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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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088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39
☆、第261章 名正言順


  秦鳳儀不僅生李鏡的氣, 連他爹娘, 愉王爺愉王妃,還有他岳父一家, 他都很生氣。這些人拿他當什麼, 平日裡跟他好的不得了, 結果, 這麼要緊的事竟然都瞞著他,不跟他說。秦鳳儀想到自己親娘死得那麼憋屈,就忍不住哭了一場,再想一回,再哭一場……於是, 柳郎中過來的時候,秦鳳儀眼睛都哭成了個爛桃一般。

  柳郎中的神色很是激動, 上前兩步, 結實的雙臂一下子抱緊了秦鳳儀,然後,一雙虎目滾出熱淚。此情此景,莫說柳郎中, 便是李鏡見了亦是淚濕雙目。

  李鏡並沒有進書房, 只是讓舅甥二人在書房說話。

  柳郎中哭了一時, 望著秦鳳儀的眼睛裡滿是激動與傷感, 良久,柳郎中方哽咽道,“當初看你臉型就跟姐姐很像, 只是覺著你有眼緣,沒想到,阿鳳你竟是姐姐的孩子。”

  秦鳳儀也忍不住又哭了一場,自己拭淚道,“我跟我娘長得像麼?”

  “長得不像,可我第一次見你,就覺著你臉上骨頭與姐姐極似了。”柳郎中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秦鳳儀的臉,又一陣淚意湧出。

  柳郎中在書房與外甥說了很多事,包括許多秦老爺秦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柳郎中道,“當時,陛下剛剛被立為儲君,姐姐忽然就要去廟裡小住,我就心裡覺著不大對勁,可那時,父親和大哥都死在陝甘,連先帝都死了,京城裡亂,各家也都亂。我過去看望姐姐時,姐姐與我說了不少話,我那時也粗心,竟然沒察覺出姐姐那天與我說的話格外多。後來,人人都說姐姐在廟裡染病過逝,別人都信,我是不信的。什麼染病,分明就是宮裡那些人下的毒手!彼時我不大明白當年宮中情勢,如今見著你,才覺著,當初姐姐去了民間也好。你不過是身世被人知曉,就受這樣的陷害,你若在宮裡,如何能平安長大呢。”

  柳郎中很是心疼自己姐姐自己外甥,便是說著當年事,亦是虎目含淚,只是強自忍著,方能不哭出來罷了。

  柳郎中問秦鳳儀,“如何你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秦鳳儀道,“京城我是再也不想呆了,我一想到跟那個噁心傢夥在同一個地方,就噁心的想吐!我想著,帶著我爹娘還有媳婦兒子回揚州過日子!”

  “好!”柳郎中道,“官兒我早不想做了,待舅舅收拾一二,與你一道回揚州!以前舅舅沒能照顧你,以後咱們都在一處,再不分開了。”

  其實,聽柳郎中與秦鳳儀說話,就能聽出來,這甥舅二人雖則相貌完全不像,但,性子還是有幾分相似的,只看柳郎中這說辭官就辭官的架式,這也完全是秦鳳儀他親舅啊。

  當然,秦鳳儀不只柳郎中這一個舅,甥舅倆說了半日的話,連肚子餓都沒察覺出來,直待天晚,秦鳳儀才想來要請舅舅吃飯的,立刻令人去廚下備飯。柳郎中起身道,“飯就不吃了,我這就回家收拾行禮,你這裡吃過飯,明兒一早也收拾吧,待收拾妥當,咱們便一道往揚州過清靜日子去。”

  秦鳳儀也不與舅舅客氣,起身送舅舅出去,然後,送三舅出門的時候,就遇著了二舅。不待秦鳳儀有何所應,二舅嚎啕一聲就撲了過去,抱著秦鳳儀放聲大哭,“我可憐的甥兒啊——我可憐的甥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秦鳳儀怎麼著了呢。

  二舅就是前恭侯、今恭伯了,當初派些市井混混殺秦鳳儀的柳大郎,如今看來,算是秦鳳儀的舅家表兄了。秦鳳儀現在心情很差,見到三舅才稍稍好了些,覺著世間還是有真情的,結果,一見二舅,秦鳳儀那心情,立刻又跌入了穀底。秦鳳儀對付這主動上門認親的恭伯很有法子,他正色高聲道,“先告訴伯爵一聲,我絕不會認那無情無義的東西做父親的,更不會去做什麼皇子!我已經決定回揚州了,三舅要辭官與我一道回揚州,你看,你是不是也辭個官,與我一道去揚州,過平民百姓的日子!”

  恭伯的嚎哭一下子就止住了,他仿佛一隻突然被掐斷脖子的鴨子一般,大張著嘴,臉上還有兩顆要掉未掉的淚珠,然後,便被秦鳳儀這話深深的震驚住了,恭伯急的一把抓住秦鳳儀的胳膊,道,“外甥豈可這般意氣用事!還有老三,你當勸勸外甥,外甥可是陛下元配嫡出皇子,論尊貴,更在大殿下之上!何況,陛下現在尚未立儲!憑外甥出身之尊貴,儲位必是外甥莫屬啊!”

  秦鳳儀心裡的火騰騰的往外冒,他一把甩開恭伯的手,冷笑道,“什麼狗屁儲位!現在就是他嘎嘣死了,叫我去做皇帝,我都不會去!我一想到我娘,我只恨不能直接放把火把那個狗屁皇宮給燒了!”

  恭伯覺著秦鳳儀現在的情緒實在不大穩定,他連忙道,“我知道外甥正在氣頭上,那舅舅就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然後,說明兒個再來的恭伯,卻是再未來過。

  秦鳳儀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往京城呆了,回老家過日子去。秦老爺秦太太向來是聽兒子的,見兒子這麼說,夫妻倆已經打發下人收拾行禮了。

  李鏡私下與秦鳳儀商量,“回揚州好嗎?”

  秦鳳儀雖然還沒原諒媳婦對他的欺瞞,現下也會心平氣和的說話了,道,“揚州是咱的老家,不在京城,自然要回揚州。”

  李鏡道,“我知道你深為婆婆抱不平,我說這話你別惱,眼下陛下在位,自然還有兩分香火情,咱們在揚州,起碼平安是能夠的。倘陛下百年,大殿下登基,家裡日子要如何過?”

  秦鳳儀正在氣頭上,還真沒想太多,此時,李鏡一問,他竟不知要如何應答。這一急,心下又生出惱意,於是,就犯了強頭病,惡狠狠道,“難道我怕他!”

  “介時人家為君王,咱們是平民,你縱不怕,人家要拿捏你也是一拿捏一個准,端看人家心情罷!心情好,興許留你一命,心情不好,闔家赴死也不是什麼稀罕。”李鏡道,“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人,嫡庶之分,難道僅僅是尊卑之別?便是尋常人家,庶子承繼家業,嫡子的日子都不能好過?到了皇室江山,血流成河之事更不稀罕。我不是讓你去爭皇位,只是,眼下不計較明白,咱們是不怕,阿陽怎麼辦?”

  秦鳳儀道,“北有北蠻,西有吐蕃,南有南夷,東出是海。北蠻自是去不得,吐蕃那裡是佛國,而且,聽說那裡人水煮不開,飯做不熟,肉都是吃半生的。吃食上且不論,聽說咱們中土人過去,氣都喘不過來,有時候,人跑兩步突然就能倒地沒氣。這也是去不得的。南夷那裡,還是那噁心傢夥的治下,要不,咱們出海算了!”

  “出海?”李鏡一挑眉,道,“說得容易,現在閩王就守在泉州港,我們一去,必落閩王之手!更不提,縱僥倖能出海,阿陽這樣小,海上缺醫少藥,倘阿陽有個病痛,尋誰治去?”

  秦鳳儀一時也沒主意了,沒好氣的問李鏡,“那你說,去哪兒?”

  李鏡道,“就去南夷!南夷雖則也在朝廷治下,但朝廷一向鞭長莫及,有名無實。我們去那裡,那裡雖則土人的地盤兒,可土人的地盤兒只在山上,南夷也有州府。而且,南夷氣侯好,四季如春,物產也豐富!”

  秦鳳儀心裡明白現下不是賭氣的時候,也便同意了。

  李鏡道,“去南夷,總得有個名頭。”

  秦鳳儀與李鏡夫妻兩年,認識卻是兩輩子了,當然,李鏡認識他只有這一輩子,但,秦鳳儀識得“夢中之事”,對李鏡瞭解更深,他當即聽出李鏡話中之意,登時大怒,“你還想讓我找他要個官兒還是怎地!”

  “你喊什麼喊!”李鏡一掌就把面前矮幾拍個粉碎,“我有這麼說嗎?”

  秦鳳儀怒道,“你最好息了這個念頭,不然——”終是放不出什麼狠話,秦鳳儀大哼一聲,虛指李鏡,“不然叫你好看!”

  李鏡簡直是給秦鳳儀氣的頭暈。

  李鏡乾脆也不理秦鳳儀了,只與秦老爺愉親王商量,李鏡道,“為以後的日子計,再不能回揚州了。回揚州一時無虞,可以後呢?陛下百年以後呢?我與相公商量了,想著,去南夷。”

  “南夷?”秦老爺道,“那裡不都是土人麼。”

  “正因是土人的地盤兒,才要去那裡。”李鏡面色沉著,目光鎮定,她道,“柳妃娘娘的事,我想想都覺傷痛。可,說句老實話,眼下陛下在位,相公起碼能得平安,以後的事,我真不敢想。若是蘇杭這樣的地方,好則好,我只為阿陽擔憂。他這孩子,也不知如何就有太|祖身上才有的青龍胎記,將來豈不為後繼之君忌諱。倒不若尋一個偏僻地界兒,倒可平安一世。”

  秦老爺與愉親王都不是沒見識的人,秦老爺不大曉得南夷州的事,但,秦老爺想到的是,的確如李鏡所說,一旦回揚州,將來大皇子登基,不要說阿陽了,就是秦鳳儀的出身,怕也要為大皇子所忌諱的!愉親王則想的更為深遠,愉親王是知道南夷州的情勢的,說是朝廷所屬,可就看每年來朝請安的土人族長,又多似土人與朝廷自治的地盤兒。這樣的地方,朝廷勢力有所不及,若是能將這塊地盤經營起來,倒也是一條生路。

  愉親王先道,“這主意不錯。”

  秦老爺很是信服兒媳婦,見愉親王也說好,秦老爺便道,“王爺說好,必是好的。”

  李鏡道,“那我就進宮,與陛下說一聲。”

  景安帝委實未料到,過來找自己談話的不是秦鳳儀,而是李鏡。

  李鏡欲行大禮,景安帝擺擺手,指了指一畔的繡凳,道,“坐吧。”

  李鏡微身一福,過去坐了。李鏡道,“我有幾句私房話,可與陛下說。”

  景安帝看馬公公一眼,馬公公便清場了,景安帝道,“朕還以為,得是鳳儀過來燒朕的皇宮呢。倒是你先過來了。”

  李鏡面色不變,道,“相公的性子,陛下比誰不清楚呢?當初,相公來京城做官,那樣得陛下青眼,其實,不一定是他才幹如何出眾,學識如何不凡,朝中有才幹有學識的人多了,想來陛下就是喜他這赤誠的性子。我至今還記得,春闈後,您點他為探花,他私下與我說起殿試見到您的事,他與我說,仿佛見到了天神一般。”

  這話說的,便是景安帝也不禁微微失神,似是想起以往那個在他面前快活大笑、眉眼生動的少年。

  “如今想來,或者真有血緣相引的原故。相公與陛下,那樣的投緣,就是我,有時也覺著,您待他不似君王待臣子,他先時待您,亦是一片孺慕之情。”李鏡道,“越是情分深,陡遇這樣的巨變,若相公此時在家盤算著能自您對柳妃娘娘的虧欠中得到多少好處,想來先時您也不會對他另眼相待了,是不是?”

  李鏡說著,眼睛微微濕潤。

  “相公,就是這樣至情至性之人。”李鏡拭淚道,“不要說他,我一想到柳妃娘娘之事,都覺傷悲。不過,我也明白,當時陛下的為難。我更相信,縱陛下當時有效仿漢光武帝之意,若當時柳娘娘肯回宮,告知孕事,依陛下的性情,焉能不保住柳妃娘娘與相公的性命呢?”

  “只是,柳妃娘娘自有性情,何況,當一個女人做了母親,所行所為,必然要為自己的子女多加考慮的。當時,柳家也是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柳娘娘離宮,或許,也是不想陛下再為當時的局面為難。柳娘娘當年,便是臨終前,也未有要以後相公認祖歸宗之意。身為一個母親,對兒女最大的期冀,從來不是榮華富貴,位高權重,而是一世平安,比什麼都重要。”李鏡道,“只是,世事弄人,哪裡料得今日之事?”

  “當初,我對相公身世生疑,後來回家問了祖母,我前後思量數日,也覺著,依相公的性情,過繼到愉王府最是妥當。不說別個,就他的性子,如今知曉柳娘娘之事,這樣的悲痛,陛下不知道,他在家裡,每想到柳娘娘,都要哭一場的。”李鏡壓抑著哭聲,卻又讓人聽得更覺悲痛,良久,李鏡方繼續哽咽道,“我一婦道人家,朝中大事雖有耳聞,可並不大懂。相公的性情,陛下深知,他現在是絕不想再留在京城了,我們家裡,也在收拾行禮了。只是,他這樣的出身,我總要為以後兒女考慮。現今天下,北有北蠻,西有吐蕃,南有南夷,東出是海。我與相公商量著,想去南夷州,陛下看,可還妥當麼?”

  景安帝長歎,“他以前與朕說過很多次,想去南夷為官的事。只是,朕先時捨不得他,如今你們既商量好了,南夷便南夷吧。”

  李鏡道,“先時,我是想相公過來,跟陛下說去南夷的事。可他現在,仍是不能理智的看待柳娘娘之事。何況,現在要陛下給他個在南夷州的名分,他斷然不會開這個口的。我便過來跟陛下說了,我們去南夷州,總得有個名分,名正,方能言順,是不是?”

  “你想要什麼名分?”

  “請陛下將南夷州之地分封給相公,請陛下下旨,允我們這一支,世代永駐南夷,王爵之位,世襲罔替!”

  “可。”

  李鏡繼續道,“還請陛下允相公權南夷軍政之事。”

  “可。”

  “此一去,山高水長,陛下也知道,南夷那裡貧苦,我與相公都不是奢侈之人,但,去了總要營建王府。再者,我是做母親的人,我知道做母親的對兒女的心。相公現在也是做父親的人了,他一時悲痛過甚,不能自持,可他不是個不通情理之人,只是現在仍不能諒解柳妃娘娘之事罷了。終有一日,他疼愛阿陽時,總能將心比起的想到陛下,陛下在柳娘娘之事上於情有虧,可陛下待相公,哪怕您不知曉他的身世之時,都那樣的喜歡他,何況現在?有朝一日,他終會明白,陛下對他的父子之情。做為一個兒子,不能在父親膝下長大,這是天下憾事。可身為一個父親,沒能看著兒子長大,難道就不是憾事麼?陛下,為帝為君者,或有諸多不得已,相公現在還不能理解您,但我知道,您心裡,怕是比任何人都不容易的。”

  李鏡險沒把景安帝的眼淚說下來,景安帝輕聲道,“朕,這一世,虧欠了許多人,也辜負過許多人,但,朕無愧江山社稷。”給了李鏡五十萬兩白銀,一萬藩王親衛。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1
☆、第262章 臨行之上


  既然決定了去南夷州的事, 行禮已經開始打包, 親友之間,也需辭行。看秦鳳儀現在的心情, 李鏡也不勉強他了, 就把大陽放家裡讓秦鳳儀帶著。無他, 秦鳳儀總是哭, 想到自己親娘就要哭一回,李鏡擔心他把眼睛哭壞,就讓他帶大陽。秦鳳儀因為感懷身世,是的,雖則或者秦鳳儀自己也不會有確切的這種感受, 但,秦鳳儀待大陽的確是非常疼愛。尤其是知道自己身世之後, 比以前還要更疼大陽了。

  原本愉王妃知道李鏡一家要去南夷後, 最捨不得的就是大陽,很願意再幫著帶幾日。李鏡看秦鳳儀情緒總是不好,便跟愉王妃說了秦鳳儀的事,把孩子交給秦鳳儀帶, 李鏡同愉王妃商量帶往南夷的東西了。李鏡歎道, “聽說是個荒蠻地兒, 便不能只帶銀子, 家什器皿的還好,那邊兒要是有,現成的去了能置辦新的, 帶些常用就是。余者工匠繡娘,各式的手藝人,得帶一些,就怕到了那裡,有銀子沒處買去。叔祖母也不用送我別的,這些手藝人,也不用老手藝人,年輕力壯的送我幾個便可。”

  “這如何沒有,咱們府裡就有的。”愉王妃便給李鏡準備了許多這上頭的人,這個時候,也不要問人願意不願意了,上頭的吩咐,誰敢不去?

  李鏡回娘家,也是這樣說的。除此之外,寧可送銀子,不要送東西了。

  李家聽到李鏡一家要去南夷,李老夫人便極捨不得,只是,李老夫人想了想,歎道,“這也好。”

  景川侯夫人問,“大姑爺好些沒?”

  李鏡道,“還是那個樣子,每想到柳娘娘之事,總要傷心的。”

  想到柳王妃,景川侯夫人也不曉得要說什麼好了。柳王妃當年離宮,受益最大的是自家大姐,可現在,自家繼女嫁的,又是柳王妃之子。景川侯夫人與李鏡道,“這傷心哪,總憋在心裡不成,會憋出病的。可總是傷心也不成,傷感太過,就傷身呐。”

  “你太太這話說的是,家去好生勸勸阿鳳。”李老夫人道,“這上一代的事,現在再如何說也無濟於事了。想想阿陽,還是得振作起來才好。”

  “是啊。”景川侯夫人想想後女婿的身世,雖則當初得利者是自家大姐,但景川侯夫人也覺著後女婿很可憐啦。景川侯夫人道,“你們現在正是忙亂的時候,哎,你父親和大哥都有衙門的差使,讓阿欽過去幫襯幾日吧。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他便是。”

  李鏡道,“二弟過去自然好,他是個細心人,我手邊更缺二弟這樣的幫手。”

  景川侯夫人一笑,“缺什麼只管說,咱家別個不多,人手絕對足夠的。就是你說的工匠等人,我都給你準備齊全了。”

  李鏡在娘家這裡吃了午飯才回的府,還得給大陽餵奶呢,興許是丈夫身世可憐的緣故,李鏡也很捨不得兒子受半點委屈。大陽果然餓了,如今大陽快六個月了,飯量越來越大,秦鳳儀道,“中間吃了回蛋羹,讓他吃奶娘的奶,就是不肯吃。”

  “他不愛吃奶娘的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鏡拍著兒子埋頭吃奶的小身子,問秦鳳儀,“你吃飯了沒?”

