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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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608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23
第321章


李鏡還不曉得現在她彪悍名聲已是舉朝皆知, 當然, 先時李鏡的名聲,便有不少人曉得的。此時, 景安帝剛剛收到李鏡寫來的信, 還有送來的書畫, 說是佳荔節書畫會後, 選的最好的十幅,挑了五幅送往京城,請陛下賞鑒。

    同時,李鏡還寫了些佳荔節的盛況,間或寫了些大陽的趣事, 說聽到音樂小屁股就扭啊扭的什麼的,景安帝縱是在看信, 也是不禁一樂。秦鳳儀與李鏡既能將大陽帶去看的歌舞, 可見必不是什麼俗音俗樂。李鏡還說了鳳凰城準備建書畫館的事,同時說明,南夷人才稀缺,這次借著書畫會的時節, 秦鳳儀挑了幾位有才學的才子、先生, 請他們到官學授課。同時, 也寫了, 為了留下這些才子,送宅子送地,只要才子們能在南夷官學呆上十年, 這宅子和地便都是送給才子們的。如果有反悔,宅子和田地自然要收回。

    李鏡又解釋了一個辦佳荔節的原因,主要是人們對南夷誤解太深,總覺著南夷是蠻荒之地,竟還有人認為南夷是土人遍地的地方,故而要借佳荔節宣傳一下,改變人們對南夷固有的印象。另則就是為了文教了,陛下也知道,南夷文教一向在朝中排末尾,這次春闈,南夷得了個零蛋,我們南夷,現在是加大力度的招賢納才,希望才子們過來,給官學裡的孩子們講一講學識。

    李鏡的書信,景安帝還讓耿禦史看了一回,景安帝道,“禦史台,雖則風聞奏事,卿還是要管一管那些個小禦史,甭成天說些個沒譜兒的事。鎮南王性情如何,朕還是知道的。”

    耿禦史面兒上都是灰灰的,其實,他早得了盧尚書一通報怨了,盧尚書說那小禦史“老婆子嘴”,還說耿禦史,“這樣可不好,明擺著的謠言,要不知道的,還得叫人以為是你老耿的主意哪。”

    耿禦史氣的,“我能出這樣的爛主意!鎮南王懼內之名,誰不知道啊,這是今年新進的二百五,恨不能參一本自己好出個大名兒的!沒那個腦子,還成天瞎嘰歪!”

    耿禦史晦氣的了不得!尤其那天當朝,景川侯還瞥那小禦史一眼,道,“你定是沒見過鎮南王,鎮南王的相貌,還用得著略齊頭正臉的都不放過?”那一聲嗤笑,直接讓禦史台淪為了眾禦門口的大笑話。除了這幾年新進的官員,朝中大員們哪個沒見過鎮南王的風姿,當年鎮南王在京時,那一出門,多少女娘爭相偷看。當初景川侯府的大姑娘與嚴將軍府的嚴姑娘為了爭鎮南王,直接大打出手,聽說當年景川侯親自出面,才把鎮南王從嚴家給搶回去了。要說別人好色成性,做了藩王就略平頭正臉的都不放過還有可能。鎮南王這在揚州時是鳳凰公子,到了京城人稱神仙公子,及至南夷,人家都是鳳凰大神了,還要去垂涎幾個略平頭正臉都不放過的?當年京城**十二坊的頭牌姑娘們,哪個沒給鎮南王送過花帖,也沒見鎮南王對誰動心。

    如今到了南夷,就變色魔不成?

    這些無知的小禦史,竟編造出這等無稽之事,害整個禦史台都跟著丟臉,耿禦史只是遺憾現在南夷沒有官員調動,不然,立刻就該把這無知小官兒打包到南夷去享福!

    尤其今日看了李王妃的信,耿禦史更是慚愧,人家南夷一日千里,他雖與鎮南王沒什麼交情,但也不願意就去得罪這位親王。

    這位親王卻是不曉得自己險些在朝得個“色魔”名聲,秦鳳儀正在與幾位願意留下的舉子進士們談心,這年頭兒,舉人在考進士之前,一般都會各地遊學,開闊眼界,長些閱歷,待金榜得中,便步入官場。所以,來的舉人頗有幾個,當然,進士也有幾個,不過,基本上沒有年輕的,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紀。這也很好理解,進士但凡不做官的,一般多是不得志的。至於才子,當真有那麼一位,李釗方悅都聞其名的大才子傅大才子,傅才子學識、書畫,都是一等一的出名,就是秦鳳儀,也知道這位傅才子,傅才子是浙江杭州人氏,生在天堂之地,十來歲就中了秀才。而且,人家不是仲永,這位南方才子的學識,連北面兒長大的李釗方悅都曉得,可見其學識出眾。但就一樣,科舉上的運勢喲,這位才子自十五歲秋闈,一直秋闈到了現在的四十五歲,都還是秀才呢。如趙狀元這樣淮揚有名的才子,與傅才子一併論經,說個三天三夜,也沒能贏傅才子。

    趙長史、李釗、方悅,連章顏看過這位傅才子的文章,都是向秦鳳儀極力推祟。秦鳳儀自己也是探花出身,看過傅才子的文章後,道,“文章可稱錦繡,如何屢試不第呢?”

    趙長史雖則是中間辭過官,回鄉過了十好幾年,但,他也是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的。趙長史道,“科舉文章,又稱時文。傅才子一向傲氣,要寫時文,並非不能,實則不願也。”

    “那他願不願意留下來啊?”秦鳳儀問。

    幾人一幅面上灰灰的模樣,秦鳳儀登時大怒,“好個不識時務的傅傲骨,竟敢給你們吃癟,立刻叫人給我把他打出南夷去?”

    李釗連忙道,“我們不過是去見見傅才子,談些詩茶之事。”

    “是啊是啊,殿下息怒。”方悅還睜眼說瞎話,“傅才子性情挺好的,您想多了。”

    “看你們一幅碰壁碰腫臉的樣子,我能想多?”秦鳳儀不大信。

    趙長史道,“先時還說給這才子們房舍田宅,殿下必要禮賢下士,多留下幾個有才學的才好。這自來有才之人,恃才傲物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殿下一向心胸寬廣,一個傅浩如何就包容不了了?”

    秦鳳儀道,“要是他對我,不樂意就不樂意了,給你們臉色是什麼意思啊?你們還不是好心的過去看他。”

    趙長史心下一暖,想著秦鳳儀雖則現下做了藩王,身上那股子義氣之氣仍舊未變,趙長史笑道,“才子嘛,總是有些才子病的。只要有才幹,有些才子病也無傷大雅。”

    秦鳳儀擺擺手,“先不說他,倒是蒼山蒼岳這對兄弟不錯。”蒼家兄弟都是舉人出身,年亦不過二十五歲,這樣的年紀,在哪裡都是年少俊才了。當然,在這幾人面前,也就是尋常人。這幾人中,學歷最低的是李釗,二榜傳臚,但,李釗中傳臚的年紀,比當年秦鳳儀中探花時,還是小一歲的。秦鳳儀喜歡蒼家兄弟,是因為,這對兄弟雖也是過來參加佳荔節的,但,佳荔節的書畫會後,這對兄弟是首先表示出想要投奔秦鳳儀之意的舉人。

    而且,這對兄弟完全沒有那些個才子病啥的,蒼山道,“我們在徽州,聽聞過殿下不少事蹟,去歲秋闈後就過來南夷了,不瞞殿下,西邊兒聽聞時有山蠻之亂,還沒去。但,東至義安、敬州,我們都去過了。”

    秦鳳儀問他們對南夷的看法時,蒼嶽道,“現在,整個南夷稱得上今非昔比。我們東去時,有許多縣城州府的百姓,聽聞這裡日子好過,多願意來南夷城或是鳳凰城討生活。依學生看來,南夷現在的不足有三處。第一,南夷現在的繁華,多是在南夷城與鳳凰城,其他州縣,雖有改觀,依舊不大。第二,便是南夷多是外來商賈工匠,南夷本土人口太少。第三,南夷是土人、漢人共居的地方,而土人又分諸多部落族群,眼下當務之急,除了武功,尚有文治之事。”

    兩人的許多看法,在他們這樣的年紀,已稱得上極具眼光。秦鳳儀當時就把此二人留在了身邊,如今尚未授予官只,秦鳳儀與趙長史他們商量時,趙長史幾人也很喜歡蒼家兄弟,不說別個,蒼家兄弟的性情就很讓人喜歡。秦鳳儀令趙長史先帶一帶他們,私下與趙長史道,“此次能得蒼家兄弟,這回的佳荔節就沒白準備。”

    趙長史笑,“這可是徽州蒼家二傑,臣亦恭喜殿下得此二人效力。”

    “我倒是記得當年咱們南下時經徽州,當地士紳就有姓蒼的,看來,這蒼家兄弟便是蒼家人無疑了。”

    “是。”趙長史道,“蒼家亦是徽州百年書香門第了,他家亦是徽地大族,族中為官治學都不在少數。蒼山蒼岳兩兄弟,便是在蒼氏族中,亦是出眾人物了。”

    秦鳳儀道,“看來,也不是所有才子都有才子病的。”

    “殿下少時見我還喊我趙才子哪。”趙長史勸秦鳳儀道,“各人有各人的性情,若是傅浩與蒼家兄弟一般這般明達世情,也就沒有今日的傅浩了。”



    秦鳳儀道,“可傅浩這樣的人,縱是到我麾下,怕也難與你們相處。”

    趙長史笑,“殿下啊,你自來不喜酸腐之士。有些人讀書,是讀得豁達通透。有些人讀書,的確是讀的酸腐氣。殿下才幹,並非全自收中所得,更大一部分,是來自殿下非凡天資。臣與殿下相識多年,殿下苦讀四年便能榜上題名,武功更是不凡,當初山蠻來犯,就是臣,心裡也慶倖,幸而殿下提早做了準備。殿下也十分關心城中官學,希望學裡的孩子們能念好書。其實,殿下也明白,要治理的,並非府城官學,更有縣裡的官學,南夷的治理,府城好治,無他,殿下在這裡,人才們在這裡。但,更需要治理的,是下面的縣城、鄉鎮。殿下喜通透之人,臣亦喜通透之人,但,世間最可敬的,是有所堅持的人,是明知前路難,偏難路行的人。就如同這南夷,都知這是不好治理的地方,殿下來了。南夷因殿下繁華,殿下因南夷揚名。咱們南夷,若想長治久安,必要一位博學大儒來此治學,而且,不是一年兩年,必積數十年之功,方得一改南夷文治局面,如此,南夷方是大治。”

    秦鳳儀問,“你覺著,傅浩是這樣的人。”

    “對,他多年秋闈不第,但不是沒有才學,依他的才幹,依附哪個世家大族做個先生也可謀得一份生計。可實際上,他不願意如常人那般去謀生,故而,他過得不好。更因命運坎坷,他欲發桀驁不馴,這是他能撐到現在的原因。殿下覺他桀驁太過,可沒有這樣的桀驁,也便沒有現在的傅才子了。”趙長史道,“他的學識,當世亦是數一數二的,這麼放他走了,太可惜。”

    趙長史極力推薦傅浩,秦鳳儀只好應下來,想著什麼時候去請一請傅浩。

    秦鳳儀不大喜歡這種有才子病的人,秦鳳儀與妻子道,“我倒不是放不下架子,只是,這樣性情不好的人,我只擔心便是請來不好相處。”

    李鏡道,“若只是一個兩個的說這人好,還有可能是虛名,既然都說這人值得一見,你就先去見見,好便用,不好便不用,這有什麼可猶豫的。”

    “看,婦人之見吧。傅浩可不是尋常的才子,我與你說,他在江浙一帶極富名聲的,就時秋舉運勢不佳罷了。他的文章,你不是也說好嗎?咱們正是用人之際,朝廷那裡,是沒有多少人給咱們的。現在咱們南夷的事務也越來越多,正想招攬人呢,要是跟傅浩這裡沒弄好,他回去亂說亂道的,再寫篇文章罵我啥的,才子有才子的圈子,倘是這般,怕以後就沒人敢來了,大好局面豈不付之東流。”秦鳳儀道,“所以,他這樣有名聲的人,不見則已,見則要把他留下的。”

    “我聽嫂子說,你不是還要把他打出南夷嗎?”

    “傅浩雖好,可趙長史、老章、大舅兄、阿悅,跟咱們是什麼交情啊。他有才子病,我並不是太介意,反正,酸生都有病。可他不能誰都不放在眼裡,他再好也抵不過我現在手底下的人去。老趙還說叫我把他留下治學,這性子能治學嗎?李太白杜工部,都有才學,到底只是詩人罷了。哎,算了,明兒我過去瞅一眼,最不濟就當留個翰林了。”

    秦鳳儀是想多招攬些人,主要是,州府官學裡先生都不齊呢,縣學更需人有去發光做貢獻。

    結果,竟遇上才子病。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25
第322章

秦鳳儀這人吧, 天生怪脾氣。

    不喜歡書生是其一, 甭看他身邊的都是狀元傳臚,但, 如趙長史、方悅、李釗、章顏等人的本事都是秦鳳儀眼見的, 就是義安知府、敬州知府這倆先時自己私下弄了些銀子的, 現在認真做起差使, 也是有模有樣的。秦鳳儀最不喜歡的,一則是讀書讀傻了的;二則便是書便是沒讀傻,但讀出了一身臭毛病,仗著自己有學問就看不起人的。秦鳳儀少時念書差,被這兩種人鄙視過, 故而,十分討厭他們。所以, 一聽說傅浩的才子病, 秦鳳儀這種平日裡不翻臉基本上沒什麼脾氣的傢伙,都不大喜歡傅號。

    不過,因為把目標定在能與朝廷分廷抗禮的實權藩王的位子,而且, 他媳婦還想讓兒子坐上北面兒那把椅子。又有趙長史等人不停的為這個傅浩說好話, 秦鳳儀現在做老大, 也不能太耍性子, 只好抽空去看看傅浩了。

    結果,原本要去看傅浩,土兵那裡又出事了, 阿花族長過來找秦鳳儀,滿臉氣憤的問,“是不是以後讓嚴姑娘當大將軍?”

    秦鳳儀請阿花族長坐了,笑道,“現在嚴姑娘只是軍師祭酒,還不是大將軍。我雖有此意,還沒下定決心。看來,族長是不樂意的?”

    阿花族長道,“我當然不樂意了。我們歸順殿下,是仰慕殿下的才智,殿下怎麼能叫嚴姑娘來管我們呢。她雖然武功很厲害,人也很勇武,我是不及她的。但,殿下也知道,阿金很喜歡她。阿金族中戰士不過萬余,而我族戰士,將將兩萬。以後阿金與嚴姑娘成親,豈不是讓我族居他族之下,這是萬萬不能的!”

    秦鳳儀問,“還有哪幾個族長不同意。”

    阿花族長道,“阿樹族長、阿谷族長,都不願意。”

    秦鳳儀知道,阿樹族長、阿谷族長都是與阿花族長交好的土族,論族群勢力,這二族一向是依託于阿花部族的。秦鳳儀笑道,“行,我知道了。既然你們不樂意,我不會強求的。”

    阿花族長這才放下心來,他知道嚴姑娘是親王殿下的朋友,還擔心他拒絕此事親王殿下會不高興,但看親王殿下並沒有惱怒的意思,阿花族長便退下了。

    秦鳳儀叫了阿樹族長、阿谷族長過來,這兩個都是小部族,因為是小部族,族長的性子也比較柔軟。阿樹族長道,“阿金部族一向與阿山部落、阿月部落、阿火部族交好,他們走得很近。我們二族,是與阿花部族有幾百年的友誼。另則阿泉部族、阿骨部族、阿昌部族世代結親。要是嚴姑娘不與阿金成親,我們是無所謂啦,但是,她以後嫁給阿金,叫我們聽從於她的命令,大族長們不會願意的。”

    秦鳳儀聽取了阿樹族長、阿谷族長的意見,又問過阿泉、阿骨、阿昌族長們的意思,果然,這三是一夥,他們倒不是不願意嚴姑娘管,但嚴姑娘嫁給阿金的話,就不行了。他們認為,這樣族群會受到忽視。

    嚴姑娘行事一向乾脆,把這事也與秦鳳儀說了,嚴姑娘道,“我只能帶三個部族的人馬,別個部族,各有自己的考量,他們更願意自己做主。”

    秦鳳儀問嚴姑娘,“嚴大姐,你的意思呢?”

    嚴姑娘想了想,“阿花族長在土人中很有威信,阿泉族長善謀斷,殿下有沒有想過,以土人帶土兵。一則,他們心裡對朝廷的防範會減少,二則他們對自己的部族更熟悉。”

    “現在就是土人帶土兵啊。”秦鳳儀擺擺手,“我並不是不信任他們,嚴大姐,我希望部族之間能夠融合,包括土人與漢人,現在分野比較明顯。但現在,土人那裡,我也給他們取了漢人的名字,他們亦有子弟在學裡念書,以後若是想科舉,亦是無礙。我希望,土漢融合。”

    嚴姑娘笑,“殿下的心太急了。土漢融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何況,便是土人與土人之間都有族群分野,何況土人與漢人。殿下也想得太遠了,以往我曾聽我父親說,不經戰事的將士,不是真正的將士。殿下,當今之際,不若先將土人分營而治。現在這樣聚在一處,各族帶各族人馬,其實更為分散。不若就按他們先時的親疏,這樣分作三支土兵。然後,殿下在土人全部下山之後,在三支土兵中選出三位將領,統率這三支土兵。他們各族族長,除了練兵,還應到殿下這裡聽政。殿下既希望他們能與漢人融洽,自然當將他們與漢族官員同等視之。”

    嚴大姐的話,倒也有道理。秦鳳儀笑道,“先試試看吧。其實我明白他們的擔憂,他們以往都在山上,這到了山下,日子如何,不過上幾年,他們的心總是懸著。”

    嚴大姐將門出身,練兵便是特考驗耐性的事,她一慣耐得下性子,與土人相處這些時日,嚴大姐也明白秦鳳儀的意思。

    秦鳳儀知道土人這裡有這樣的問題,先給他們開了會,徵求過他們的意見,果然,秦鳳儀說了分三個營的法子,他們是樂意的。秦鳳儀又與各族長道,“你們現在除了阿火族長外,都還在山上住著。阿火族長又要管著族裡練兵的事,現在也不大便宜。待你們下山後,你們皆有爵位與官位,屆時除了練兵,每天還要到王府參知政事,與章巡撫、趙長史他們一樣的。不知你們可否願意?”

