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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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090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1
☆、第281章 馮將軍


  秦鳳儀非說人家淮浙兩家是狗眼看人低, 其實, 他們哪裡敢得罪秦鳳儀,秦鳳儀“狗眼看人低”這話一出, 章顏與羅朋都不大明白了, 想著難不成兩家先時得罪過親王殿下還是怎地?

  秦鳳儀未細說兩家銀號之事, 便帶著文臣武將的登舟東去, 去了番縣。

  秦鳳儀都沒提前知會範正,用秦鳳儀的話說,給同窗一個驚喜。自南夷城到番縣,一路乘船而下,可見西江不少打漁的小漁船, 兩岸青山隱隱,綠水環繞, 縱多是山野人家, 但見茅簷屋舍,青霧若紗,時隱時現,秦鳳儀不覺心曠神怡, 不由贊道, “真是好風景!”

  章顏亦道, “若單論風景, 我們南夷並不輸蘇杭。只是,南夷自來是百越之地,這裡是漢人與百族混居, 唐時其實很繁華過一段時間,那時,番縣還叫番州,有極大的港口。番州彼時也是十萬繁華,那會兒還沒泉州什麼事兒呢。只是,後來戰事不斷,人們也顧不上做生意了,港口也便凋落了。及至我朝,先帝時重開海貿,卻是開在了閩地。”

  秦鳳儀就有些不明白了,道,“焉何會開在閩地,我看地形圖,咱們番縣的地理位置,比閩地泉州更勝一酬。”



章顏道,“我沒來南夷前也沒留心此事,是來南夷後各縣巡視,才覺著蹊蹺。後來打聽方得知,先帝好文賦,閩王與先帝本就有兄弟之親,可我們南夷,一向是冷灶中的冷灶,非但哪個官員不得志,在朝得罪了人,少有范知縣這樣一心為民做事,主動過來的。多是或被貶或是身不由己,來了南夷。所以,南夷巡撫多是在朝說不上話的。先帝愛賦,而閩王,十分會作賦。閩王一個月內做了三十篇賦給先帝,多是說閩地如何貧困,建港後如何能有利於朝廷。先帝登基時,朝廷也不寬裕啊,泉州港一建就是十年,每年幾十萬兩的投入,都是戶部撥的銀子。待泉州港建起來,這才幾十年的時間,泉州便可與蘇杭比肩,連閩商都能合股開閩商銀號了。”

  “我到南夷後,除了山蠻那邊兒沒去,這南夷的山山水水也算走遍了。去歲,我曾給陛下上書,請求重開番州港,可朝廷銀子不大寬泛,最終不了了之。”章顏道。

  秦鳳儀點點頭,沒說什麼。秦鳳儀笑道,“老章你是我推薦來南夷的,老馮你是怎麼來南夷做將領的?”

  馮將軍有些不好意思,道,“下官家裡是勳官兒,我爹死的時候,我還小,襲不了官兒。後來,我大了,去襲官兒,家裡太窮,我那時也小,不曉得官府門道,沒打點兵部武選司的郎中,就叫我來南夷了。”

  秦鳳儀哈哈大笑,道,“你沒打點有沒打點的好處,跟著本王,以後定有你建功立業之時!”

  “哎!”馮將軍高興的應了一嗓子。

  秦鳳儀帶著馮將軍過來,是因為,這位將軍在南夷自是個不得志的,但,他竟然不喝兵血,而且,南夷駐兵的人數十分完整,便是有些個上了年紀的老兵,但,該多少人是多少人,並沒有吃空餉之事。秦鳳儀就很喜歡這類人,官場上來錢的門道很多,秦鳳儀最看不起的就是喝兵血吃空餉兩事。秦鳳儀問馮將軍,“你知道山蠻的事不?”

  “知道一些。”馮將軍也不過二十出頭,雖則長得有些個老成,人是真正年輕,他道,“山蠻那裡也是好幾個族群,為首的是使徭族,他們約有兩三萬的族人,是山蠻最大的部落,歸屬於他們的還有苗、壯兩個土族部落。人口不好計,但,使徭不過兩三萬人,苗壯二族,不會超過使徭的人口。不過,山蠻那裡也有漢人,但,他們那裡的漢人便不若咱們南夷城的漢人了。那邊的漢人多是擄掠而去,多是給人做奴隸的。”

  鳳儀道,“那為什麼阿金他們這十個部落,反是歸順了朝廷呢?”

  

  “只管說就是。快點兒,你是個爽快人,可別來那吞吞吐吐的一套。”秦鳳儀笑道。

  “這事兒還是俺,不,臣小時候聽我爹說的。”馮將軍道,“我爹說,其實,也打過正面的仗,但給敗了。”

    

“這個細說說。”秦鳳儀道。

  “山蠻那邊兒,擅使大象,他們會馴象,咱們前鋒都是人。他們的前鋒是人坐在大象上,驅使大象衝鋒,那大象橫衝直撞,咱們的軍隊損耗極大。後來,把他們趕到西邊兒,也就罷了。”馮將軍道,“其實,我估計山蠻那邊兒也沒少死人,不然,他們這些年也沒什麼動靜,無非就是兩不相干罷了。”

  秦鳳儀問,“要是讓你率兵與象軍交鋒,你會怎麼打?”

  馮將軍笑,“這事臣小時候就想過,臣說一說,對不對的,殿下您就當聽著玩兒吧。臣覺著,諸凡世間生靈,沒有不怕火的。大象縱是巨大,也怕火。若要退象軍,一則就是用火攻。二則,便要強弓勁弩,大象為什麼難打,皮厚、個子巨大,我也見過大象,悄悄的試過,尋常箭矢無用,必要守城強弓才行。”

  秦鳳儀大贊,拉著馮將軍的手對章顏道,“我來南夷,京城不知多少人笑我,得的封地不好。要我說,我在南夷得阿馮一人,便勝世間好封地了!”贊得馮將軍臉都紅了。

  秦鳳儀又拍馮將軍的手兩下,深覺自己得了個好人才,結果,他這一拍,馮將軍鼻血都下來了。秦鳳儀眉毛一挑,“咦,你斷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馮將軍連忙抽回手擦鼻血,一面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我我我我,我家裡都兩個小子了都!”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臣乃粗人,沒,沒見過殿下這樣好相貌之人。”

  秦鳳儀哈哈一笑,寬慰他道,“這沒啥,想當年我去京城春闈,春闈檢查的嚴哪,入貢院前,檢查帶進去的行禮不算,待進了貢院,還要叫我們這些舉子去池子裡洗澡,看身上可有夾帶。我說,洗就洗唄,結果,我一脫衣裳,好幾個人噴鼻血哪。他們還不如你哪。”

  馮將軍手忙腳亂的把鼻血擦淨,道,“臣第一問見殿下時,看一眼就沒敢再抬頭,覺著跟見了天上神仙一般。”

  “京城許多女娘都叫我神仙公子。”

  馮將軍很是會拍馬屁,笑道,“臣以前還說婦道人家沒啥見識,這麼看來,到底京城的女娘們也不算沒見識了。”

  秦鳳儀哈哈一笑,與馮將軍說了不少軍中的事。秦鳳儀不大懂用兵,他就軍中供給、裝備上的一些事,與馮將軍聊了一路。

  秦鳳儀與馮將軍聊的暢快,卻不知,朝中卻是發生了兩件令人費解之事,方家的狀元方悅與景川侯的嫡長子、傳臚出身的李釗,竟然紛紛辭官了。

  方悅與李釗現下都不是什麼高官,皆是從六品銜,但,你倆還年輕啊,李釗年長些,不過二十五歲,方悅比李釗還小一歲,二十四歲。二十四歲的從六品,何況,這等樣出身,以後的前程,是看得見的錦繡啊!這倆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正當親朋好友紛紛打聽這兩人的腦袋是不是給驢踢了時,更不可思議的消息傳出來了:這倆人,竟是要辭官去南夷!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1
☆、第282章 京城風波


  要知道, 李釗方悅的官職雖不高, 但在京城可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哪,便是在朝中, 他們這倆從六品小官兒也是便備上官看重的。一則是倆人出身好, 都是有底蘊的家族, 李釗出身豪門, 方悅出身清貴,而且,都是年輕有為,便是京城這些個官宦豪門的子弟裡,這倆人也是一等一的才幹的。他們都是科舉晉身, 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便科舉有成,這就是極會念書的人了, 難得的是, 還沒念方了腦袋,為人處事,當官當差,都來得。

  唉喲喂, 這要是不出意外, 三十年之後, 閣臣有望。

  這倆人這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呀, 突然就要辭官去南夷!

  當然,南夷有誰,大家也知道。但, 鳳殿下現下都去南夷了,王也封了,藩地也有了,沒戲啦~可你們倆呢,你們是朝中俊才啊,鳳殿下以後的前程就在南夷了,你倆以後的前程可是在京城啊!你們去南夷做什麼喲,難不成,去跟著鳳殿下一道喝西北風!

  不說別人,這倆人各自的上官就分別對倆人進行了家訪,表示對二人辭官的行為異常的不理解。李釗在刑部當差,刑部尚書都跟景川侯說了一回,好好的孩子,何苦要辭官喲。

  方悅在翰林,翰林駱掌院找方閣老家去了。

  再退一步講,哪怕這倆人與鳳殿下有私交,願意去南夷,那就去唄。鳳殿下好歹也是陛下的兒子,雖則聽聞鳳殿下曾給過陛下一拳,辦過兒子打老子這等忤逆之事,但陛下是沒承認過的。你們與他私交好,要去幫幫他,大家也知道,南夷比較困難,你們一個願意盡郎舅之情,一個要盡叔侄之義,咱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也沒必要辭官啊!鳳殿下堂堂一主藩王,南夷之主,世襲王爵,軍政自主,調到南夷外任便可以了啊!完全不必辭官!

  辭官這事兒吧,也只有朝中一二消息靈通之我方曉得的,這二人先時的確是想調到南夷為官的。結果,皇帝陛下未允,不允他們調去南夷。

  然後,倆人就辭官了。

  ……

  好吧,再說一回臣子辭官之事,只要不是那種得罪了朝廷被發落到什麼南夷什麼關外之類地方的,基本上,你要死活非要辭官,朝廷又不是沒可用的人了,也憑你辭去。狀元傳臚又如何,三年便又有新的了。何況,去歲春闈,新狀元新傳臚早就又有了,只是,嗯,那年,年紀上不比此二人風華正茂罷了。但,老成人有老成人的好處,起碼,便不會動不動就辭官。

  辭吧。

  方悅一辭,無非是到南夷重新開始,李釗這一辭官,正趕在他爹為他請封世子的節骨眼兒上,這下子,景川侯這樣的心腹重臣,他請封世子的奏章,景安帝竟未批准,而且,景安帝明明白白的說了,“景川你與朕一樣的年紀,焉何急著立世子?還是多看看的好。”然後,駁回了景川侯請封世子的奏章。

  這便是極為不妙的信號了。

  便是李釗的岳家襄永侯府,私下也認為李釗此舉甚為不智。當然,可以理解李釗與李鏡兄妹情深,但,這也忒不是時候了,起碼,待世子這事兒妥了,再去南夷也不遲啊。為此,李釗的岳父,襄永侯世子都親自找女婿談了一回心,襄永侯世子夫人都過去說了女兒一回,說女兒不勸著女婿些。崔氏冤死了,崔氏道,“我也不曉得公公上了為相公請封世子的奏章。”

  現在抱怨已是無濟於事,崔氏道,“相公說了,這就收拾行禮去南夷。”

  襄永侯世子夫人悄聲道,“要依我說,看陛下的意思,似是不大樂意女婿過去,你們是不是再想想。”

  崔氏道,“妹夫親自寫信過來,讓相公過去幫忙的。說南夷有許多好差使給相公做。”

  “南夷那是什麼地方啊,我的傻閨女,自秦漢以來,便是百越之地。百越之地知道不?遍山遍野都是些個土人,你沒見過那些年來朝的土人,說的話你都聽不懂,朝廷給兩匹過了氣的綢子緞子,他們就當寶貝。聽說那裡連炒菜都沒有,家家喝菜湯,守著海的就吃鹹魚,鹹的人齁的慌。那南夷,自來朝廷發落流犯,或者是哪個官員不得陛下喜歡,才發落到南夷的。”襄永侯世子夫人道,“鳳殿下也是,縱是親近,也不好這麼坑你們的啊。”

  崔氏忙道,“娘你也別這樣說,我聽相公說,妹夫一路由北至南,出發時不過一萬多點人,可到南夷城時,身邊十好幾萬人,都是跟著妹夫過去的商賈工匠。這要是南夷不好,那些人能跟著妹夫去嗎?必然是有大可為之事。”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都是些饑民,冬天吃不上飯,跟著鳳殿下去了南夷。”

崔氏道,“妹妹、妹夫都是心善的人,南夷不是人少嗎,不正好移些人過去,也充盈人口。”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我看,你是一點兒不擔心這侯府的世子之位。”

  崔氏可是景川侯府的老夫人親自為嫡長孫挑的媳婦,崔氏自有與尋常閨秀的不同之處,她性情十分開闊,並非遇事便抱怨天抱怨地的性子,道,“現在擔心也沒用啊,既是駁回來,那就駁回來唄,反正公公還年輕。相公已是定了要去南夷了,難不成,我抱怨他就有用了?娘你也是,我送你小姑子托人捎回的野茶,你還說,嘗著很有些野趣兒。現在又說南夷不好。”

  “我那不過是客氣話,終是野茶,哪裡及得上咱們現在吃的茶。”

  崔氏道,“小姑子和妹夫正艱難的時候,你說說,這個時候,自家人不去幫忙,多寒人心哪。何況,我們與小姑子一家素來是很好的,老太太也很記掛小姑子一家,妹夫信上說是極好的地方,冬天都不用穿夾的。”

  “我只擔心壽哥兒,這麼小的孩子。你們受罪倒罷了,倒叫我壽哥兒也跟著不成?”