  “吃了。”秦鳳儀歎口氣,半晌才道,“祖母還好吧?”

  “挺好的,祖母和太太都說起你,讓我好生勸你,叫你不要太傷心。”李鏡這話一出,秦鳳儀的眼睛又濕潤了,李鏡無奈道,“你不是最不愛哭的嗎?怎麼哭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我一想起我娘,心裡就很難受。”秦鳳儀抽咽道。

  李鏡把帕子給他,道,“你這麼難受,更當為柳娘娘爭口氣才是。”

  秦鳳儀又小哭了一場。

  李鏡第二天去的是方閣老府上,方閣老見是李鏡過來,就曉得秦鳳儀是個什麼態度了。李鏡道,“還在家裡哭呢。自從知道了柳娘娘的事,相公沒一天不哭的。”

  方閣老歎口氣,“就是因他這性子,當初陛下才請愉王爺認下他的。鳳儀身世雖是曲折,不過,秦氏夫妻待他如同親子,未讓他受過半點委屈,他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性子,乍然知曉柳娘娘當年情形,如何能不傷心。就是我們這些人,想是鳳儀心裡也是怪我的吧。”

  李鏡道,“過往之事,已然過去。當時形勢複雜不說,便是當年漢光武帝為情勢,不得已亦是以陰麗華為貴妃,郭聖通為皇后。史書只一筆帶過,便想陰麗華當年,也不知流過多少眼淚了。師父您畢竟是朝中首輔,權衡利弊,形勢使然。相公的性子,一向分明,他能有今日,也不是多虧了您的教導麼?您都致仕的年紀了,回鄉是想養老的,破例收徒,日日悉心,所費心血,豈是尋常?我知師父你的性子,當年便是我大哥,也只是個掛名弟子罷了。若早知相公身世,如何會收他為徒?只是,師父信不信命,或者,這便是命當日,師父第一個上表請立當今平皇后為後,今日便有師父與相公這一段師生之情。”

  “就像,我父親,當年一樣上過請冊平氏為後的奏章。他當年,又豈能料到我今日會與相公結髮。”李鏡說的字字懇切。

  方閣老一歎,便是不信命的,給李鏡說的都得信起命來。何況,方閣老日漸年邁,自從得知秦鳳儀的身世之後,他便一次又一次的想過,當年致仕,不過偶動了思鄉之情,便攜還鄉了。而李家兄妹,李鏡因在大皇子妃一事上失利兼尷尬,遂與兄李釗一併與方悅去了揚州散心,這一散心,便遇到了名滿揚州城的鳳凰公子。

  鳳儀鳳儀,當年的柳王妃,對後位何等的不甘心,才會給兒子取此二字為名呢。

  或者,便如李鏡所說,這興許就是命運的指引,當年,朝廷虧欠了柳王妃,他上了那道奏章,有了當年之因,便有今日之果。

  李鏡與方閣老早便相識,只是,彼時李鏡只是侯府的大姑娘,景川侯的嫡女罷了。而今,李鏡已是可以與方閣老在書房密談半日的人了,李鏡並未在方家留飯,還叮囑方閣老好生保重身體,李鏡道,“世間無不可解之事,相公的性子,您是深知的,他不是個糊塗人,終有一日能理解您當年所做的選擇。師父,我們這一走,不知何日方回。天涯海角,終有再見之期。”

  方閣老送李鏡出門,李鏡豈敢托大,連忙請方閣老回屋裡休息,她在管事媳婦的帶領下,離開了方家。

  方閣老想著李鏡最後說的話:天涯海角,終有再見之期。

  李鏡最後去的一家是平郡王府。

  平郡王妃沒想到李鏡竟然到訪,連忙親自到二門相迎,李鏡原本世子妃的品階便是與平郡王妃同品。而今,秦鳳儀身世一出,秦鳳儀既是皇子,李鏡自然是皇子妃。皇子與親王同品,李鏡品階便等同于親王妃。

  平郡王妃還要行禮,李鏡連忙雙手扶住她老人家,笑道,“外祖母如何這般外道。”

  平郡王妃道,“阿鏡,鳳殿下身份畢竟不同尋常。”

  “那太太一樣是我的母親,您老一樣是我的外祖母。”李鏡笑道,“難不成,先時您是郡王妃,我沒誥命時,咱們尚是祖孫,如今因著皇家是非,咱們倒不是親戚了?”

  平郡王妃一笑,“看你說的,哎,鳳殿下那裡,我心裡覺著很是對他不住啊。”說著就歎了口氣。

  “那不過是皇家之事,與您老有何相干,就是與外祖父,也無干係的,我心裡,都明白。”李鏡扶著平郡王妃,身後還有平郡王妃女媳相隨,熱熱鬧鬧的去了平郡王妃的屋裡坐著說話。

  丫環奉上茶來,平郡王世子妃將一盞茶捧予婆婆,平嵐媳婦便將一盞茶捧予李鏡,李鏡起身接了,笑道,“嫂子莫要這般客氣,都坐吧,你們這樣客氣,我反是不自在。”

李鏡道,“我們就要走了,這一走,怕是再不能回京城。前兒我回了趟娘家,昨兒去了師父那裡,今兒就想著,過來看看外祖母。一則,外祖母疼我這些年,太太雖沒生我,我自小喪母,後來在宮裡,時得皇后娘娘的照應。哪回外祖母見了我,有二妹三妹的,就有我的,便是我不在家,也讓太太給我存著,都給我送到宮裡使。我心裡,一直沒忘。當年,我與相公的親事定下來,外祖母還親去給我添妝,幾位舅媽嫂子,誰的添妝不是厚厚的,人家一看,都說我有福。我如今要走了,焉能不過來看望外祖母和幾位舅媽嫂子的。二則,相公的身世,誰能料得到呢?他自己個兒都不曉得。如今說來,只得說是造化弄人罷了。外祖父的人品,我是深知的。就是皇后娘娘,我在宮裡這些年,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何等樣人。外頭雖則小人詬誶,我是一字不信,只是,我若不過來,更要小人猜疑。相公的性子,不要說他自幼沒在宮中長大,便是在宮裡長大,他也不是為君的材料。他呀,就是跟我過過小日子才成。可他竟被人如此陷害,我當時要不說破相公的身世,一個男人,背負著調戲宮人的名聲,以後要相公在京城如何立足!我心知必是有人知道相公的身世,才設此圈套,必要害他的。我索性以毒攻毒,說破了相公的身份,也不能叫小人如願!外祖母想一想,挑撥起當年舊事,倘相公與大殿下相爭,他二人,皆是陛下龍子,亦是骨肉兄弟,若因長輩舊事反目,得利的是誰?竊喜的是誰?”

  李鏡長歎,“如今,我們便是要走,我也必要將此話在外祖母跟前說破,說透!我們便是永離京城,我亦不能坐視有人這樣的利用、愚弄我的丈夫!”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3
☆、第263章 臨行之中


  平家自李鏡口中得知, 李鏡一家要去南夷州, 並,永鎮南夷, 再不回京之事, 亦不是不震驚的。按平郡王妃等人心裡盤算著, 秦鳳儀有這樣的出身, 定要在出身上一爭長短的。沒想到,這一家人反是要去南夷州。

  平郡王妃條件反射道,“這如何使得,南夷寒苦,聽說, 那是遍地土人的地界兒。你與鳳殿下,自小嬌生慣養的長大, 便是小殿下, 也年紀尚小,如何使得?”平郡王妃連說兩句“如何使得”,可見對此事的震驚,但想到秦鳳儀將遠走南夷, 卻是稍稍將心事放下的。

  一堆女人皆是苦勸, 李鏡道, “已是與陛下說過了, 陛下,也是允准的。”這下子,女人們都不好說什麼了, 平郡王妃又問何時啟程,介時,必要相送。

  李鏡說了大概的日子,便告辭而去了。

  平郡王妃晚上與平郡王說起此事時,歎道,“阿鏡說到這些年事,把我說的,眼淚險沒下來。她還是記得,這些年的情分的。”

  平郡王便問說了些什麼,平郡王妃大致說了,平郡王歎道,“真可惜呀。”

  “可惜什麼?”平郡王妃問。

  “當年,便是令阿嵐散盡妾室,也該把阿鏡娶進門的。”平郡王道。

  “這叫什麼話?”

  平郡王搖搖頭,“只怪阿嵐無福。”

  平郡王妃道,“以往我還說阿鏡傲氣了些,今天聽這孩子說的這些話,的確是個體貼的孩子。”

  平郡王不欲多說李鏡,他道,“還是要備些東西的。”

  “這我豈能不曉得,已讓大郎媳婦去準備了。”平郡王妃問,“他們真要去南夷了嗎?”

  平郡王點點頭,平郡王妃道,“雖是委屈鳳殿下了,只是,他們離開京城,倒也好。”

  平郡王道,“何止是委屈,實在是太委屈了。鳳殿下為人,與常人皆不同,世人只是想著皇家的元嫡之爭,焉知鳳殿下眼裡,並無這些權位之事。”

  “要不,王爺還是與陛下說說,多賞賜鳳殿下些才好。”

  平郡王道,“鳳殿下自小在揚州之地長大,南夷乃土人聚居之地,他這樣的人去那等荒蠻之處,如何受得了啊。”

  “我也是這樣說,只是阿鏡說,已經與陛下說好了的。”

  “哎。別人可坐視,我們豈能坐視。”

  平郡王與女婿景川侯商議秦鳳儀封地之事,平郡王道,“鳳殿下雖是想離開京城,也不必去南夷那等蠻荒之的。他自小在揚州長大,何不為殿下求揚州為封地,既是殿下幼年所居,且揚州繁華,也不至委屈了殿下。”

  景川侯十分冷漠,道,“這是他的事,與我不相干。”

  平郡王歎道,“你這是怎麼了?”

  “也沒什麼。”

  景川侯的傲氣,倒不至於去說秦鳳儀的不是,平郡王只好讓老妻問一問二閨女,景川侯夫人私下同母親道,“大姑爺怨侯爺呢,先時,因他身世之故,連阿鏡都受了埋怨。”

  “這話怎麼說?”平郡王妃問。

  景川侯夫人道,“埋怨阿鏡已是知道他的身世,卻是沒有告訴他。哎,說來,我之前都不曉得大姑爺的身世呢。我們侯爺也是沒法子,陛下不讓說,誰敢說呢。再加上大姑爺的性子,你瞧瞧他知道身世這樣傷心,也不敢輕易告訴他呢。”

  說著,景川侯夫人便來了火,低聲罵道,“也不知哪個狗東西,還去跟大姑爺說,當年請冊姐姐為後的奏章,我們侯爺也是上了的。母親,你說說,這是哪裡來得野狗,到處亂叫!那會兒柳王妃都辦過喪事了,不是姐姐做皇后,還是誰能做皇后?”

  “真個小人可惡!”平郡王妃亦是罵道,“這個時候,與鳳殿下說這些事,豈不是擺明瞭要離間咱們至親骨肉麼。”

  “誰說不是呢!”景川侯夫人也很是氣惱,道,“以前大姑爺與我們侯爺多好啊,倆人就跟親父子一般,去歲秋狩,侯爺獵得一頭猛虎,得的虎皮,壽哥兒都沒給呢,就給了阿陽。現下叫這些小人離間的,大姑爺可不就怨上我們侯爺了。侯爺心裡焉有不惱的,只是,眼下大姑爺那裡,阿鏡都勸不過來,侯爺畢竟是做長輩的,再說侯爺的性子,跟誰也沒低過頭啊。如今,可不就僵持著了。”

  平郡王妃歎道,“鳳殿下這是一時傷心過甚,遷怒了女婿。他並非糊塗的人,過些天自會明白的。”

  “哎,希望如此吧。”景川侯夫人道,“我們侯爺,當初宮裡一說要阿鏡給大殿下做皇妃,都立刻把阿鏡從宮裡接出來,還叫阿鏡隨阿釗南下避嫌的性子。母親你說,這不是陰差陽錯嘛,誰就料到大姑爺是這樣的身世呢。”

  誰能料到?

  誰也料不到!

  除了秦爹秦媽這倆知情人。

  秦鳳儀雖然也有些怪他爹他娘沒早些個把他的身世告訴他,但他也體諒他爹他娘啦,要是小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估計秦鳳儀非揣著菜刀來找景安帝拼命不可!

  秦老爺秦太太也不怕被兒子埋怨,這倆人能把這樣的秘密一藏二十幾年,非但平安的養大秦鳳儀,還把秦鳳儀養得這麼好,其間,沒漏半點兒餡不說,還成了揚州巨富。這倆絕不是凡人哪,如今,哪怕小殿下的身世揭露出來,夫妻倆還要繼續為小殿下發光發熱哪。

  秦鳳儀這身世出來,多少人過來看望秦鳳儀,像宮裡的幾位皇子,都來過。秦鳳儀一人未見,倒是大公主過來,秦鳳儀很給面子。秦太太就說了,“德妃娘娘最重情義不過,她與娘娘自幼便好,後來,娘娘能帶著我們平安出去,還是德妃娘娘在廟裡替娘娘騙過了那些侍衛宮人,哎,可惜好人不長命,先時聽說德妃娘娘生下大公主不久便過逝了,我這心裡,還替德娘娘傷感了許久。”

  秦鳳儀心說,怪道大公主當初出事,他爹娘連連鼓動他去援手呢。

  大公主特意過來看秦鳳儀,大公主也不是個會勸人的性子,她就問了秦鳳儀一句,“聽阿鏡說,你們要去南夷的,我與相公也在收拾東西了,介時,一道與你去南夷。”

  秦鳳儀道,“我們去了,就不回來了。”

  “愛回不回吧。”

  秦鳳儀道,“你可想好了?”

  “我不是為你,我是為了阿羿哥,他在京城這一年多也沒差使了。你到南夷,總要用人的,南夷雖則偏僻,阿羿哥正是大好年華,不能再蹉跎下去了。”大公主道。

  秦鳳儀道,“要是這個,你再等幾年,待龍椅上那位消了氣,必要用張大哥的。”

  “囉不囉嗦,我就要與你一道去南夷,還不行?”

  秦鳳儀只好說,“行,如何不行。”

  他雖然嘴上說得硬,心裡還是很知大公主的情的。這世上,不是你救人家一回,人家便要生生死死的來報答你的。何況,張羿也救過他的命,要說報答,早報答過了。可如今,大公主還願意收拾行裝,舉家與他共去南夷,這就是不是恩,這是情。

  李鏡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各路親戚朋友,秦鳳儀不想見的可以不見,李鏡卻是大都要見一見的。好在,秦老爺秦太太還有過來幫忙的李釗李欽崔氏,委實幫了不少忙。李玉潔有了身孕,還是把自己丈夫派過來了。柏衡突知連襟由親王世子升格成為皇子,很有些懵,而且,家裡男人還為此開了個小型會議,會議最後的主題就是,把柏衡派去幫忙,大忙幫不上,起碼幫著料理車馬的小忙,再者,跑跑腿兒總是成的吧。

  於是,柏衡就過去了。

  李釗是侯府嫡長,而且,同輩中,他年紀也最大,亦是最為能幹。李鏡把要做的事交給她哥,她便應付各路過來問侯的人,上至幾位皇子,下至朝中官員,皆是李鏡應付。

  過來問候的人都懵了,想著,秦家這是李鏡當家了嗎?