    這些傢伙們一個個有心眼兒的不成,焉能不願。

    個頂個兒的都很樂意,甚至,先時有些猜測親王殿下要著朝廷的人來統領他們的謠言,也不攻自破。秦鳳儀私下與妻子道,“我原是想著,這些人,若是嚴大姐能悉數收服,便讓嚴大姐帶。倘嚴大姐力有不逮,便分出一支給張大哥。不想,他們還是對我有所防備啊。”

    李鏡安慰他道,“這事不要急,將心比心,倘易地處之,怕是咱們也難免如此的。”

    “這倒是。”秦鳳儀解決了土人的事,方去見的傅浩。

    因傅浩素有才名,給他安排的院子很是不錯,除了傅浩的書僮,還有兩個燒火做飯的婆子服侍。秦鳳儀過去時,已經做好傅浩=盧老頭兒*2的準備,但是,當他看到傅浩時,還是有些吃驚的。因為傅浩正在一醉碎花蟹,一壺老酒的在鳳凰樹下自斟自酌,見到秦鳳儀後,既不起身,更不行禮,直接道,“昔日閩王著人至我家,金萬兩,田萬頃,長史之位相贈,我猶未動心。若是殿下為使浩效力麾下,便請回吧。”

    秦鳳儀坐下,盯著傅浩看了一刻鐘,傅浩只自斟自食,只作未視。之後,秦鳳儀不發一言,便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秦鳳儀又過去看了傅浩一刻鐘,依舊是一言不發的離去。

    如此,秦鳳儀連去半月,偶有傅浩不在家,他便在門前站一刻鐘,再行離去。秦鳳儀這般執著,連趙長史都感動了,還去勸了傅浩一回,“殿下如此誠意,當年劉皇叔請諸葛孔明,也不過三延三請,殿下每天過來,此間誠摯,天下未有。”

    傅浩鬱悶的,心說,他是見天的過來,但一言不發,你們就當他們是來請我的,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好不好!傅浩實在叫秦鳳儀折磨的受不了了,他不傻,他早看出來了,這鎮南王非但不傻,簡直老奸巨滑。傅浩是要擺一擺架子,他也沒打算就要投到鎮南王麾下,但,鎮南王這樣見天的來,風雨無阻。他故意不在家,鎮南王就在門外站著。先時,朋友們覺著他有些傲氣,但並不就此多說什麼。鎮南王這見天的來,朋友們有相識的,難免要說一句,“既是無意,不妨與殿下說明白。”

    這,這哪裡說明白的事。人家殿下一句未言好不好!

    傅浩算是明白了,鎮南王就是見天來,非但來,還給他送衣裳送飯送筆墨送硯。偶有傅浩中午用飯時,王府快馬送來一羹一菜,使者都是,“殿下食此羹,甚覺味美,命給先生送來。”

    除此之外,傅浩以前寫的書,其實在杭州都沒什麼人買啦,一點不暢銷。鎮南王命人找齊,親自給寫了序命刊印出來。不必朋友勸,就是傅浩都覺著,這鳳凰城實在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他就不是個人了。

    傅浩要走,秦鳳儀也不攔,只是,傅浩實在憋不住,秦鳳儀送他至江邊,他對秦鳳儀道,“殿下,我真是求你了,你就與草民說句話吧。”

    秦鳳儀一雙妙目望向傅浩,真看得他心下發緊,暗道,難不成殿下是斷袖,相中我了!傅浩正擔心秦鳳儀的性向問題,秦鳳儀終於開口,“我庫裡倒是有萬兩黃金,南夷也有萬頃田地。只是,先生這樣的人,如何肯為此俗物動心呢。哎,除了我這顆心,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能留住先生的。”

    傅浩道,“殿下身邊,能人無數,便是多我一人,亦不為多。少我一人,亦不為少。”

    秦鳳儀望向江面,江風吹拂動他的袍角,秦鳳儀未說什麼,只是道,“我送先生。”說著,將一隻仿佛玉作的手遞向傅浩。

    傅浩連忙一揖,怎敢叫秦鳳儀扶,自己上船。沒想到,秦鳳儀隨之也踏上船來,秦鳳儀道,“南夷人少地偏,難得有先生這樣的大才過來,雖則先生不能久留,就讓小王送先生一程吧。”

    傅浩拱手道,“殿下日裡萬機,您還是回吧,草民自己回就行。”

    秦鳳儀一笑,挽住傅浩的手,“何需見外,只是一程罷了。”二人攜手至船艙,秦鳳儀坐在主位的榻上,請傅浩也坐了,道,“這艘龍舟,是我今年過生辰時,別人送的壽禮。先生這般大才,有什麼理想沒?”

    傅浩道,“惟望一日三飽倆倒,無憂無慮直到老。”

    秦鳳儀道,“我少時所望,亦是如此。”

    秦鳳儀是個十分健談的人,還與傅浩說起給紈絝的分類來,秦鳳儀笑,“若非當初我與我媳婦生情,再怎麼也不會到京城去的。”秦鳳儀說著歎口氣,“我從京城到南夷來的路上,見過各地饑民。到南夷後發現,南夷百姓比饑民也強不到哪兒去。現下,看著南夷城、鳳凰城是不錯,可實際上,下面許多縣裡鄉里村裡,仍有許多日子艱難的百姓。土人們今年能都下山來,一則是安置問題,二則,土人們剛下山,他們對本王猶有些擔心,彼此也只能慢慢來了。西邊兒又有山蠻虎視眈眈。別看鳳凰城佳荔節挺熱鬧,書畫會什麼的,大家也捧場。其實,我這心裡,沒有一刻能真的放下來的。因為聽聞先生有大才,所以,才動了留先生的心。實在是,南夷要做的事太多了。先生也不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人。先生約摸是覺著我日日上門有相逼之意,實在招架不住,也只得跑路。我今日來送先生,就是想解釋一二。”

    “先生今年已過不惑之年,恕我直言,先生如何是冀望一日三飽倆倒的人,不會考這些年的科舉,不會有這一腔的狂傲之氣。先生大才,若為師者,傳道授業,想來早為一方名師。先生也未為師治學,可見,先生亦不想走師者之道。人,特別是如先生這樣的人,總有志向的。我不是閩王,對於先生,我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縱是現在,先生于科舉一飛沖天,奪得狀元,又能如何?朝中講究論資排輩,先生才學甚高,但,縱先生有管仲之才,現下朝中也沒有鮑叔牙的舉薦。難道先生要三年翰林,再去做個七品小官兒,往來于官場中的心機謀算,只為去獲得一個更高的官位?你若是這樣肯折腰之人,早在秋闈時就當寫當下時文,憑你的才學,只要肯用心于時文,焉能有不中之理?”秦鳳儀道,“所以,先生的第一選擇,朝廷,對於先生而言,已經沒有太好的機會了。”

    “除了朝廷,先生如何想一展所長,第二選擇應該是給朝中大員為幕僚。”見傅浩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秦鳳儀道,“但我想,先生應是不屑為之。”繼而,秦鳳儀將話一轉,“所以我才說,先生不適合官場,官場之人,只看結果,鮮論手段。科舉出仕是一條路,但對於官場中人,與人為幕,而後結交關係,再行出仕,未嘗不另是一條路。先生連此都不屑,焉能受得住官場傾軋。您想效仿古之大賢,如姜太公在渭水,如諸葛孔明在隆中,當年,閩王想請先生為長史,實在稱得上好眼光。而先生果斷拒絕,也可見先生之眼力出眾。以先生之眼力,觀我南夷如何?”

    傅浩的性子,其實已被秦鳳儀先時的話說的十分不悅,甚至有一種被道破心事的羞惱。此時,秦鳳儀既問,傅浩不客氣道,“南夷得殿下,幸于此,不幸亦於此。”

    “還請先生詳論。”

    “南夷乃荒蠻之地,貧僻之名,天下皆知,今殿下入南夷三載,南夷便有翻天覆地之氣象,自然是殿下治理有方,所以,我說,幸於此。”傅浩道,“若殿下能治南夷二十載,南夷繁華,當不讓江淮。但,殿下縱才幹過人,出身卻是尷尬。您如今已是藩王,於帝位無望,將來,不論哪位皇子繼位,您後果難料。而南夷,做為殿下的藩地,必然為會殿下連累。百姓尚可安,但,眼下殿下身邊近臣,怕是一朝殿下失勢,他們皆是生死福禍難料。”

    秦鳳儀面色不動分毫,看向傅浩,“這不是什麼稀奇話。”

    傅浩道,“尷尬之話,自然不稀奇。殿下自己,更是當深知自身處境。殿下才幹,較之閩王,高明數倍,草民之所以不敢應殿下之請,並非殿下不夠賢明,實乃,殿下此局,天難地險。”

    “我能理解傅先生的苦衷。”秦鳳儀道,“我亦有妻有兒有親有友,一大家子的人。”

    傅浩看他小小年紀,如此坦蕩,先時不悅不免散了幾分,心下倒是一歎,道,“我自來南夷,住的是殿下供給的宅子,吃的是殿下供給的飯菜,我有幾句話,想與殿下說。先時殿下說的兩件事,第一件,藩地治理。治天下從來不是一時一刻之事,憑殿下才幹,只要肯下功夫慢慢來,南夷大治,不過是時間的事。第二件,土人之事。我亦聽聞土人下山之事,亦聽聞殿下組建了土兵。土兵心裡能朝廷對殿下有所猶疑,再正常不過。殿下,想徹底的收服土人,有一個辦法:出征山蠻。”

    秦鳳儀眉心一蹙,“可是,一則兵甲未齊,二則,土兵們剛剛下山,不瞞先生,土兵們先時是以部族各自訓練。我原想以朝中大將整合土兵,他們並不願意,如今分了三營,仍是土人治土兵的法子。”

    傅浩微微一笑,“他們原本在山上,雖則窮苦些,但仍是各族的頭領。現下到了山下,聽殿下的吩咐倒罷了。如何能讓別人掌他們的族人戰士,他們自然不願的。原就該土人治土兵。”

    秦鳳儀給傅浩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漢人,難免偏狹。”

    “殿下若非心胸開闊,給予土人諸多照顧,他們焉能肯下山來呢。”秦鳳儀退了三分,傅浩這一向有狂傲之名的,並非得理不讓的性子,反是也軟和了許多。秦鳳儀道,“平山蠻之事,我心中亦是有所打算的。原是想著,再過兩三年,土兵訓練得差不離了再行出戰。”

    傅浩道,“殿下,最好的訓練就是沙場。一把刀,倘總是不用,刃鋒未免要生銹的。”

    “可用得狠了,會不會斷了?”

    “會斷就證明不是好刀。”傅浩道,“殿下,您為人,難得慈悲,所以,您對百姓,多有優容。但,正因慈悲,有外敵來襲,您是不惜一戰的。您也有平山蠻之心,可恕我直言,兩三年後,難道就是準備好的時間嗎?這時間,太長了!您手中,有兩敗山蠻之兵,有何懼之?”

    “先生,我們都有妻兒,兵士們一樣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我每想到他們將出征,為我打仗。我心裡便想,配給他們上等兵甲,讓他們用心訓練,屆時,才能在戰場之上,能多活下一些。”秦鳳儀說著不禁一歎,洩氣道,“我這樣說,大概沒什麼雄心大志了。”

    傅浩卻是一笑,“殿下自然是好意,只是,殿下啊,所謂止戈為武。打仗,正是為了以後的太平。將士們的訓練,終究是為了用到戰場上。殿下的兵,都是成年的兵丁,每天訓練,一年尚不能上戰場嗎?何況,難道平山蠻是土兵做主力?不!戰後利益,誰出力最多,誰分得的利益自然最大。土人想得利,就得明白,先要出力!”

    “既然先生說成,那待回去我便試一試。”

    傅浩道,“殿下,您應該把目標定得更遠。山蠻不過盤踞一州而已,他們也不過是土人部族,論兵械,無法與朝廷的刀槍比鋒銳。論謀略,更是未開化之人。論武功,兩次敗于殿下之手。依殿下武功智謀,平山蠻並不在話下。殿下當把眼光放到更遠的雲貴之地。”

    “那又不是我的地盤兒。”

    “可用他們練兵,永遠不要讓自己手裡的刀鈍了。殿下處境,如群狼環伺,握住刀,方能護住身後妻兒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26
第323章


剛開始說過, 秦鳳儀一向不喜歡酸生, 更不喜歡才子病。要不是趙長史不停的跟他叨叨傅浩,就是傅浩再有名聲, 秦鳳儀再想弄個大儒到南夷坐鎮, 也不會去請傅浩。因為, 在秦鳳儀看來, 有才子病的才子,一般也就跟神經病差不多了。其言行舉止,很難令人揣測。畢竟才子這種生物,縱是不喜歡,不理便是, 也不用去得罪他們。尤其現在秦鳳儀正要攢個招賢納士的美名兒,好為官學弄幾個有學問的先生來呢。

    所以, 尤其傅浩這樣有才子病的, 秦鳳儀並不想去招惹。尤其,這種性情不佳的才子,很容易讓正處於在文人圈裡攢名聲的秦鳳儀陷入被動,結果, 趙長史不停的叨叨。而且, 趙長史叨叨完章巡撫叨叨, 章巡撫叨叨完, 李釗方悅輪番的念叨,仿佛沒這傅浩,南夷的天就要塌了似的。

    秦鳳儀簡直被他們叨叨的要耳鳴, 尤其,現下秦鳳儀是南夷的老大,別看他一向不是啥好性子,但做老大後,就很有個老大的樣兒了,虛心納諫啥的,秦鳳儀哪怕不是啥虛心納諫的性子,但大家總這樣叨叨,為了讓這幾人閉嘴,秦鳳儀最終還是決定去瞧一瞧傅才子。

    就當堵這幾人的嘴了,秦鳳儀如是想。

    當天過去的時候,秦鳳儀一身淺藕荷色的紗衫,頭戴玉冠,腳蹬朝靴,很是有親和力,完全沒有擺藩王的架子。結果,傅浩當頭一句,“昔日閩王著人至我家,金萬兩,田萬頃,長史之位相贈,我猶未動心。若是殿下為使浩效力麾下,便請回吧。”

    秦鳳儀當下就險啐他一臉,靠,本王屁本事沒見著哪,就給你金萬兩,田萬頃!還長史之位!秦鳳儀要不是做了幾年藩王,人亦添了城府,要擱秦鳳儀以前的性子,非得臭駡傅浩一頓不可,叫他對鏡子照照,知道自己吃幾兩乾飯不!

    現下不同了,現在做了這什麼狗屁藩王,還是個隨時會有倒灶風險的藩王,秦鳳儀縱是個暴脾氣,想到臭駡傅浩會影響自己名聲啥的,秦鳳儀也硬生生的強忍了下來!他當時為何一言不發啊?因為,只要他張嘴,必然不是什麼好話。秦鳳儀憋了一刻鐘,終於把火氣憋了回去,便回府去了。

    回府也沒去議事廳,而是回了屋,當著媳婦的面兒,把這姓傅的臭駡了半個時辰。秦鳳儀氣哄哄的,“你是沒瞧見那嘴臉,見我面兒,張嘴就說,閩王給他黃金萬兩、良田萬頃、長史的位子,他都沒去!呸呸呸呸呸!”秦鳳儀連啐五口,道,“譜擺得比天還大,趙長史、老章、阿悅都是狀元,也沒他這麼大的口氣!這麼有本事,他怎麼不上天啊!”

    李鏡給丈夫遞盞蜜水,知道這是碰壁碰了滿臉灰,心裡窩火哪。李鏡問,“還說什麼了沒?”

    “沒!”秦鳳儀氣鼓鼓的接過茶盞,道,“他還敢說什麼,我非叫他去照照鏡子不可!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

    李鏡見秦鳳儀這樣兒,不禁問,“你這不是把傅才子罵了一頓才回來的吧?”

    秦鳳儀歎口氣,把蜜水喝光,放在幾上,自己往榻上一攤,對媳婦道,“以前不做這個鳥藩王,我愛說什麼說什麼,愛做什麼做什麼,也不用受這鳥氣!要擱以前,我早把他罵回姥姥家了!屁本事沒見,就說黃金良田,難不成,我長得像冤大頭!”秦鳳儀道,“我再三忍了又忍,一句狠話沒說,就窩窩囊囊的回來了!”話到最後,秦鳳儀簡直是氣個半死。

    李鏡給他揉揉胸口順氣,道,“我看,你是誤會了,那傅才子這樣說,倒不是要金子要地要官兒的意思。”

    “我知道他不是這意思,只是那眼睛長頭頂上的鬼樣子叫人惱!我一句都沒說哪,他就來這麼一句!你說說,這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李鏡問,“就這一句話,你就氣回來了?”

    “要不我說啥,我說,你想多啦,我不是去請你的!難不成,還真罵他一頓?”秦鳳儀翻個白眼道,“咱們這不正是收攬人的時候嘛。剛給官學請了幾個不錯的先生,要這時候把這姓傅的罵走,人家一看,我把才子罵走了,以後有才學的人都不敢來南夷,這不就功虧一簣了!我是強忍著,啥都沒說。”

    李鏡沒想到,秦鳳儀這啥都沒說,是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只是,秦鳳儀平生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啊,他雖說是去請人的,但姓傅的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有沒有!直接一句,閩王當年如何如何!就閩王請過這人,秦鳳儀也就對姓傅的沒興趣了,無他,他與閩王一向不對眼!但,這樣窩窩囊囊的叫人給噎回來,又委實憋氣!

   
尤其趙長史還鼓勵他,“當年還有劉皇叔三請諸葛孔明的美談,傅浩性子是有些桀驁,殿下心胸寬廣能包容天下,如何就包容不了一個桀驁文人呢。”

    秦鳳儀心說,合著碰壁的不是你。

    看秦鳳儀在翻白眼了,趙長史識趣的笑笑,不再多說。

    秦鳳儀倒不是要效仿劉皇叔,關鍵是,自小到大沒這樣叫人直接駁面子,尤其,傅浩拿閩王當年的事駁他顏面,秦鳳儀更咽不下這口氣。晚上吃過飯逗肥兒子都沒啥精神,把肥兒子哄睡了,秦鳳儀摟著肥兒子香香軟軟的小身子還琢磨主意哪,必要給這姓傅的些個好看!