  崔氏道,“壽哥兒現在兩歲多了,不比阿陽大啊,阿陽跟著小姑子和妹夫去南夷時,才六個月。何況,這次還有章家藥堂與李家藥堂的大夫一道去南夷。”

  “他們兩家怎麼也要去南夷?”

  “章太醫李太醫是跟著妹夫一道到南夷的,這回兩位太醫寫了家書,讓家中子弟挑幾個出眾的過去,開藥堂藥館。”

  “你瞧瞧,你瞧瞧,連個藥堂醫館都沒有的地方。”

  “行了,母親你回去收拾收拾,看送我點兒什麼吧,我們半月後就啟程了。”

  “我,我什麼都不送!愛走走吧!”襄永侯世子夫人苦口婆心說半天,看閨女完全沒放在心上,當下氣個好歹,崔氏抱起兒子,笑道,“來,壽哥兒哄哄外祖母吧~”

  襄永侯世子夫人見著外孫子哪裡還氣得起來,接過外孫抱在懷裡,歎道,“別個我都不擔心,你說的那些個話,難道我就是不明事理的?我也知道你們跟你小姑了家很是親近,哎,我就擔心女婿的世子之位呀。你呀,你也想想壽哥兒。”

  崔氏輕聲道,“妹夫與大殿下,一向不對付。就是妹夫還不知身世時,與大殿下便有摩擦,何況,現在妹夫雖是封王了,到底是柳娘娘親子,朝廷不肯追封柳娘娘,可誰不曉得,柳娘娘是先帝指的婚。我們與妹妹家是扯不開的,與其如此,還不如去南夷過日子。就是方家,也是一個理,方閣老一向不喜與豪門藩王來往,當年相公也只是個寄名弟子,方閣老回鄉,偏就收了妹夫為徒。娘你說,哪裡想得到妹夫是這樣的身世。阿悅跟妹夫,在揚州時,一道念了四年的書,倆人同科同窗,雖有叔侄的名分,相處的如兄弟一般。這樣的交情,難不成就斷了來往?豈不更令人不恥?何況,若是妹夫有難處時,我們不去,這又是什麼樣的人品?親戚朋友間,不就是有難處時,才顯出與常人家的不同嗎?世子的事兒,且早著呢,公公身體康健,這些事,有相公呢,反正,他又不會叫我們母子餓著凍著。”

  襄永侯世子夫人歎道,“眼下女婿官兒都辭了,也只好往南夷去了。再有這樣的事,你可得勸著他些。”

  “知道了。”崔氏笑眯眯地。

  襄永侯世子夫人摸摸閨女的臉,道,“這一去,咱們娘兒倆就不知何日能見了。”

  崔氏道,“我就是不放心娘和爹。”

  “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在京城,吃的好住的好,便是你們,一路山遠路遙,又帶著孩子。我聽說,南夷那裡,還有山匪,你們可得多帶些人在身邊才好。”襄永侯世子夫人說著,又不放心起來。回家還跟丈夫念叨,“以往覺著女婿穩重,這穩重人辦的事,還不如那些不穩重的呢。”

  襄永侯世子道,“你就別念叨了,這是親家的家事。女婿未能冊封世子,心裡未必好過,你這丈母娘倒念個沒完,還不夠堵心哪。”

  “堵什麼心,我看,咱們大丫頭一點兒不堵心。”

  “願意去就去唄,聽說,鳳殿下現在都張羅著修路建新城哪。”

  “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朝廷不就給了五十萬銀子麼,修路興許夠,建個王府也湊合,五十萬銀子難不成就能建起新城來?”

  “是啊,五百萬也不一定夠啊。”襄永侯世子道,“這在京裡,聽到的信兒總是霧裡看花一般,要是女婿去了南夷,不就能知道怎麼回事了麼。”

  “怎麼回事?說不得鳳殿下只是隨口一說。”

  “這叫什麼話!堂堂親王,自然一諾千金。何況,鳳殿下那樣要面子的人,他不可能隨口一說的,必然有他的打算!”

  襄永侯府都為李釗要去南夷之事頗多擔憂,倒是景川侯府,反是要好些,李老夫人就是讓兒媳婦幫著準備去南夷的行禮,餘者,不過是多叮囑長孫媳一些話罷了。

  與景川侯府相似的,便是方家了,收到秦鳳儀的信後,方悅也請祖父看了。方閣老書房的燈又亮了半宿,第二日叫了孫子,祖孫倆說了幾句私房話。方閣老道,“拋開與鳳儀的私交,先說說南夷之事吧。你是怎麼想的?”

  方悅道,“鳳儀親自寫信來,我看他把南夷誇得天花亂墜,雖有些吹噓之詞,想來他也是要做一番事業的。原本,先時聽聞說南夷要新建王城,我還以為是傳聞,可他在信中都寫明白了,修路建城,已在進行中了。看來,這事是真的。我只是不明白,依他現在的身家,修路是仁政,所費銀錢倒還在少數。但,建新城的話,我就看不明白了。便是這些天我自己想,我也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在朝廷不會再撥給銀子的時候,能建起一座新城。”

  “是啊,這事,我也想過,南夷倒是有許多土地。不過,南夷窮苦,地也不值錢,再者,鳳儀的性子,也不是賣房子賣地的性情。可他就藩途中,收攏萬余饑民南下,這一手,十分漂亮!既得了仁義之名,又填補了南夷人少的缺陷,為南夷補充了人口。所以,他說要建城,那必是要建城的。”方閣老道,“便是我,也想不出,他這個城,要如何建?”

  方悅看向祖父,方閣老道,“他行事,向來不拘一格,難以預測。如果他的新城,真的可以建起來……阿悅,你是我的長孫,鳳儀是我的關門弟子,接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不過,如果你不去南夷,你就當白聽聽吧。如果你要去,倘鳳儀的城能建起來,你就不要再回京城了。如果鳳儀的城建不起來,過年三五年,你便回來吧。”

  “至於去不去南夷,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

  方悅自己拿的主意就是,去南夷。

  原本方悅與李釗都打算以外任為官的方式到南夷謀個差使,結果,陛下未允。他倆商量之後,便辭了官位,再去南夷。

  方悅與李釗辭官之事,在京城官場,頗有影響。不過,認同他倆的人少,更多的人覺著,鳳殿下在南夷是不是修習了什麼蠱術,這遠隔千里的,就把大舅子與師侄給蠱惑了。

  但,不論京中人做何想,二人已是辭官為民,收拾包袱,帶上妻兒,準備往南夷去了。

  而此時的秦鳳儀,完全不知京城這一場小小風波,他此時剛剛棄舟登岸,到了番縣的縣衙,把範正嚇一跳。範正嚇一跳不說,這親王殿下到了,這可怎麼安置啊?還有,親王殿下你晚飯吃了沒有啊!

  秦鳳儀笑嘻嘻地,“咱們同窗,你就當我過來你家做客,有啥吃啥,莫與我客套。你晚上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然後,范正請親王殿下吃的海鮮大餐,各種蝦貝魚蒸了一大鍋,也不必炒菜,一人一碟子上等秋油香醋,醮著吃便好。秦鳳儀感慨,“老範你過得神仙一樣的日子啊。”

  范正道,“殿下你多吃點。”我們都吃傷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3
☆、第283章 範正


  秦鳳儀在範正這裡吃了回海鮮大餐, 吃得很是滿足, 晚上范正自然請秦鳳儀在縣衙安歇,秦鳳儀跟範正是同科同窗的交情, 倆人做庶起士時一道住過翰林院, 秦鳳儀見了范正媳婦還說呢, “那時老範最愛跟我一爭高下, 晚上還悄悄打發書童去瞧我什麼時候熄燈睡覺。我其實晚上從不看書,不過,我知道他這事兒後,我就剪個小人放到燭前,用燭火一照, 在窗上打出影子來,好像我還看書似的。其實我早睡了, 老范先時不知, 為了跟我比用功,半宿半宿的熬,我們早上念書時,他黑臉圈兒跟畫上去一般。”

  范太太看丈夫一眼, 抿嘴笑道, “相公那時候, 回家就說, 殿下念書了不得,別人花好幾天才能學會的功課,殿下一聽就會了。”

  “哪啊, 我那是裝的,其實我可用功了,我念書比他們都用心,我都是一邊念書一邊喝首烏湯,不然頭髮嘩嘩的掉。幸虧現在不用念了,不然,我早掉成禿子了。”秦鳳儀一面說一面就樂,范太太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親民的藩王,亦是忍俊不禁。

  范正道,“殿下沒提前知會我一聲,眼下給殿下打掃房舍也來不急了,殿下就睡我們這屋兒吧。被褥都是新換的,你要是覺著哪裡不舒坦,再與我說。”

  “成,挺好的。”秦鳳儀笑眯眯的問,“我住你們的屋,你們住哪兒啊?”

  范正道,“我們去書房安置就行了。”

  秦鳳儀點點頭,並未推辭。

  這一日乘舟,晚上又吃的海鮮,秦鳳儀便早早睡了。倒是范太太覺著自家屋舍簡陋,私下還問丈夫,生怕秦鳳儀受委屈,范正道,“這有什麼委屈的,咱們縣本就貧苦,就是縣裡的財主家,也比咱們縣衙強不了多少。”

  范太太道,“我是覺著,你看殿下生得,就是一幅嬌嬌貴貴的模樣,殿下啊,一看就是個嬌貴人。人家是好意過來,跟老爺你還是舊交,晚上給殿下吃些不值錢的蝦爬子貝殼子不說,哎,明兒包餃子給殿下吃吧。”

  “別,我看他就愛吃這些個蝦爬子貝殼子,他小時候在揚州長大,愛吃個魚啊蝦的,何況,今兒過來,也不是為了吃喝。你明兒包了餃子,待他走時可吃什麼呢?待他什麼時候走,再包餃,就包鮁魚韭菜餡兒的。”範正說著,自己都樂了。

  范太太問,“那明兒早上做什麼給殿下吃啊?”

  范正道,“殿下性子活潑,必不在縣衙吃的。做些實誠飯實給殿下帶來的隨從親兵們,他們要護衛殿下,在外沒空吃飯,別薄了他們。”

  范太太應了,夫妻二人說著話,范太太先去廚下交待了一聲,範正又去了章巡撫那裡,正房給了秦鳳儀住,章巡撫、馮將軍、羅賓客,就只得在客房委屈一宿了。大家出來,也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範正主要是打聽一下明日安排的事,章巡撫笑道,“番縣的好日子要來了,殿下修建新城,擇址便在番縣。”

  范正其實心裡也有所準備,倒不是他提前有什麼小道消息,秦鳳儀打發風水師過來番縣,還有,番縣連帶周邊的三界縣、永鄉縣的土地房舍禁止買賣一事,範正心裡就有些個預計了。如今聽章巡撫這般一說,事實坐定,便是以範正之穩重,也不禁喜上眉梢,笑道,“真乃番縣百姓之福啊!”

  范正道,“殿下向來言出必諾,上回下官到南夷城面見殿下,說起自南夷城到番縣的路不大好走,近些來,許多商賈過來番縣看路況,還有的過來看碼頭,聽聞一併要給修碼頭的。大人可知,這新城何時建?”

  章顏笑道,“這急什麼,總要整個城的圖紙畫出來,再說建興新的事。我先與你說一聲,你心裡有個數才好。”

  “自然自然。”范正道,“有什麼要縣裡配合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眼下也沒什麼了,你縣裡的事,你心裡都有數。我擔心的,也不是你這裡。”章顏道,“明日殿下必然要往縣裡走一走的,治安上留些心,別個都無妨。”

  范正連忙應了,秦鳳儀這一過來,他斷沒有不留心治安的。

  二人說了會兒話,章顏便讓範正休息去了。

  知道新城就修在他們番縣,范正直待回了書房都是臉上一派喜氣,與媳婦道,“明兒就包餃子,早上中午殿下定是在外頭用餐,晚上把餃子包出來就好,包鮁魚韭菜餡兒的。”

  范太太笑道,“這是怎麼了,忽地這樣高興。”

  “現在還不能說。”範正笑道,“照我說的辦就是。”

  范太太笑應了。

  范正與秦鳳儀做過同窗,一道在翰林院念過書,對秦鳳儀還是比較瞭解的,秦鳳儀第二日只帶了親衛與章顏、范正、馮將軍、羅朋四人,一道往番縣裡逛逛,早餐是秦鳳儀請的,他就瞅著,哪家鋪子人多,他就去哪家。然後,就去了一家螺獅粉的鋪子。

  秦鳳儀還念叨哪,“好幾年沒吃螺獅粉了!來來來,看這鋪子人氣多旺,一看就好吃!”

  這鋪子裡就夫妻倆,男人管著下粉,婦人管著招呼客人,但是,人真的是坐得滿滿的,秦鳳儀他們過來後,只得坐外頭的,屋裡都坐滿了。好在,南夷氣侯暖和,在外面吃也無妨。范正看秦鳳儀不似介意的模樣,也便沒有讓手下清場。那婦人一看秦鳳儀這一行的穿戴就不同啊,而且,又有縣太爺作陪,那婦人連忙誠惶誠恐的過來服侍,秦鳳儀的親衛們是用過早飯的,攬月也吃過了,數一數人頭,秦鳳儀道,“五碗螺獅粉。”

  婦人連忙讓當家去下粉,料也給的足足的,還給擺了兩大盤炒螺獅,秦鳳儀先聞一聞,贊道,“就得這樣酸辣酸辣的,方是正宗。”挑一挑這螺獅粉,吃了一大口,又贊了一回,“就是這個味兒。”

  范正不急不徐的吃著,道,“揚州也有這東西吃嗎?”

