大佬與宗室大佬紛紛表示了對秦鳳儀的關心,尤其宗室大佬,蜀王康王皆是明白人,他們對秦鳳儀關心更顯真摯,這可著實不是他們幹的啊,起碼,不是他倆的人做的。至於是不是宗室其他人,那他們也是無法保證的。

  但在此時,對秦鳳儀錶現出一些關心善意,總是沒錯的。

  內閣雖然對秦鳳儀的感情一向有些複雜,但在宗室書院談判的過程中,秦鳳儀錶現出來的霸氣,那等撕破臉、互毆、對罵、御前評理也絕不會讓步半分的堅持,哪怕以往對秦鳳儀的人品存疑,這些日子以來,內閣多是對秦鳳儀表示認可的。尤其盧尚書,認為秦鳳儀在大節上很有原則,他老人家現在對秦鳳儀的觀感好的不得了,見秦鳳儀又來了,還說呢,“如何又過來了,當在家好生養傷。”

  愉親王、二皇子、三皇子亦是與秦鳳儀交情不錯的,也是這般意思。秦鳳儀道,“我又沒什麼大礙。而且,我當時險被殺時,腦子裡都在想,我這要是死了,宗室書院的事都沒談完,真個死也不能瞑目的!”

  憑誰死了十來個侍衛,心情都不能太好的。秦鳳儀雖然說的輕鬆,但表現出的姿態,那就是,我就是死,也得把宗室書院的事談下來。

  原本宗室裡,最年高德劭的閩王就沒來,自從被秦鳳儀在御前氣厥後,閩王就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家休想。性子最火爆的順王也沒來,順王給秦鳳儀在臉上咬了一口,一直在家養臉。這宗室談判便少了兩員大將,今日秦鳳儀遇刺,宗室諸人面兒上都是一幅心底無私天地寬的模樣,但心下如何就不曉得了。尤其秦鳳儀拿出,我就是死,也得把這書院的事談下來的架式,這人要是連死都不怕,便是宗室諸王也拿秦鳳儀沒法子了。

  待談判結束,蜀王私下還與康王說呢,“以往我還說,那些個書呆子,縱是刻板著,總是惜名惜身的。這個秦翰林,瞧著也是個正常人,你說說,做出的事,就是那些個書呆子也沒他這麼不怕死的啊!”

  康王道,“這人要是豁出去了,就啥都不怕了。”

  蜀王歎口氣,搖搖頭,想著他們宗室怎地這般命歹,竟然遇到了個不怕死的神經病!

  秦鳳儀是與宗室談判結束,方回的家。

  愉親王、二皇子、三皇子都與他一道說了些話,無非就是讓秦鳳儀保重身體。便是大皇子,這一向與秦鳳儀不睦的,看秦鳳儀遇刺,也要說幾句關懷臣子的話的。

  秦鳳儀辭了諸人,就要回家去的。愉親王道,“你也別騎馬了,過來我車上,我送你回去。”

  秦鳳儀道,“愉爺爺你就放心吧,陛下又新賜了我一個衛隊,刺客再大的膽子,也不會一天刺我兩回吧。”

  “還是小心著些為好。”愉親王道。

  二皇子也很擔心秦探花的安危,道,“是啊,秦探花,你就聽愉叔祖的吧。”

  大皇子道,“叔祖上了年紀,我送秦探花回去就行。”

  愉親王道,“就別爭這個了,眼下這京城不大太平,你們各自也要小心著些,誰知道那起子喪心病狂的到底為什麼殺人呢。”

  如此,便是愉親王送了秦鳳儀回府,大皇子二皇子回宮,三皇子悶不吭氣的,一路也送了秦鳳儀到家,他方調撥馬頭,回工部當差去了,也沒進門兒。當然,愉親王也沒進去秦家喝碗茶什麼的,愉親王歎道,“你現在家裡事多,趕緊回去,莫叫父親擔憂,以後出門多帶侍衛,總不會錯。”

  秦鳳儀道,“愉爺爺你放心吧,外頭人都說我是貓九命,我命大著哪。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爹娘我媳婦肯定都記掛著我哪。”

  愉親王點點頭,看他下車,自己也便回了宗人府。

  秦老爺秦太太簡直嚇死了,早上侍衛們或傷或死的給人送回來,秦老爺令人去請大夫,還有喪命的侍衛得收斂,各家得知會一聲,安撫喪家,受傷的侍衛治傷,各種忙碌,直忙了一個上午。有張羿在,眼下這事也不是能瞞著的事,張羿裹好傷,便與秦家人說了早上的事,秦太太嚇得就險沒厥過去。李鏡也是提著心,雖則知道丈夫平安,到底是心生慶倖。張羿收拾好傷處便告辭了,說是明兒再過來,李鏡道,“張大哥,你在家好生養傷才好。你放心,經此一事,我再多往娘家要些侍衛,習武之人,傷處必要小心,而且,這行刺之後,相公身邊必然能太平些日子的。這可是在京城,有人就敢名目張膽的在永寧大街上行刺當朝大臣,就是陛下,也不會輕忽的。不然,以後百官安危,不是皆懸于刺客之手了。”

  秦老爺也說,“公主那裡,莫要讓她掛心,天氣熱,你這傷可要小心著些。”

  張羿在秦家處理傷處,就是怕回家讓妻子見了擔憂。秦張兩家已結為親家,並非外處,既然秦老爺李鏡都這樣說,張羿便也應了。秦老爺親自送張羿出門,待得家裡這一攤安置妥當,有些個侍衛家在京城的,自有家人來認領屍身,有些個是秦老爺雇來的侍衛,一朝殞身,家還在南面兒,秦老爺便命人去置棺木,這樣大熱的天,也不好在家停陵,裝奩好了,便送到郊外廟裡去寄存棺木,這以後還要給人家送陵還鄉才是。另則,受傷的侍衛們,裹好傷後,俱都放了假,讓他們家在京城的就回家養傷,家在外處的,便在秦府養傷,每人俱發了養傷銀子百兩,另則,藥費讓藥堂的掌櫃到秦家來結,所用藥材也不必擔心,俱是上等藥材。這些養傷銀子是讓各人補身體用的。

  把這一通安排好,便已過了晌午,家裡誰也沒胃口吃飯,秦太太記掛著兒媳婦肚子裡的孫子,叫廚下做了幾樣清粥小菜,李鏡略吃了些。

  一家子提溜起來的心,在見到秦鳳儀好端端的回府時才算放了下來。

  秦太太拉著兒子的手,眼淚就下來了,還要看兒子頸間的傷,秦鳳儀道,“就一點點,只是脖子這裡不好裹傷,就裹了一圈。娘你也想想,要是傷的厲害,我還能去上朝?我早回來了。”

  秦太太拭淚道,“就該早些回來,還去上什麼朝啊。以後可不許出門了,這要有個萬一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娘你就放心吧。”

  “你這樣兒沒個輕重,我們哪裡能放心。”秦老爺難得板了回臉,說秦鳳儀,“上朝有什麼要緊的,什麼都不如你的安危要緊!上不上朝,做不做大官,都不要緊!咱們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才好!你那得罪人的差使,趕緊辭了吧!我看,就是那差使鬧的!”秦老爺雖然不做官,也知道兒子在辦一件招人恨的事。他雖不懂政務,可看親家景川侯都特意送了兒子倆侍衛,秦老爺嘴上不說,當時就猜出兒子辦得這差使怕是不大安寧。不過,秦老爺也沒想到能有這麼厲害的殺手,這下子,秦老爺可是坐不住,也不想讓兒子當差做大官了,秦老爺還說呢,“明兒太平了,就把官兒辭了,咱們還是一家子回揚州過日子吧。”

  “哪兒就到這般地步了。何況,人已是得罪了,在京城的話,總有陛下在,若是回了揚州,山高皇帝遠的,可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秦鳳儀安慰父母,“放心吧,有祖宗保佑我哪。”

這可真是給爹娘提了醒兒,秦爹秦媽齊聲聲道,“對了,趕緊,去拜拜祖宗,你今兒個能平安,可不全都是祖宗保佑麼!”

  秦老爺帶著兒子去祠堂拜祖宗,秦太太又與李鏡商量,“咱們什麼時候也去廟裡給阿鳳拜一拜。”

  李鏡道,“待過了這風聲再說吧。”

  秦太太道,“這也是。”

  秦鳳儀知道爹娘膽子小,都沒說他早上有多驚險,當然,雖則張羿說過 ,但張羿說的,到底不如秦鳳儀這親歷者說得更為詳細。秦鳳儀是私下同媳婦說的,秦鳳儀道,“張大哥過來時,我還覺著他大驚小怪,虧得他反應機伶。還有岳父和愉爺爺給我的侍衛,陛下也留了後手,而且,我運道不錯,不然,這回的刺客武功高的了不得。還多虧鳳凰大神保佑,小玉虎救了我一命。”把被刺了一劍的小玉虎取下來給媳婦看。

  李鏡摸了摸那被刺出一個小坑的小玉虎,道,“這是你福澤深厚。”

  秦鳳儀道,“也沒白遇一回刺,宗室書院的事都談好了。”

  “這叫什麼話。便是不遇刺,這事也已談了個七七八八。”李鏡道,“閩王都在家養病了,順王也在養臉,順王這個,興許是不得已,畢竟傷在臉上,出來不大好看。可閩王多少年的老狐狸了,他在家養病,便是退意。宗室書院之事,你本就勝券在握。只是,不知是誰家勢力,竟能使喚得動九位絕頂高手。”

  “是啊。”秦鳳儀道,“必是一位位高權重之人。”

  夫妻倆商量一回,也沒什麼頭緒。秦鳳儀又問,“侍衛們如何了?”

  李鏡細細與丈夫說了,“傷了的有十人,請了平安堂的大夫,一應藥費都算咱家的,然後,每人發了一百兩的養病銀子,家在京城的,只管回家養傷,傷好再來。家沒在京城的,就在咱們府裡養傷。還有,死了九人,有五個是你自南邊兒帶來的侍衛,四個是陛下所賜侍衛,家在京城的,已是收斂好,送回家去了。那五人,暫停陵在郊外廟裡,待什麼時候便宜,一併送陵還鄉。這幾人也是忠心護主送的命,父親說了,一家兩千兩的喪葬銀兩。”

  秦鳳儀歎口氣,“也只得如此了。”

  李鏡看他悶悶,勸道,“待明兒我打發人去廟裡,先為他們做一場往生道場,也是咱們的心。”

  秦鳳儀道,“其實我想想,這已比我預計的好了許多。都是絕頂的高手,除了幾個武功高的侍衛,他們這些武藝尋常的,我都沒敢想他們能活著。攬月那小子沒傷著吧?”

  “沒。”李鏡道,“他們還算機伶,攬月說,他聞到血腥味兒,就知道有刺客,自己甩脫馬蹬悄悄墜了馬,撿了一條命。就是不大忠義,還覺著對不住你哪。”

  “這有什麼,他又不會武功,就是想護我也護不住啊。”秦鳳儀恨恨,“我要知道是誰下的手,我非宰了他不可!”

  此時此刻,秦鳳儀遇刺之事,便是在家養病養傷的閩王與順王也都知道了,順王的消息比較簡單,那就是,秦探花遇刺,僥倖沒事。順王還說呢,“看他那樣兒就知道仇家不少,這是哪個仇家做得這事啊!”順王先時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秦鳳儀這不是頭一遭遇刺,順王來京城時間不長,卻也聽說過秦鳳儀“貓九命”的名聲的。順王還以為就是秦鳳儀得罪了誰,然後人家請了人來殺傷,根本沒料到是這樣絕頂刺客。

  倒是閩王消息來是靈通,連秦鳳儀遇刺的細節都打聽明白了。閩八郎說與父親聽的,閩八郎道,“真不曉得誰家的這樣絕頂刺客,一共出動的九位刺客,秦鳳儀身邊三十幾位侍從,還有愉親王送他的侍衛、景川侯送他的侍衛、陛下所賜大內高手、大公主現在的丈夫那位做過將領的張羿、平郡王府的平嵐,這也都是武功不錯的了,硬是沒能攔住這九名刺客,後來聽說還是壽王與裴國公正巧遇著,壽王的親衛將領,擅使長鞭的嚴將軍,還有裴國公府的一位擅用刀的供奉,一共十一人,都攔不住這九名刺客。最後那位刺客,聽說不過瞬息間便連傷嚴將軍與裴國公府的供奉,當時一劍都要刺穿秦鳳儀的脖子了,說是秦鳳儀突然大念一聲誰都聽不懂的咒語,天上哢嚓一聲驚雷,那刺客轉身便逃,秦鳳儀由此撿回一命!都說秦鳳儀是練了什麼引天雷的法術,不然,斷不能逃脫的。”

  “這是胡說,他要是有引天雷的本事,早把天雷引下來把刺客劈死了。”閩王拈須道,“誰這麼大的手筆啊,你說的這些人,也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功起碼差不離。這可不是一般的刺客。”

  “是啊。陛下朝中大怒,命刑部限期破案哪。”

  閩王吩咐兒子,“備一份滋補藥材,你親自給秦家送去。”

  閩八郎道,“真是倒楣催的,明明是秦鳳儀把父親氣得好歹,他遇刺也不關咱們的事,就因著他正與宗室談宗室書院的事,外頭疑咱們的人,怕是不少。”

  “不少便不少吧,反正咱們心底坦蕩,別人怎麼想,也是沒法子的事。”閩王擺擺手,讓兒子下去準備了。

  閩八郎有些猶豫,輕聲道,“父親,您說,不是順王兄吧?”

  “你想哪兒去了,就順王的性子,他就是真想宰秦鳳儀,也只要自己親自持刀去宰了,他不是這樣的人。”閩王道。

  閩八郎行一禮,下去準備探望秦鳳儀的禮物去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13
☆、第231章


  秦鳳儀遇刺之事, 透著諸多蹊蹺, 便是秦鳳儀自己,都想不出到底誰這樣大手筆的要他性命!不過, 秦鳳儀回家後, 跟著刑部侍郎就過來問詢秦鳳儀遇刺的詳細過程了。

  原本, 這樣的案子, 秦鳳儀不過七品官,應是傳他到刑部解釋案情的。不過,礙于秦鳳儀此次遇刺的刺客規格過高,這倘要秦鳳儀一出門,再遇上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 萬一秦鳳儀有個好歹,雖則刑部侍郎覺著秦鳳儀“貓九命”之名, 名不虛傳。但也很擔心若是“貓九命”突然失效, 秦鳳儀有個好歹,那他真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於是,不敢勞七品小官秦鳳儀大駕,刑部侍郎親自帶著郎中過來問詢案情, 秦鳳儀記性顯然不錯, 林林總總, 事無巨細都與刑部侍郎說了, 還給刑部侍郎看救了自己一命的小玉虎,刑部侍郎聽完整個過程,也得說一聲秦鳳儀命大了。

  原本小玉虎也應該是做為證據之一保留, 刑部侍郎這樣說時,秦鳳儀道,“萬一以後再有人來殺我,沒小玉虎救命,我就是到了地下,也要過來找你。”

  刑部侍郎連連擺手,“秦翰林你可莫說這樣的話,罷了,你就先戴著吧,倘有要用的時候,你可得隨時配合我們的調查。”

  “那是自然。”秦鳳儀都應了,還與侍郎道,“要是有什麼消息,你知會我一聲,我看誰這麼恨我呢這是。”

  刑部侍郎過來的時候,秦鳳儀雖則心情不大好,還是起身將人送了出去。跟著侍郎大人過來的刑部的一些個侍衛跟班什麼的,秦家也給了茶水錢,行事極是周到。

  其實,就看這些侍衛的水準,刑部侍郎就知道,這案子小不了。三品以下官員不必考慮,他們就是有人恨秦鳳儀恨不得秦鳳儀一命嗚呼的,也沒有能為請來這樣的絕頂高手。此案,必是極有身份的人所為。

  只是,越是如此,越是難查了。

  秦鳳儀在家休息了半日,傍晚他岳父和大舅兄都過來了,景川侯難免再問一回秦鳳儀遇刺的經過,一聽那些刺客的身手,景川侯便道,“都是一流高手。”

  秦鳳儀點頭,“尤其最後埋伏的那個,太厲害了,也就是我的運道,倘是換個人,真得叫他得了手。”

  李釗道,“你明兒個上朝別急,我與父親繞些路,過來接你。”

  秦鳳儀道,“那些人還能再來?”

