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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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074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36
☆、第220章 拉入夥


  秦鳳儀原以為盧老頭兒的風度已是一般, 如今方知道, 那是因為他沒見到耿禦史呢。這傢夥真不愧與盧老頭兒一唱一和的傢夥,風度與盧老頭兒不相上下,甚至,秦鳳儀認為, 就耿禦史這風度, 還不如盧老頭兒哪,起碼盧老頭沒翻舊賬啊。

  像他去禦史台,倒不是沒見到耿禦史,耿禦史也沒有不見他, 只是, 見他後先問,“秦翰林這是來我這裡自辯啦?”

  秦鳳儀有些懵,問了句,“自辯啥?”

  自辯啥?

  耿禦史一聽這仨字, 臉就徹底黑了。不為別個,全朝上下沒有秦鳳儀這等不懂規矩的人了。禦史參他, 他就跟個死人一樣, 從不上折自辯,就上折自辯了一回, 還寫了詛咒……唉呀, 這什麼人哪?陛下竟還點他做了探花。要耿禦史說, 這姓秦的哪裡有半點□□探花的風度, 倒似不知是哪個犄角旮旯裡跑出來的二傻子。耿禦史擺擺手, “你不自辯,那就出去吧。”不自辯,過來做啥?咱禦史台可跟你沒交情。

  秦鳳儀是有事要說的,連忙道,“自辯,我自辯還不成?”

  耿禦史便又讓侍衛出去了,然後,聽秦鳳儀自辯,秦鳳儀道,“今兒頭晌,陛下召在京的藩王們、還有八位宗室國公、連帶三位殿下旁聽,說宗室子弟不成器的事兒。下官因近來在宗人府幫忙,也有幸旁聽。這話趕話兒的,因為下官性情耿直,不小心與順王爺打了一架。”

  耿禦史咦了一聲,“你跟宗室狗腿子一般,如何翻臉啦?”

  秦鳳儀翻白眼,誰說他是宗室的狗腿子啊,他就是做狗腿子,也是陛下的狗腿子。見耿禦史上鉤,秦鳳儀還是先為自己人品辯白了一番,“我吃的是陛下的銀米,出身是正經三鼎甲,堂堂正正庶起士出身的清流,什麼狗腿子啊?大人您還是官場前輩哪,您對我這誤解可真是太深了啊。”

  深不深的。

  倆人說了幾句,耿禦史才曉得秦鳳儀是為啥到禦史台來了,這小子算是把宗室得罪的死死的了。而且,不只是得罪了在京的宗室大佬,簡直是十萬宗室都給他得罪完了!

  怪道呢,這是找清流說和來了啊。

  也是,就憑秦鳳儀這清流厭惡,宗室痛恨的地步,他要不找清流求和,估計小命難保!

  不過,這小子怎麼突然辦了這麼件大快人心的事啊!

  就宗室花銷的事,耿禦史也早就想說一說了,無非是以前說都被陛下壓下去了。本來就是嘛,宗室做什麼呀,什麼都不做,就因有個好祖宗,成天的高爵厚祿,無爵無官的,一月還要有六石米供應!就秦鳳儀這七品官兒的月俸,算下來,一月也沒六石米這麼多啊!這是什麼!這就是一幫子的蛀蟲!

  耿禦史知道原委不置可否的將秦鳳儀打發走了,待晚上老友盧尚書過去說話,耿禦史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姓秦的這是怎麼突然良心發現,竟把這天給捅了。”

  盧尚書道,“他那人,一怪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的。說不得是陛下的意思。”

  耿禦史道,“先時他那樣與咱們清流不對付,做了那麼些不知所謂的事,他這一來,咱們就偏著他,這也忒便宜了些吧。”

  “那要不,先拖兩天?咱們只要不發聲,宗室就先得搞死他。”盧尚書道。

  “不成不成。”耿禦史搖頭,“若是宗室把那小子幹掉,朝裡再想找這麼位渾不吝的可就難了。何況,倘開始就叫宗室得手,宗室氣焰一起,這宗室改制的事就更難了。”

  “是啊,宗室改制,關乎國策。”盧尚書道,“為著大事,只得先保一保那小子了。我看他如今也知道宗室是什麼樣兒的了,先時還與我禮部頂牛,有事還不是得與咱們清流商量。”

  “沒見過這樣兒的,正經一甲進士,堂堂探花出身,先時竟與宗室沆瀣一氣,豈不令人惱!”眼下雖是要保秦鳳儀,但耿禦史對秦鳳儀的觀感依舊很差。

  盧尚書不愧是耿禦史的知交,盧尚書點頭,“可不是嗎?簡直就是糊塗透頂!咱們先齊心協力的把這件大事做了,之後如何,隨他自己好了。”

  想一想秦鳳儀以後的政治生涯,耿禦史也覺著沒必要再與秦鳳儀較勁了。秦鳳儀要是命大,他對宗室做了這事,也是宗室的萬世仇人,秦鳳儀除了回歸清流,已是無路可走。要是秦鳳儀有個好歹,那也只怨他命短啦。

  於是,二位朝中大員摒棄秦鳳儀這粒清流眼中的小沙礫,一心一意的商量起宗室改制的大事來!

  秦鳳儀再往駱掌院那裡,也很順利,駱掌院是他半師,雖則一向有些鐵面無情,眼下秦鳳儀把天捅個大窟窿,何況,駱掌院認為,秦鳳儀這事雖有些衝動,但正是清流應做之事。駱掌院大贊秦鳳儀,還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駱掌院道,“從你小時候,我就想啊,不要說你以後有什麼出息了,不走邪道就是好的。後來你中了探花,入朝為官,瞧著也不像什麼正路人。不想,小事糊塗,大事卻這樣明白。好好,不愧我駱臻的弟子啊!”

  駱掌院大號駱臻,字,至美。要知道,秦鳳儀慣會個攀關係的,自從認出駱掌院是他蒙師來,他就私下常以駱掌院半個弟子自稱,可人家駱掌院是從來沒有承認過的。如今,駱掌院終於承認了,而且,不是半個弟子,就讓秦鳳儀做他弟子!駱掌院大贊了秦鳳儀一回,根本不必秦鳳儀說請駱掌院幫忙的話,駱掌院都承認秦鳳儀是他弟子了,哪裡會袖手旁觀。

  駱掌院與程尚書一樣,讓秦鳳儀去鄭老尚書那兒走一趟。

  只是,眼下就到了落衙的時辰,駱掌院道,“你去鄭家等著吧,與老相爺好生說一說。”鄭老尚書還是內閣首輔。

  秦鳳儀到鄭家時,鄭老尚書還沒回來。

  鄭老尚書身為內閣首輔,雖然沒封宰相,但就是宰相的交差。鄭府,亦如相府一般無二。人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秦鳳儀如今就是七品,就他這官身,擱尋常人,相府大門都進不去,門房都不讓你坐。好在,秦鳳儀這臉有知名度,而且,秦鳳儀在城中亦有知名度,前番他在衘上與倭人決鬥之事,鄭家消息暢通,這些坊間逸事,下人們知道的最快,事情尚未過去多久。今見著勇氣過人的秦探花至訪,何況,秦探花本就是京城小名人,門房還過來給他打了個千兒,請他進去說話。知道他是來找自家老爺的,門房道,“秦大人您先坐著吃茶,小的這就進去給您通報一聲。”

  秦鳳儀坐下,立刻有門房小子端了涼熱適宜的茶來。秦鳳儀接了茶,茶盞是一套清秀雅致的梅子青的茶盞,入手細膩潤澤,妥妥的官窯瓷,再呷一品茶,別說,這鄭家門房吃的茶,也不比他家裡人吃的茶差了。

  當然,這並不是說鄭家下人吃茶就用這茶盞了,果然,那小子笑道,“這是給各位大人們用的盞用的茶,小的又細細的燙洗了一回,大人只管用就是了。”

  秦鳳儀笑道,“你費心了。”

  “大人勇鬥倭人之事,小人也聽說了。能服侍大人一回,也是小人的榮幸!”

  於鄭家下人而言,秦鳳儀不過在京城略有名氣罷了。但于鄭家主子們而言,秦鳳儀在御前得寵,早非一日。故而,秦鳳儀品階雖低,卻是不能將他做等閒在京有些名聲的低品官員看待。鄭家管事的太太聽說秦鳳儀到訪,立刻就讓管事迎他到了爺們兒待客的花廳,又讓在家念書的鄭老尚書的五孫子過去陪著說話,鄭老尚書回來的倒也不晚,聽說秦鳳儀到了,鄭老尚書還與老妻說呢,“這事稀奇,他什麼事要來咱家?”

  鄭老夫人道,“等了這一會兒了呢。老爺換了衣裳就叫秦探花過來問問吧,這會子過來,必是有事。”

  鄭老尚書由丫環們服侍著換了常服,這才命人請了秦鳳儀到書房。

  鄭老尚書倒不是盧尚書那般嫉惡如仇的性子,好吧,秦鳳儀為人,也說不到一個“惡”字上,但是,不得清流喜歡也是真真的。鄭老尚書倒是挺喜歡秦鳳儀,並未為難他什麼,讓他有事只管說。其實,在鄭老尚書心裡,秦鳳儀不見得有什麼大事,畢竟,秦鳳儀岳家景川侯府,師承方閣老,一腳在豪門,一腳在清流,他有事,這兩者都能借上力,不會過來尋他這位內閣首輔。畢竟,他與秦鳳儀多是些面子上的交情。

  秦鳳儀想,鄭老尚書真不愧首輔風度,便把自己的事說了。

  鄭老尚書先是臉色凝重,良久方緩了些神色,笑道,“怪道,原來是這等大事。如何,以後就留在清流了吧?”

  秦鳳儀是個實在人,他道,“以前沒想過這些,現在,我是把宗室得罪完了。不過,清流也有清流的缺點,我要是見著不好的,也是要說的。”

  鄭老尚書笑道,“誰不讓你說了?你以為,朝中都是些小肚雞腸不成?清流有清流的不足,你見著不好的要說,難不成,我見著不好的就胳膊折在袖子裡了?我一樣會說。你本就是正經一甲出身,現在身上帶的仍是翰林院的差使,讓你去宗人府,不過是陛下借調。宗室如何,你也瞧見了,一言不合就要翻臉的。你呀,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在清流吧,老老實實的做些實事的好。”宗室改制的事,雖則事情是秦鳳儀捅開的,但,內閣決不會袖手,甚至,在這場改制大事中,內閣才是主力,而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秦鳳儀。

  但,鄭老尚書的政治敏銳度,讓他必要趁此良機將秦鳳儀拉到清流中來的!這不只是鄭老尚書對秦鳳儀的欣賞,還有他對秦鳳儀未來官場之路的期待,對秦鳳儀品性的認可!眼下秦鳳儀雖是芝麻小官,但這小子御前得寵,何況,秦鳳儀雖有諸多叫人哭笑不得之事,但同時,鄭老尚書也清楚的看到秦鳳儀是個做實事的人,是個能明辯是非的人,是個不惜身的人。當然,不惜身這一點,鄭老尚書有些誤會。因為,秦鳳儀放炮之前,他真的沒有多想。

  總之,哪怕是個誤會,這也是個美麗的誤會。

  就是一句話,鄭老尚書十分看好秦鳳儀,不但是應承要拉他一把,還要直接拉他入夥!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37
☆、第221章 細作傳說


  秦鳳儀是自鄭家出來, 方去的他師父方閣老那裡。

  因秦鳳儀今天突然放的雷, 連鄭老尚書都沒聞著信兒,方閣老更不知道,關鍵,這個小弟子先前也沒跟他說過啊。秦鳳儀這會兒過來, 方家正用晚飯, 方閣老都沒多想,還問他有沒有吃晚飯,沒吃,正好一道吃。秦鳳儀不是外人, 添幅碗筷就好, 方閣老再命廚下加兩道小弟子愛吃的菜。

  秦鳳儀跑了一下午,還真是餓了,端著碗就是一通吃。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喜歡這吃飯香的晚輩, 方閣老笑,“怎麼餓成這樣了?”

  秦鳳儀道, “從吃過午飯, 一下午跑了四個衙門,剛從鄭老尚書家出來, 大半天就吃了一盞茶, 快餓死我了。”

  方悅給他盛碗湯, 笑道, “你這又得了什麼新差使, 這麼忙?”方悅是中規中矩的清流晉升途徑,現在翰林院修書。

  秦鳳儀道,“哪裡有新差使,我今兒跟順王爺打了一架,險些被揍。”

  方悅都覺著稀奇,“你不是跟宗室挺好的,這是怎麼了?”

  “先時好,那不過是宗室大比的事情,他們得用我跟禮部相爭。那會兒我也覺著禮部有些事做得不太地道,我做事都是憑良心。”秦鳳儀喝兩口湯,道,“現在不成了,頭晌我們在御前打了起來,我算是把宗室得罪完了。”

  此時,方家人還以為秦鳳儀是與順王爺打架的事,過來方家想請師父家裡人幫他在朝中說話呢。因為,順王畢竟是藩王之身,秦鳳儀七品小官兒,而且,瞧秦鳳儀這模樣,打架可不是像吃了虧的。既然秦鳳儀沒吃虧,吃虧的必然是順王了。本來,秦鳳儀與順王動手就有不敬之嫌,這順王還吃了虧,自然要找回場子的。

  方家以為是這事,方四老爺還說呢,“師弟你莫擔心,這一時衝動,也不算什麼大事。”方家是清流中的清貴之家,方閣老首輔位上退下來的,方家與藩王一向沒什麼交情。而且,依方家的傳家思想來說,他們是清流,原也不必與藩王多做來往的。

  故而,即便是秦鳳儀與藩王動手打了一架,可藩王的地盤兒在藩地,京城是咱們清流的地盤兒,在咱自家地盤兒,能叫小師弟吃著虧麼。

  秦鳳儀見四師兄安慰他,秦鳳儀點頭,“嗯。”又夾塊燉的牛肉吃了,方悅問,“你跟順王為什麼打起來啊?”

