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特工] 後手 作者:可大可小 (已完結)

 
mk2258 2018-6-1 21:0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7 32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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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可大可小,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軍事 > 諜戰特工

【內容簡介】:

  海沽警察教練所的路承周,在校期間,就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畢業後進入英租界警務處擔任巡捕,被軍統海沽站相中,發展其成為軍統通訊員。之後,日本人也覺得,他是個理想的發展對象。原本只想以巡捕身份掩護工作的路承周,突然發現,自己成為各方追逐的目標……

【其他作品】:《交手》《交鋒》《天才雜役》《古玩人生》《誤入官場》、《南宋一統》、《重生1978》、《睡龍》《一個天才的平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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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3
第一章 見面

八月的海沽驕陽似火,太陽西斜時,維多利亞道東面走過一陽穿著警服的年輕男子。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速度也很快,但並不慌亂。

    一邊走,還一邊觀察著四周。

    作為一名警務人員,他早就養成了,隨時觀察周圍狀況的習慣。

    他叫路承周,剛參加工作三個月的英租界巡捕。

    路承周的身材不算高大,國字臉,眉毛很濃,眼楮炯炯有神。

    但他相貌一般,屬于那種放在人群里不起眼,仔細看,又很耐看的類型。

    英租界警務處的宿舍,就在戈登堂後面。

    回到宿舍,換下警服,穿了件半舊的西服,將警服里剛領的薪水,小心翼翼的塞到西服口袋後,就急忙出去了。

    路承周今年二十歲,五月剛從海沽警察教練所畢業。

    因為成績優異,與英租界工部局簽訂了三年合同,擔任警務處巡捕房二十四號路巡長。

    到警務處的三個月,路承周很快適應了巡長的工作,管著手下十二名巡捕,負責二十四號路四個路口的治安。

    每天雖然辛苦,但充實。

    每天都要在二十四號路上巡邏十幾次,三個月下來,相當于在二十四號路上走了近千趟了。

    哪里新長了株雜草,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路巡長,出去?」

    路承周剛走出來的時候,旁邊宿舍走出一位年輕男子,見到路承周後,笑吟吟的說。

    「顏巡長?是啊,要出去一趟。」路承周听到聲音,知道是隔壁的顏海榮。

    顏海榮跟他一樣,也是警務處的巡長,只是他比自己早來一年,民國二十二年進了警務處,今年初剛升為巡長,負責康伯南道。

    「今天下餉,應該好好玩一下。」顏海榮好像突然想到此事,警務處的薪水發得很及時,每個月十二號,不會提前,也不會延後。

    路承周笑了笑,沒有吭聲。

    他與顏海榮算不上什麼交情,兩人都是巡長,住在隔壁,上班踫面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剛進入警務處的路承周,希望與所有人搞好關系。

    可交淺言深卻不行,什麼事情都要講究循序漸進。

    況且,今天他確實有事。

    顏海榮也沒有在意,路承周走後,他駐足望著路承周的背影,沉思了一會,才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

    路承周去的是馬爾他道的一家英式咖啡館,到英租界三個月,路承周對英租界的地還是很熟悉了。

    進咖啡館之前,路承周習慣性觀察了四周,確定沒有異常後,才走了進去。

    走進咖啡館,路承周目光四下搜索,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吳之仁。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的踫了一下,路承周微微頜首,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抬腿走了過去。

    「路巡長,請坐。」吳之仁隔著老遠就站了起來,等路承周走過來後,笑吟吟的說。

    吳之仁三十來歲,相貌平常,坐在咖啡館,如果不主動站起來,很難被人注意。

    這一點,跟路承周有些相似。

    「吳先生可是幫了我大忙的,以後直呼名字就是。」路承周在對面坐了下來,謙遜的說。

    「要是不嫌棄的話,我以後喊你路老弟吧。」吳之仁笑了笑,路承周雖然比他年輕,但卻有一種超越同齡人的成熟。

    相比路承周警務處的身份,吳之仁這欣賞他這一點。老成穩練之人,以後更有出息。

    「今天下餉了,這是十五元,不多,但以後每個月都會還吳老板十五元。」路承周拿出幾張鈔票,遞給了吳之仁。

    他身為巡長,每個月的薪水二十元。還吳之仁十五元後,靠剩下的五元生活一個月,日子就過得緊巴巴了。

    「你剛參加工作,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我的錢不急。」吳之仁連忙說,他處心積慮的借錢給路承周,只是想結交路承周罷了。