  “如何沒有。揚州本土菜偏清甜,因為揚州水質好,揚州的船菜,就是在京城也是有名的。不過,揚州商賈繁華之地,各地商賈都有,有許多菜,其實便混雜了各地風味兒。像燒豬頭,就是濃油赤醬,味道偏重,其實有些偏北方菜了。揚州主要是守著長江,吃的是江菜,長江是淡水,咱們南夷守著海,吃的便是海味兒了。這螺獅啊,我看有水的地方就有這東西,吃起來蠻好吃的,以前聽小秀兒說,她小時候常去小溪裡摸來喂雞喂鴨。自己家也吃,我就特喜歡吃,尤其吸螺獅,阿灝嘴就笨,怎麼吸都吸不出來。”秦鳳儀說著就夾了一個螺獅吸出來吃了,笑眯眯的問,“老範你是不是吃不大慣魚蝦?”

  范正道,“早是吃慣了。”

  秦鳳儀壞笑,“咱們做庶起士時,每天在翰林吃飯,但廚下燒了魚蝦,你從來不動的。當時你謀南夷的缺,我還想著,你這麼不喜歡吃魚蝦的人,怎麼就往海邊兒謀差呢?不過,誰叫你庶起士正好壓我一頭,我就沒提醒你。”

  範正板正著臉,“我是為了自己的志向,男子漢大大丈夫,焉能耽於口舌之欲。”

  秦鳳儀笑嘻嘻地,“是是,你說的都對。”然後,與章顏、馮將軍、羅朋道,“老範在庶起士時就這樣,一開口就是聖人大禮,說得仿佛他就是世間真理一般。有一回,我們晚上偷著吃酒,數他吃的最多,一邊吃一邊還說,學裡不允吃酒,不當吃的。然後,就左一盅右一盅的把酒吃光了。”

  秦鳳儀說話,既快又有趣,馮將軍險些噴了米粉,范正氣的,“那是誰帶來的酒,還不是你帶來的酒!”

  “是啊是啊。”秦鳳儀簡直是把范正氣個好歹,範正心說,我怎麼命裡就與這小子有緣了。大家笑著吃米粉,秦鳳儀吃過一碗,又叫了一碗,還與他們幾人道,“你們不夠吃只管叫啊。”

  一行人裡,也就章巡撫年紀最長,也不過三十出頭罷了,最後,馮將軍吃得最多,吃了四碗,秦鳳儀與羅朋居第二,三碗,章巡撫范正也吃了兩碗。吃過螺獅粉,又喝了一回茶,秦鳳儀命攬月結過帳,之繼續往番縣裡逛了。

  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的居多,但見一行人皆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尤其秦鳳儀,那真是神仙樣的相貌,路上之人,縱不認識他,也不禁多看了幾眼,只覺是見著天上神仙下凡了。

  秦鳳儀一路走一路看,相對于南夷城的兩條正街,番縣很對得起他縣的地位,就一條正街,秦鳳儀道,“這是怕咱們走累了啊。”

  范正道,“所以,還需您指點。”

  秦鳳儀笑看範正一臉,範正還是一臉板正樣,秦鳳儀道,“咱們再去旁的街看看。”其實,並不是地方小,只是破敗了,人少。該有的街道還是有的,只是不比正街熱鬧,但也有些人氣,秦鳳儀道,“比我想的倒要好些。”

  范正道,“近來來縣裡的人多了,碼頭那裡還有搞測量的之類的事,再有就是來縣裡鄉里收東西的商賈們,我們縣光飯館子就新開了三家。”

  “一會兒咱們去嘗嘗。”秦鳳儀笑,“對了,你這裡的碼頭,也量一量,到時給我個數字。介時招商時用。”

  這是正事,范正正色應了。

  中午吃飯時,秦鳳儀坐下還想點菜呢,結果,發現,飯館裡根本沒有水牌。一時,掌櫃聽聞是知縣大人過來,連忙出來招呼,結果,一眼見到秦鳳儀,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砰砰的磕頭,秦鳳儀擺擺手,“免了,起吧。”

  掌櫃的激動的,滿臉泛紅,渾身哆嗦,秦鳳儀都擔心他一個激動厥過去。秦鳳儀道,“我們過來吃飯的,你這裡都有什麼菜,怎麼也沒見水牌兒啊。”

  掌櫃立刻道,“小店,那啥,比較小,所以,也沒水牌兒。不過,今兒早上剛宰了一腔羊,有肥雞肥鴨,還有小野豬!”

  秦鳳儀道,“羊的話,紅燜吧。雞取了雞脯子**丁子,添些這裡的香蕈爆炒。鴨的話,吊湯有些膩,有沒有酸筍,但個酸筍燉鴨。小野豬烤來吃,把皮烤得脆脆的,再抹些蜂蜜。其他的,再添上幾樣。”

  掌櫃聽得都呆了,訥訥的看向范正,范正道,“你看著做吧,實惠就成。”

  掌櫃作一大揖,連忙下去張羅飯食了。范正與秦鳳儀道,“你說的那個,飯鋪子不會做。我們這裡都是鄉下廚子,可不懂那些個花樣。”

  “這有什麼花樣啊。”他說的都是簡單的菜,又沒有讓飯鋪子去吊高湯。

  范正道,“這已是花樣繁多了。”

  秦鳳儀只好入鄉隨俗。

  然後,上一桌子燉雞燉鴨燉羊,一大盆米飯,秦鳳儀悄悄問範正,“咋沒魚啊,昨兒蒸的那些個蝦啊貝的也很好吃。你這兒不是守著海嗎?怎麼連這個都沒有啦?”

  范正立刻吩咐掌櫃,“去碼頭買些個海貨來,要活的,蒸上一鍋。”

  掌櫃有些個為難,道,“大人,小店海貨倒是有,不過,那些個都是煮來給夥計吃的,豈不唐突了貴人。”

  秦鳳儀:……

  范正正色道,“殿下此次微服,就是體查民情,有好吃的,都與我們吃,殿下自己吃些海貝蝦爬之類,再有肥魚清蒸幾尾,別個一概不放,就洗乾淨,用薑蔥清蒸,蒸熟後,澆上一碟上等秋油便好了。去吧。”

  掌櫃懷著對親王殿下深深的敬意,下去給親王殿下準備吃食去了。

  秦鳳儀看向範正:……

  範正就著肥雞大鴨,吃了三碗米飯。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4
第284章


    秦鳳儀一面吃著自己的海鮮大餐, 一面不由感慨, “果然是實缺鍛煉人哪,我這麼聰明的人, 竟然叫老範看笑話了。”

    範正忙道, “不敢不敢, 您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情, 喜歡什麼就是什麼,並不看物什貴賤,只看合不合心。”

    這話,秦鳳儀倒是聽著挺順眼,秦鳳儀的確也是這樣的人, 他就很喜歡吃魚蝦啊,當然, 他也愛吃獅子頭。基本上, 秦鳳儀不喜歡吃的東西很少啦,只要東西做得好吃,他不大挑食的。像大陽口壯,就像秦鳳儀。秦鳳儀自己俐落的剝著蝦, 醮著香醋來吃, 道, “我是覺著蝦很好吃啊。”

    “要是年景不好, 日子過得貧苦,縣裡百姓們就只得吃海貨度日了。漁民更是如此,成天介蝦啊蟹啊魚啊螺的, 我們沿海的百姓,都吃傷了。大家拿著雞鴨豬羊牛稀罕,就這一隻雞,夠買一車海貨了。”范正與秦鳳儀道。

    秦鳳儀心眼兒也多,他又是個愛挑剔的,便問範正,“說實話,昨兒晚上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我們晚上也不是吃得蒸魚。只是你突然來了,我一想,這可怎麼招待你,殺雞宰羊也來不及,便命人去碼頭買了兩車海貨。反正在翰林時,你就愛吃魚蝦,果然蒸來你很喜歡。”範正一五一十道。

    秦鳳儀道,“老範,你家不是京城的麼,看你在翰林時也還可以啊,你怎麼來番縣都吃不起雞鴨了?是不是俸祿沒照實發啊?”就說范正在翰林,一樣有小廝使,而且,挑魚挑蝦的樣兒,也不像家境艱難的的啊。

    范正道,“那倒不是。我家裡是還可以,不過,庶起士散館後,家裡原想讓我在六部謀缺,我不愛在六部,我喜歡做實職。當然,六部也不是虛職,只是,我想離百姓近些,非得知道百姓過得什麼日子,才知道怎麼做官。不然,庶起士轉六部,直接就在六部熬個十來年,再外放個一兩任,再回六部,繼續熬。我覺著,那樣做官,不大接地氣,就背著家裡謀了南夷的缺。我爹氣壞了,我帶著媳婦來南夷前,一分銀子也沒給我,我娘給了些私房錢,剩下就是媳婦的嫁妝銀子。來了番縣,百姓真是太苦了。尤其番縣臨海,許多百姓都是靠捕魚為生,可捕了魚,縣裡先時,攏共一個飯莊子,還一天沒個幾口人吃飯,他們捕的魚,到南夷城去賣,也賣不到什麼價錢。可你說饑荒,那也不至於,最差也有魚蝦吃。我再往各鄉里村裡去,有的地方,一個村也沒有一頭牛。我去府城,章大人能給的錢都給撥下來,革了許多個雜稅,現在好多了,以前雞鴨都不敢養,現在養牲口都不收稅了,百姓們也敢養了。你要是早兩年來,這飯莊裡都不一定有雞鴨吃。”

    秦鳳儀拍拍範正的肩,道,“以後讓百姓們天天肥雞大鴨,吃膩了才好。”

    範正笑,“這話我可記住了。”

    “你只管記著就是。”秦鳳儀這一天,腿就沒閑著,就往番縣逛了。說來,他腳力當真是好,只是晚上回到縣衙,吃了兩碗鮁魚餃子,還喝了一碗餃子湯。範正還說呢,“我自小就不喜吃魚,但是來番縣就愛上了這鮁魚餃子,尤其是用韭菜來配,再剁上些肥豬肉,香!”

    秦鳳儀也吃得很高興。

    接下來幾天,又在範正的陪伴下,去了饑民們安置的地方,秦鳳儀當初許下的,一家一個四合院,給饑民們建四合院來不及了,與範正打聽過這裡建宅子的費用,秦鳳儀一家給了十兩銀子,便讓他們與範正去了。如今,各分了田地。屋子建得有大有小,但也都有了安身之所,饑民們見了秦鳳儀,都是感激的直磕頭,秦鳳儀笑著讓大家起來,看他們村裡也舉薦了村正,村裡也有幾頭耕地的牛馬,只是,現下看著,青壯不多,秦鳳儀問過後才知道,原來青壯們去城裡賣菜去了,也有去城裡打工的,現在城裡需要的人手多,便是出去做工,也能賺一家子的花銷。

    秦鳳儀看他們能自己自足,心裡便很高興,道,“把地守好了,只要勤勞,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秦鳳儀一連走了幾個鄉,有時路不好走,或是趕上下雨,也只好在哪個村近便在哪個村裡休息了。秦鳳儀這種吃苦耐勞的精神就很讓幾位官員讚歎了,便是範正也覺著,秦鳳儀比起在翰林的嬌生嬌氣,委實變化不小。

    待走過番縣,秦鳳儀一併將平鄉縣、三界縣都走了個遍,這一出門就是將將一個月的日子。之後,便自三界縣直接回南夷城了。

    秦鳳儀回城後,人雖略有些瘦,精神頭兒卻是極好的。

    就是大陽,盯著自己爹看了會兒,才認出他爹了。秦鳳儀抱著大陽稀罕了一回,啾啾的親了兒子好幾口,大陽一向跟他爹很親,也伸著胖臉,在他爹臉上叭唧叭唧的親好幾下。

    秦鳳儀摟兒子在懷裡,“好兒子!”

    大陽高興的啊啊直叫喚,李鏡道,“可算是回來了,我在家裡,沒一天不記掛的。”

    “都說了這回得多出去幾日。”

    李鏡笑問,“這回出去如何?”

    “頗得見識啊。”秦鳳儀道,“窮是真窮,但,地方是好地方。這回我把鄉里村裡都看過了,村裡便有不知多少年的荔枝樹,也有荔枝田,諸多果樹,多的很。只是沒人認真打理罷了。饑民們安置的地方也看過了,範正說,這批饑民已是安置好了,再要一批安置。我讓他過來找張大哥,不知他來了沒?”

    “已是來過了,這回帶了兩千多人走。聽趙長史說,好幾個縣的縣令都跟知府大人說,想要幫著安置饑民。”李鏡笑道,“只是,你沒回來,知府大人不好做主。”

    “這有什麼不好做主,自然先撿著好地方,離府城略近些的地方,能安置便安置了。”秦鳳儀道。

    李鏡道,“你慣是個愛做主的,下頭的官兒可不一樣,你這剛來藩地未久,他們還不曉得你的性子,自然要謹慎行事。”

    秦鳳儀一笑,未再多說杜知府的事。

    秦鳳儀與李鏡說著他在鄉下的見聞,“有的地方,窮的人心酸,有些地方,便還可以,起碼吃穿是不愁的。我還叫螞蝗咬了,你知道螞蝗不,咬在腿上吸人血。”

    李鏡忙問,“要不要緊,我瞧瞧!”