  反正,見不著鳳殿下,見一見李王妃也是好的嘛。

  平郡王還是想為秦鳳儀另換一塊封地的,雖則沒有說動景川侯一併向景安帝建言,但,平郡王身為朝中重臣,他又是國丈,便是自己說這事,也可以。

  平郡王是尋了君臣私下共處時說的這事,平郡王歎道,“鳳殿下的品性,老臣心裡再清楚不過,他並非官場俗人,乃世間至真至純之人,皆因此,方傷心至此。老臣聽聞,鳳殿下想去南夷,此雖陛下家事,只是,老臣思來想去,委實太過委屈鳳殿下了。陛下,鳳殿下自幼長在江南繁華勝景之地,且他的性子,最愛熱鬧,那南夷州,漫山遍野的土人,鳳殿下這樣尊貴的身份,如何能去那樣的地方,實在太委屈鳳殿下了。老臣想著,何不將揚州封給鳳殿下,既是殿下自幼長大之地,且淮揚有鹽鐵之利,也不至於委屈了殿下。再以老臣私心而論,鳳殿下才智一流,待他過了這段傷心的日子,總能明白當年不得已之處,他縱有怨懟,恨的也是老臣,而非陛下。只要陛下父子合好,依鳳殿下手段,大可鎮淮揚,以節制閩地。”

  景安帝聽平郡王說完之後,方道,“淮揚有鹽鐵之利,自來繁華,但,自來封王,從無人封淮揚之地。柳氏當年,是朕有負於她,與你們皆無相干。朕的確可將揚州封給鳳儀,可做父母的,愛之則要為之思慮長遠,淮揚之地,可封一時,難封一世。朕既要賜王爵,所慮便非他這一代,而是他這一支,以後如何自處。南夷之地,遠離京城,自來荒夷,而且,頗多土人不服朝廷管制。待鳳儀鎮南夷,一則可為朝廷安撫南夷土人,二則,南夷與京城、與江山,皆無大礙,他的子孫,便永居南夷吧。”

  景安帝把話說得這般分明,平郡王也只得作罷。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4
☆、第264章 臨行之宮中宴


  秦鳳儀一家的準備工作做的既快速又細緻, 一家子是打算去南夷過日子了, 多少人過來問候兼打探消息的,聽說這個消息, 也均各自盤算起來, 更多的人, 在盤算之後對秦鳳儀一家失去了興趣。就南夷那地方, 遍山遍野的土人,聽說,吃飯都是用泥碗,好一些的,用木碗, 要是有件陶器,就是富裕人家, 倘能有件瓷器, 便是豪富之家了。

  天哪,想想也知道是什麼地方。

  據說,連個炒菜都沒有哩。

  秦鳳儀不要說是元嫡出身,他就真是個鳳凰出身, 一到那蠻荒地界兒, 估計也就鳳凰變麻雀啦~

  何況, 再有消息靈通者, 知道陛下已下旨內務府準備藩王的一應寶印儀仗了,這明擺著,陛下是要分藩秦鳳儀的, 一旦封藩,秦鳳儀此生前程已定,再什麼樣的出身都沒有競爭了。無他,你都是藩王了,還有什麼資格與立場來爭儲位。何況,從陛下把秦鳳儀封到南夷去,便可知秦鳳儀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哎,縱是元嫡之子,到底這些年在外頭長大,與陛下親緣淺淡,即便是身世分明,有什麼用?還不過就是得個鄉下地方養老。說來,南夷之地,比鄉下地方還不如哪。

  對於秦鳳儀將封藩南夷之事,權貴圈議論頗多。

  宮裡也在商量秦鳳儀鎮南夷之事,平皇后與裴太后商量,“先時,咱們也不知道那孩子,哎,我每想到那孩子竟在民間長大,就覺著虧欠頗多。如今,他們就要去南夷了,母后,咱們設宴,叫上那孩子,還有阿鏡、阿陽,都進宮來,宮裡的幾位皇子、皇子,連同大公主,也一併叫進宮來,吃頓團圓飯才好。”

  裴太后笑道,“你想的很是妥當,就這麼辦吧。”

  平皇后一笑應了。

  秦鳳儀在宮裡其實不大有什麼人緣兒,不過,宮裡到底是宮裡,宮裡也有自己的規矩,再者,秦鳳儀這樣的身份,哪怕諸多人不想看到他,不願看到他,但,縱是做給外頭人看,也得一家子親親熱熱的才好呢。

  何況,這不討喜的小子馬上就要滾蛋了。

  結果,宮裡倒是願意表表情,可誰能想到,秦鳳儀根本沒過來。

  李鏡倒是進宮了,一進宮,先為丈夫請假,李鏡道,“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設此宮宴,相公本是想過來的。只是,這幾天傷痛過甚,身上不大好,倘是來了,形容不佳,反叫娘娘擔憂。阿陽年紀尚小,又怕他鬧人,就讓他們父子在家裡歇著了。我過來給長輩們請安。”說著,恭恭敬敬的福一福身。

  裴太后擺擺手,“不必多禮。”和顏悅色的讓李鏡坐到自己身畔,歎道,“哀家也曉得,鳳儀那孩子,一時半會兒的,怕是轉不過彎兒來。如今心裡,怕是怨著咱們哪。”

  李鏡忙道,“這豈敢,相公只是傷心母親之事。”

  裴太后亦是一歎,“柳妃啊,當初,的確是虧欠了柳妃啊。”

  李鏡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不是?”

  裴太后聽這話很是高興,握著李鏡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哎,你這丫頭,也就你這丫頭知道體諒皇家的難處啦。”

  裴太后又細細的問了些,東西收拾的如何了,家裡如何,等話。

  裴太后道,“南夷那地界兒,哀家知道,艱苦了些。可怎麼說呢,江山都是咱們景家的,什麼樣的地方也得有人去不是?就跟朝廷做官是一個理,越是難的地方,越是見真章,要不,怎麼說,亂世出英豪呢。都是一個理。”

  雖則秦鳳儀沒到,裴太后平皇后裴貴妃一干人待李鏡亦是極好的,大家一處熱熱鬧鬧的吃了回飯,裴太后便打發平皇后等一干人去了,單獨留李鏡說話。裴太后屋裡也沒留別人,只留下了一個積年的老嬤嬤服侍,這個嬤嬤姓陳,年少時陪裴太后嫁進宮來的,一生未嫁,就留在了裴太后身邊服侍,乃裴太后的頭號心腹。

  裴太后望著李鏡秀美沉靜的臉龐道,“你自幼在哀家這裡長大,哀家早就看你好,想要你做孫媳婦。以前還想著,無此緣分,如今看來,咱們就是有這段祖孫緣哪。”

  李鏡道,“真是再想不到的。”

  “人能想到的,便不是天意了。”裴太后沒再說什麼祖孫之類的話,她道,“柳妃之事,已然如此。當年的情形,你們小輩人如何能知道。先帝有十位皇子,嫡出的太子,心愛的晉王,還有那許多在先太子與晉王之間或是依附或是徘徊之人。哀家與皇帝,皆不得先帝青眼。先帝啊,喜歡斯文人,喜歡能詩擅賦之人,皇帝沒這種詩賦的天分,于皇子間自是討不得先帝的好。可這治理江山,難道要的是詩詞歌賦?一番北巡,便葬送了大半江山。柳妃,是皇家對不住她。她嫁給皇帝四年未能生育,哀家才為皇帝選的側室。阿平的確出身高貴,這裡頭,出有哀家的私心,當時,裴家沒落,先帝偏愛先太子與晉王,如果皇帝沒有為帝的才幹,哀家情願他安安穩穩的做一地藩王。可哀家的兒子,才幹遠勝先太子與晉王,更遠勝先帝!哀家也是做母親的人,便為他納了阿平為側室。可其實,你們沒有經過先帝的年頭,先帝在位之時,喜愛文官遠勝武官。平家雖是國公府,阿平願意居於側室之位,便是因當時文官地位遠勝武官之故。誰也沒料到會有陝甘之亂,因為先帝在陝甘隕身,京城大亂。當時,先帝北巡,如何挑選隨駕皇子呢?先做《北巡賦》,誰做得好,便帶誰一道北巡,皇帝因為賦做得不好,便未能一道北巡。與皇帝一樣被留下來的,除了壽王,還有六皇子,而六皇子當時娶妻,便是平郡王嫡親的一個侄女。當時,為了帝位,也為了情勢,委屈了柳妃。”

“我不想說什麼不得已的話,對不住就是對不住,當初,我與皇帝都未料到的便是,柳妃離開廟中時竟然有了身孕。”裴太后輕聲一歎,繼續先時的話,“後來,皇帝登基,一直忙於朝政。以前,也有人提過為柳妃追封的事,只是,恭侯府得了爵位,親自上書,說柳妃既已過身,不必再打擾她的安眠。追封之事,不了了之。如今,鳳儀身世大白,原該給柳妃一個公正的追封。可現在,鳳儀的出身,現在的態勢,柳妃一旦追封元後,清流便要問個究竟!清流一亂,宗室必然落井下石,宗室改制,剛剛開始,這個時候,朝廷不能亂。何況,鳳儀在民間長大,他雖則來朝後結識了幾家不錯的朋友,清流中亦有一些名聲,但,這樣的交情與名聲,不足以撐起他元嫡皇子的實力。如果沒有這種實力,元嫡皇子的名頭,于他,於你們一家,現在都不是好事。你們選擇選去南夷,南夷之地,固然艱難,但要知道,這是一處進退得宜之所。這也是,最適合鳳儀的地方了。”

  裴太后道,“鳳儀那孩子,不與常人同。他雖在民間長大,但,他的血統,他的天分,他的手段,在皇家亦為一流子弟。以前我就說你眼光一流,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李鏡只得謙道,“當時,因緣際合,其實,若早知相公的身世,我斷不會嫁他的。”

  裴太后微微一笑,“如先帝那樣的人,因他擁有這世間最大的權勢,為家族為利益,我皆要苦苦謀得一個妃位,更有無數女子趨之若鶩。鳳儀身世複雜,可他在男女之事上,非但比先帝強,就是比皇帝,亦要好上一些的。阿鏡,你非但有眼光,也很有福分。”

  裴太后並未有半分囉嗦,與李鏡說了些柳妃當年之事,便命陳嬤嬤取來一個紅木匣子給了李鏡,裴太后道,“你們就要遠去南夷,之後,必有賞賜。可那些個東西,放著好看,也體面,但,一不能換錢,二不能實用,無非就是擺著瞧瞧罷了。這是二十萬兩銀子,是我的私房,已令人換了銀票,你拿著,介時到了南夷,多的是用錢的地方,就不要與我外道了。”

  李鏡便起身謝過裴太后,裴太后道,“這就去吧。”

  李鏡行禮告退。

  直待李鏡遠去,裴太后方若有似無的歎了口氣。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5
☆、第265章 臨行之中下


  李鏡自太后宮裡出去, 接連又被宮中兩大巨頭, 平皇后、裴貴妃請去了說話,說的話也無甚特別, 李鏡都一一聽了, 之後便出宮去了。倒是回家時, 見秦鳳儀正在屋裡轉圈兒, 見她回來,方怒衝衝的道,“我不是說不去麼?你去做什麼?”

  李鏡在侍女的服侍下換下進宮的大禮服,穿上家常衣衫,道, “難不成都不去?”

  “就是不去怎麼了,就是不去!”秦鳳儀在李鏡身邊生氣, 說她, “你要是叫那老虔婆害了,我跟大陽怎麼辦?”

  李鏡聽他這怒吼吼的關心,道,“胡說什麼呢。”

  “什麼胡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秦鳳儀氣呼呼的坐在一邊兒的榻上, 拿茶來吃, 並數落李鏡, “都說三從四德,你知道家裡誰是戶主不?你知道要聽誰的不?我的話都不聽,真是, 反了天了!”

  李鏡換好衣裳,問他,“阿陽呢?”

  “叔祖母那裡接去了。”

  李鏡道,“再有五天,咱們就要走了,你還有要辦的事不?”

  “沒!早走早好!咱們清靜,別人也安心!”李鏡發現,秦鳳儀其實也很會說些陰陽怪氣的話了。

  秦鳳儀終是問,“那老虔婆能有什麼好宴,你非不聽我的,要去,去了能如何?無非就是說些不得已的話,跟放屁有什麼差別!”

  拋開秦鳳儀話中不大尊敬的部分,別個上頭,還真是與秦鳳儀說的不大差。李鏡道,“哎,走都要走了,還說這個做甚。宮裡你不去,先時交往的朋友們,要不要告別一二?”

  秦鳳儀道,“咱們這一去,也就回不來了。現在我這身世一出,不知多少人得輾轉無眠了。若是真心的交情,現在自然為我擔心,可以後,總歸是大皇子當家,大皇子與我,早有過節,甭看他現在一幅親近模樣,平家也一幅啥也沒幹過的清白樣,都是狗屁!以後大皇子登基,還能是這幅嘴臉!介時不曉得如何忌諱咱們哪!我娘當初從廟裡跑了,算是撿了一條命!當年他們如何對我娘,以後少不得如何對我的!平時說得來的幾個,終是要在朝中當差的,與我交好,便與他們今後前程無益。這會兒也不必親親熱熱的,有這份兒心,就放在心裡吧!那些原與我面子情的,現在我找他們,他們也不敢見我!既如此,都不必再見了!”

  秦鳳儀甭看眼睛還是有些腫,心裡明鏡一般。

  李鏡點了點頭,對他道,“咱們這就把大陽接過來吧,他肯定餓了。”

  秦鳳儀便同媳婦一道去接大陽了。

  愉王妃問了李鏡幾句宮宴的事,聽聞一切都好,愉王妃便放心了。大陽一見娘就是要吃的,愉王妃笑,“趕緊喂阿陽吧,今兒中午吃的是煮的爛爛的米糊糊的,還不愛吃,拌了些魚湯才吃得香了,足吃了小半碗。”

  李鏡拍拍兒子的肥屁股 ,抱他去隔間餵奶。

  秦鳳儀在家什麼人都沒見,景安帝卻不能一直於朝稱病,只是,一上朝,就受到了清流的狂轟爛炸,所問的,也沒別個事,就是秦鳳儀的身世。先時說是愉王的兒子,如今怎麼又成陛下兒子啦?這可不行啊,這可差著輩兒哪!就皇家也不能這麼幹啊,這給爹叫哥,給奶奶叫嬸兒,這對嗎?

  當然,說這些個沒用話的,都是些嘴炮禦史。現在說這些個還有什麼用,像盧尚書耿禦史一些清流大佬,反是未在朝堂直接說這些,他們都是找景安帝私下談的。盧尚書是禮部大佬,而且,他的性子也擺這兒,不能不說這事。盧尚書就跟景安帝說了,一則是皇子排序問題,先不說柳王妃之事,先得給秦鳳儀皇子間排序,另則,該補的,認祖歸宗的程式,這得補上。還有,盧尚書也表達了,柳王妃為先帝賜婚,陛下髮妻,雖則亡故,亦當追封後位。

  這可不是景安帝自己娶的媳婦,這是景安帝他爹,先帝給他娶的,時人重孝道。你自己娶的,你降妻為妾,這還得有個說法兒呢。親爹賜婚,且,柳王妃未有不賢之事,這麼不明不白的,總不能陛下登基,就不念髮妻之情了吧。

  所以,盧尚書請景安帝為柳王妃追封。

  景安帝一句話,“朕已決定,令鳳儀封藩南夷。”

  盧尚書眉心一跳,道,“臣曾得陛下恩典,得任大殿下的史學先生,這要在朝來說,臣還做過大殿下的史學師傅。可老臣說句公道話,鳳殿下的出身,這樣貿然令其就藩,未免倉促了些。”

  “沒什麼倉促的,朕心意已定。”

  盧尚書道,“那,柳娘娘追封之事——”

  “這事朕自有主張。”

  合著,盧尚書說了半天,都是廢話,把盧尚書氣個半死,盧尚書道,“陛下自登基甫始,多英明之舉,焉何在鳳殿下之事上,如此委屈他們母子!史筆如刀,只鳳殿下之事,叫後世之人如何評價陛下!”

  “那是後世之人的事了。”景安帝簡直就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盧尚書氣煞。

  還是鄭老尚書,身為內閣首輔,親眼所見秦鳳儀如何撲上去與皇帝陛下揮拳的,鄭老尚書勸他,“鳳殿下之事,委實叫人不知道怎麼說啊。”

  “有什麼不知道怎麼說的,鳳殿下雖在民間長大,到底是柳娘娘之子,這樣尊貴的身份,朝中不能沒個說法!”盧尚書擲地有聲,還道,“原顧及陛下龍顏,我方沒有在朝中論及此事。不料陛下這般偏心,我這就回去寫奏本,明天必要上書此事!”

  “你就別添亂了,哎,聽說鳳殿下這就要走了。先時宗室改制,咱們在一處共事,鳳殿下出力不少。”鄭老尚書歎道,“你說的容易,鳳殿下認祖歸宗容易,可如何證明他是柳娘娘之子呢?宗室的幾位親王,先時宗室改制時,沒有不恨鳳殿下的。就是你我,要從律法上證明鳳殿下的母系血統,如何證明?”

  盧尚書道,“我就不信鳳殿下手裡沒有能證明的證據?”

  “他就是有,現在也不會拿出來。”鄭老尚書道,“聽說他這就要就藩去了,先時咱們相識一場,我說要去瞧瞧他,你要不要同去?”

  盧尚書自然要一併去的。

  然後,盧尚書就見著鳳殿下了。

  倒不是他與鄭老尚書的面子大,實在是,前些天鳳殿下心情太壞,幾位皇子來都碰了壁,如今總算好些了。他們過來,鳳殿下就見了他們一面。盧尚書便提及給柳王妃追封一事,鳳殿下當下就朝門外啐了一口,怒道,“我要他為我娘追封!別噁心我娘了!我娘當初要不是瞎眼嫁他,現在還活的好好的!什麼玩意兒!”

  盧尚書驚呆了!

  天哪!

  他看到了什麼!他聽到了什麼!

  鄭老尚書勸道,“殿下,殿下是個率真人。長輩們的事,暫且放放,老臣是覺著,殿下總要認祖歸宗的,是不是?”

  秦鳳儀一聲冷笑,“認什麼祖,歸什麼祖!我要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也不是今天這個下場!我自小,街上見著討飯的,沒一回不舍銀子的!哪回去廟裡,我娘都要我好生燒幾柱香!我從未作惡,也不知怎麼就有這樣的惡報!還認祖歸宗,叫他發他的白日夢去吧!”

  盧尚書哆嗦著道,“怎能這樣的目無君父?我知道殿下委屈,可到底,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時激憤,也能理解,只是,可莫要在外這般才好啊。”

  秦鳳儀哼一聲,翻個白眼,問他倆,“你倆過來做甚?我這冷灶,現在都沒人來燒了,你倆朝中大員的,過來幹嘛?”

  盧尚書看秦鳳儀這幅嘴臉,還是道,“原想著,過來同殿下說一說柳娘娘追封之事。”

  “不必!我自己個兒的娘,不用你們費心費力的討什麼狗屁追封,不就是後位嗎?誰愛坐誰坐去!我娘要是稀罕這狗屁後位,當初就不能離開京城!我要是稀罕這什麼狗屁皇位,現在就該去跪舔你們偉大英明的皇帝陛下了!我告訴你們!不論富貴,還是權勢,不論後位,還是皇位,他們汲汲營營之物,在我這裡,都是狗屁!我所行之路,縱不及你們京城的富貴繁華,卻比你們正大光明百倍!縱世上人皆下賤,我也絕不會行下賤之事!縱天下皆是**,我也會活得堂堂正正!我這一生,不與你們同,更不與你們的皇帝陛下同,哪怕就是他的十二旒天子冠就放到我的面前,但要我俯身屈就,我都不會彎那個腰,低那個頭!”

  “我會比他強百倍強千倍,不是因為我讀的是一肚子的酸生儒文,是因為,我比他更有才幹!”秦鳳儀冷笑,“我的母親,用的著你們這麼畏畏縮縮的來找我商量追封之事!她有我為子,將來,自會比任何人都要光耀百倍!把你們那些個擔驚受怕的正義感都收起來吧,用不著!”

  秦鳳儀就這麼,直接把兩位朝中大員都噴走了。

  繼傷心欲絕的階段之後,秦鳳儀進入了新的階段,瘋狗模式。

  以往,秦鳳儀在京城這就是個狂人,他多狂啊,啥事,說幹就幹,想幹就幹,七品小官兒的時候就把大皇子的長史給幹掉了。但,縱是二位內閣相臣,也沒想到,秦鳳儀叫親娘的事一刺激,竟成這模樣了!