  “小心為上。”李釗道,“就是不為你自己,也得想想你兒子啊。”

  “這倒是。我當時以為必死無疑,心下就想,哎,我還沒見著兒子哪,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啊。”秦鳳儀想到兒子,覺著自己也得振作起來啊,雖然在他人看來,秦鳳儀活蹦亂跳,也沒什麼不振作的地方。

  但親近的人還是能察覺秦鳳儀的改變的,較之先前,秦鳳儀總有些低靡。雖則因著宗室書院之功,景安帝頗多賞賜,秦鳳儀還是不如以往活潑開懷了。秦鳳儀私下與景安帝道,“保護我的侍衛死了九人,雖則我家給了不少補償銀子,可我一想到,他們也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父親,我心裡,就很不好過。又不能在家裡露出發愁的樣兒的,不然,我媳婦還不得擔心我哪,她還懷著身子呐。”

  景安帝問,“你媳婦有孕啦?”

  “唉喲,我怎麼不留神說出來啦?”秦鳳儀一捂嘴,連忙叮囑景安帝,“陛下,您可不要同別人說啊。就是先時我做的大白蛇的夢,便是個胎夢,倆多月了,快三個月了。我娘說,得三個月才好往外說的。”

  景安帝道,“待你兒子生了,朕給他賜名,如何?”

  “我都給我兒子取好啦。”雖然陛下賜名也很榮幸,但秦鳳儀覺著,自己給兒子取我名兒更好。

  “就你取的那名兒,什麼大寶、二寶、三寶,是吧?”景安帝要是給誰家小孩兒賜名,還不得把那家人高興懵了,偏生秦鳳儀是個怪鳥,他覺著自己取的更好。景安帝道,“這做小名兒還成,哪裡有人大名叫一、二、三寶兒的。”

  “不是,叫大白。”秦鳳儀道,“我不是夢到一條大白蛇麼。我兒子大名兒改啦,不叫大寶了,叫大白。”

  景安帝不吝批評,“大白也不好聽。”

  “怎麼不好聽啦,秦白,這名字多好聽啊。”秦鳳儀道。

  “不成,你有不是與程尚書家交好麼,程尚書就是單名一個白字。”

  “唉喲,我還真沒想到這兒。”秦鳳儀想了想,“那我兒子叫什麼呀?”

  景安帝道,“白字是從‘日’字上來,‘日’則通陽,若為兒子,不若單名一個陽字。秦陽,這名字如何?而且,男孩子,有光明正大之意。”

  秦鳳儀琢磨一二,點頭,“不錯不錯,也還成。”

  “什麼叫‘也還成’?你能取出比陽字更好的字來?”景安帝頗有些不滿,他好意給取名兒,這小子也不說三呼萬歲謝恩。

  秦鳳儀笑嘻嘻地,“很好,非常好,待我家大陽以後長大了,我就告訴他,你可有面子啦,你知道你這名兒是誰取得不?這可是世上最聖明的皇帝陛下金口玉言給取的。”

  這幾日秦鳳儀情緒低迷,景安帝好幾日沒聽他馬屁,這乍然一聽,果然身心舒泰。秦鳳儀也覺著皇帝陛下很夠意思,他道,“有陛下您給我家大陽取的名兒,我家老二就叫二陽,老三叫三陽……”

  “行啦行啦,別取個字就一、二、三的往下排,待你以後有了老二、老三,朕再給他們取個好的。”景安帝都奇怪,“你說你長得也不土鼈,怎麼孩子這名字打你嘴裡一說出來就土鼈的了不得啊?”

  “哪裡有土鼈了,大陽這名兒多好啊,還是陛下給取的哪。”

  “叫阿陽,大陽二陽的,土死了。”說來,景安帝還是個頗有審美的人哪。

  秦鳳儀給兒子弄了個大名兒,回家同媳婦說了,李鏡笑道,“這個陽字倒是不錯。”

  秦鳳儀道,“那是當然啦,陛下親自給取的,還說等咱們有了老二、老三,還要給取好的哪。”

  李鏡心說,丈夫這也沒白給朝廷效力,險把小命兒效進去。李鏡道,“對了,跟你說個事兒,今兒個好幾家的宗室打發人送了不少滋補品過來?”

  “這是做什麼呀?”

  “這不是你遇刺了,他們表表心意麼。”

  “都誰送了?”

  “就順王沒送,其他都送了。”李鏡道。

  秦鳳儀這壞小子,饒是近幾天心情不大好,也半點兒沒防礙他去作弄順王,順王臉養得差不離,也不能總在家裡悶著。說來,順王也聽說了大家給秦鳳儀送慰問品的事兒,哪怕大家都送了,順王也沒送。康王還勸他,“咱們與秦探花只是政務之爭,並無私怨,他遇到這樣的事,想他年紀小小,倒也怪叫人心疼的。”順王翻個白眼,“我才不送哪,我幹嘛要送他東西,他把我臉咬的,他也沒送我東西哪!”

  於是,就順王沒送。

  就有一回,秦鳳儀在宮裡就遇著順王了,秦鳳儀就與順王說了,“大家都送東西給我,就你不送,是不是心虛啊?”

  順王險一口啐秦鳳儀臉上,怒道,“就你這德行,也配用刺客,我要殺你,一刀捅死你完事兒!”

  秦鳳儀笑嘻嘻地,“逗你玩兒哪,怎麼還當真啦?真是個大氣包。”然後,把“大氣包”三字說了七八遍,直把順王氣個好歹,他高高興興的跑了。

  順王氣得,直在御前念叨,“趕緊把這事查出來吧,那秦小子還瞎懷疑人。”

  景安帝道,“鳳儀這幾天剛振作一些,那是與你說笑哪。”

  順王道,“看他挺好的啊。”

  “那孩子,傷心也只擱在心裡。”景安帝一歎,露出個心疼的模樣,順王硬是給景安帝這神色麻的了省了頓中午飯,順王都與康王說,“都說那秦小子得陛下的意,先時我只以為是那小子會結巴,沒想到,陛下還真是疼他。”

  “只看秦探花為著這宗室改制、宗室書院的事能把命豁出去,陛下也該多疼他一疼的。”康王道,“他雖是壓制了我們,可話說回來,誰手心兒裡有這麼個忠心人,誰還不得另眼相看哪。”

  “也是。”順王道,“就是這小子怪討人厭的。”

  “對你討人厭,對陛下就是討人喜啦。”康王笑笑。

  順王雖說討厭秦鳳儀,卻是不禁道,“雖則討人厭,也不至於就要那小子的小命兒啊。不知誰這樣大的手筆。”

  說到此事,康王亦是收了笑意,不知在想什麼。

  秦鳳儀心情略略好轉,在六月底,大公主那裡報來喜訊,上午辰末,大公主產下一子。秦鳳儀那叫一個失望,問過來報喜的張羿,“怎麼不是閨女啊?”

  張羿頭一個孩子,雖則閨女兒子一個樣兒,張羿還是比較盼兒子的,張羿喜笑顏開,不計較秦鳳儀這話,“兒子也一樣啊,若是親家母這胎是閨女,給我家做媳婦。”

  “想得美,我頭一個可是盼兒子的。”秦鳳儀與張羿道,“待你家生了閨女,可得給我家做媳婦啊。”

  “成成成。”張羿笑道,“足有六斤,生得濃眉大眼,俊極了。”

  把秦鳳儀好奇的了不得,當下就想過去瞧瞧,李鏡笑道,“得洗三時才能去。”她連忙問,“公主可好?”

  “母子平安,就是有些累,我是待阿俐睡了才出來的。我娘守著哪。”張羿笑道,“我還得去幾處朋友那裡,洗三時別忘了過去。”

  秦鳳儀李鏡夫妻自是滿嘴應下,秦鳳儀送了張羿出門,回頭與媳婦道,“看張大哥笑得,那嘴都合不攏啦!”

  李鏡笑道,“人家得了兒子,能不高興。”

  “這倒是。”秦鳳儀也表示了理解,道,“等咱們阿陽出生,我肯定比張大哥還要高興。”

  李鏡一笑,秦鳳儀問,“洗三禮備好沒?介時咱們一家子都過去。”

  “早就備好了。”

  待洗三禮時,三皇子六皇子都去了,秦鳳儀見他倆過來,還問他倆呢,“陛下沒賜點兒洗三禮?”

  三皇子道,“父皇沒多說什麼。”三皇子是帶的自家的洗三禮。

  六皇子帶來的是母妃備的洗三禮,六皇子道,“母妃說,父皇這是臉面上還有些過不去,待孩子大些,把孩子抱宮裡去,給父皇一瞧,父皇就高興了。”

  秦鳳儀心說,這倆人可真夠沒用的。

  秦鳳儀見著張羿家兒子了,醜得秦鳳儀都沒看第二眼,就聽三皇子問張羿,“可取名字了?”

  張羿笑道,“小名兒平哥兒,平安的意思。大名我還在想,取了好幾個,還沒決定用哪一個。”

  秦鳳儀心下一動,道,“張大哥,大名兒你別取,趕明兒我進宮,請陛下幫著取一個,陛下可會取名字了。”

  張羿自然是願意請皇帝岳父給他家長子賜名,只是,就怕陛下不願意,一時有些猶豫。秦鳳儀道,“放心吧,一準兒沒問題的。還有陛下這做外公的,洗三兒就是自己不來,禮也得來啊。結果,啥都沒有。我得去跟他提提意見。”

  張羿連忙道,“能得陛下給小兒賜名,已是這孩子的福氣,別個事,鳳儀你莫要在陛下跟前多提。”洗三禮賞賜什麼的,張羿都不敢想。

  他不敢想,秦鳳儀卻是很敢想的。

  他是這樣與景安帝描述景安帝這頭一個外孫的,秦鳳儀道,“哪裡有濃眉大眼啊,眉毛不細看都看不出來,眼睛也不大,還皺巴巴的。哎,幸虧他家生得是兒子,這要是閨女,陛下您說,先時我還給我兒子定下了。要是這麼個醜丫頭,以後我兒子是娶還是不娶啊!”

  景安帝好幾個兒女的父親了,道,“孩子生下來眉毛是很淡,過一個月就好看了,剛生下來都那樣。”

  秦鳳儀大是搖頭,“還不如我大舅兄家小寶兒剛生下來時好看哪。當時小寶兒我就覺著醜得了不得,沒想到,還有比小寶兒更醜的。”

  景安帝不愛聽這話,“到時你家兒子生了再說,說不得還不如朕的外孫哪。”明明三兒子說孩子長得不錯的,六兒子,好吧,六兒子說,好像是有點不大好看。但剛出生的孩子,能好看到哪兒去啊,都是一個樣。

  “唉喲唉喲,這就偏心起來啦。”秦鳳儀笑話景安帝一句,道,“我這回過來,一則是同陛下報喜,陛下做了外公啦。雖則是個小丑孩兒,看來陛下也不嫌棄。二則,陛下既不嫌棄,就給這孩子取個大名兒吧!”

  秦鳳儀說這孩子長得醜,景安帝不愛聽,可叫他取名字,他又拿捏上了,擺擺手表示,“讓他們隨便取一個就是。”

  “唉喲,名字怎麼能隨便取啊。”秦鳳儀拉著景安帝的袖子,把他自榻上拉起來,推到書案前,又親自挽袖磨墨,醮好墨,把筆塞到陛下手裡。景安帝想著,這孩子小名平哥兒,便提筆寫了個“泰”字,秦鳳儀大贊,“這字寫得有精神,既穩重又飛揚,可見陛下雖是板著個龍臉,心裡卻是高興的。泰,有康泰、安泰之意,陛下自是盼著外孫平安康泰,順遂一世的,是不是?”

  景安帝忍笑,揮揮手,“滾吧滾吧~”

  秦鳳儀捧起這方紙,細細的吹幹墨蹟,道,“不能滾,洗三禮你這外公沒去,禮物總不能少吧。可不許摳門兒啊。”

  景安帝只好又賞了一通。

  於是,秦鳳儀就帶著張泰的大名兒,以及張泰小朋友的洗三禮賞賜,去了大公主別院。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18
☆、第232章 愛之,害之


  秦鳳儀這人, 其實是個怪人, 怪性子。

  就似嘴裡說著人家平哥兒長得醜,偏生還巴巴的到御前給人家討了個大名兒, 還把景安帝那裡的洗三禮討來了。因秦鳳儀是一人來的, 大公主坐月子, 自然不必去見, 張羿倒是很想顯擺一回自家兒子,又吹噓了一回自家兒子多麼的出眾,那簡直,拉的屎都是香的,秦鳳儀聽不下去了, 起身道,“我的神哪, 我可聽不下去了, 待過一個月後我再來看,希望那會兒能長好看些。”

  張羿笑道,“急什麼,在我家吃酒才好?”

  “我這好容易有空, 得回去陪我媳婦吃飯哪。”秦鳳儀前些日子忙的腳沾地, 時常都是早上出門, 晚上在陛下那裡吃過飯才回家, 如今宗室書院的章程都定了下來,一應施行有內閣、禮部、宗人府三家商量來著,反是無甚要緊事了。秦鳳儀也便閑了, 準備多陪陪媳婦。

  張羿便送他出門,道,“就不與你說謝了。”

  “說這外道話做甚。”秦鳳儀低聲與他道,“我看陛下近來心情不差,待大公主出了月子,一道進宮給岳父請安才是。”

  張羿頗有血性之人,就看他為救秦鳳儀都不惜身之事,也知這是條好漢。只是,該好漢一說到皇帝岳父那裡,就有些發怵。因與秦鳳儀已定下親家之約,張羿與秦鳳儀性子雖不相同,倆人卻是頗能說到一處去,張羿低聲道,“萬一陛下見我惱怒,可如何是好?”

  “我岳父當年見我恨不能生吃了我,這想娶媳婦還能臉皮薄啊。你就厚著臉皮,張嘴跟爹,閉嘴賠笑,多進宮幾趟,便好了。”

  張羿聽秦鳳儀給出的這“張嘴叫爹,閉嘴賠笑”的主意,想一想,臉上都禁不住火燒一般。秦鳳儀卻是自認為給張親家出了個極好的主意,便高高興興的回家去了。

  張羿發了回愁,也回去看兒子了。

  大公主見她爹賞的東西,自是高興。張嬤嬤也說,“陛下心裡念著公主哪。”

  大公主見丈夫進屋,道,“秦親家呢?”