  秦鳳儀道,“這不是宗室大比,宗室考得十分丟臉麼。不是我吹牛,就宗室大比,文試第一名,還不如我秀才試時做的文章呢。比起阿銳你當年案首的文章,更是差的遠。”

  “你少拿我打趣。”方悅笑,“不會是你這壞嘴,說這等興災樂禍的話叫順王打了吧。”

  “不是,這本來就是事實,他們考得不好,還不叫人說啦。”秦鳳儀道,“我是說,宗室子弟沒出息,皆是因朝廷待宗室過厚,且不說這些藩王國公之爵,就是無爵宗室,一月都可領六石米。這還有天理不?我七品,每月不過七石半的祿米,勉強比尋常宗室強些罷了。不過,這也沒法,誰叫人家是太\\祖爺的後人呢。可這般榮養,養得子弟出眾,也算沒白糟蹋朝廷給的糧米。可瞅瞅這一夥子人,今次考試的還都宗室裡有頭有臉的哪。有頭有臉的都這般,普通宗室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可想而知。”

  方大老爺道,“宗室之弊病,已非一日。”

“是啊,師父、師兄、阿悅,你們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的。我當時就說了,宗室子弟考得這麼爛,這麼不成器,全都是榮養太過之故。我說了,成年宗室,有爵的先不說,普通宗室銀米該悉數革除,讓他們自食其力去。先時那些宗室不能做工,宗室不能經商的條例,只要是無爵的普通宗室,依例皆如平民,只要不入下九流就好。然後,順王就急眼了,我們倆就打了一架。”秦鳳儀一面說著,侍女端來秦鳳儀最愛的焦炸小丸子,秦鳳儀先夾了一個孝敬他師父,然後自己夾一個香噴噴的吃了,還說呢,“師父你也嘗嘗,小丸子剛炸出來最好吃。”

  還焦炸小丸子呢。

  方閣老啥都吃不下了,非但方閣老,連兩位方師兄、方師侄們,當然,一些還未入仕的師侄們還不大明白秦師叔捅了多麼大的個簍子,但方閣老、方大老爺、方四老爺、方悅是知道的啊,四人都停了筷子,齊刷刷的看著秦鳳儀香噴噴的吃飯。秦鳳儀下午是體力腦力沒少用,的確是餓了,方悅給他小師叔布菜,道,“多吃點兒。”細看小師叔這相貌,天庭飽滿,龍眼獅鼻,一等一的好相貌,嗯,起碼不像個短命的。

  大家都沒吃飯的心了,因為秦鳳儀來的時候,方家已經在吃飯了,秦鳳儀就以為大家都吃好了,他也快些把飯吃好,家裡做官的男人們就去了書房,連帶著秦鳳儀一道,商量秦鳳儀做下的這要命的事。

  秦鳳儀完全沒有師兄師侄這般擔心,方閣老一輩子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神色倒好,只是難免責備秦鳳儀一句,“這樣的大事,如何不事先與我商量後再做。”

  秦鳳儀道,“我沒想說,以前在陛下那裡,偶爾聽見過說宗室開銷過大的事,我當時就隨便說了兩句。後來我媳婦說,不叫我管這事,得罪人。我就沒打算說了,今兒個這是話趕話,師父您不知道,唉喲喂,宗室那些個王爺、國公,說起大仁大義、大智大勇,仿佛他們是人間的活聖人一般,一 說到正事上,就個頂個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盤了,一點兒不為朝廷考慮。先前說的是允宗室自由婚配之事,您不知道那些個人,平日裡哪個不是財大氣粗的,可就是允宗室自由婚嫁之事,他們每年往上遞婚嫁單子,朝廷總要賞些個婚嫁之資的,就這麼點兒錢,都捨不得,說有些個無爵宗室生活困苦,就指著朝廷賞賜的這幾個成親哪。我一聽就火了,這是人說的話嗎?啊,沒別人施捨你的這三瓜倆棗,還不活啦!都是朝廷慣出來的!我當時就說了,不要說婚嫁之資,那些尋常宗室,無官無爵,身體強壯,就不該再吃朝廷的糧米,都攆出去自己尋生計去!尋不著只管餓死算了!我就都說了!”

  方閣老靜靜的聽了,方四老爺年輕些,道,“小師弟雖有些莽撞,可這話,也在理。”

  “想說就說,倒是暢快。只是,先時不做好準備,如今可是慌手慌腳了吧?”方閣老心裡明鏡似的,問小弟子,“今兒下午都去了哪幾家衙門?”

  秦鳳儀都說了,方閣老微微頜首,“還算有些腦子。”

  方大老爺還安慰小師弟,道,“師弟你放心吧,咱們清流都知你是一片公心。”

  方閣老道,“你這難處,不在明日,而在後日啊。”

  秦鳳儀不在乎道,“先說眼前吧,以後誰曉得如何啊。”

  方閣老道,“你這就把明天要上的奏本寫出來。”他得給小弟子把把關了。

  屋裡沒有半個外人,院門口都是方閣老使了一輩子的心腹管事守著。方悅給秦鳳儀找出奏章,又給他研墨。秦鳳儀論文采是不如方悅的,但他邏輯很好,一篇奏章不必打草稿,一揮而就。方閣老接過看後,心下比較滿意,想著小弟子心裡還是盤算過此事的,雖則說的時機沒多想就說了,但宗室弊病,小弟子說的也都是實情,尤其有戶部資料為佐證,再不加以裁撤些個,以後朝廷什麼都不必幹,光養宗室就行了!

  但也有不周到的地方,秦鳳儀這用詞就太實了些,批評宗室的話也有些重。而且,方閣老說了,“你說宗室二十歲前依舊由朝廷供給糧米,這就有一件事,若有宗室瞧著成年後沒了銀子,孩子則是有銀米,我與你說,若是遇著無恥的,這啥也不必幹了,一輩子就生孩子就成了,反正生一個一月就是六石米。”

  秦鳳儀目瞪口呆,一時方道,“師父,這也得看生不生得出來吧。”

  “這倒是,這些年,宗室也沒少生。”方閣老想到宗室這十萬人口,也是搖頭,道,“這樣,男孩子這裡再加一條,到年七歲,入當地官學念書者,方有糧米可領。倘是不念書的,則無糧米可領。”

  “他們是該多讀一讀書了,一個個跟文盲似的。”秦鳳儀加了一條。

  方閣老道,“再者,尋常宗室中,正妻所出嫡子嫡女,糧米數目自然不變,側室所出庶子庶女,糧米減半,侍婢所出,糧米再減半,私生宗室子女,再減半。若有以庶充嫡者,革一家糧米。”

  還有就是年六十以上者,糧米供給如故。但有子女夭折、長者病輩都不上報吃糧米者,所多領糧米一律追回,革一家糧米。

  總之是,對於尋常宗室各種限制,自此糧米供應,只限未成年宗室子女,或六十歲以上老者。

  方閣老親自出手指點,秦鳳儀這份奏章稱得上內容詳實,有理有據。就是第二天,秦鳳儀該奏章一上,幾位心裡對此已有準備的大員都不禁暗想,這小子昨兒把天捅破,這一晚上咋搗鼓出這麼份有深度的奏章來啊!秦鳳儀可不像有這樣本事的人,倒不是說秦鳳儀沒本事,只是,能寫出這樣周詳的奏章,定是熟知宗室弊端之人。這做事,大方向上不能錯,但,細節上東西也十分要緊,秦鳳儀是首倡宗室改制之人,大方向上自然不會錯。不過,細到如斯地步,就不似他的手筆了。大家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唉呀,這小子還有個好老師,定是受了閣老大人的指點哪!

  經方閣老指點過的奏章,不要朝中大員,昨夜秦鳳儀拿去給他岳父看,景川侯細看了三遍,都覺著這奏章詳盡至極,無可再添減之處。景川侯就是提醒了女婿一聲,“以後你尋死先知會我們一聲,也好給你備口棺材。”

  聽聽,這叫什麼話!秦鳳儀當時就說了,“岳父就放心吧,我這眼瞅就做爹了,且死不了哪。”知道岳父這是擔心他,只是他岳父一向面冷心熱,秦鳳儀也習慣了。

  景川侯一聽這話,顧不上再就訓這好不好就給長輩放大招出難題的欠揍女婿,景川侯忙問,“阿鏡有了?”

  秦鳳儀急急的一捂嘴,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李釗看他那忽閃忽閃的大桃花眼,好笑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是大喜事,怎麼還保密來著。”

  秦鳳儀道,“我娘說不到三個月,不能往外說,不然,對我兒子不好。”

  李釗笑道,“咱家又不是外處。”問秦鳳儀,“得兩個多月了吧?”

  秦鳳儀笑,“嗯,前兒表大夫來確診過,的確是有了。剛不到倆月,得下月才到三個月呢。”

  景川侯道,“你這也是快做父親的人了,以後行事必要深思熟慮方好,切不可再衝動行事。”

  “岳父你放心吧,我什麼時候衝動啦。”

  好吧,衝動的人從來不覺著衝動,或者在秦鳳儀心裡,他自己個兒興許說不得還是個穩重人哩。景川侯對這個問題女婿已是死心,景川侯的心都在外孫身上了,特意道,“待外孫大些,把他送到咱家族學來,我親自瞅著,再不能叫你帶歪。”

  秦鳳儀喜道,“送給岳父都行,我又不喜歡帶孩子,我陪孩子玩兒就成,功課武功我就都托給岳父啦。”

  李釗笑,“你倒是會省事。”

  秦鳳儀笑嘻嘻,“能者多勞嘛,我現在就盼著岳父和大舅兄長命百歲,您二位結實了,以後還能幫我教管孫子哩。”

  景川侯&李釗:……怪道秦家做生意能發財哩,這也忒會算計啦~

  總之,秦鳳儀昨夜忙了大半宿,把清流大員知會了一半。當然,宗室也不是無所準備。只是,就是方家心中所想,宗室的地盤兒是在各自藩地上,在朝中,光是禦史台的嘴炮他們就有些支撐不住。更不必提秦鳳儀如此周祥的奏章一出,以至於宗室皆心下暗想:這姓秦的果真不是衝動行事,他是有備而來啊!

  而且,非但姓秦的一夜就拿出這麼份計畫周實的奏章,便是清流們,也一個個的準備充分。還有些個缺德禦史,拿著先前宗室聯名誇讚秦鳳儀的摺子說事兒,說宗室大王們這變得也忒快,半月前,秦探花主持宗室大比時還是個好人呢,如今這不過半月,宗室大比的事兒一結束,用不著秦探花了,秦探花兒便就成了你們嘴裡無禮無法的諂媚小人了,你們這變得也忒快了吧!

  此時此刻,宗室們算是明白了,先時宗室大比這姓秦的一幅與禮部翻臉也要為咱們效力的模樣,原來,根本故意騙取咱們的感情,欺騙咱們的真心!這傢伙分明就是清流派來打入咱們宗室的細作啊!

  可是被這姓秦的坑慘了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38
☆、第222章 大笑


  宗室可算是明白了, 他們這是叫姓秦的騙子給騙了啊!瞧瞧這秦騙子上的章程詳實的奏章, 瞧瞧這清流進退有據的攻擊,瞧瞧,連戶部近十年來宗室開銷的資料都有,這要不是提前就有所準備, 宗室都不能信!

  行!

  真行!

  他們也算老江湖, 卻是著了這小騙子的道!

  不怪小騙子騙術高明,是小騙子身後的老狐狸道行非凡!

  朝上自然是唇槍舌戰一通辯,宗室就死咬住宗族禮法,這是太\\祖爺定的規矩, 誰要是改, 就是對太|祖爺的大不敬,立刻就該叫金甲衛上殿,拖出去砍頭。朝臣們更不是好纏的,太|祖爺定的規矩不能改?怎麼不問問太|祖爺, 若知如今宗室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就不知太|祖爺做何感想了!倘□□爺泉下有知, 估計都能手持青龍寶劍直接砍死這一群不肖子孫!

  反正, 清流們話雖沒直接這樣說,卻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清流們還說了, 宗室只嫌沒有實缺, 只有虛銜, 就看你們宗室大比的成績, 敢給你們什麼實缺啊!國家大事, 敢交給你們嗎?

  朝上一通吵,待下得朝去,更是各看各的不順眼!

  秦鳳儀基本上原都是與方悅一道下朝的,這一回,盧尚書把秦鳳儀叫住了,讓秦鳳儀近前說話。秦鳳儀快走兩步過去,神色頗是敬重的問,“尚書大人可是有事?”不得不說,清流還是很夠意思的。就是老盧頭,也很夠意思。

  很夠意思的盧尚書說話很不客氣,道,“你是不是傻啊,沒見宗室是啥眼光看你,小心出去被揍。跟我們一道,他們總不敢當我們的面兒動手。”大景朝的文官,其實也不甚斯文。

  秦鳳儀看幾位宗室一眼,果然有幾人冷冷的瞧著他,神色很是不善。秦鳳儀並不怕事,還道,“我練過武功。”

  程尚書道,“你那幾招花拳秀腿,就別拿出來顯擺了。”問秦鳳儀出門可有帶侍衛。

  秦鳳儀道,“帶了,昨兒我岳父又給了我倆侍衛,我都帶身邊了。”

  耿禦史其實心裡有些幸災樂禍,道,“倆如何夠使?”

  秦鳳儀道,“是我岳父昨兒新給了倆,還有先時陛下賞我的侍衛,愉老親王給我的侍衛,還有我家裡招攬的侍衛,有三十好幾個呢,我今天出門時,我媳婦都叫我帶上了。”

  諸大佬此方表示了放心。

  沒走幾步,就有小內侍過來,奉陛下之命,宣秦翰林御前說話。

  於是,秦鳳儀辭過朝中大佬,就又回頭往宮裡去了。諸大佬紛紛想,果然陛下對此事亦是知情的。陛下聖明,終於下定決心要削減宗室之俸了!咱們可得助陛下把這事兒辦成!有銀子用在哪兒不好啊!白養著這些個宗室,幹吃白飯不幹活,人口還一年比一年的多,誰養得起啊!

  秦鳳儀到太甯宮偏殿時,景安帝正在換常服,見秦鳳儀過來,倒是看他很親切,未令秦鳳儀行大禮,擺擺手,“坐吧。”

  秦鳳儀見景安帝要換的是件靛青的紗衫,便道,“這件太老氣了,不襯陛下。這三伏天剛過,也正熱呢,換件淺色的,好看。”

  景安帝笑,“這件穩重。”

  “陛下都這把年紀了,還能不穩重。”秦鳳儀一向熱心腸,問,“陛下的衣裳在哪裡,我幫您挑一件。”

  有大宮人請了秦鳳儀過去,就在隔壁間,因為景安帝時常在此處起居,故而都備了常服。秦鳳儀瞧了,挑了件月白繡雲紋的出來,道,“這件好看。”

  景安帝覺著顏色有些嫩了,秦鳳儀道,“雅致大方,陛下穿來一定好。”

  秦鳳儀極力推薦,景安帝就換了這件月白的,之後頭上也不再束金冠,只是用發帶束髻,身上威儀都減了幾分。秦鳳儀笑道,“陛下這樣穿戴,一下子年輕五歲。”

  “是嗎?”換好衣裳,景安帝打發了閒雜人等,就馬公公在旁服侍,景安帝笑道,“朕看你昨天不管不顧的什麼都說了,還以為今天你得愁得老五歲呢。如今看來,倒還好。”

  秦鳳儀道,“昨兒我回家,叫我媳婦可是好生說了我一回。吃過午飯我都沒閑著,跑了四個衙門,還去了鄭老尚書家裡,又往我師父和我岳父那裡跑了一遭,入夜才回了家。陛下,您看我今兒這奏章寫得還可以吧?”

  景安帝笑,“一看就是方相的手筆。”

  “那也不全是,是我先寫好後,我師父看過,哪裡有不合適的地方,我添減了一些。”秦鳳儀半點兒沒隱瞞,一五一十的都與景安帝說了。

  景安帝道,“以往看你與清流不共戴天的模樣,這回你們倒是走一路去了。”

  秦鳳儀道,“昨兒我媳婦叫我往盧尚書那裡去的時候,我心裡其實提溜著哪。只是,這不是性命攸關嘛,硬著頭皮也得去。我與盧尚書一直不大好,不是我挑他眼,打我剛來京城,第一次去他家拜訪時,他就看我不順眼,您說說,那時我是雄心萬丈的來參加春闈的。而且,春闈成敗關乎我終身大事,我要是考砸了,我岳父非反悔不叫我媳婦嫁我不可!可我把文章獻上去,他竟叫我下一科再來!您說說,這是一位科場前輩該說的話嗎?哪怕我文章不好,也得鼓勵我一二啊!半點兒不鼓勵我!要是我心理承受力差的,早叫他打擊傻了!虧得我沒聽他的!後來我中了探花,又嫌我是憑臉得到的!這不是赤果果的嫉妒嗎?我長這好看,這是老天爺的意思,能怪我嗎?後來經常說我壞話,我就不提了!不過,沒想到,這大事上,盧尚書還是很夠意思的,雖然我去禮部,他先時不想見我,但知道我做的是于國有利的大事,他也沒說以前的事,就諷刺了我幾句,早朝上還是幫我的!”

  秦鳳儀兩眼含笑,“以後,我不能再管他叫老盧頭兒了,我得尊敬他,以後就叫他盧尚書了。”

  景安帝聽得都笑了,“唉喲,到禮部還被為難了啊?”