    “沒事,都好了。”

    李鏡堅持要看,秦鳳儀只好讓媳婦看了,一截光潔細白的小腿,看不出半點被咬過的痕跡,秦鳳儀道,“我說都好了啊。”

    李鏡給他放下褲腿,道,“以後出門,還是帶著位太醫,總歸小心些才是。”

    “知道啦。”

    一時,丫環備好水,秦鳳儀就要去沐浴了,他還叫著李鏡同去,李鏡道,“大白天的,這可不好。”

    “大白天怎麼了,我都做一個月和尚了,跟老章他們說了,今兒個第一天回來,休息,明兒再辦工。”把兒子交給嬤嬤,秦鳳儀硬是拉著媳婦一道去洗了。

    倆人洗了一個時辰才出來,夫妻倆出來時,大陽還在生氣呢,他爹叫他,他也不肯理人了。張嬤嬤笑,“剛哄好,小世子生了好大的氣。”

    李鏡瞪丈夫一眼,打發嬤嬤下去了,秦鳳儀彎腰抱起大陽,大陽氣的拿大頭撞他爹的臉,秦鳳儀摸摸兒子的大頭,連聲道,“唉喲,兒子,把你爹臉撞壞了,你娘要變心不要咱們父子,可怎麼辦喲~”

    李鏡捶丈夫一記,這叫什麼話~秦鳳儀抱著大陽就往床上玩兒去了,李鏡亦是乏倦,在床上靠著枕頭休息。秦鳳儀跟媳婦還說了件趣事,“你不曉得,我在三界縣還見到有人做麵食了。”

    “南夷吃米飯的比較多吧。”

    “是啊,不過也有做麵食的,他們的麵食賣的比米飯還要貴。”秦鳳儀道,“是一家麵館,做面的方法很有意思,就是和一塊面餅,然後用一根竹子,竹子的一頭固定在案板的一邊,另一頭粗的,由一個人跨坐在竹子的另一頭,竹子不是有韌性嗎?就這麼一彈一彈的壓面,把面壓出勁道,再攆麵條。”

    “這種麵條很有勁道吧?”

    “我沒吃。”秦鳳儀一本正經道,“我看那個夥計跨坐那竹杆上,就想著,這要是硌著蛋了可怎麼辦啊?”

    李鏡一陣大笑,又捶了秦鳳儀兩下,笑伏在他肩上,好半方才止了笑道,“真個促狹,人家常年幹那個,自然會留意的。”

    秦鳳儀說了許多路上見聞,感慨道,“這是咱們剛來南夷,待以後,我出門都帶著你跟大陽,尤其是待大陽大些,定要多帶他出門,也讓他見一見民生之多艱。”

    秦鳳儀正說著以後培養兒子的計畫呢,突然大叫一聲,驚坐起身,指著兒子與媳婦道,“唉喲唉喲!咱大陽會走路了!”

    李鏡定睛一瞧,可不是他,大陽原本一片芳心對他爹,結果,倍受冷落,他爹就顧得跟他娘說話,也不理他。大陽就自己在床上邁著小步子自己捏著個布虎頭玩耍了,人家大陽原本走的好好的,結果,結他爹大驚小怪的一叫喚,叭唧一下子,就趴床上了。

    而秦鳳儀這一回來,第二日,就繼續開展了饑民的移民計畫,同時,官道與碼頭的招商工作,也要開始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5
第285章


    形勢所迫, 秦鳳儀現在算是個勤勉的人了。不過, 剛回南夷城的當天,他還是給章顏等人放了假, 然後, 自然也休息了半日, 第二日方正式辦工, 先是聽取了留守南夷城諸人的彙報,秦鳳儀把有些待解決的事,譬如饑民安置的問題,杜知府上前回稟都哪幾個縣想安置饑民,秦鳳儀問, “他們各自有什麼安置計畫?”

    杜知府微露訝意,連忙說了其中兩個縣的計畫, 秦鳳儀道, “把這兩個縣的地形圖給我看一下。”

    杜知府,杜知府沒帶……好吧,他根本沒想到秦鳳儀還要問安置計畫,一時不禁面露窘意, 秦鳳儀道, “一會兒拿過來, 我看一看。”

    杜知府連忙應“是”, 退居自己的座位,額間卻是微微冒汗。

    秦鳳儀心說,就這種做事風格, 不怪人把他放到南夷城來,真是不靈光。接著,秦鳳儀就是聽趙長史說這一個月的事後,最後是秦老爺說咱們招商的事是不是要開始準備了。秦鳳儀道,“爹你看著辦吧,尋個寬敞地界兒就成。”

    秦老爺道,“我近來在城中轉了轉,要說能容一百多號人的地方,除了衙門,就是海神娘娘的廟裡的了。”

    秦鳳儀道,“那就在巡撫衙門二門外的搭個檯子,支個棚子什麼的,爹你看著辦,提前一天把會場佈置出來便是。”

    秦老爺應了。

    開了半日會,秦鳳儀方打發諸人散了,獨留下章巡撫、趙長史二人說建新城的事,道,“這回老趙留家,我與老章去了一回番縣,老章你覺著,番縣現下如何?”

    章巡撫道,“地理自然是沒的多,雖則每年都會有海風,偶爾還有洪澇,我瞧著番縣很好。只是,要建新城,自城牆到內城,怕是要興建的地方極多。”

    秦鳳儀一挑眉,“不是極多,是我要重建一座城池,城牆、街道、連帶裡面的房舍,都要新建。”

    “若是在現在番縣的基礎上修整,反用花費會少些,若如殿下所言,花費巨大。”

    秦鳳儀道,“可你想想,番縣那城牆,我看多幾個人一堆就能倒了,如今為一縣城尚可湊城,介時新城裡,不論是本王的王府,還是你的巡撫府,都要在新城裡面,這樣的城牆,斷然不中用的。”

    趙長史道,“不如先讓工房去番縣,檢驗一下牆城,若是有能補的地方,先補結實也是一樣的。倘實在不中用的地方,再重新修建,這樣雖先期費些人力,倒也能節省人力物力。”

    秦鳳儀想想,倒也有理,便把這事交給趙長史了。

    秦鳳儀道,“老章,回頭你找出番縣的縣城圖,咱們看看,商量一下新城如何建。”

    章巡撫自然領命。

    把新城的事情商量出個眉目,秦鳳儀便打發他們去了,章巡撫先行告退,趙長史留下,似有話說。待章巡撫走了,趙長史方問,“殿下,為何要把新城選在番縣,剛聽章巡撫說,番縣非但每年海風極大,且又有洪澇之憂。臣看過番縣的地理,的確是離海太近了些。”

    秦鳳儀唇角一翹,道,“這可是秘密,你確定要知道?”

    趙長史道,“我家都跟你搬來了,還什麼秘密不秘密的,您就說吧。”

    “這事兒,我不說,你興許想不到,我一提,你就明白。”秦鳳儀道,“之所以把新城選在番縣,就是因為,它離海近,明白嗎?”

    趙長史聯繫到秦鳳儀這又是修路又是修碼頭又是建新城的,趙長史不愧是狀元腦子,當下一個激靈,壓低了聲音問,“殿下是要做海貿?”

    秦鳳儀微微一笑,沒有否認。

    趙長史道,“這是好事啊,殿下焉何不跟朝廷說一聲,朝廷興許還能給咱們撥點兒銀子。”

    “我剛還要誇你聰明,如何又笨了?”秦鳳儀道,“你想想,當年修泉州港就修了十年,投入銀子據說有八百萬。朝廷早被泉州港的銀子嚇著了,再說,就是有銀子,能給我這兒修港嗎?我朝中有死對頭,要是咱們這兒一修港,必然要大富庶的,有人不願意看到南夷撿這便宜。再者,就是修了港,有泉州港前車之鑒,朝廷必然會在建港之初就派最難纏的市舶司下來,介時,海港收入全部收歸朝廷,還有咱們什麼事?”

    趙長史畢竟狀元出身,頗有忠君愛國的思想,道,“可是,這原不就該朝廷派市舶司麼?”

    “那我買茶園子,你怎麼也跟著買,你跟的是哪股風?”

    趙長史給秦鳳儀一噎,訕訕道,“我是看殿下喜歡吃茶,我投其所好。”

    “行啦,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海港的事,你心裡有數就成,不要往外說去。”秦鳳儀叮囑一句。

    “可是,咱們這要是不跟朝廷說,這叫朝廷知道了……”

    “你可真是個實誠人。”秦鳳儀道,“你不說我不說,就是朝廷聞了風聲,他得調查取證吧?咱們南夷,山高林密,誰願意來呀。何況,就是調查取證,我就說是給漁民建的,又如何?咱們這裡漁民建大船,出深海,捕大魚。這官司打起來,沒個十年八年的打不清楚,有上十年八年,咱們南夷就能富起來,百姓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明白不!”

    趙長史點頭,但是,他說句實在話,“您還不如不告訴我呢,我這又不能往外說,情跟著擔心受怕。”

    “你非問嘛。”秦鳳儀把責任都推趙長史這裡,趙長史更加心塞。

    趙長史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議事廳,心說,打小看秦鳳儀就是個膽子壯的,如今這成了一地藩王,真是沒這小子不敢幹的事啊!不過,趙長史倒也能理解秦鳳儀,他來南夷城這麼久,知道南夷城的境況,這還是一地府城呢,說起來,還不如揚州下頭的一個縣富庶。實在是南夷太窮了,百姓們也太苦了。秦鳳儀身為一地藩王,要修路要建城要讓百姓們過好日子,要養活這麼些人,就得有銀子!

    秦鳳儀先時要說幹這許多修路建城的大事,趙長史其實挺為他擔心的,因為,趙長史明白,現在的南夷沒有這樣的財力,但,現下趙長史心裡算是塌實了,泉州港之富,秦鳳儀還只是聽聞過,趙長史卻是親自去過的。自朝廷辭官後,趙長史又是個愛寫寫畫畫的性子,雖則沒有去過遠處,但泉州是去過的。一想到秦鳳儀要幹走私的買賣,趙長史便知道,從此不必再為銀子擔心了。

    但,這事兒當真是犯大忌諱的事,這要叫朝廷知道,再加上秦鳳儀這身份,不被人狠咬一口是不可能的。

    眼下,銀子的事解決了,趙長史卻是為秦鳳儀將來的政治生涯擔起心來。

    就在趙長史的擔心中,南夷城第一次招商大會開始了。

    這一次,兩條官路,一條是自江南西道到南夷的大瘐嶺的官路,另一條便是自南夷城到番縣的官道,除此之外,便是數個碼頭的招商。

    整個招商大會,整整持續了三天才結束。

    不說各被親王殿下選中的商賈,便是沒被選中的商賈,經此大會,也深覺開了眼界。整個大會結束,親王殿下說了,當天便可去兩家銀號取先期的兩成銀錢,之後,一個月內必須開工,而且,每個差使那裡親王殿下都會派監察官,嚴守工程進度與工程品質,同時,還有會有不定期的巡查,看可有違規之處。同時,你們哪些人修的,不要以為修完拿了銀子就沒事了,二十年之內,如果工程有大的品質問題,還要找你們。

    這些條約,本就寫在合約之內,諸人早就看過了,自然是紛紛應承。尤其是,親王殿下這麼痛快的付了預付款,而且,當天便可支銀子,委實令人心下愉悅啊!

    徽、晉兩家銀號更是置辦了重禮,過來給親王殿下請安。

    秦鳳儀心情不錯,笑道,“你們兩家做事穩妥。”

    兩家的東家自然不敢居功,都說是親王殿下的指導下,才把這樣的大的差使圓圓滿滿的做好了。秦鳳儀道,“《周禮·地官·泉府》:‘泉府掌以市之征布、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可見,當時的泉府與你們現在的銀號,其實有些像。到唐時,又有‘飛錢’一說,也有類似。如今,便是銀號。官府現下還是現銀用的比較多,畢竟,官府裡人力不惜,運送金銀亦是便宜。我少時在揚州,揚州城裡,商賈用銀號的比較多,平民百姓則比較少,除非是出遠門,平民方會兌些銀票帶在身上。餘者,銀子還是擱自己家裡的多,對不對?”

    二人自然稱是,秦鳳儀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什麼緣故?”

    徽商銀號的康東家先是開口,道,“多因我們銀號做生意,銀子存我們銀號,是要收取一定費用的。”

    晉商銀號何東家亦是道,“其實,我們的生意,看著紅火,但因我們是按存銀數目來收取費用,故而,除了大商賈們的銀錢動向願意用我們,一些中小的商賈也多是存銀在家,待到用時,用多少兌多少。尤其現在銀號漸多,不懂行的只以為我們賺了多少銀子,其實,倒多是空架子。面兒上瞧著好看罷了。”

    秦鳳儀擺擺手,笑道,“行了,這種外行話就不用與我說了,我要不是為了娶媳婦,根本不會去考什麼科舉。要是那樣,估計現在還要揚州城賣鹽哪。你們這行生意,我早就琢磨過,光賺些個存銀子的保管費,那你們早該關門大吉了。我爹與我說,當時他存銀子的時候,你們有協議,倘這銀子可存一個定期,並且允許你們用來做生意,一年的利還不低,是嗎?”

    二人均是笑了,道,“我們這些小手段,殿下一目了然。”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5
第286章


    秦鳳儀當天與兩位銀號東家說了些他對於銀號的見解, 最後道, “你們的事業,現在的模式不錯。但你們也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裡。這世上, 大商賈雖則有錢, 但, 大商賈是極少數。你們忽視了中層商賈, 這於你們,是巨大的損失。”

    之後,便打發兩位銀號的東家去了。

    招商的事一結束,秦鳳儀就開始準備兒子的周歲禮。

    大陽是二月初的生辰,今年正好滿一周, 不論民間還是宮裡,都會有孩子的抓周禮。秦鳳儀疼兒子的緊, 自然要為兒子認真準備。秦鳳儀還問他娘, “娘,我小時候有沒有抓周?”