    其實,要依秦鳳儀的性子,最解氣的方法便是臭駡姓傅的一頓,但,還是那句老話,如今他瞧著是個藩王,很能唬人的樣子,實際上,一言一行都不比以前暢快。不能直接找回場子,秦鳳儀想了半宿,李鏡將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就聽得秦鳳儀一陣大笑。

    李鏡以為秦鳳儀做夢撒癔症呢,還推了他一把,“怎麼了,醒醒?”

    秦鳳儀笑,“我還沒睡哪,媳婦。”說著,一把掀了自己的被窩,越過睡熟的肥兒子,往他媳婦被窩裡去了,李鏡睡意也給他鬧沒了,笑,“我以為你剛說夢話呢,怎麼,這麼高興?”

    秦鳳儀喜滋滋地,“我可是想出個收拾這姓傅的法子了。”

    然後,秦鳳儀第二天同一時間去了傅浩那裡,依舊一言不發,看了傅浩一刻鐘,此方離去。之後,連續半月。傅浩簡直是給秦鳳儀折騰的心神不寧了,每天下午未時,他就開始心臟狂跳。他鎖門躲出去,秦鳳儀就在門口站一刻鐘,而且,不論颳風下雨,不間斷的過來。傅浩簡直要瘋了,這完全就是擠兌他嘛。從來都是他傅才子擠兌別人,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今天竟給人擠兌的鳳凰城都不能呆了。鎮南王倒沒趕他走,但這請人有請人的規矩,鎮南王來請他,他不樂意,這並沒什麼。但,如果人家王爺日日都來,你仍是不樂意,這就有些不地道,人就得想,你是不是吊著王爺哪。可,傅浩當真冤啊,這位殿下,一字不言,就是天天過來,你還不能不在家,你不在家倒無妨,人家就是在門外站著,可這不是顯著你更不是人了嘛。

    於是,原本傅浩想多在鳳凰城住些時日,多吃幾日海鮮的,這也不能了。

    他說要走人,鎮南王還親自相送,還請他坐鎮南王殿下的龍舟。傅浩是個愛說話的性子,分別之際,他實在忍不住了,便說了一句,“殿下,我真是求你了,你就與草民說句話吧。”

    真的,傅浩這大半輩子,雖則科舉不順,家裡日子也不富裕,但他在江南極有名聲。非但以往閩王曾打發人請過他,亦有地方大員請他為幕,這些人,哪個不是舌燦如花,傅浩卻是一概未應。

    沒想到,今天叫個一言不發的小藩王給擠兌到打包跑路的境況。

    不管怎麼說,這位小藩王年紀不大,人卻真是有本事啊。這世上,能把他傅浩擠兌到跑路,還能獨得好名聲的,也就這一位了。

    傅浩明白,縱是自己離開南夷,鎮南王半月相延相請之事傳出去,人們讚頌的,定是這位親王殿下求賢若渴的美名。他應不應有什麼要緊啊,反正他臭脾氣天下皆知,但,這位殿下,親王之尊,不辭風雨,不辭勞苦,每日到訪,誠心請教,雖則他沒答應,但,這在士林中將會是何等樣的美名,傅浩可想而知。

    傅浩竟然有些懊惱:就怪南夷的海鮮太美味,要不,他怎麼就沒想起來,自己這完全就是被人給當牌坊了呀!

    傅浩明白的太晚,秦鳳儀知道傅浩在滾蛋的時候,卻是在家裡偷偷高興了許久,還一幅勝利者的模樣跟媳婦道,“這姓傅的,想必是知道我的厲害了!終於滾蛋了!”

    李鏡道,“送佛送到西,明兒再去送送傅才子。”

    “我早安排好了,還讓他坐咱們的龍舟走。”

    李鏡亦是一樂。

    秦鳳儀高興的把肥兒子頂到頭上,問,“兒子,爹聰明不?”

    大陽懂個屁啊,不過,卻是很會拍他爹的馬屁,當下扯著小奶音握著小拳頭喊,“聰明!”

    “爹厲害不?”

    “厲害!”

    秦鳳儀還把大陽往上拋高高,把大陽樂的嗷嗷叫~

    待秦鳳儀去送傅浩時,瞧著傅浩那一臉苦逼鬱悶相,秦鳳儀心下甭提多樂了。他心下大爽,待到傅浩說出那句“殿下,我真是求你了,你就與草民說句話吧。”,秦鳳儀更是覺著,頭些天受的窩囊氣一掃而空,秦鳳儀簡直是揚眉吐氣,想到這討厭的傢伙這就要走了,秦鳳儀便與傅浩多說了幾句。

    結果,這要是不說,估計秦鳳儀也就是做做樣子將傅浩當面牌坊送走了。可這相談起來,秦鳳儀發現,嘿,這才子是有點兒本事啊!怪道閩王都拿出黃金良田官位請傅浩,怪道趙長史他們不停的叨叨,這人的確不是空負才子之名啊。

    秦鳳儀見識到傅浩的本事,此方覺著,傅浩有這樣的本領眼光,那麼,這性子也就不是那樣討厭了。

    秦鳳儀眼珠一轉,就想著,怎麼把傅浩留下來才是。秦鳳儀這些天,也算了解傅浩這性子了,閩王出那樣的價碼,傅浩都無所動。他便是再許金銀、良田、官位,怕也是白搭,而且,傅浩說了,他現在的身份其實是有危險的,以後不管哪個皇子上位,估計他都沒好下場。這話雖則不好聽,秦鳳儀也不傻,不必傅浩說,他媳婦早說過,秦鳳儀自己心裡也有想過。

    的確,不只是大皇子的事,只是現下看,大皇子上位的機會更大些。可話說回來,就是別個皇子上位,他這身份也礙眼的很。非但他,就是他家大陽,比他也命強不到哪兒去,他家大陽還有太.祖皇帝的青龍胎記呢。

    這麼想著,秦鳳儀愈發覺著前路坎坷,就愈發捨不得傅浩走了。

    秦鳳儀這人,說來自幼一帆風順,故而,無甚城府。好在,這些年歷練的,長了幾多心眼兒,起碼心裡有事能憋住,不立刻說出來,而是慢慢的想法子。

    秦鳳儀與傅浩都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只是,這人跟人是否能說到一處去,看的是彼此的見識是否勢均力敵。如傅浩這樣的,你若是一二傻子,就是再好的性子,估計他也跟你說不到一處。像秦鳳儀此人,雖則脾氣臭,剛剛還奚落過人家傅浩考三十年舉人而不中的事。但,秦鳳儀雖則論學識不及傅浩,可不得不說,秦鳳儀眼光一流,謀略手段上,更是天資非凡。就是秦鳳儀治理南夷州之事,秦鳳儀自己可能不覺,但只看他一個佳荔節便能吸引到如蒼家雙傑、如傅浩這樣的大才子過來,甚至連和尚道士也提前到南夷州搶佔道場,可見秦鳳儀在士林之中,受到了何等樣的關注。

    傅浩倘不是對秦鳳儀的立場做過研究,如何能對著秦鳳儀說出讓他儘早平叛山蠻之策,甚至,讓秦鳳儀將目光放在更遠的雲貴之地。

    秦鳳儀想通這一點,心便稍稍的安了些,想著這傅浩雖則嘴硬,卻是早對他南夷有過細緻的關注。可一時之間,秦鳳儀卻也沒有更好的留人的法子。

    一時沒有法子,秦鳳儀按捺住性子,既到晌午,便先命人置了酒菜,與傅浩一道用飯。

    既在江上,吃的便是江鮮了。

    秦鳳儀笑道,“我都說三月的魚蝦最好吃,不過,五六月的魚蝦也湊合。頭一回去你那裡,看你在吃醉蟹,我今日命人帶了一壇。”

    秦鳳儀是揚州人,醉蝦醉蟹的倒不陌生,不過,醉蝦他向來不吃的,蝦還活著呢,怎麼吃啊。便是醉蟹,如傅浩,直接剝來就吃了,秦鳳儀吃的那一份卻是命人蒸來的。傅浩道,“直接吃才鮮,你這樣蒸了來,大失其味。”

    秦鳳儀道,“怎麼能吃生的東西呢?”

    傅浩搖搖頭,大覺秦鳳儀無口福。倆人一面用些魚蝦,傅浩就提起建鳳凰城之事。秦鳳儀建鳳凰城,不要說傅浩這遠在杭州,消息不全的。先時就是京城諸位大員,都想不透這裡頭的道道。如今傅浩提及,秦鳳儀便知他是好奇,便與他大致說了說,秦鳳儀只是說了個大概,不想傅才子真是天縱英才,完全不必秦鳳儀細述,便明白秦鳳儀整套的把戲了。傅浩再三讚歎,“這法子,我在家裡參祥再三總是想不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傅浩不吝讚美,“殿下這一手,真是神來之筆。”

    “都是難出來的,我想三天三夜,才想出來的法子。”秦鳳儀舉杯,“來,吃酒。”

    秦鳳儀不提請傅浩之事,傅浩覺著,自己馬上就要走了,也就不擺那臭架子了,二人反是說說笑笑,極是自在。待到傍晚,傅浩以為,秦鳳儀會在附近碼頭停靠,不想秦鳳儀完全沒有這意思,傍晚一併吃過酒,傅浩見天色已晚,道,“殿下親自相送,已盡地主之誼,我就在此下船吧。”

    “幹嘛,還怕我綁架你啊。”秦鳳儀笑,“先時修碼頭修官道,聽說是都修好了,我還沒親自看過。正好借著送你的機會,一併看看。行了,我又沒強留你。咱們也是能說到一處的,你就當借我賺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唄。”

    說到此事,傅浩心有不滿,道,“你倒是得好名聲,怎麼不想想別人,我這些天給你擠兌的還不夠啊!”傅浩其後還加了一句,“好像就你一人要名聲似的!”

    秦鳳儀笑嘻嘻地,“反正你本來就名聲不好,再差一點也沒關係啊~”

    傅浩簡直給秦鳳儀這無恥話氣死,秦鳳儀看他這立要下船的勁兒,立刻拉住他道,“看吧看吧,還真生氣啦。我今年二十四,你今年四十五吧,你二十一的時候,我剛出生,你跟我生氣啊。”

    秦鳳儀又道,“要不,我給你賠個禮。”說著就要一揖,傅浩連忙攔住他,秦鳳儀又笑,“你可真實在,這屋裡又沒別人,我就是給你作個揖,也沒人看到啊。”

    傅浩給秦鳳儀這無恥氣得不輕,哼道,“虧得外頭傳得你如何如何賢德能幹,叫外頭人瞧瞧你這樣兒吧。”

    “唉喲,原來外頭人是這麼誇我的啊。”秦鳳儀美滋滋的表示,“他們也勉強沒算說錯。”

    秦鳳儀問傅浩,“誒,當初閩王怎麼請你的?”

    傅浩正色道,“當年我雖婉拒了閩王,也不好這許多年後背後說他不是。”

    秦鳳儀擺擺手,隨意道,“行啦,你這人傲氣的不行,就是王爵,又如何在你眼裡呢?不過,不說就不說吧,我是想誇誇你,你當初拒絕閩王,眼光算是不錯的。”

    傅浩道,“我拒絕你,眼光更好。”

    “那是那是,你是誰啊,你是傅大才子。”秦鳳儀連忙誇了傅浩幾句,還問傅浩,“按理,揚州離杭州也不遠,傅兄,你去過揚州沒?”

    “自然去過。”

    “那你應該很早就認識我啊。”秦鳳儀道。

    傅浩不解的看向秦鳳儀,眼神中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意思是:你是哪棵蔥啊,我要認識你!

    秦鳳儀似是看懂傅浩的眼神,他道,“我可是揚州城的鳳凰公子,你到揚州,竟沒有聽說過我?我一出門,全揚州的女娘們都要圍觀的,你真去過揚州?”

    傅浩:……

    秦鳳儀不可思議,“你到揚州,竟然不認得我,這跟沒去過揚州有什麼兩樣啊。”

    秦鳳儀嘀嘀咕咕感慨個沒完,仿佛他是什麼了不得人的人物一般,天知道,那時他不過是商賈家的公子好不好。傅浩看他歎個沒完,仿佛不認識他這位元鳳凰公子就是瞎子一般,傅浩忍無可忍,“我又不是那些頭髮長見識短的女娘!”

    秦鳳儀瞥傅浩一眼,還道,“一般不受女娘歡迎的人,都是這樣嫉妒我的美貌的。”

    傅浩怒,“誰說我不受女娘歡迎的?”

    秦鳳儀打量傅浩一眼,很是有些懷疑的說,“你雖個子還算高,皮膚也算白,但你有點胖了,眉眼也就是個中等,性子又不好,肯定不會討女娘們開心,真的女娘喜歡你嗎?”

    傅浩氣的,“起開起開,我要去睡了,明兒咱們就分開走!”然後,大踏步的回自己艙室睡覺去了。

    秦鳳儀把傅浩氣跑,心下一樂,走出小廳,見到傅才子的書僮出來,秦鳳儀還和顏悅色的叮囑那書僮幾句,“傅才子心情不大好,你好生服侍。把那龍涎香給傅才子點上一爐,免得他晚上睡不好。”

    於是,連傅才子的書僮都覺著,自家老爺脾氣這樣臭,難得親王殿下這般包容。服侍他家老爺的時候,難免說了幾句親王殿下的好話,傅浩冷笑,“你哪裡知道那小子的奸滑之處!”

    書僮老老實實的道,“不說別個,小的覺著,親王殿下心胸就很不一般。”就他家老爺這臭脾氣,親王殿下還沒砍他家老爺的頭,而是吩咐他好生服侍他家老爺,書僮就覺著,親王殿下人很好。

    傅浩見書僮都被秦鳳儀這巧言令色慣會裝樣的傢伙收買了去,頓時更是鬱悶。待第二日,他起床後也不出艙室,秦鳳儀亦不去理他。秦鳳儀發現,客客氣氣的請人,只能收到傅才子客客氣氣的回絕,那他還客氣個毛啊!因著天氣極好,秦鳳儀在外吹吹江風,還有些公文要批一批,之後,又給家裡寫了封信,讓媳婦安心帶孩子,他決定把傅才子拐回鳳凰城。同時,也給趙長史章巡撫寫了一封信,讓他們看著處理事務,過些天他再回城,倘有什麼急事,可問王妃。

    把這些事務都安排好,秦鳳儀閑著無事,便令人取出他的琵琶,坐在船頭彈起琵琶來。秦鳳儀的琵琶彈得極好,只是,別人請才子軍師的,怎麼也要彈個高山流水啥的吧,秦鳳儀不一樣,秦鳳儀彈的是《鳳求凰》,傅才子在船艙聽到有人彈《鳳求凰》,還以為是船上的使女彈的呢。心說,可真是個多情的使女。再想到秦鳳儀的相貌,傅才子哼哼兩聲,不就生得俊嘛,別人生得俊都知道謙虛,就這位,自己生得俊不夠,還要笑話別人生得醜,竟有這樣的人!

    傅才子聽過一曲柔婉多情的《鳳求凰》,想著大好秋光,他窩在這船艙裡做甚!正好出去看看這忒多情個使女,聽聞鎮南王妃是個母老虎,這使女的心思,怕是不能遂願了。這麼一想秦鳳儀有個母老虎媳婦,先時傅才子因為被秦鳳儀批評生得醜的鬱悶竟忽地煙消雲散了。縱秦鳳儀那等天香國色又有何用,家有胭脂虎,怕秦鳳儀便是身在外亦不敢染二色的。傅才子偷笑了一回,便打開門出去了,結果,到得船頭,正看到秦鳳儀坐在椅中調弄琵琶,傅才子頓時啞口,良久方道,“剛剛,是殿下在彈琵琶?”

    “我彈得如何?”秦鳳儀問。

    “不錯。”傅才子雖然性情差些,卻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

    秦鳳儀問,“想聽什麼?”

    傅才子似乎仍在沉浸在秦鳳儀《鳳求凰》的曲聲中,隨口道,“殿下隨意便可。”

    秦鳳儀隨意撥弄琵琶弦,時而輕快,時而激昂,時而還要停下來,尋思片刻,再複挑琵琶弦。秦鳳儀平日裡的自戀、嘴壞,但,當他沉浸在琵琶曲時,那種安靜美好,便是傅才子這樣壞脾氣的性子,都不忍打擾。

    秦鳳儀一般是上午處理公文,偶有不能決斷之事,他現在身邊並無近臣,便問一問傅才子的意思。傅才子原想推託,但,秦鳳儀那樣坦誠的目光,微鎖的長眉,以及,傅才子不想承認的,俊美絕倫的臉龐,都讓傅才子不忍含糊。便是傅才子每日回艙室睡覺時都暗暗琢磨,是不是又上這小子套兒了。不過,秦鳳儀並未說一句相留的話,傅才子也不能這樣大咧咧的給自己臉上貼金。

    傅才子都會安慰自己,待下船就好了,這就當付船資好了。

    結果,他委實沒料到,下船後,秦鳳儀還要繼續送他,傅才子極力道,“殿下,您送我到這裡,仁至義盡,賢德無雙,請殿下切勿再送草民了。”

    秦鳳儀笑,“不是送你,大瘐嶺這段路,我來的時候可是吃了大苦頭,一天走不了五裡地。當時經過這裡時,我就暗自決定,一旦到了南夷城,必然先修此路。花銀子修了路,還沒來過呢。我微服出行,先生隨意便可。”示意只是恰好一道。

    傅才子實在無法,秦鳳儀做到這般地步,便是傅才子,也再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只得一道了。

    秦鳳儀與傅才子說著就藩時一路上的事,秦鳳儀道,“那時真是千辛萬苦,當時章巡撫出城三十裡接我,我想著,當天還不能進城嗎?結果,道路難行,走了一天也沒能進城,半路還在野外安營歇了一宿。”

    傅才子道,“我今年來的時候,這路已是很好了。”

    “路好了,南夷外的東西才能進來,南夷的東西才能出去。”秦鳳儀道,“到義安、到敬州的官道都在修了。修好了各府的官道,便是各縣的,百姓們唯有多見世面,開闊眼界,日子方能富庶。”

    待過了大瘐嶺這段路,又要換水路,秦鳳儀著人安排的船隻。雖不是龍船的規格,也是一艘寬敞的大船。直待再行便要出南夷了,秦鳳儀方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如今分離,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時。傅兄一路保重。”

    秦鳳儀幾百里相送,傅浩以為,秦鳳儀終是會提的,結果,秦鳳儀終是未提。傅浩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對著秦鳳儀深深一揖,想說些什麼,以傅浩之口齒,此時竟覺什麼都說不出。秦鳳儀擠兌他,拿他當牌坊搏賢名兒,嘴還壞,還批評他的相貌……但,傅浩知道,秦鳳儀留他的心是真的。正因為這份心真,反是沒有開口。

    傅浩行禮之後,帶著書僮換了另一艘大船。

    及至換了船,傅浩回頭,見秦鳳儀正站在船頭看向他,秦鳳儀一身玉青長袍,秋風吹拂時,帶起他寬袍長袖,飄然欲仙。秦鳳儀雙眸柔亮,眼中帶笑,對傅浩擺擺手,傅浩又是一揖,船隻開行,終是離秦鳳儀的大船而去。

    秦鳳儀要來琵琶,坐在船頭,五指輕劃,頓時琵琶聲起。那樂聲是歡快又輕靈的,激昂時似乎帶著主人強烈的情緒,但最終,仍是舒緩的,柔和的、寬容與祝福的。

    一曲結束,傅浩的船已只餘一帆遠影。

    秦鳳儀輕歎,吩咐道,“回去吧。”終是沒留住這位大才子啊!