    「那不行,你能借錢給我,已經很感激了。既然我每個月能還一點,怎麼能不還呢?」路承周堅持著說。

    「好吧。」吳之仁看到路承周堅定的眼神,只好將錢收了起來。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他堅持不要,恐怕會引起路承周的懷疑。

    「承蒙吳老板看得起,借錢助我度過難關,這份情,路某永遠記在心里。」路承周鄭重其事的說,不管吳之仁出于什麼目的,借錢這份情,他都會記著。

    上中學時,路承周的父親就逝世了。

    去年,他的母親病重,為了給母親治病,家里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然而,依然不夠。

    正當路承周茫然不知所措時,他無意中遇到了吳之仁。

    對方主動伸出援助之手,從第一次借錢到現在,路承周總共欠了他三百元了。

    「好說,好說。」吳之仁臉上堆滿了笑容,他之所以借錢給路承周,不就是為了讓對方記住這份情麼。

    路承周在咖啡館都沒點東西,把錢還給吳之仁,隨後就起身離開了。

    雖然是還錢,但路承周走得灑脫,並沒有因為欠了吳之仁的錢,就顯得自卑。

    望著路承周的背影,吳之仁微微頜首,等路承周出去後,他也結賬離開。

    吳之仁其實不是什麼商人,也不會這麼好心借錢給路承周。

    這些,只是他的手段罷了。

    吳之仁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張奉新,乃軍統海沽站之聯絡員。

    掩護身份是康伯南道仁安里廣發旅館的老板,他在英租界已經潛伏了兩年多。

    路承周從海沽警察教練所畢業,因為深得他的教練、同時也是警務處長克萊森琪的賞識,進入警察擔任巡長。

    這對潛伏在英租界的軍統人員來,是一個非常便利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路承周剛從學校畢業,還沒有染上那些巡捕的惡習,可塑性很強。

    這樣的年青人,只要稍加引導,就會成為一名熱血的革命青年。

    張奉新得知路承周母親病危,亟需用錢,主動對路承周伸出援助之手。

    事實證明,張奉新的做法還是很有效的。

    路承周懂得感恩,張奉新需要的,也是路承周的這個態度。

    上個月路承周的母親亡故,路承周就不再需要他的資助了,這讓張奉新有些遺憾。

    張奉新離開咖啡館後,在門口招了輛膠皮車,徑直去了愛丁堡道32號的王氏診所。

    膠皮車,是海沽人對黃包車的稱呼。

    這里是軍統海沽站站長王小湘的住處,也是軍統在英租界的聯絡站。

    然而,張奉新並沒注意,之前離開的路承周,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就在咖啡館對面。

    這也怪張奉新,在英租界待的時間長了,沒有了剛開始的警惕,出門坐上車後,竟然直奔目的地。

    路承周坐在後面的膠皮車上,在「吳之仁」下車後,他就讓車夫繼續往前,過了一百多米後,拐了個彎才停下來。付了車費後,路承周再步行回來。

    借著王氏診所的燈光,路承周看到了穿著灰色長衫的張奉新。

    路承周的視力和記憶力都很好,何況他剛與張奉新分開,如果認不出張奉新,那就是得健忘癥了。

    路承周在四周看了看,他在海沽警察教練所也學習過一次簡單的偵察手段。

    盯梢的第一大原則,就是不能讓對方發覺。

    最終,路承周在診所對面的一個里弄口,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隱蔽起來。

    他沒有表,只能估摸著時間,如果「吳之仁」半個小時還沒出來,他就要先回去。

    進入診所的張奉新,哪想到自己會被路承周跟蹤呢。

    他離開咖啡館後,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向王小湘匯報路承周的事情。

    王小湘長得眉清目秀,挺拔俊逸,看上去與「特務」完全不搭界。

    因為家境殷實,王小湘從小就接受了很好的教育,畢業于北平協和醫科大學。

    在海沽英國租界工部局領有行醫執照,是一位正式的西醫。

    這樣的身份,是他最好的掩護。

    誰能想到,鼎鼎大名的王醫生,竟然會是軍統海沽站的站長呢。

    「你覺得,路承周能為我所用?」王小湘坐在張奉新對面,像是醫生听到患者介紹病情似的,仔細听了他的匯報後,緩緩的說。

    與路承周接觸,是張奉新主動提出來的。路承周剛參加工作,家里又急需錢,這個時候,張奉新化名吳之仁接近路承周,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

    只是,軍統是個很特殊的職業,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勝任的。

    路承周接受的是警察訓練,又在租界當差,他願意為黨國效勞嗎?