  盧尚書喃喃,“我看,這簡直是瘋了。”

  鄭老尚書倒是很理解,“年輕人嘛,難免的。罷了罷了,看鳳殿下這模樣,就算朝中追封的詔書下來,我都擔心他一把塞火煻裡燒了。”

  “是不是氣狠了,腦子不正常了?”盧尚書道。

  “你說,先時南夷土人,鴻臚寺都不願意招待的,鳳殿下就嘰哩呱啦的同那些個土人說得挺投緣,說不得,就是與南夷有緣呢。”鄭老尚書道,“去南夷也好,他這幅性子,倒是能跟土人說到一處。”

  兩位老大人一路商量著鳳殿下的精神問題,便各回各家了。出人意料的,現在也不擔心鳳殿下了,瞧瞧,還是生龍活虎的嘛,這精神頭兒,多好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6
☆、第266章 臨行之下


  這年頭, 女人總是有諸多限制, 李鏡可以幫著丈夫做許多事。哪怕許多親戚,或是丈夫交往的朋友, 李鏡都可以代為相見。但, 鄭老尚書、盧尚書這樣的朝中大員, 必然要丈夫親見的。

  然後, 秦鳳儀便都把人給噴走了。

  李鏡說秦鳳儀,“我看兩位老大人是好心來看你。”

  秦鳳儀道,“你沒見這倆老頭兒,還商量一下我娘追封的事,用他們商量!什麼狗屁追封!人都沒了, 追封有什麼用!”坐下看兒子,大陽正撅屁股在榻上爬的歡實。人都說孩子七個月才會爬, 大陽養得好, 這才六個多月,就會爬了。見他爹坐榻上,大陽嗖嗖兩下就爬他爹腿上去了,秦鳳儀道, “咱大陽怎麼跟小狗似的。”

  “你小時候學爬時也這樣!”李鏡見兒子緊抓著丈夫的衣襟, 道, “真是稀奇, 我成天帶他,餓了餵奶,冷了添衣的, 你一進來就這麼高興。”

  “哼哼,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豈是你一婦道人家能明白的?”

  “都說師徒如父子。”李鏡看秦鳳儀心情不錯,便與秦鳳儀道,“咱們走前,你還是去看看師父吧。”

  “不去!”秦鳳儀斬釘截鐵,“我幹嘛要去!他們該先過來跟我解釋,我幹嘛要先過去!就是岳父那裡,我也不去!以後,我也不跟他好了!”

  李鏡看秦鳳儀又犯了強頭病,便道,“你這麼有骨氣,那怎麼我哥、阿欽還有大嫂子過來幫忙,你沒把他們也都噴回去啊!”

  “他們又沒做對不住我的事。”秦鳳儀恩怨非分的很。

  李鏡氣煞。

  秦鳳儀要是犯了強頭病,那是憑誰說都沒用。

  秦太太養育強頭的經驗豐富,同李鏡道,“不用理,過些日子就好了。”

  李鏡道,“可再過幾天,咱們就要走了。相公不過去同師父說說話,他老人家上了年紀,難免把事積存在心,若是因此鬱結傷身就不好了。”

  秦太太想想,雖則當初方閣老上過舉薦平氏為後的奏章,可當初若不是皇家有那個意思,朝臣誰會舉薦平氏為後呢。這說到底,娘娘之事,錯也不在方閣老。秦太太歎道,“說來,阿鳳有如今的出息,也多得方閣老教導之功。”

  秦太太親自去勸,沒用!憑誰勸,都沒用。秦太太診斷後,與李鏡道,“我看這強頭病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好的了。”

  李鏡哪怕有舌燦生花的本事,遇著強頭病,也是沒招了。

  轉眼便是離京之日。

  李鏡這裡行禮什麼的都收拾好了,只是,還不見陛下頒下分封南夷的聖旨。李鏡心裡難免有些焦急,卻不好與秦鳳儀說。秦鳳儀看她這一天神思恍惚,不禁道,“可急什麼?愛封不封,不封咱們也照樣去南夷!”

  “到底是名正言順的好。”李鏡一向心思靈敏,道,“你說,陛下的意思,是不是還是你去宮裡一趟的好?”景安帝不可能言而無信,可冊封之旨,至今未至,李鏡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景安帝想見一見秦鳳儀,但,依景安帝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來王府與秦鳳儀相見,這便是要秦鳳儀進宮了。

  秦鳳儀把爬到榻沿的大陽拎回裡頭,叫他重新爬,嘴裡卻是道,“管他什麼意思。我要考慮他什麼意思嗎?急什麼,他不過是抻著咱們哪。”

  李鏡坐在一畔,道,“要不,你就進宮一趟?”

  “不可能!”秦鳳儀立刻臭臉,瞪李鏡一眼,“別跟我提見那人的事,再提我可翻臉了!”

  李鏡覺著,先時她嫁秦鳳儀,這幾年,夫妻亦是恩愛,多少人羡慕她有福,便是家裡二妹同二妹夫鬧彆扭時都說“能有大姐姐一半的福分,便知足了”,可見李鏡與秦鳳儀夫妻之和睦。倘秦鳳儀就是個渾人,現在李鏡也不必費神了。可秦鳳儀吧,比渾人還是要強些的,說起話來,雖則叫人生氣,可有事跟他說,他都明白,偏一樣,強的氣死人!

  李鏡心說,我這還有福呢,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強頭福。

  可人家秦強頭吧,還真是一猜一個準兒。

  及至傍晚,景安帝都沒見秦鳳儀進宮,自來藩王便是就藩,也要來宮裡謝恩的。何況,秦鳳儀封藩的旨意未下。馬公公見天色晚了,小心翼翼的問一句,“陛下,到用膳的時辰了。”

  “哦,那就傳膳吧。”景安帝道,馬公公轉身就要去吩咐,景安帝忽然道,“老馬啊,鳳儀是恨透了朕吧。”

  馬公公連忙道,“陛下,怎麼會呢。”頓一頓,馬公公道,“鳳殿下至情至性,可正因如此,方性情激烈,他還這樣年輕,又非世故之人,說真的,要擱別人,便是裝,也裝出個孝順樣兒過來陛下這裡討好了。可正因鳳殿下不是這樣的人,才格外的讓陛下掛心,不是嗎?”

  景安帝道,“傳膳吧。”

馬公公過去吩咐,令禦膳房將裡頭淮揚菜色的菜都撤了下去,再命將膳食呈上。

  封藩旨意是第二日一早到的愉親王府,愉親王府連忙設香案備香燭,秦鳳儀擺手,“不必如此麻煩!”伸手自駱掌院手裡取聖旨,駱掌院平生未見如此無禮之人,登時急了,怒道,“天子旨意,你這放肆小子——”

  “我放肆也不是一回了!”駱掌院不放,架不住秦鳳儀力氣大,秦鳳儀自稱是山一樣的小牛犢轉世,非但有些強頭病,還很有些牛勁,硬生生就搶到手了,把駱掌院臉都氣黑了。秦鳳儀見上面給他封藩南夷,藩號鎮南。封他媳婦為鎮南王妃,他家大陽是鎮南王世子。另,親衛一萬,白銀五十萬兩。

  秦鳳儀收了這雲紋織錦的聖旨,問,“哪個是親衛將軍?”

  親衛將領潘琛過來給秦鳳儀見禮,戶部程尚書送了銀兩過來,秦鳳儀對藩琛道,“去清點銀箱,然後與戶部交接。銀兩,車隊,都由你們護衛了。”

  藩琛未料到剛與鎮南殿下見面就被委予如此重任,連忙過去親自瞅著點銀箱去了。自有郎中過去相陪,還要請藩琛一一驗過,之後簽字,才算是接收完畢。程尚書看向秦鳳儀,道,“路上保重吧,秦兄秦嫂養你長大不容易,你現在也是一家之主了,別讓長輩再為你操心。”

  “我知道。”秦鳳儀道。

  秦老爺見程尚書親自過來,自然過來說話。程尚書其實心裡也有些個說不出來的滋味兒,那種滋味兒,還與景川侯有些個相似,那就是,原以為智慧樸實的貧賤之交、有救命之恩的老大哥,原來是個戲精,也真是……

  秦老爺還是那幅笑團團的模樣,與程尚書道,“我們這就要走了,老弟你保重啊。”

  程尚書道,“秦兄一路保重。”

  秦老爺點頭,“保重保重。”

  旨意看過,留下潘琛清點銀箱,秦鳳儀先攜妻子上車,愉親王愉親王妃帶著阿陽也上了車駕,一行人往城外駛去。

  愉親王妃在車裡狠狠的親了阿陽的小肉臉兒幾口,哽咽道,“我就是捨不得阿陽,這孩子,自滿月就沒離開過我。這一走,就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再見了。”

  愉親王道,“這是哪裡來的不吉利的話,藩王三年必要回京請安的。”

  愉王妃道,“你就別哄我了,你看阿鳳的模樣,可像是還要回來的?”

  “現在一時想不通罷了。待他想通了,終會回來的。”愉親王道。

  “只盼能如此才好。”

  一行車駕浩浩蕩蕩的到了永寧門外的十裡長亭,諸皇子、平郡王府眾人、景川侯府、方閣老府上、酈國公府、桓國公府、裴國公府、襄永侯府、另則長公主、壽王,以及秦鳳儀在朝中一些交情不錯的朋友,讓秦鳳儀意外的是,內閣的幾位老大人也到了。還有大公主與柳郎中兩家人,都提前到了長亭,等秦鳳儀的車隊匯合。

  秦鳳儀倒沒似前些天那樣,神人不理,也不似先時的瘋狗模式,對人就是一頓噴。他今日忽然就正常了,身上穿的也是暗繡龍紋的玄色常服,雖不及大禮服莊重,但襯著秦鳳儀那略微消瘦的臉龐,很是帶出了幾分冷峻。

  大家好意過來相送,秦鳳儀下車與大傢伙相見,他先下車,而後扶了李鏡下車,親友相見,自然有說不出的不舍。大皇子這回倒是很識趣,大概是聽說了秦鳳儀的瘋狗病,大皇子未說什麼多餘的話,就兩句,“路上小心,保重身體。”

  二皇子,不,現在應該是三皇子了,不過,鑒於秦鳳儀從來沒有承認過皇子排序什麼的,還是叫二皇子吧。二皇子道,“二哥,我聽說南夷州很苦,不過,那裡離兩湖近,要是缺什麼,你就著人去兩湖買。要是過不下去,就給父皇來信。”

  秦鳳儀真想說,少叫我哥,不過,他也知道二皇子是個老實人,而且,看二皇子是真的擔心他,秦鳳儀便點了點頭,三皇子拍拍他肩,道,“委實想不到。那個,你在南夷,我求封地,便靠著南夷求塊兒封地,以後書信往來也便宜。”

  四皇子五皇子與秦鳳儀不熟,也就是說些客套話,六皇子道,“阿鳳哥,我等你回來啊。”

  秦鳳儀摸摸六皇子的頭,道,“天也不早了,幾位殿下回去吧。”

  大家儀程已是提前送過了,況,他們不走,別人也拘束,如此,便辭了秦鳳儀,回宮去了。

  平郡王還親自過來了,秦鳳儀簡直是半點都不想看到平郡王,平郡王也沒說什麼客套話討秦鳳儀的嫌,一則,哪怕現在瞧著正常了,可秦鳳儀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誰曉得秦鳳儀會突然暴發,他要爆發了,鬧個沒臉,平郡王眼下也沒法子的。二則,彼此都是聰明人,平郡王從來不會畫蛇添足。平郡王命第五子捧上一個匣子,道,“南夷的事,我知道的不多,這是在兵部職方司徵用的一些南夷的資料,或有不全,只盼能有些微用處,也是老臣的心意了。”

  送過軍事資料,平郡王便也走了。

  內閣諸人也是說了些面子上的話,便告辭而去,剩下的秦鳳儀的同僚們,也都露了個面兒。余者幾家公門侯府,有沒有交情的,皆露出不舍之意。李鏡也與親友們一一告別,待藩琛帶著大部隊趕到,秦鳳儀便道,“我們這就走了,大家都回吧。”

  愉王妃很是不舍的把阿陽交給了李鏡,再三道,“路上不要急行,多顧看阿陽,定要以阿陽最為要緊。別忘了,三天一請平安脈。”

  李鏡道,“叔祖母放心吧,我們到了,就打發人送信回來。”

  愉王妃想著,有李鏡在,還是能放心的。

  秦鳳儀便攜妻兒登車,一家人,就此離別這風起雲湧的京城,一路往南夷而去。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7
☆、第267章 行路


  秦鳳儀這個人呢, 別看大大咧咧, 也是個愛交朋友的豪爽性情,但其實心下很有些個小心眼兒。辭了親友, 登車南去, 秦鳳儀在車裡就有些個鬱悶, 他還不著痕跡的朝外瞅了兩眼。要是別個人, 估計猜不透秦鳳儀的心思,可李鏡是誰啊,李鏡哪怕不似秦鳳儀似的曾有一“夢”,但,李鏡與秦鳳儀認識也這些年了, 兒子都六個月大了,對秦鳳儀瞭解的透透的, 見秦鳳儀這模樣, 李鏡道,“不用看了,我爹和方閣老都沒來!”

  秦鳳儀立刻道,“我哪裡有看, 我就是看, 也不是看他們!愛來不來, 不來才好哪。我是看外頭這秋景, 明兒個就是重陽了呢。”愛來不來!不來就不來!誰稀罕哪!

  秦鳳儀說著,抱起肥兒子,親兩口, “香香爹的小臭陽。”

  大陽很喜歡他爹,一個勁兒的拿胖爹蹭他爹,而且,孩子會爬了,小腿兒也有了些勁,拿著小腳在他爹懷裡踩啊踩的,笑呵呵的跟他爹玩兒。

  望著父子倆的笑臉,看來,離開京城,秦鳳儀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秦鳳儀跟兒子玩兒了半日,下午便出去騎馬了,他到底不是先時無憂無慮的少年了。而且,潘琛剛到他身邊,雖則那人應該不會派不靠譜的人給他,但秦鳳儀不是那等垂拱而治的性子,若是對手下的兵馬了若指掌,讓他垂拱而治沒問題,他對手下人還生疏的很,哪裡能垂拱而治,啥都不管啊?時間短還成,倘時間長了,很容易被人糊弄的好不好。

  而且,他現在是戶主,家裡老老小小都指望著他,三舅和張大哥、大公主夫妻,也是投奔他而來的。秦鳳儀心情其實沒有李鏡想得那般好,只是,他知道身上的責任,而且,先時哭了好些天,也的確是把傷心都哭出來了。秦鳳儀先騎著馬,沿著馬車隊走了個來回,人自然是不少的,不過,先時見過秋狩的場面,秦鳳儀也就不覺著自己的排場如何了。

  親王其實有很多沒用的儀仗,還有些吹吹打打的家什,秦鳳儀先命儀仗隊把儀仗收了起來,影響行軍速度。又問範琛這些兵丁的情況,範琛道,“這一萬,都是自禁衛軍中撥調出來的。其中,騎兵兩千,步兵八千,皆是一等一的健卒。”范琛說著,其實很有些自豪。藩王親衛,從來沒有撥過這樣的精兵,可見陛下對鎮南殿下的重視啊。

  秦鳳儀點點頭,問了范琛的行軍計畫,範琛隨身帶著行軍地圖,親自說給秦鳳儀聽,秦鳳儀道,“一天只走二十裡,太慢了。這要到南夷得走仨月,何況,如今這已是九月,咱們雖是由北往南,可就是揚州,冬天也要下雪的,倘遇大雪,又要耽擱功夫,這麼算著,年前都不一定能到南夷。”

  秦鳳儀道,“走快些。”

  潘琛道,“路上官道還好走,只是,馬車走快,未免顛簸,只怕殿下、王妃、小世子委屈。”

  “這有什麼委屈的。行軍怎麼走,現在就怎麼走,顛簸的話,我叫王妃在車裡多墊幾層被褥就是。”秦鳳儀道,“別理那些個沒用的排場,又不是出門郊遊。”

  潘琛連忙應了。

  秦鳳儀交待了潘琛一回,便回車與李鏡說這行車速度的事了。李鏡道,“快些也好,冬天行軍本就不易,咱們這裡沒事。你跟父親母親那裡說一聲,還有大公主、舅媽那裡,也知會一聲。”

  “放心吧,公主那裡有張大哥呢。舅媽那裡,我已著人知會了。”張羿雖則還沒有軍銜,秦鳳儀檢查軍隊軍備都會帶著張羿與柳郎中,張羿做過大公主的親衛,柳郎中在工部就管著兵器鍛造,柳郎中看過親衛所裝備的刀槍,說雖不是現在工部新出的兵器,也算是上等的了。

  秦鳳儀先讓潘琛調整了行軍速度,然後又問潘琛,“怎麼軍中沒有獸醫和軍醫?”

  潘琛道,“咱們這才一萬人,十萬禁衛軍,專門的獸醫也不過五六人,倘大軍行動,會有專門的獸醫相隨。軍醫就更少了,因著咱們原本在京城,將士們有個病痛的,都是請假出去藥堂抓藥。藥堂的大夫,倒比軍中大夫要好一些。”

  秦鳳儀想了想,道,“此次去南夷,山高路遠。我這裡,倒是有兩位獸醫,還有兩位太醫,這樣吧,今天你是頭一回見我,我也是頭一回見你們,晚上我設宴,咱們都見見面。你們有什麼事,只管與我說。我身邊的人,你們也都認一認,以後都在一處做事,彼此熟悉些才是。”

  潘琛自是求之不得。

  當天晚上,秦鳳儀一行便在郊外一個縣裡安置,那是個很小的縣城,估計縣裡也就萬把人,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兵士,只把縣官嚇得不輕。知道是鎮南殿下的儀仗,又親自過來請安,秦鳳儀讓他給將士們尋個寬敞地方睡覺便可。之後,就是帶著一群中低階的將領開會了。

  潘琛帶著手下將領見過秦鳳儀,甭看一萬人馬,潘羿是正三品將昭勇將軍,手下兩位四品副將,副將之下,還有十位千戶,一百位百戶,百戶之下,還有總旗,小旗等不入流的小武官。這一次,主要是見一見千戶以前的將領們,大家向鎮南殿下行過禮,每人自我介紹了一回。秦鳳儀把張羿、柳郎中、他爹、兩位太醫,兩位獸醫,介紹給了這些武官們認識,大家算是先混個臉熟。

  之後,就是秦鳳儀說軍中之事了,首先便是行軍速度的問題,加快行軍速度,潘將軍要重新制定出一份行軍計畫圖來。第二便是,軍中獸醫就由秦鳳儀自己的兩位獸醫擔任,軍中兩千匹馬,兩位獸醫每人負責一千匹。需要什麼東西,只管跟他講。再者就是兩位太醫也有了差使,秦鳳儀道,“按理,你們都是有品階的太醫,如今跟我出來,就別講究宮裡那些個規矩了。咱們軍中沒有軍醫,暫且就得你們二人擔任了,將士有哪裡不適,你們管著開方抓藥。”秦鳳儀一向講究負責到位,與潘琛道,“一會兒你與兩位獸醫、兩位太醫商量一下,看他們各自負責哪個副將麾下?”