  “他回家去了。”

  張嬤嬤道,“如何沒留秦親家吃酒?”

  張羿道,“回去陪媳婦吃飯了。”

  張嬤嬤笑道,“秦親家這人,真真是個極好的。”

  大公主心情很好,笑道,“就是性子怪,昨兒不是還說咱們阿泰醜麼,今兒又去給阿泰討了個名兒來。”既有了景安帝所賜大名兒,那平哥兒的小名兒便收了去,自此不叫了。

  張羿道,“鳳儀就那樣,當初李家小大郎剛生下來,鳳儀還悄悄同我說過人家多醜多醜哪。現在喜歡人家喜歡的了不得,他其實喜歡孩子。”

  張嬤嬤笑,“秦親家年紀小,還是個孩子脾氣哪。”

  秦鳳儀自覺做了件好事,心裡很是高興,回家與媳婦一說,李鏡也說好,道,“要是昨兒個陛下一併賞外名字和洗三禮就好了。”

  “我以為昨兒個陛下肯定要賞的,誰曉得他沒賞呢。非得今兒個我去要,他這才賜了名兒,賞了東西。”秦鳳儀一向與景安帝投緣,替景安帝說話,“陛下是一國之君,顧慮便多些,尤其諸藩王也在京城,大公主的事,藩王們嘴上不提,心裡不見得怎麼想。”

  李鏡知是此道理,道,“待孩子滿月後,抱宮裡給陛下看看,陛下心裡估計就都好了。”

  “是啊。”秦鳳儀道,“我與張大哥說了,讓他與公主一並進宮,他那人臉皮太薄,其實,他與公主成親這些日子,兒子都有了,早該進宮給岳父請安了。陛下無非就是發作幾句,也不會怎麼著。”

  “說得容易,張大哥無官無職,可怎麼進宮呢。先時陛下又在氣頭上,天子之怒,豈是好受的。”李鏡道,“如今這有了孩子,陛下看在外孫的面子上。介時你打聽個陛下高興的時候,咱們再與大公主說,讓他們那一日進宮才好。”

  秦鳳儀點頭,“也好。”

  秦鳳儀笑,“你是沒瞧見陛下那模樣,我說他家外孫子長得可醜了,陛下那叫一個不樂意。”

  “你這話就討人嫌的很。”李鏡道,“待咱家兒子生了,萬一也不好看,可怎麼辦呢?”

  “怎麼可能不好看?”秦鳳儀自信滿滿,“像我就絕對好看,是要有萬一,也是像你。”

  李鏡氣的,捶他好幾下子。秦鳳儀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以後可不能動不動就打我了,不然,兒子萬一生出來,像你這樣愛打架可如何是好?”

  “成天說別人愛打架,就是愛打架,也是像你,你說說,你這當官兒還沒滿一年,都打過多少回架了?”李鏡道,“白長個斯文樣兒,一點兒不斯文。”

  “等咱們阿陽斯文就行啦。”秦鳳儀還伏下身往媳婦肚子處聽啊聽的,李鏡道,“聽什麼呢?”

  “聽咱們阿陽跟我說話哪。”

  秦鳳儀近來差使閑了,他也不出去交際,沒事遲到早退的在家守著媳婦。要不就是帶著媳婦去岳家看老太太,秦鳳儀遇刺的事鬧得太大,基本上全京城都曉得了。侯府原是瞞著老太太的,可老太太耳不聾眼不花,如何能不曉得,知道後嚇壞了,還親自過來瞧了孫女婿一回,千叮嚀萬囑咐的叮囑了秦鳳儀好些話,近來時常打發人過來送東西給秦鳳儀吃,疼他疼的了不得。

  秦鳳儀先時是太忙,也沒空總過去,如今閑了,李鏡懷胎安穩,出門亦是無礙的,秦鳳儀就時常帶著媳婦過去,或是陪老太太說話,再一道吃飯,傍晚回家去就是。

  李老夫人這把年紀,兒孫都有出息,就願意孩子們過來熱鬧。李老夫人還與酈老夫人說呢,“這上了年紀,就把事都看淡了。不瞞老姐姐,我以前還有些爭榮誇耀的心,可自從阿鳳總是遭小人忌恨,我是什麼心都沒了,就盼著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阿鳳就是太出眾了些,自來是才高遭人妒,他那孩子,生得好,又肯上進,故而,許多不如他的小人便嫉恨於他呢。”酈老夫人顯然也曉得秦鳳儀遇刺之事,因秦鳳儀與酈家亦是交好,酈老夫人說起話來,很是痛恨這些個刺客。

  “誰說不是呢。”

  好在,秦鳳儀時常帶著李鏡回去,李老夫人畢竟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心裡便漸漸安定了。

  秦鳳儀此次遇刺,不同以往。

  收到了許多朋友的關心和問候,尤其柳郎中,還打了兩把精巧的袖弩送給秦鳳儀,讓他防身用。這東西精緻至極,秦鳳儀十分喜歡,便是李鏡都說是極好的物什。

  秦鳳儀晚上非要留柳郎中吃酒,柳郎中便留下來吃的飯,待飯後告辭,秦鳳儀親自送了柳郎中出門。李鏡還問秦鳳儀道,“前些天,你不是說柳郎中有鑄刀之功,陛下有意提拔柳郎中麼,怎麼沒信兒了?”

  秦鳳儀道,“原是工部一位李侍郎年邁致仕,三皇子說他舉薦了柳郎中接任,也不曉得因何緣故,柳郎中落選了。三皇子亦是有幾分不痛快,不過,吏部說柳郎中現下正五品,侍郎是正三品,品階差了四級,現在柳郎中領的是四品的俸,是陛下特批的。”

  李鏡點頭,“原來如此。”

  秦鳳儀差使清閒下來,且遇刺之事漸漸過去,他心情也便逐漸的恢復了。秦鳳儀這人吧,性子雖是跳脫無常,招人恨時也真的是招人恨,但他體貼起來也是真正的體貼。而且,他總要有些事做的,現在宗學書院大的章程定下來,至於宗室改制與宗學書院建設的事,皆是細分到了六部去。譬如宗室改制,便涉及到宗人府、禮部、戶部,宗室書院則事涉宗人府、禮部、戶部、工部等衙門,其間又一層層的將差使分配了下去給底下人去做,至於秦鳳儀,他現在跟二皇子多是在宗人府要關注的那些差使裡做個總攬。

  叫秦鳳儀說,現在並不大忙。他現在就為張泰來操心了,秦鳳儀其實也沒見張泰幾回,生得忒醜,不能入眼。聽聽,這叫人說的話嗎?人家一個小孩子,能漂亮到哪兒去?就秦鳳儀這話,二皇子聽見都說,“秦探花,你還沒做過爹哪,故而,你不曉得,這小孩子剛生下來,都是不大好看的,待滿月就好看了。”

  “聽聽,你就不如二皇子明白。”景安帝覺著二皇子近來頗見長進,非但把那沒主見的性子改了些,連體貼聖意都會了。

  二皇子都給他爹贊得有些個不好意思,因為秦鳳儀這小子時常在景安帝跟前叨叨皇帝陛下的外孫生得有多醜,景安帝認為,二兒子比較有眼光,還叫二兒子過去了一回,仔細瞅瞅,難不成,外孫真的就醜了?都說外甥似舅,幾位皇子不論哪一個可都是不醜的。景安帝甭看面兒上對這個外孫淡淡的,卻也不樂意聽秦鳳儀總說孩子醜,想著二兒子是個老實的,讓二兒子去瞧瞧。二皇子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帶了些看望姐姐、外甥的禮物,他看秦鳳儀現下也沒事,就喊著秦探花一道去的。

  秦鳳儀沒多瞧張泰小朋友一眼,二皇子性子老實,很喜歡小朋友,他自己也是有兒子的。難得的是,二皇子還會抱孩子,就是有些扎手紮腳,抱不大好,但,姿勢是對的。

  二皇子還很會看孩子的相貌,一瞧便說,“阿泰眼睛鼻樑都像父皇。”

  “像嗎像嗎?哪裡像啊?”秦鳳儀便也湊過去看,“根本不像,唉喲,才幾天沒見,咋又胖了。”戳人家胖臉,阿泰卻是個好脾氣的,也不哭鬧,就是皺著小眉毛,小嘴兒巴嗒巴嗒的。“

  二皇子做過爹的,有經驗,把孩子交給乳母,道,“這是餓了。”讓乳母去餵奶了。

  二皇子挺高興外甥長得像他爹,二皇子笑,“我們兄弟幾人,就大皇兄最像父皇了,到孫輩裡,如今看來,阿泰最像。”

  張羿笑,“公主也是這樣說。”

  “我怎麼看不出像來啊。”秦鳳儀插嘴道。

  二皇子道,“現在孩子還小,五官還沒長開,你得看□□。”

  秦鳳儀覺著,二皇子可是不得了了,都會看□□了。

  總之,二皇子回去一說,阿泰小朋友長得像外公,景安帝心下便有幾分高興,道,“可見是個會長的。”

  二皇子點頭,“眉宇間和父皇像極了。現下頗肥壯,一看就是個有福的孩子。”

  看看二皇子這老實人說得話,都比秦鳳儀說的話動聽一千倍,秦鳳儀說的是,“二殿下非說長得像您,我就看不出來,哪裡有您這樣的俊郎威儀啊。而且,原就醜,現在更胖了,要說優點,就是變白了些,白胖白胖的。”

  “孩子就得白胖才招人喜歡。”景安帝道。

  秦鳳儀見他一說阿泰醜,景安帝必要為這沒見過面的外孫找出一千個可愛的理由來,還特意讓二皇子又去瞧了一回,就覺著,大公主一家子進宮問題不大。待滿月酒時,秦鳳儀提前跟景安帝要了滿月賞賜。景安帝雖則心裡記掛著外孫,可畢竟先時大公主的事不大雅,且如今宗室都有京城。不過,景安帝到底不是偷摸著的性子,但他也沒有大張旗鼓,宮裡便是景安帝、裴太后、平皇后、裴貴妃四人低調的讓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一道把滿月禮送去了。大皇子並沒有過去,不過,也令妻子備了份滿月禮,放在皇后那一份兒裡,一併帶了去。

  大皇子知道這事兒都是秦鳳儀幫著張羅的,心下對秦鳳儀更是不喜,私下道,“怎麼咱們皇室內務,他都要插一腳!”

  不要說大皇子,就是平皇后、裴太后都不大喜歡外臣插手皇家內務之事,平皇后這裡不大好說,裴太后卻是與兒子提過一嘴,景安帝道,“他們兩家約為親家,鳳儀又是個心熱的,知道朕總歸是記掛著,便時常與朕說起泰哥兒的事。”

  裴太后道,“我何嘗不知阿俐與阿鏡一向交好,當初阿俐那事,便是秦探花與阿鏡為她奔走。只是,內外有別。我聽說,秦探花不是個有分寸的人,就是宗室藩王,他也是敢動手打架。皇帝啊,秦探花畢竟是外臣,我知道你喜歡他,可君臣之分,還是要有的。愛之,適足以害之。宗室改制,總要諸藩王相助的,別因一介外臣,寒了藩王們的心。”

  “母后放心吧,朕有分寸。”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25
☆、第233章 政治


  秦鳳儀是不知道裴太后私下對他是這等評價的, 什麼“愛之, 適足以害之”,如果秦鳳儀聽到, 可真要冷笑了。怎麼, 陛下對他好, 還害他了?

  是的, 秦鳳儀就是這樣解釋這句話的。

  好在,秦鳳儀並不曉得。

  他還一幅熱心腸的跟景安帝說呢,“我們民間都說,女大十八變,沒想到, 孩子也是如此。阿泰剛生下時簡直沒法兒看,這才一個月, 就變漂亮了, 陛下,您說稀奇不?”

  景安帝笑,“這有什麼稀奇的,朕早與你說過, 孩子都這樣的。”

  秦鳳儀問, “陛下, 您想見外孫不?現在可漂亮了, 濃眉大眼的,說來,還真跟陛下有些像哪。不過, 我覺著阿泰沒有陛下長得俊郎。”

  景安帝早看透了秦鳳儀的心思,一笑道,“太后倒念起過阿泰。”

  “那就讓大公主帶著孩子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吧。”這個提議,景安帝倒沒反對,秦鳳儀試探的問,“陛下,那您有沒有興趣見一見外孫子他爹啊?”

  景安帝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低喝一聲,“你放肆!”

  秦鳳儀知道景安帝是真生氣了,他連忙道,“我跟陛下什麼交情啊,就是與張大哥再好,也越不過咱倆去。我是真的這樣想的。”秦鳳儀湊過去,蹲景安帝面前,仰著臉看景安帝臭臭的龍臉,道,“我也不是因著,當初兩家有姻親之約,就為張大哥說話的。畢竟,公主又不是生得閨女,現在我們兩家還不是姻親哪。”

  秦鳳儀眼神清透,道,“其實,開始我沒想過,我覺著,只要大公主過得好,日久見人心,陛下認閨女就得認女婿,我也不用做這事,要是陛下不高興,也壞了咱倆的情分。我與張大哥雖說得來,到底是因著我媳婦與大公主的交情,我們才有所來往的。真正沒什麼交情,更比不了我與陛下的關係。我幹嘛叫陛下不高興啊。”

  “其實,是從那次我遇刺,張大哥捨身救我,我才慢慢有了這個想頭兒。也不是說想報恩,他雖救了我,我以前也幫過他,要論恩情,我也不欠他。”秦鳳儀認真道,“那天我遇刺,我的侍衛就死了九個。其實,不是死得多,是活下來的人,遠遠比我預計的多。陛下也知道我身邊多是些平庸的侍衛,除了陛下賜給我的高手,還有愉爺爺、我岳父送我的侍衛,其他人的武功都挺一般的。那天的刺客,那樣的武功高強,他們能活下來,我心裡很是慶倖。我不喜歡見著死人,可陛下您知道他們是如何保得性命麼?見刺客來,裝死的裝死,逃跑的逃跑。說著,好像很不義氣,可他們本就武功平庸,就是與刺客對上,也是一個死,我並不怪他們。張大哥卻是肯捨命救我,若沒有他,我早被第一個刺客給殺了。那時,公主都要臨產了,張大哥還沒見著兒子的面兒呢,誰不惜命啊。我險被殺時,想的就是我媳婦我兒子。張大哥的武功,縱是稍不敵刺客,可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難事。”

  “我爹說過,我有一萬兩銀子,給人一兩,這不過是善事。當我有一兩,給人一兩時,這就是情義了。”秦鳳儀感慨道,“如果張大哥武功高出刺客很多,他救我,這很正常。他也是有家有業的人,武功較刺客還略遜一些,他都願意冒著性命救下我。我是覺著,張大哥這人,品性較之我,是要更好的。”

  “我是這麼想著,覺著張大哥這品性值得陛下一見,才跟陛下說的。”秦鳳儀道。

“他還有什麼品性?”人嘛,總是難免有些偏頗的,做皇帝的亦是如此。景安帝當然也很生大公主的氣,但景安帝認為,那丟臉的事,大公主也只占一半的責任,另一半的責任在誰,景安帝心裡明鏡一般。非但如此,景安帝還認為,張羿必然是平日間行事有勾引公主之處,不然,公主如何不對別人生情,偏對他生情?