    要知道,現在的海沽,已經游離在黨國統治的邊緣了。

    還有,路承周是否有政治信仰?他以後對黨國,是否能做到忠誠?發展一名情報人員,哪怕身上有點小毛病,都可以忍受。唯獨政治信仰和忠誠,是絕對不能講條件。

    就算路承周願意參加軍統,信仰和忠誠沒有問題,他的能力,可以勝任軍統的通訊員嗎?

    路承周只是一個巡長,工作範圍局限在了二十四號路,又能提供什麼樣的情報和線索呢?

    「路承周在中學時,他父親就死了。母親身體也不好,為治病,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家徒四壁的陳家,除了剩下那套房子外,已經沒東西可當了。上個月,他母親也病故,路承周因此欠下我近三百元。此人很講義氣,為人也很守信,如果曉以大義,應該會為我們出力。不說加入我們,至少可以成為運用人員。」張奉新篤定的說。

    他與路承周雖然只接觸了幾次,但覺得路承周實在是個很好的運用人員。

    而今天晚上路承周的態度,更是堅定了他的信心。

    路承周懂英文,還會日語,可以與洋人直接溝通。

    而且膽大心思,機警沉著,身體強壯,在海沽警察教練所成績優異。

    這個成績,包括射擊和格斗。

    海沽警察教練所的成績,也從側面反映出路承周的判斷力、理解力、記憶力,以及臨機應變能力都很強。

    可以說,路承周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只要稍加訓練,就能成為一名準情報人員。

    如果路承周的政治立場絕對堅定,能對黨國和領袖忠誠,馬上就可以發展進來了。

    這個時期的軍統,正在大力擴充。

    同時,對人員的素質和能力,也有了相當的要求。

    軍統剛需要直接從社會上招人,以及原有軍統人員的推薦,甚至他們的親朋好友,只要願意,都可以加入進來。

    但現在的軍統,通過各種訓練班的名義,半公開的招收成員。

    主要對象是青年學生,至少要高中生,最少也要初中畢業。

    像路承周這種,已經參加工作的,還是巡捕,是很好的發展對象。

    張奉新相信,憑著自己與路承周接觸的這幾次,一定可以將他引導到革命的道路上來。

    據他所知,路承周在中學時,也參加過幾次愛國學生運動。

    要不是他父親突然亡故,或許現在的路承周,是一位活躍的學生運動領袖呢。

    「下次再與他接觸,試探一下他的政治信仰吧。」王小湘緩緩的說。

    軍統在海沽發展下線,必須特別謹慎,必要的考察還是要的。

    路承周在鐵路一中畢業,隨後考入海沽警察教練所,再進入英租界警務處。

    應該說,路承周的身世還是很清白的。

    張奉新對路承周暗中進行過調查,在鐵一中時,路承周表現得很愛國,也參加過一些學生運動。

    進入海沽警察教練所後,或許是因為家庭原因,他不再摻和政治上的事。

    但是,路承周那顆愛國之心,應該還沒有改變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4
第二章 分析

    路承周原本想在診所對面等足半個小時的,但才十來分鐘,「吳之仁」就出來了。

    這次,「張奉新」倒警覺了,走了一段路後,才攔了輛車。

    在康伯南道仁安里的路口,「張奉新」終于下了車。

    路承周以為,「吳之仁」就住在這里。

    沒想到,「吳之仁」停在路邊,看了看四周後,又瞥了一眼身後,沒有發現異常後,才走進了仁安里。

    剛開始,路承周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但看「吳之仁」的反應,應該沒有看到自己。

    路承周離「吳之仁」有好幾十米,此時的康伯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吳之仁」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但在「吳之仁」回頭時,路承周還是用手捂著嘴,低頭裝作咳嗽,然後背過頭,在另一側吐了口啖。