  “這其實也不能怪盧尚書,先時我是把禮部得罪慘了。他先時不見我,是因為不知道我說的是宗室改制的事。後來他曉得我是為這件大事而來,立刻就見我了。”秦鳳儀認真道,“我這回,感觸挺深的。陛下,昨兒我在您跟前,一時心直口快,就把事兒給說了。回家後,我媳婦與我分說了這裡頭的利害,我也有些後怕。可後來,我往幾位大人那裡過去,說到此事,幾位大人根本沒有怕事大不理我。就是我師父,這樣的一把年紀,眼睛老花,晚上看不清字,還叫我把寫得奏章,一字一字的念給他聽,他一條一條的幫我修改。不然,我哪裡寫得出這樣詳實的奏章來。我突然覺著,這件事雖是我說破的,可其中卻是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血。像我師父,他要是沒想過宗室改制之事,能一下子就給我改得這般周祥麼?他老人家怕是早就想過宗室改制之事,只是,先時或是時機不到,或是因著什麼緣故,一直沒能辦了此事,可他是真正的想過這事的。還有盧尚書、耿禦史、程尚書、鄭老尚書、駱掌院,沒有一個因為這是件得罪人的事,或是先時與我不大好,就袖手旁觀的。我想著,以後我也要做他們這樣有心胸的人才好。昨兒我輾轉半宿才睡著,今兒一上朝,其實我心裡也還有些懸著。待上了朝,我的心就安定了,凡事,只怕不能同心同力。今宗室之事雖則難辦,可咱們君臣一心,這事兒啊,不怕辦不成!”

  景安帝瞧著秦鳳信自信滿滿的樣兒,笑道,“昨兒這半日沒白跑。”

  “那是!”秦鳳儀也很有些驕傲,宗室改制這事,自然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只看早朝就知道,要抗衡整個宗室,非清流莫屬。但,秦鳳儀身為這樁國之大事的參與者之一,也是很榮幸的。榮幸之際,他又被皇帝陛下留下一併早膳了。

  說來,被皇帝陛下賜膳自然是一樁體面事,被皇帝陛下賜過膳的自然不只秦鳳儀一個,但也只有秦鳳儀每次在皇帝陛下這裡吃飯時,馬公公會特意吩咐禦膳房做幾樣淮揚早點的。其實,即便不做淮揚菜也沒什麼,只是秦鳳儀就會一直叨咕他們淮揚菜多好吃多好吃罷了。

  沒法子,世間就有秦鳳儀這樣厚臉皮的傢伙,因他時常在御前留膳,馬公公也習慣了。

  吃著地道的揚州早點,秦鳳儀先前說了對宗室改制的信心,不過,他到底不是那等認為有信心就能把事做成的人。秦鳳儀夾著個三丁包子咬一口,道,“這自來做事,給人錢的事最好做,從人手裡掏錢,可就不好掏了,何況,咱們這是現成的革了宗室多少年領慣了的糧米。我那奏章裡的規章是極周詳的,不過,要是想宗室痛痛快快的應下,還是要給些好處的。”

  昨兒個不過半日,秦鳳儀甭管是求爺爺還是告奶奶吧,能搗鼓出今日早朝的景象已是不易,景安帝沒料到,他想的倒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深些。景安帝問,“依你說,要給他們什麼好處?”

  秦鳳儀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爹做生意時,譬如食鹽漲價,百姓們多有不滿,就是過來進鹽的鹽販子,也會唉聲歎氣,您知道我爹是怎麼幹的嗎?”

  “賣什麼關子,說。”

  秦鳳儀道,“我爹就去買些米麵來,交給家裡鋪子裡的掌櫃的,但有買鹽十斤以上者,送他們一斤米,或是半斤面。這些買鹽的小商販心裡一面,鹽雖漲價,卻是有米麵白送,算起來與以往的價錢也差不離,於是,也就不再報怨了。待他們適應了這價碼,慢慢也就沒米麵送了,他們也就習慣了。”

  景安帝大笑。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44
☆、第223章 宗室的條件~~


  秦鳳儀雖然自稱沒跟他爹學做過幾天生意, 不過,他“夢中”那幾年, 沒考過春闈, 沒做過探花, 更沒做過官,還是跟他爹學了一些生意經滴。而且, 他本就是出身商賈之家,家裡主要的來往對象, 也多是商賈人家。秦鳳儀這人吧,雖然為人做事的經常受清流詬病, 但論起腦筋靈活, 大概是因為出身商賈的緣故, 這小子的確是機伶百變。

  景安帝原想著, 秦鳳儀能把這事說破,已頗具膽量, 而且, 關鍵是, 並不是景安帝有什麼暗示,秦鳳儀才去說宗室改制之事的。他完全是話到此處,情到此事, 並未多想,直接就說了。這尤其難得, 可見秦鳳儀亦是打內心深處認為, 宗室的確是要改一改了。秦鳳儀的這種見識, 倒比待景安帝授意,然後,他去捅破宗室改制之事,更令景安帝欣賞。其實,依景安帝對秦鳳儀的喜歡,景安帝心中第一個拿來捅破宗室改制之事的人選並不是秦鳳儀。偏偏,不需暗示,秦鳳儀就說了。景安帝不是個不愛惜臣子的人,能在朝為官的,沒有傻子。尤其是朝中重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盡忠朝事,一則是讀書人的理想,讀書人的本分,但與景安帝彼此之間,未嘗沒有君臣情分。怎麼說呢,那句老話,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

  在景安帝的計畫中,便是秦鳳儀負責把此事捅破,秦鳳儀的職責,也已盡到了。哪怕宗室要針對他的小探花,景安帝也會護住秦鳳儀。不過,秦鳳儀的表現,遠遠比景安帝預計中的更好。怎麼說呢,這孩子的潛質像是一座待你去挖掘的寶藏,便是以景安帝的眼界,都認為,他平生所見的出眾人物,秦鳳儀年紀雖小,卻是不比許多前輩年輕時遜色了。

  待用過早膳,景安帝與秦鳳儀道,“你這就去宗人府當差吧,待有事,朕再叫你。”

  秦鳳儀應下,行一禮,便退下了。

  接下來的事,就不只是朝堂上的唇槍舌劍了,更多的是利益上的交換。就像秦鳳儀說的,朝廷要動宗室這樣巨大的利益,總要拿些什麼來安撫宗室。秦鳳儀雖則與往常一般與二皇子在宗人府當差,但現下,他是真的閒不住了。

  二皇子與秦鳳儀相處的時間不長,卻是極信服秦鳳儀,二皇子私下同秦鳳儀說了,“有人來找過我。”二皇子不好提那人姓名,接下來的話,他卻是不知要怎麼與秦鳳儀說。秦鳳儀看二皇子有些猶豫又有些為難,卻還想與他說的模樣,秦鳳儀先道,“讓我猜一猜,我想,必然是宗室的某位長輩私下同殿下說了些什麼。尤其是,殿下以後也是要做宗室的。今日裁撤宗室許多糧米,以後殿下的後代,一代代的爵位傳承,到最後,怕也有人難免淪為尋常宗室。像眼下的尋常宗室,又有哪一位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呢。是不是?”

  只看二皇子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秦鳳儀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二皇子不掩訝意,“秦探花,你怎麼猜到的?”

  “若我是宗室,我也會聯合幾位殿下,在御前進言,說一說宗室的不易。”秦鳳儀覺著,這實在太好猜了,不過,他好奇的是,“殿下您的意思呢?”

  二皇子道,“宗室大比什麼樣,我也是眼見的。我雖無能些,可做的文章還是比他們要強些的。只要宗室大比成定例,只要祖孫知道努力,我並不擔心。要連努力都沒有,我也只有隨他們去了。”畢竟待子孫無爵起碼是五六代以後的事了,二皇子也不是那等杞人憂天的性子。

  秦鳳儀先道,“二殿下這話,我贊同。”

  “你贊同?”

  “當然啦,殿下忘了,當初為了宗室大比,我都把禮部得罪成什麼樣兒了。”秦鳳儀笑。

  二皇子似是松了口氣,心裡又很高興,笑道,“我就曉得,秦探花你是個好人。”

“那是!”秦鳳儀大言不慚的收下二皇子的讚美,悄聲問,“那二殿下可以與我說了吧,是哪位藩王來你這裡請你來探我的口風的?”

  “探口風?”二皇子搖搖頭,“並沒有啊。就是康王叔昨兒下午過來,說起宗室不成器之事,也是痛心疾首。只是,宗室越是如此,越是要好生管,越是要讓子弟上進。想讓子弟上進,就得有考校子弟們的方法。康王叔很是贊同宗室大比,我心裡,也覺著宗室大比很好。不然,你說你學問好,他說他武功高,到底好在哪兒,到底有多高,一比也就知道了。不然,只聽人說,終是不可靠的。”

  “殿下這話很是。”

  二皇子是個老實人,二皇子笑道,“多是康王叔說的,我心裡覺著有道理就同你說一說。”

  秦鳳儀誠懇道,“我也覺著,宗室大比是應該保留的,而且,宗室大比就應如每三年一次的春闈一般,每三年考一回,宗室子弟,擇優錄用,給實缺,讓他們做官,為百姓謀福祉。”

  秦鳳儀正色道,“殿下,昨兒我說了革了普通宗室糧米之事,並不是要逼宗室入絕路,也不是與宗室有什麼仇恨,我與宗室有何相干呢。實在是,宗室若是不改,朝廷已是供應不起了。而且,國家榮養宗室這些年,可養出什麼驚才絕豔,為國為民的宗室子弟了?一個都沒有。宗室大比就能看出現在宗室是何境況了。宗室要改制,就是為了讓宗室子弟上進。他們只要肯學習肯習武,一樣做官,一樣有出息,而且,能有益江山社稷。更重要的是,如果再像以前那樣恩養宗室,便是尋常宗室子弟,不必做事,每月都有糧米可領,殿下想想,眼下宗室已是這般,再過百八十年,不說朝廷能不能供養得起宗室,就是宗室自己,怕是連如今的景象都沒有,真要落到‘不堪入目’四字去了。”

  二皇子在宗人府當差的時候比秦鳳儀在長,頗知一些宗室年度開銷,二皇子歎道,“是啊。你們今早朝拿出的,不過是戶部的銀米開銷。每年除了戶部,就是父皇的內庫對宗室也有諸多賞賜呢。”

  宗室那裡,顯然是與幾位皇子有所接觸。

  二皇子既然做了傳聲筒,眼下秦鳳儀與宗室的關係是掰的不能再掰了,索性就將自己對宗室的種種擔心也與二皇子說了。只要二皇子能明白,傳給宗室那邊知曉也無妨!

  像傳聲筒這樣的差使,也就二皇子這樣的好性子能做。譬如三皇子這樣的硬人,就做不來的,因為三皇子的脾氣,自宗室大比後,他就不大看得上宗室子弟,便有藩王過來遊說,三皇子就一句話,“要是以後我的子孫這般不爭氣,不要說糧米,都不配姓景!”

  過來遊說的藩王叫三皇子險些沒把肺葉子頂出來,私下都說,“怪道諸皇子裡,三皇子人緣兒最差,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四皇子五皇子,他們年紀尚小,還未到參政的年紀。六皇子更不必說,更是不懂這些事。倒是大皇子,這位所有人認定的儲位之位的唯一侯選人,將來的皇帝陛下,對宗室的態度很是溫和,哪怕就是宗室改制,在京的宗室意見不小,大皇子也都耐著性子一一聽取了。

  當然,聽聞意見的同時,大皇子也不忘在宗室們說起秦鳳儀時再拱兩句火什麼的。

  秦鳳儀對於自己在宗室裡現在的人緣兒如何是完全不關心了,反正也好不了,而且,他現在與清流一夥了。

  清流們對於秦鳳儀還挺重視,盧尚書都私下與秦鳳儀說過不少清流對於宗室改制的意見,盧尚書道,“宗室必要提出條件的,若是宗室想要實缺,斷不能應的,知道不?”清流們可不願意把自己的飯分給宗室吃。

  秦鳳儀倒沒想到宗室提出的條件是用實缺來交換,秦鳳儀道,“這事說得容易,瞧瞧宗室現在的模樣,就是朝廷有實缺,他們接得住嗎?”

  “就是這話!”此話大合盧尚書之心。盧尚書的性子,一向就很有些瞧不上宗室的。

  “所以,如果宗室要用實缺來換改制之事,反是容易。”秦鳳儀的意見則與盧尚書不同,秦鳳儀悄聲道,“就宗室今年考得這慘不忍睹的樣兒,能有什麼好實缺給他們?再說,他們這裡頭,矬子裡拔高梁都拔不出幾個來。要是實缺,只要不過分,先以宗室改制為主,大人不妨先應了他們。待改制的事成了,實缺不實缺的再說唄。”

  盧尚書一樂,拈須笑道,“你小子倒是挺滑溜啊。”

  “我這還不都是受大人您的指點嗎?”秦鳳儀頗會順竿兒爬。盧尚書笑斥,“你少奉承我,我可指點不了你,淨讓我生氣了!”

  秦鳳儀笑嘻嘻地道,“咱們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非得有先前的不對付,才有如今的好感情啊!”

  盧尚書正直了大半輩子的人,實在聽不得秦鳳儀這肉麻兮兮的話,一面搓著手臂上給秦鳳儀麻出來的雞皮疙瘩,一面問他,“老實說,是不是御前經常這樣奉承?”不然陛下咋這般看這小子順眼哩~

  “哪兒啊,我就這樣奉承您老人家。”秦鳳儀端盞茶,笑嘻嘻的奉給盧尚書。

  盧尚書接了,還是正色與秦鳳儀道,“你是清流,還是要正直做人的,知道不?”

  秦鳳儀站得筆直,神色肅穆,大聲道,“聽尚書大人的話!”

  盧尚書給他嚇一跳,險些碎了手裡的茶盞,揮揮手,“行了行了,記得不能對宗室心軟就成啦。去吧。”

  秦鳳儀肚子裡憋笑,見盧尚書沒什麼別個吩咐,便一幅恭恭敬敬的模樣告退了。

  總得來說,盧尚書對於秦鳳儀近來明辯是非的行為很是滿意,想著,年輕的孩子,便是一時走了歪路,只要能拐回正路上來,也是好滴。為此,盧尚書特意去了老恩相方閣老那裡一趟,以往他去都是告狀的,這回不同,這回是去誇老恩相收了個好弟子的。盧尚書一臉憂國憂民狀,道,“自秦翰林入朝,我每每見他就沒有不堵心的,不論行事還是談吐,皆不合時宜。如今總算是捋順了,他也走到正路上來了。我過來跟老恩相說一聲,老恩相以後不要擔心了。秦翰林還是個明白人,沒辜負老恩相的栽培。”

  方閣老笑道,“是個好孩子啊?”

  盧尚書點頭,“小事毛糙,要改的毛病還很多,但大是大非上頭,清楚明白,真不枉老恩相這幾年的教導。”

  方閣老頗是自得,難得不謙虛的顯擺了一回,道,“當初我就看中他這份大事明白,心術純正。”

  在清流看來,一直在邪路上徘徊的**分子秦鳳儀總算是被清流感化著走回正道皈依正派了。但,宗室改制之事,清流們是做夢也沒想到,宗室竟提出這般合乎情理,卻又讓清流大為頭疼的條件!

  那就是,清流們你們不是嫌我們宗室子弟不學無術嗎?

  好啊,我們接受你們的批評。我們也想自家子弟好啊,自家子弟不成器,我們比你們急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是,宗室子弟是該上學,但,這也得有學可上啊?