  潘琛起身稱“是”,兩位獸醫兩位太醫自沒有別個意見。

  秦鳳儀又問輜重糧草,每日吃用多少,如何補給之事。基本上把想到的都問了一遍,秦鳳儀又問諸將領,可有什麼事要回稟?大家見秦鳳儀雖則不是很懂兵事,但也絕不是個糊塗人,心下便不敢將他小瞧,更兼秦鳳儀不是那等享樂紈絝之人,心下都不敢將他小瞧。第一天也沒什麼事,開完會,秦鳳儀方命傳宴,大家一道吃飯。

  秦鳳儀舉杯道,“跟著我,自沒有在京城舒服。現在許下榮華富貴,就太虛了。但,從今以後,有我的一日,便有你們的一日!大家滿飲此杯,以後自當甘苦與共!”

  秦鳳儀這人,才幹雖有,但不一定是頂尖的。不過,他有一個說不上優點的優點,那就是,這是個氣派人!他不是那等畏縮的性子,更不是沒主見的人,而是有一種無畏無懼的氣概。

  如潘琛等人,雖是與秦鳳儀第一次相見,起碼心時都明白,這位鎮南殿下,並非無能之人。

  與眾武官用過飯,秦鳳儀把餘者人都打發了,便留下潘琛與兩位太醫、兩位獸醫,秦鳳儀道,“冬天行軍艱難,眼下九月尚可,十月便入冬了,章李二位太醫,哪些藥材是禦寒常用的藥材,咱們隨身帶了多少,你們心裡可有數?”

  二人商量片刻,道,“各色藥材也有兩車,供應幾位大人是足夠的。但,供應大軍怕是勉強。”

  “那就開出單子來,咱們沿路買一些。”

  二人應了,章太醫道,“如乾薑、玉桂、蜀椒、胡椒、丁香,都是防寒禦寒的藥材,不妨多買一些,如乾薑,便是平日裡煮飯煮水時放上些,吃了便能防寒。”

  秦鳳儀道,“這個主意好。”

  之後,秦鳳儀又叮囑了兩位獸醫一定要注意馬匹的情況,秦鳳儀道,“咱們就兩千匹馬,傷一匹便少一匹,你們勿必要用心。”

  二人連忙正色應了,並保證一定會用心照顧馬匹之類的話。

  安排好這些事情,秦鳳儀才去驛館後院歇著了。

  李鏡服侍他去了外袍,換了柔軟的常服,問他,“餓不餓?廚下還給你留著飯呢。”

  秦鳳儀問,“你吃了沒?”

  李鏡道,“吃過了。我同大公主、舅媽,還有母親一道用的晚飯。”

  秦鳳儀便命傳了飯,這一天的趕路,沒有不累的。何況,秦鳳儀雖則是騎馬,要考慮的事情卻多。他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待用過飯,方與李鏡說了些與眾武官開會說的事。李鏡點頭,“這很是妥當。”

  用過飯,再漱口刷牙後,夫妻二人便也上床歇了。

  此時,大陽已是睡了,秦鳳儀看兒子睡得跟個小豬崽似的,小臉兒都紅撲撲的,秦鳳儀道,“大陽沒事吧?”

  “沒事,高興著呢,就是晚上等你許久,一直朝門外看,沒見著你,先還不肯睡呢,我哄了哄他,這才睡了。”

  秦鳳儀摟著媳婦,縣裡的驛館,也沒什麼能講究的條件,就是秦鳳儀,換他先時,也不會住這等地方的。秦鳳儀心下很是歉疚,輕聲道,“原想著娶了你,是要你過好日子的,現下跟著我,要受這樣的辛苦。”

  “這是哪裡的話。”李鏡攬住丈夫的脊背,低聲道,“莫非我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既做夫妻,便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內闈的事,你不必操心,管好外頭的事就成。只是一樣,你還沒個長史呢?難不成,以後就事事親力親為了?”

  秦鳳儀道,“到揚州,把趙才子捎上,叫他做長史。”

  李鏡道,“怎麼想到他了?人家可願意?”

  “怎麼不願意?咱爹說,當初母親那事,朝廷要冊平氏為後,就趙才子仗義直言,說要先追封母親,再冊平氏。就因著這事,趙才子雖則狀元出身,在朝一直不得意,于翰林院沒呆幾年就辭官回鄉了。”秦鳳儀道,“我看,他是個憑良心說話的人。他要願意,就一道去南夷,要是不願,另尋人便是。現下路上事情少,還有張大哥、舅舅幫我,我還支應的得過來。何況,別個事好託付他人,這軍隊之事,必要我熟諳在心方好。”

  李鏡點頭,“這話是。”

  秦鳳儀並不是那種有心機的人,當然,該有的心眼兒他也不少,而且,秦鳳儀甭看性情爽快,他做事卻十分細緻,每天連兵士們吃什麼都要看一看,擔心兵士們吃不飽。還有,兵士們喝水,這年頭,秦鳳儀這樣的身份,便是喝白水都要燒開了喝了。可底下兵士們如何有這樣的條件,若是經過山溪河流,還能有口乾淨的水喝,但,偶有渴了,不甚講究也是有的。這說來,還是秦鳳儀頭一回見著底層人的日子,以往,便是在揚州時,秦鳳儀也是鹽商家的大少爺,秦鳳儀認為的底層人,便是小秀兒那樣家裡種菜的那種人家了。而今見著隨行兵士,秦鳳儀方曉得兵士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這還是自禁衛軍撥出來的軍隊呢。

  秦鳳儀十分心軟,他小時候,出門見著乞討的都會給錢的那種,現下心腸也沒硬到哪兒去。見兵士如此,難免跟身邊的人念叨幾句,李太醫道,“要說淨水,不要說路上行軍,便是鄉下村莊,除非是守著河溪之所,不然,便是鄉下土井,打來的水都要澄一晚上才可喝用。路上自是沒有澄水的時間,明礬可淨水。”

  秦鳳儀本身就有朝廷撥下的五十萬兩,李鏡身邊也有現銀,經祁州時,祁州藥行極多,把太醫們列的藥單子,連帶著明礬大宗購買許多,另則,連帶南夷那裡聽說會有瘴毒,一些解毒的藥材,兩位太醫也讓購了一些。

  在祁州買了上萬兩銀子的藥材,秦鳳儀讓太醫們教兵士如何用明礬淨水,明礬的用量是多少。然後,給大家發了一些,起碼,路上便是沒有熱水,也不要喝污水。再者,晚上休息時,都能喝上一頓姜湯水,或是用乾薑煮的粥。

  直待到了豫州,天降大雪,實在行不得路,秦鳳儀便命在豫州停下休整,但凡將士們的棉衣禦寒之物,秦鳳儀一一過問。

  秦鳳儀還說呢,“將士們不容易啊,這麼跟著咱們,自京城到南夷。哎,我本以為路上得有不少跑路的呢,如今看到,倒並無此事。”

  李鏡笑,“他們雖是禁衛軍,但在京中,哪個藩王能這樣關心他們。路上雖辛苦,咱們並無奢侈之事,何況,你事事關心,他們自然也知感恩。”

  “可見人心換人心,世上大多人還是好的。”秦鳳儀便是休整時,亦沒在炭盆燒的暖若三春的屋裡呆著,他跟豫州巡撫借了校場,只要不下雪,便讓將士們日常訓練。秦鳳儀每天都到,也跟著一道練。軍中還有比試,秦鳳儀出彩頭。如此,每日事情不斷,秦鳳儀的精神也一日較一日的好了起來。

  秦鳳儀精神好了,就開始給大家畫餅了。

  先時將士們與他不熟,只知道這是親王殿下,哪個敢在他跟前嬉笑。如今這一路行來,大家也都熟了,秦鳳儀本身不是愛擺架子的人,有時與軍中將士們說起話,秦鳳儀道,“你們這麼單蹦個兒的跟我去南夷,待咱們在南夷安頓下來,把家小都接來,一家子住一處才好。”

  就有個百戶道,“俺們還沒媳婦哪?”

  秦鳳儀望向那百戶,“看你也不年輕啦,如何媳婦都沒娶著?”

  百戶怪不好意思滴,摸摸頭,道,“嫌俺是臭當兵的,沒婆娘肯嫁。”

  “這些沒眼光的婆娘!”秦鳳儀道,“她們曉得什麼,就知道愛書生,愛富貴,那些書生有什麼好啊?一個個弱雞似的,男人還是得床榻間見真章!咱們當兵的漢子,這身板,這力氣,這體格,哪樣不比書生強!哎,無妨,京城的婆娘們沒眼光,待到南夷,唉喲,你們可有福了!知道南夷什麼地方不?在京城,夏天的鮮荔枝,十兩銀子買不了個五六個,到南夷,荔枝隨便吃!還有,南夷的婆娘們,唉喲喂,跟你們講,南夷好啊,那地方暖和,四季如春,冬天都不用穿夾的。夏天更不用說,那裡的婆娘們,夏天都露出膀子來的,那膀子,白!嫩!滑!”

  秦鳳儀說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一幫子大老爺們兒,哪怕是已婚如潘琛這樣的,都聽得不禁連吞口水,秦鳳儀說潘琛,“嘿,你這已婚的,倆眼冒什麼光啊!”

  潘琛訕笑,“這不是聽殿下說的,那啥——”

  大家一陣笑,秦鳳儀掖揄道,“那啥也沒你的份兒啊!”

  剛那百戶很實誠的問,“殿下,俺,俺沒成親,俺光棍兒著呢,能有俺的份兒不?”

  “好生跟著我幹,以後,一人給你們發個媳婦!”

  眾將士一陣歡呼!

  也不過半月,秦鳳儀非但連一百個百戶都個個熟悉起來,便是總旗小旗,也有不少能叫出名字的。待豫州大雪停了幾日,斥侯回報可繼續南下行軍了。豫州巡撫主動給大軍補足了糧草,親自送鎮南殿下出了豫州。同知還說呢,“大人也太實誠了,這麼些人,光這些天在咱們豫州吃用就花銷不少,又給補了這些糧草,下官都替大人心疼。”

  豫州巡撫道,“這有什麼心疼的,只看鎮南殿下這些天每日與軍士同吃同練,我等便不可慢怠。”

  秦鳳儀已是南下,卻不知,自己一路頗受好評,無他,秦鳳儀以往雖也有些個臭美愛排場的虛榮心,這一路,便是經各州縣,也從不需哪位官員獻宅安置,他從來都是住在當地驛館,倘時有不巧宿在城外,秦鳳儀也從不挑剔住宿條件之事。而且,他關心將士,向不擾民。在秦鳳儀看來,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這一萬親兵可是他的家底,在秦鳳儀看來,這就是他的財產,每個將士都是他的,他當然要好生珍惜了。至於擾民之類的,秦鳳儀做平民做了二十年,最知道什麼樣的官員最招人厭,他也不會有點兒身份權利便做出那些可厭可惡之事。故而,這些于秦鳳儀很尋常之事,傳回朝中,便是沒人提出稱讚表揚,可在一些公道人的心裡,都覺著,秦鳳儀人品可敬。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8
☆、第268章 第二張餅


  秦鳳儀因為人品太好, 然後, 發現麻煩事了。

  這事兒呢,還是秦鳳儀的緣故, 秦鳳儀當真是個善心的, 當然, 這種善心很大程度上來自於, 自小衣食無憂,別個大戶人家還有個兄弟姐妹爭奪家產的事兒呢,秦家就秦鳳儀一個,沒人跟他爭,故而, 秦鳳儀連這種事也沒遇到過,秦鳳儀一路小紈絝的長大。他就與李鏡說過小時候見著乞丐乞討, 他給銀子受騙的事。秦鳳儀就是這樣心軟的人, 他當然也幹過要對小秀兒如何如何的事,但那時,秦鳳儀本身對自己的觀感有所偏差,他一直覺著自己招人待見的不行, 他覺著小秀兒能跟他, 是小秀兒的福氣哩。完全不曉得, 人家姑娘會不願意哩。

  總得來說, 在秦爹秦娘的養育下,秦鳳儀幾乎是在一個純白的空間長大的。

  所以,他方能至情至性。

  而人的性格的塑造, 最重要的一段時間便是少時光陰,但在秦爹秦娘的精心養育大,秦鳳儀很完美的錯過了這段時間。當然,秦鳳儀也不是不知人間疾苦,他身為商賈子弟,也曾被人深深的歧視過。也曾遇得嚴師,被師父嚴格的管束過,但,這種都是極短的時間,還不足以對秦鳳儀的性格產生深遠影響。秦鳳儀人生遇到的第一個大坎坷,就是十六歲去京城提親,他岳父給他提的兩個條件:不中進士,就要入軍營,成五品將領,方答應他的提親。

  但,縱是這樣的條件,秦鳳儀都能憑著過人的天資,一舉中了探花。

  可知秦鳳儀人生之順遂!

  為什麼許多優秀出眾的人遇坎坷反容易一厥不振,並非優秀之人禁不起打擊坎坷,是因為,出眾的人,因其自身資質出眾,反容易越過許多常人必經的坎坷。就像秦鳳儀春闈,別人讀二十年,能中進士,已是罕見的俊才,他讀四年,金榜題名。你這區區數載便中探花的心境,與人家二十年苦讀的心境,自然不同。

  然後,順遂了二十一年,秦鳳儀終於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坎坷,他自己的身世。

  好在,秦鳳儀熬了過來。

  但,秦鳳儀性情已是養成,縱經他自己的身世,他也只會說,縱天下皆是**,我也絕對會活得堂堂正正。

  可見,秦鳳儀之脾性。

  這樣的秦鳳儀,頭一回見著冬天乞討之人時,直接就吐了。冬天不同於夏天,夏天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遊的,再沒吃的,啃幾口青樹皮也餓不死人。可冬天不同,便是豫州這樣富庶的州城也會開粥棚,救濟那些窮苦百姓。秦鳳儀哪裡見過這個,潘琛就要驅散那行乞之人,秦鳳儀吐過之後,正喝水漱口,攔了潘琛,“這是做什麼?他們只是餓了,又不是刺客。”命人給些糧食。好在,秦鳳儀也沒昏頭去給細糧,給的都是粗糧,但,就是粗糧,也足夠這些乞討者多活幾日性命了。

  秦鳳儀見著可憐的,必要發善心,潘琛也知道這位殿下的好意,潘琛卻是暗暗的加強了秦鳳儀身邊的護衛工作。秦鳳儀這樣發善心,有些人,乞得些糧食,便磕頭後離去了。而有一些,則是遠遠的綴在車隊之後,待得將士們停下吃飯時,他們過去幫著升灶做飯打掃,俱是可憐之人,哪裡就真能驅趕呢?便是驅趕,對著惡人,給兩鞭子不算什麼,對著這些個人,也下不去手。

  潘琛身為秦鳳儀的親衛將領,自然要與秦鳳儀說這事兒。

  秦鳳儀自己每天時常軍中走動,也知道這些事,潘琛道,“不如每人給幾兩銀子,打發了吧?”這話相當厚道了,也很照顧鎮南王殿下的心情。

  秦鳳儀問,“他們跟咱們走了有五六天了吧?”

  潘琛道,“六天了。”

  “咱們行軍,現在路不好走,每天也有三十裡,六天便是一百八十裡地,現在打發他們,他們也找不著家了呀。”秦鳳儀道。

  潘琛道,“可,殿下,臣知道殿下是個善心人,但,咱們該救濟的也救濟了,總不能,帶他們去南夷吧?”

  潘琛說呢,眼睛望向張羿,想張羿也勸諫一二。張羿道,“眼下只有百十來人,這麼下去,怕是人越來越多。百十人便是百十張嘴,殿下,現下還不顯什麼。待到千余人時,咱們的糧草必然吃緊。”

  秦鳳儀沉默半晌,方道,“當年,我科舉,最初是為了娶媳婦。後來,娶到媳婦了,知道中進士就能做官了。那時,我便想,做什麼樣的官呢?”

  “我的才幹,巡撫總督或是不成,我就想,在一個小地方,做個縣令,縣裡該修的路修一修,有窮苦的百姓,想法子讓他們能過得溫飽的日子。這就是我的志向。”秦鳳儀道,“若將他們遺棄,輕而易舉。可我輩來世上一遭,我們不是這些饑民,可誰能永世的富貴?我今日救他們,不是為了讓他們對我感恩戴德,我只希望,我今日對他們伸出的手,將來有朝一日,他們遇見一樣的饑民時,也可伸出手,活人性命!”

  秦鳳儀起身道,“你們都隨我過去!”

  那些個饑民因為尾隨大軍,秦鳳儀又是個心善的,故而,晚上也會給他們休息的地方,不令他們在外凍著,不然,這樣的冬天,真能凍死人的。

  秦鳳儀率將領侍衛過去,這些人見著一行穿戴如此威武之人過來,都嚇得跪到了地上。秦鳳儀下馬道,“都起來!本王是朝廷欽封的鎮南親王,這是要就藩南夷。你們跟隨我們大軍數日,我問你們,你們可有去處?”

  饑民以為是要驅趕他們,紛紛叩頭不止,饑民裡有一位黃臉漢子,雖身量高大,亦是瘦得可憐。這漢子跑稟道,“我們委實是沒了生計,厚顏追隨大人車隊,求吃討喝。大人仁善,我們不能欺善,求大人再收留一夜,明日我們便往他處去。“

  秦鳳儀擺擺手,“不是問這個?你們若有去處,焉能隨我大軍數日?我問你們,你們再跟著我,可就怕回不了鄉了!”

  饑民們紛紛道,“便是回鄉,亦是餓死。”

  秦鳳儀歎道,“既如此,你們可願與我去南夷!到了那裡,我予你們土地,予你們房舍,你們只要勤勞,只要肯耕種,不敢說富貴,絕對讓你們填飽肚子!不再受饑寒之苦!”