    秦鳳儀鮮有這樣失敗的時候,不過,縱是失敗,他也已是盡力了。這樣都留不住傅浩,可見傅浩並無輔佐之意,強留亦是無用,倒不如放這位大才子還鄉,從此自由自在吧!

    秦鳳儀正感慨哪,就聽近侍歡喜稟道,“殿下,您看,是不是傅才子的船回來了。”

    秦鳳儀跑到船頭,見一艘大船正順江往他們的方向趕來,瞧著還真是傅浩所乘船只,秦鳳儀頓時心下大喜,立命停船。傅浩眼圈還有些紅,但,他是絕對不會承認他哭過的。傅浩趕上來,踩著船板到了秦鳳儀的船上,望向秦鳳儀滿是驚喜的眼神,亦是難掩激動,傅浩沒有半句廢話,他直接道,“若殿下不嫌臣性情反復,臣願追隨殿下!”說著一揖,行了大禮。

    秦鳳儀連忙雙手將傅浩扶起,喜動顏色,“我盼先生久矣,一直不敢開口相留,只怕先生婉拒。”

    傅浩亦是動情道,“殿下的琵琶,臣都明白。”

    傅浩換了船,聽到秦鳳儀琵琶聲的時候,便明白了秦鳳儀多少未訴諸於口的話。秦鳳儀的確沒有說過一字要留他在南夷的話,但,這一路行來,秦鳳儀心事若何,傅浩心知肚明。秦鳳儀對傅浩的才華有所欣賞,傅浩何嘗不為秦鳳儀的才幹驚歎。如果秦鳳儀是那樣“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野心勃勃的梟雄,傅浩不一定會動容,這樣的野心家,傅浩見過。可秦鳳儀不是,秦鳳儀是那種會說“軍中的將士一樣是別人的兒子別人的丈夫”的人。秦鳳儀這樣的才具,又這樣的心軟。他對他幾百里相送,從水路換到陸路再換至水路,一直送到江南西道,他不開口留他,是因為知道,留不下他。當琵琶聲起的那一刻,傅浩才知道,這一曲,是為自己所作。

    那一刻,傅浩忽然明白,為何史書上會有那些願意為君上嘔心瀝血、甘願赴死的臣子;那一刻,傅浩終於明白,自己等到了想要效忠的主君。

    雖然,主君的性子,那啥,還不大穩重啦。

    這個時候,做主君的,不應該多說幾句感動人拉攏人的話嗎?瞧瞧他家主君說的是什麼喲,秦鳳儀歪頭打量傅浩的眼睛,八卦兮兮的問,“老傅,不會是叫本王的琵琶感動哭了吧?”

    傅浩立刻如一只被說中心事的老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惱羞成怒,“我哪裡有哭,不過是江風大,迷了眼罷了!”

    “哦哦,江風大,迷了眼。”秦鳳儀竊笑幾聲,拉著傅浩的手道,“這就感動啦,以後咱們幹一番事業,感動的時候多著哪!我再說一事,你肯定更感動。我跟我媳婦那麼好,我都沒給我媳婦寫一首曲子,咱們在一處也沒多少時日,不知為何,我就寫了這一曲。曲因情而生,老傅,你可別告訴我媳婦,不然,我媳婦吃醋怎麼辦啊?”

    傅浩直翻白眼,“能怎麼辦,反正殿下懼內之名天下皆知。”

    “知道什麼,男人就是得讓著女人。”秦鳳儀忽想起一事,道,“老傅,要不要把嫂子、孩子們都接來南夷吧?”

    傅浩想了想,“這也好。”

    秦鳳儀道,“你就別回去了,搬家的事兒,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你修書一封,我著人去幫你都搬來就是。”

    傅浩自然不會矯情,他在信裡千萬叮囑媳婦,什麼都可以不搬,他那三屋子書一定要一本不落的搬過來。秦鳳儀著一個親衛帶一隊親兵,傅浩又打發書僮跟著親衛一併去,免得妻子心裡沒底。把這些瑣事處理好,秦鳳儀便挽著傅浩的手道,“老傅,剛剛那首曲子,還沒名字,我想,就叫《相送》。你說,好不好?”

    傅浩笑,“殿下說好,自然是好的。”

    “我再為你彈一曲。”

    這一回,便是《高山流水》了,饒是傅浩已然猜到,聽到此曲時,仍是不由會心一笑。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28
第324章

    秦鳳儀一出門大半個月, 總算是把傅大才子給請了回來, 當下闔府歡慶。趙長史章顏李釗方悅等人都是面帶喜色,深覺秦鳳儀這送人沒白送, 把人給送回王府了。

    傅浩見幾人喜悅的神色, 心下亦是一暖, 到了傅浩這個年紀, 哪怕脾氣臭,人情世故也是明白一些的。如秦鳳儀這樣的身份地位,身邊人多了,競爭自然是會有。傅浩向有才子名聲,而且, 他這名聲不是白得的,傅浩早就見過趙長史等人, 知道秦鳳儀身邊近臣是什麼樣的風格, 對秦鳳儀早有估量,很多時候,謀士近臣的風格,也代表了主君的喜惡。傅浩自己這脾氣, 就不是那種陰險人物, 也是考慮到秦鳳儀身邊的人心思比較直正, 比較好相處是真的。

    所以, 甭看傅浩先時百般拒絕,他對於秦鳳儀是有一個具體而全面的分析的。

    其實,傅浩想得多了, 秦鳳儀現在的情況,以後若能一飛沖天,跟著秦鳳儀的這些人自然能夠雞犬升天。可相對于雞犬升天,秦鳳儀倒灶的機會更大,畢竟,秦鳳儀這明擺著已封了藩王,朝中哪位皇子上位的機會都比他大,畢竟,人家是皇子,前程未定,秦鳳儀這個,已是鐵板釘釘的鎮南王。就像傅浩說的,有秦鳳儀這元嫡出身的皇子身份,還有他兒子大陽那青龍胎記,不論誰上位,秦鳳儀這支想得個善終都不容易。秦鳳儀能把趙長史、章顏、李釗、方悅這些人攬在身邊是秦鳳儀的本事,但,連李釗都為了過來,世子之位的冊封都被朝廷駁了回去,可見如果秦鳳儀倒灶,他身邊的人會是何下場了。所以,大家現在一條心的把秦鳳儀扶上位都忙不過來呢,如傅浩所想的,爭權奪利的事真是沒有。相反,見到傅浩這樣的大才子過來,說啥也不能叫走啊,所以,幾人才一遍遍的在秦鳳儀耳根子邊叨叨個沒完,就是為了要秦鳳儀親自出馬把傅浩留下。

    今見傅浩與秦鳳儀歸來,更是人人歡喜,一則為即將成為團隊中一員的傅浩而高興,一則便是為秦鳳儀的能幹暗暗叫好,果然秦鳳儀只要豁出臉,簡直沒有搞不定的人啊!

    秦鳳儀直接就讓傅浩做了右長史,王府的長史司有兩位長史,趙長史是左長史,右長史的位子一直空著,如今秦鳳儀給了傅浩,無人不服。傅浩卻是推卻道,“浩寸功未建,當不得此位。”

    秦鳳儀挽他的手,“說這話就外道啦,大舅兄和阿悅過來的時候,也是辭了官的白身,老趙那會兒,也是在家賦閑多年,就是我,做官兒做藩王也沒幾年。官職不過是個名頭兒罷了,具體還得看做事,你素來灑脫,可千萬別拘泥啊,老傅。”

    傅浩一笑,當下也不在推辭,受了這右長史之位。

    安置好傅浩,秦鳳儀方回內宅見妻兒。

    大陽不在家,在公主府玩兒呢。李鏡早就在院子裡來回遛噠著等人,見到丈夫回來,不禁迎上前,笑道,“總算是回來了,我聽說,把傅才子留下了。”見丈夫並沒有消瘦,且神采更好,李鏡方是放下心來。

    “留下了!”秦鳳儀挽著妻子的手,二人一道進屋說話,秦鳳儀忍不住與妻子道,“別說,先時是我走了眼,覺著老傅就是脾氣大。我們在船上說起話來,才知道,老傅是名不虛傳哪。我當時就想著,再不能放他走的。”

    侍女捧上溫水,秦鳳儀先洗漱過,換了身家常袍子,與媳婦道,“總算是把他留下了。”

    秦鳳儀要留傅浩的事早就寫信給他媳婦了,不過,在信上,秦鳳儀並未細說,如今人回來了,李鏡自然要問一問。秦鳳儀打發了侍女,這才一長一短的與妻子說了,秦鳳儀道,“咱們這幾年,南夷總算是有些個樣子了。可前路如何,我始終沒想好,倒是與老傅在船上一番相談,叫我有了點兒主意。”

    李鏡聽的也直點頭,道,“可見人如其名。”

    “是啊,當時我就想,怎麼著都得把傅才子留下。”

    李鏡好奇,“傅才子如何才答應的?你先時可是把他擠兌得不輕。”

    秦鳳儀想到自己相留傅浩之事,心下亦是得意,他的性子,便是李鏡不問,他也憋不住不說的。此時媳婦一問,秦鳳儀便細細的與媳婦說了一遍,秦鳳儀自己都說,“我真的以為他就要走了,哪裡想到他能改主意回來。哎,老傅這人,哎,就是嘴壞,其實心裡比誰都重情。”

    李鏡笑,“錯過了你,他也就得做一輩子才子了。”想想丈夫這一路相留相送,人得是何等樣的留而不能的心境下才能作出一支琵琶曲呢。雖則秦鳳儀說著是很自得,李鏡聽著,心下也覺著丈夫有智謀,仍是忍不住心疼。李鏡不信世間還有誰有自家相公這樣的誠意。何況,臣擇主,除了看主君的誠意,亦要看主君的才幹。譬如閩王,一樣有誠意,但,閩王的才幹,怕是還不在傅才子的眼裡。傅才子有才,但,得有一個欣賞他的主君,他的才幹方有揮灑的天地。偏生傅才子屢試不第,故,有李鏡此言。

    秦鳳儀擺擺手,“媳婦,話不能這樣說。要是個笨人,或是資質尋常之人,過來投奔於我,這多是看著我藩王的地位罷了。像趙長史、老章、大舅兄、阿悅,看得都是情分。大蒼小蒼賭的是我的將來,老傅先時咱們又不認識,況他這樣的聰明人,把咱的處境看得一清二楚,還甘冒此風險,這就是情啊。”

    李鏡一笑,“你以情動他,他以情報你。”

    秦鳳儀眉飛色舞,禁不住道,“我得老傅,如虎添翼。”

    一時,大陽被接回家,見著他爹,可是跟他爹一頓親香。大陽自出生後就沒跟他爹分別過,這一回,他爹一走大半個月,大陽每晚都想他爹。有時,想他爹想的都想哭,可是他爹每天寫信給他,讓他幫著照顧他娘和小妹妹,大陽做為家裡的小男子漢,都是強撐著的堅強啦~如今見他爹回來,大陽仿佛一顆出膛的小炮彈般跑了過去,小胖腿往地上一蹬,嗖的一跳就抱住了他爹的腰,秦鳳儀一托兒子的肥屁股,大陽兩三下就爬他爹懷裡去了,抱著他爹啾啾啾啾啾親了五口,響亮亮的喊,“爹!爹!”

    秦鳳儀心都要叫兒子喊化了,也抱兒子親好幾口,把兒子舉高了問,“兒咂,想爹沒!”

    “想!每天都想!想了好久好久!”大陽膩著他爹就不鬆手了,吃晚飯都要在他爹懷裡,還要他爹喂他。秦鳳儀笑,“你不是早就自己吃嗎?”

    “我想要爹喂我!”

    “來來來,喂我們大陽寶貝吃。”秦鳳儀夾個焦炸小丸子給兒子,大陽不愧是他爹的兒子,兩隻小肉手捉著丸子啃得香。李鏡與秦鳳儀道,“還有件事,新安撫使過來了。”

    “早就該來了,去歲就該來了。”去歲把李安撫使打發回京養老,按理,戶部就該派官員過來的。結果,甭看南夷日子好過了,在這裡當官也不算什麼寒苦差使了,但在外頭諸多官員眼裡,在南夷為官,還不如去苦寒之地呢。畢竟,苦寒之地只是苦些,南夷這裡,以後如何真不好說。

    秦鳳儀自然是覺著南夷是好地方,而且,也有李釗方悅這等辭了官,不做世子也要來南夷給秦鳳儀幫忙的。可實際上,李釗是秦鳳儀的大舅兄、方悅與秦鳳儀既有師叔侄之名,再者,他與秦鳳儀四載讀書之情,滿朝人只要消息靈通些,沒有不知道的。這倆人實在是跟秦鳳儀早有扯不開的情義,他們便是不幫秦鳳儀,以後別個皇子登基,就他倆與秦鳳儀的關係,最好的結果就是一輩子郁不得志了。所以,這倆人辭官也要來南夷,除了彼此的情分,未嘗沒有情勢的原因。因為秦鳳儀的出身,對於後繼之君太過尷尬,世間又有幾人有章顏這樣的眼光與魄力呢?所以,更多的人,寧可去苦寒之地,也不想來南夷,就是怕後繼之君疑心。




    故,一個安撫使之位,足足拖了一年。好在,秦鳳儀是實權藩王,安撫使無非就是管管錢糧的事,既然安撫使不在,秦鳳儀就把這差使給章顏兼了。如今竟然派下新安撫使了,秦鳳儀得問問是哪位大員。

    李鏡道,“新安撫使姓桂,叫桂韶。”

    秦鳳儀給兒子盛碗豆腐湯,讓兒子慢慢喝著,“這名兒聽著有點兒耳熟。”

    “我一說你就想起來了。”李鏡道,“你記不記得,那一年章巡撫任滿回京,原是想謀國子監祭酒之位。結果,給你一打岔,章巡撫才來了南夷。那時我還說你不該在御前多事來著。”

    李鏡這樣一提,秦鳳儀“哦”了一聲,“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桂大人原來是任豫州按察使,聽說那一年豫州大澇,桂大人連砍十一顆人頭。我記得,後來他轉任了揚州巡鹽禦史,如何叫人發落到咱們南夷來了?”

    李鏡笑,“怎麼能說是發落,桂大人在巡鹽禦史位上連任三年,想是咱們這裡安撫使的位子空的太久,朝廷讓他過來的吧。”

    “巡鹽禦史向來都是一年一換的,他能連任三年,當真是本事。”秦鳳儀道,“這個人以前瞧著不錯,明兒我親自見見。說來,那會兒要不是我多嘴,當初來南夷做巡撫的應該是他,如今這兜兜轉轉的,他還是來了南夷,可見與南夷有緣。”

    “還有,工部最後一批兵甲也到了,是章巡撫親自看著驗收的。你不在家,這兵甲到了,也不用在庫裡放著,我讓他們把兵械發下去了。”李鏡與秦鳳儀道。

    秦鳳儀點點頭,問,“工部的人回去了嗎?”

    李鏡道,“他們哪裡肯在咱們這裡久待,第二天就走了,我讓趙長史寫了個謝恩摺子。”

    夫妻倆說了一回這幾天的事務,待用過晚餐,一家子沐浴後,便早早的上床歇了。李鏡想起什麼,問秦鳳儀,“傅長史這裡,安排什麼事務呢?”

    “這個我跟老傅在船上就商量過了,他說自己一直沒當過差,就先在我身邊做個參贊,待看一看再說。”

    “這也好。”

    大陽忍不住在他爹懷裡扭啊扭地,不滿他爹總是跟他娘說話,道,“爹,給我講故事。”

    “大陽想聽什麼?”

    “想聽爹你三頭六臂噴火的故事。”

    “唉喲,爹累了。大陽講給爹聽好不好?”