    “當然有啦。”秦太太說的頗自豪,道,“你那會兒, 一手抓筆一手抓刀, 打小兒我就看出來了, 我兒就是文武雙全的材料。”

    秦鳳儀笑嘻嘻地, “別說,這抓周還是有些准的啊。”

    “那是。”秦太太是很信這個的,還親自查看給大陽準備的抓周的物什, 必要樣樣周全。李鏡這樣針線一般的人,還給兒子縫了身小衣裳穿,秦鳳儀抱著兒子直嘀咕,“你娘辛辛苦苦做的,你要是不穿吧,你娘不高興。這穿上吧,哎,算了,兒不嫌母醜,反正你也不懂事呢,就穿著吧。”

    “說什麼哪!”李鏡不高興了,“還挑來挑去的,再挑,你給兒子做。”

    “哎呀,我不是說這個啦。”秦鳳儀笑著捏媳婦的手一把,道,“我是說,娘子這樣的才幹,做衣裳就可惜了的。”

    李鏡笑,“別成天甜言蜜語的,當我不曉得你那些心眼兒呢。”

    “曉得曉得,你啥不曉得啊。”秦鳳儀道,“咱大陽這都一周了,走路倒是挺快,怎麼還不會說話啊。你看阿泰,雖然說話還不大清楚,也會說了。”

    李鏡道,“母親說男孩子說話都會晚些,你小時候也是一歲多才會說話的,阿泰也是過了一周才開的口。這就別急了,你不都說大陽像你嗎?這說話晚,定也是像你的。”

    秦鳳儀抱著兒子,教兒子,“叫爹,叫爹,你這樣叫,爹——爹——”然後,秦鳳儀深情的給他兒子叫一下午的爹,他兒子也沒回他一聲,秦鳳儀叫的嗓子冒火,直灌了兩盞茶,怒道,“這是個笨蛋小子,教半天就知道傻笑,不知道學!”

    “起開起開。跟我們玩兒的時候,就眉開眼笑的,你教半天就煩了,這也叫當爹的,我天天教呢。”李鏡抱起兒子,親親兒子的胖臉,大陽啊啊笑著,也去拿胖臉親他娘,然後,秦鳳儀又眼饞了,湊過俊臉去,笑道,“兒子,來,親爹一口。”大陽揮著手裡的布虎頭,啪的就給了他爹一下子。

    李鏡笑的,秦鳳儀非要揍大陽的屁股,大陽嘎嘎嘎笑著,屁股還一拱一拱的,根本不怕揍。

    大陽的周歲酒,秦鳳儀也沒有大辦,就是請了親戚朋友,還有章巡撫、趙長史,杜知府、潘、馮二位將軍,方灝、吳翰等都到了。

    另則大公主一家、柳舅舅一家,這都是親戚,自不待言。大陽當天給他娘打扮的,那真是一臉福相,而且,也許是秦鳳儀親爹的緣故,他看自家大陽雖則胖,但胖得像一團棉花一朵白雲一般,是那種香香軟軟的胖,不是那種蠢肥蠢肥的胖,尤其,大陽五官多像父親,唉喲,不說別個,就論相貌,也擔得起“俊俏”倆字啦~

    秦鳳儀還給兒子帶上虎頭帽,把兒子擱在放著抓周禮的毯子上,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地,“兒子,給爹抓一個回來!”

    大陽身為他爹的兒子,頗具效率,他現在會走了,踩在毯子上搖搖擺擺的圍著那些個千奇百樣的東西走了一圈,然後,刷刷兩爪子,抓了個大印,又抓了個木頭刀,秦太太喜道,“一抓官星印,二抓大金刀。好兆頭,都是好兆頭。”

    邊兒上也都覺著,大陽抓這兩樣都挺吉利,因為桌上還算盤、銀盒一類,大陽是做世子的,自然是抓到大印和刀更讓人有期冀啦。於是,諸人紛紛贊大陽抓的好。

    人們這些讚美的話,大陽是聽不懂啦,他拿著木頭刀刷刷揮了兩下,還一個勁兒的往阿泰那裡瞧。

    大公主笑,“前幾天相公給阿泰做了把小木刀,怕他倆玩兒的時候傷著,我就給收起來了。阿陽這還記著呢。”

    阿泰看阿陽在上頭拿刀舞晃,急的要命,一個勁兒的說,“娘,劍,要!”指著那把小木頭劍,眼饞的很。秦鳳儀拿了小木劍給阿泰玩兒,摸摸他頭,道,“不許打架,知道不?”

    “知道!”阿泰高興的拿著小劍玩兒了。

    之後便是酒宴了,大陽抓的吉利,大家都挺高興。尤其是,這可是小世子的抓周宴,能來參加就是一種榮耀啊!

    待大陽的抓周宴結束,就到了收茶的節氣,秦鳳儀還特意與媳婦說了一聲,道,“茶山上收茶的事,若忙不過來,便多雇些人,茶不好錯了節氣,不然就不香了。”

    “我曉得。”李鏡輕聲道,“只是,這好幾座茶山呢,這得多少茶,能賣出去嗎?”

    “別擔心,我心裡有數。”秦鳳儀還讓羅朋去瓷窯那裡走了一趟。

    待秦鳳儀把第一單的生意做完,時已進四月,海邊的風季要來了。秦鳳儀將大筆銀子放在徽、晉兩家銀號裡,然後,迎來了李釗方悅連帶著一路同行的章李兩位太醫的家人,秦鳳儀聽說大舅兄和方悅到了,立刻就從南夷城的碼頭趕回府去。

    兩家人正在李鏡的屋裡說話,大公主、秦太太等人都在,秦鳳儀歡喜的,進門先抱了抱大舅兄,又抱了抱方悅,狠狠的拍了方悅脊背兩下,簡直是眉開眼笑了,“怎麼沒提前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好出城迎你們。”

    李釗笑,“又不是什麼大事,哪裡還要你親迎?你現在正是忙的時候,我們又不是不認得路,自己過來也一樣!”

    方悅笑,“是啊,路上正好看看,你吹得天花亂墜的南夷到底什麼樣?”

    秦鳳儀道,“哪裡是吹牛,本來就是山好水好的好地方!”

    李釗笑,“是比想像中的要好。”

    秦鳳儀得意,“我說吧。”

    李鏡笑道,“你們男人要說話便去書房,我們女人家也安安靜靜的說會兒話。”

    秦鳳儀道,“我再稀罕稀罕壽哥兒,壽哥兒還記得姑丈不?”壽哥兒兩歲多了,秦鳳儀他們離京已是半年有餘,哪裡還記得,不過,壽哥兒打小兒就很有審美的人,當下小嘴兒一張,甜甜的叫了聲,“姑丈!”

    秦鳳儀大樂,抱起壽哥兒親了兩口。又看過大妞妞,還道,“先時生下來特像阿悅,現在比你爹可好看多了。”摸摸大妞妞的小臉兒,大妞妞是女孩子,其實,只比大陽大兩個月,說話卻是比大陽伶俐百倍,而且,說話小大人兒一般,大妞妞奶聲奶氣的說,“我爹也好看!”逗得大人們一陣笑,秦鳳儀喜歡孩子,親香過一回,又與崔氏和囡囡師妹打過招呼,這才叫了李釗、方悅去書房說話。

    秦鳳儀的書房頗是寬敞,他批閱藩地的一些文書經常在書房,令攬月上過茶,便打發攬月出去了。秦鳳儀茶都不待喝一口,便一臉顯擺道,“如何,南夷不錯吧?”

    方悅道,“還真是,我們入南夷後都是慢行,這裡多是水路,雖則有些碼頭破舊了,現下都有匠人和農人在修整或是新建。路上也多有來往商隊,還有在修路的農人。你先時在信上說要修路,這不會就開始了吧?”

    秦鳳儀得意,“自然是開始了,修路的事兒可不能拖。一月底,招商就結束了。你們來得巧,正好與我一道斟酌建城的事,哎,這裡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人哪。現在修路,人才還夠用。一旦修城,沒個把穩的人主持,我是真不放心哪。”

    李釗方悅皆面露驚色,秦鳳儀這效率真不是一般的,原本他倆在路上預計,今年底這路能開修,便是快的了。不過,路上見著不少人在修路,二人也知道,秦鳳儀這路已是提前修了。沒想到,人家城也要開建了。

    李鏡問,“建城的事都籌備好了?”



    “圖紙已是出來了。”秦鳳儀拿出來給二人看,一座小城,並不是城小,而是秦鳳儀既是要建王城,起碼是州城一個級別的,這城在州城裡,算是小的。但,圖紙上面畫的極是詳細,連帶著秦鳳儀的王府、公主府、巡撫府、知府、將軍府,都有標注,另則就是兩座廟,一座是海神娘娘的廟,南夷臨海,人們信奉海神娘娘,另一座是鳳凰大神的廟,方悅與土人打過交道,知道土人信奉的是鳳凰大神。再者,就是幾個坊區,有官員住的坊區,有平民住的坊區,交易市集的坊區等等、還有城內駐兵的位置,城開九門,頗是周詳。

    二人便出身不凡,且一人為狀元一人為傳臚,但就建城之事,便是在朝也沒見過的。到秦鳳儀這裡,卻是見個正著,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一座城池的修建,饒是以二人心志,也不由心潮起伏,一時看入了神。

    三人當天一直暢談到天黑入夜,李鏡著人來催了好幾回,三人方意猶未盡的散了。

    待第二日,秦鳳儀半點兒沒閑著,把大舅兄與方悅介紹給了現下的手下臣子們,秦鳳儀以為他們得以屬官的方式調過來呢,沒想到,倆人都是辭了官的。待知其間內情,秦鳳儀翻了兩個白眼,正色道,“大舅兄,阿悅,你們只管跟著我!以後你們就能知道,咱們一起做的事業,比在那狗屁京城強百倍!”

    李釗方悅原本最想不透的就是,秦鳳儀哪裡來的銀子建新城,但,此二人馬上就有些個明白了。因為,他們很快就收到了淮商、浙商兩家銀號送的厚禮,這兩家銀號送他們厚禮不為什麼,就為了能親見親王殿下,給親王殿下送禮來著!

    李釗方悅都是大族出身,自然知曉這些銀號的實力,想著,這還是頭一回見著銀號哭著喊著給誰送禮的。這兩家是得罪了秦鳳儀,還是想從秦鳳儀這裡得到什麼莫大的好處啊!

    而且,這回,這兩家送的不是尋常的東西,李釗能為他們傳話,皆是因為這兩家道,“先時,分號的掌櫃是個瞎子,誤了銀號的大事,如今聽聞殿下要建新城,我等雖商賈,亦有為殿下犬馬之心,更想為殿下新城盡一份心力,我等願意給殿下捐百丈城牆!”

    秦鳳儀這新城還沒建呢,就有捐城牆的了。

    李釗想,秦鳳儀這新城還真不愁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6
第287章


    關於秦鳳儀為什麼這麼不待見淮、浙兩家銀號, 當然, 人家銀號的大名不叫淮商銀號、浙商銀號,淮商銀號叫廣豐隆, 浙商銀號為保恒昌, 包括晉、徽兩家銀號, 也各有大名。只是, 這年頭做生意,當然,什麼年頭做生意、做事業都講究抱團,譬如各地商人也有商人行會,秦老爺當年就做過鹽商行會的會長來著。

    按理, 秦鳳儀生在揚州,浙商銀號還罷了, 淮商銀號, 這完全就是他半個老鄉啊。就是淮商銀號的東家,也是老牌鹽商起的家,與秦老爺還熟哩。結果,秦鳳儀對這兩家銀號拒而不見, 並非一日。

    要說這兩家銀號哪裡得罪了他, 就是跟秦老爺打聽, 秦老爺這一路隨秦鳳儀自京城到南夷的人, 都不一定曉得,兩家是哪裡惹秦鳳儀不痛快了。

    這事兒吧,估計只有秦鳳儀自己清楚。

    要說這兩家哪裡得罪他, 也就是秦鳳儀自徽州宣佈他的建城大計後,這兩家沒與他一道南下罷了。當時,隨秦鳳儀一道南下的是晉、徽兩家銀號,由此,秦鳳儀多覺淮、浙兩家沒眼光,無他,他可是在揚州城長大的,他的本事,晉、徽兩家離得遠,不一定曉得,但淮、浙兩家肯定曉得吧。秦鳳儀都說建一座新城,秦鳳儀都懷疑這兩家銀號是不是腦子不夠使,就是南夷偏僻些,建城也不是小事,有的是錢賺,基本上錢都撂地上,就差彎腰撿了,結果,這倆銀號竟不跟他一道來南夷。於是,這兩家在秦鳳儀眼裡就成了沒眼光,不機伶的代表了。

    兩家人也只是晚徽晉兩家銀號一步到的南夷,結果,就是這一步先機之失,親王殿下修路、修碼頭的差使,便是讓這兩家幫著跑腿兒,什麼,招商的一百家商賈的資質審核啊,還有便是所有親王殿下的一應銀錢往來,都是由這兩家出面,中標的商賈們去取親王殿下給的兩成預付款,包搬商賈們各人要付的保證款項,都是這兩家出面。

    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他們銀號都是有些個家底的,但又有哪家銀號能為衙門效犬馬之勞,何況,還是這樣的大事。而且,事情有一便有二,要知道,別個衙門的主官,都是念書出身。當然,親王殿下的學問也是一等一的,還是探花哩。但,親王殿下少時是在商賈之家長大的,故而,親王殿下行事,便不與別個官員同。親王殿下願意用銀號進行工程結算!

    這是怎樣的福音!

    這福音比起親王殿下建城,對於銀號一行,都有更偉大的意義。

    正是因為親王殿下用徽、晉兩家銀號來結算修路和修碼頭的工程銀子,才讓淮、浙兩家銀號決定,要為親王殿下捐百丈城牆!