  且不論景安帝此想法是否公道,但,他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秦鳳儀看景安帝如此,秦鳳儀與皇帝陛下認識這麼久了,知道這位皇帝陛下不是容易勸的。秦鳳儀便退一步道,“那容他進宮,在外給陛下磕個頭吧。”

  “叫他在家磕就是。”

  景安帝的心情到底緩和了些,主要是秦鳳儀提起張羿捨命救他之事,景安帝縱是再不喜張羿,也得說,這人比前女婿柳大郎還是要強些的。秦鳳儀一向極有眼色,拽拽景安帝的手“陛下陛下~”的叫喚,景安帝笑,“過些日子,朕要去秋狩,你要不要去?”

  秦鳳儀眼睛一亮,“打獵麼?”

  景安帝點頭,秦鳳儀兩眼放光道,“要去要去!我箭術可好啦~百發百中~到時,我給陛下獵大熊老虎,請陛下吃。”

  景安帝只是笑,秦鳳儀再湊的近些,道,“陛下待我可真好,有什麼好事都想著小臣。”

  景安帝就喜歡看秦鳳儀那眉開眼笑的模樣,本就生得好,這樣一笑,連景安帝心情都覺著好。摸摸秦鳳儀的大頭,道,“晚上陪朕一道用膳。”

  秦鳳儀連忙應了,不過,他轉念又想起張羿的事,好像給陛下轉移話題了啊。秦鳳儀雖則察顏觀色是一把好手,可好心機淺,一向又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他眼珠一轉,景安帝就曉得他在想什麼,景安帝先道,“你別嘟囔叫朕心煩的事,朕就帶你去秋狩。”

  秦鳳儀立刻道,“那陛下別帶我去了,讓張大哥進宮給您請安吧。”

  景安帝氣得,晚膳的事兒也不提了,直接把人攆了出去。秦鳳儀一看景安帝火了,他腿腳也俐落,嗖的跳起來就跑屋外頭去了,他還不說一溜煙兒的跑了,還躲門外頭悄悄往裡探頭,喊一句,“陛下,咱們可說好了啊。”景安帝這輩子還是頭一遭見此頑童,回身就要抄傢伙,秦鳳儀連忙做個鬼臉跑遠了。

  景安帝氣的,罵道,“混帳東西!”

  馬公公連忙奉茶,道,“陛下消消氣。”

  “你說說,這叫個什麼東西!成天惹朕生氣,也不知孝敬朕!”景安帝呷兩口茶,心下的火氣方略消了些。

  馬公公看陛下這口氣裡帶著親昵,笑道,“老奴不敢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說!”

  “老奴在陛下身邊服侍,倒是見多了過來討陛下喜歡的,這麼討陛下嫌的,秦翰林也是頭一位了。”

  景安帝道,“不然,朕豈能聽他聒噪這許久。”

  景安帝將茶盞放下,道,“就是太沒規矩,這叫個什麼樣兒。”

  馬公公道,“陛下您多調|理著些,也就好了。”

  景安帝笑笑,起身去了慈恩宮。

  張泰小朋友的滿月禮,太后也打發人賞賜了的。這兩天,太后也時常說起這個曾外孫,今見皇帝兒子過來。太后說起話來,“小六說,長得像皇帝,這也沒見過,不知是不是如此。”

  景安帝道,“讓阿俐帶孩子進宮,給母親請安就是。”

  裴太后笑道,“這幾天,我都在想著。既是皇帝也這樣說,明兒哀家就打發人接他們母子進宮。”

  景安帝也應了。

  秦鳳儀回家卻是挨了自家媳婦一頓說,李鏡道,“你既看陛下不悅,就不該再提張大哥的事。待泰哥兒長大些,陛下多見見外孫子,氣自然就消了的。”

  秦鳳儀道,“先時張大哥捨命救我,眼下這也是個機會,我就跟陛下提了提。”

  “你定不只是提了提,要不,陛下能攆你出來!”李鏡可不好糊弄,秦鳳儀只是大致一說,李鏡略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李鏡與丈夫道,“既是陛下不喜,你這段時間都不要再說。秋狩的事要緊,先把這事定下來。”

  “我倒是挺想去秋狩,可後來我一想,你現在有身孕,也不能與我一道去呀。放你一人在家,我怪捨不得的。”秦鳳儀摸摸媳婦還平坦的小肚子。

  李鏡笑道,“哪裡就我一人,公公婆婆也都在呢。陛下讓你隨駕秋狩,原是恩典。父親每年都去的,你要是去,就跟著父親一道就是。”

  秦鳳儀道,“去歲倒沒聽說秋狩。”

  “陛下萬壽在八月,去歲是四十整壽,自然要在京城過,故而,便未秋狩。往年都有的。”李鏡想到一事,“你會行獵不?”

  “當然會啦,我百發百中。”秦鳳儀道,“介時我多獵些獵物,著人送回來給你和爹娘吃!”

  李鏡笑,“好啊。”

  張羿進宮的事,終是沒成。

  不過,讓秦鳳儀鬱悶的是,秋狩伴駕的名單,也沒他。

  秦鳳儀陛見時還說起這事兒呢,秦鳳儀道,“陛下又沒應,交易失敗,應該帶我一道秋狩的啊。先時都說好的。”

  “誰叫你惹朕生氣的。”景安帝道,“給你個教訓。”

  “我知道錯了。”秦鳳儀認錯倒是很容易。

  “待你反省好了再說。”

  秦鳳儀還在想著如何討陛下開心,秋狩時帶上他呢。結果,還沒想出好法子來,倒是裴太后打發內侍傳口諭訓斥了秦鳳儀一回,說秦鳳儀對藩王不敬如何如何,總之是把秦鳳儀訓了個好歹。

  秦鳳儀都不知道哪裡的事,問傳口諭的內侍,“我什麼時候對藩王不敬了?”

  裴太后身邊的內侍,與景安帝身邊的內侍可不一樣,這內侍皮笑肉不笑地,“秦翰林你都不曉得,奴婢就更不曉得的。”

  還是李鏡,見狀立笑著請內侍到屋裡吃茶,給了那內侍個荷包,笑道,“還得請小公公指點一二。”

  那內侍不著痕跡的一掂手裡的荷包,道,“奴婢也只知今日藩王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唯順王爺未到,聽聞,是順王爺傷了臉,未能進宮。”

  李鏡笑道,“謝公公指點,外子知道了,請與太后娘娘說,外子定會好生反省。”

  內侍一拱手,揣著荷包告辭而去。

  此時,秦鳳儀也冷靜下來了,皺眉道,“我與順王爺打架,都倆月前的事了,太后娘娘如何突然叫人來訓斥我。”

  李鏡冷笑,“除了卸磨殺驢,還為什麼!”宗室改制、宗室書院的事都談妥了,眼下又要收買宗室人心了,自然要拿個得罪宗室最狠的,給宗室出口氣!

  秦鳳儀心說,朝廷是磨,他也不是驢啊!

  秦鳳儀道,“太后婦道人家,我看陛下不是這樣的人。”

  李鏡面無表情,“你總是將人往好裡想,你怎麼不想,這就是個套兒。先是陛下取消了你伴駕秋狩的差事,太后繼而出言訓斥。怕就怕,這還只是個開頭,以後更有厲害的!”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26
☆、第234章 人情味兒


  雖然秦鳳儀是很相信媳婦的判斷, 不過,他也不是那等耳根子軟的,尋常小事聽媳婦的就罷了, 像這等大事,秦鳳儀也很有自己的判斷。李鏡倒是生了場氣, 秦鳳儀還勸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啊。”

  李鏡道, “你先時那樣得罪人, 為的是誰, 還不是他們景家的江山,竟這樣過河拆橋,你不生氣?”

  秦鳳儀笑嘻嘻地, “我不生氣。”

  秦老爺秦太太也不生氣,就是嚇得了不得, 不明白太后娘娘好端端的怎麼打發內侍來訓斥自家兒子。秦太太問兒子, “你沒得罪太后娘娘吧?”

  “她一個老太太, 我得罪的著她麼。”秦鳳儀擺擺手, “放心吧, 我跟陛下好著哪。”

  秦老爺可沒兒子這種樂觀精神, 道, “太后娘娘這般,陛下能不知道?人家可是親母子。”

  “陛下一準兒不知道, 他要知道, 不會叫太后娘娘還派內侍來說我的。陛下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陛下有什麼事,都是當面跟我講的。我哪裡做的不是很好,陛下也是當面兒說,陛下待我可好了。”秦鳳儀道,“明兒我去問問陛下他家老太太這是怎麼回事,就曉得緣故了。”

  秦鳳儀道,“你們想想,當初要不是陛下給我的侍衛裡好幾個高手,我早叫刺客殺掉了。而且,陛下還吩咐九門和巡城司的兵馬多往咱們家這裡注意著哪。要是別個人收買人心,做這事之前就得告訴我,好叫我感激他。可陛下不是這樣,陛下這樣做了,卻是什麼都沒說。陛下待我是真的好,行啦,你們別多想啦,陛下不是那樣過河拆橋的人。”

  秦太太道,“可要是太后看你不順眼,不是說太后是陛下的親娘麼。”

  “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朝中又不是她做主,我都沒怎麼見過她,誰知道她怎麼回事啊。算了,不用理她,我跟她又沒交情。”秦鳳儀說的輕輕鬆松的,完全沒把裴太后的訓斥放在心上。

  李鏡都要愁死了。

  秦鳳儀寬解她道,“這你可愁什麼呀,放心吧,我在陛下身邊這麼些日子呢,我知道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鏡道,“你又知道。”

  “我當然知道啦。”秦鳳儀道,“媳婦,雖然你是比我聰明一點,但是,你跟陛下來往不多。像你說的那些個什麼卸磨殺驢的事,要是太后這麼做,我一點兒不稀奇,太后那人,一看就是個心腸冷的。可是,陛下不會這樣的。”

  李鏡看他那一臉篤定的樣,心裡倒也有幾分放鬆,笑,“你這麼肯定。”

  “是啊!”秦鳳儀道,“就像咱家以前做生意,其實,揚州以前最大的鹽商並不是咱們家,想也知道,咱家是外來戶。以前揚州最大的是一戶,嗯,姓什麼我忘了,就是他家以前還偷偷著人往咱家大門縫裡塞過匿名恐嚇的小信封,嚇得咱娘半年不敢叫我出門,生怕我一出去就叫壞人給拐走了。他家原是揚州城最大的鹽商,我與你說,要是尋常人有一百個心眼兒,他家那當家的得有一萬個心眼子。你知道後來為何咱家能後來居上?並不是因為咱爹就比他家強,是因為,他家算計的太到了。人要是不會算,那是大傻子。可人太會算,就失了人情味兒。”

  “可不論做生意,還是做事情,你一個人一雙手能做多少事呢?終歸是要靠別人幫忙,大家一道幹,齊心幹,才能把生意做起來。”秦鳳儀道,“可你要用人,人家憑什麼要死心塌地的為你效力,這裡頭,並不只是你給的銀子多,做東家,就得有人情味兒。陛下就是個有人情味兒的人,他不會見宗室改制的事差不離,就叫我去填坑的。”

  李鏡一笑,“我就盼著應了你的話才好。”

  “放心吧,一準兒就是我說的這般。”秦鳳儀信心滿滿~

  秦鳳儀對景安帝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心,早朝後景安帝留他說話,看他笑嘻嘻的模樣,景安帝道,“你還美呐。”

  秦鳳儀道,“我就知道,陛下不是那樣人。”

  景安帝瞥他一眼,“哪樣人?”

  秦鳳儀不答,陛下對他這樣好,他才不說陛下的壞話哪。秦鳳儀就服侍著陛下用過茶,取下冠。景安帝一向不需臣子做這些宮人做的事,不過,秦鳳儀與他一向親近,景安帝就隨他了。秦鳳儀掂著景安帝的天子冠冕,道,“唉喲,可真沉,得有好幾斤哪。”穩穩的放到一畔宮人的手裡,秦鳳儀給景安帝揉揉太陽穴,松松頭,道,“陛下,怪累的吧。”

  景安帝道,“不然,你以為皇帝好做啊。”

  “肯定不好做啊。”秦鳳儀問,“舒服些沒?”

  景安帝點點頭,秦鳳儀就給他去了腰上的玉帶,這也是好幾斤的物什,玉皆是羊脂美玉,份量也實誠。然後,是繡著雲紋與騰龍的朝服,之後,景安帝方換了常服,整個人都覺著身子一輕。秦鳳儀給他揉揉肩,道,“陛下要是覺著衣裳重,以後別叫繡娘們繡滿秀,衣裳繡得滿就太沉了。”

  景安帝道,“這也只是早朝穿一穿罷了。”

  秦鳳儀就跟景安帝打聽了,“陛下,昨兒個太后娘娘為什麼要打發人訓斥我啊?我也沒得罪過她老人家,就是順王的事兒,我看順王也沒放心上。”

  景安帝道,“昨天宗室藩王入宮請安,還有幾個國公,都一併來了。順王沒來,太后問了一句,叫個嘴快的說順王養臉哪。太后不解其意,便多問了一句。知道是你把順王咬的臉上落了疤,便有些不悅。”

  “就一點點小疤,疤是要養一養的,再說,那天他把我打得嘴巴裡留血,我嘴腫了好些天,怎麼就沒人跟太后說了。”秦鳳儀道,“陛下您怎麼不說句公道話啊。”

  “朕昨兒個與內閣商量事情,沒在太后宮裡。”

  “我就說嘛,要是陛下在的話,肯定得幫我說句公道話的。”秦鳳儀見先時景安帝不知情,心裡就更圓滿了,秦鳳儀道,“陛下,秋狩你可得帶我一道去啊。”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景安帝笑問。

  “當然是補償啦。”秦鳳儀道,“您就沒瞧出來,宗室這是想法子要對付我哪,不然,他們幹嘛在太后跟前兒說我壞話啊。太后又是個婦道人家,幫親不幫理的,我跟順王又不是昨兒打得架,一個月前的事了好不好。我就不信,太后娘娘不知道我們打架的事,偏生昨天就發作了,還打發內侍雲訓斥我,這一看就是在給順王出氣啊。太后上了年紀,老太太都這樣,偏著自家人。陛下,您可不是這樣的人,再說,咱們雖不是親戚,可咱們的感情,比親戚還親哪,是不是?”

  景安帝聽他這巧言令色的一席話,笑問,“這麼想跟朕一道秋狩啊?”

  “當然啦,先時陛下說帶我去,我還去找岳父要了把好弓哪。要是陛下真不帶我去,我岳父說不得得把弓箭再要回去。”秦鳳儀央求,“帶我去嘛。陛下要是累了,我就給陛下這樣揉揉肩,松松背。陛下要是渴了,我就給陛下燒水煮茶。陛下要是餓了,我就腰挎寶刀,手張寶弓,給陛下打獵去。您說說,我這不去成麼?”

  “不成。你要不去,朕豈不是要餓死渴死了?”