    大陽以往是很愛給人講故事的啦,但今天,大陽死活不講了,大陽道,“爹你不在家,大陽,大陽每天都給娘,和妹妹,講故事。”都講煩啦~

    秦鳳儀一樂,拍拍兒子的肥屁屁,“好,那爹今天給大陽講個新故事,講個爹打大老虎的故事。”然後,秦鳳儀就給兒子講了個他三拳兩腳打死老虎的故事,把大陽聽的,第二天跟小夥伴兒們炫耀了一整天,顯擺他爹會打虎!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29
第325章

    秦鳳儀第二天在議事廳正式介紹了傅浩給大家認識, 同時也見到了桂韶。桂韶人並不高, 個頭兒還要稍矮秦鳳儀些,臉頰瘦削, 面貌亦無甚特別, 但, 一雙眼睛鎮定明亮, 看得出是個堅毅之人。秦鳳儀免了桂韶的大禮,笑道,“我對杜大人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

    桂韶有些意外,他倒是聽聞過秦鳳儀的名聲, 並不是因秦鳳儀曲折離奇的身世,而是在三年前任滿回京等待新職司時, 聽說過秦鳳儀, 彼時秦鳳儀乃新科探花,還是名滿京城的鳳凰公子。當然,桂韶的性子,不可能對什麼神仙公子感興趣, 他認為, 那都是些無知女娘們吃飽了撐的對著個美貌男子就發神經。桂韶會聽過秦鳳儀的名聲, 一則是因為秦鳳儀當時在京城的名聲就不小;二則便是因為, 都說秦鳳儀的探花是靠臉得來的,名不符實。至於別個印象,就沒有了。

    秦鳳儀則是說出了兩人的淵源, 道,“當年桂大人是豫州按察使回京等新缺,還有老章、兩湖的薄按察使,你們仨碰一塊兒了。老章當年原想謀的是國子監祭酒的缺,還有兩個缺,一個是揚州的巡鹽禦史,一個是南夷巡撫,當時有人囑意桂大人任南夷巡撫、老章任國子監祭酒,薄按察使就是巡鹽禦史的缺了。我當時在御前碰巧聽說這事兒,我就覺著,簡直一塌糊塗。巡鹽禦史是天下有數的肥缺,事關鹽課,必要清廉忠正之人方可。國子監不過是教書而已,找個學問好的便是。至於南夷巡撫,南夷偏僻,地方也窮,必要精幹之人。後來,陛下便點了老桂你為巡鹽禦史,我那會兒跟老章熟,老章來了南夷。薄按察使轉任國子監祭酒。”

    因是御前之事,倘不是秦鳳儀說出來,不要說桂韶,就是章顏也不知這般具體。章顏還以為當年就是秦鳳儀在御前多話,把自己弄到南夷了呢,沒想到還有桂韶這裡的淵源。秦鳳儀笑望向桂韶,“可見咱們有緣,你與南夷也有緣,終是過來南夷。”

    桂韶不擅言辭,只是微一躬身。秦鳳儀道,“自從我來了南夷,南夷這裡就成了天下官員最不願意過來的地方,去歲李安撫使致仕回京,朝廷先是派了一位杜安撫使,結果,杜安撫使還沒接到朝廷的旨意,只聞一風聲,就摔斷了腿。又派了一位林安撫使,這位林安撫使更倒楣,剛接了戶部的調派文書,家裡母親病重,因要在母親床前守孝,也沒能過來。自此,咱們南夷安撫使的位子就空了下來。如今,調派了桂大人來,桂大人哪,你在巡鹽禦史的位子上得罪人得罪的不輕啊。”

    桂韶道,“下官在其位謀其政,只要依律依法行事,再如何也得罪不著下官。要是想別個,下官不聾不瞎,自不能坐視。”

    “咱們南夷雖偏僻,需要的正是老桂你這樣的能臣啊。”秦鳳儀倒很喜歡桂韶,問桂韶,“剛你來的時候,我微服出巡,沿路看了看,就沒見著你。如今安撫司的差使還能做得慣嗎?

    桂韶道,“臣也是剛入手。”

    “有什麼難處,只管與我講就是。”

    秦鳳儀溫言和語,雖則在桂韶看來,這位親王格外年輕了些。但,聽親王殿下說話,就知道這位殿下是個明白人。而且,也解了桂韶先時疑惑,當年桂韶在豫州按察使上任滿回京等待新缺,他在豫州大澇時,因有糧商轟抬糧價,一邊兒是饑餓的受災百姓,一邊兒是糧商借機漁利,桂韶幾番去商量,讓糧商們降一些價錢,好活人性命,結果這些糧商,把麩糠賣的比平日的大米還貴。桂韶一怒之下,連斬十一顆人頭,這件事當時鬧到了京裡,但陛下赦他無罪。不過,桂韶也曉得,怕是沒什麼好差使了,結果,他竟得了當年的第一肥缺,揚州巡鹽禦史。這其間緣故,不要說桂韶,他還尋了些舊交打聽,也沒打聽出個所以然。如今方知還有此等緣故。

    秦鳳儀與桂韶多說了幾句,不使他冷落,之後便開始處理政務。

    桂韶發現,這位親王與他所見的任何一位殿下都不一樣,好吧,桂韶攏共也只見過秦鳳儀這一位親王。不過,桂韶的意思是,秦鳳儀的理事風格,與他所想,大有不同。完全不是官場上的打太極啊,或者拖拖拉拉的處事風格,秦鳳儀極有決斷,基本上大家所稟的事,他這裡都有主意。趙長史稟過近些天的一些事,之後章巡撫道,“如今南夷城與鳳凰城的織造局都建了起來,義安知府、敬州知府來函說,他們那裡蠶桑的婦人極多,每年的絲也能賣出不少,只是當地百姓不懂紡織,百姓們只能是繅絲來賣,得利便少。他們想著,能不能著幾個手巧的婦人,過來織造局學一些紡織的技藝。”

    秦鳳儀想了想,道,“阿悅,紡織局的事一直是你管著,你怎麼說?”

    方悅道,“要是說緙絲、繚綾這種,沒有個十幾年的功夫,是學不來的。倘是小作坊類的尋常的綢緞紡織技術,應該簡單一些。這些在江南亦不算什麼機密,我可問一下織造局的織工,倘是有人願意來學,可傳受一二。”

    秦鳳儀道,“獨木不成林。光有織造局,規模還是小。每年自兩湖、自江浙過來的綢緞不知有多少。只是,教會幾人、十幾人,又有何用,仍是單打獨鬥,成不了規模。這樣,讓他們寫個計畫書,與其擇幾個婦人來學,他那裡不如看當地怎麼辦個織造的作場。不論是織機,還是技術,織造局都可以提供。但有一樣,不能讓織造局白出工,前三年,每年三成純利,要給織造局。”

    章顏與方悅便明白秦鳳儀的意思了。

    阿錢族長連忙問,“殿下,咱們土人也一樣不?”如今各族長都學了漢話,雖則說的不大熟練,說得慢些,也能聽得明白。

    秦鳳儀笑,“自然一樣。”

    幾位族長彼此嘰哩咕嚕的用土話商量了一陣,各個都面露歡喜之色。

    待議事完畢,大家各自退下。

    傅浩不愧才子之名,沒幾天就給了秦鳳儀第一個建議,那就是,秦鳳儀麾下人職司混亂。傅浩道,“如李賓客與方賓客,李賓客既要管著軍中兵械置換之事,還要管著瓷窯之事。方賓客既要管著勸農耕種,又要兼管織造局之事。豈不混亂?”

    秦鳳儀倒沒想過這事,秦鳳儀道,“剛到南夷時,事情多人少,就是有件事出來,看誰閑著就是誰了。”遭遇到傅浩不大贊同的小眼神,秦鳳儀立刻拿出一幅要認真納諫的模樣,“依老傅你說,要如何?”

    “不妨讓李賓客全權負責軍備後勤之事,方賓客負責瓷窯、織造局、以及殿下其他生意上的事。”傅浩沒好直接說走私事宜。

    “這樣也好。”秦鳳儀道,“老傅,軍中你要給我想個法子?”

    “臣看軍中井井有條。”

    “不是這個。”秦鳳儀讓傅浩坐下說話,與傅浩說了自己的難處,“現在咱們這裡,有馮將軍麾下的兩萬兵馬,馮將軍官居從二品。還有潘將軍,潘將軍居從三品,帶的是我的一萬親兵。另則就是三四萬土兵。土兵們一支是由嚴大姐與阿金帶領,一支是阿花族長親領,另一支是阿泉族長親領。他們呢,各有各的長處,只是,少一位大將軍哪。”

    傅浩先問,“殿下的意思呢?”

    “要論戰功,先時兩場對山蠻之戰,都馮將軍打贏的。潘將軍當時駐守鳳凰城,沒趕上。土兵更是剛下山。土兵這裡,我原是想嚴大姐給帶著他們,但阿花阿泉那兩支不同意,土兵就此分成三支。我要是硬指派一人為大將軍倒是容易,也能把其他人壓服下去,但,只怕他們是面服心不服,就不美了。”秦鳳儀道。

    傅浩道,“殿下真是當局者迷。臣也聽趙長史說起過兩場對山蠻之戰,第一次能戰勝山蠻的象軍,是因為殿下提前命工房制出了床弩。第二次大勝山蠻,是因為殿下將計就計,使山蠻誤以為城中軍備空虛,進而偷襲,就此中殿下之計。臣說的可對?”

    甭看秦鳳儀平日裡頗為自大,傅浩這樣直截了當的誇他,他很有些不好意思,“這不過湊巧罷了。”

    “如何能是湊巧呢?如果是臣,山蠻久不與南夷有戰事,又是剛來就藩南夷,樁樁件件的事,都要處理,如何就能想到先防備山蠻呢?”傅浩道,“殿下也知現下軍中想擇一大將軍不易,既如此,殿下何不親自擔任大將軍一職!殿下封南夷,原就軍政自理!”

    “我?”秦鳳儀嚇一跳,連聲道,“我只學過些花拳繡腳,武功很平常。再者,不要說殺人,我實話與你說,我連只雞都沒殺過。”

    傅浩微微一笑,“天下善戰之人,如孫武,不良于行,世人皆稱一聲兵聖。殺雞的,那是廚子。依臣看,這大將軍一職由殿下兼任,最恰當不過!”

    “讓我想想,唉喲,我得想一想。”

    傅浩心下好笑,“殿下慢慢想吧。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妨與王妃商量一二。”

    秦鳳儀翻個大大的白眼,“知道什麼,大事都是我做主,王妃怕我怕的不行。”

    秦鳳儀是得跟他媳婦商量一下,李鏡聽著傅浩出的這兩個主意,點頭道,“果然是有真才實學的。”

    秦鳳儀問他媳婦,“媳婦,你說,我成嗎?”

    “這有什麼不成的?並不用你上陣殺敵,就是應個名兒。”李鏡道,“你想想,眼下這幾位將軍,帶手下的兵還好,可一旦做了大將軍,先不說其他人能不能心服,就是讓他們誰帶十萬大軍,誰能有這樣的本領呢?我看,傅長史說的對,這事兒還就得你來。”

    “我也沒帶過兵啊。”

    “並不是就衝鋒陷陣,主要就是,你給他們拿下主意,譬如,這攻城,誰負責什麼,給他們分一下職司。至於如何做戰,不必太拘泥,說他們自想去就是。這樣,你坐了大將軍之位,一則省得底下人再爭此位,二則,他們也能心服口服。”李鏡道,“你覺著如何?”

    秦鳳儀摸摸沒毛的下巴,“讓你這麼一說,倒也不是難事。”

    “本來就不是什麼難事。”李鏡笑道,“我雖未帶過兵,聽我父親說,不過‘進退’二字而已。”

    “岳父打過仗,說的輕鬆,哪裡有這麼容易的。”秦鳳儀道。

    “先試試吧。”

    秦鳳儀實在是想不出個大將軍人選,也只好自己親自上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38
第326章

    大將軍人選之事, 雖不是眼下要事, 但秦鳳儀必然要有個心理準備了,他還尋思著, 要不要找兩本兵書看看啥的。看兵書的事暫且押後, 他先找到大舅兄和方悅, 把兩人的職司給分分清楚。秦鳳儀覺著, 傅浩提的這個意見還是不錯的,秦鳳儀與他二人道,“岳父就是在兵部當差,正好,大舅兄你就管著軍備後勤這一塊兒。阿悅, 先時老頭兒也做過戶部尚書,你就管著咱們的私房, 瓷啊、絲啊、海運啊, 這些事。你單立個帳本,以後海運上的銀子,我也讓羅大哥交到你那裡去。”

    二人皆應了。

    先與這二人談妥了,見這二人也沒意見, 秦鳳儀方知會了大家一聲。

    接下來, 秦鳳儀去了張羿負責的軍營, 這營裡都是先時與他們一併過來的饑民, 不同的是,這些都是些孤兒。如今三年過去,有些孩子的臉上依舊帶著些稚氣, 有些卻是成丁了。秦鳳儀一連過來三天,除了這些漸漸長大的孩子們,還有便是自各縣各鄉各村的鄉勇訓練中,挑選出來的新兵。打山蠻第一次來犯後,秦鳳儀就提出的,縣裡的捕快、兵丁,鄉里的青壯、村裡的青壯,每年四十天的徭役期,不必官府徵用民夫去幹活,就挑著十六歲到四十歲的青壯,過來州府進行兵丁的訓練。這些鄉勇訓練,馮、潘二位將軍皆各有自己的兵要訓練,平日裡也忙,秦鳳儀要是派給他們這職司,他們自然不敢懈怠,不過,最終秦鳳儀派給了張羿,一則張羿手頭事情少,二則便是,秦鳳儀私下令張羿在其中挑選適宜當兵的青壯,擇他們入伍。

    開始自是有人不願,實在不願意的,也不強求。但,只要是願意當兵的,每月月銀照發,而且,家裡還能免糧稅,如此,倒也有不少人願意。但,你願意,也得看你身體條件,秦鳳儀早與張羿說了,挑就挑好了,別湊數。

    整整兩年,張羿如今麾下五千餘人。

    秦鳳儀過來遛達了三天,與張羿道,“如今不算那些孩子,張大哥你麾下才五千人吧?”

    張羿道,“五千三百六十七人。”提醒秦鳳儀一句,“殿下喚臣官職便好。”

    “咱們私下說話隨意些無防。”秦鳳儀與張羿道,“我有個件事,一直沒拿定主意,也只有與張大哥你商量了。”

    張羿令親衛守門,道,“殿下只管說就是。”

    “我想明年征山蠻。”

    張羿雖有些吃驚,不過,仍是道,“眼下土人下山,咱們手裡這些兵,日日訓練,便是明年征山蠻,臣以為,只要做好準備,亦是使得。”

    “糧草兵甲這些,倒不是難事。哎,我近來尋思著,咱們軍中,還沒斥侯營,是吧?”秦鳳儀道。

    張羿道,“斥侯是這樣的,譬如各軍中,會選出幾人為斥侯,多是為前方探路之用。”

    “這是我的疏忽啊。”秦鳳儀與張羿道,“聽說先時朝廷征陝甘,我岳父就負責斥侯營,聽說當年景川侯之爵原非世襲罔替之爵,皆因岳父主持斥侯之事,在戰時立下大功,後來論功行賞,由尋常侯爵升為世襲之爵。張大哥,我想著,能不能組建斥侯營?”

    張羿道,“這倒不是不可,只是殿下說的那種斥侯營,並非一日之功。”

    “無妨無妨,咱們先慢慢做著嘛。”秦鳳儀欠缺經驗,但他這人,一向很有想法,他也就聽人說起過一回他岳父曾經主持斥侯營,然後,就按著他聽說的事兒,就能叫張羿也組建斥侯營。秦鳳儀還道,“我又給張大哥你弄了點兒兵。”

    張羿眼睛一亮,“在哪裡?”

    “大牢裡關著呢。”秦鳳儀笑嘻嘻地,“我想好了,你說牢裡那些個人,每天給吃給喝的,還啥都不幹。不如拉出來訓練訓練,明年征山蠻也用得上啊。”

    張羿雖有些驚訝,不過,他並非拘泥之人,聽秦鳳儀這樣一說,張羿道,“殿下說的是。”

    “我跟老章說好了,你去牢裡挑吧,覺著順眼的就挑出來,不順眼的依舊讓他們坐大牢去便是。”秦鳳儀與張羿道,“斥侯營那事兒,張大哥你先琢磨琢磨,這事雖不急,總得有幾年才成氣侯,但眼下咱們得開始想了。”

    張羿正色領命。

    秦鳳儀把斥侯營的事交待給張羿,又給張羿籌備了些人馬,往潘將軍麾下、土人軍中各遛達了一回,到傍晚方回了府。

    秦鳳儀覺著斥侯營這事兒自己辦得很不錯,還跟媳婦顯擺了一回。李鏡只笑不語,道,“我有正事與你商量。”

    “什麼事?”

    “陛下萬壽就要到了,該送壽禮了。”

    秦鳳儀半躺榻上,摟著肥兒子道,“去歲怎麼辦的,今年還怎麼辦就是。”

    李鏡道,“瓜果我都準備好了,我想著,這織造局自去歲開始張羅,如今也有些模樣了。當初說好三成利的,先時沒收入時還罷,如今這有了收入,不好拖欠,豈不顯得咱們沒信用。不如就把這一年多的紅利給陛下送去吧。總歸是陛下的,也省得咱們再花銀子置壽禮。”

    秦鳳儀道,“我正想著明年出兵山蠻,糧草兵械哪個不用錢,你就又要給我往外揚,真個敗家媳婦。是不是,大陽?”

    大陽一向是他爹的小馬屁精,見他爹問他,懂不懂的,大陽就跟著學,嗓亮的一嗓了,“是!”

    “是個屁啊是!”李鏡斥大陽一句,對秦鳳儀道,“就當你應了啊。”

    “應吧應吧。”秦鳳儀嘴上應了,實際上根本沒跟方悅提,後來氣得李鏡,自己找方悅說的這事。方悅調撥銀子時還是跟秦鳳儀提了一句,秦鳳儀問了回數目,立刻心疼的了不得,說方悅,“真是笨,她跟你說你就應啊,你就不會裝個聾。”只當沒聽到。只要方悅不拿銀子,他媳婦弄不出銀子來的。

    方悅氣地,“你怎麼不去裝個聾啊!”自己個兒怕媳婦,還說別人笨。

    “算了算了,給吧。”哎,要說方悅念書是一把好手,管錢也很會管錢,就是為人不大機伶。

    秦鳳儀每想到白白給出那些個銀錢,心疼的好幾宿沒睡好,還跟媳婦叨叨,“你這不僅是敗的咱們的銀子,這是咱大陽的銀子啊。”

    大陽在一邊兒,奶聲奶氣學他爹的口氣,“大陽的銀子啊~”

    李鏡真是煩死這父子倆了,想著下一胎必要生個閨女才好!

    秦鳳儀有多心疼,景安帝收到這份壽禮時就有多麼的舒暢,這幾車果子便不提了,南夷的果子的確味道不錯。景安帝看中的更是織造局的三成紅利,景安帝倒不是沒見過銀子的人,而且,這三成紅利雖不少,也沒有多到令景安帝震驚的地步。不過,景安帝稍一推測就知道現下秦鳳儀的海上生意做得多麼的順風順水了。尤其聽說今歲那鳳凰茶在京城揚名,不少人去南夷買茶園,多是空著手回來的。想想這些傻蛋,憑秦鳳儀的精明,能把茶園留給他們買?