    尤其是,聽說,近來閩王殿下又有一筆鉅資存入了兩家銀號。

    這下子,淮、浙兩家完全是坐不住了!

    城牆說捐就捐了,而且,求的是殿下的大舅兄,京裡景川侯爺的嫡長子,李釗李大人。

    李釗是剛到,他不解秦鳳儀與這兩家銀號是哪裡不對付,但,百丈城牆不是個小數字,李釗便代他們同秦鳳儀說了一聲,秦鳳儀微微一笑,道,“算他們還算明白,既求到大舅兄你這裡,我自然要給你面子的。”

    “行了行了,別盡說這巧話,你不必看我面子,倒是我看他們不像不懂事的。廣豐隆據說是淮商的本錢,他們在外更是以你的同鄉自居,如何就得罪你了?”李釗不禁問了一句。

    秦鳳儀道,“他們也得罪不著我,只是當初我在徽州時說起建城之志向,相隨者唯徽、晉兩家銀號,且一路在我這裡頗多盡心孝敬。凡事自然有個先來後到,總不能因著他們是淮商的本錢,他們一到,我便另眼相待,豈不令徽、晉兩家寒心。做人做事都沒這麼辦的,再者,他們乍一過來,就要來給我請安。我與他們並無交情,他們來做生意,我南夷城歡迎。至於其他,我知道他們是想在我這裡效力,可我先時跟他們不熟,他們剛來南夷城,急火火的就要過來給我效力,就是朝廷用人,還得再上查三代下問五親呢,我也不能不謹慎,自然要看看他們的為人、能力、心是不是虔誠,是吧?”

    李釗算是聽明白了,合著就是因為這兩家沒從徽州便跟他過來。李釗一樂,“別說,你這法子倒是不錯。”用兩家冷兩家,而且,秦鳳儀冷的有理有據,這麼一冷,就冷出百丈城牆來。

    秦鳳儀便應了見淮、浙兩家銀號東家的事,秦鳳儀私下還與媳婦說呢,“還做銀號買賣呢,蠢才。送禮都講究個投其所好呢,這會兒才想起捐百丈城牆,早幹什麼去了。”

    李鏡道,“別說,這些幹銀號的,還真有錢。百丈城牆也得十幾萬銀子了吧?”

    “他們做的是錢的生意。”秦鳳儀道,“這不過是敲門磚罷了。我現在也是堂堂親王,若是叫他們隨便花個萬兒八千的禮便見著,他們面兒上恭敬,私下該笑我沒見識了。”

    “這回他們必能長個記性,添幾分謹慎恭敬。”李鏡道,“對了,你先時不是讓大哥找幾個燒瓷的匠人,還有幾個懂種茶的來嗎?大哥都帶來了,大嫂昨兒把人給我了。”

    “你不說我都忘了。”秦鳳儀道,“我想著,讓大哥帶著馮將軍,往西邊兒去走一走。”

    “這是何故,莫不是讓大哥去管著窯場?”

    “就這麼一個窯場,夠幹什麼,便是日夜不停工,燒的那些個粗瓷,一趟就賣完了。咱們有一處大茶園在義安敬州,我以往觀古籍,這兩地以前是有窯廠的,帶著那幾個燒瓷的師傅去看看,再者,咱們的茶園,也讓懂行的茶農瞧瞧咱們在這兩地的茶園,看看怎麼管理,今春的茶,我吃著就比去歲的好。”秦鳳儀道,“看看哪裡還能再開窯場,若能再尋三五個這樣的窯場就好了。讓馮將軍帶上五百人馬跟著,也是讓馮將軍看一看往西去閩地的地形。”

    李鏡道,“你這是——”

    “義安與敬州都是溝通閩地的重鎮,這兩地的知州也過來請安了,可我畢竟不知其為人,不能心裡沒數啊。原當我親去,只是眼下新城這一攤子,我一時半會兒還離不得。就讓大哥代我去吧,他一向為人細緻。馮將軍也是個能做事的,便讓他二人帶隊前去,也讓大哥與馮將軍熟一熟。”秦鳳儀道。

    李鏡與他道,“馮將軍一走,他手下的兵誰來帶?”

    秦鳳儀想了想,“我讓馮將軍薦個副將暫代吧。”

    李鏡點點頭,想來也無可再囑咐秦鳳儀的地方了。秦鳳儀道,“大哥先去義安,便讓阿悅管管蠶桑這一塊兒吧。咱們南夷的絲價較之去歲漲了五成,就這樣,還供不應求。什麼東西,利益大了,便趨之若鶩,農人現在恨不能不耕田,只養蠶去了。農耕是固國之本,這是往大裡說,往小裡說,咱們這裡本雖則地方大,人也少,雖則商賈來錢快,但是,只有耕種,才能讓農人有歸屬感。何況,商賈事畢竟有風險,老實巴交的農人,現在看絲漲錢,都在地裡種桑樹,可一旦絲價降下來,再想改耕地,可就不好改了。”

    李鏡道,“這話很是。只是,這原應是各縣的責任,讓阿悅怎麼管。”

    “讓他去想個勸農耕的法子,還有,我們這裡,太原始了,會蠶桑,會繅絲,但是,懂織錦織綢的人,就太少。”秦鳳儀有些發愁,道,“可這自來做買賣,賣絲能賣幾個錢,到底還是絲綢利更大。只是,便是咱們南夷城,也沒個織錦的高手,都是最簡單的那種單色平綢,而且,論質地,遠不及湖綢。要是我來辦這事,必然要往外請個懂紡織的高手來。只是,這樣的人,也不是好找的。且,這事也不能我親自去做,多少大事還忙不過來呢。”

    李鏡微微沉吟,一笑道,“我倒有個法子,你要不要聽?”

    “唉喲,我的乖乖,這還有要不要的,只管說來就是。”

    李鏡道,“你說的路子是對的,海上那事兒,咱們偷偷幹了一回,我看茶絲瓷這三樣,都是不愁賣的。單賣絲就太便宜了,的確是要請個高手來,非便是會織錦,而且,還要懂得織機上的事。不然,那麼大織機,怎麼運過來啊?何況,運織機也太著眼了些,不如請個懂得造織機的匠人來。這樣的人,雖是不好請,也不是請不到,只是,難免要出大價錢!”

    “你知道我的,我還怕出銀子不成。”

    “可去江甯織造局請人。”李鏡道。

    “江甯織造一向是供給皇家的,何況,他們這樣的人,多為那人腹心,我有此舉,他們定要上稟的。”

    “這不是我說你,你何必拘泥這個。難不成,咱們在南夷的事,就沒人上稟了?不說別個,就這南夷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各懷居心之人呢。”李鏡道,“關鍵是,這人能不能請得來?你以為,你現在是親王了,織造局就會給你面子?”

    秦鳳儀略一思量,問媳婦,“要出多少銀子呢?”

    “現下不用拿真金白銀,江甯織造陳家與方家交好,以前我記得你說過,方灝家便有綢緞莊,還有好幾台紡織的機子,是不是?”

    秦鳳儀道,“非但是阿灝家,以前咱娘認識一位元陳太太,見天白送我料子穿的那個,他就與江甯織造便是族親。”

    “那這事,正好讓阿悅和方灝一道去辦。”李鏡道,“我們也可仿照江甯織造局,來辦自己的南夷織造局。讓他們備上一份得宜的禮物,不必太厚也不必太薄,然後,給江甯織造三成幹股,這事便有望。”

    秦鳳儀不是個沒主意的人,他想了想,擊掌道,“成!那這事兒,就這麼辦!”因為此事必然會叫景安帝知曉,還涉及景安帝的心腹狗腿子,秦鳳儀給自己做了心裡安慰:我這都是為了百姓!我這都是為了百姓!

    夫妻倆商定了這織造局之事,隔天,秦鳳儀正式召見淮商、浙商兩家銀號的東家!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6
第288章


    雖則在秦鳳儀眼裡不大有眼光、而且欠機伶的淮、浙兩家的銀號, 這回來的, 卻是兩家的大東家。不得不說,淮、浙雖則眼光機伶上欠缺些, 大約是出身商人一慣的謹慎, 便是親王殿下在徽州說了要建新城的宏圖大志, 這兩家銀號仍是沒有及時跟上, 反是在私下頗得一番商議,這才打發子弟過來。初時,打發過來的也多是有為子弟,只是,憑如何有為子弟過來, 該打點的都打點到了,親王殿下就是不見。而且, 隨著南夷城招商之事確定下來, 直接把標書貼在巡撫衙門外頭的影壁上了,招審核商賈資質的差使交到了徽、晉兩家銀號的手裡,淮、浙兩家銀號主事人深覺大事不妙,只得寫信命人快馬快船的捎家裡去, 最後, 兩位大東家商量後, 親自過來南夷坐鎮。

    商賈雖然地位卑微, 可要說鑽營,當真令人刮目相看,他們便能鑽營到李釗跟前來, 並且,拿出了最大的城意,親王殿下不是建新城嗎?我們捐一百丈城牆!

    果然是親王殿下的大舅兄的面子大啊,當然,也得加上這一百丈的城牆,親王殿下終於肯撥冗以見。親王殿下是在一處花廳見的這二人,倆人年紀都不輕了,花白的鬍子,難得這一把年紀,還願意跋山涉水的來南夷吃這辛苦。

    二人先行過大禮,秦鳳儀命起身,然後,賜座賜茶,之後,方與他們說話。

    秦鳳儀待人一向溫煦,只要你不是狠得罪了他,他基本上都不錯,尤其是倆老頭兒年紀不小,瞧著比他爹還要年長個一二十歲呢。秦鳳儀笑道,“余東家咱們是老相熟了,前些年你家的堂會我基本上一場不落,過年的時候,我爹還帶著我往你家吃年酒哪。我家的戲酒,你也是都到的。”

    余東家連忙起身道,“以往不知殿下身份,草民多有唐突之處。”

    “誒,說這個就生分了。”秦鳳儀擺擺手,命他坐下了,又看向浙商銀號的錢東家,笑道,“我與錢東家,雖則沒見過,可我在揚州,也聽聞過你的名聲,知道你是商賈界的前輩。世事弄人,我當年若不是要娶媳婦才走了科舉之路,現下咱們該是同行。”

    錢東家忙道,“豈敢豈敢,殿下龍駒鳳雛,豈是我等草芥可比。”

    秦鳳儀笑得溫和,“這便是外道了。要是別個藩王,這樣說,估計是客套,我自小由我爹撫養長大,耳濡目染便是商界前輩的故事。當年余老東家你是自絲綢起的家,你當年,帶著絲綢遠赴關外,那關外遍地匪類的地方,聽說關外有名的山匪胡金刀,見著你,都要敬一聲好漢。還說,不想咱們南人也有這樣的血性!要我說,那胡金刀也太小看咱們南人了,尤其是咱們商賈,水裡火裡,天南海北,何處不去。錢老東家當年販茶,更是曾遠到漠北戈壁之地,如今這偌大基業,皆是你們血水汗水所掙。我對你們二位,雖則現在你們是商賈,我是親王,但在我心裡,你們仍是商界的俊傑啊。”

    二人給秦鳳儀誇得,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他們原本屢番打點都不得面見親王殿下,如今這雖是能見了,但心下也琢磨著,先時定是有事令親王殿下不悅了。這次請安,也做好了被親王殿下怒噴的準備。因為,二人來之前是做足了功課的,包括對親王殿下性情上的一些瞭解。譬如,這倆消息靈通的老狐狸就打聽出來了,親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

    尤其余東家,這也是揚州商界一等一的人物,他發家的時候,秦老爺還沒生呢,更遑論秦鳳儀了。後來,便是兩家在商界的地位,秦老爺是鹽商行會的會長,余東家卻是揚州商會的會長,可見差距了。不過,秦老爺亦是揚州商界的翹楚,故此,兩家都是認識的。像秦鳳儀說的,過年去餘家吃戲酒,都是真的。便是秦家過年的戲酒,也必會請余老爺,余老爺現在慶倖自己一輩子小心謹慎,當初也是年年去秦家吃戲酒的。尤其後來秦鳳儀改念科舉,開始大家都當個笑話看,包括秦鳳儀癩□□想吃天鵝肉的看上了景川侯府的大小姐,當然,現下證明,是景川侯府的大小姐有福氣,才嫁了皇子殿下。但在那時,揚州城裡多是拿秦鳳儀當個神經病看的,更多人的評價是,“可惜了的個好模好樣,竟是個腦子有病的。”

    不過,余東家不是那多數人,他是聽說過秦鳳儀在京城求親之事的,雖則景川侯府沒答應,但余東家當時就覺著,秦鳳儀這孩子,有些個與眾不同。

    然後,人家秦鳳儀打京城回來,第二年就中了秀才,接下來,拜入方閣老門下,還不是只是應個師徒名兒的,是真真正正的關門弟子。第三年不是秋闈之年,第四年中了舉人,第五年入京春闈,三鼎甲的探花!

    當年秦鳳儀改走科舉路時,不論秀才、舉人、還是探花,余東家都令家裡備了禮。甚至,秦鳳儀大婚的時候,他還去吃了喜酒。後來,秦鳳儀入官場,這一年一年的,余秦兩家更沒斷了往來,尤其,秦鳳儀入朝便得聖寵,余東家甚至是極看好這顆揚州本地的政治新星!接下來,更為驚掉人眼珠子的事情發生了,秦鳳儀竟然是親王之子!