  既然你們讓我們宗室子弟念書,那就先得建宗室書院啊!於是,宗室光要求各地的宗室書院的修建,就不下百所,而且,還要求京城建一所大大的宗室書院。當然,宗室馬上就要革糧米了,宗室沒錢,就得有勞朝廷為我們出錢了。

  而這筆錢,戶部算下來,程尚書的臉直接就黑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45
☆、第224章 準備就序


  甭看宗室大比, 這些宗室子弟考了個亂七八糟,但, 只要有腦子的, 便不會小看宗室。只看想要宗室改制, 景安帝繞多大的彎子,內閣想這事多少年, 都沒人捅破,還是叫秦鳳儀這愣了巴唧的七品小官兒說破之後, 內閣趁此東風,將宗室改制之事提到朝上來。

  其實, 不論景安帝還是朝中大員, 抑或秦鳳儀這愣子, 大家心裡都明白, 要動宗室這樣大的利益,必然要給宗室一些好處的。

  哪怕宗室想多要幾個實缺, 如盧尚書這樣有些刻板的大員, 都被秦鳳儀勸著, 願意默許了。可誰都沒想到,宗室提出的不是實缺之事,而是請朝廷蓋書院, 供宗室子弟念書!

  而且,宗室的理由簡直是正當的了不得, 為了讓宗室子弟上進!

  而且, 清流大員們, 你們也說過我們宗室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吧,皇帝陛下,咱們都是姓景的,您肯定也是盼著咱家孩子能改了壞習慣,認真讀書習武,一意上進的吧。

  非但如此,宗室還進宮給裴太后請安時,同太后娘娘說了這事。便是裴太后,不知內裡如何,卻也覺著給宗室蓋幾所書院不算過分。不過,裴太后何其政治素養,裴太后笑道,“讀書明理,我盼著不論皇家還是宗室,都是多念書的好。”這位娘娘深知現在朝中正說宗室改制之事,倘是旁時,這事她應了無妨。可在這宗室改制的關頭,裴太后便是以太后之尊,亦是極為謹慎,不肯多說一句,更不會應承什麼。

  平皇后比起裴太后,自然是要差上一些的,但平皇后得了景安帝的叮囑,景安帝就明說了,“宗室改制正是要緊的時候,宗室怕要是來你這裡說情,不論什麼事,虛辭拖著他們就是,凡事有朕在。你莫要應承什麼,不然,倘以後朝廷法令與你當初應承的不一樣,宗室或有微辭不說,你面子上也不大好看。

  故而,平皇后亦是有所準備的。

  宮中其他妃嬪皆非正位,宗室便是到她們那裡說話也沒什麼用啊!

  不過,裴太后還是私下問了兒子此事,裴太后道,“如果宗室只是要求建幾所書院,倒也無妨。”

  景安帝道,“不是幾所,是一百所宗學。”

  裴太后眉梢一挑,這就有些跟朝廷較勁了,裴太后眉峰一動,道,“這也不怕,又不是一下子建一百所,先略建幾所做做樣子,待裁撤宗室糧米之事辦下來,餘下的書院慢慢修建就是。”

  因是母子倆私下說話,身邊連馬公公都去外頭守門了,景安帝低聲道,“朕倒不是吝惜建書院的銀子,建幾所,還是建一百所,於朝廷而言,時間拉長一些,沒什麼不同。只是,宗室書院一旦開建,必是要先建諸王所在藩地的宗室書院。”

  裴太后心下一跳,明白了兒子的意思,“這倒真是不可不防了。”

  要是景安帝說,與其建幾所,倒不如建一百所,若只有幾所,必然要在藩在鎮藩之地建宗室書院,這樣,周遭大小宗室的子弟,豈不是都要在藩鎮念書、上學……不是景安帝小人之心,若天下十萬宗室集中幾家藩王所在州府,初時還好,可在這裁撤宗室糧米的節骨眼上,景安帝怕是要睡不好覺了。

  景安帝沉聲道,“宗室書院便是修建,也只能建在京城!”

  裴太后道,“你這想法自然好,只是,怕如今的藩王宗室不樂意。”擇宗室子來京念書,自然是好。只是,這要是想得多的,就如同皇家不願意宗室學院建在藩鎮之地一個理,人家藩王宗室難道不會多想嗎?好啊,建個學校把咱們的孩子都圈京城去了,你什麼意思啊?宗室可不是傻子,只看他們上折建書院就能叫天家至尊母子都要發一回愁,便可見一斑了。

  景安帝道,“一件東西,賣家要出高價賣,買家卻不願意出高價買,不一定是東西不值這個價,怕是沒想對吆喝的法子。”

  做皇帝的,並不一定如何天才卓絕,也不一定要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載。

  一位皇帝,做對一件事,就是難得的好皇帝了。

  那就是,會看人,會用人。

  景安帝這事先是與鄭老尚書商量的,這是景安帝的首席心腹,君臣二人秘議此事,馬公公依舊去外頭守門。宗室的奏章,鄭老尚書也看了,這位老尚書年紀一大把,說話也不急不徐,先道,“恕臣直言,宗室書院可以建,但除了京城的宗室書院,地方上的略緩一緩,也是無妨的。老臣去程尚書那裡問過了,今年西北大旱,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戶部的銀子緊張。不如就先建京城的宗室書院,如此,待書院建好,可以先挑選些出眾的宗室子弟過來念書,省得誤了宗室子弟的上進之心。“

  鄭老尚書實不愧景安帝的首席心腹,這話雖然是把西北大旱的事都扯了進來,說朝廷沒錢,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地方的宗室書院暫且不修建,先建京城的宗室書院。

  景安帝道,“藩王們俱是明理之人,朕想著,朝廷的難處,他們都能理解。只是,若是幾位藩王知道朝廷困難,定會親自掏腰包,先在各藩鎮建宗室書院了。”

  鄭老尚書笑道,“這是朝廷仁政,怎能令宗室出銀子?老臣們臉皮還沒有這樣厚,先建宗室書院,也不獨因眼下戶部不寬裕,還有就是宗室書院先時誰也沒見過,這是頭一遭開辦,建在京城,先讓子弟過來就讀,看看可有何不足之處,也可改進。待得京城的宗室書院萬無一失,在開辦藩鎮的宗室書院,亦是一樣的。不然,忙忙的建一大堆書院,不是這裡不好,就是那裡有礙,白花了銀子錢不說,也委屈了宗室。”

  “鄭相此話有理。”這個解釋,起碼還算個過得去的解釋。

  但,景安帝並不如何滿意。就是鄭老尚書心下也明白,他這個理由,若是遇上軟弱肯講理的,還說得過去,對付宗室,怕有不足。不過,眼下鄭老尚書也沒有什麼好法子,鄭老尚書悄聲道,“陛下放心吧,只要京城宗室書院開起來,還怕宗室子弟不肯過來就讀嗎?有人來,咱們就不怕。若宗室提出他們也要在藩鎮修建書院,先由內閣諸人辯上一辯。介時叫上秦翰林過來,他是個渾不吝的,只要商量不通,立刻叫秦翰林翻臉,談不成還怕談不崩嗎?”談崩了也只好再談。

  景安帝笑,“鄭卿也如此促狹了。”

  “人盡其才。秦翰林一向機變,而且,他年紀小,又有些莽撞,做這翻臉的事最是合適。只是,如今宗室最恨他恨的緊,若是再叫他來做這翻臉之人,宗室更要深恨於他,這往後,還得陛下多看顧他一些。實是宗室變革之制關乎我大景朝百年氣運,不然,老臣斷不能讓秦翰林做這得罪人的事。”鄭老尚書終歸是覺著這主意有些難不住秦鳳儀的。

  景安帝正色道,“鄭相只管放心,朕視鳳儀如朕子侄一般。”

  鄭老尚書也知道這位陛下對臣子一向不錯,沒做過那些過河拆橋的事,不然,他也不能叫秦鳳儀過來拉仇恨,倘真的拉個大仇,就是把秦鳳儀往炮灰路上引了。先不說鄭老尚書與景川侯這些年交情不錯,就是方閣老那裡,也交待不過去。眼下實在是沒法子,需要這麼一個人,原本,這個人選鄭老尚書是傾向三皇子的,三皇子是出了名的脾氣臭,可三皇子在機變上就差秦鳳儀一些。

  這事,是鄭老尚書親自秘密的找秦鳳儀說的。

  秦鳳儀看老頭兒神神密密的,還以為什麼事呢,原來就這事啊。秦鳳儀道,“內閣與宗室談宗室改制的事,能叫我旁聽?”別看這事是他捅破的,但具體的內閣商量國家大事啥的,秦鳳儀還一回都沒見過哪。他這個一向好奇心重,讓他砸場子啥的倒沒什麼,主要是,秦鳳儀想聽聽,這樣的軍國大事,雙方是要怎麼個談法兒!

  鄭老尚書道,“你原就是陛下身邊的侍讀,如今又在宗人府做事,此事事關宗室,你隨著二殿下,自然是可以聽一聽的。”

  “那就成!”秦鳳儀一口就應了。

  秦鳳儀應的這般爽快,鄭老尚書反是心中略有不安,道,“鳳儀,要不,你再想想?”

  “想啥啊,不就是讓我過去砸場子麼?看你們那邊兒談不下去,立刻翻臉,是不是?”秦鳳儀道,“這事兒又不難,還要想什麼呀?”

  鄭老尚書看他都未多想自己安危,更是不忍心,歎道,“朝中要說比你機伶的,不是沒有。只是,他們不是位置不對,就是沒你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可,這事又很得罪宗室。”

  “誰還比我更機伶啊?”秦鳳儀不愛聽這話,道,“不要說比我更機伶了,就是比我聰明的,世上不過兩人而已,一個是陛下,一個是我媳婦。”

  鄭老尚書好笑,“這麼說,老夫也不及你聰明了?”

  “誰讓你說朝中還有人比人機伶的?”秦鳳儀認為自己才是朝中第一機伶之人,論機伶,陛下一把年紀,他媳婦是很聰明,但論機伶,也是略遜他一二滴。

  “不說這些玩笑話了。”鄭老尚書正色道,“鳳儀,你也曾叫我一聲鄭爺爺。今日托你做這事,我必要將此間利害與你分說明白的。”遂將此事有多招人恨同秦鳳儀說了。

  秦鳳儀搔搔頭聽了,道,“我知道啊。都說沒事兒了,原本這宗室改制之事就是我說破了,我還當朝上了摺子,宗室現下就挺恨我。我起碼還有陛下,還有鄭爺爺你們照著,你們要是換個人來,不一定有我命硬能抗住宗室。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哪。這兩家談事情,形勢都是瞬息萬變,眼下我也不能保證什麼,但你只管叫我過去旁聽,我自有法子讓內閣占住優勢的。”

  秦鳳儀有個優點,甭管什麼事交到他手上,從來都是信心百倍的模樣,便是景安帝都很喜歡他這自信爆棚的態度,何況此時對勝負都不大有信心的鄭老尚書了。

  鄭老尚書的確沒的把握就說服了宗室,但是,他有一個理念,凡事,即便勝負難定,也不能畏懼對手的拋出的任何手段。

  有一種輸,叫,怕了。

  鄭老尚書這輩子還沒怕過,他看秦鳳儀信心至此,不禁一笑,“這事,非鳳儀你,我不能放心的。”

  “這就對啦!”秦鳳儀對於鄭老尚書這話就很滿意了。

  內閣這邊連攪局的人都準備好了,可見是準備充分。

  宗室也不是好纏的啊,只看宗室此一道奏章便將景安帝君臣難的連一個萬全之策都拿不出來,便可知宗室諸王的厲害。

  能想出建宗室書院這樣讓景安帝頭疼的法子的宗室,連情報工作都有其過人之處,雙方就宗室書院建設的問題尚未展開談判,宗室就已知道,介時談判,秦鳳儀亦有一席之地。而且,連秦鳳儀的用途,閩王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閩八郎輕聲道,“父親,內閣想用秦鳳儀砸場子,那個秦鳳儀,的確是個能臉都不要的人。父親看,要不要先叫此人參加不了宗室書院的談判之事。”

  閩王微微一笑,“八郎,內閣若有萬全之策,何需安排秦鳳儀砸場呢?可見,內閣對於書院之事,亦是沒有把握。我知道內閣在什麼地方心虛,明日,我就要看看內閣那幅小人嘴臉的醜態。”

  “父親,恕兒直言,秦鳳儀這等渾人,還是要有所防範,他那張嘴,會說出什麼,可實在無人能預料。”就像先前,明明是宗室大比後,在說允宗室自由婚嫁之事。這件事,宗室原只想做個略為難的樣兒再答應陛下,不為別個,就因為,答應的太容易反叫陛下覺著宗室太好拿捏。故而,宗室只是想稍擺個譜兒。結果,就因秦鳳儀在場,這小子不知道是哪根筋不正常了,一張大嘴巴啦巴啦就說到裁撤普通宗室糧米上頭去了。這該死禍害,俺們宗室是哪輩子得罪了你啊!是挖你家祖墳,還是怎地呀!

  所以,甭看秦鳳儀是出了名的有些個不正常,但閩八郎認為,若是正常人的思維,一般是好推測的。哪怕鄭老尚書這種,都不放在他父親眼裡。但,秦鳳儀這種神經病類型的,正常人哪裡能明白神經病是怎麼想的呢?

  雙方談判之事,容不得半點差池。

  閩王道,“讓你順王兄去對付他,上回他對你順王兄不敬,你順王兄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想把場子找回來呢。”

  於是,內閣安排了秦鳳儀做事有萬一的攪局翻臉人。

  而消息靈通的閩王,則是安排了一心想要從秦鳳儀這裡找回藩王臉面的順王,對付秦鳳儀!

  而這場有關宗室書院的談判,到底誰輸誰贏,在這一晚,在此時此刻,怕也只有天知曉了!

  別說,還真有人去找欽天監去算命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7:57
☆、第225章 戲精~~~


  閩王雖然提前獲悉了內閣談判的人員配置, 自認勝券在握。但,就在談判前夕, 宗室也做了件丟人的事。那就是, 一個迷信兮兮的鎮國公, 竟然去找欽天監去問天時。

  雖則這位鎮國公沒有直接問宗室談判勝負,但這都問天時了, 京城裡哪裡有傻子啊!如果真有傻子,就是這去找欽天監算天時的傻蛋了!閩王氣得, 這還不如去廟裡找個和尚問呢。起碼,你找和尚不會被清流知道。你這去找欽天監, 可是叫清流看大笑話了啊!

  閩王一向神機妙算, 這回清流看笑話的事, 也著實叫他給說著了。內閣得知此事, 私下很是嘲笑了宗室一回,盧尚書都說, “有把這算天時的心思用在宗室子弟教養上, 斷不能考得那般丟人現眼。”

  清流瞧不起宗室這神叨勁, 宗室也看不上清流小心眼,成日間聖人大道的,跟咱們談事情還要安排個砸場子的, 這可真是滿口仁義禮智打的好盤算!

  於是,這麼互相看不起的雙方, 還要在一個桌上談事。

  雙方都虎視眈眈, 秦鳳儀與順王這對死對頭也都準備好了, 卻是有一人,很不樂意秦鳳儀這差使。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鳳儀的媳婦李鏡。

  秦鳳儀有事一向不瞞著媳婦,便把他要去砸場子的事同媳婦說了,李鏡當下就不大樂,哼道,“這些老東西們,好事找不著你,這樣得罪人的事就找上你了。別看清流成天說自己如何清淨潔白,都是鬼話!”

  秦鳳儀勸他媳婦道,“這可怎麼啦,反正我也得罪過宗室啦。”

  “得罪一回跟得罪兩回也沒什麼差別,是不是?”李鏡反問。

  “不是這麼說。”秦鳳儀拉過媳婦的手,悄聲道,“我還沒見過內閣是怎麼談事情的呢,何況,這可是朝廷大事。我就是想去瞧瞧,他們到底是怎麼個商量法兒,也長些見識。”

  “難不成除了叫你去得罪人,就沒別個位子給你了?”李鏡道,“你一向實誠,這是給那老狐狸算計了。”

  “不至於,雖則我是跟陛下不錯,可鄭老尚書內閣首輔,他難道會算計我個七品官兒?”