    景安帝搖頭一笑,令馬公公將這些銀子收歸內庫。

    如今南夷收成尚可,那麼,接下來,秦鳳儀是繼續休養生息,還是另有打算呢?握著朱砂筆,景安帝陷入沉思。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39
第327章

    景安帝的萬壽依舊熱鬧無比, 今次秦鳳儀依舊是送了八車時令水果給景安帝賀壽, 餘者再無其他,頗是令人瞠目結舌。尤其, 去歲好歹還有卻山蠻之功, 今朝卻只是水果, 可見鎮南王對今上的態度了。見鎮南王賀禮如此, 大皇子更是使出十成十的孝心,將為父皇準備的賀禮弄的花團錦簇,極是出彩。

    皇家素來有個顯擺脾氣,似景安帝吧,每年過壽都會帶著親近的宗室來欣賞兒子們送的壽禮, 以顯示父慈子孝。今年亦不例外,大家紛紛贊諸皇子所獻, 當然, 愉親王也不忘說一句,“南夷的蜜橘味兒很不錯。”

    “是啊,要論這些水果,還是南地的好。”壽王也附和一聲。

    景安帝點點頭, 道, “鎮南王素來愛這些瓜果, 把他封到南夷, 的確合適。每年朕萬壽節這些果子,都不必內務府格外採買了。”心下卻是可惜不好將三成紅利往外顯擺一二。

    壽王見景安帝這般,心說, 陛下還真是心寬。

    壽王私下與愉王叔說起話來,還說過秦鳳儀送壽禮之事,壽王道,“鳳儀心裡必然是有些個委屈的,可自他封鎮南夷,一向是要什麼給什麼,陛下也未虧待他。陛下萬壽的日子,只送些瓜果,陛下心裡沒什麼,咱們一家子,都知他的性情,可落在外臣眼裡,只怕要有人多嘴了。”壽王是好意,景安帝萬壽節,哪個皇子藩王不是挖空心思的送重禮,秦鳳儀還是幾車瓜果,這也忒薄了些。

    “有什麼法子,他那性子,誰能勸得動。”愉親王說來也是愁,又道,“這剛建了新城搬進去,想來他在南夷也艱難。”

    想到秦鳳儀封藩在南夷,雖則聽聞現下南夷已是舊貌煥新顏,不過,對於一輩子生活的天子之都的愉王壽王,他們都是見過南夷土人族長的,實在想像不出南夷好能好到哪兒去。再加上秦鳳儀這臭脾氣,更是叫人愁的慌。

    秦鳳儀完全不曉得還有人在為他發愁,秦鳳儀眼下一有空就去各軍營巡視,躊躇滿志,就等著發兵信州了。當然,想發兵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戰前準備便非小事,眼下,除了屯積糧草藥材,便是籌備軍備。同時,與以往有大事與媳婦商量不同,秦鳳儀還時常把些公文、文書之類要批的政務給媳婦看,秦鳳儀尋思著,發兵信州他必是要親自帶兵。屆時鳳凰城的事,雖有趙長史,可倘有要緊事,還是得讓媳婦心裡有個數才行。

    秦鳳儀心裡覺著怪對不住媳婦的,摸著媳婦已經顯懷的肚皮道,“懷大陽的時候,咱們也沒這麼忙,如今懷著咱們閨女,卻是要這般操勞。”

    李鏡放下一卷公文,笑道,“這有什麼操勞的,無非是些瑣事,成天閑著又有什麼意思。”李鏡不覺著操勞,她這樣的性子,倒並不是說愛抓尖攬權,只是生來有這樣的才幹,閑著未免可惜。李鏡從不覺著自己是享清福的脾氣,只看她能鼓勵秦鳳儀去兼任大將軍,便知李鏡絕不是尋常婦人的小見識。

    秦鳳儀看媳婦神采飛揚的模樣,才算稍稍放心,又請大公主無事多過府來陪一陪他媳婦。以往,王府但凡有宴會,外頭的主持的自然是秦鳳儀,內宅便該是李鏡了,不過,自李鏡有了身孕,秦鳳儀又擔心他娘一個人忙不過來,便時常請大公主過來幫忙。

    大公主都與李鏡道,“皇家的男人加在一處,怕也沒有阿弟這樣疼媳婦的。”

    李鏡心下歡喜,嘴上卻是道,“就是愛瞎操心。”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大公主望著李鏡微微顯懷的腹部,道,“再給大陽生個弟弟吧。”

    “我是想要個閨女來著。”李鏡道,“閨女好,閨女貼娘心。”

    大公主瞧著閨蜜的肚皮,都有些眼饞了。

    秦鳳儀這人,有個優點,凡事說幹就幹,很有些雷厲風行的意思。當然,再雷厲風行,凡事也得按部就班,秦鳳儀是想等他媳婦生產後再出兵信州的。待過了景安帝的萬壽,便是中秋、重陽,兩節之後,傅浩的妻子悉數被接到了鳳凰城。秦鳳儀早已擇好分給傅浩的大宅,連帶一應僕婢侍衛,都預備好了的。傅太太委實沒想到,丈夫這輩子竟還能得個實在差使,雖則南夷地方偏僻了些,可一路上看商賈往來,熱鬧的緊,便是這座簇簇新的小城,也繁華富足,充滿了勃勃生機。傅太太一家過來,安置後,先得了李王妃的接見,李鏡與傅太太說些寒暄的話,問了傅太太的搬家事宜,一路辛勞等話。又問家裡可有幾兒幾女,倘有適齡念書的,可去官學。

    總之是各種和氣,傅太太這一輩子,跟著個有名氣的壞脾氣才子丈夫,好在,丈夫的壞脾氣倒不會對著家裡發。但,傅太太做了這些年的平民,見過的最大的誥命便是知府太太了,親王妃啥的,還是頭一遭見,何況李鏡如此平宜近人,傅太太深覺榮幸的同時,也知丈夫是得了鎮南親王的重用。而且,見到丈夫現下每天幹勁十足,雖則嘴巴依舊刻薄,但神采不可同日而語,傅太太見家裡又有王妃給的各種過日子的賞賜,也便安下心來過日子了。

    傅浩這樣的人,甭看嘴壞,這是個實心腸的人,既認秦鳳儀為主,便真的是一心一意投效。這不,沒兩天就把長子活動到秦鳳儀身邊做了個文書,幹些邊邊角角打下手的活計。秦鳳儀見傅大郎機伶活潑,全無其父桀驁不馴,直與傅浩道,“大郎的性子可不像你。”

    傅浩笑的一臉自豪,“的確不像臣,大郎去年中的舉人,原本想一鼓做氣參加今年春闈,臨去京城前他媳婦生我家長孫,見著孩子,他就不想去了。我說了,進士什麼時候都能考,不想去就不去吧,便沒去。今年佳荔節,大郎原想與我同來的,家裡孩子還小,還有他娘身子骨兒也不大好,我就沒讓他來。如今也不必春闈了,春闈後無非就是去翰林做呆子,在殿下身邊,做些實務,比春闈強。”

    傅大郎一幅於功名無所謂的模樣,眼神清亮,笑道,“我聽爹和殿下的。”

    秦鳳儀道,“既是嫂子身子骨兒不大結實,正好章太醫李太醫醫術都不錯,我打發他們給嫂子瞧瞧。”

    傅家父子很是感激,起身一揖,“謝殿下賜醫。”

    秦鳳儀擺擺手,“莫多禮,這不是應當的嘛。”

    秦鳳儀發現,不怪傅浩這樣的人提起兒子都是一幅“老子超自豪”的模樣,人家傅大郎,非但早早的中了舉人,且文采飛揚,非凡俗可比,連趙長史等人提到傅大郎,都是要贊一句的。尤其,有他爹傅浩這臭嘴臭脾氣比著,傅大郎簡直就是德智體美勞的標竿好孩子啊。若不是傅大郎已婚,看趙長史對傅大郎欣賞的模樣,必要召傅大郎做個女婿的。

    連秦鳳儀偶爾來了興致,做首小酸詩啥的,都愛召傅大郎來和上一首,然後,便被傅大郎比成了渣渣。秦鳳儀都說,“原本我覺著我探花的文采也不錯了,如今看來,我猶是人才,大郎則是天才啊。”

    不過,傅大郎興許是天資太過出眾,雖做的詩很好,寫的文章也很出眾,但,政務上就不及他爹的眼光了。而且,庶務上不及蒼氏兄弟能幹。秦鳳儀便時常讓傅大郎去官學講講課什麼的,傅大郎的學問,不要說官學了,就是南夷的舉人們,沒一個能及他的。至於其他,傅大郎還年輕,慢慢歷練便是。

    傅家一家人安置妥當後,李釗之妻崔氏再產一子。李釗崔氏李鏡都很是歡喜,只要是交好的,沒有不為李釗高興的,這年頭,多子多孫是福氣。唯有一人,私下跟媳婦道,“大舅兄是不是沒有閨女命啊,壽哥兒不是個閨女還罷了,我想著,大陽娶媳婦總要娶個比他稍小些的,怎麼大舅兄這回又是兒子啊?”

    李鏡哭笑不得,“別絮叨了,生兒生女是天意,豈是人定。”又準備著給小侄子的洗三禮啥的。小傢伙的洗三禮,秦鳳儀也去湊了個熱鬧,他沒能見著孩子,孩子還太小,縱是南夷地氣暖,這也是入冬的季節了,不敢抱出來。倒是大陽見了,大陽這孩子實在,當時一見人家小二郎,就醜的閉上眼睛,再不肯看的。壽哥兒自己也說,“是不大好看,不過,我娘說等長一長就能好看了。”

    大妞一向口齒伶俐,道,“只聽說過女大十八變,這又不是女的,還能變好看不成?”

    阿泰也說,“醜得嚇人。”

    大公主笑,“你們少說別人,你們小時候生出來,都這樣兒。”

    孩子們驚奇的了不得,跑到壽哥兒屋裡照了回鏡子,再不能信大公主這話,他們都是漂亮寶寶,小時候怎麼可能這麼醜啊?肯定不可能的!

    尤其大陽,見過小二郎後,就很擔心自己妹妹也是個小丑孩兒,回家唉聲歎氣憂愁半日,他娘問他歎個啥氣,他還不說。大陽有秘密都是同爹說的,大陽悄悄跟他爹道,“爹,你給妹妹取了名兒不?”

    “取了,就叫阿月。”像月亮一樣美麗的女兒~秦鳳儀只要一想就美死了~

    大陽搖頭,“阿月不好。”

    “為啥?”

    “該叫大美。”大陽很認真道,“叫大美,就生得美。”

    秦鳳儀險沒笑場,不過,看自家肥兒子一本正經的模樣,秦鳳儀點頭,“我兒說的有理,就給妹妹取名兒大美吧。”

    大陽很是高興,還跑到他娘的肚子前,小小聲的跟妹妹說話,“大美大美,美美美~”十分盼著自己妹妹是個小美人,結果,臘月前,他娘終於給他念叨的生了個小妹妹。就是,小妹妹的相貌,大陽看一眼就哭了,實在了太醜了,他決定把大美的名兒收回,給妹妹改名叫大醜算了。

    尤其是,大陽覺著,妹妹一出生,他爹的眼神也有問題了,他爹還說,“大陽看,妹妹多漂亮啊?”

    大陽雖則一直是他爹的馬屁精,但,大陽還是個孩子啊,孩子是不會說違心話的。於是,大陽道,“是啊,多像一隻紅皮小猴子啊。”然後,拿眼角斜睨妹妹一眼,實在受不了妹妹的醜,跑出去自己玩兒了。

    大陽覺著,大人們可虛偽了,妹妹明明那麼醜,大人們卻都說好看。跟著虛偽的大人們給妹妹過了洗三禮,滿月酒,接著就是年了。讓大陽高興的是,過了滿月,紅皮小猴子一樣的妹妹終於脫胎換骨了,他還跑到舅舅家看了回小表弟,回頭跟大妞姐道,“小丑孩兒們的確是變好看了啊。”

    大妞也很承認這一點,道,“可真奇怪。”

    “是啊是啊。”阿泰尤其響亮亮的道,“阿美妹妹可真好看!”阿泰家裡就他一個,自從崔氏生了小二郎,李鏡生了大美,開始由於倆人太醜,阿泰也不樂意去瞧他們。現在不同啦,倆人漸漸長大,褪去胎皮,一個賽一個的雪雪白,尤其大美小盆友,大陽鼻樑像母親,大美這個,從頭到腳都像爹,連發頂上的兩個發旋,都跟她爹是一模一樣的,由她爹的美貌值,可推斷出大美小盆友的美貌值了。大陽對妹妹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由開始對妹妹的嫌棄,現在轉為,每天起床都要親妹妹兩口,還因為把妹妹親醒,而挨了妹妹兩記老拳,大陽也只是摸摸被打的地方,一點兒不嫌棄。阿泰更是,每天過來看大美,而且,阿泰還很機伶的知道帶著禮物,秦鳳儀都覺著,有阿泰送的禮物,都不用給閨女置辦玩具了。

    阿美這相貌生得,秦太太都說,與秦鳳儀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說別人,便是李釗這剛得了兒子的,都十分羡慕秦鳳儀生了閨女,但凡給兒子置玩具,也要給外甥女帶一份的。李釗非但總給外甥女送玩具,遇著秦鳳儀顯擺自家閨女,李釗還會跟著附和幾句,“以往覺著大陽相貌便是出眾了,不想,阿美比大陽少時更要俊上三分。”

    秦鳳儀雖則也覺著閨女更漂亮些,不過還是叮囑大舅兄,“可不許當著大陽這樣說,大陽很在意自己相貌的。”

    李釗笑,“好。”外甥外甥女都是親的,他一樣疼。

    秦鳳儀還與大舅兄道,“是不是想要我家大美做媳婦啊?那得叫壽哥兒和二郎好生學游泳了,我準備了十八道關卡來考驗未來的女婿的誠意。”

    李釗:……

    總之,秦鳳儀現在是有女臭顯擺啊。

    便是京城景川侯府,接連接到崔氏產子與李鏡產女的消息,亦是歡喜不盡。李老夫人還與景川侯夫人商量著去廟裡還願呢。景川侯夫人道,“這次還了願,再跟菩薩燒柱高香,保佑著孩子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尤其阿鏡,多給女婿生幾個兒子才好。”依景川侯夫人的意思,李鏡雖則有了長子大陽,還是要多生幾個兒子方是穩妥,這年頭,尤其女婿又是親王,哪裡還會嫌兒子多啊!

    李老夫人笑道,“這話很是。”又跟兒媳婦商量著送到南夷去的東西,雖則長孫媳生產已送過一回,這回是孫女生產,就是長孫媳那裡,亦有捎帶。

    當然,朝中也收到了鎮南親王的奏章,不論秦鳳儀樂不樂意,都要給閨女上奏章報戶口。景安帝得了孫女,很是高興,而且,看過秦鳳儀寫給景川侯那顯擺的信,據秦鳳儀信中所言,估計天上嫦娥也不比他家閨女漂亮。

    景安帝知會了後宮這個消息,按親王嫡女例令內務府預備賞賜,余者太后、皇后、貴妃自然都有所表示,連帶著二皇子、三皇子,都令各咱的王妃備了份滿月禮,屆時將隨著朝廷的賞賜一併往南夷去。大皇子夫婦自然不肯在這上頭落於人後,讓大皇子鬱悶的是,皇家表示表示也便罷了,怎麼愉王壽王這些個宗室都跟著湊什麼熱鬧哪。

    聽大皇子妃說,愉王妃還在太后跟前說呢,“聽說是極俊俏的孩子,女孩兒多像父親,要是像阿鳳,必得是咱們皇家最出挑的皇孫女了。”

    裴太后雖則與秦鳳儀關係一般,卻不會遷怒到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那就太小瞧裴太后了。裴太后笑道,“鳳儀別的尋常,要論相貌,的確出眾。這孩子,相貌像父親,性情像母親,最好不過。”

    愉王妃得秦鳳儀叫過好些天的母妃,雖則有些差輩分,但這輩子,還是頭一回有人叫她母妃呢。故而,待秦鳳儀很有些不同,笑道,“鳳儀就是有些個強脾氣,其實心裡再懂事不過。”

    裴太后不預多說秦鳳儀,道,“眼下阿鏡在做月子,待出了月子,叫畫師畫上一幅那丫頭的畫像,送到京城來,咱們同看才好。”

    愉王妃道,“大陽的畫像也畫一幅,那孩子生得也俊。”

    “很是。”裴太后私下還與景安帝道,“鎮南王的事,哀家不好多言,他也不知哀家的情。這孩子,是哀家的重孫女,哀家不能不多操一份兒心。親王嫡長女,便是郡主的位份,大陽已封世子,這孩子的郡主銜,一併賞下去也好。”

    景安帝道,“母后所言甚是。”

    於是,隨著朝廷賞賜一併頒下的,還有大美童鞋的官封:瑞和郡主。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40
第328章

    大美小盆友的滿月酒吃過, 便是臘月了, 整個臘月秦鳳儀沒閑著,各種祭酒、年節的賞賜不斷, 雖則忙, 不過大節下的, 基本上都是好事。秦鳳儀原還防備著山蠻會不會趁著年下過來偷襲啥的, 結果,正月裡那次二敗山蠻後,山蠻便沒了動靜。秦鳳儀倒是消消停停的過了個年,冊大美為郡主的聖旨是年前到的。同時到的還有令鎮南王年後回京城陛見的旨意,藩王三年一請安, 展眼間,秦鳳儀就藩已有三年了。

    秦鳳儀旨意都接了, 卻是與傳旨的禮部郎中道, “明年我哪裡有空,明年我要征山蠻,回去跟陛下說,別來拖我後腿, 回京述職的事以後再說。”

    禮部郎中驟聞此軍事機密, 當下驚的不輕, 一時沒反應過來, 見鎮南王把兩封聖旨裹巴裹巴塞袖子裡了,禮部郎中忙道,“殿下倘明年沒空, 不如寫封奏章,臣可一併帶回。”

    秦鳳儀有些不耐煩,不過,趕上他剛得了寶貝閨女,心情大好。再者,也沒有跟人家禮部郎中發作的理,人家又沒得罪他,還是好意。秦鳳儀便道,“知道了,你先去歇一歇吧。”

    禮部郎中行禮退下。

    秦鳳儀令趙長史給朝廷寫了封摺子,把明年征山蠻的事說了說,回京陛見的事待征完山蠻再論吧。

    禮部郎中帶著秦鳳儀的密折離開南夷沒幾天便是年了,這個新年,鳳凰城極是熱鬧,這是鳳凰城建好後的第一個新年,也是親王殿下移賀後的第一個新年,再加上鳳凰城這一年商事繁華,商賈們別個不說,個頂個的有錢。便是鳳凰城的百姓,在這鳳凰城,哪怕做些個小買賣,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因為小買賣之類的,每月不過交些衛生費,一月不過幾百錢罷了,再無其他雜捐賦稅,故而,只要不饞不懶的,日子都還過得。到得年下,城中廟會一連十日,大家手裡有個活泛銀子,大節下的,再窮的也能打上二斤肥肉過個熱騰騰的新年。

    軍中卻是越發緊張,各官署衙門,往年都是初八開工,今年過了初三,大家便都到了衙門報到。糧草輜重的調度,大軍的調撥,待過了上元節,吃過湯圓,秦鳳儀把家交給大陽。是的,秦鳳儀要帶兵出征,城中留守的是誰,哪怕做主的是李鏡趙長史章巡撫方悅等人,但,名義上,鎮守城池的只能是世子大陽。秦鳳儀也的確交待了兒子一番,老爹要去打仗了,大陽把家看好,照顧好娘和妹妹。

    大陽很有孝心地拍著小胸脯表示,“爹,你在家照顧娘和大美,大陽替你出去打架!”