    秦鳳儀兒子的滿月酒,那時余東家不在京中,就為了去喝秦鳳儀兒子的滿月酒,千里迢迢的趕到京城去。秦鳳儀也很夠意思,當時秦鳳儀已是親王世子,他們商賈身份低微,當時都以為秦鳳儀不請商賈了呢。結果,秦鳳儀一張不落的下的帖子,雖是在京城舊宅置的酒,但,秦鳳儀親自相陪,坐足了半日,態度說笑,一如昨日。

    彼時,便是余東家這樣閱歷之人,對秦鳳儀的人品,亦是升出幾分佩服來。這人哪,失意時不失志,得意時不張狂,最是難得。秦鳳儀年紀不大,已得三分真意。

    可事情的大反轉還在後頭,余東家消息靈通,很快知道,秦鳳儀的真實身份還非親王之子,而是今上龍子!

    若秦鳳儀是尋常的皇子,余家早上前了,可秦鳳儀的身份,偏生有些個掛礙。

    余東家打聽的很清楚。

    正因如此,余、錢二人方遲疑了。

    如今,秦鳳儀說到二人年輕時的舊事,便是以二人心性,也不禁生出一種,當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年輕時天南海北,遇見過凶徒,也見識過匪類,皆未曾懼過。如今殿下身世,晉、徽皆未懼,他們怎麼倒先懼了。

    這一懼,便遲了。

    遲了,方有今日。

    既有今日,好在,二人都不是什麼臉皮薄的人。

    余東家先露出羞愧來,道,“哎,說來,我如今老了,有事都交給下頭小子們張羅。下頭這些小子們,很沒有見識,糊裡糊塗的,哎,我是直到快年根子底下,才曉得殿下建新城的事。我當時就把他們罵了一頓,我說他們,也就是這點子鼠目寸光了。我要過來,一來二去的,就耽擱到了年後。哎,幾番想給殿下來請安,又擔心擾了殿下的公務。”

    錢東家說了一套,大至也是這麼個意思。

    秦鳳儀一笑道,“這有什麼擾不擾的,我不見你們,是怕你們多心。何況,我知你們是個謹慎的性子,我這建城的事,是個急活,何況,他們徽、晉兩家畢竟過來得早,先時就幾番說過要效力,我正好,有些個瑣碎雜事,就交給他們了。你們莫多心,我若是惱了,難道不曉得你們在外頭打著我老鄉的旗號張羅生意啊。”一句話說的倆人都不好意思了。

    秦鳳儀只是一笑而過,說笑一般,錢東家極是誠摯道,“小的們不爭氣,我們的確也遲了一步,可我們孝敬殿下的心,與他們是一樣的。殿下有什麼瑣碎要使喚人的事,只管吩咐我們便是。”

    秦鳳儀笑道,“你們在這城裡,我這裡的消息你們有什麼不知道的,先期修路、修建碼頭的事,都交待下去了。暫時也沒別個事了,對了,你們那一百丈的城牆,趕緊拿回去,莫跟我來這一套,我新城不差你們這一百丈城牆。”

   
二人連忙道,“只是我們的些微心意,殿下要是不收,就是拿我們當外人了。”

    既然二人如此心虔,秦鳳儀也只好收了。

    二人互看一眼,余東家試探的問,“先時不得為殿下效力,殿下要建新城的事,草民在家時,也常為殿下盤算,這要建新城,不論殿下的王府、公主的公主府,還是平民的房舍或是官衙道路,連帶地下排水的溝渠,所費人力物力,殿下所耗心力,皆非尋常。殿下,若有我等能為殿下分憂之處,殿下可莫要見外,我們時時都盼著,能為殿下效力呢。”話到最後,余東家十分懇切。

    秦鳳儀笑道,“成,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新城的圖樣子雖則出來了,但一些測匯之事,還未結束,待到用人之際,我必然會考慮你們。”

    二人都是面露喜色。

    第一次見面時間並不長,秦鳳儀事務繁多,因為有趙長史進來稟事,秦鳳儀便命他二人先退下了。

    此一次見面能這樣友好的進行,儘管親王殿下並沒有給一句准話,但,二人也頗是心滿意足了。親王殿下嘛,這樣的身份,何況又是建新城這樣的大事,自然不可能一口應下來,便把差使交給他們。那樣行事,便不是親王殿下了。

    余錢二人是多年交情,倆人思量著這次談話,他們來見親王殿下自是做足了功課,沒想到,親王殿下也對他們瞭若指掌。

    但,瞭若指掌並不是就好說話了,余家與殿下還是舊時相識呢,只是晚了一步,一樣是多日拒而不見。可見,這位殿下絕非心慈意軟之人。一時之間,秦鳳儀的形象,反在二人心中神秘莫測起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7
第289章


    南夷城的風季來得轟轟烈烈, 儘管南夷城離海邊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但仍是風雨不斷。是的,就是風雨, 連風帶雨, 刮起來的時候, 連李釗都說, “聽說過南夷有海風,原想著南夷城離海已是遠了的,風怎麼還這麼大。”

    “約是從江上過來的。”秦鳳儀道,“咱們這兒的風都這樣大了,番縣的風還會更大, 我聽老範說,風大時能把屋頂掀飛, 當然, 那都是茅草頂。”秦鳳儀說著一臉嚮往,我還沒見過那麼大風呢。

    李釗&方悅:這種沒見過值得有什麼遺憾嗎?

    風季一來,李釗原是想雨停了便東去的,秦鳳儀沒敢讓大舅兄去, 秦鳳儀道, “待雨季過去, 大舅兄再去。咱們南夷, 山高林密,水路多,陸路少。這會兒三不五時的颳風, 路上不知耽擱多少功夫。何況這時天氣熱,夏天林樹裡還有瘴氣。”

    李釗道,“那正好這時節去,我們慢慢走就是,倘有大的鎮縣,若是氣侯不好,等幾天也無妨的,正好看看下面的百姓日子如何。”

    秦鳳儀把馮將軍叫來,問這風季可能行路,馮將軍在南夷州呆好幾年了,屬於想調都調不走的那種。無他,他走了沒人來填坑啊。馮將軍道,“咱們又不是去海邊,既是去敬州、義安,便是坐船,也是內陸水脈,並不是在海上坐船。水路什麼,只是下雨未免路況難行,怕是要耽擱功夫。”

    秦鳳儀忙問,“會不會有瘴氣之類。”

    馮將軍笑,“那瘴氣不過是在密林裡,底下積腐的東西多了,下了雨,天氣熱,這麼一蒸騰,氣息有毒。那都是深山老林的事,我們出行,除了水路,便是官路,斷不會走到深山老林裡去的。”

    秦鳳儀回頭又跟媳婦商量了一回,李鏡便是想得開,李鏡道,“大哥既是要在南夷落腳,況你沒況東巡,讓大哥先沿路看一看也沒什麼壞處。要是擔心路上的事,不妨帶上李太醫,他年輕些,跟著大哥他們一道去,路上但有個病痛也就不怕了。”

    如此,秦鳳儀也便不矯情了。

    李釗見竟然叫他帶太醫,他又不是小孩子,難不成,出門還要帶著大夫。崔氏道,“妹妹、妹夫的一片心哪。”

    李鏡道,“不為你,人家李太醫要跟著一路瞧瞧,以後也好在別處開分號。”

    李釗實在受不了兩個女人嘀咕,只得應了,還與秦鳳儀說,“婦道人家委實瑣碎。”

    秦鳳儀笑嘻嘻地,“我就很喜歡我媳婦瑣碎啊,這是關心咱們的表現啊,這是濃濃的愛意嘛。”直說的李釗渾身雞皮疙瘩。

    李釗收拾些行禮,他身邊自有侍衛,馮將軍只帶了十數親衛,並未如秦鳳儀說的,帶上五百兵馬什麼的。馮將軍一去,秦鳳儀問他這一去手下將士由誰代班,馮將軍心下一暖,說了兩個副將的名字,一個叫李大壯、一個叫方大偉,秦鳳儀聽他把李大壯說在前頭,便道,“那就讓李大壯代理,方大偉協理。”

    馮將軍見自己薦的人都被殿下接受,心下很是高興,笑道,“聽殿下的。他們都是勇武之人,也叫他們歷練一二。”

    秦鳳儀問他們打算怎麼去,馮將軍道,“我與李大人商量過了,我們就裝作去西邊兒進瓷器的商賈,一路過去。”

    秦鳳儀想了想,也無再叮囑之事,秦鳳儀道,“不論遇何事,均以你們的安危為要。東邊兒這一路,我也沒去過,不知是何情形。這一路,你們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自盼你們順遂,但,不論何時,都以平安為重。李賓客是我的親戚,我們相識多年。咱們倆雖認識的時間短,你在我心裡,卻是不可或缺的棟樑,你們倆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秦鳳儀說的,馮將軍心下很是感動了一回,待辭了殿下退下,馮將軍心下都說,雖則南夷地方苦了些,但殿下卻是拿咱當個人,為這樣的人效力,便是在南夷,亦是心甘情願的。

    他們這次出門,秦鳳儀卻未弄出大陣仗,皆因李釗他們要化作商隊東去,秦鳳儀只是提前置酒,請李釗、馮將軍吃酒,說些分別的話。秦鳳儀笑,“你們只管去,新城那裡,你們各自的府邸,待回來時應該就開始建了。”

    二人選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出行,從此,一別數月。

    秦鳳儀還跟媳婦道,“大舅兄這剛來,就被我派了外差,你多跟嫂子說說話,壽哥兒那裡也要多看顧些。”

    “我知道,這不必你說。”李鏡道,“你管好外頭這一攤就成了,家裡的事有我。”

    秦鳳儀有件事,實在忍不住跟媳婦說,“我都不曉得如何說這些商賈的好,餘、錢兩家捐了一百丈的城牆,徽、晉兩家也要捐。徽、晉兩家要捐城牆,我不以為奇。但閩商竟然也要捐城牆,而且,人家都是合夥捐,閩商自己就捐一百丈。我自來未將海商放在眼裡,他們起來的年頭兒也短,卻不想這般財大氣粗。”

    李鏡道,“咱們春天不過是一回,就是幾十萬銀子的進賬,這雖沒扣除成本,可你想想,咱們這裡能有什麼規模。可海商那裡,每年春秋兩季都是海貿不斷,他們的收益該有多少。泉州港也有幾十年了呢。”

    秦鳳儀道,“那閩王豈不是比朝廷還富了?”

    “閩王不過是藩王,咱們這回賺得多,是因為,咱們直接與海商交易,茶、瓷就是個人工費、絲綢雖是倒了回手,但,這裡頭,純利、稅收,都是咱們的。閩王那裡,閩商雖有所孝敬,市舶司他再截流一些,我猜一年也不過百萬銀兩。”

    “那這幾十年也不少了啊。”

    “他就不花用了?”李鏡道,“閩王兒子就有十個,底下孫輩、重孫輩更是無數。何況,閩王賢名,天下皆知,什麼窮書生、困窘的族人之類的,只要上門就給錢。再者,濟危扶困、施粥舍藥的事,既要博名,自然不能少幹。再者,閩王自身的排場,家裡妻妾兒孫的花用,我估量著,他雖能有幾百萬的銀錢,但也不會更多了。”

    李鏡與丈夫道,“閩商那裡,他們固然會與閩王有些個瓜葛,但商人一向是狡兔三窟。閩王得勢時,他們自然是往閩王那裡孝敬,這無可厚非。就是晉商,西北駐軍都是平家一系,你以為晉商與平家就沒來往了?”

    “唉喲,他們晉商還能鑽營到平家那裡去?”

    “這話真是傻,與北蠻的榷場交易,晉商是大頭,他們要不與平家搞好關係,北面兒的榷場能有他們的事?”李鏡道,“晉商也不只往平家鑽營,他們這樣各地開銀號,哪裡不鑽營?要我說,這與在朝做官一個理,下頭人往上頭鑽營,今兒還拍上官馬屁呢,明兒上官倒灶,立刻換個新上官拍,還不一個理。”

    秦鳳儀道,“我不怕他們鑽營,當初,咱們家裡經商時,我見著一些官老爺也會給人家請安拍馬屁。我是擔心,閩商是不是閩王的狗?讓你一說,晉商那裡,我也有些擔憂了。”

    李鏡道,“像銀號這樣的生意,一般都是好幾家大商號合夥的生意。我雖不懂生意上的事,可你類比一下,滿朝文武都是為陛下當差,誰就是陛下的狗呢?朝中那些大員們,可都不是好纏的。何況,咱們用商賈,用的是生意上的事,並不就要他們參與機密。這個人,能用便用。不能用,便不用。若是用到一半敢反水,他們在咱家的地盤兒上,就是鬧到朝廷,有我父親與方閣老,便是平家與閩王這樣的人物親自出面,也不懼他們!何況,他們不過是商賈,一介商賈,還能與親王打官司不成?”