  饑民們一聽這話,又是紛紛叩頭謝恩。

  秦鳳儀指了指那黃臉漢子,“你與我來!”

  秦鳳儀並沒問別的,只道,“我看如今世道還成,你們如何落得這般淒苦。”

  黃臉漢子道,“我等原是村裡地主家的佃戶,可今年,自春天就少雨,到收成的時候,又開始澇,收成十分不好。待交了佃租,剩下的糧食活口都難。哎,我們村的地主,家裡都只餘粗糧糊口了,不得已,只得出來討些吃喝。可今年收成不好的也不只我們一村,便是到縣裡,也討不得什麼。路遇大人這樣的菩薩,肯給我們些吃食,為著活命,臉皮便顧不得了。大人慈悲,我給大人磕頭了!”

  “罷了,起來吧。”秦鳳儀不愛看人磕頭,他道,“那你家不要了,跟著我,不會後悔?”

  黃臉漢子慘澹一笑,“先時為了活命換糧食,屋舍地基都賣了,我們全家都在這兒了。”

  秦鳳儀問他姓名,黃臉漢子道,“姓施,單名一個田字。”

  “聽你說話,倒似念過書的?”

  “我少時,年景好的時候,家裡也有幾畝薄田,跟著村裡的秀才認得幾個字。終不是那塊料,如今落魄,能遇得貴人,也是施田的福分了。”

  秦鳳儀道,“以後就跟著我吧,眼下軍中尚是粗細各一半給將士們吃,他們是要打仗的,必然得吃得好些。你們這裡,便有只粗糧了。”

  施田連忙道,“能得活命,已是三生幸事!大人待我們大恩,我,我,我都不曉得說什麼好……”話到感激處,已是虎目含淚。

  秦鳳儀問他些話,便打發他下去了。

  之後,秦鳳儀對張羿道,“阿羿哥,我知你是個有能為之人。饑民們的事,交給別人我還真不放心,就得由你照看他們了。”

  差使並沒什麼,張羿也沒覺著小材大用什麼的。張羿問的是,“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秦鳳儀道,“眼下這些,我看多是可憐之人。但,人一多,事情便多,別個不說,先活命吧。眼下只有百十來人,可如你說,以後人會越來越多,這些個人,得有人管。我便交托張大哥你,咱們私下說,饑民雖可憐,但我看他們穿的都十分不成樣子,也怕有什麼瘟病。待得下一城,我想法子給弄些棉衣來,叫他們洗換乾淨。就是張大哥你,自己也注意些,阿泰還小呢。”

  “放心,我心下有數。”張羿道,“先不使其饑寒,我瞧著如軍中這樣,總要給他們尋幾個領頭人,這樣以後有事也好分派。”

  秦鳳儀見張羿十分有條理,笑道,“就是這個理。”

  張羿提醒秦鳳儀,“糧草之事,殿下必要放在心上。可不是所有官員都如豫州巡撫一般的。”

  “我明白。”

秦鳳儀是把善心先發了,再想法子。

  說來,秦鳳儀真是個好人,不說認識他好幾年的張羿,便是在秦鳳儀手下當差未久的潘琛都得說,這位殿下十分心善。

  只是,秦鳳儀這善心一發,但有饑寒者,見秦鳳儀大軍後面綴著這些個饑民,便有些日子過不下去的加入隊伍。待秦鳳儀出了豫地進入安微境內,他後面的饑民已有五千之眾,那真是攜老扶幼。非但饑民吃喝逐漸成為大問題,便是車隊的行走速度也被拖到每天二十裡左右。

  便是柳郎中,也面諫秦鳳儀,這得想個法子,不然,光是糧草也不夠吃的。

  秦鳳儀南下,怎麼說著,沿路還真沒受到什麼為難。想也知道,沿路官府也知道秦鳳儀的身份,哪個不要命的敢為難他,便是秦鳳儀被放逐南夷之地,這也是陛下嫡子,倘路上有個好歹,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故而,對秦鳳儀都客客氣氣的。但,官府有官府的講究,你鎮南親王過來了,咱們供應吃喝糧草,這是咱們的本分,但,你身後的饑民,要是人少,咱們管一管無妨,就當行善了。但,這五千多口子,誰供應得起啊,咱們實在也沒這義務啊!秦鳳儀甭看愛發善心,他真不是劉皇叔那樣到這兒哭一場,到那兒再哭一場的性子。

  人家不願意供應,秦鳳儀完全不勉強,但,饑民們又要填飽肚子。張羿提出減餐,秦鳳儀道,“減餐倒是無妨,可除非軍前軍糧供應不上,方會行減餐之法。現下,還未到那田地。”

  張羿道,“可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將士們都吃不飽了。”

  潘琛在一畔跟著點頭,秦鳳儀道,“讓將士們挨餓,是我無能啊。”

  二人連道“不敢”,潘琛道,“倘殿下允准,臣去與那巡撫說道一二。”當然,潘琛嘴裡說著“說道一二”,實際上絕不是“說道”這麼簡單。

  秦鳳儀道,“徽州自古繁華不讓揚州,不必去尋那巡撫,我自有法子!”

  秦鳳儀的法子很簡單,他就暫且住在徽州,不走了,他要招商。

  秦鳳儀跟他爹道,“咱們初去南夷,別個不說,親王府就要去了再建。另則,這麼些個將士與我一道去,也不能叫他們沒了住處。還有這麼些饑民,亦是信任於我,我也不能將他們拋下的。饑民去了亦要建屋建房,給他們安排住處。且,這一路上,糧草供應,亦是大事。讓各地官衙供應咱們糧草吃喝,的確不大妥當。爹,我想著,就地招募商賈,看可有願意與我去南夷興建城池的!”

  是的,秦鳳儀要建一座城!

  說來,秦老爺先時也是揚州有名的大商賈了,但,秦老爺經營鹽業比較在行啦,這種他兒子直接要建一座城的事,秦老爺還是平生頭一回經著。

  秦老爺驚道,“要建城?”

  “自然,我聽聞,南夷州的城池十分老舊,怎配我藩王身份?我就藩之後,便要修建新城,營造宮室,大興土木,造福萬民!”秦鳳儀當當當的說了一套。

  秦老爺問,“可這城怎麼建呢?”

  “不知道!”秦鳳儀道,“聽聞徽地人傑地靈,請父親為我尋來此地能工巧匠,我要詢問建城之事!爹,你先放出風去,就讓,我要建一座王城,不是王府,是王城,一座新城!至於怎麼個建法,就說我在揚州長大,思念舊土,想建個揚州那樣兒的。”

  秦老爺一向啥都聽兒子的,見兒子要建城,秦老爺就尋思著,也是啊,我兒如此身份,到南夷那荒野之地也著實委屈了,要是建座新城,方能配得上兒子的身份哪!於是,秦老爺就去給兒子張羅了,秦鳳儀與他爹道,“我不能叫人坑了,這事也不必瞞人,爹你只管大張旗鼓,我要叫這徽州商賈都知曉我南夷盛事!非但要叫徽州商賈知曉,待到揚州,亦要廣征能人,為本王營建新城!”

  “好!”

  秦鳳儀把事情吩咐下去,又去後宅見媳婦,他媳婦帶著兒子和大公主說話呢,還有他娘、柳舅媽也帶著孩子們一道,見秦鳳儀過來,大家紛紛起身,秦鳳儀擺擺手,笑道,“都坐。剛在前頭說了建城的事,見著公主想起來了,待到南夷,先給公主建一座比親王制的公主府。”

  大公主笑,“這是怎麼說,如何就說到建城的事了?”不是說現在糧草都不大寬裕了嗎?

  秦鳳儀笑道,“先時剛自京裡出來,一路上瑣碎之事頗多。我這些天剛騰出空來,想著南夷城破舊,如何堪配你我身份,待到南夷,我必要重建王城,再建王府、公主府、將軍府、以及這些個兵士,有品階的,百戶一人一套二進宅院,千戶三進,副將便是四進宅子,潘將軍與張大哥,一人一套五進大宅。公主你雖有公主府,張大哥這套宅子,亦是要有的。舅媽這裡,舅舅亦是一套五進宅院!另則,這些饑民,好的沒有,只要他們隨本王去南夷,本王皆不虧待他們,按丁口免費分田地,每戶一套四合院!我的王城,不能建在南夷府城之內,我要新建一座王城,這座王城,便名鳳凰城!”

  秦鳳儀先把一屋子女眷說到頭暈,秦鳳儀解釋道,“只是南夷畢竟人才不及徽州等繁華之地多,咱們要在這裡多停留幾日,待招募些能工巧匠,再行動身不遲!你們婦道人家,出門的時候少,不過,徽州繁華不讓揚州,你們要是想出去逛,只管讓人備好車駕。咱們一路因著趕路,也沒有擺開儀仗,如今到了徽州,只管伸伸胳膊腿,賞一賞這徽地風華!”

  繼每人發個媳婦的大餅後,秦鳳儀又給大家畫了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待李鏡私下問他,“我聽說徽州巡撫不肯供應饑民食糧,我正為你發愁,如何又要建什麼王城。”

  秦鳳儀微微一笑道,“他愛供應不供應,又不差他那三瓜倆棗的。”

  李鏡看他一臉壞笑,屋內只一家三口,李鏡問他,“你又想什麼主意呢?”

  “現下不能說,我要看你悟性如何,什麼時候能悟出來?”秦鳳儀問妻子,“咱們出京時五十萬兩現銀,你手裡有多少銀票?”

  李鏡道,“五十萬左右吧,怎麼了,是不是要用銀子?”

  秦鳳儀道,“是晉商銀號的銀票嗎?”

  “對。”

  “徽州也有晉商銀號。”秦鳳儀沉吟道,“咱爹娘也有兩百萬左右的家底。”

  秦鳳儀等著他爹回來呢,結果,他爹天黑了才回來,秦鳳儀還說呢,“爹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秦老爺笑嘻嘻地,“我一說要建城,唉喲喂,那些個商賈簡直了,一個個的拉著拽著的,不讓我走。實在是盛情難卻,我就多與他們說道了幾句。”

  秦鳳儀聽他爹說了這些商賈的反應,問他爹家底的事,秦老爺道,“現銀只有五六萬,我是想著路上你打點人零花。另則有兩百多萬兩,分別存在四大銀莊,怎麼,你要用錢?徽州就有四大銀莊的分號,現取便好。”

  秦鳳儀與他爹商量,“先時咱們糧草不裕之事,怕是瞞不住人眼。這些商賈精得跟鬼似的,沒些真金白銀的鎮不住他們。爹你這裡拿一百五十萬銀票給我,媳婦這裡還有五十萬。請四大銀莊的掌櫃過來,我要現兌銀兩!”

  秦老爺道,“他們各銀莊壓庫的現銀也不過二三十萬,如何能有這許多銀子,一時怕是取不出的。”

  秦鳳儀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們取不出!”

  秦老爺也是行商多年,一點就通,秦老爺鬼笑,“不愧我兒,這腦瓜子,委實靈光!”

  秦鳳儀拿出大筆銀票要兌現銀,只有徽商銀號,畢竟是總號,倒是能兌出銀子來。只是,他們銀號,最最要緊的就是現銀。銀號東家親自過來送銀子不說,還送了厚禮,秦鳳儀一笑道,“康東家好生客氣。”徽商銀號的東家姓康。

  康東家恭恭敬敬的請過安,笑道,“殿下要用銀子,小的自然要親自送過來,方為恭敬。”

  秦鳳儀笑道,“你這樣懂禮的商家現在倒是不多了。”

  康東家連忙再行一禮,說了許多恭敬話,把秦鳳儀奉承的高興了,方覷著秦鳳儀的臉色道,“聽說殿下是要這銀子建王城?”

  “自然,難不成是用來忙著幫著糧草?”秦鳳儀唇角一翹,露出一抹譏誚的高傲來,道,“本王少時居於揚州,後來去了京城,都是繁華之地,以往聽聞徽地繁華不讓揚州,想著亦應是個人傑地靈之地。沒想到,當真是小鼻小眼沒見識!本王原想著,徽州到底也些個可用的人才,將來建城,應該是用得上的。掃興掃興!既如此,兌了銀子,本王去別處尋人才便是!天地之大,本王就不信,難不成,都像你們徽地人這般沒見識的!”

  康東家忙道,“我等小民,如地上塵土,殿下高貴,若天邊白雲,若有不到之處,殿下只管指教便是。”

  “行了,這也不與你相干。本王只是略有所感罷了。”之後,令人稱好銀兩,便打發康東家回去了。

  余者三家,一時湊不齊,也不敢得罪秦鳳儀,紛紛先送了一部分過來,餘下的說是去安慶府調銀子去了。秦鳳儀冷冷道,“讓本王坐等的,除了當朝陛下,還就是你們幾家銀號了!你們派頭當真不小!”他那種說翻臉就翻臉的模樣,險把幾家銀號東家掌櫃嚇死。

  商賈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聽說秦鳳儀把四大銀號兌的都要去安慶府調現銀,都知這是位財主。登時便不懷疑他建新城之事了,紛紛過來打聽。秦鳳儀他們是見不著的,倒是能見著秦老爺,端茶倒水加賄賂的問秦老爺招商建城之事。

  秦老爺問秦鳳儀,秦鳳儀笑,“爹,你去與他們說,正式的新城招商一事,在南夷州舉行!還有,當地的糧草商如何說?”

  秦老爺道,“誰會嫌銀子燙手,我一說讓他們供應糧草,他們樂不迭的。這一路跟著咱們,各城門沒有商稅不說,便是回程時,他們也可採購別個地方的物產,將來帶回鄉裡倒賣,又是一筆收入。何況,他們想做的,可是長線的生意。”

  秦鳳儀道,“如此也省得咱們自己再出人運送糧草了,勞心勞力的,到各州府,還要看他們臉色!”

  秦老爺道,“我兒就是有智謀。”

  秦鳳儀假假謙道,“都是跟爹你學的啦。”

  秦老爺笑眯眯地,十分開懷。

  秦鳳儀在徽州停留不過十日,便連兩湖的大商賈都跑到了徽州來,整個徽州城熱鬧的,跟過年似的。徽州巡撫一看這陣勢,硬是把先時沒糧供給饑民的話給忘了,直接拿出倉裡的糧米,給饑民吃喝。還得跟秦鳳儀賠不是說好話,道,“先時司庫昏饋,也是把下官氣處好歹,硬是算錯了糧草,這不是委屈了殿下嗎?都是下官的不是。”

  “哪裡哪裡,知過能改,均是好的。”秦鳳儀一幅油條樣兒,笑道,“許巡撫的難處,本王曉得。本王在你這裡,花費的確不小,眼下,該辦的事也辦妥了,本王也該移駕了,咱們有緣再見吧。”

  秦鳳儀自徽州府起駕時,李鏡收禮就收了半屋子,李鏡還說呢,“咱們這樣收禮,沒事吧?”

  “只管收著。”秦鳳儀問,“四家銀號都送了什麼?”

  李鏡讓秦鳳儀看,足有鴿蛋大小的大珠便有十顆,俱是東珠,寶光雅致。另則上等寶石,名家寶硯,傳世字畫,皆是一等一的好貨色,但是以秦鳳儀的眼光,都覺著,值老錢了。秦鳳儀笑道,“他們倒是出血不少。”

  李鏡道,“商家真是會鑽營,話裡話外的打聽著想去南夷建銀號之事呢。”

  秦鳳儀笑道,“你看誰心虔,便應了她們也無妨。”

  李鏡這些天也見過幾家商賈家的太太們,李鏡自有思量,道,“要我說,還是徽商銀號與晉商銀號,更為恭敬。”

  “那便允了他們。”秦鳳儀拿了兩顆大珠上下拋飛著玩兒,道,“先時取出來的兩百萬兩銀子,分別存在這兩家銀號,讓他們隨我去鳳凰新城建銀號分號吧。”

  李鏡想到秦鳳儀這幾天的手段,笑道,“說商賈精明,我看,他們還是囿於眼界,不然,也不能這麼被你牽了鼻子走。”

  “商賈與商賈也不同,咱家先前也是行商的,這行商,最忌只將眼光放在銀子上頭。可大多數商賈都免不了有此短見,不得已拿銀子震懾他們一二罷了。其實,兩三百萬的銀子,如何就夠建城了。但,他們知道,我能拿出兩三百萬,南夷州的地盤兒也都是我的,便有能拿出更多的實力。只是,我焉能叫他們在我手上討得便宜。”秦鳳儀與媳婦道,“介時兌了銀票,把咱爹娘的一百多萬還叫爹娘收著才是。”

  “這我能不曉得嗎。”

  “不過白囑咐你一句。”秦鳳儀坐在媳婦身邊,頗有些得意,笑問,“媳婦,我這手段如何?”

  李鏡道,“還成吧。”

  “什麼叫還成啊。你不曉得,那勢利眼的許巡撫,先時跟我哭窮說沒糧食,這會兒又不窮了,拿出許多米糧給饑民吃。我看,咱們走前,他還得送咱們許多糧草。”

  李鏡笑著搖頭,“都三品巡撫了,這作派也是夠了。”

  李鏡又問丈夫,“那這些饑民,就這麼帶到南夷去嗎?”要李鏡說,一路倘是各衙門供應糧草,反是能省下銀子。若是叫商賈供應,這一路開銷,可是不少。

  “當然,你以為我說的給房子給地的話是假的嗎?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秦鳳儀盤腿坐在榻上,把肥兒子抱懷裡,與媳婦道,“先時我也愁他們的事,光吃飯我便愁了許久。如今我倒不愁了,你想想,南夷州那裡,戶部記載不過幾萬人而已。一個南夷州,有兩個安徽省的大小了。光徽州人口,也不下十萬哪。可見南夷州人口少成什麼樣?”

  “這裡頭,怕是土人沒算在內。”李鏡道。

  “土人能有多少,何況他們都住山裡。”秦鳳儀道,“這不論是經商,還是要治理地方,得有人,生意才做得起來。也得有人,這地方才能富裕。原本我是想忽悠些商賈來給咱們供應糧草,可現下想著,南夷州那地方,就是人氣不旺,人少啊。眼下的饑民,食不果腹,給頓飽飯,他們就願意跟著咱們去。介時去了,給他們田地,該開荒的開荒,該紡織的紡織,若有強健之人,還可召入行伍。你想想,以前看史書,有些地方絕戶了,便看哪裡百姓多,遷徙些過去。那還要給遷徙的百姓發銀子發好處,百姓還不樂意,覺著生離骨肉。這個呢,咱們一個子兒不用花,給頓飯就成了。媳婦啊,這可不是饑民,這是咱家的家底啊!”