    秦鳳儀道,“你還小,得多吃飯,待你長得像爹這麼高的時候,爹就不出去,就是大陽出去了,知道不?”

    仰望一下他爹的身高,大陽很鄭重的點了點小腦袋。

    秦鳳儀出征之日,大陽還要帶著城中官員去送他爹和大軍出征,李鏡還提前教了兒子好幾句吉利話,大陽睡一宿全忘了,不過,大陽很有些他爹的機伶勁兒,站在車轅上,挺著小胖胸脯對著他爹大聲道,“爹!我在家照顧娘和妹妹,等爹打個大大的勝仗回來!待爹和將士們打勝仗回來,咱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秦鳳儀喜道,“好!必應我大陽的吉言!”摸摸大陽的小肥下巴,秦鳳儀對妻子道,“只管放心就是。”又對章顏、趙長史、方悅、範正四人道,“外務你們商量著來,倘有不決之事,可請王妃裁度。”

    四人均正色應了,方悅原想隨軍出征,只是眼下他管著銀錢這一塊兒,一則離不得他,二則他媳婦駱氏年下診出身孕,秦鳳儀便讓方悅留守,近臣文官帶了大舅兄和傅浩、以及柳舅舅三人,另則武官將馮將軍、潘將軍、張羿、嚴大姐、阿金、阿花族長都帶上了,阿泉族長麾下的近萬土兵留下守城。南夷城也留下了近五千人守城,餘者皆隨大軍開拔,隨秦鳳儀一路征信州。原本大家還為大將軍一事頗多猜度,在秦鳳儀決定親征的時候,人人都服氣了。尤其潘將軍,這位將軍再三要求隨大軍出戰,不為別個,潘將軍身為親衛將領,兩遭卻山蠻之戰都沒趕上,看著馮將軍升官發財,當真不是一般的羡慕。馮將軍更是得帶上,這位將軍有與山蠻交戰的經驗,餘者土兵,聽聞秦鳳儀要征山蠻,先私下開了個會,有願意一併出征的,也有不願意出征的,秦鳳儀均不勉強,如阿泉族長比較愛好和平,便留下他駐守鳳凰城了。當然,這也表明了秦鳳儀對阿泉族長的信任,秦鳳儀出征前就握著阿泉族長的手說了,“今妻兒安危,皆托于將領之手。”把阿泉族長也給感動了一把。

    至於阿泉族長是否可靠,不是沒人私下同秦鳳儀提過此事,秦鳳儀皆一句,“土漢同等視之。”給打發了。

    秦鳳儀這裡大軍開拔,京城方接到秦鳳儀的奏章,景安帝見秦鳳儀奏章中說要征山蠻,頗有些擔憂,還召來鄭老尚書、景川侯、平郡王、嚴大將軍商量了一回。嚴大將軍一聽說這事兒,頓時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無他,他,他閨女被該死的鎮南王夫婦誑到了南夷練兵,過年都沒回家啊!如今南夷興兵征山蠻,他閨女沒叫人坑去打仗吧。一想到自己親閨女可能要上戰場,嚴大將軍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在,嚴大將軍御前多年,更兼也是打過陝甘之戰的宿將,雖則一顆老心擔憂不已,倒還穩得住。  嚴大將軍最後一個看過鎮南王的奏章,道,“出兵非小事,且,殿下就藩時間尚短,雖有前番兩卻山蠻之功,信州到底被山蠻盤踞已久,依臣說,還當慎重才好。”回家立刻得打發家將去南夷,就是捆,也要把閨女捆回來!

    景川侯道,“怕是晚了。”

    嚴大將軍眉梢一跳,“景川你的意思是?”

    “南夷到京城,一來一回便要一個月的時間。鎮南王能把征山蠻之事告知禮部傳旨的郎中,可見他已做好準備,眼瞅就要出兵了。不然,依鎮南王的性子,不會將這樣的事洩露出去。”景川侯道,“若臣所料未錯,怕是這會兒便已出征。”




    平郡王道,“聽聞南夷地氣暖和,四季如春,冬天猶是百花盛開。倘此時出征,倒不用擔心節氣不佳。”

    嚴大將軍立刻調整思路,道,“山蠻兩次進犯南夷,均被殿下所敗。依臣見,雖則出兵之事當謹慎,若此時殿下已出兵,那麼,糧草軍備當去歲便開始籌備了。況,殿下麾下亦有猛將,征信州之事,依臣看,殿下當有七成把握。”

    鄭老尚書忽然上前一步,滿面正色道,“山蠻占桂、信二州久矣,這些年,山蠻與朝廷,雖有君臣之名,卻是久不來朝。朝廷恩寬,他愈發放肆。今南夷為鎮南王封地,鎮南王權南夷軍政之事。山蠻屢有進犯之心,鎮南王先時寬赦於他,他卻對鎮南王不朝拜不請安不知罪,便是鎮南王不發兵討之,臣也要請朝廷令鎮南王發兵討逆。今鎮南王討伐叛逆,實乃為朝廷分憂,為陛下分憂。”

    景安帝微微頜首,“鄭卿所言在理。土人已盡數歸附朝廷,獨山蠻仍盤踞二州之地,鎮南王豈能坐視?朝廷豈能坐視?”

    平郡王道,“陛下,要不要著人去南夷,一則給鎮南王請安,二則倘有戰報,也可立即著快馬呈于陛下,陛下也可放心。”

    景安帝道,“很是。鳳儀這性子,雖則軍務必要機密也該早與朕商議,到底何人為主帥出兵多少,咱們一無所知,雖則山蠻當討,朕也難免擔心啊。”

    著人去南夷問詢戰事,這當是兵部差使,景安帝便交給鄭老尚書安排了。

    景安帝並不大擔心秦鳳儀的安危,主要是景安帝根本沒想過秦鳳儀會親自帶兵出征。景安帝憂愁的是,雖則先時秦鳳儀便兩遭打退了山蠻的進攻,但,秦鳳儀打過守城之戰,於攻城之戰,卻是無甚經驗。就是秦鳳儀麾下的這些將領,也都年輕之人,還欠歷練。故而,征信州之戰,景安帝無甚把握。不過,這些心思,景安帝自不會說與旁人,哪怕心裡擔憂此戰成敗,景安帝先得給秦鳳儀安個正義之師的名頭,就是鄭老尚書說的,山蠻對朝廷不敬,秦鳳儀是正義之師,故征繅山蠻。其他的,就看秦鳳儀自己了。反正秦鳳儀還年輕,便是敗了,過兩年重新來過也無妨。

    這麼一想,景安帝心便寬了。

    尤其,在景安帝的預計裡,以為秦鳳儀還要再準備兩年方會征山蠻,不想動作比他想像的更快。

    秦鳳儀征山蠻之事,在朝頗是引起了一番討論。不過,整體的風評是向上的,畢竟,山蠻不馴久矣,秦鳳儀就藩後,山蠻竟敢直接打上南夷城,雖則是被秦鳳儀悉數繅滅,但想想就知道這是多麼窩火的一件事了。先時秦鳳儀建新城,騰不出手來,如今這有了空閒,自然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了。便是鄭老尚書給鎮南王張羅的“正義之師”的名頭,大家也一致為,很對很好,山蠻早就該討了。

    說來,最滿意的卻是戶部,以往哪個地方繅匪啊打仗啊,先是跟朝廷要糧草要輜重要兵械,看鎮南王打仗,啥都沒跟朝廷要,說打就打了。只需提前預備出些撫恤銀子便是,相對於以往出兵前巨大的支出,撫恤銀子當真不算啥。

    朝中還在議論鎮南王征山蠻呢,此刻,鎮南王卻是與山蠻打了足有七八日。

    秦鳳儀先時經過兩次守城之戰,此時征信州,並沒有因為戰場上的廝殺有什麼不習慣。便是兵力,對於信州的山蠻,也有壓倒性的勝利。第一天過來,山蠻一見朝廷的大軍到了,當下開城門,迎出一支悍兵,結果,領頭的被潘將軍斬于馬下,餘者也沒能再回城。到第五日,山蠻的象軍再一次出動,秦鳳儀對象軍早就見怪不怪了,立刻床弩當頭,逃回城的大象也沒幾頭了。然後,山蠻直接關城門不出來了。要知道,攻城比守城難多了。

    之後,便是秦鳳儀每天攻城,山蠻每天守城。

    秦鳳儀一看,光這麼硬攻不是個法子,無他,山蠻甭看都是蠻族,把個信州城建設的挺結實,人家除了刀槍,也預備了石頭、桐油,或砸或燒,山蠻固然守城辛苦,秦鳳儀這裡也沒討到什麼便宜。秦鳳儀便暫緩攻城,之後,秦鳳儀想了個法子,每天用火箭、石炮騷擾城中,或是佯作攻城,只要山蠻一冒頭,就把大軍撤回來。如此反復,直把城中山蠻氣個半死。因為,很可能你白天精神抖擻的守城,秦鳳儀這裡啥事兒沒有,你晚上要歇了,他咣唧咣唧開始攻城。你把將士們都叫起來守城,他可能就是做個陣仗便回去了。你不當真吧,他沖車直撞城門,能把城中山蠻嚇個半死。

    反正秦鳳儀糧食充足,軍隊也多,他能耗得起,信州城的山蠻卻是給秦鳳儀搞得疲憊不堪,肚子裡沒少問候秦鳳儀的祖宗十八代。秦鳳儀一面還命張羿手下的斥侯去哨探著,看可有桂州的援兵到來。秦鳳儀這麼足等半月,才等到了桂州的援兵。秦鳳儀先是定下張羿提前埋伏下,給了個桂州山蠻援兵個愣不防,把援軍打得大亂,一部分援兵被張羿帶的部隊斬殺。另有一部分,張羿率部下緊追不捨,信州的山蠻見狀,立刻開城出兵援手,阿金與馮將軍帶兵又是一番混亂。是的,混戰,在戰場上,除了你死就是我活,打起來都是不要命的。要命的那種死的會更早,就在這不提防中,阿金手下的數百提前換了山蠻戰衣的土兵混入,隨著山蠻兵死命往城門跑,到了城門洞,見守城的山蠻兵急吼吼的關城門,立刻有一群土兵蜂擁而上,砍死關城門的山蠻兵,不顧後面的撲殺,一個死了另一個接上,拼死打開城門。此時,馮將軍、阿金、張羿帶大軍一哄而入,待馮將軍出來迎王駕入城時,腳下的泥土都浸染了一層濃濃血色。

    秦鳳儀坐在馬上,望兩畔屍身壘壘,不由想,戰之功,還是戰之罪?

    但,望向出城相迎的將士們,這些滿面疲憊,渾身血污,卻又雙眸光亮的將士們,秦鳳儀突然拋開了那些文人的矯情,他惡狠狠的想,管他是功還是罪,最重要的是,老子勝了,老子的人活下來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43
第329章

    秦鳳儀覺著, 山蠻實在好打。

    只是, 這麼好打的山蠻,焉何能盤踞桂信二州數十年呢?

    秦鳳儀奇怪死了, 想著莫不是這信州駐守的都是些老弱病殘, 還是怎的?

    秦鳳儀心下盤算著, 入城後先行戒嚴, 自家戰死的將士,就地挖深坑埋了。山蠻這些個死了的都抬到城外一燒了事,若是半死的沒死的,全都視為俘虜,先行關押, 留有後用。另則便是全城搜捕山蠻的官員,當然, 平民是無事的, 秦鳳儀還讓人用漢話與山蠻話告知平民不要驚慌,你們的救世主鳳凰大神殿下過來了,從此,你們的日子就安寧啦, 富足啦!總之是各種安民宣傳!

    秦鳳儀發現, 蒼家兄弟很是能幹, 尤其宣傳啊, 搜捕山蠻官員啊,著實是一把好手。秦鳳儀先到山蠻的王府裡安置,是的, 據守信州的是山蠻的一個王,不過,這個王現下已經被活捉了,秦鳳儀說了,好生看守,連帶這位王的家眷兒女,吃喝上不要委屈,而且,看好了,不要叫人死了。一般來說,現在都沒死,基本上就不是會主動尋死的那種。

    阿花族長揪出一位信州山蠻王的漢人手下,秦鳳儀方知具體情形,原來,佔據信州的一支山蠻,與現在桂州的山蠻還是叔侄親戚,不過,關係比較遠了,並非親叔侄,所以,這次信州遭秧,過來的援兵很是敷衍。秦鳳儀一笑,“真個鼠目寸光,俗話說的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唇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明白。我說怎麼信州這樣好打,原來不過是孤城一座。”與張羿等人道,“亡了信州,說不得桂州的山蠻還得額手稱慶,說信州這支山蠻倒了大黴呢。”

    秦鳳儀現下還不知朝中已譴兵部侍郎過來,他正帶著眾人參觀蠻的王府,說句實在話,與秦鳳儀那大景朝第一儉樸的王府都沒的比,秦鳳儀主要是建王府時銀錢緊張,故而沒用貴重木材,但,王府該有的規制還是有的。山蠻王府則不然,蠻人不擅建設,這也就是所稍大些的宅子,不過,裝飾很有山蠻的風格,金銀飾物極多。秦鳳儀都命取下一一清點,連帶山蠻王的庫,甭看小小的一座信州城,山蠻王府也很不怎麼樣,但,庫裡當真豪富,而且,山蠻人實在,不是銀子就是金子,除此之外,還有織造局出產的絲綢等物,這些物什俱備上等木料箱存放,可見山蠻人極是寶貝,秦鳳儀打開一匹織金鳳凰紗,指尖揉了揉這紗的質地,與李釗道,“大舅兄記得查一查,看這些料子是如何來的?”

    李釗領命。

    秦鳳儀命將金銀糧草清點,做好城中佈防,直待天色已晚,軍隊都安置下來,傷兵們也皆有軍醫治療,秦鳳儀用過飯食,便令早些歇了。

    第二日著斥侯回鳳凰城報信,一則是給王妃世子送戰報,二則,秦鳳儀說了,再帶些和尚道士來。秦鳳儀發現,土人是一個很有信仰的種族,像在鳳凰城,自從長清道長佔據了鳳凰大神的觀宇,許多山蠻開始被長清道長忽悠的信了道,當然,他們信奉的依舊是鳳凰大神,不過,長清道長說鳳凰大神是道教神明,於是,很多土人便由此信了道教,時常過去燒香禮拜,很令海神廟中的和尚們眼紅。山蠻說到底,與土人同出一脈,信仰都是一樣的鳳凰大神的信仰。

    如今信州城剛經戰事,正好讓和尚道士的過來做做法事、講講經、傳傳道啥的,也有助於安撫民心。

    之後,便是繼續清點戰利品。

    信州山蠻王一家子都被擒了,這一家子的財產自然也便是秦鳳儀的占利品了。將士們鞏固城防,城中也要做好巡視,把一些個蠻官蠻兵的,該抓的抓了,該殺的殺掉。至於城中百姓,秦鳳儀原本剛就藩時見著南夷百姓就覺著夠窮的了,看山蠻王的庫裡那許多的金銀,還以為信州應該是個富庶些的地方,結果,這些信州城的百姓,過得比以前的南夷百姓都不如。

    這麼窮嗖嗖的百姓,秦鳳儀問阿花族長,“我聽聞,漢人在山蠻的地盤如同奴隸,怎麼有許多山蠻人也過得這般窮困?”