  秦鳳儀自己都一邊說一邊樂,“我是說,陛下您應該帶上我,我用處可大了。我還能陪陛下下棋、聊天,給陛下研墨、鋪紙,而且我還滿腹才華,陛下有什麼煩心的事,也可以告訴我,我雖不一定能幫陛下解決,起碼能幫著出出主意什麼的,是不是?”

  景安帝叫秦鳳儀逗的龍心大悅,便應了他隨駕秋狩之事。

  秦鳳儀把這事拿回去一說,家裡人才放下心來。

  秦老爺難免又帶著兒子給祖宗燒了回香,求祖宗保佑兒子在官場上順順利利的。而李鏡回了一趟娘家,也打聽出來裴太后忽然這樣反常的原因所在。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27
☆、第235章 吃土


  李鏡一向不是個幹吃虧的性子, 尤其是,丈夫當差當的,命都要當沒了。裴太后突然打發人來訓斥丈夫一個月前對藩王無禮之事, 這也忒欺負人了吧。要是秦鳳儀與順王打架當天,裴太后著人來說上兩句, 估計李鏡都不會多想,可這都一個月前的事兒了, 現在才發作, 也有些牽強了。李鏡在宮裡長大的, 對裴太后的性情也知道些,想著怕是不只這一件過了時的事。

  李鏡素來細緻,就到娘家打聽了一回。

  這事兒吧, 其實是景川侯猜出來了,也只告訴了女兒, 景川侯道, “那天, 就是阿鳳遇刺的那天, 天上打了個極大的雷, 你還記得吧?”

  李鏡點頭, “怎麼不記得, 我在家正吃茶,那雷來得突然, 我險跌了手裡的茶盞。相公說, 連刺客都叫那雷嚇了一跳, 方劍鋒一抖,下移寸許,刺中了我送他的小玉墜。不然,真是生死難料。”這事李鏡記得清清楚楚,現下說起來都是心有餘悸,為丈夫擔憂。

  “聽說,那天,就是那個雷,落在慈恩宮,把慈恩宮偏殿屋簷上一角的瑞獸給劈了下來。”景川侯道,“阿鳳是個大嘴巴,他在外說自己說什麼‘鳳凰大神在上’引來天雷。你說,這天雷怎麼沒劈死刺客,反是把慈恩宮偏殿給劈了呢。他本就已把宗室得罪完了的,宗室正愁沒個說事的引子,太后偏殿壞了,總得尋內務府來修。這事,瞞不過宗室去。宗室得了這個引子,欽天監那裡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起碼,這宮室被雷電所擊,不是什麼好兆頭。再有阿鳳自吹自擂的話,現成的眼藥,有的是人給他上。昨日宗室藩王國公進宮給太后請安,順王便沒進宮,太后必然要問的。幾宗室湊在一處,太后便發作了。”

  景川侯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阿鳳的性子,沉不住氣,你知道就算了,不要再與他說。這事已是過去了,亦不要再提。”

  李鏡道,“陛下那裡……先時陛下說讓相公隨駕秋狩的,後來,相公也沒在秋狩單子上。”就怕陛下入了心什麼的。

  “陛下不會為這些神叨事所動的,定是阿鳳自己哪裡得罪了陛下。”景川侯道,“有太后這事,阿鳳秋狩反是**不離十了。”

  果然,李鏡從娘家回到自家,就見丈夫歡歡喜喜的說了隨駕秋狩的事兒。

  李鏡還問呢,“如何陛下就允了。”

  秦鳳儀道,“昨兒我就說你們都想錯了陛下吧,太后那事兒,陛下根本不曉得,他當時不在慈恩宮,不然,一定不能讓太后打發人來訓我的。陛下也說了,到時秋狩讓我一道去。唉喲,我得把弓箭操練起來啦,我跟陛下說了,介時打個老虎獅子熊的,給陛下烤來吃。”

  秦鳳儀興致勃勃,還說,“爹,到時我給你做床虎皮毯子。娘,給你做個黑熊皮的褥子。媳婦,你要什麼皮?狼皮還是虎皮?”

  “什麼皮都好,只不要是兔子皮就行了。”李鏡正有身孕,不能食兔肉,更不要兔皮使。

  秦太太雖則為兒子能伴駕秋狩而高興,可一聽兒子要獵什麼豺狼虎豹,就開始擔心了。秦太太直道,“我兒,娘啥都不要,你又不會弓箭,去了隨便湊個熱鬧就行了,咱們可不真打啊。”萬一叫猛獸傷著,可不得把為娘的心疼死啊。

  李鏡訝意,“相公你不會弓箭啊?”跟她吹牛時,仿佛自己後羿轉世一般。

  秦鳳儀道,“這還不簡單啊,現學也會。我馬騎得就很好啊。”

  “騎馬跟弓箭是兩碼事好不好。”李鏡給他一句,秦鳳儀乾脆命攬月去花園裡置個靶子,他要練習箭術。

  結果,跟岳父景川侯要來的大弓都拉不開。秦鳳儀繃著弓弦,憑將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仍是拉不滿,秦鳳儀直道,“這弓怎麼這樣難拉啊?”

  李鏡在一畔道,“這是牛角一石弓,你哪裡拉得開。”打發人去娘家要個五鬥弓來便罷。

  “我剛拿回來時,你怎麼不說啊。”秦鳳儀正興頭上,結果,弓使不了,那叫一個掃興。李鏡過去取了秦鳳儀手裡的牛角弓,隨手三支箭,手似是只在弓身上輕輕一抹,那弓便拉至飽滿,秦鳳儀幾乎聽到了箭矢破開空氣的迅疾聲,三聲鈍響,正中靶心。李鏡挑眉,“你用不了,我可以用啊。”

  秦鳳儀看得眼都直了,纏著媳婦商量,“待一會兒要來新弓,媳婦你可得指點我一二啊。”

  “那你得拜師。”

  “拜什麼師啊,要是做了師徒,咱倆是**。”

  李鏡給他這貧嘴逗笑,含笑道,“不拜師,束脩卻也不能少。”

  秦鳳儀悄悄在媳婦耳邊貧嘴兩句,李鏡笑著捶他一記。待又從岳家要來一柄新弓,這五鬥弓,秦鳳儀就用的很順手了,他一直練到吃晚飯才停了。景川侯還打發人說,“要是親家家裡沒有練弓箭的地方,讓秦女婿過去侯府練習。”

  景川侯這話,秦家是一點兒沒客氣,秦太太就說了,“你明兒就去親家那裡練吧,我的天哪,你這技術不行啊,剛廚下的五嬸子過來跟我說了,她出來進去的,就聽嗖的一聲,一支箭釘到她頭頂的門板上了,把她嚇個半死,現在心還撲通撲通跳哪。什麼時候不脫靶了,再回家練。”

  於是,秦鳳儀見天落衙就去岳家苦練箭術。

  為此,秦鳳儀還買了好幾個玉石啊、犀骨啊、牛骨啊,各式各樣的扳指。他非但自己買,他還給旁人買。景安帝就收到了小探花送的翡翠扳指,秦鳳儀道,“我手指細,戴不了這扳指,可我一眼又相中了。陛下您看,翡翠雖不是貴重寶石,可這水頭,多好啊。我覺著陛下戴著肯定合適,就買了下來,陛下您試試。”

  景安帝伸手,秦鳳儀給他把那翡翠扳指戴上,景安帝活動下拇指,笑,“還成,不大不小的。”

  “那是,我一眼就覺著很配陛下。”秦鳳儀把自己戴的白玉扳指給景安帝瞧,道,“還有個青玉的,我買來送給我岳父。”

  景安帝還說,“我看看給景川的那個什麼樣?”

  秦鳳儀拿出來給景安帝瞧了,景安帝一看,不如自己這個好,遂誇讚小探花,“你這眼光倒是不錯。”

  “那是當然啦。”秦鳳儀臭美兮兮的,“不是我說,我看城裡好些人覺著玉石不貴重,然後買什麼銅燒藍的扳指,有些年扳指上還嵌上寶石,或是刻上花紋,雕出各式人物,刻上幾行字什麼的,都不如一塊兒好玉石,就這麼素雅的雕出個淨面兒扳指好看。素雅素雅,大素便是大雅。”秦鳳儀生得好,愛打扮,也會打扮,他一向不是什麼跟風的人,對於審美很有自己的一套。

  景安帝:朕就有好多嵌寶石、刻花紋、雕人物、刻詩詞……的扳指好不好~

  景安帝看他對秋狩如此上心,還問他,“弓箭練得如何了?”

  秦鳳儀信心滿滿,“我岳父都說,幸虧我沒從武啊。”

  景安帝道,“到時,你與朕一道,如何?”

  秦鳳儀喜的眉開眼笑,“那可說定了啊。”他早聽說了,獵物最多的獵區就是陛下的獵區。

  秦鳳儀為了參加秋狩,又做了一套鎧甲裝不說,他還做了許多騎獵的衣裳,那簡直是各式花樣,靚瞎人眼。出發的時候,秦鳳儀衣裳用品這些瑣碎就收拾了兩車。因為秦鳳儀是七品小官兒,他沒車可坐,就是騎馬。騎馬他倒不發怵,秦鳳儀自己也不喜歡坐車,但,衣裳啥的得帶啊,按照規制,他這品階只能帶一車。好在他有個侯府岳家,這些東西,便是跟著侯府的車隊一道走。

  景川侯每次必然隨駕,他還帶了妻子和母親隨行,李老夫人還與秦鳳儀說哪,“要是在外頭騎馬累了,就到車上來,咱們倆一車,正可說話。”李老夫人其實不過六十幾歲的人,老人家身子骨不賴,精神頭兒也好,就跟著兒子一道外頭逛逛。

  秦鳳儀應了,秦鳳儀道,“到時我還是要在翰林群裡,要是累了,我就去尋祖母歇著去。”

  李老夫人還讓秦親家夫妻只管放心,再有就是自家孫女,李老夫人沒少叮囑李鏡,在家好生安胎。秦鳳儀道,“明年咱們就能一道去了。”

  李鏡笑,“你就放心吧,把祖母服侍好,無需記掛家裡。”

  秦鳳儀點頭,“介時我寫信回來。”

  小夫妻倆歷經四年苦戀方得成親,自成親後,哪裡分開過一夜,如今秦鳳儀要隨駕秋狩,李鏡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捨不得的。秦鳳儀也是一樣,跟媳婦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宿的話,還跟兒子大陽說了半宿話,待天明方眯了一會兒。早上丫環叫起時,秦鳳儀倆大黑眼圈兒,李鏡忙令廚下煮了倆雞蛋,給秦鳳儀滾了滾,此方略好了些。

  秦鳳儀總算見識了一回這秋狩的景象,四字可形容:盛大!氣派!

  光是隊伍能排出十裡地去,先是御林軍,接著是執著名色旗子儀仗親衛軍,之後便是陛下御駕、太后、皇后、皇子、藩王、公府侯門以及朝中重臣,然後秦鳳儀這七品小官兒排最末。真的是他最末,七品小官兒裡還有能伴駕秋狩的,便是秦鳳儀了。

  於是,秦鳳儀跟著吃土吃了一道。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30
☆、第236章 御前


  秦鳳儀頭一回參加秋狩, 儘管吃了半日土, 也是興致勃勃。皇帝陛下是下午才想起了他,召來小探花說話。秦鳳儀先跑到岳父車駕那裡找出身乾淨衣裳, 帶著衣裳過去的, 景安帝以為小探花對他有什麼不軌的目的哪, 結果, 小探花道,“我這半日淨在外騎馬了,外頭灰大,陛下愛潔,我換身衣裳再跟陛下說話。”

  陛下心說, 那你還不換過衣裳再過來。

  小探花仿佛知道陛下在想什麼,小探花道, “我岳父那裡, 坐人的車只有四輛,一輛是我岳父岳母的,一輛是祖母的,另外兩輛是丫環婆子的, 沒地方換, 我就借陛下個地兒換了吧。”他非但在陛下這裡換了衣裳, 還要了水洗了把頭臉, 擦了擦頭髮,對鏡子臭美了一回,這才坐下同陛下說話。

  陛下看他這一身藕荷鑲黑色繡花寬邊的獵手服, 原也是京城貴胄子弟常穿的樣式,只是,他們哪時有秦鳳儀的相貌,景安帝不吝讚美,“這身衣裳不錯。”

  “我做了好些哪。”秦鳳儀道,“陛下這次要帶我一起打獵,我特意做的新衣,不能丟陛下的面子。”

  景安帝一笑,問他,“覺著如何?”

  “簡直是壯觀極了。我在後頭,一眼望不到頭,找陛下的禦輦也找不到,就覺著壯觀的沒辦法形容。陛下,您出門都是坐這樣大的車嗎?”秦鳳儀往這輦車裡看了又看,驚歎連連,道,“以前在揚州,我們那裡曾有人用金絲楠木打造了一輛馬車,外頭拋光後,金光閃閃的不說,我沒坐過,可偷偷看過,人家的車裡,寬敞極了,裡頭有小桌子小榻。後來我來了京城,長了見識,就覺著,那種車的大小,也不過跟我岳父家的馬車差不多,還不如愉爺爺的馬車哪。天哪,今天陛下宣召我,我過來一看陛下這禦輦,我當時驚的,嘴巴都要合不攏了!陛下,您這哪裡是車啊,您這就是個小屋子啊。”秦鳳儀說著還站了起來,道,“上馬車上慣了,一到車裡必然要低頭的,陛下這車可真高,我都能站直啦~”他望著景安帝這禦輦,大發感慨,“還有書架、長榻、幾案、茶具,陛下,我可真算是長見識了。”

  景安帝聽得直笑,秦鳳儀說了一大通,馬公公遞上茶,笑道,“秦大人且歇一歇,潤潤喉再繼續說吧。”

  秦鳳儀接了茶,笑道,“老馬你少打趣我,我真想跟你換換差使。我在外頭騎馬,半天就是一頭的灰,你在陛下身邊兒多好啊。你幹的差使,我也都能幹啊。”喝口茶,秦鳳儀道,“而且,陛下您不會忘了吧,我其實就該在您身邊當差的。當初你叫我去幫二殿下的忙,都這麼久了,也不叫我回來了,是不是忘了我了?”