  “鄭老尚書不至於此,可鄭老尚書身邊的人呢?不見得個個就是乾淨的。”李鏡道,“找你去砸場以備萬一,這主意若是旁人想出來獻策予鄭老尚書,說不得就是要對付你。”

  “難道我就是個傻的不成?”秦鳳儀覺著自己聰明的不得了,他道,“我是想著,這一來長個見識,二則這事雖是個得罪人的事,可也得看怎麼做,難不成,是個人就能把場子攪了?”

  李鏡皺眉道,“宗室改制的事情上,清流雖則沒有袖手,可我看他們終是拿你當個外人,不然,這得罪人的事,不會落在你頭上。”

  “我也沒把他們當內人。”秦鳳儀道,“清流也就那樣兒,我與人來往,主要看人的性子,哪裡就看清流不清流了。他們也是個狹隘的,把宗室當賊防,既要裁宗室糧米,又不想給宗室些實際的好處,這就叫我看不上。把朝廷弄好了,人人都會有飯吃,若是朝廷裡雞飛狗跳,就你自家吃這飯,怕也不是什麼好飯。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呢。我幹嘛跟他們一夥啊,他們都是講論資排輩,煩人的很。我是跟陛下一夥的,陛下正是用人之處,這事我怎麼好推託。”

  李鏡也知此事既已應下,便是再推託不得的了,叮囑丈夫道,“就是要翻臉,也要瞅準時機,莫要給人留下話柄。”

  “我曉得。”

  儘管知此事沒有迴旋之地,李鏡仍是不大放心,面兒上卻是不肯露出來,一大早的親自送丈夫出門去了。

  秦鳳儀早朝之後就沒再出宮,他依舊是與二皇子一處,此時,三位掌事皇子三位未成年皇子,是的,連六皇子這還不大懂這國之大事的,也被景安帝叫來在一畔旁聽。另則就是愉親王、壽王、閩王、蜀王、順王、康王等王爵,連帶八位在宗室頗有份量的國公,另一方便是內閣諸人,連帶著秦鳳儀,他是算是宗人府一邊兒的。

  康王先說了,“秦翰林既是在宗人府當差,便坐我們這邊才合適。”

  盧尚書道,“都是陛下的臣子,坐哪邊兒不一樣啊。”

  “既然都一樣,就請秦探花坐過來吧,我們宗室都很欣賞秦探花的才學。”康王一面說,一面還對著秦鳳儀露出微微笑意。

  秦鳳儀沒想到雙方的話題自他身上開始,秦鳳儀笑嘻嘻地,“唉喲,真沒想到,我竟還成香草包啦。”他一幅美滋滋的模樣,卻又露出個令雙方都有些噁心的十分為難的神色,道,“坐內閣這邊,宗室想我。坐宗室這邊,內閣吃醋。人緣兒忒好,也叫人為難啊。”他乾脆,哪兒都不坐,三兩步過去御前,躬身行一禮,站景安帝身邊兒去了,秦鳳儀笑,“我站陛下這裡,正可服侍陛下,也省得你們再為我拌嘴。”他站的那地兒,比大皇子還靠前呢。不過,大皇子坐著,他站著。如此,景安帝左手邊站的是秦鳳儀,右手邊站的是馬公公,若不是秦鳳儀穿著七品官服,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他與馬公公是同行呢。

  秦鳳儀都站到皇帝陛下那裡了,雙方也不好再為他這麼個七品小官兒鬥嘴,大家各安其座,開始說這宗室書院之事,宗室說要建一百所宗室書院,這不是空空的就提一句口號,實際上,宗室這些天也沒閑著啊,他們說要建的一百所宗室書院,都是自太|祖年間的第一次分封時,算起的各地宗室情形,來設計的各地書院的建設,那都是有理有據的安排,便是內閣研究來研究去,拿出雞蛋裡挑骨頭的精神,也挑不出這份奏間上有什麼宗室故意尋事生非的毛病來。

  由此可見宗室的手段也是建立在精細縝密的計畫書之上的。

  內閣並沒有否決宗室這份建一百所宗室書院的摺子,事實上,內閣沒有對宗室這份奏章提出任何半點不是,老尚書也沒有拿之前在陛下跟前說的那套“西北大旱,戶部銀錢緊張”的理由過來搪塞宗室,鄭老尚書先是讚揚了宗室的摺子,然後,戶部拿出自太|祖年間開始分封各的地諸宗室的人口分佈圖,鄭老尚書道,“一百所書院,不是一個小工程。而且,宗室書院到底要怎麼個建法,咱們先前都沒經驗,依我的意思,先在京城建一所,召些優秀的宗室子弟過來念書,看看可有不足之處。倘有不足,以後的書院便可改進了。”

  閩王笑的溫煦,“鄭相此言甚是。只是按本王所說,京城到底是天子之地,與我們藩鎮之所又有不同。不過,確像鄭相說的,先時誰也沒建過宗室書院,就是我們這些藩王,心裡也沒底。只是,光京城建一所宗室書院,這也沒個比較,倒不如我們藩鎮的宗室書院一併建起來,一共也沒幾所。這樣,書院多了,有什麼問題,咱們再一共探討,之後,就好建剩下的書院了,是不是?”

  閩王這話說得,宗室們紛紛點頭稱是,就是幾位皇子,未嘗沒有心裡覺著藩王所言有理的。連秦鳳儀一面聽,一面也在點頭。

  康王笑,“看,秦翰林也覺著這主意不錯,是吧?”這位不知為何,時時關注著秦鳳儀。

  秦鳳儀就站在御前,他點頭是因為覺著,這內閣與宗室明明都互看不順眼,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咬死你,而且,鄭老尚書還安排自己瞅著時機砸場。秦鳳儀還以為,這兩夥人談判不定怎麼□□氣沖天,一言不合就要混戰的。沒想到,雙方卻是如此一派其樂融融的模樣,這也忒出乎秦鳳儀的意料了,再擺上幾碟時興的果子,簡直就是御前茶會啊。

  秦鳳儀想著,這兩家也忒會裝了,於是,他也裝模作樣的點頭,就聽到康王點他的名。實際上,倒不是諸人在關注秦鳳儀,大家關注的是景安帝的意思。但秦鳳儀就站景安帝身邊兒,他那大頭一直晃啊晃的,除非是瞎子,人想看不見都難。這個時候,清流不由心中暗道:個秦翰林你是不是早上沒睡醒,你瞎點什麼頭啊!

  人家秦翰林可不是瞎點頭,秦翰林還道,“嗯,我覺著,閩王爺的話是挺有道理的。”

  啥?

  宗室們都覺著自己幻聽了,清流們臉上卻是不大好,以為秦鳳儀這是見宗室情形大好,要叛變哪!

  蜀王立刻笑道,“秦翰林果然有眼光,記得秦翰林以前說過,你少時也頗是紈絝,後來發奮,一舉考得探花!我們宗室子弟,皆是太|祖皇帝子孫,老話說的好,浪子回頭金不換,他們現下是貪玩兒了些,只要奮發,想來以後也會大有出息的。”

  秦鳳儀點頭,“就是塊兒木頭,好好長,去了身上的旁支雜蔓,也能長成棟樑的。何況,宗室皆是太|祖皇帝的子孫,我聽說,太|祖皇帝可有本事的人啦。像我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平民,我都能考中探花,你們宗室,奮發的話,肯定要比我還強。”

  宗室臉色大為好轉,想著,莫不是這小子突然改邪歸正,又想來跟咱們好了?不然,如何這般拍咱們的馬屁?蜀王亦笑道,“只盼應了秦翰林這話才好。”

  清流們氣得,一個個的恨不能用眼神戳死秦鳳儀。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你們家孩子想超過我不大容易啦。”秦鳳儀道,“我能念四年書就中探花,一則是我天資過人,二則就是我長得好,這兩樣,宗室裡便少有人能及啦。”秦鳳儀習慣性的露出個招人嫌的得瑟樣,他繼續道,“三則是因為我有個好老師,我師父可是方閣老,他老人家年輕時就是狀元出身,又是個大有見識的人,你們現在能給宗室子弟請來這麼好的先生?”

  秦鳳儀其實自己對於宗室書院也頗有想法,他為啥做炮灰都想過來旁聽啊,就是因為,他也十分想就國家大事摻一腳好不好。秦鳳儀是個會抓機會的,眼下這機會,他再不能放過的。而且,聽著宗室與內閣囉哩囉嗦的你來我往,他也聽出了一些門道。宗室是想在自己藩鎮也建書院,內閣呢,是只想建京城宗室書院,藩鎮的再等一等。秦鳳儀一時想不透這裡頭的緣故,卻完全不影響他對於帝心的判斷,他知道,陛下在這上頭是偏著內閣這邊兒的。秦鳳儀自己是跟著景安帝的,他組織了下語言,便道,“你們說的,多建幾所書院以做比較,聽著的確有道理。還有內閣說先建京城書院看看書院建好後可有什麼紕漏。唉喲,一個書院,能有什麼紕漏啊,無非就是個上學的地界兒。京城就有國子監,正經的書院,我二小舅子三小舅子都在國子監念書,仿國子監來建,總不會有差子吧。書院有什麼要緊的,無非就是幾間屋子。屋子是死的,難的是好先生難尋!你們各位不是王爵就是國公,家裡孩子們也都念書,給親生孩兒們找先生,定也是當地名流,結果如何?瞧瞧你們各家孩子們把書念的,真個亂七八糟。就你們這個,自家孩子的書念得一塌糊塗,你們還說建書院哪。蓋房子的事兒,你們興許能成,如何請先生,如何安排課程,如何叫那些壞小子們認真學習,你們成嗎?”

  話到此處,宗室們再不覺著秦鳳儀是要改邪歸正了,原來這小子是欲抑先揚啊!倒是清流們,一個個露出欣慰模樣,想著秦鳳儀到底是個明白人啊!可不就是這個理,你們宗室知道怎麼教導課業,開辦宗學麼?

  盧尚書不失時機的插了一句,“宗室諸王不懂,咱們禮部就是管這個的,王爺國公們放心,這事兒交給下官,下官定能安排妥當!”

  順王不服揉揉手腕,握著缽大的拳頭,瞥秦鳳儀一眼,道,“誰就是生下來什麼都懂的,不懂還不能學啊!秦鳳儀你能自紈絝學成個探花,我就不信我不能把書院管好!”

  “你能你能你啥都能,成了吧?”秦鳳儀道,“我說話,你們別覺著我偏心。還有順王爺,把你的大拳頭放下,某是個斯文人哩,不與人打架。”

  這話險沒噁心死順王,秦鳳儀繼續道,“先說這書院怎麼建,建在哪兒?哎,大家先摒棄各自私心,我知道,宗室你們自然是願意你們各藩鎮上建宗學的,內閣諸位是想先在京城建宗學。這其實無所謂,宗室你們願意建就建唄,京城哪,也建一所。這就是各地官學與國子監的關係了。可你們要是建,你們不要內閣幫忙,那你們就自己張羅。京城的宗室書院,你們愛來不來,朝廷也不勉強,免得你們多想。但是,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拿自己個兒那些小心思忖度陛下,那就錯啦!我姓秦,你們宗室愛怎麼著怎麼著唄。可量,陛下是真心想宗室子弟好的!因為,陛下要擔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山長!你們不是羡慕我念書出眾嗎?我師父,致仕在家的方閣老,快八十的人了,還是陛下親自相托,為著宗室子弟成才,他老人家要親自擔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執事。餘者,在京城宗室書院任教的,皆是朝中一流大儒!你們那些個九曲十八折的小心思想什麼呢?陛下一樣是姓景的,是宗室與皇家的掌舵人,陛下難道不盼著宗室有出息!你們沒把孩子教好,考了個烏漆嘛黑,你們自己個兒不急,陛下好幾宿睡不著覺,覺著對不住列祖列宗,為著你們,陛下操心操的,頭髮一把一把的掉,幸虧陛下頭髮多,要不,就為著你們,陛下都得掉成個半禿。”

  “你瞅瞅你們各自的小心眼兒,一個個的,沒一個實誠人,你們傷陛下的心哪。”說著,秦鳳儀眼圈兒都應景的紅了紅,哽咽起來,過去蹲下,拉住景安帝的手,仰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與景安帝四目相對時,秦鳳儀眼中閃過一抹促狹,背對著宗室內閣,聲音卻是哽咽的,“陛下,咱們不與他們好了,他們愛怎麼著怎麼著吧,咱們看歌舞去,隨他們如何好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03
☆、第226章 方向~


  秦鳳儀拉著景安帝就要走, 景安帝看向宗室的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也便起身牽著自家小探花去了。景安帝帶著小探花去了內書房, 又打發了閒雜人等, 曲指敲秦鳳儀大頭一記, 忍不住笑了。

  秦鳳儀一雙大桃花眼裡,精光閃閃的, 早不見了淚滿,此時是滿臉促狹, 亦是一樂。

  景安帝問他,“半禿是怎麼回事?”

  “我那不是為了表示陛下操心, 現成給陛下編的麼。”秦鳳儀解釋道, “人要是為什麼事煩惱, 操心, 就會掉頭發,我以前念書特用功, 剛開始就一把一把的掉頭發, 後來, 我五天就要喝一盅首烏湯,天天吃黑芝麻、核桃、枸杞磨成粉煮的粥,這才保住了頭髮。要不, 早念成禿子啦。”

  景安帝又是一樂,此刻, 景安帝真是覺著, 自家小探花怎麼看怎麼可人意, 心下喜歡的了不得,與秦鳳儀道,“中午與朕一道用膳。”

  別人哪怕做了件合乎帝王心意的事兒,縱心下得意,人家也謙遜著。秦鳳儀不一樣,他一臉得瑟地邀功,“陛下,我這法子好吧?”