  秦鳳儀說著,眼神明亮,眼尾微微上揚,自有一股子飛揚之意,秦鳳儀笑,“咱們非但要收饑民,便是工匠商賈有願意相隨的,也只管跟著,這些人,還不用管他們吃喝。我與你說,商賈雖逐利,但,他們心眼兒活,能生錢。南夷州,產荔枝的好地方,四季如春,物產豐饒,這樣的地方,如何會是個窮地方?”

  “京城那些傻蛋們懂什麼,叫他們去,也只能守著金山要飯!”秦鳳儀意氣風發,振聲道,“待把南夷州整治好了,這以後就是咱子孫後代的萬世家底了!”

  當秦鳳儀帶著軍隊進入徽州時,不過一萬六千人不到,待他出徽州時,整個車隊人數加起來已逾兩萬。車馬綿延數十裡而不絕,整個車隊,除了鎮南殿下的儀仗親衛車馬之外,便是尾隨南遷的饑民,另則便是供應大軍糧草的兩湖糧商,要去南夷開銀號的徽商銀號與晉商銀號的東家管事夥計諸人,以及各種營建方面的商賈,有木材啊、瓦石啊之類的商賈相隨。要知道,商賈們有錢,這些各東家也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即便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鎮南王殿下啊。於是,路上竟有水果商、酒商、廚子、愛妾、工匠,所正亂七八糟的人都有了。既有了愛妾,女人便要穿衣打扮,於是,不曉得如何還有幾家綢緞商布商也跟在了隊伍裡……糧草的問題一早就解決了,現在沿路不停的有糧草商加入呢,車隊人越來越多,自然要吃喝,人糧商的話,大家也就省得再自家攜帶糧食了。於是,便有糧商發現,雖則沒能取得供應大軍糧草的大生意,但供應這些跟隨鎮南王殿下的商賈夥計,也能賺不少錢。

  至於鎮南王殿下,鎮南王殿下現在過得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啊!每到各地方,什麼地方物色啊,一車一車的給鎮南王殿下送,非但鎮南王殿下,便是鎮南王殿下身邊諸人,也由原來時刻擔心會斷糧的苦巴日子,變成了如今的眾人奉承,雖則奉承之人多為商賈,但是,吃喝享受,誰會嫌舒服呢。而且,鎮南王殿下都跟他們說了,“要是叫人奉承的昏了頭,別怪本王不講情面哦。”

  然後,鎮南王殿下的車隊愈發龐大,待出了安徽,入淮揚之地時,整個車隊已逾三萬人。待消息傳回京城,大家都懵逼了:鎮南王殿下您這是要做啥哩?這回鄉省親的排場也忒大了點不?還有,這些商賈們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們也跟著鎮南王殿下背井離鄉的做甚啊?啥?鎮南王殿下要建鳳凰城,我了個神哪!這是大消息啊!

  於是,便有朝臣彙報給了景安帝知曉此事。景安帝道,“銀子只撥了五十萬兩,是給他建王府,他要有本事用五十萬建個新城,只管隨他建去。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8
☆、第269章 離揚州~


  秦鳳儀要去南夷就藩, 按理, 經安徽往江西一路南下才是,所以, 秦鳳儀自安徽時拐了個拐兒直接去了淮揚, 這就叫淮揚的巡撫總督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咱們與這位殿下可無甚交情。何況, 你這天下第一大冷灶,你還特特的來咱們這兒,叫別人誤會了可如何是好。

  但,別人誤會是以後的事兒,這位曾經考取過探花, 身世曲折的皇子藩王殿下,可就在眼前了。縱各官府邸報裡只是通報了秦鳳儀皇子的身份, 而沒有說他的生母是哪位娘娘?但, 能到總督巡撫的地位,何況秦鳳儀的身世是在中秋宴後,李鏡親自在百官面前說破的。總督巡撫都是耳聰目明之人,自然也早聽說過了。這位的親娘很不得了, 乃陛下元配的柳王妃。雖則柳王妃現在仍未追封, 且, 秦鳳儀被打發到南夷這荒僻地兒就藩, 可知陛下心意不在這皇子殿下身上,以後的皇位歸屬怕仍是皇長子殿下。不過,現在陛下年輕, 且論不到以後呢……但,秦鳳儀這尷尬的元嫡皇子的身份不討喜是真的,幾位皇子,都未封藩,就先把秦鳳儀給封了,還是這樣的蠻荒地界兒,與土人做伴,可見這位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只是,縱秦鳳儀是天下第一大冷灶,他這是南下就藩,過來淮揚,淮揚諸官員也不敢慢怠。不過,預料中一萬人出頭兒是頂天的了,這,這,這,這咋來了這些人啊!三萬打不住吧!

  揚州知府當下就有些傻眼,巡撫總督未料到鎮南王殿下的車馬隊是這等排場,不過,好在後來知道,鎮南王殿下的車駕也只有一萬七千人左右,餘者皆是隨駕而來,要去南夷給鎮南王殿下造王城的商賈工匠,這些人不必理他們,自能安置。

  淮揚總督騰出了總督府請秦鳳儀下榻,秦鳳儀道,“罷了,今次過來,只是回鄉看看,我自幼在揚州長大,按理,就藩南夷,一路南下也不經淮揚。只是,實在想念故鄉,若今次不來,以後怕也沒機會再見了。”

  淮揚總督連忙道,“殿下何發此悲音,殿下就藩的南夷,離淮揚也並不遠,只要殿下何時想念淮揚,與陛下說一聲,只管過來。咱們揚州的山山水水,也想念殿下啊。”淮揚總督說得很是動情,秦鳳儀一笑,“我們去驛館安置便好,就不去你家擾你了。”

  淮揚總督還欲再勸,秦鳳儀擺擺手,命去了驛館。

  晚上淮揚總督還準備了宴會,秦鳳儀都叫免了,讓他們官員隨便做什麼都成,不必過來服侍。他當天帶著大傢伙兒去獅子樓吃了回獅子頭,秦鳳儀道,“這幾年,我最想的就是他家的獅子頭,便是明月樓的獅子頭,與他家的比,味道上也略差些的。”

  肥兒子吃不得這些菜,秦鳳儀命廚下蒸一碗蛋羹,用獅子頭的高湯拌一拌,給兒子吃。大陽這孩子,自小口壯,看他吃得香噴噴,阿泰也急了,阿泰現在已經會說話了,指著大陽就跟他娘說,“吃,阿泰也吃。”

  秦鳳儀笑著逗阿泰,“唉喲,阿泰你也要吃啊,要舅舅,才給你吃。”

  阿泰立刻響噹噹倆字迸出來了,“舅舅!”

  逗得人大樂,秦鳳儀命再上一碗蛋羹,大公主笑,“見人吃什麼他就要吃,原阿泰不吃蛋羹的。”

  張嬤嬤笑道,“孩子就是這樣,你喝口涼水他都嘴饞。阿泰和阿陽要是在一處吃飯,倆人都吃的比平時多。”

  秦太太也說,“就是這樣,阿鳳小時候愛吃糖,我都是給他買飴糖吃,飴糖多貴啊,也好吃。我們一道去鋪子裡,他見別人家孩子都買麥芽糖,他就也吵吵著要麥芽糖吃。”

  大家吃著獅子樓的菜,秦鳳儀道,“明兒早去瓊宇樓吃早點,我跟媳婦就是在瓊宇樓第一次見面的。”

  李鏡十分不好意思,道,“吃早點就說吃早點唄,這多不相干的話。”

  “哪裡就不相干了。”大公主還問,“頭一回見,莫不是就一見鍾情了?”

  秦鳳儀想到往事,眼睛也是笑彎彎的,“媳婦見我,興許一見鍾情。我見她當時就嚇死了,夢裡剛夢到過的媳婦,怎麼還是真有其事啊?我險沒從樓上跌下去,一路就跑回了家,還跟我娘說呢,是吧,娘?”

  秦太太笑,“還真是,阿鳳跑得滿頭大汗的回家,我以為出什麼事了,他急惶惶的同他講,他先時做了個夢,夢到娶媳婦的事,結果,就見著人家姑娘了!我還以為是揚州城裡哪位人家的千金,阿鳳以前看過,才做了這樣的夢。可媳婦以前根本沒來過揚州,阿鳳也未去過京城,這可不就是天上的緣分嗎?”

  柳舅媽家也連連稱奇,便是大公主聽聞過坊間傳聞的,此時聽秦鳳儀秦太太說起來,亦覺奇異。

  當天嘗了揚州美食,大家心情都不錯,秦鳳儀傍晚回驛館,揚州知府就侯著呢。秦鳳儀不是那大作排場的性子,但也知道這是官場老例了,他無所謂官員奉不奉承,但,不是所有人都不無所謂的。揚州知府這是寧可無功,也不能無過了。秦鳳儀便與他道,“明兒一早我去瓊宇樓吃早點,之後去棲靈寺給我母親做道場,你去安排一下吧。”

  揚州知府連忙去了。

  故而,第二日去與媳婦的定情之處吃過早點,秦鳳儀便去了棲靈寺。

  秦鳳儀在給他娘做道場時,難免又哭了一回。

  他一哭,柳舅舅早就虎目含淚了,給他招了,越發止不住了。柳舅媽也是傷心,明明自家大姑子才是陛下元配,不想卻是這般福薄。大公主則是想到自己親娘了,至於秦太太,則是主僕情深,想到前事,亦是傷感。於是,大家都哭了一回。

  秦鳳儀是在第三天過去找趙才子的,他這回出門就沒帶著妻兒老小了,就帶著張羿與侍衛一道去的。秦鳳儀微服出行,好在,趙家門房都認得他。縱秦鳳儀幾年沒回揚州,他這張臉也不是人輕易能忘的,門房還笑道,“秦探花,你咋回來了?”

  連忙將人往裡面請。秦鳳儀笑看攬月一眼,攬月立刻拿銀子打賞了門房,秦鳳儀問,“你家老爺在不在?”

  門房道,“在呢。”有個伶俐小廝上前引路,他們並不知秦鳳儀身份變化,待秦鳳儀還是先時的親勢。

  趙才子聽說秦鳳儀到了,更是喜上眉梢,立刻便過去相見。趙才子見秦鳳儀依舊是眉目如畫的好模樣,心下更加歡喜,哈哈大笑的走過去,“阿鳳啊,你怎麼有空回來了。不錯不錯,還知道過來看看老哥我。先說好,這回可得叫我畫上三天。”

  秦鳳儀笑嘻嘻地,“只要你應我一事,別說三天,以後天天給你畫有什麼難的。”

  “什麼事?”趙才子一屁股坐在右上首,拿了個桔子給秦鳳儀道,“你怎麼有空回揚州啊?不是在京城做官兒麼?莫不是有什麼差使?”

  “是有件差使,只是,你也知道,我身邊沒人,得要個有才幹的才子幫我一幫,我可認識誰啊,就找你來了。”

  “只管說,我先說下,要是難的事,得給我畫五天,要是容易的事,三天就成了。”趙才子十分技癢,他擅畫美人圖,但畫美人圖得有美人才成啊。結果,揚州最大的美人,秦鳳儀跑京裡做官去了。趙才子好幾年都沒找到個像樣的美人了,不要說與秦鳳儀比了,就是秦鳳儀七成美貌的,都沒見著過。

  秦鳳儀當下,“我都說了,以後天天給你畫都成。既然你應了,這就收拾收拾,與我去南夷吧?”

  “幹嘛去南夷啊?”

  秦鳳儀道,“去南夷,給我做長史官啊。”

  趙才子狀元的腦袋也呆愣了片刻,方反應過來,他一聲大叫便自椅子中跳了起來。趙才子有些肥胖,秦鳳儀眼疾手快的扶他一把,他方不至跌倒,趙才子都結巴了,“你,你,你就是前天來的鎮南王?”

  秦鳳儀微微頜首,三言兩語簡單的把自己的身世說了,道,“前天到揚州,就有些晚了。昨天去棲靈寺給我母親做的道場,今天我就過來找你了。我算是看透京城那些個人了,眼下,我身邊還缺一位長史,老趙,咱們是老交情,你先時亦是狀元出身,現下年紀不過與我爹仿佛。畫了這些年的美人圖,先時天街誇官的榮耀與志向,可還記得?”

  趙才子仿佛沒聽到秦鳳儀的話,他望著秦鳳儀的臉看了又看,喃喃道,“你竟然是柳娘娘的孩子?天呐,咱們認識這些年,我竟半點兒沒認出來了。”

  趙才子感慨一回,神神叨叨的絮叨良久,方回神道,“你剛說啥?叫我去給你做長史?”

  “對。”秦鳳儀道。

  趙才子道,“先前我雖為柳娘娘說過話,那不過憑良心罷了,你不用這麼報答我。”

  “我報答你什麼呀,我就是覺著,你是個能做事的人。何況,我現在身邊可用之人太少,就來找你了。”

  趙才子道,“你出來時,陛下沒給你配長史司?”

  “我用他來給我配!”秦鳳儀提到景安帝就沒什麼好氣,秦鳳儀道,“你給個痛快話,到底跟不跟我走吧!”

  趙才子氣的,“你這也像個請人的樣兒,不用你三顧茅蘆,也得客氣些吧。”

  “咱倆誰跟誰啊。”秦鳳儀說趙才子,“你還不一樣,要畫我的時候,就一口一個阿鳳,如今我請你去做事,就這般磨唧了?”

  趙才子道,“我這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我這家業呢。”

  “統統搬到南夷去,我著人來給你收拾。”秦鳳儀多的是人手。

  趙才子道,“這可不是小事,你得讓我想一想。”

  秦鳳儀道,“這要坐家裡乾巴巴的想能想出什麼來,不如你隨我去驛館,眼下我手上事務不少,你也看看我手下這些人如何?這樣,你願意便願意,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畢竟,買賣不成交情還在嘛。”

  趙才子剛要應,繼而笑了,“好你個小鳳凰,我險叫你誑了去。”趙才子想著,自己雖是狀元出身,到底不比這小子商賈出身,鬼精鬼精的,趙才子道,“這樣吧,我總要想一想,三天后給你答覆。”

  秦鳳儀還在趙家吃過午飯才告辭的。

  秦鳳儀還去找方灝見了見,方灝也不曉得秦鳳儀如今的身份,還問他如何就回揚州了。待秦鳳儀說了自己的事,方灝驚的眼珠子險沒掉出來,秦鳳儀道,“你前年秋闈又沒中,你要是沒到秋闈的水準,我得勸你再念幾年書,再繼續科舉。但你文章火侯早到了,你就是心事太重,這樣一年年的蹉跎,就真蹉跎廢了。我這就要去南夷就藩,趙才子已答應做我長史,你要不要與我同去?”

  方灝又是一驚,秦鳳儀按住他的手,溫聲道,“阿灝,咱們是自小一處長大的,我也不拿什麼花裡胡哨的事糊弄你,南夷我也沒去過,但,聽說是個窮苦地界兒。我也不能應酬你高官厚祿,但我既是就藩南夷,那就是我的地盤兒,我不以科舉好壞看人,我知道你的本事,知道你能做什麼。我只能說,你與我過去,我不會叫你的青春再蹉跎在這些看了一遍又一遍,寫了又一篇的時文裡。待有哪日,你心性堅實,想回來繼續科舉,我不會強留你。如何?”

  方灝到底年輕,當下便應了秦鳳儀。

  不過,方灝還道,“先時咱們拌嘴打架的事,你可不許給我小鞋穿。”

  秦鳳儀嘿嘿壞笑,“唉喲,你不說我還忘了,多謝你的提醒啊~”

  方灝想想,也是一樂,想著我雖兩次秋闈落第,不過,咱也是揍過親王殿下的人啦。一念至此,方灝就覺著,明兒得買些好的潤脂膏來保養自己的小拳頭啦~

  方灝回家一說要隨秦鳳儀去南夷的事,把家人驚的不輕。

  方大太太還特意找秦太太打聽了一回,這下子,連秦鳳儀曲折而尊貴的身世都打聽了出來。方大太太與丈夫商量後,也便同意了,無他,兒子這兩次秋闈不中,夫妻倆也能瞧出兒子心中抑鬱來,想著,秦鳳儀現在是親王了,南夷雖是個窮地界兒,但,跟著秦鳳儀,也吃不了什麼苦,安全上亦有保證。如此,便給兒子行拾行裝,讓他隨秦鳳儀一併去了。

  方大太太還怪榮幸地,與四鄰八家的吹噓此事,“哎喲,可真是再想不到的,誰能想到小殿下竟是這樣的身份哪。小時候,他還常同阿灝來家吃我做的花生糕哪,還誇我手藝好,一口一個嬸嬸的叫我哪。”一想到竟然給親王殿下叫過嬸嬸的,方大太太自己便興頭的失眠半宿,興奮過度,睡不著了。

  此乃閒話。

  倒是趙才子打聽了秦鳳儀一番後,又親自去瞧了一回秦鳳儀的親衛,還有秦鳳儀收留的那些個饑民。秦鳳儀的親衛兵,便是到了揚州這樣繁華的地界兒,依舊是每天按時訓練,沒有半點兒懈怠。而秦鳳儀收留的饑民,雖則不敢說吃穿多好,但,衣裳是乾淨的,吃的雖則是粗糧,亦是都能吃飽。而且,還能幫著親衛兵們洗洗衣裳、去營裡幫著燒飯、打掃、做些雜務之類的事,也沒有閑著白吃飯的。

  趙才子回家同媳婦商量一回,這年頭,家裡事都是男人做主。趙才子同秦鳳儀道,“原想著,我先與你過去,看看再說。哎,也不必如此囉嗦了,我便將家一道搬去。”

  秦鳳儀大喜。

  秦鳳儀帶在身邊這將兩萬人,卻無一擾民之舉,而且,這樣的訓練有素,就是這些個饑民,先時揚州知府巡撫還擔心,這些個饑民見到揚州繁華,怕會死求白賴的留在揚州討生活呢,沒想到,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但有人問,這些饑民們道,“跟著殿下去南夷,有屋有田,揚州再好,俺們在這兒無非還是給人做工做佃戶罷了。”

  也不是沒人說秦鳳儀這是空頭支票,不一定能不能成真。饑民們便道,“俺們快餓死的時候,殿下給吃給喝還給棉衣穿,俺們不信殿下,難不成信你這話?”還叫來兵士,把這挑撥小人抓了起來。

  秦鳳儀並未覺著如何,他也沒對人施展一下他親王殿下的王霸之氣,實在是,秦鳳儀現在是恨透了景安帝,若不是情勢如此,秦鳳儀根本不願意跟人提自己的身份,他覺著很恥辱。但,正因他如此低調,軍紀卻如此整肅,淮揚官場可不是安徽巡撫那般沒眼力,能到淮揚這裡做總督巡撫的,皆是景安帝心腹中的心腹。

  這些個大員,別個不說,一個個都不是沒眼光的。雖則秦鳳儀說了,糧草自有糧商們供應,可到了淮揚地界兒,焉能叫殿下的親衛花錢吃糧商們的糧草,就是饑民們的伙食,淮揚也一併出了。非但如此,南夷那裡,雖則誰也沒去過,但聽說山高林密,瘴毒極多,鎮南王殿下就藩,自然不會鑽什麼高山密林,但,相應的藥材還是要多備一些的好。何況,這大冬天的,人也容易病痛。揚州府的藥材不夠,還自金陵蘇州等地調了許多過來,給殿下帶著。

  淮揚總督十分動情,道,“殿下自幼在揚州長大,臣有幸督淮揚,今又是三生有幸得以親見殿下風範。老臣先時還覺自己也算能臣,今見殿下,方知慚愧。南夷雖則在人口中乃偏僻之地,但,這樣的地方,正需殿下這樣的大才治理。老臣雖身在淮揚,雖目之不及,但知南夷必定能人口繁茂,地理昌隆。殿下才名,日後必能天下皆知。”

  然後,這位總督大人不是白動情的,也不是白白送這許多東西的,他把自己的一個孫子送給了秦鳳儀使喚。吳總督道,“這小子雖則念過幾本書,到底見識淺薄,倘殿下不棄,讓他在身邊牽馬墜蹬,便是他是福分了。”

  秦鳳儀還是頭一回遇到遇他自家子弟使喚的一地大員,秦鳳儀笑道,“我看小吳眉清目秀,是個機伶穩妥人。你和小吳若不嫌南夷艱苦,我這裡正是用人之際。”

  小吳,大名吳翰過來給秦鳳儀見禮,秦鳳儀笑,“不必多禮。唉呀,你姓吳,是不是與吳道子一家?”