    “對哦,我都是親王了。”秦鳳儀歎道,“我有時總是忘掉。”

    李鏡笑,“慢慢就能記住了。”

    秦鳳儀“切”一聲,與媳婦道,“我是生不逢時,我要是生在太|祖皇帝年間,說不得作為比太|祖皇帝還大哩。”

    李鏡白他一眼,“真個風大不怕閃了舌頭,你先把造新城的事搞定再說吧。”

    秦鳳儀有事,非得與媳婦商量,這心思才能安定下來。

    心下大定之後,秦鳳儀就開始與方悅商量勸農耕之事。這事秦鳳儀就交給方悅了,擬出幾條勸農耕的法子來。

    然後,秦鳳儀這裡就不停的有幾家銀號的東家們上門請安,尤其,淮、浙兩家的大東家到了,先時徽、晉的兩個少東家就顯得有些個份量不夠,閩商銀號離得近,閩商銀號的大東家先過來的,秦鳳儀也見了見他,說起閩地風光,秦鳳儀笑道,“我雖沒去過閩地,不過,也聽說過泉州富庶。”

    親王殿下想聽泉州風光,閩商的大東家自然就要與親王殿下細說一說了。

    待徽、晉兩家老爺子過來時,秦鳳儀一樣也見了他們,秦鳳儀是商賈出身,他雖沒大做過生意,但,他做過官哪,而且,念書也念得好,不然也不能考取探花。雖則秦鳳儀與景安帝鬧掰了,但,不得不說,他在景安帝身邊時,受益頗深。並不是景安帝教導了他什麼不得了的手段,秦鳳儀學到的是一種看待事務的眼光。像秦鳳儀商賈出身,他先時對種田的就頗是不以為然,覺著農人沒錢,結果,仕農工商,農還排在商之前,還多兩個位次。秦鳳儀私下就問過景安帝這事兒,他認為,這排序應改為仕商工農……那民為固國之本的道理,還是景安帝告訴他的。所以,秦鳳儀現下也這樣重視“勸農耕”一事。

    秦鳳儀有這樣的見識,他又是商賈出身,就像餘、錢兩家大東家的事,都是他小時候聽來的“故事”,人家書香之家的故事是“之乎者也”,他商賈之家,說故事也是商界前輩的故事啦。何況,他又是愛聽各地風俗的人,架子也不大,這些銀號的大東家,哪個不是見識極深遠之人。

    這樣的人,並不會一上來就談生意,縱餘、錢二人,除了第一回請安、致歉,表達了對親王殿下的孝心外,之後過來,親王殿下喜歡聽民俗,就給親王殿下說民俗。親王殿下喜歡聽笑話,就給親王殿下說笑話。親王殿下喜歡聽銀號的事,就同親王殿下說銀號的事。

    就這麼說著說著,親王殿下還給他們看了新城的建設圖,哪裡是王府、哪裡是公主府、哪裡是衙門所在,哪裡是官宅所居,再有,便是大片的平民區與市坊區。

    秦鳳儀笑道,“依你們看,本王這座城如何?”

    何、康二位東家極贊新城之好,秦鳳儀道,“上回的差使,你們做得很好。不過,你們也知道,淮商銀號、浙商銀號、閩商銀號,都過來了,都是一片誠心要為本王效力。虧得本王這裡的差使多,不然,真不敢兜攬你們。我不是那種把你們忽悠過來,哄冤大頭的性子。當初,你們隨本王來了,本王說要用你們,必然用你們。”

    秦鳳儀指著市坊與大塊平民區的這一塊道,“你們看,這一塊如何?”

    二人道,“自然是好的。”

    “你們現在說好,並不知它好在何處。”秦鳳儀道,“待本王建好,巡撫等一應衙門自然也會遷過去。介時,新城所在,便是南夷的心臟所在。本王早在去歲就禁止番縣土地買賣,這一片坊市與平民區,地都是本王的,將來,建的宅子、市坊的店鋪,自然也都是本王的。依你們看,這些宅子、市坊可賣得出去?”

    二人心下一動,不要說新城,就是如今南夷城的房價都不知翻了幾番了,二人道,“殿下是要建了宅子來賣?”

    “這可真是廢話,不建宅子,難道幹賣地?難不成,在你們眼裡,本王像個傻子!”秦鳳儀微微一笑,“本王要建新城,世人皆以為本王在說笑,你們一定也奇怪,本王建新城,銀子從哪兒來?今日,本王便告訴你們,新城的銀子,還是自新城而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1:08
第290章


    何康兩家大佬辭別親王殿下時, 腳下幾是有些個不穩。何老東家請康老東家去自家坐坐, 康老東家明白其意。南夷的夏天並不炎熱,因為時有海風過來吹一吹, 便是如今三伏天, 也是冷熱適宜的好氣侯。

    做銀號的, 沒有窮的。何家這所宅子雖則是剛收拾的, 也頗有幾處景致可賞。何老東家此時卻沒有賞景的心,請康老東家到書房坐了。何老東家道,“殿下手段,當真是神鬼莫測啊。”這種,建一座新城賣房子的主意, 真是尋常人想不出來的。大家都習慣了不是買地,就是買人家的宅子。從沒有這種建大批新房, 只為買賣的事。

    康老東家道, “殿下手段倒是好,只是,南夷自來窮苦,這宅子能賣出價錢來嗎?”手段自是不凡, 康老東家也得承認, 這位殿下很有些想法, 但, 這件事的關鍵地方就是,能這麼幹的,你得地方富庶, 人來人往的多,商事發達,要不,就是貴人多。前者比如揚州,揚州的宅子就一直很貴。後者如京城,京城居,大不易,這不易之中,便有房價高企的緣故。

    何老東家沉默半晌,低聲道,“如果殿下會一直進行海事交易,何愁新城不富。”

    康老東家細細的抽了口氣,看向這位老友,何老東家一雙老眼卻是目光灼灼,康老東家道,“是啊,我聽說,三四月間,番縣碼頭上晝夜不停。倘殿下一直有海貿之事,非但對整個番縣,便是整個南夷,都要財源滾滾了,更何況我等經商的便是銀號。”

    康老東家問,“何兄,依你說,殿下會繼續進行海事貿易之事,可准嗎?”

    “倘殿下無此意,今春那幾十萬兩銀子,如何會存到我們兩家銀號。”何老東家道,“幾十萬兩的數目雖則多,殿下又不是要遠行,倘是要遠行,我信殿下為了省事便宜,把銀子存我們銀號,兌了銀票來易攜帶。可殿下如今就在巡撫府,銀子擱巡撫府不也一樣,不費什麼事。但,殿下存到了我們兩家銀號,殿下的意思,不問可知啊。”這幾十萬銀子,怕就是要安他們的心哪。

    兩人都是商場上的老前輩,更是有決斷之人,他們先時雖與秦鳳儀不熟,但這些天沒少過去請安。彼此說起話來,秦鳳儀對他們有所瞭解,他們對親王殿下的性情就是知曉一二。康老東家道,“既如此,我等莫再猶豫,我看,殿下要建新城,可這宅子,必然得建好後才能賣的,先期銀錢投入不在少數。殿下曾問過我們銀號大筆銀錢投入之事,依我所說,不如我們便包下市坊那一塊。土地是殿下的,自然要按紅利孝敬殿下。”

    何老東家道,“依你看,這一筆銀子多少為好?”

    康老東家道,“我觀殿下行事,便是建新城,亦不會徵調民夫,必然全部是把工程交與商賈,坊市那一片不小,連帶地上排水,地上路面,還有各項成本,必然在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之間。”

    “單坊市那裡,是不是太少了。”何老東家道,“你想想,南夷城這樣的宅子,現在都要一千兩起了。官宅那一塊兒自不是提,便是民宅,可是有不少好地段的。”

    康老東家笑,“殿下為人精明,那幾家巴結殿下巴結的緊,何況淮、浙兩家與殿下交情不凡,閩地海商亦是對新城的差使垂涎三尺啊。”

    “海商不過是剛吃了三天飽飯,就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他們所來,想是從新城牽線,待海貿時搭橋啊。”何老東家笑,“倒是如康兄所言,淮、浙兩家所謀甚大,他們怕是不只盯著新城,也如閩地那些海商般,想在海貿中分一杯羹。”

    何老東家說著話,與康老東家道,“這事宜早不宜遲,我這裡能出三百萬兩。”

    康老東家眉飛一跳,“何兄這般看好殿下新城?”

    何老東家道,“不瞞康兄,我這些天,沒少思量殿下所行之事。這可是位有大才的殿下啊,先不說自北向南,一路上收留饑民的仁義,就南夷這裡,我年輕來過,我們晉中,最愛南邊兒這些個果脯子啥的。我當年來的時候,是想在這裡做些個生意,可這一路,水路尚好,總有船可坐。得官道委實難行,後來,來了兩趟,我也便不來了。如今殿下,一來南夷,先修路,這便是大明智之舉。要擱別人修路,必然是徵調民夫,一天管兩頓飽飯,便是仁義了。可殿下不是,殿下拿出銀子,讓咱們商賈承包了工程去,而且,肯先付兩成銀款。那些個先時還有些猶豫的商家,見著銀子,哪個心裡不塌實。整件事,我想了又想,你看,殿下不徵調民夫,可商賈,還是要雇傭當地百姓,這一雇傭,每天便是要付錢的。再沒本事的百姓,只要肯幹,肯去修路、修碼頭,每天幾十文的收入。當地百姓還不夠使,便有商賈去外地招人的,兩湖、廣西的商賈,多有回去從老家帶了匠人過來的。這麼一來,南夷不知多出多少人去。就是咱們來的路上,那叫一個熱鬧,連淮揚的漕商,都過來建船走水運生意了。人一多,各行都能興旺起來,還有些個婦人,在做些飯團吃食,就往人多的地方叫賣。還有這南夷本地百姓,不管種瓜種菜的,現在都好賣。就是咱們銀號,原本我想著,他們過來,無非就是開個分號罷了。但,殿下一應結算,都自咱們銀號走,這對咱們,又是多大的利端!這才幾條路十幾個碼頭,就盤活了半個南夷。更不必提兩湖的糧商,他們現在與殿下的養父好的跟什麼似的。”

    略呷口茶,何老東家道,“先時我不大明白殿下為什麼花銀子把路給商賈來修,畢竟,建新城可是大花費。如今看來,殿下心有大才大志,非我等凡人可揣測啊。”

    何老東家說的話,康老東家自己也思量過,康老東家想了想,道,“我看殿下也非凡人可比,咱們商賈利大,就是因為但凡商事,必有風險。既如此,我跟何兄一樣,也出三百萬。”

    說著,康老東家起身道,“這事不宜遲,咱們現下就去與殿下說一聲才好。”

    何老東家一想,這也是,他們先說,便占了先機,說什麼也得拿些好地段的房子才成!結果,他們到時,正遇著淮浙兩家的余、錢二位老東家出來,倆人臉上都是一臉笑意,何康二人便生心不好,想進去與殿下表誠心吧。閩商銀號的鄭老東家還排他們前頭,把這倆老頭兒給擔憂的喲。結果,殿下中午要用飯,說了下午未出再辦工,先讓他們回去。

    淮、浙兩家的老東家與三人打過招呼,高高興興的回了。

    剩下的鄭、何、康三人,誰都不肯走,反正,巡撫府這裡也管飯,他們幾家都是財主,打賞起來更是不手軟,故而,他們的飯比尋常例飯還要更豐盛些。

    待到未時,鄭老東家排前頭,先去請安。及至鄭老東家出來,何、康二人進去,說了想出銀子的事,秦鳳儀笑道,“你們幾家,倒似商量好的一般。說吧,你們看中哪裡了?”

    待二人說了坊市與平民區的一部分後,秦鳳儀笑道,“你們各自眼光也差不多。”

    二人微有些不好意思,都道,“我們這也只是小見識,殿下看哪裡合適,我們就往哪裡效力。就是海神娘娘的廟與鳳凰大神的觀,還請殿下交給咱們,咱們很願意為神明盡一盡心哪。”

    秦鳳儀道,“你們各自的心,我都曉得,你們有六百萬的誠意,是我所未料到的。畢竟,我這城還沒建,你們都是商界老前輩,自然知道,這房子生意如何,還得看這個地方以後如何。倘地方繁華,房子自然是好出手的,倘地方尋常,建這許多房舍,又往哪裡賣去?你們能來,是看好我鳳凰城以後的前景。你們有這個心很好,雖則你們不是我南夷人,但,既在這裡做生意,我待你們與南夷的百姓們都是一樣的。這次新城事務不少,你們幾家,都是銀號界的翹楚,都是一樣要為本王效力的心,我不好厚此薄彼,你們兩家商號已比他們先走一步了。這樣吧,新城的事,我給你們分一分,你們看如何?”

  
  二人自然說好。

    秦鳳儀打發他們下去。

    秦鳳儀叫了章顏過來,與章顏說了此事,章顏大喜,激動的直道,“殿下真是天縱英才!”

    秦鳳儀道,“你去與工房的人商量著,看怎麼分一分,這裡的工程量委實不小,按百萬左右分成幾大塊,介時讓他們各人抓鬮,抓到哪塊是哪塊,省得他們再唧歪說本王偏心。還有咱們官署這一塊,城牆、九門的建設,也該有個計畫了。”

    章顏道,“咱們自己這一塊的銀子從哪兒來呢?”

    秦鳳儀微微一笑,“這個銀子當然官府出了,我來出。”

    章顏對著秦鳳儀深深一揖,秦鳳儀連忙扶他起來,道,“這是做甚!可別這樣啊,叫人不得勁兒。”

    章顏道,“銀子的事是大難題,臣卻是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幫著殿下做些瑣事了。”

    秦鳳儀正色道,“這你就錯了,你以為,治安不重要,這些瑣事不重要?非得這些事做好了,商賈們覺著,咱們這裡的環境安全,能平平安安的賺錢、經商,他們才心甘情願的拿銀子過來。我只是提個大的框,具體如何,還得看你們怎麼做了?先時咱們修路,補償農人的銀錢,不也有下頭縣裡貪墨的。吏治、治安,是比什麼都要緊的事!老章你可比銀子值錢多了,虧得有你,我才不用在這上頭費心。”

    上官特愛說甜言蜜語,對於下屬也是一種苦惱啊。章巡撫笑道,“殿下不棄,臣一輩子追隨殿下。”

    “那可說好了啊,你任期就要滿了,可得繼續連任。”秦鳳儀道。

    “殿下就是不說,臣也沒打算走,臣才不走呢,南夷這裡如何如何好的話,還是殿下與臣說的,這剛有起色,就想讓臣走,這可沒門兒。”

    君臣二人說笑一回,章顏道,“對了,殿下,眼下夏收要開始了,一則是糧稅的事,二則荔枝樹得提前送宮裡去了。”

    秦鳳儀哼哼兩聲道,“都按舊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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