  “你成天在朕這裡聒噪,朕還能忘了你啊。”景安帝笑道,“眼下宗室改制與宗室書院的事都要個細心的人盯著,愉王叔上了年紀,二皇子年輕,朕還就放心你。”

  “現在又沒在宗人府,可惜二殿下叫您留在京城主事了,陛下,您就暫時把我調回來吧。我知道,您就是出來了,這每天也得批摺子,心裡還是牽掛著國事。老馬上了年紀,我在陛下身邊,服侍筆墨,多好啊。”

  馬公公實在不能不發聲了,馬公公道,“秦大人,老奴與陛下同齡。”什麼叫上了年紀啊~

  秦鳳儀一驚,“啥?你跟陛下一樣大啊?”瞅瞅馬公公那一臉褶子,秦鳳儀安慰他,“其實,老馬,你這樣兒也挺好的。以前我家有個鄰居,他跟我同歲,我們一道出門,人家都以為他是我爹哪。你們這類長相,年輕時不顯年輕,可老了也不顯老。”

  馬公公都不想說話了,景安帝大笑,斥秦鳳儀,“你少拿老馬打趣。”

  “本來就是,我先時以為老馬比您得大十幾歲呢。”秦鳳儀道,“其實,老馬這樣也挺好的啊,長得就特別可靠。”

  馬公公:……

  景安帝笑,“你這張嘴,也就老馬不與你計較。”

  “我知道,馬叔叔是個好人。”秦鳳儀笑嘻嘻地,“陛下,您可就答應了啊,那我明天一早就過服侍筆墨。”

  “來吧來吧。”

  秦鳳儀道,“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跟陛下在一起。就像我第一次來京城的時候,那是我頭一次離開父母來這麼遠的地方,來之前,我爹說跟我一起來,我沒讓。可等我來了京城,在岳父那裡碰壁碰的鼻青臉腫,我就特別的想有個依靠,就想,要是有個長輩在身邊兒多好啊。我這回,又是頭一回參加秋狩,這麼威嚴的隊伍,好幾裡長,我在最後頭,比我再靠後的就是禁衛軍了。周圍除了我帶在身邊的小廝侍衛,也沒有別個認識的人了。我就特別的想親人,想我岳父,想陛下您。”

  聽著秦鳳儀說得可憐兮兮的,景安帝心生憐惜,道,“明兒一早就過來吧。”

  秦鳳儀點頭,“一看到陛下,心裡就安定了。”

  景安帝笑,“甜言蜜語。”

“我這真是真心話!”秦鳳儀強調,“我從來不說假話的,像老馬在您身邊,誰不拍他馬屁啊。我說話就很實在,如果有個愛拍馬屁的,肯定不會說老馬長得老成,肯定說,今年四十,明年三十。那才叫甜言蜜語哪,我說的都是實在話。”

  馬公公:……請秦探花以後莫在我面前說實話了,秦探花這實話,忒傷人~

  秦鳳儀又問,“陛下,咱們這麼多人出來,晚上住哪兒啊?”

  景安帝道,“就地紮營。”

  “我還沒睡過帳子哪,肯定特美吧。”秦鳳儀眼睛亮晶晶地,又問,“陛下,這得走多少天才能到獵場啊?”

  “半個月就能到了。”

  “到了獵場,也是住帳子麼?我聽說,獵場是有行宮的。”

  景安帝笑道,“行宮離獵場還有些路程,先到獵場,待打獵完畢,再到行宮休息,休息好了,咱們再回京城。”

  秦鳳儀道,“陛下的生辰,要在獵場過了。”

  景安帝笑,“什麼壽不壽的,朕本也不在意這個,每年折騰,反是勞民傷財。去歲因是整壽,太后、皇后、皇子們非要過,也只得過了。”

  “也只有陛下這樣聖明的君主,才會這樣想了。古時昏君,只恨不能日日酒池肉林。”秦鳳儀非但會拍馬屁,關鍵是,他還有文化,這馬屁拍起來,簡直是成套的。君臣二人正在說話,外頭耿禦史求見,景安帝宣耿禦史進來,耿禦史一進禦輦,眼睛落在秦鳳儀與景安帝身上,秦鳳儀官職低,按規矩,耿禦史一進來,秦鳳儀便起身致意。

  景安帝問,“什麼事?”

  耿禦史道,“是今年秋闈的事,禮部送了摺子過來,盧尚書未曾隨駕,臣想著,秋闈不能耽擱,臣跑個腿,送來陛下御批。”說著自袖中取出個摺子奉上。

  馬公公接了摺子呈上,秦鳳儀上前為陛下找開墨水匣,又取了筆醮好墨,景安帝一目十行的看過,現成批了,馬公公又遞還給耿禦史,耿禦史這才恭敬告退。待盧尚書走了,秦鳳儀笑道,“耿禦史與盧尚書是真的關係很好,盧尚書的摺子,他還特意送過來。”

  景安帝輕哼一聲,秦鳳儀疑惑的看向景安帝,景安帝道,“你就是覺著,世上都是好人。”

  “好人占大多數。”秦鳳儀道,“也有壞人。不過,我平日都是多想想好人,這樣心情就會很好。”

  哪怕是景安帝身邊的近臣看來,都覺著,秦鳳儀簡直就是個奇人哪。

  這小子不是一般的有本事,這小子是忒有本事啊。

  原本太后著內侍訓斥秦鳳儀的事,在消息靈通人那裡,也不是什麼秘密,都覺著,這小子要失寵了。結果,原沒在秋狩名單上的芝麻小官兒,突然出現在秋狩名單上不說,這出來才一天,他就又混到御前去了。以前在宮裡,不過是傍晚到陛下那裡陪陛下解悶兒,這一出來可好了,從早到晚的守著陛下,陛下也是,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啊,這麼個秦鳳儀,也不知這都看一年多了,怎麼還沒看膩。好吧,秦鳳儀能靠刷臉刷來探花之位,當然,這張臉也不是那麼容易就看膩的。

  而且,瞧瞧秦鳳儀這一天一身的衣裳,真是,宮裡娘娘怕都沒他帶衣裳帶得多。

  太會迷惑陛下了。

  要不是咱陛下直得不能再直了,真擔心陛下的名譽啊!

  當然,也就眼紅秦鳳儀的人會這樣想了。

  像與秦鳳儀交好的人就不會這樣想,尤其景川侯府,李老夫人還記掛著孫女婿哪,晚上安營後就打發人去找孫女婿過來一道吃飯。秦鳳儀七品官,例飯簡單,李老夫人怕孫女婿受委屈,讓他過來吃。然後,打發過去找孫女婿的人還沒回來,景川侯先回來了,問侯過母親是否疲倦,李老夫人笑,“一天都是坐車裡,並不累。這一天也沒見阿鳳,他這頭一回參加秋狩,也不知怎麼樣了,我打發人叫他過來一道吃飯。”

  “不用等他,他在陛下那裡,估計就一道吃了。”

  李老夫人雖有些驚詫,繼而就笑了,想著孫女婿可真是得陛下青眼,心下很是欣慰。景川侯夫人直接就說了,“唉喲,這頭一天陛下必是陪太后娘娘用晚膳的,大姑爺可在哪裡吃啊?”

  景川侯道,“我過來時,看他與陛下一道往太后那裡去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35
☆、第237章 路上瑣事


  景川侯一說秦鳳儀跟著景安帝去了太后的帳裡, 李老夫人還有些個擔心, 景川侯夫人倒是挺高興,笑道, “先時太后娘娘對咱們大姑爺似是有些個誤會, 如今去請個安也好。”

  李老夫人想想, 也是這個理。而且, 李家對於自家大姑爺討好人的本事是很信服的,便是李老夫人,也是自家人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李老夫人笑,“這話是。”

  於是, 倒也不等秦鳳儀,一家子用了晚膳。

  至於秦鳳儀, 他原是想著在陛下這裡蹭晚飯的, 主要是,陛下這裡的飯菜好吃。平日在京裡他有事沒事還要陪陛下解悶兒,然後,一解悶就解到了晚飯時, 景安帝知道這是個饞貨, 也不攆他, 時常留他吃飯。如今這出來, 景安帝這裡的供奉自然一如先時,可秦鳳儀這七品隨駕小官兒,就是大鍋飯了。秦鳳儀不愛吃大鍋飯, 他想跟著皇帝陛下一起吃。要是皇帝陛下不要他,他就去他岳父那裡。

  皇帝陛下倒沒有不要他的意思,但,皇帝陛下是要去太后那裡請安用膳的,秦鳳儀與裴太后關係一般,前些天剛被這沒事找茬的老太太打發人來訓斥了幾句,秦鳳儀就更不喜歡裴太后了。當然,他不喜歡人家裴太后,說得人家好像很喜歡他的樣子,裴太后更不喜秦鳳儀。一見陛下要去太后那裡,秦鳳儀就要退下了,景安帝偏生道,“你隨朕去太后那裡請個安。”

  秦鳳儀有些擔心,悄悄的湊到景安帝耳邊小聲道,“要是太后娘娘還在生我的氣可怎生是好?”

  景安帝笑,“所以叫你過去請個安啊。”

  秦鳳儀又不傻,雖則他覺著裴太后是個幫親不幫理的偏心眼兒老太,但這是皇帝陛下的親娘,秦鳳儀也不願意與陛下親娘交惡。秦鳳儀道,“見太后娘娘可得鄭重,陛下等我一等,我再換身衣裳。”

  景安帝道,“你這身就挺好。”

  “這可是給太后娘娘請安,我還有更好的哪。”秦鳳儀萬般央求,景安帝只好等他一等。今日景安帝穿的是身月白常服,秦鳳儀出去吩咐攬月,“把我那身月白常服拿來,快些!”

  攬月是自幼服侍秦鳳儀的,隨著秦鳳儀的步步高升,攬月雖依舊是小廝,但也跟著長了不少見識。更甭提如今他家大爺這般得皇帝的青眼,攬月自認為在京城小廝裡,他也是數一數二的了。攬月跟著秦鳳儀年頭兒長,很知自家大爺的性情,而且,就憑秦鳳儀這般挑剔又嬌縱的性子,攬月還能一直服侍的他妥妥帖帖的,可見攬月亦是個伶俐的。就秦鳳儀說的衣裳,攬月一聽就知放在哪個包袱裡,立刻騎馬回去取去,片刻便送了來。景安帝一看,這衣裳顏色與自己這身是一樣的,連樣式都差不離,就是景安帝這身領子袖口繡的是龍紋,秦鳳儀這身繡的是蘭草,秦鳳儀換了,笑嘻嘻地,“我有時候看到陛下的衣裳很好看,我心裡又很祟拜陛下,家裡做衣裳時,我就與裁縫說了樣式,說他們做了來。”

  秦鳳儀本就是個人間難得的好模樣,要說相貌好的人,景安帝也見過許多,秦鳳儀自然是令人驚豔,但景安帝最喜歡的,還是秦鳳儀那股子神采飛揚的氣勢,說話做事都是氣勢十足,不似別人,總要揣摩他的意思,人一旦有了揣摩的心思,氣勢便低了。景安帝打量了秦鳳儀這身片刻,看他正當華年,人物俊俏,華采風流,且當差做事,均是用心,景安帝心中的喜歡更添了十分,笑道,“這衣裳不錯。”

  “嗯,我覺著,跟陛下穿一樣的衣裳,興許就多學習些陛下的智慧也說不定。”秦鳳儀複歡喜的小聲道,“太后娘娘見我跟陛下穿一樣的,愛屋及烏,定也能多喜歡我幾分。”

  景安帝摸摸他大頭,帶他去了太后的帳子裡。

  裴太后簡直是,原本見兒子來了挺高興,一聽宮人回稟說秦鳳儀也跟著一道來了。依裴太后的心機,自然不會露出什麼不喜來,但也沒有特別喜歡就是了。要說裴太后的身份,自不會將秦鳳儀放在眼裡。但因著這小子,令她與皇帝兒子兩次都不大痛快,尤其裴太后不過是打發人訓斥了秦鳳儀幾句,景安帝私下鄭重找裴太后說了秦鳳儀的事,雖則說話的內容只這至尊的母子二人知曉,但,自己親兒子為著個外人跟自己鄭重談話,這叫誰,誰能喜歡這小子啊。

  裴太后雖則有著強大的自製力,對於秦鳳儀的請安也顯得和顏悅色,而且,裴太后十分不瞎,看到秦鳳儀連衣裳款式顏色也與景安帝的相同,裴太后笑道,“這是照著皇帝衣裳做的吧?”

  秦鳳儀點點頭,笑著看皇帝陛下一眼,方道,“我心裡很仰慕陛下,先時見陛下穿過,我回家也做了一身,沾沾陛下的福氣。”

  “不錯不錯。”還留了秦鳳儀用膳。

  按理,裴太后這態度稱得上和氣了,但秦鳳儀以一種小動物的直覺,總覺著在太后跟前不似在陛下跟前自在,他也知道,裴太后不似陛下和氣。於是,秦鳳儀少開口,多吃飯,以免討人嫌。然後,他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好些個菜,因著是秋狩第一天,秦鳳儀一大早起床跟著隊伍出發,騎了半日馬,而且,他正當年輕,胃口正好的時候,呼嚕呼嚕吃得那叫一個香,把裴太后瞧得,簡直是啥胃口都沒了。

  秦鳳儀吃過飯就告退了,真心覺著太后這裡的飯雖然好吃,但還不如去吃他七品小官兒的例飯呐。

  秦鳳儀是頭一回住帳篷,太后的大帳自不消說,叫秦鳳儀說,跟個小宮殿似的。自太后帳中出來,一路雖不可亂行亂走,但秦鳳儀也見到了各式規制的帳篷。他還順道在他岳父那裡晃了一圈,看看老太太,給岳父請安。李老夫人問他在太后那裡可吃好了,秦鳳儀道,“吃了兩碗飯,菜也吃了很多,有道雞湯不錯,我喝了兩碗,渾身都暖融融的。”這七月天,白天仍是有些未散的暑熱,晚上卻是開始涼了。

  李老夫人笑,“那就好,那就好。”讓秦鳳儀晚上過來這邊休息。

  秦鳳儀道,“祖母,不用了,我那邊也有帳子。明兒早上,我過來陪祖母和丈母娘一道吃飯。”

  李老夫人高興的應了。

  待秦鳳儀走後,景川侯夫人私下還同丈夫說呢,“看大姑爺這晚飯的飯量,太后娘娘那裡的事算是過去了。”景川侯夫人雖則不喜秦鳳儀,卻一向很有家族觀念,不說別個,她還在平皇后那裡為這後大姑爺說過好話哩。倒不為這後姑爺能感激她,可秦鳳儀一向很得陛下心意,這以後秦鳳儀發達了,于侯府也沒什麼壞處不是。景川侯夫人不是為了自己,為的是自家兒女。今見秦鳳儀在太后這裡都吃的不老少,覺著,飯都吃得這麼香,肯定是把太后給巴結好了的。

  景川侯“嗯”了一聲,心下卻不這樣認為。秦鳳儀是個存不住事的性子,倘是跟太后那裡好了,過來沒有不臭顯擺的。今次過來卻是啥都沒說,不過,看秦鳳儀吃得不少,還能吃下飯去,想來太后也未給秦鳳儀什麼臉色看也是真的,不然,依秦鳳儀這心思,早與他說了。

  秦鳳儀從太后的大帳,到他岳父侯爵的營帳,再到自己七品小官兒的青色帳篷,可算是知道啥叫貧富差距了。

  好在,李鏡準備秋狩的經驗豐富,還給秦鳳儀準備了蚊帳。就是這出門在外,凡事就不要想和家裡比了。秦鳳儀並不嬌氣,他又是個手面兒大方的,給足了銀子,故而,他雖則囉嗦了一些,有銀子打點著,湯湯水水的也是盡有的。何況,秦鳳儀這是御前紅人兒,下邊人哪怕有些眼紅,但真不敢得罪他,不然,就憑他這每日在御前一呆就是一天的架式,誰曉得他會說點兒啥。

  於是,雖則條件簡樸,秦鳳儀這一路上倒也覺著挺好。

  秦鳳儀還與景安帝說哪,“祖母說叫我過去住,我沒去。”

  “為何不去?”