  吳翰恭恭敬敬稟道,“殿下**,屬下一家正是吳道子十八世孫。”

  秦鳳儀連連讚歎,“我那裡正有一張吳道子的畫兒,待找出來賞你,也算物歸原主了。”

  吳翰連稱不敢,秦鳳儀笑道,“這有什麼不敢的,我一見你便覺投緣。不然,那樣的寶貝,你以為我誰都給的。瞧你祖父饞的,我就不給他,只讓他饞著去。”

  秦鳳儀這人,交際上很有一套。他三言兩語的,氣氛便活絡請多。與吳家祖孫說些話,又問了吳翰一些功課,秦鳳儀對吳翰的學業水準也就有數了,便打發他們祖孫下去,讓吳翰回家收拾東西,明兒個隨他一道南下。

  待秦鳳儀離開淮揚時,身邊多了五千人不止,除了趙才子一家幾十口子,吳翰身邊也有十來個家下人相隨,方灝帶了五六個人外,剩下的,皆是商賈工匠一流。這些商賈還不全是揚州的,還有金陵、蘇州等地商賈,聽聞秦鳳儀要在南夷建新城,這些個商賈打聽過,連徽商銀號與晉商銀號都要去新城開分號,而且,這位鎮南王殿下的財力,也是兩家東家親口證實過的。於是,忽啦啦的來了一群人。這些個是想著去南夷做生意的,也不過千數人罷了。剩下的,有些是投到饑民隊伍裡去的。更多的,是供應各項吃食的商家,另則,還有就是一些聽聞親王殿下就藩要經江西的,他們是蹭著隊伍一道走,非但路上安全,介時到江西時可少些盤剝。

  這倒還罷了,更讓秦鳳儀無語的是,還有些媽媽帶著一票年老色衰的閨女跟著做生意的。
  別說,人家還供不應求哩~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0:49
☆、第270章 大生意


  秦鳳儀就藩途中究竟帶了多少人到南夷, 在後世史書上也是個謎。但, 眼下在章顏章巡撫這裡,絕不是個謎, 章顏早就收到朝廷的旨意, 鎮南王殿下要就藩南夷。同時收到的還有朝廷的邸報, 那上頭有關於鎮南王殿下秦鳳儀身世的大致說明, 總的來說,就是母不詳的皇子一枚。當然,母不詳這是在不知底理人看來,章顏早就收到家裡的書信,信中他爹章尚書就詳述了秦鳳儀的身世, 章顏一面讀信一面咋舌,再也沒想到秦鳳儀還有這樣的身世。

  信中, 他爹還問他, 要不要活動一下回京城任職,反正三年任期還有一年就要快到了。

  章顏還沒給他爹回信,但是,知道秦鳳儀就藩南夷, 章顏覺著, 這實在太解氣了!原本人家章顏要謀的是國子監一職, 結果, 秦鳳儀這大忽悠再加上秦鳳儀親自在景安帝跟前進言,直接把人家章顏忽悠到了南夷州來與土人做伴了。

  南夷的確是個需要治理的地方,倘能治理好, 的確也是大功一件。但,南夷州才多少人啊,有記載的人口是十萬,當然,戶部那裡的記錄可能也很久沒更新過了。但,這的確是個地廣人稀的地界兒。章顏就是想治理,自從就任南夷巡撫一職,章顏也是鼓勵生育,輕薄賦稅,開懇耕地,撫民安民,反正,撫民之政到處施行,但,人口基數在這裡,依章顏計算,南夷州要是想有成效,起碼得十年以上了。

  章顏剛來南夷州時也是想有一番作為的,現在淩雲壯志都快消磨怠盡的時候,秦鳳儀給放到南夷就藩了。章顏嘴上說,“得為迎接藩王殿下做好準備啊。”心裡真是痛快,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因為秦鳳儀要來,章顏就不急著回京了,他還要多幹幾年,看看這嘴炮小子當初說的天花爛墜的,到底有什麼本事。

  章顏做好了準備,把巡撫衙門騰出來給鎮南王殿下使用,另則,殿下的親衛足有一萬,章顏也準備好了給親衛軍的軍營。然後,親自帶著南夷這些老弱病殘的官員們出城三十裡相迎。秦鳳儀見著章顏挺高興,跳下車,一把扶起行大禮的章顏,親熱的拍拍章顏的肩膀,笑道,“老章,我可是想你想一路了呀。哈哈哈,山水有相逢啊,我就說南夷州是個好地方啊!走,與本王同乘!”

  章顏還是頭一回見給封藩到南夷還能有秦鳳儀這般精神面貌的,當然,他也是頭一回見著封藩的藩王。其實,章顏見著秦鳳儀也高興,尤其秦鳳儀這精神抖擻的模樣,起碼比哭喪著臉強啊,章顏笑道,“小臣不敢放肆,還請殿下回輿,小臣隨駕便可。”

  “你我還如此客套。”秦鳳儀挽著章顏的手,“上車,有事與你商量。”

  章顏聽秦鳳儀如此說,仍是先恭請秦鳳儀上車,他隨後也登上車駕。秦鳳儀的王駕自然寬敞,章顏一看,車裡還有一人,倒也認識,揚州城的趙才子,這原是揚州城有名的鄉紳,章顏曾于揚州知府任連任,自然認得趙才子,二人關係也不差。秦鳳儀道,“都是熟人,我請趙才子做了我的長史,現在就是趙長史了。”

  二人打過招呼,秦鳳儀道,“我這回帶來的人不少,趙長史說說,咱們建城的事。”

  什麼建城的事?

  章顏一下子有些懵,不過,趙長史是個有條理的人,先把一頁文書給了章顏,同章顏介紹了這次秦鳳帶來的人。趙長史道,“親眷這些暫且不算,我們自有安置,約摸八百人左右。另則,殿下親兵一萬,都是打京城跟著殿下過來的。還有就是饑民有一萬兩千餘人,這一萬兩千饑民裡,四十歲以下壯丁有五千七百人左右,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的有一千五百左右,婦人兩千三百余人,孩子兩千五百左右,有家人長輩的孩子一千左右,剩下的一千五百,多是路上乞討的十二歲以下的孩童。”

  章顏心下一喜,先問,“這些個丁口,身體如何,能耕種不?”

  趙長史道,“路上都給他們吃得飽飽的,雖則一路南下有些辛苦,身體都不錯,耕種沒問題。殿下的意思也是帶他們過來,給他們田地,讓他們開耕種田。”

  章顏聽說還是能耕種的丁口,頓時喜的了不得,搓手笑道,“唉呀,殿下真是咱們南夷的福星啊!咱們南夷,地方多的是,就是缺人哪。只要成丁的,每人一百畝,如果是山地,還能多給些。”

  秦鳳儀問章顏,“這麼缺人哪?”

  章顏道,“最缺的就是人了。土人們在自己個兒山上不下來,咱們這裡地氣暖,外頭一年兩季稻,到咱們南夷,一年能種三季。只是,人少地方就窮啊,好容易有幾個不錯的,讀書識字都往外頭去了。待外頭有了基業,一家子都接了去。別個地方還佃戶什麼的,咱們這裡,只要他們願意往遠一些的地方去,我都可按丁授田,哪裡用給人當佃戶。”

  秦鳳儀笑,“那這回帶人是帶對了。”

  “殿下英明啊!現在冬天,尤其北方,冬日大雪,氣侯也冷,有些家境不大好的百姓,便過得艱難。若是年景不濟,天年不收,賣房子賣地賣兒賣女都有。其實,現下已算是盛世了,只是,什麼年頭都會有吃不上飯的。殿下收留了一萬多人,怕是把從北到南的饑民都帶來了。”章顏笑,“他們在自己家鄉,就是討飯的命了。在咱們南夷,重授田地,而且,咱們南夷地氣暖,只要肯耕作,再餓不著人的。”又很是贊了秦鳳儀一回,“殿下大才啊,知道咱們南夷人少,便收攏了這些人過來。”

  “好說好說。”秦鳳儀笑嘻嘻地的謙了一句,還與章顏道,“我說南夷是個好地方吧!”

  章顏自知道秦鳳儀帶了一萬多的移民過來,現在是半點兒不嫌秦鳳儀了,他瞅著秦鳳儀就稀罕的不行,笑著拍馬屁,“殿下說好,自然是好的。”

  章顏也是多年為官了,拍過馬屁後問道,“那這一路,饑民們吃什麼呀?殿下是如何籌措的糧草?”這麼由北到南的一路,這許多的饑民,吃食上便是大事啊。

  秦鳳儀道,“路經大的州府,他們願意供應,便讓他們供應一些,倘是小地方縣衙之類,也不勞他們,有糧商呢。對了,這回還有好幾萬商賈跟著一道來了。”

  好幾萬?

  章顏驚的,他在揚州做父母官,揚州算是商事繁華之地了,估計也沒好幾萬的商賈啊!

  趙長史細細的與章巡撫解釋了這好幾萬商賈的來歷,其實不只是商賈,還有匠人、商賈身邊帶的家眷、服侍的人等等,章顏歎為觀止,起身對著秦鳳儀一揖,再次道,“殿下大才啊!”

  秦鳳儀拉他坐下,道,“車裡這麼窄巴,想作揖下車再揖吧。這些都是來給本王建新城的呀。”

  章顏一拍大腿,“不管幹啥,來了就好!”

這南夷,人家說蠻荒之地,半點兒不假,別個不說,這路就不行啊,坐車裡那是左搖右擺。當然,氣候十分宜人,一到南夷,先時自京城出來時,秦鳳儀穿的是夾的。到了豫州,天降大雪,他就換了大毛衣裳,直待到揚州時,也是大毛衣裳,可一入南夷地界兒,真是暖和,秦鳳儀便換了夾的了,還是薄料子夾袍。

  趙長史與章顏說了秦鳳儀欲修建王城之事,章顏道,“何不就在南夷城修建?”

  秦鳳儀道,“新城,方有新氣象。這次,非但有我的王府,還有大公主的公主府,你們各人的官邸,親衛軍裡有一位昭勇將軍兩位四品副將十位千戶一百位百戶,皆要各有房舍,另則,這些個饑民,路上我就說了,多的沒有,每家一套四合院。再者,趙長史他們,本王身邊長史司的人,也要各有各的宅院。另則,南夷人少,非但種田的百姓少,我這次雖帶了許多商賈匠人來,但,有才幹的人終究是少的。以後招賢納才,自然不能少了這些人的房舍住。故而,要另建新城。”

  章顏問,“殿下想把新城建在哪兒?”

  秦鳳儀道,“待回去咱們再說,你心裡先想想,要在哪裡給饑民授田,待咱們回去,再看看南夷州的地形圖,我這裡還有陰陽風水先生,他們在地理方面是通的,咱們先擇好地方,再讓他們過去看看。”

  章顏與秦鳳儀相識並非一日,故而,一些話也敢說,章顏輕聲道,“殿下,這建城可是耗資巨大。”

  秦鳳儀笑,“放心,我把徽商銀號與晉商銀號的東家帶來了。”

  章顏縱不知秦鳳儀打算如何運作,也著實是服了秦鳳儀,真不知秦鳳儀何等手段,竟然把這兩家財主帶到了南夷來。

  秦鳳儀帶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南夷城,朝中也收到了消息,江西巡撫奏章中寫得是,十數萬人相隨鎮南王殿下車駕。把朝廷都驚了一跳,十數萬人可不是小數目,再者,鎮南王殿下離京時,也不過一萬多點兒人,這怎麼到南夷城就十數萬了?

  再者,這十數萬人,都是些什麼人哪?

  這倒不是什麼秘密,因為,上奏章說此事的也不是一人兩人,主要是,秦鳳儀經過各州府,州府供給糧米,這些自然要跟朝廷報備的。另者,各地大員,也會在摺子中說一兩句,這其間,便有鎮南王殿下收留各地饑民之事。

  另則,安徽巡撫也說了,鎮南王殿下要在南夷修建新城,在徽州廣招匠人商賈,淮揚那裡也提了此事。故而,這事到底如何,景安帝心知肚明。

  不管是建新城不是招募商賈還是收留饑民,秦鳳儀又不是把人綁去的,十好幾萬人,反正,景安帝認為,這個數字頗有水分。不過,哪怕是幾萬人,能叫這些人心甘情願的跟著過去,真不曉得這小子是怎麼忽悠的。

  非但景安帝好奇此事,滿朝上下,沒有不好奇的。

  便是內閣鄭老尚書同程尚書私下說起此事,還說呢,“殿下只有五十萬現銀,建王府差不離,他要是建城,那是萬萬不夠的。”便是秦家先時做鹽商有錢,那也不夠建城的啊。

  鄭老尚書同程尚書打聽,“程尚書,依你所見,倘是要建一座城,得要多少銀子?”

  程尚書道,“這得工部出預算吧。今春修城牆,就花了二三十萬,要是現建城,大幾百萬肯定有的。”

  鄭老尚書就奇怪,秦鳳儀哪來的錢呢,就要建城。

  這件事,非但鄭老尚書奇怪,李釗私下同父親說起來,也覺奇異,“按理,阿鳳剛到南夷,應該是先接手南夷政事,為何這麼急著建城呢?”

  景川侯道,“南夷本就地廣人稀,南夷巡撫章顏是阿鳳的老交情了,章顏任南夷巡撫,當初就是阿鳳在御前興薦的。南夷政務有限,何況,南夷州駐兵不過萬余人,阿鳳的親兵就有一萬了。他的親兵,俱是精銳。政事上有限的很,可他帶了這麼些饑民過去,得安置啊。現下那些人,無田地還好說,南夷地方夠大,有的是田可授。但。光授田還不行,住也得有住的地方。如今盛世,便是有饑民,朝廷未有大的災荒,他收攏饑民,無非就是遷移人口。由北至南,饑民能有多少,撐死不過一兩萬。但,奏章上說,跟隨他之眾,足有十數萬。十數萬怕是沒有的,但他在徽州、揚州兩地最繁華之地,大肆宣揚他要到南夷建新城之事。他本身再加上饑民,三萬人頂天了,剩下的,撐死再有兩萬,這兩萬,便是要到南夷發財的各類商賈。”

  “就是建城,弄這麼多商賈做甚?”

  “銀子。”景川侯道,“為了銀子,他手裡的銀錢,斷不夠建新城的。秦家以前行商,天下間,商賈為富。所以,他要大募商賈。”

  李釗倒是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李釗道,“雖則商賈最富,但商賈也最是精明不過,阿鳳想從他們手里弄出銀子來,怕是不易。”

  “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方悅也把秦鳳儀這大作排場建新城的事與祖父說了,方閣老還是那幅模樣,秦鳳儀知曉自己身世後就再沒來過方家。臨走前,方悅過去相送,秦鳳儀倒沒有不理方悅,但是,卻是沒問方閣老一句的。方閣老已經恢復了心境,聽長孫說完此事,方閣老笑道,“胡說八道,如何能有十數萬,他不過一萬親兵,加上些他自己的人口,也就一萬多人。再加上收留的饑民,一路同行的商賈匠人,能有五萬人就不錯。”

  方悅道,“祖父,你說,他這城能建起來不?”

  方閣老道,“這誰曉得。”然後,老頭兒擺擺手,“以後莫與我說他的事,我們早不來往了。”

  方悅:不知剛剛豎著耳朵聽得賊認真,然後還長篇大論的人是誰啦~

  裴太后在後宮都聽說了這事,景安帝還是那句話,“反正已把該撥的銀子撥給他了,再多的一分沒有。”

  裴太后道,“我就覺著,鳳儀這事稀奇。”

  景安帝心說,這還叫稀奇,真正稀奇的還在後頭呢。饒是誰百般猜不透秦鳳儀眼下謀劃,因為,在誰看來,秦鳳儀這不過是剛剛就藩的藩王,人剛挨南夷的地界兒,空口白牙就要說建一座新城,那啥,你有那財力不?

  景安帝卻是想到秦鳳儀先時說的一句話,小生意用的是自己的本錢,戰戰兢兢,養家糊口。而大生意,鮮少用自己銀錢的。景安帝就要看看,秦鳳儀如何做成“建新城”這單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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