  “不錯。”景安帝不吝誇獎,關鍵是,小探花也不用去拉仇恨,就把宗室數落了一回,還叫宗室不占理。就像小探花說的,朕難道不想宗室子弟好麼?皇室的想法一向矛盾,宗室沒出息,墮落,景安帝比內閣要急。當然,景安帝自身也是防著藩王的,但這防範中,卻又是有著同為景氏子孫的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分。

  景安帝問,“是不是方閣老給你出的主意?”覺著以小探花的腦袋,咋想出這麼好的主意的呀~

  “不是,他老人家要是有主意,早在指點我奏章的時候就告訴我了。”秦鳳儀道,“我自己個兒想的。先時我也沒想到,我是剛剛聽內閣和宗室跟拉鋸一般的說這建宗室書院的事才想起來的。我還以為他們今兒爭什麼哪,原來就爭書院在哪兒建啊。我看內閣是想在京城建,藩王是想在藩鎮建,他們想建就叫他們建唄。人家想建書院,畢竟是好心,道理上也說得過去,倘是陛下不允,這可是占不住理的。只是,他們愛建就建,到時京城的宗室書院建起來,陛下,您擔個山長的名兒,還怕他們的子弟不來念書?就看去歲春闈,因著陛下親自任主考官,別個時候聽說春闈一科參加考試的舉子也就三千來人,結果呢,去歲來了六千,為的還不是‘天子門生’這四字。我師父那個執事啥的,是我隨便說的,你瞧瞧宗室一直拿我說事兒,他們現在討厭我討厭的了不得,突然誇起我來,我猜後頭一定沒什麼好話。我就先截了他們,我師父都快八十了,他做個執事也管不了事,不過名聲上聽著好聽。而且,他畢竟是致仕了的,如鄭老尚書等人,各有各的職司,忙的不得了。而且,雖則說不上來,可我終是覺著,他們往宗室書院做執事不大好。畢竟,清流與宗室不對付,倘有個什麼事,就怕他們彼此多心。”

  “只要京城宗室書院建好了,這種得梧桐樹,自然能引來金鳳凰。”秦鳳儀道,“只要宗室不傻,必然要派家中出眾子弟來念書的。要是嫡系子弟不來,讓庶出的來,以後襲爵時,您就卡他們一卡,叫庶出的襲爵,誰叫嫡出的跟您不熟呢。”

  景安帝笑斥,“胡說八道,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卻也只是輕輕的斥了一句,沒有半點嚴厲。

  “我就打個比方。”秦鳳儀道。

  景安帝道,“有爵宗室的子嗣,來京城念書,那些尋常宗室,就在各地官學就近入學罷了。眼下朝廷實在不寬裕,藩鎮要建宗學,說得容易,每年卻是不一筆不小的開銷啊。”

  秦鳳儀想了想,不解道,“這能開銷幾個啊?就像各地官學,我們揚州的官學,無非就是衙門出幾間屋子,再尋幾個博學的大儒給學子們講課罷了。一應吃用,都是學子自己的。每年花銷,屋子不用錢,也就是些桌椅損耗,還有大儒們每月的月銀,一年兩千銀子也足夠了,這些錢不算什麼。”

  “宗室書院,吃用便不好叫宗室子弟自掏腰包了。”

  “陛下,您這樣想就不對了。上學的束修銀子可以不出,這是給宗室子弟的照顧,吃用筆墨,皆要他們自備才好。這並不是說朝廷就小氣這幾兩銀子,咱們定下獎勵金,每年考試,各班前五名,第一名賞一百兩,第二名八十,第三名五十,第四名三十,第五名二十。只要功課好,不要說這幾兩吃用銀子,不但不用花錢,還能賺錢呢。這是為了鼓勵他們好生念書。在民間,一個八口之家,一月二兩銀子就餓不死了。”秦鳳儀道,“便是建宗室書院,也不要把它交給宗室管理,他們哪裡像是會管孩子念書的,還不如我爹哪。讓各地官學多收拾幾間屋子,仿官學樣式,安排幾張桌椅,讓宗室子弟過去就讀便是。依舊是讓各地府衙管理,再給各地宗室書院一些甜頭,譬如,每年考得好的,可以挑選幾個來京城的宗室書院念書啥的。這些自各地選上來的,待到了京城的宗室書院,一應花銷減免了他們的。有些紈絝,願意一輩子紈絝也罷了。可倘有真的願意上進的,說不得也能挑出些個可用之人來。”

  景安帝笑眯眯的摸摸秦鳳儀的頭,“腦袋瓜子挺好使啊。”

  “那是,我可是世上第三聰明的人~”秦鳳儀給皇帝陛下摸的挺受用,還舒服的拿大頭蹭了足陛下的掌心。

  景安帝秦鳳儀去宮裡內書房叨叨咕叨叨咕的商量宗室書院這事兒了,留下一屋子宗室內閣,俱是傻眼,內閣還好些,他們認為,秦鳳儀現下總歸是他們清流的人,而且,看秦鳳儀說的話,終歸是偏著清流這邊兒說的。只是,這京城宗室書院由陛下出任山長,還有方閣老任執事,這事兒怎麼秦翰林先時也也跟咱們通個氣兒啊你說這孩子可真是,說他靠譜吧,又總有些不周全,說他不周全吧,這是什麼時候跟陛下商量好的啊,咱們也不曉得……

  總之,內閣相信,秦鳳儀所做所為,必是與陛下商量好的,不然,陛下出任山長之事,肯定是陛下有此意才成的啊。他們完全不相信,這就是秦鳳儀隨口一說……

  不然,這小子就是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兒假傳聖旨啊……

比內閣更鬱悶的就是宗室了,咱們建書院,還不是為了宗到子弟有出息嘛。這是哪兒跟啊兒啊,誰說咱們不為自家孩子著急上火的啊!要不是為了俺們自家孩子,俺們用得著起五更熬半夜,群策群力的寫出這建宗室書院的奏章嘛?好吧,雖則俺們也有些私心,但終歸到底,是為了自家孩子們能上進啊!

  那啥,陛下您出任京城宗室書院山長的事,您怎麼不早說啊,您要早說,咱們啥都是能商量滴呀~還有,陛下誒,您說說,咱們才是一家子哪,您有事,您是跟咱們商量啊,您跟這姓秦的小子商量個啥喲,他能懂個啥!

  閩王還是先同愉親王打聽,“這京城宗室書院的事,阿弟,你可聽陛下說起過?”

  愉親王道,“還沒有,不過,想來陛下心中已是有了打算,不然,也不能把方閣老請出來任職。”

  閩王道,“執事也不能只有一位,阿弟你在京管著宗人府,這京城的宗室書院,執事也該有阿弟一位。”

  愉親王也是這樣想,不過,他仍是謙遜道,“這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我願在陛下面前力薦阿弟。”

  愉親王笑,“那我先謝過阿兄。”

  閩王見愉親王也不曉得京城宗室書院的具體情形,卻是無礙兩位王爵對於京城書院的一番交談暢想,閩王感慨道,“陛下見識,遠勝我等老東西啊。”

  愉親王輕聲道,“陛下是真心實意要給宗室些個實缺的,這回,阿兄可是信了吧?”

  閩王老臉有絲尷尬,連忙道,“我可是從來都信的。”

  愉親王一笑,低語,“只要京城的宗室書院開辦起來,來京裡念書的子弟們多了,還怕陛下看不到宗室的好處嗎?”

  “是啊。”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總不能讓孩兒們閑著,一來二去的,自然會有實缺。閩王對此亦是贊同滿意的,尤其,景安帝會親自擔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山長,這是何等的榮幸。

  閩王道,“陛下遠智,老臣只有敬服的。我說句私心話,咱們幾個爭的,原也不只是自家孩兒的前程。阿弟,咱們在一日,家中孩兒總是衣食不愁。我擔憂的是那些無爵宗室,他們已無爵位,家中糧米再革,這京城的宗室書院,想來也放不下太多的宗室子弟,咱們各藩鎮的宗室書院,也得開辦起來才是。”

  愉親王唇角帶著一抹笑,道,“陛下對京城宗室書院的考量,都遠勝我等,至於藩鎮的宗室書院,想來陛下已有打算。”

  “是啊。”景安帝怎能沒打算?可關鍵是,他到底打算怎麼幹呢?這個時候,閩王不禁有些抱怨秦鳳儀了,閩王道,“這個秦翰林也是,咱們好端端的商量事情哪,他突然就說咱們不體貼聖意。真是的,咱們不體貼,好似就他一人體貼似的?”這把陛下拉哪兒去了,到底藩鎮書院是個什麼意思,閩王還是有些著急的。

  倘是閩王抱怨別人,愉親王聽聽則罷了,偏生是抱怨秦鳳儀,愉親王就聽著不大順耳了,愉親王道,“阿兄,鳳儀那孩子,就是這樣一幅熱心腸,他是極忠心陛下的,一時動情,替陛下委屈了。”

  閩王連忙笑道,“看我,戳了阿弟你的小心肝兒了。”

  愉親王正色道,“阿兄莫打趣,我這說的也是實話。”

  “我曉得,非但你喜歡秦翰林,我看他也不錯。”閩王道,“雖則他對宗室是有些誤解,可他對陛下真是忠心耿耿,體貼至極,難怪陛下喜歡他。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要是有人這樣待我,我也喜歡。”閩王到底這把年紀,雖不喜秦鳳儀,到底還是能說兩句公道話的。

  愉親王幫秦鳳儀說好話,“待阿兄與鳳儀相處久了,定也喜歡他的,那孩子至真至純。”

  因為秦鳳儀這麼一打岔,整個宗室書院的事就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起來,一個與宗室、與內閣所預計中的,完全不同的方向。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03
☆、第227章 書院之爭!


  秦鳳儀其實跟景安帝叨叨咕叨叨咕了半日, 宗室書院什麼的,也只能是說個大概, 具體細節什麼的, 他這只要少時上過幾天私人蒙學的傢伙, 其實書院啥樣,秦鳳儀也不大曉得。不過, 這並不妨礙秦鳳儀對宗學書院的一些暢想,他想法可多了, 靠不靠譜的,啥都敢說。

  中午與景安帝一道用的午膳, 這一回, 除了秦鳳儀最愛的獅子頭, 景安帝直接讓他點菜, 愛吃什麼就點什麼,秦鳳儀這不知道客氣的, 直接又點了三四個自己今天想吃的。景安帝特命禦膳房備著, 連茶都問秦鳳儀, “要不要嘗嘗揚州的珠蘭茶。”

  “那個就不用了,我媳婦愛那個,我不愛。陛下這茶好。”

  景安帝笑道, “一會兒給你包半斤。”

  秦鳳儀美滋滋地問,“陛下, 這個就是那個, 君以國士待我吧~”俄了個神哪, 也就給陛下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他就覺著自己是個國士了。

  景安帝正色道,“這個啊,這個是君以養小豬待你吧~”

  秦鳳儀被笑話了一回,大是不依,纏著景安帝抱怨了一回,非要景安帝承認是以“國士”待他,景安帝給他逗得哈哈大笑,君臣二人正吃飯的時候,有皇子宗室內閣等人求見,景安帝打發人與他們說累了,有事明日再說,便將人打發下去了。

  秦鳳儀連忙加快速度吃午飯,景安帝道,“慢些吃,可急什麼。”

  秦鳳儀小聲道,“我得趕緊吃完去我師父那裡把做執事的事告訴他,不然,倘有人過去找他打聽,我怕他漏餡兒。”

  景安帝可算是信了這事的確是秦鳳儀自己搗鼓出來的了,他還給自己致仕的師父尋了個新交差。景安帝道,“那也不要急,方相多少年的臣子了,就是你沒與他說過,他也不是會叫人試探出來的。何況,宗室這會兒必還要一道商量事,沒空去方相那裡打探。”至於內閣,就是現在打聽出什麼來,也要以宗室改制之事為主,不會到處亂嚷嚷的。

  有景安帝這話,秦鳳儀才把吃飯的速度放慢下來,秦鳳儀平時飯量就不小,今日景安帝格外看他順眼,時時勸飯,他又是個不禁勸的,而且,禦膳房的手藝的確是有過人之處啥的,這不,一下子就吃撐了。吃撐了還摸著肚子抱怨,“總是勸我吃,撐著了吧。”

  景安帝道,“朕還不是好意,老馬,去貴妃那裡拿幾丸六郎常吃的山楂丸來。”

  馬公公打發人取山楂丸去了,秦鳳儀吃過山楂丸,又與陛下說了會兒話,便精神百倍的出宮去了。他先去的他師父那裡,好在,方閣老那裡還沒人過來,畢竟內閣大員們每天事務煩多,即便是想去方閣老那裡打聽一二,白天根本也抽不出時間。秦鳳儀過去後,他師父正歇晌,他原要等一等,不過老人家覺少,也沒睡著,聽說自己心愛的小弟子過來了,命秦鳳儀去涼軒那裡說話。

  說來,這大暑天的,方閣老上了年紀,家裡斷不敢給他用冰的,於是便建了這涼軒,臨水,借著水氣清涼,就是中午,有水氣,有樹蔭,那暑熱也就降下來了。秦鳳儀一去,方閣老就命上了寒瓜,還有一盤子井裡湃過的瓜果梨桃,皆涼滋滋的,正是暑天好用的。秦鳳儀吃得香,方閣老也拿了個桃兒咬著吃,師徒倆先吃了頓時令水果,方閣老笑,“看來,今兒個說的事挺順利。”一面就把侍從悉數打發了下去。

  秦鳳儀笑道,“還算順利,我還給師父你尋了個新差使。”

  “這可奇了,怎麼裡頭還有我的事了?”方閣老問。

  秦鳳儀就把今兒個御前的事同師父說了,方閣老聽到小弟子說的那幾句話後,笑道,“不錯不錯,大有長進,這法子好,你想的?”

  “看你們,怎麼都這樣問,當然是我想的了。”秦鳳儀道,“我聽他們兩邊兒為個破書院的事叨咕個沒完,說來說去,拐彎抹角的都是些個車軲轆的話,可沒勁了。師父您是沒見,兩邊兒俱是一臉假笑假和氣,明明一點兒不和氣的兩邊兒,裝得那叫一個假。我看他們也沒個好主意,就給他們想了一個。宗室無非是想要些實在的好處,陛下擔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山長,這樣的好處,他們要是再不滿意,那也只得隨他們去了。內閣呢,不想讓藩鎮那裡建宗室書院,他們也是杞人憂天,把京城的宗室書院建好了,藩鎮那裡愛建就建唄,只要管著書院的是清流不就行啦。要是這個都不成,也就忒沒心胸啦。當時我這麼一說,覺著主意還不錯,主要是為了取信他們兩邊兒,我就隨口把師父說進去了。我同陛下說了,陛下也同意了。反正師父您現在也沒什麼事,要是京城宗室書院開建,您就掛個名兒,去不去都成,行不?”

  “不行。”方閣老笑道。

  “行嘛行嘛。”秦鳳儀道,“我在御前在皇子、宗室、內閣面前,可是把大話都說出去了的。”

  方閣老笑,“你都把大話說出去了,我能不應麼?不過,還是得聽一聽陛下的意思。”

  “陛下都答應了啊。”

  “這宗室書院的事,還有的商量啊。”方閣老畢竟人老成精,陛下出任宗室書院的山長,這執事定非他一位,而且,這宗室書院要怎麼個建法,什麼樣的章程,這裡頭的事兒就多了。方閣老難免又指點了秦鳳儀一回,還與自己這小弟子道,“你正巧在宗室,這事要如何著辦,你就跟著、聽著、學著些。”

  秦鳳儀應了。

  方閣老不愧與景安帝做了多少年的君臣,君臣二人的審美很有些一致,於京城宗室書院一事,方閣老對秦鳳儀都難免另眼相待,方閣老道,“這主意真正不錯。”

  “那是當然啦。”秦鳳儀道,“師父,你知道做生意的精髓是什麼不?”

  “什麼啊?”方閣老心情格外好,瞅著小弟子就高興,尤其小弟子那一臉得意臭顯擺的模樣,都格外招人喜歡。

  秦鳳儀道,“我爹說,一則你的貨得好,,二則,你得會吆喝。不過,我覺著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你得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方閣老一陣大笑,拍拍小弟子的手,贊道,“說得好。世間大千學問,通一樣,則事事通啊。”

  秦鳳儀得到師父的讚美,也很是高興。

  秦鳳儀這臭顯擺的,在師父這裡與師父商量過正事順帶臭美了一回後,他就辭了師父回家去了,李鏡心裡哪有不記掛的,然後,就見丈夫一臉喜笑顏開的回來了。李鏡心下一松,起碼這就不是個吃了虧的模樣。待聽得丈夫把事一說,李鏡笑問,“這可是另闢蹊徑了,如何突然有了這主意?”

  秦鳳儀翹著二郎腿,抬著下巴,一臉得瑟的恨不能上天的模樣,道,“你以為我還真是去做炮灰的啊,去前我就想好了,必得尋機露露臉,原我還以為這事多難辦哪,我到那兒一聽他們商量的這個,也不是很難辦啊,我想了個法子,就直接說啦。陛下也誇我了哪,中午還叫禦膳房做了很多我喜歡的菜。師父也誇我了哪!”然後,一個勁兒的拿小眼神兒瞟媳婦,那意思是,媳婦你也不說誇誇我,你可不像沒眼光的人哪~

  李鏡心下好笑,湊近了道,“咱倆什麼關係啊,就不用誇了吧?”

  “怎麼不用?當然要用了!”秦鳳儀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被媳婦祟拜誇獎的機會的。

  李鏡笑著摸摸丈夫那美貌絕倫的臉,笑道,“做得很好,真是個好主意。”

  “這才像話。”秦鳳儀心下熨帖極了,還道,“我近來覺著智慧大漲,媳婦,你說,要是我超過你成為世上第二聰明之人,你會不會覺著沒面子啊?”