  “不能叫人說我搞特殊,明明有自己的帳子不住,非要去我岳父那裡住,豈不嬌氣。”秦鳳儀正色道,“何況,我是在陛下身邊做事,凡事更要做個榜樣出來,才不枉陛下對我的栽培。”

  反正,秦鳳儀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誇讚自己的機會啦。更甭提他這每天叫人眼花繚亂的衣裳,文士裝啊、騎手裝啊、書生裝啊、俠客裝啊,簡直是叫人應接不暇。耿禦史對此意見很大,因為老友盧尚書要準備秋闈,未能隨駕。耿禦史就與鄭老尚書說了,“瞧瞧,這像什麼話,七品官,穿官服就是!”

  鄭老尚書笑眯眯地,“多養眼啊。”

  耿禦史道,“一點兒不穩重。”

  鄭老尚書還是笑眯眯的模樣,耿禦史低聲道,“老相爺,你知道外頭人怎麼說不?”

  “怎麼說?”

  “都說,幸虧秦翰林不是個女的。”耿禦史說著都嫌丟人。

  鄭老尚書直接噴了茶。

  是的,就秦鳳儀這每天換的這些個衣裳。當然,他本就人物俊美,再加上這刻意打扮,的確是叫人喜歡。就是鄭老尚書說句公道話,誰不喜歡俊俏孩子啊,就是自家子孫有生得人物出眾的,自家人也喜歡啊。何況陛下,這來回稟事的都是朝中大員,能做到“大員”這個地位的,就沒有年輕的人。乍有這麼個小秦探花,每天在御前幫著服侍筆墨,不要說陛下喜歡,鄭老尚書也很喜歡,還時常誇秦鳳儀衣裳好看哪。

  有些個貴胄子弟,想在御前冒冒頭的,瞧著秦鳳儀這般勤換衣衫,只恨自己出門前沒多做幾身新鮮衣袍,不然,也能在御前露露臉了。

  這姓秦的,不就是全靠美色迷惑陛下麼。

  然後,大家很快發現,秦鳳儀這小子,不止會迷惑陛下,還會迷惑陛下的兒子,六皇子簡直是有空就過來找秦鳳儀玩兒。秦鳳儀畢竟年輕,雖然跟著陛下不用在外頭一天到頭的吃土,但他少年心性,也很喜歡騎馬。正好還有個兒童六皇子,景安帝乾脆讓倆人在一起玩兒了。倆人時常出去跑馬,遇著點什麼稀奇事都要回來說,六皇子在外看到田裡有牛有羊都要跟他爹報備,秦鳳儀道,“連羊都不認得,見著羊還跟我說,那樣一群白花花的是羊麼?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啊。你不是說六歲就跟著陛下出去打獵,獵場難道沒有羊?”

  “真是土鼈,獵場裡有黃羊、長角羊,哪裡有綿羊了?我沒見過綿羊而已。”六皇子不服氣道。

  秦鳳儀問景安帝,“陛下,六殿下還吹牛說,他六歲就打中了一隻麅子,是不是真的?”

  景安帝點頭,“是啊。”

  秦鳳儀瞪大眼睛,將六皇子從頭看到腳的看了三遍,直把六皇子看得毛毛的,秦鳳儀方把手在身上蹭蹭,伸出手雙手握住六皇子的小嫩手,真誠的說,“六殿下,請恕小臣有眼不識泰山吧。”

  六皇子得意的翹起下巴,“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秦鳳儀真心誇讚,“這可真了不起。”

  六皇子心眼兒多,便道,“所以說,誰都有優點,誰都有不足的地方,對不對?”

  “可不是麼,就像殿下,剛剛說我是土鼈來著,這就不大好,對不對?”秦鳳儀道,“我發現你們京城人,特別的眼高,以前還有人叫我南蠻子。我哪兒蠻了,我既不蠻也不土,像我這等相貌,京城也就我一個啊。”

  六皇子很好奇的說,“秦探花,我看你長得不像你爹,也不像你娘。”

  秦鳳儀道,“這是因為我爹娘有些圓潤的緣故,你不知道,我爹年輕時,村裡的姑娘都為我爹能掐得你死我活,我爹當時要娶媳婦,別人得花錢,我爹那時候,老家的姑娘能倒貼銀子都要嫁給他。可就這樣,我爹也沒敢娶。你不曉得,我爹要是娶這個,就有別個姑娘放出話來,要到我家門口上吊。我爹實在沒法了,就出門做生意討生活了。然後,他遇著我娘。我娘也是三鄉五裡有名的美人,當時我外公家就我娘一個閨女,想給我娘招個上門女婿,那些來的人,我娘眼光高,一個都看不上。後來見著我爹,我爹的骨氣,怎麼能入贅呢。後來看我爹死活不入贅,我娘一拍大腿,就說了,不入贅也願意。就嫁給了我爹。”

  “我爹我娘都這麼好看了,我更是集他倆精華而生,比他倆生得更好。”秦鳳儀道,“所以,你別看我爹我娘現在圓潤了,這都是一臉福相。我爹娘一出門,人家一看就知道他倆是個財主。”

  六皇子撲哧直樂,點著小腦袋,“這倒是。”

  秦鳳儀彈他個腦嘣,道,“殿下,咱們這就要到獵場了,把弓箭拿出來保養一下吧,也得仔細檢查。過幾天伏虎誅熊,就合靠它了。“

  六皇子很是認同秦鳳儀這話,也不嫌秦鳳儀彈他腦嘣了,便與秦鳳儀一道令隨從把弓箭拿來,二人保養起弓箭來。

  這倆人還很是孝順,連陛下的寶弓,也一道給保養了一回。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43
☆、第238章 活捉祥瑞


  話說, 秦鳳儀在御前得了意, 自然也便有人失了意。

  其實,失意倒也不恰當, 只是, 大皇子現在的年紀, 景安帝又對他期冀頗深, 正是用他之計,自不會視作孩童一般呵護寵愛。景安帝此次出來,二皇子三皇子留守京城,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同行,故而, 每天一早,大皇子就要過來禦輦聽政, 景安帝偶然手邊有什麼事, 都會問大皇子的意見,也是提點歷練他的意思。

  大皇子自知父皇器重之意,做事十分用心。

  只是,這人吧, 就怕比。

  景安帝對長子, 自然要求嚴厲。秦鳳儀六皇子卻是, 一會兒跑出去玩兒了, 一會兒回來了,一會兒又出去玩兒了,一會兒又回來了。放個屁都要回來跟景安帝講, 景安帝待這倆人亦是和顏悅色,摸摸六皇子的頭吧,秦鳳儀這臉皮八丈厚的立刻也把腦袋伸出去,大皇子見他爹滿面笑意的摸秦鳳儀的大頭,就恨不能過去給他擰下來,踢出禦輦!

  想想有個人在苦啊苦的辛苦寫作業,身邊兒還有一個就知道瘋玩兒,想想那個用功學生的心吧。哪怕知道這種瘋玩兒的行為合該鄙視,但總有一種既苦逼又勞累又羡慕的心情是不是!

  大皇子不至於討厭他弟六皇子,六皇子小屁孩兒,正是該玩兒的時候。可秦鳳儀你是哪根蔥啊,這也忒諂媚了些吧!

  大皇子自己個兒這做親兒子的都做不出湊著個大腦袋讓他爹摸的事兒來,真的,太噁心了!

  可人家秦鳳儀不覺得噁心,人家還挺美。

  大皇子不喜歡秦鳳儀,秦鳳儀也不見得喜歡大皇子,這倆人早就不是翻臉一回的了。連景安帝都說秦鳳儀,“你跟大皇子還沒好哪?”

  秦鳳儀道,“我比較喜歡六殿下,二殿下三殿下也很好。”

  景安帝也不多理睬他,知道秦鳳儀就是個一時好一時歹的貨,就是跟六皇子,倆人一道玩兒,還會吵架。不是景安帝拉偏架,偏著自己六兒子啊,秦鳳儀你都二十多的人了,你跟個孩子吵什麼呀。偏生倆人就能吵起來,上午還彼此詛咒發誓再不一起玩兒了的,下午就又一處說說笑笑了。連裴貴妃都說,“還沒到獵場呢,就玩兒瘋了。”

  景安帝笑,“孩子嘛,可不就正是玩兒的時候。”

  裴貴妃道,“還有功課呢。六郎不是成天和秦探花一道玩兒麼,陛下,也讓秦探花教一教六郎的功課。咱們這出來,起碼得兩個月,我怕六郎玩兒瘋了心。”

  景安帝想了想,笑,“這倒是成。”秦鳳儀學問就不錯,實打實考出來的進士,庶起士散館考得第四。

  於是,景安帝就給了秦鳳儀個新差使,每天還要教導六皇子功課。秦鳳儀倒沒什麼意見,就是六皇子意見不小,私下同他爹說,“先時秦探花跟我玩兒的多好啊,父皇一叫他給我講功課,功課還沒講,老師的架子擺得不得了。”

  景安帝笑問,“他是如何擺架子的?”

  六皇子道,“以前是個正常人,現在開口就是子曰書雲。”

  景安帝直笑,好在,秦鳳儀架子也就是興頭兒上擺擺,他都是早上給六皇子講些功課,六皇子背會後,倆人就是玩兒一天,晚上再檢查一遍,也就完事了。

  待禦駕到了獵場,大家皆車馬安置下來,打獵頭一天的早上,秦鳳儀還過去教六皇子功課哪。六皇子那心,早在獵場上去了,與秦鳳儀道,“這頭一天打獵,就放一天假吧。”

  秦鳳儀道,“我念書的時候,大年三十只歇半天,是去祭祖宗,大年初一歇半天,是頭晌得去拜年。又不是叫你日夜苦讀,早上又不打獵,放什麼假啊。快點,把書念好,一會兒咱們打獵去了。男子漢大丈夫,這就沉不住氣啦~”

  六皇子心道,說得好像你沉得住氣似的,你沉得住氣,你把這銀絲軟甲裝都穿出來了~雖則心下不服,六皇子與秦鳳儀相處一路,知道這是個說翻臉就翻臉的貨,也只好先念書了。六皇子這□□書哪,就有裴貴妃處的內侍過來說,“娘娘說了,今兒個頭一天行獵,略歇一日也使得的。”

  六皇子面上一喜,秦鳳儀卻是對那內侍道,“你可真有眼力,沒見我們□□書哪,你就進來。去,跟娘娘說,我們念的好著哪,別來扯後腿。”把人打發走了,還說六皇子,“轉什麼眼珠子啊,看書!”

  六皇子一肚子的鬱悶之氣,在打獵的時候方則氣平了。

  無他,秦鳳儀這頭一天打獵,可是出盡了洋相。

  秦鳳儀那一身的銀絲軟甲小獵裝就甭提了,除了一身黑甲勁裝的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身邊最出風頭的就是他了。按理,六皇子身份最是顯貴,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因年紀漸長,都有自己的獵場,六皇子年紀尚小,便與皇父一道,他比秦鳳儀有身份哪,而且,皇子的獵裝服,也是極耀眼的好不好!主要是,六皇子年紀小,衣裳耀眼沒用,他不比秦鳳儀長身玉立、胯騎駿驥,六皇子現在騎的不是一匹溫順的小母馬,秦鳳儀騎的是他的照夜玉獅子,單從馬上,這就不能比啊。

  當天那萬人行獵的場面便不提了,女人們坐鎮後方,打獵沒女人們的事,都是男人的事。景安帝簡短的訓話之後,便帶著隨從侍衛以及秦鳳儀、六皇子就出發了,先得一鹿。

  秦鳳儀直道,“天哪天哪!我都沒看到鹿呢!陛下,您這箭術也忒好了吧!”秦鳳儀說著話,眼中都放光。

  景安帝哈哈一笑,道,“這裡獵物多的很,鳳儀,你可要努力啊!”

  秦鳳儀大聲應了,結果,他,他,他還不如六皇子這小屁孩兒哪。六皇子甭看年不過九歲,用的不過是小孩兒用的小弓,別看弓小,六皇子箭術很不錯,簡直是看哪兒打哪兒,什麼雞啊兔子啊打了一堆。秦鳳儀也放了很多箭,然後,中一羊,還正射到羊屁股上,秦鳳儀繼續刷刷刷五六箭,那羊帶著屁股上的一支箭就跑沒影兒了。秦鳳儀拍馬去追,片刻返回,只看那張晦氣臉,六皇子笑的肚子都疼了。六皇子還說,“你不是說你箭術好的不得了嗎?”

  秦鳳儀道,“我頭一次打獵,還不許人熟悉一下弓箭啊!”

  然後,秦鳳儀熟悉了半日,零蛋回去了。

  下晌回的營地,景安帝設宴,大家吃的就是今上午打的獵物。六皇子年紀小,都是清一色的雞兔之類,但也打了半車的雞兔,景安帝不必說,鹿啊,羊啊,麅子啊也有好幾車的樣子,餘者侍衛,亦是各有斬獲,就秦鳳儀,鳥毛都沒射到一根。出發時瑞氣千條,回來時滿面陰鬱,景安帝還安慰他,“你是文官,武藝上差些也沒什麼的。一會兒鹿腿給你一隻,如何?”

  秦鳳儀鬱悶地,“我原是想給陛下獵頭老虎吃的,現下虎毛都沒一根,還要吃陛下的鹿。”

  “這可怎麼了。又不是只打一日獵,你什麼時候獵著了,再來獻給朕,朕有重賞。”

  秦鳳儀這才好些了,六皇子還道,“你不是說,景川侯都誇你箭術好麼。”

  “是啊,我岳父親口說的,虧得我沒習武。這不是誇我麼,我要一學箭,估計將領們就沒飯吃了啊。”秦鳳儀道。

  景安帝身邊的親衛將軍終於忍不住了,道,“秦探花,你這是聽反了吧。”

  “這難道不是在誇我?”秦鳳儀都不能信,他一直覺著他岳父是在誇他哪。

  景安帝身邊的侍衛都是忍不住偷笑,秦鳳儀吃飯前找岳父一問,景川侯看他那張晦氣臉道,“是,我是說過,怎麼了?”

  “你這不是誇我的嗎?”

  “你哪只耳朵聽我是在誇你的啊,教多少天箭才在靶子上,我那是誇你的嗎?”景川侯當初是想著阿鳳女婿念書十分靈光,四年就能考出個進士來,於是,景川侯就想著,阿鳳女婿想著練習箭術,他稍做指點,興許能教出個神射手,以後說起來,也是翁婿界的一樁美談啊。結果,秦鳳儀苦練多少天,才勉強箭不脫靶了。景川侯真後悔叫秦鳳儀去自家練箭,這小子還自信的了不得,一看箭在靶子上了,就喜的見天問他,他箭術如何。瞧著秦鳳儀那一臉臭美得瑟勁兒,景川侯便說了一句,“幸虧你沒習武啊。”天地良心,得什麼樣自信的人才會把這話聽得是誇讚的意思啊!

  秦鳳儀此時此刻才明白,原來,他岳父那是在諷刺他哪!

  秦鳳儀氣的,找景安帝告了一狀。景安帝此時已經看過了諸皇子、宗室的獵物,正在休息,見秦鳳儀過來,喚他一道吃茶歇一歇。秦鳳儀一面吃茶,就把事與景安帝說了,“我岳父因著自己厲害,就特瞧不起人。我箭術哪裡不好就直說嘛,非說那叫人聽不明白的話。原來不是誇我哪,是諷刺我哪。陛下您說說,有這樣待女婿的岳父嗎?”