    “信州不算窮困了,一直這樣。”想了想,阿花族長道,“咱們南夷,一向不比中原地方富有的。是殿下過來南夷後,有了殿下英明的領導,咱們的日子方好過的。先時山蠻發兵南夷城,便是眼紅南夷富庶。”

    秦鳳儀見這山蠻的糧庫裡還有些個糧食,索性拿出來分給城中百姓,收買人心。秦鳳儀不缺糧,除了大軍帶的糧草,現下不有鳳凰城中的糧商不停的過來運糧。而且,秦鳳儀甭看對俘虜的官員狠辣,對百姓們一向心軟,這些底層的百姓懂什麼呢,運道好,遇到個好官,他們過些太平日子。遇到個殘暴的,多是任人魚肉罷了。

    一面開倉放糧收買人心,一面讓和尚道士的給死去的將士們做道場,秦鳳儀麾下的將士要做道場,山蠻兵們,也給他們念了念經,讓他們早死早超生吧。

    另則,這信州城中的帳目、文書、戶籍、地形圖之類一一的整理出來,自家將士的傷亡情況亦是清點明白。秦鳳儀先令將庫中金銀取出,秦鳳儀只留兩成,其餘按軍功賞各麾下將士,人人有份兒。再則,便是拿出地形圖來,把附近的縣城一掃而空。

    之後,秦鳳儀便不令出兵了。

    他開始搞建設了,諸多俘虜,正可補了各營戰死的將士的缺,信州城並不難打,雖則說守城的也有上萬蠻山,不過,秦鳳儀打著覺著挺好打。關鍵是,山蠻的武器裝備較之朝廷軍隊委實差了一大截,雖則他們也有竹箭鐵槍石頭桐油之類的守牆之物,但像竹箭鐵槍,都無法與朝廷軍隊的裝備相比。況,秦鳳儀的軍隊是一等一的裝備,不是秦鳳儀吹牛,現下便是馮將軍麾下,他也都給換上了最新型的兵甲,然後,把馮將軍麾下淘汰下來的,命工房修補好,然後,發給了下頭縣鄉,或是義安府、敬州府,叫他們暫時用一用,以後有好的再給好的。兩府都覺著,這個已是難得了,當然,要有更好的,大家也不嫌。至於親王殿下哪裡來的這些個兵械,誰知道呢?肯定是朝廷給的唄。

    新城到手,秦鳳儀先得修城牆,先時他用石炮給砸的不輕,他手砸之,他手修之。秦鳳儀依舊是當初南夷城的老一套,召商賈們過來。商賈們聽聞殿下打下了信州,早在鳳凰城豎著耳朵打聽消息哪,聽聞殿下要搞建設,二話不說全都乘最快的交通工具趕過來了。

    信州城的百姓們只要重新錄好戶籍,發現立刻就有活計做了,而且,這活計不似前蠻王一樣,讓他們白出力氣,如今鳳凰大神殿下這裡的工程,非但每天管飯,還有工錢拿的。何況,鳳凰大神殿下先時還給他們發糧米,給他們吃的,這位大神殿下是個好人哪。

    尤其,現在遠方過來的和尚與道士,一個說親王殿下乃鳳凰大菩薩轉世,一個說親王殿下乃鳳凰大神在人間的化身,而且,親王殿下待他們很好,於是,百姓們很實惠的接受了這位鳳凰大神殿下的領導。

    秦鳳儀把這些事情交待下去,閑了便聽一位漢人講解山蠻之間的事務,這位元漢人是前信州山蠻王的軍師,說來苦啊,人家家裡以前也是朝廷做官的,而且,官做得很了不得,還是當年先太子的太傅,姓孔的,孔聖人之後。雖然,做太傅是這位孔甯大人他祖父,孔甯完全是被家族拖累,先太子被先帝連累的死在陝甘,孔太傅也一併在陝甘壯烈了。是孔甯他爹孔繁宣,此人十分會作死,當年摻和到今上與先帝六皇子爭位之戰,不幸炮灰,一家子都被發配到山蠻的地界兒討生活。說來,這家子真不愧是孔聖人之後,到山蠻這裡竟活得十分的活蹦亂跳,孔繁宣死後,孔寧就接了他爹的班兒,開始教化這些山蠻。

    是的,孔寧是這樣說的,他們一家子留在山蠻的地界兒,給山蠻做官,完全是為了教化山蠻人。這話險沒把秦鳳儀噁心吐了。好在,孔寧很識時務,問啥說啥,平日裡也不會亂說亂動,反正,任誰看,都是一幅很想投靠秦鳳儀的模樣。

    孔寧還委婉的在秦鳳儀跟前替信州的山蠻王求過情,按孔寧說的,“三國時,諸葛擒孟獲,便有七擒七放之美談,治山蠻終歸還是要山蠻來治為好。王得殿下赦免,必然忠心。”

    “行啦,我不是諸葛,你的王也不是孟獲。”過來等侯戰事消息的兵部侍郎大人,聽聞信州大勝,急吼吼的就趕到了信州,秦鳳儀十分乾脆的把信州山蠻王一家子交給了兵部侍郎,與兵部侍郎道,“正好你來了,把他們帶回去帝都獻俘吧。我這裡得消停些日子再打桂州,你先回吧。”

    兵部侍郎極是殷切,“獻俘之榮耀,該是殿下親領才是。”

    秦鳳儀擺擺手,不覺著是什麼榮耀,山蠻又不難打,而且,在秦鳳儀看來,這不過是他封地上的一個刺頭,收拾完了事!

    秦鳳儀完全沒有回京城獻俘之心,兵部侍郎見勸不動他,心道,鎮南王別個事情上機伶,如何在這件事上倒想不通透了。見秦鳳儀不為所動,兵部侍郎很有法子,他直接找上了李釗,李釗一聽,妹夫要犯蠢,立刻找秦鳳儀說事,出來三年了,你不想回京,妹妹還想回娘家呢。大陽好幾年沒見過外祖父、曾外祖母了,大美這生了,外家都沒見過呢。趕緊,趁著現在沒什麼事,回京陛見,回來咱們好收拾桂州山蠻了。

    秦鳳儀不願意回京,拖拉道,“待奪回桂州,再回京城也不遲。”

    “奪回桂州是奪回桂州的事,一碼歸一碼。”李釗道,“這就收拾收拾,殿下回鳳凰城吧。”

    秦鳳儀實不情願,傅浩聽說此事,亦來勸他。連孔甯這樣剛剛搞清楚親王殿下身世的傢伙都來摻一腳,這會兒他也不替自己的王求情了,孔寧在山蠻這邊兒混得久了,說話已全無聖人後代的斯文氣,他道,“只見人避禍,沒見人避功的。有粉不抹在臉上,這不傻嘛。”

    連馮將軍等人聽聞,亦是勸秦鳳儀親自回京獻俘。親王殿下親自獻俘與兵部侍郎代為獻俘,這能一樣嗎?軍功就不一樣!大家都這樣說,尤其傅浩還道,“將士的血不能白流,殿下回京後,必要細陳咱們戰事艱難。該給補的兵甲器械,可不能少啊,待恢復元氣,咱們還得征桂州哪。還有,將士們的封賞、戰亡將士的撫恤,也得及時發放啊。再者,信州一地貧窘,殿下與朝廷說說,剛經大戰,還是免一年糧稅,允信州百姓休養生息的為好。”

    叫傅浩囉嗦的,秦鳳儀都覺著,是得親自走一趟京城了。

    去京城前,得先回鳳凰城,秦鳳儀將信州政務託付給傅浩傅長史,留下蒼家兄弟給傅長史打下手。至於兵務則交給馮將軍,嚴姑娘、阿金二人給馮將軍做個副手,余者兵馬,隨秦鳳儀回城。蠻王庫是留下的兩成金銀,秦鳳儀並未帶走,讓傅浩看著花用便是。當然,秦鳳儀也不是一點兒沒帶,他挑了些順眼的,帶回家給妻兒,尤其他家大陽的生辰竟然沒趕上,秦鳳儀挑了十顆金蛋,打算回去送給肥兒子補做生辰禮。
milayo 發表於 2018-5-24 12:49
第330章


秦鳳儀發現, 人真的不能將話說的太死。

    當初, 秦鳳儀出京就藩,心裡是咬牙切齒的想, 再不回京城那等噁心地方了。結果, 這才三年, 就要回去了。

    倒不是秦鳳儀把生母的事放下了, 只是,秦鳳儀縱不是個會為自己低頭的人,但,如今就藩南夷,他主政一方, 也頗有成績。不過,秦鳳儀亦清楚自己處境不妙, 要是他自己, 秦鳳儀再不能回京城的,他此生根本不願意再見到景安帝。只是,現在除了他,還有大陽, 還有大美。有了兒女, 顧忌的事情就多了, 便是秦鳳儀也明白, 要想給兒女謀得個安全的未來,最安全最穩固的法子並非稱霸南夷,而是得到北面兒那張椅子。

    不論是搶, 是奪,他都要得到。

    秦鳳儀一向不是個矯情性子,想明白這一點,他也沒什麼慚愧之意。慚愧個毛啊,做爹的人,能叫兒女以後戰戰兢兢的看人臉色過活嗎?秦鳳儀一向是為父則強,他回鳳凰城前還是叫著傅浩、馮將軍、嚴大姐、阿金來把信州城的事安排了一回,秦鳳儀道,“信州落入咱們的手裡,桂州的山蠻沒有不來探聽消息的,就是現在城中的山蠻,沒準兒也有漏網之魚,你們都留些心。把信州守住了、守好了,待我回來,咱們再商量收復桂州之事。”

    另則私下把織金鳳凰紗的事告訴了傅浩,令傅浩留意孔寧,之後,秦鳳儀便帶著大舅兄、張羿、阿花族長等人回鳳凰城了。

    回程的路上,秦鳳儀無甚排場,不過,大陽提早就坐著花車帶著城中官員出城迎接他爹啦。秦鳳儀見肥兒子板直著小身子坐在香氣噴鼻的花車上,心下大樂,過去就把兒子抱了起來,章顏趙長史帶著諸官員上前行禮,賀殿下大勝歸來。秦鳳儀笑道,“不必多禮,咱們回府說話。”進城前,王駕大開,氣派十足的進城。城中人已是聽聞親王殿下大勝山蠻,收復信州之事,不少商賈百姓都出來沿街歡迎大勝歸來的親王殿下與將士,秦鳳儀坐著自己的照夜玉獅子,同街兩畔的百姓揮手致意,於是,百姓們越發歡騰,無數的絹花與鮮花投向親王殿下。兵部侍郎跟在秦鳳儀身畔,也很榮幸的被女娘們的花海籠罩起來,雖然面部依舊嚴肅,心下卻很是有些受用,想著南夷雖是個小地方,但稱得上民風淳樸啦。

    直待秦鳳儀回到王府,街面兒上依舊流傳著親王殿下威武大勝的各種事蹟傳。

    秦鳳儀回府後,抱著兒子到議事廳先與諸臣說話,秦鳳儀打了個大大的勝仗歸來,大家俱是歡喜。照例先恭賀了殿下一回,秦鳳儀道,“信州並不難打,難的在後頭,得守住了,守好了,信州的百姓臣服朝廷的教誨,這才是不枉收復信州之功。”

    先聽章顏、趙長史等人彙報了近一個月來的工作,除了兵部侍郎過來之外,便是各地組織人手學習紡織之事,餘者,並無要事。秦鳳儀則是表揚了章趙阿泉族長等人一月來的這城之功,另外,便說了說信州之戰,便打發大家下去歇著了。

    秦鳳儀一路小跑扛著兒子到內宅,大陽樂的小臉兒紅彤彤的,李鏡與秦太太秦老爺迎出來,見父子倆這般,俱是臉上帶了笑。秦鳳儀見著媳婦,見著他爹娘,心下十分歡喜。李鏡一向性情內斂,秦太太卻是有啥說啥,見著兒子,高興的了不得,道,“你打勝仗的事,我們都知道啦~我兒,真是威武!”

    “小意思小意思啦~”頭一遭打仗便是大勝,還得了信州之地,秦鳳儀雖然覺著山蠻比較好打是真的,但心下也不是不得意,尤其秦鳳儀素來愛顯擺的性子,聽他娘這樣贊他,頓時得意到了十分。

    秦老爺也道,“一州地盤兒,哪裡是小事,尋常人再沒這樣本事的。”

    “嘿嘿嘿,雖然爹你說的比較誇大,不過也有理。”秦鳳儀笑嘻嘻地,問李鏡,“媳婦,想我沒?”

    李鏡笑,“能不想麼?”

    一家子高高興興的回屋說話。

    秦鳳儀看過寶貝閨女,大美這些天沒見她爹,都有些不認得她爹了。秦鳳儀狠狠的親了閨女兩口,大美嚴肅的瞪著她爹瞧了一會兒,轉頭找她哥兒啊啊啊的說起外星語來。大陽很會給他妹妹翻譯,跟他爹道,“大美見著爹,很高興哪。”

    秦鳳儀便美的冒了泡兒。

    當天傍晚,一家子吃過團圓飯,秦鳳儀方跟他媳婦說起去京城獻俘之事。秦鳳儀問,“你覺著如何?”

    “自是當去的。”李鏡道,“辛辛苦苦的打下信州,又正趕上回京陛見的日子,何況,活捉山蠻王,正是一樁大事。”

    秦鳳儀道,“那咱們便回去一趟。”

    先跟媳婦商量定了,秦鳳儀第二日方與近臣商議,簡直無一人反對,甚至,章顏等人私下更加希望秦鳳儀能與陛下關係緩和一二方好。只是,大家都知道秦鳳儀的性子,沒嘴上說出來,不然,怕秦鳳儀會翻臉。但,對於秦鳳儀加京獻俘之事,那是一千個支持。

    秦鳳儀有這樣遠勝諸皇子的才幹,出身亦正的不得了,憑什麼不叫陛下知道呢?非但要叫陛下知道,還要百官知曉才是!

    於是,大家簡直是舉雙手雙腳的支持啊!

    秦鳳儀便開始商量跟他回京的人選,秦鳳儀想把大舅兄帶回去,李釗也想回去,只是眼下信州那裡剛打下來,一些武器後勤供應,都要李釗這裡盯著。方悅那裡也離不得,囡囡剛有身孕,而且,現下

    海運、漕運的事,再有各州縣過來學習紡織的事,方悅亦抽不開身。秦鳳儀問了問方小弟的意思,方小弟自從來了南夷,秦鳳儀慣常不養閒人,就把方小弟放到了范正那裡打下手,方小弟眼下也沒空。後來大家商量著,秦鳳儀帶了趙長史,親衛將領便是潘將軍,親衛帶上兩千人,然後,攜老婆孩子,還有大公主一家回京。

    另則,此次信州之戰的戰功單子、撫恤單子,各將領匯總到傅浩那裡,一併呈上。

    如此,二月底,秦鳳儀便帶著家小、大公主一家、與兵部侍郎、諸多親衛、以及戰利品,回京陛見兼獻俘。

    一路行程不必細談,相較於三年前就藩時的行路難,起碼出南夷的路十分順利,待至浙地,自臨安走京杭大運河,一路直上京城,用時不過二十餘日。

    朝廷提早接到了鎮南王回京陛下獻俘的摺子,景安帝大喜之餘,令二皇子帶著其他幾位皇子,另則禮部官員到碼頭迎侯。待秦鳳儀大公主一行到達碼頭,諸人各見其禮,秦鳳儀哪裡好讓盧尚書行大禮,連忙雙手扶住要行禮的盧尚書,笑道,“盧老頭兒,可別這樣啊。”

    盧尚書以往對秦鳳儀很有些意見,當然,就是現在,秦鳳儀的性情,盧尚書也不是就沒意見了,這不,還說呢,“陛下命臣等恭迎殿下凱旋回京,殿下免臣等大禮,還請殿下稱臣的官職。”盧老頭兒是什麼意思啊!

    “好,盧尚書。”秦鳳儀擺擺手令其餘官員平身,與幾位皇子說話,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與秦鳳儀關係一向不錯,如今又見著大公主,自然是人人歡喜。

    碼頭上風大,秦鳳儀令潘琛將俘虔的信州山蠻王一家安全護送上車,之後便讓媳婦帶著兒女乘車,他騎駿馬,與諸皇子一道進宮獻俘。

    大陽一慣愛熱鬧,要求跟他爹一道騎馬,秦鳳儀這性子,不要說他兒子要騎馬了,就是騎他,秦鳳儀也從來沒一個“不”字啊。李鏡令小方給大陽加了件小毛斗篷,秦鳳儀便將兒子擱懷裡坐著了。大陽這樣一折騰,阿泰見了,也要跟他爹騎馬,張羿無法,只得一樣把兒子帶到馬上。明明就一前一後,大陽與阿泰倆人仿佛隔著三五百里一般,一個朝後喊,“阿泰哥——”,另一個朝前喊,“大陽弟——”

    張羿與兒子道,“大陽他們就在前頭,別喊了,又沒走遠。”

    秦鳳儀在前贊兒子,“喊得好!”

    大陽喜滋滋地,“爹,我覺著我嗓門兒更大了!”

    “爹也這麼覺著。”

    秦鳳儀與大陽介紹著幾位皇子,這論起來都是大陽的叔輩,大陽一向嘴甜,叔叔啥的,叫得響亮。大陽還感慨,“爹,咱家親戚可真多啊!”逗得人又是一樂。

    待進了城,因有獻俘之喜,京城百姓亦是愛熱鬧的,永寧大街兩畔俱是看熱鬧的百姓,大陽在南夷可是經常跟隨他爹出席這樣巡.游場合的,見人人都在看他們,大陽自斗篷裡伸出小胳膊小手的,跟街兩邊兒的百姓搖著小手打招呼。主要是他爹在京城有神仙公子之名啦,後來還有秦鳳儀離奇身世,於是,愈發得女娘們青眼。如今秦鳳儀回京獻俘,不說出來看熱鬧的,便是那些仰慕秦鳳儀的女娘們聽聞神仙公子回京,便不曉得有多少提早在街兩畔的茶館飯莊的定了位子,提前等侯。如今見到神仙公子依舊是跨騎駿馬,頭帶金冠,神采飛揚,引人遐思,不少女娘們投下絹花、繡帕、玉墜、香包,三皇子還說呢,“這都好幾年了,還有這許多女娘記著你哪。”

    秦鳳儀笑,“可見尚未年老色衰。”

    六皇子打量了回山蠻王,騎馬過來,聽見秦鳳儀這話,險沒噎著。六皇子瞧著一隻手揮不過來,兩隻手都在忙的大陽道,“大陽真是越長越像皇兄了。”

    秦鳳儀險沒給六皇子這聲“皇兄”給嗆了,六皇子偷樂一回,便在秦鳳儀身畔打聽起平山蠻的事來。秦鳳儀回京城的心情並不好,只是,他好歹做了三年藩王的人了,並不露出形色,而是故意捏著架子逗六皇子,“你還小呢,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不是小孩兒能聽的。”

    六皇子最不喜別人說他小,連聲不依,“誰說我小了,我都十好幾了。”

    大陽聞言回頭,奶聲奶氣的道,“是啊,我也不小了,我都三歲了~”

    六皇子:……

    大家一路敘些閒章,便在街兩畔的百姓的熱鬧聲中進了皇城。

    秦鳳儀要去太甯宮陛見,大陽便跟著母親帶著妹妹去了後宮。秦鳳儀一走三年,當初景安帝直接快刀斬亂麻的將秦鳳儀打發到了南夷,人人都以為,秦鳳儀哪怕命好,也就一輩子終老南夷了。結果,這幾年朝中何時少了南夷的消息,似乎秦鳳儀去了南夷,也將全朝人的目光帶到了南夷。且不說一去便修建道路碼頭,重建城池之事,如今竟還有了戰功,這不,還抓了個山蠻王來京獻俘。

    不都說南夷是官員們官場生涯的終結站嗎?也不曉得怎麼秦鳳儀硬是從南夷發達了!

    秦鳳儀回朝獻俘,景安帝平常辦公的場所都是暖閣,此時卻是要在正殿召見秦鳳儀,以示鄭重。而此刻,在這太甯宮的正殿之中,又不知多少人翹首以待,不知有多少人心思莫測。但,在秦鳳儀踏進太甯宮時,整個太甯宮似乎在這一瞬都被點亮,明明幾位皇子亦是皇子之尊,縱二皇子一向老實低調、六皇子年紀尚小,暫可不論,但,三皇子這樣平日間極有皇子氣派之人,在秦鳳儀身畔時似乎也被遮去了往日氣勢,一時黯淡了幾分。眾臣只見秦鳳儀一身玄色皇子服飾進入殿內,他並沒有走得太快,不過與二皇子三皇子並行,但,似不知不覺間,諸皇子已不自覺成拱衛之勢。秦鳳儀那種天生的耀眼,實權藩王的威儀,混合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落入諸臣之眼。

    同樣的,亦落入景安帝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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