  李鏡笑,“不會。但我覺著,你接下來怕沒空考慮你排第二還是第三的事了?”

  “為什麼?”秦鳳儀道,“眼下也沒什麼事了啊,就是宗室書院的事,也沒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了?”李鏡道,“事兒才剛開始哪,京城宗室書院你這主意是好,請了陛下做山長,宗室們面子掙得足足的,他們窩在封地上,不得動彈,自然願意兒孫們來京城念書,尤其還是陛下做山長。可你給陛下出的那藩鎮書院叫當地府衙管著的主意,這事宗室們定不能依,還有得吵。而且,這主意是你出的,清流可沒人替你抗,必然還有一番爭論。”

  秦鳳儀想了想,道,“他們是不是要自己管啊?”

  “那是自然,不然,他們這麼屢次提及藩鎮上的宗室書院做甚?”

  “可他們那裡會管書院啊?他們連自己兒孫的教育都管不好哪。”

  “這是兩碼事。”李鏡道,“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明白了,藩王們要管著藩鎮書院,無非是要他們各自藩地的宗室之心罷了。他們自家子弟送到京城來念書,可有些個爵位低的宗室子弟,或是無爵宗室子弟,就得到藩鎮上的宗室書院念書,你想想,咱家在揚州時,遇著個窘迫的學子,還會給些銀子資助一二呢。這些藩王們,如個不是財大氣粗,倘有出眾的宗室子弟,他們先籠絡了,以後自然是有好處的。這就是他們為什麼要把藩鎮的宗室書院建起來的原因,若是朝廷允准,就是叫他們自己出銀子建,他們也是願意的!”

  秦鳳儀這才明白,裡頭還有這些個私心哪。

  秦鳳儀道,“可先時他們各府裡估計也有宗學,難道沒有宗室子弟過去念書?”

  “先時沒有京城的宗學書院哪!”李鏡論思路較秦鳳儀清晰一千倍,她道,“朝廷要革普通宗室的糧米,其實,這些個王爵國公,那些個普通宗室的死活與他們有何相干,他們擺出一幅肉疼的模樣,無非就是跟朝廷要好處?為什麼別個好處都沒要,就要建書院!京城的宗室書院建起來,還是陛下親自做山長,陛下便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能叫宗室子弟大批閒置,總要給一二實缺的。這就是宗室子弟的晉升之梯啊!你想想,春闈三年一考,每次不過取三百人,可這就是寒門的晉身之梯,多少寒門學子苦讀十數載、數十載,就為一搏功名。不論宗室書院,還是宗室大比,宗室所謀,最終就是這一道晉身之梯。有了這晉身之梯,非但是有爵宗室的子弟有了機會,那些無爵的,已與平民無異的宗室們一樣是有了晉身機會。你以為宗室不想做官,不想討實缺,我與你說,他們都要想瘋了!有了宗室大比,以後有爵宗室亦會督促子弟用功念書,那些無爵宗室,想為官,也只有讀書習武的路可走!所以,這書院建成,定與宗室們先前混吃等死的時候大不同!藩王們哪個是傻的,他們自然想掌握藩鎮上的宗室書院!”

  “那不能叫他們管哪。”

  “對!絕對不能讓藩鎮的宗室書院落入他們掌中!”李鏡道,“不論哪裡的宗室書院,一定要在朝廷的管轄中才成!”

  這事有多麼的得罪人,只看秦鳳儀又重新遭遇到了刺殺行動,就可知曉了!秦鳳儀這擔驚受怕的心喲,絕對不是半斤好茶給安慰得了的喲~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05
☆、第228章


  秦鳳儀接下來做的事, 真不怪人家派刺客刺殺他。

  因秦鳳儀在宗室書院建設的問題上發表了自己的高見, 而且,秦鳳儀這主意呢, 得到了宗室的認可。至於清流, 好吧, 清流也不是很反對, 反正即便陛下任京城宗室書院的山長也只是個名頭兒,宗室若是想做官,必得經宗室大比才行。

  清流們要做的事就是,必然要給宗室大比劃出個道道來,總不能每年都是矬子裡面拔高粱來選拔宗室人才吧。

  清流們就是要把這個道道給宗室劃出來。

  這方面, 秦鳳儀是不大懂啦,但他一向認為, 念書又不是什麼難事, 秦鳳儀的口頭禪就是,“我這祖上十八輩平民的都能念四年書就中探花,宗室子弟就是不如我,太|祖皇帝的子孫, 也不會差太多吧。”這話真是能把宗室氣死, 宗室藩王們真想說, 就是你們清流有幾個念四年書就能中探花的啊!偏生秦鳳儀捏住“太|祖皇帝的子孫”這七個字, 簡直能把宗室藩王們噎死!

  最可恨的是,清流們簡直是奉此言如圭臬,時不時的便要命出來說一回, 仿佛秦鳳儀已經成了清流念書中的代表人物。清流中未嘗沒有比秦鳳儀會念書的,但由於此時是拉仇恨的時候,清流們對秦鳳儀的態度,就似李鏡說的,終是沒將秦鳳儀視為自己人。其實,李鏡這話事關自己丈夫,未免有些偏頗。想想先時秦鳳儀做的那些事,現下清流肯接納他,已是清流大度了。

  所以,清流便很坦然的拿秦鳳儀這話來噎宗室,把宗室噎得難受非常,每每聽到此話,再想到最先說此話的秦鳳儀,那仇恨值,真是刷刷的往上漲。

  這還不是最拉仇恨的,畢竟,宗室們其實也是有些傲氣的,雖則這次宗室大比,子弟們考得很不怎麼樣。但,諸藩王國公們深信,那是因先時子弟們沒有好生學習的緣故,只要子弟們用功念書,還怕學不好嗎?自家孩子各項資源比平民強百倍,沒理由學的比平民差啊!

  所以,宗室也有宗室的傲氣。

  待得這宗室大比的規章制定出來,真正拉出血仇的事情來了。那就是藩鎮宗室書院的建設,就不算秦鳳儀出門遇刺之事,雙方談判時,順王就與秦鳳儀不只打了一場,有一回倆人都打急了眼,還在地上滾了一回,秦鳳儀嘴角叫順王打出血,順王也沒占到便宜,叫秦鳳儀在臉上咬了一口,那牙印深的,半張臉都腫了!

  宗室們氣得了不得,紛紛到御前評理,閩王更是以七十高齡氣得直哆嗦,直接問景安帝,“我等藩王宗室,難道,自家孩子學習的書院,我們都沒資格去管上一管了!世間竟有如此謬理!若是如此,這宗室書院,不建也罷!”

  秦鳳儀半步不讓,大聲道,“不建就不建!你們要管書院!憑什麼去管!你們管藩鎮可能是一把好手,但你們連自家孩子的學習都管不好,明明是外行,非要管內行的事,憑什麼?就像文官,偏要去任武職,這合適嗎?萬事得講一個理字,王爺不要覺著您年紀大輩份高,就能不講理了!”

  閩王直接給秦鳳儀氣的厥了過去,大皇子急道,“秦探花,你就少說兩句吧。”

  秦鳳儀乾脆的兩眼一翻,他也倒了,他非但倒了,他雙眼緊閉,嘴角還流血了。盧尚書大驚,撲過去就喊,“秦探花氣吐血了!”然後,盧尚書老淚縱橫,“秦探花你盡忠國事,可不能有個好歹啊~”

  於是,景安帝宣御醫來給兩人診治。

  秦鳳儀回家跟他媳婦說,“唉喲,我以往真小看盧老頭兒了,先前我都說他刻板,你不知道老頭兒多機伶,我一倒,他立刻撲過去抱著我就哭啊,哭得仿佛我真有個好歹一般。”

  李鏡聽的直樂,笑道,“你這主意也夠壞的。”

  “壞什麼呀,你以為閩老頭兒是真厥過去啦,我早防著他這一手哪。”秦鳳儀哼一聲,“誰還不會暈啊!”

  閩王一病就是半個月,秦鳳儀第二天就沒事人一般的與內閣一起繼續與宗室藩王國公等商量藩鎮宗學書院的事了。宗室能不恨他?宗室都要把他恨的眼裡都要滴出血!

  連愉親王的面子都不管用了,愉親王還去勸過秦鳳儀,讓他低調著些。秦鳳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要跟閩王似的在家裡歇著,也不是不行。可我還不必用病休的手段,隨他們去吧。愉爺爺,難道我現在退了,叫藩鎮接掌各地的宗學書院,宗室就會感激我嗎?那些無爵宗室的糧米一革,總要有一個頂缸的人,我今日退與不退,宗室藩王以後也不會對我留情。我必要將這事辦成,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秦鳳儀簡直就是無畏且無懼了。

  現在,連曾經想請秦鳳儀去拉點仇恨的鄭老尚書,看向他的眼神裡都有些個憐惜之意了。唯獨八風不動的就是方閣老與景川侯,當然,還有秦鳳儀的媳婦李鏡。

  要說當初鄭老尚書讓秦鳳儀幹那攪局炮灰的活兒,李鏡一千個不願意。如今秦鳳儀做的,不止是炮灰的事,許多人看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李鏡卻是一句都沒攔過秦鳳儀,平日裡也只有鼓勵他給他出主意的。

  大公主臨產在即,都讓丈夫過去秦鳳儀身邊保護一二,大公主道,“我現在反正不出門,咱家也沒什麼仇家,人手亦是夠使的。這回秦親家是把宗室惹毛了,他身邊雖有侍衛,可他家到底底蘊尚淺,你過去護他一護,待宗室改制之事結束,也就好些了。”

  張羿過去時,秦鳳儀還覺著有些大驚小怪,李鏡卻是令張羿留下了。

  大公主雖則讓丈夫過去,其實料到了秦鳳儀身邊不大安穩,但,大公主委實未料到,此次刺殺來得這般的猝不及防,以及,狠辣!

  刺殺事件發生在清晨。

  因是大朝會的日子,秦鳳儀五更天便起了,用過早飯與往常大朝會一般便帶著侍從出門往宮裡早朝去了。

  六月天,往常這個時侯,天邊已露青白微光,不過,今日天色有些陰,故而,瞧著比往時要暗些的模樣。出門時,李鏡還說呢,“還是坐車吧,我看這天兒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下雨。”

  秦鳳儀道,“本來天就熱,坐車更熱了。”;“放個冰盆也就好了。”

  “不成,氣悶。”秦鳳儀生來不愛坐車,況還未下雨,只是令小廝多帶了幾把傘,也就罷了。秦鳳儀出了家門,他家這處宅子也是在官宦居住區內,地段雖不是上好,也很不錯。出了家門,便是通濟大街,通濟大街拐個彎就是永寧街了。

  天時尚早,永寧大街上也只有寥寥幾家早點鋪子開著,此時多是供應官員吃早餐的。秦鳳儀出門的時辰不算早也不算晚,大街上亦可見或是騎馬或是坐車上朝的同僚。秦鳳儀周圍簇擁著三十來位侍衛小廝,不知道的都不能信這七品小官兒的排場。

  永寧大街是京城正街,直通永寧門的大街,便是以秦鳳儀先時所受刺殺經驗之豐富,都未料到,刺殺會發生在永寧大街。

  秦鳳儀坐在馬上,幾乎是沒有任何預兆,那樣一柄驚豔絕倫的快劍直接刷新了秦鳳儀對於刺殺的認知,他原以為世上的刺殺都是先時柳大郎派的那些市井流氓一般,只要不惜性命,尋個機巧的時機,投毒放箭捅人等手段罷了。此時此刻,秦鳳儀方知,原來世間還有這樣快到驚豔的刺殺,這樣閃電般的一劍,秦鳳儀只見血色與劍光交織,幾聲悶哼後,這閃電般的一劍已近在咽喉,也不過這一瞬,秦鳳儀似乎都聞到了那劍鋒上濃烈的血腥氣,他都覺著自己的性命怕是就要交待在此劍之下的。張羿一刀擲過,那劍尖一偏,秦鳳儀咽侯處劃出一線血痕,可也只在這一瞬,秦鳳儀雙腿一夾馬腹,小玉拔足狂奔,待第二劍襲來,秦鳳儀只覺腰間一輕,張羿殘影掠過,取了秦鳳儀所佩寶刀,刀光橫掃,瞬間已是三五十招交手,那人一劍直刺中張羿左肩,這一刺,卻是未盡全力,刺客揮手抽劍,側身避過身後一箭。張羿後退數步,肩頭已是血流如注。

  平嵐連珠九箭,箭箭直逼刺客,便是青衣刺客也不禁喝一聲,“好箭術!”平嵐棄了長弓,抽出腰間長軟劍,揉身而上。

  此時,秦鳳儀放眼所見,已是人間屠戮場,他身邊侍衛倒下近半,但剩下的仍是忠心耿耿的守護在他身邊。秦鳳儀卻是氣都未來及喘一口,他發覺他與侍衛已在七位青衣刺客的包圍之中,周圍自然有見到秦鳳儀被刺殺的同僚,只是,誰是這樣絕頂刺客的敵手。此時此刻,永寧大街之上,除了壓頂的黑雲,沉悶的空氣,便是秦鳳儀、諸侍衛,平嵐、張羿,以及諸青衣刺客。

  秦鳳儀或覺著刺殺時間已漫長過一生一世,事實上,一切皆發生在片刻間,七位青衣刺客沒有任何廢話,秦鳳儀想與他們聊一聊家常拖時間都不能。不過轉瞬間,秦家雇來的侍衛與景安帝所賜大部侍衛悉數倒在血泊中,最後是景川侯送的兩個侍衛以及愉親王所贈阿乙、連帶四位大內侍衛與幾位刺客苦苦支撐,他六人能拖住七位刺客,絕對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張羿儘管傷了一肩,仍是趕過來幫著一併拖住刺客,讓秦鳳儀先走。但此刻,秦鳳儀已是走不了了,如果秦鳳儀認為,那第一位刺客的一劍已是驚豔絕倫,那麼,這最後一位刺客的一劍便是驚天動地。

  以秦鳳儀身邊的六位高手,連帶著張羿與遠處的平嵐,沒有一人能避得開這一劍,更無需提只會些健身拳腳的秦鳳儀了!

  面對這一劍,秦鳳儀除了慷慨赴死,已是沒有別個選擇。

  但,似乎連老天都不忍看秦鳳儀就此喪命,橫空一道長鞭帶著一聲破空裂響抽碎秦鳳儀面前的空氣,正卷住這長劍的一點寒光,鞭風刮的秦鳳儀面龐都有些微痛意,秦鳳儀都不必催馬狂奪,小玉這樣的有靈性,已是帶著主人拔足逃命!但緊張著,劍光震碎鞭梢,嚴將軍反手一槍,刺客身形妙至毫顛的微身一側,一劍上前,已將嚴將軍刺下馬來。刺客未與嚴將軍多作纏鬥,身形急掠,追至秦鳳儀身後,秦鳳儀身形壓得極低,刺客第二劍刺下,秦鳳儀只覺殺意如一條世間最毒的毒蛇,死死的粘在了他的背脊。第二劍直刺秦鳳儀後頸,此時再無任何人能來相救,小玉卻是驀然兩條前腿一跪,秦鳳儀騎術十分不錯,他兩腳瞬間甩開馬蹬,自馬頭急速伏身落地,秦鳳儀落地後,沒有急著找尋刺客在哪兒,這根本不用找,就在他身後,仿佛跗骨之蛆!