  景安帝笑,“行,等我見了景川,我幫你說說他。”

  “可得好好的說一說他。”秦鳳儀道。

  景安帝想到秦鳳儀這事兒就好笑,心下憋笑,嘴上還得鼓勵頭一天就吃了零蛋的小探花,道,“沒事兒,今兒多吃,明兒個咱們再繼續。這打獵,就是個熟能生巧的事兒,多練練就好了。”

  “就是陛下這話!”秦鳳儀很喜歡與景安帝說話。

  景安帝還真說了說景川侯,景川侯的獵區自然不能與景安帝的相比,但景川侯運道不錯,頭一天就遇著了一頭大熊,獻給君上享用。景安帝命人抬去炮製,見秦鳳儀在一畔朝自己擠股眼,景安旁就說了,“景川,孩子們還小,騎馬弓箭什麼的,你得多鼓勵才是。”

  景川侯看一眼秦鳳儀,秦鳳儀道,“起碼,有啥說啥。”

  景川侯便有啥說啥了,景川侯道,“爛極了,你那箭術,我平生所見最爛。我看,練了難練好的。白長一臉聰明相,笨得出奇。”然後,景川侯把先時說的半句話說圓滿了,景川侯道,“幸虧你當初沒從武,你要是從武,我再不能把阿鏡嫁給你的。”

  秦鳳儀,秦鳳儀,秦鳳儀給他岳父打擊的,都不想活了。

  好吧,他也沒不想活。

  秦鳳儀完全表現出了能做景川侯女婿的強絕的心理素質,秦鳳儀硬是露出一臉得意,“晚啦!現在我還是你外孫他爹哩~”

  看女婿那一臉白癡相,景川侯默默的別開眼,他都不懂皇帝陛下的審美眼光了。景安帝倒是很喜歡秦鳳儀,哈哈大笑,還說道,“以前在軍中,將士們最怕景川。壽王弟小時候還想去打仗來著,就是叫景川你把他給勸下了。”

  景川侯道,“都是舊事了。”

  秦鳳儀心說,壽王殿下不會是被他岳父恐嚇過吧。

  雖則是受了自家岳父的深重打擊,秦鳳儀第二天仍是精神抖擻的模樣,而且,秦鳳儀第二天雖然也是放了一天的空槍。但,他,他,他竟然活捉了一頭白鹿!

  雪雪白的鹿!

  書上說的祥瑞的,那種白鹿!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48
☆、第239章 守株待鹿


  這祥瑞的事兒, 還要從頭一天晚上的燒烤宴會說起。

  第一天行獵, 景安帝大宴群臣,烤炙的自然是大家獵到的獵物, 整個獵營都被篝火映得通紅。秦鳳儀有幸隨駕, 敬陪末座, 他真的是最後一位了。但, 他雖然坐在最後,但是,他得到了賞賜最多,因為,景安帝賞了他一條烤鹿腿!

  本來, 得一條烤鹿腿,秦鳳儀也挺高興, 但是,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自家岳父少時能做景安帝的伴讀了。因為,這倆人簡直是一模一樣的愛笑話人。賞鹿腿就說賞鹿腿嘛,景安帝還得提一句, “鳳儀今兒忙活了一天, 一無所獲, 那孩子, 傷心好久,朕說了,雖則無所得, 鹿腿也給一條,好生嘗嘗,明兒個再努力就行啦!”然後,伴隨著賞鹿腿,就把秦鳳儀這一天啥都沒打著的事給說出去了。

  大皇子道,“秦翰林不是弓箭嫺熟麼。”

  景安帝哈哈一笑,“比以前不會用的時候嫺熟不好,現在會放箭了,就是,還射不到獵物。”

  六皇子道,“射中了一隻黃羊,正好射羊屁股上,羊嗖嗖嗖跑沒影兒了,秦探花追了好久都沒把羊追回來。不然,他今兒就不是零蛋了。”

  大家哄堂大笑。

  秦鳳儀急的起身辯道,“我是文官!文官有幾個能百發百中的啊,就說耿禦史吧,別看他罵人在行,叫他下場,他也不行。”

  耿禦史簡直是人在案後坐,禍從天上來,聽秦鳳儀這話,耿禦史立刻表現出他禦史頭子的雄風,道,“我是不成,但我也沒有鎧甲穿著,寶弓帶著,牛皮吹著,裝模作樣的去打獵啊!”

  這下子,人們笑聲更大了。

  秦鳳儀大聲道,“明兒我就打頭老虎給你們開眼界!”

  耿禦史閑閑道,“希望是你獵虎,不是虎獵你~”

  秦鳳儀翻個大白眼,“就等個瞧吧。”

  秦鳳儀當晚吃了一條烤鹿腿,兩碗青菜湯。雖則什麼都沒獵著,秦鳳儀還是很高興能參加這樣的盛宴的,他還上前敬陛下酒,景安帝笑著喝了,問,“鹿腿如何?”

  秦鳳儀斬釘截鐵,“香!”

  景安帝哈哈大笑,秦鳳儀又給景安帝斟了酒,自己也斟了一盞,道,“我再敬陛下一杯,就敬今兒這個這鹿,可真好吃。”

  景安帝沒少被人敬酒,只是輕輕抿了一口,便將酒盅放下了。秦鳳儀自己喝完之後,暗道,陛下這兒的酒就是比他案上的好喝,看陛下不喝了,秦鳳儀道,“陛下這裡熱鬧,酒是要少吃些,咱們明兒個還要打獵哪。我就替陛下吃了吧!”然後,他就把景安帝剩的半盞吃了。這倒是民間的風俗,討長輩的酒吃,是賜福晚輩。

  景安帝笑,“怎麼,又饞朕的好酒了。”

  秦鳳儀正色道,“陛下,小臣雖不是禦史,可也得諫一諫您啦~”

  “要諫朕什麼?”

  “陛下您不要總說實話嘛。”秦鳳儀笑嘻嘻地,“陛下這酒可真好吃,不過,我也不多吃,明兒還要打獵哪。今兒陛下賞我一條鹿腿,明兒我必給陛下獵個老虎!”

  秦鳳儀完全是奔著獵老虎去的啊!

  不過,因他一向說話口氣比較大,大家一般都是聽聽就算了,連個兔子山雞都獵不到的傢伙,能獵到老虎?便是順王第二日出發前也親自過去笑話了秦鳳儀一回,道,“秦翰林,某就等著吃你的老虎啦!”然後,不待秦鳳儀回嘴,順王對著景安帝一拱手,哈哈大笑的騎馬去自己獵區了。

  秦鳳儀深覺尊嚴受到了輕視,他是憋著心氣兒定要獵到些什麼的。可這打獵射箭吧,雖是個手熟的事兒,可你也得手熟才成吧。秦鳳儀那箭術,還有的練哪。

  不過,看他這麼信心十足,景安帝也只有鼓勵的!倒是六皇子,第二日獵了一頭黃羊,秦鳳儀一看,這羊屁股上帶傷,秦鳳儀道,“這是昨兒我一箭射中的那羊吧!”

  六皇子笑,“秦探花,昨兒它跑了,今兒可是我把他給獵到了。”

  “獵就獵唄。”秦鳳儀閑閑地小眼神兒瞟了那黃羊屁股上的箭傷好幾眼,很是認真的表示,自然一點兒不眼饞六皇子獵到黃羊的事。光看不過癮,秦鳳儀還說了,“昨兒我給它一箭,它定是流了不少血,今天體力不支,要不然,也不能給你獵到啊。”

  六皇子笑嘻嘻地,“這也是我箭術好,要不然,再體力不支,射不中也白搭啊。”

秦鳳儀輕哼一聲,自己尋獵物去了。皇帝陛下的獵場,獵物實在不少,就是,就是獵不到啊!這一上午,秦鳳儀用的箭最多,他一上午用五六壺箭,然後,啥都沒獵到。但是,重在參予嘛。陛下今兒也獵到一頭大黑熊,秦鳳儀兩眼放光,興奮的直搓手,圍著熊左看右看,那叫一個稀罕喲。

  打獵一上午,也很累的。

  秦鳳儀是去撒尿,他站在一棵粟子樹下正撒屎呢,呯的一頭鹿就撞過來,撞暈了。秦鳳儀初時見白白的,還以為是頭羊哪。他喜的了不得,三下五除二把尿撒好,捆好褲腰帶,就把這“羊”給翻了過來,秦鳳儀一看,咦,不是羊,比羊要看。再一細看,昨兒他剛吃過的。秦鳳儀心下大喜,也不假他人之手,一股子牛勁附體,直接嗖的把鹿扛肩膀上就去找皇帝陛下了,秦鳳儀滿臉歡喜地跟皇帝陛下報喜,“陛下,我空手逮了一頭鹿!”

  六皇子一看,道,“這是羊吧?”

  “不是羊,是鹿!昨兒剛吃過的!”秦鳳儀嘭的把鹿扔地上,給六皇子和景安帝看。

  秦鳳儀這還探花出身哪,他都沒想起這白鹿是祥瑞來。六皇子也沒記起來,六皇子跳下馬左看右看,“還真是鹿啊。還有白色的鹿啊,不都是黃的嘛。”摸摸鹿臉,六皇子嚇一跳,“它,還活著哪。”

  “啊,還活的嗎?”秦鳳儀低頭摸摸鹿脖子,果然還有呼吸,秦鳳儀立刻道,“我赤手空拳逮住的,當然是活的啦。”

  這倆不懂眼的研究了一回,還是景安帝身邊的親衛將領喜的直哆嗦地道,“陛下,這是祥瑞啊!”

  這一句話,才給秦鳳儀提了醒兒!

  可不是麼!

  白鹿,可是書上記載的祥瑞啊!

  秦鳳儀反應也很快,“是哦,這是祥瑞啊!”然後,他就正得瑟了,一臉喜氣的跟陛下報喜,“陛下,我給您逮了個祥瑞回來!”

  景安帝大悅!

  景安帝問他,“從哪逮著的?”

  秦鳳儀原本想吹吹牛,道,“我不是去那個方便麼,這是肯定是頭母鹿,我正方便哪,彭的一下子就撞到我正方便的那棵樹上了!我以為撞死了哪,就扛回來了,想著晚上烤了吃才好!”

  親衛將領嚇的,“秦,秦,秦,秦,秦探花!這是祥瑞,豈能——對祥瑞不敬!”

  “先時不是沒想到是祥瑞麼,我看這鹿還挺不賴的,就是的點兒好色。”秦鳳儀很大方的把這好色的白鹿獻給景安帝了。景安帝出來打獵第二天就得一祥瑞,獵也不打了,帶著祥瑞就回營地了!跟太后一說,太后沒有不高興的啊!像閩王愉親王這上了年紀的親王,打獵不大成了,都在太后這裡話家常哪,聽說景安帝得了祥瑞,紛紛表示,要開眼界,見祥瑞。

  六皇子道,“祥瑞還暈著哪,也得先洗一洗,待醒過來再見吧。”

  愉親王道,“祥瑞怎麼暈了啊?”

  六皇子道,“自己撞暈的。”

  然後,六皇子就把如何得祥瑞的過程說了一遍,道,“秦探花方便去,嘭的撞他跟前的樹上,給撞暈了。他就逮回來,獻給父皇了。”

  愉親王道,“唉喲,原來是鳳儀獻的祥瑞啊。”

  “嗯,秦探花先看到的。”六皇子說著要了水來洗手,主要是,秦探花說是他噓噓時,這鹿撞上來的,誰曉得有沒有沾到秦探花的尿喲。一想到自己還摸了這鹿好半日,六皇子連洗三遍手方罷。

  閩王笑道,“早我就看秦探花是個有福的,果然如此啊。”

  愉親王道,“這也是跟著陛下出去,才見的祥瑞。我看,是沾了陛下的福氣,咱們大景朝如今國泰民安、盛世太平,聖明天子出行,故有祥瑞現世。”

  裴太后笑,“是這個理。”又道,“秦探花獻祥瑞有功,該賞。”

  於是景安帝與裴太后一通賞賜,秦鳳儀得了不少寶貝。有頭有臉的都去欣賞祥瑞了,秦鳳儀七品小官兒排最末,他瞧了一眼,那鹿醒後,肯定也擦洗了一番,瞧著白呼呼,挺好看的,周圍都是讚頌之聲。還有如耿禦史這樣的私下問秦鳳儀如何得的這祥瑞,秦鳳儀就說了,“我與陛下出行,我內急,去一僻靜處方便。忽見前面白光大作,不是那種刺眼白光,是那種像寶光一樣的白光,忽然這頭鹿就跑了出來,跑到我面前說,我奉天帝旨意而來,過來侍奉萬年聖君,請帶我過去吧。我就帶著那大白過去了。”

  聽這神叨話,耿禦史險沒氣死,低喝道,“給我老實點兒!”

  “我不跟你說,我跟鄭老尚書說去。”

  耿禦史臉險沒氣青了,秦鳳儀跟鄭老尚書就說了實話,秦鳳儀道,“白撿的,我正撒尿哪,嘭得撞到了樹上,一頭就撞暈了。我就撿了去,剛開始沒想到這還是祥瑞,我不是這兩天啥都沒打著麼。我想著撿頭鹿,正好晚上烤了吃。還是陛下身邊的曹將軍提醒,我才想起白鹿是祥瑞來著。”秦鳳儀笑嘻嘻地,“我這算是守株待鹿啦。”

  鄭老尚書想著,以秦鳳儀的出身與官位,哪怕有景川侯府做岳家,也不大可能是他搗鼓出來的這祥瑞事件。鄭老尚書笑,“鳳儀你這運道可不一般。”

  “我也覺著,陛下和太后娘娘賞我好些個東西哪。”秦鳳儀認為,自己近來比較有財運。

  就這鹿的事兒,非但鄭老尚書問過,他岳父景川侯問過,還有些個與秦鳳儀相熟的都來打聽。煩得秦鳳儀都說,“你們再來問,我可是要收問詢費的。”

  秦鳳儀白得一鹿,心下豈有不高興的。

  倒是景安帝,並沒有對這祥瑞表示出如何熱絡的模樣。景安帝晚上也沒有召幸哪個妃嬪,待得夜間,方有人來回稟,景安帝問,“查清楚了?”

  那人稟道,“是大殿下那裡,行獵時遇到白鹿,大殿下想活捉,這鹿跑到了陛下的獵區。”

  “原來如此。”

  大皇子原是見著一白鹿,想逮來送他爹的,沒想到沒逮著,鹿跑沒影兒。這鹿也是,你要是乾脆跑到景安帝跟前,大皇子也不至於如何,結果,真個瞎眼鹿,竟然撞秦鳳儀跟前兒了,你說把大皇子鬱悶的。

  秦鳳儀有獻祥瑞之功,景安帝看秦鳳儀越發順眼,自是不提。就有旁的人也覺著,這秦鳳儀的運道也忒好了些吧。咱們也沒少往樹下方便啊,怎麼就沒祥瑞一頭撞過來呢?還是說,那祥瑞如秦鳳儀所說,是個母的,愛美色。但後來證明,這完全是一頭雄鹿啊!

  難不成,秦探花的美貌已經昇華到了連雄鹿都情難自禁的地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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