  秦鳳儀一個就地十八滾,刺客第二劍卻是緊追而至,刺客的第二劍已是貼著秦鳳儀後頸落下,橫空一柄長刀斬向刺客,這一刀,殺氣騰騰、氣象萬千,便是以刺客劍術,亦只有快收長劍,回身避過刀客這一刀。此瞬息間,秦鳳儀自地上躍起,拔足狂奔,那刺客仿佛一縷輕煙,已用絕頂輕功擋住了秦鳳儀的前路,寶劍上一縷鮮血還帶著刀客淡淡的體溫一般,滴落在青石地面之上,暈出一串黑色血跡。秦鳳儀所佩寶刀已被張羿取走,他自懷中取出一把短匕。未待他拔出匕首,刺客第三劍已至頸間,秦鳳儀已聽到周圍馬蹄聲起,他想,那一定是援手到了,可是太遲了。

  秦鳳儀多麼的不甘,他正當華年,他還有無數遠大報復未曾施展,他還有妻子腹中孩兒未曾見過,他尚有老父老母未曾供養,他甚至還有許多未說的話,未做的事,未吃過的美食,未飲過的美酒。這大千世界,他來過,卻還未真正的看過,未能酸甜苦辣的經歷過,如今就要命喪這刺客之手。秦鳳儀如此的不甘,然後,就在這千鈞一刻,秦鳳儀鬼使神差般的怒吼了一句帝都九成九九的人都聽不懂的土話,他是如此的憤怒,那一聲怒吼仿佛穿透這壓頂的黑雲,引來天地迴響。就在刺客帶著凜凜殺意的劍鋒直刺到秦鳳儀咽喉的那一刹那,烏黑的天空被一抹雪亮電光照耀得如同白晝,照亮了刺客那雙冷凝平淡的眼睛,緊接著一道霹靂驚雷橫貫天地人間,那道雷聲之響,簡直驚徹天地!秦鳳儀都忍不住被這驚雷震得心下一跳,刺客的手有多穩,秦鳳儀並不知曉,但此時,這位刺客的手竟也驀得一抖,劍尖低了一寸,就這一寸,劍鋒卻被一硬物所擋,硬生生的擋住了這一劍。

  有時,時機就在這一瞬。

  性命,亦在這一瞬。

  而刺客的失手,也只在這一瞬。

  不說秦鳳儀身邊的僅存的幾大高手侍衛已紛紛趕來,那位用長鞭的嚴將軍便是壽王身邊親衛將領,永甯大街上,有諸多躲是非的同朝為官的大臣,但,任何人躲,如壽王這樣的藩王不能縮脖子躲起來,何況,敢於任事的非壽王一人。

  刺客們來得快,逃走時一樣的快。

  那位終極殺手,終是未刺出第四劍,便如一道疾光,足尖輕點間飛至一畔屋簷,轉眼便失了蹤跡。平嵐張羿等人已紛紛趕過來,諸人身上帶著斑斑血跡,但,見秦鳳儀平安,皆是露出放鬆模樣。天空又是一聲隆隆雷響,轉眼間,一場暴雨轉瞬即至。
milayo 發表於 2018-5-23 18:06
☆、第229章


  這一場險死還生的刺殺, 其實只在片刻之間, 一些膽小怕事的店家都沒來得及把店外掛著的燈籠取下來,那些絕頂的刺客們已是紛紛離去, 永寧大街上只餘濃重的血腥氣, 壽王與裴國公已是帶人趕來, 見秦鳳儀無事, 均是舒了一口氣。這樣的絕頂刺客,秦鳳儀能撿回一條命,亦多虧他們身邊高手相助,嚴將軍與那刀客均受傷不淺,秦鳳儀身邊的侍衛已去泰半, 餘者亦是個個帶傷。秦鳳儀不過二十一歲,前面二十年都沒受過這樣的驚嚇, 他面色泛白, 眼神難掩一絲懼色。

  張羿問,“阿鳳,沒事吧?”

  秦鳳儀對上那些關切他的眼神,緩緩的點了點頭, “沒事。”

  諸人大大的松了口氣, 秦鳳儀定一定神, 問, “侍衛們如何了?”

  大家都跑來看秦鳳儀安危,就怕秦鳳儀被人宰了。侍衛的事,一時真沒顧得上。這時, 攬月跑過來,眼神有些悲傷,道,“大爺,死了十個兄弟。”

  秦鳳儀亦是難掩傷感,又有些意外,他原以為,身邊除了這些個高手,其他人都叫刺客殺了。還有攬月,這完全不懂武功的小廝,是怎麼活下來的?此時卻顧不上問這個,秦鳳儀道,“都收斂了,有傷的,先回家看傷,其他的事,回去找大奶奶,大奶奶知道怎麼辦。”看張羿平嵐等也是個個帶傷,秦鳳儀道,“你們先去處理傷勢,我跟著壽王殿下的馬車去上朝,這刺客一擊不中,不會再來了,我這裡不必擔心。”

  這個時候,沒人矯情。

  便是張羿的眼睛在秦鳳儀頸間血線上停留片刻,看他那傷並無大礙,也便沒有多言。

  秦鳳儀又與裴國公道謝,那位將他從第二劍救下的刀客,便是裴國公的親隨。裴國公擺擺手,“這有何可謝的,既遇著了,我難道還能袖手旁觀不成?”說著話,京兆府、九門兵馬都到了。平嵐與兩邊的人細說了這次行刺的一些細節,都是從哪裡開始打鬥的,有幾位刺客,刺客武功如何,平嵐是習武之人,又與刺客親自交手,他又是個細緻的,自是有一番交待。秦鳳儀遇刺不是小事,必要一查到底的。雙方人馬看秦鳳儀平安,俱是在心裡念了聲佛,又過去同壽王、裴國公見過禮,此方去採集證據去了。

  張羿是自己親家,余者阿乙、以及秦鳳儀都不知武功這般高強的陛下賜給他的侍衛,還有岳父給的供奉,都是跟著秦鳳儀有些日子了。倒是自己,總得平嵐搭救,難免要上前說聲謝的。平嵐道,“我是奉命行事,此乃我份內之責,無需客氣。”

  “奉誰的命?”秦鳳儀還以為平郡王府發善心要保護他呢,可轉念一想,他與平郡王府也沒什麼交情啊。

  平嵐道,“自然是陛下之命。”

  秦鳳儀頗是驚訝,他不過七品小官兒,平嵐卻是官居五品。此時此地卻不是說話的時候,秦鳳儀也未多問,只是目露感激,拍拍身上的浮土,便隨壽王上了車駕。

  壽王到了車上還問秦鳳儀,“你身上沒傷吧?”

  “沒。”秦鳳儀皺眉苦思,壽王看他頸間那條血線,亦不禁為秦鳳儀心驚了一回,壽王道,“還是先去藥堂裹下傷吧。”

  “這沒事兒,一點小傷。”秦鳳儀別看性子嬌縱,為人並不嬌氣,秦鳳儀問壽王,“王爺,你說,誰這麼恨我,要派這樣絕頂的刺客來殺我啊?”

  壽王哪裡曉得,壽王道,“你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仇家。”壽王也是生而富貴之人,很見不得秦鳳儀脖子上被人劃一道的模樣,感覺秦鳳儀似是隨時都要腦袋搬家似的。壽王取出塊潔白錦帕,給秦鳳儀脖子上裹了,此方順眼些。就聽秦鳳儀道,“我現在得罪的就狠的就是宗室了,但也不大可能是他們,我跟順王打架就打了好幾回,順王在家養臉,閩王在家養病,我跟他們的過節,半朝人都曉得,我有個好歹,第一個懷疑的就得是他們。可不論閩王還是順王,都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們比柳大郎還是要聰明許多的。”

  壽王看秦鳳儀說的頭頭是道的,道,“這事有京兆府、九門在查,若是早朝皇兄知曉你遇刺之事,必要讓刑部徹查的。”

  秦鳳儀點點頭,他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現在正與我不對付,來個刺客就容易被人懷疑,所以,尋常人的推斷,他們派刺客的可能性比較低。正因如此,正常人都這樣想,他們若是要逆著來,反是令人意想不到,是不是?”

  壽王,“你這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大。”

  “這哪裡是疑心病,我現在就跟他們不對付,當然會多想了。”秦鳳儀解下頸間的小玉虎,見小玉虎身上一點白痕,心疼的摸了又摸,壽王湊過去瞧,“這是什麼?”

  “最後刺客那一劍,原是躲不過的,天上忽然打了個雷,那刺客的劍一顫,正中我的小玉虎。不然,我就沒命了。”秦鳳儀親親小玉虎,又掛回頸間了。

  壽王也聽人說起過秦鳳儀命大之事,以往只覺人們說話誇大了些,此時眼見方知傳聞不虛,壽王道,“你這身上多帶幾樣東西倒也是好的。”覺著秦鳳儀真正命大,壽王問,“這小玉虎是不是靈雲寺開了光的。”聽說靈雲寺的香火很靈。

  “不是,這是我跟我媳婦的定情信物,她屬虎,我屬牛,我帶著她的小玉虎,她倆著我的小玉牛。”秦鳳儀說的壽王身上都麻兮兮的,壽王問,“你們定情信物不是件小鏡子麼。”對了,據說那面小銅鏡也救過秦鳳儀的命。

  “是啊。”秦鳳儀道,“也沒人說定情信物就一件啊,我們好幾件定情信物哪。”

  壽王想著,雖則自己不似秦鳳儀這般招人恨,待回家也找王妃要件定情信物才好。

  壽王車駕帶著秦鳳儀去了宮裡,大家上朝,向來是先在太甯殿外頭侯著,今日有雨,便去了偏殿避雨,秦鳳儀遇刺一事雖則只是片刻之事,但血染太甯大街,秦鳳儀險死還生,此等驚險之事,已是傳遍朝臣之中。見秦鳳儀自壽王車駕下來,不論清流還是豪門均紛紛過來問他一句,看他還好,皆露出放心模樣。

  方家人最是擔心秦鳳儀,方悅連帶方大老爺方四老爺雖不好在這偏殿細問秦鳳儀遇刺之事,卻也將秦鳳儀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知他無事方才放心。方悅見秦鳳儀頸間系著帕子,關切問他,“是不是傷著了?”

  秦鳳儀道,“無妨,就一點。”

  待景川侯到了,景川侯的臉直接就是黑的,他出門略晚,經太甯大街時就聽說了女婿遇刺之事,景川侯與秦鳳儀道,“以後你上朝下朝都與我一道。”

  譬如襄永侯府、酈國公府、柏國公府,這些都算是親戚,自然也各有各的關心。如程尚書、駱掌院俱都問了秦鳳儀一回,待愉老親王過來,還親自瞧了秦鳳儀的傷。當然,也不是沒有暗中稱願的,蜀王、康王兩個,初聞秦鳳儀遇刺之事,心下便是一喜,但,那也只是一瞬,因為他們立刻意識到,秦鳳儀遇刺,眼下最叫人懷疑的莫過宗室了!兩人顧不得再心下偷樂,俱都過來瞧了秦鳳儀一回,雖則他們都是恨不能秦鳳儀出門就遭雷霹的,但雷霹與刺殺是兩回事啊兩回事!

  至於當朝景安帝如何震怒,直接令刑部主理此案,京兆府、九門協辦,限期破案,破不了案全都提頭來見!

  待得退朝時,景安帝直接把秦鳳儀留下了,讓御醫看了秦鳳儀的傷,清洗後上藥包紮,又聽秦鳳儀說了晨間如何遇刺之事,秦鳳儀道,“陛下,您怎麼還叫平嵐保護我啊?還有,您賜給我的侍衛裡,有四個侍衛,武功好極了。先時應該與我說一聲的,他們武功這樣好,肯定不是尋常侍衛。我應該把他們視為供奉才不失禮。”

  “平嵐那裡,朕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你們年紀相仿,讓他多照應著你些。那孩子,倒是辦事牢靠。”景安帝一向喜歡秦鳳儀,今看他頸間裹了白布,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惱恨,心疼自是心疼秦鳳儀,惱恨的便是刺客。天子之都,永寧大街,竟有這等膽大包天的刺客,直接行刺朝廷命官,景安帝如何不惱,如何不怒!景安帝擔心秦鳳儀受驚,想他小戶人家出身,便是先時柳大郎曾譴一些市井流氓想刺殺秦鳳儀,秦鳳儀卻是豪發無傷的,不若今日,脖子那裡再略深半點,可就真要了秦鳳儀的命了。秦同寵物一起正是年輕,如何經過這等兇險。故而,景安帝只管緩了顏色與他說這其中的關要,景安帝道,“原就是要讓他們與尋常侍衛一般打扮才好呢,倘是你先時把他們都視為供俸,那些刺殺你的人打聽清楚了你身邊的高手有幾人,怕今天就不只是九個刺客了。這叫魚目混珠,明白不?”

  秦鳳儀道,“可有一點很奇怪,永甯大街上素來人多,若是刺殺我,又是這樣的高手,自我家出門,胡同裡拐出來便是通濟大街。通濟大街雖則平日裡人也不少,可早上人是極少的,怎麼這些刺客未在通濟大街埋伏,反是在永寧大街埋伏呢?永寧大街到底人多,還是京城正大街。”

  景安帝溫聲道,“這有什麼稀奇,從你開始辦宗室改制的差使起,朕就著九門兵馬尤其要注意你家附近的防護,他們不論白天晚上都要去好幾遭,若是刺客埋伏在你家附近,九門兵馬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秦鳳儀一下子就叫景安帝給感動了,拉著皇帝陛下的手,滿眼說不出的情義,秦鳳儀道,“我都不曉得,陛下就為我操心至此。”

  景安帝拍拍秦鳳儀的手,“若不是因著朝廷的事,你焉能招來這般刺客。”

  君臣關係一向親厚,秦鳳儀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他問,“會是宗室做的嗎?”

  “眼下不好說。”景安帝道,“朕料諸藩王不至於此,說不得也是有人渾水摸魚了。你莫要露出聲色,待刑部查一查再說。”叮囑了秦鳳儀一句。

  景安帝又留秦鳳儀一道用早膳,秦鳳儀如今已是從生死線的驚懼中恢復了常態,他還與景安帝道,“以前那些土人說鳳凰大神啥的,我都不信。這回,我是真的有些信了。”

  “怎麼說?”

  秦鳳儀道,“原本我覺著必死無疑的,最後出現的那個刺客好生厲害,他那一劍都抵住我脖子這裡了,我都覺著要完了的。鬼使神差的,我就用南夷土話,喊了一聲‘鳳凰大神在上’,天上突然一個驚雷,您聽到那雷聲沒,哢嚓一聲,我當時都嚇了一跳,那刺客肯定是被突如其來的霹靂驚雷嚇著了,他的手一顫,劍尖就往下錯了一寸,一劍正中我戴著的小玉虎,玉多結實啊,我都覺著我被小玉虎硌得一疼,當時援兵就到了,那刺客沒能再給我一劍,跳到房頂上就逃走了。當時要不是有那個雷,我肯定就沒命了。”

  景安帝聽著也頗是驚險,想著秦鳳儀年紀尚小,屢經刺殺,虧得秦鳳儀膽子不算小,不然,尋常人怕嚇都要嚇的不敢出門了。景安帝道,“放心吧,朕看你一臉福相,長命百歲的好相貌。”

  秦鳳儀道,“我算過啦,也就能活八十七。”

  景安帝一笑,“八十七也不短了。”

  “倒是。”

  景安帝還擔心嚇著秦鳳儀,好在,秦鳳儀早膳也吃了不少。用過早膳,景安帝還說,“今日放你一日假,回去休息一日吧。”

  如今,秦鳳儀已是心神大定,秦鳳儀道,“陛下放心,我並沒事,且,經這一回刺殺,短時間內想必刺客不會再來的。我這回遇刺,是不是宗室,他們現在恐怕自己都會懷疑自己。正好趁他們軍心不穩,把書院的事談下來!陛下得再給我幾個侍衛,我的人死了十來個,其他的都受傷了。”

  景安帝大手一揮,給了秦鳳儀一個衛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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