    等「吳之仁」走進仁安里里,路承周連忙也讓車夫停車。

    如果說之前的「吳之仁」,只是讓路承周覺得好奇的話,那現在,他對「吳之仁」已經很有興趣了。

    從咖啡館出來時,「吳之仁」的表現很正常。

    然而,從王氏診所出來後,突然就變得詭異。

    為了不讓「吳之仁」發現自己,路承周沒有緊緊貼上去。

    等路承周走進仁安里時,「吳之仁」已經失去了蹤影。

    但路承周並沒有灰心,「吳之仁」是在外面路口下車的,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住在這附近。

    路承周確實很年輕,但並不表示他就幼稚。

    不管「吳之仁」有什麼目的,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他都要一探究竟。

    第二天,路承周去查了一下仁安里的住戶資料,很快他就發現了廣發旅館。

    老板張奉新,不就是吳之仁麼?

    路承周心里很詫異,但臉上不動聲色。

    張奉新也好,吳之仁也罷,都只是一個符號。他真正在意的,是張奉新接近自己的用意。

    如果張奉新用假名,是不想讓自己報恩,或者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話,那他會很感激。

    可是,昨天晚上張奉新的表現,似乎不是一個旅館老板的正常舉動吧?

    下班之後,路承周去了趟華界。

    說到這里,要介紹一下海沽的各國租界。

    1860年,英國率先在海沽設立租界,隨後法國、美國、德國、日本、沙俄、意大利、奧匈帝國和比利時先後在海沽劃定租界。

    至20世紀初葉,海沽竟然有九國租界,總面積23000余畝,相當于老城區面積的8倍多,這在世界各國都是絕無僅有的。

    美國學者羅芙芸用「超殖民地」的概念,來形容近代海沽這一「中國所有通商口岸中擁有外國租界最多」的城市,以揭示「多種殖民主義分割一個城市空間時所產生的潛在內涵」。

    當然,現在海沽僅存英、法、意、日這個租界。

    其中英租界的面積最大,人口也最多,治安也最好。

    租界相對華界,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但對路承周而言,他覺得華界更加親切。畢竟,這才是他生長的地方。

    進入華界後,路承周先去了廣善大街治安里自己家里。

    自從母親病故後,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了。

    這是一棟單獨帶院子的樓房,也是他父母留他最後的遺產。

    路承周摸黑進入房子,熟練的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下一件灰大褂,腳上的皮鞋也換成布鞋。

    出門的時候,從口袋里摸出副平方眼鏡,又用手將頭發撥到另一邊。

    這樣簡單的擺弄之後,路承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些技巧,有些是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學的,有些是路承周自己琢磨出來的。

    當然,還有一些,是別人教的。

    有些事情,看似平常,其實里面藏著很大的學問。

    離開治安里後,路承周步行了一段時間,拐到廣善大街一個路口後,他才叫了一輛膠皮車。

    在唐山道26號海沽公安局附近下車後,路承周又順著唐山道走了幾百米。

    在一條里弄附近,他走進了一家不知名的小茶館。

    在茶館二樓,路承周見到了自己的上線,也是自己的入黨介紹人︰李向學。

    李向學身材瘦高,戴著一副眼鏡,喜歡不時用手扶一扶,但藏在鏡片後的眼楮,卻不時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1929年,受省委直接領導的特科人員李向學,打入海沽市公安局當預審科主任科員,專門對革命同志做營救工作。

    因為李向學審訊經驗豐富,理論知道也強,海沽警察教練所特意聘請他兼任教師,教授審訊和心理學等課程。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受李向學的影響,接觸了共產主義。

    早在1932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宣誓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斗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

    此時的路承周,已經是一位有著兩年黨齡的共產黨員,他願意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李教師,一直借錢給我的‘吳之仁’,真名張奉新,是康伯南道仁安里廣發旅館的老板。」路承周見到李向學說,馬上低聲說了張奉新用化名的事。

    「你調查了他?」李向學詫異的說。

    但仔細一想,他又釋然。自從入黨後,路承周對身邊的事情非常敏感。

    或者說,路承周很警覺。

    這是一個地下工作者應該具有的素質,這讓他很欣慰。

    路承周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膽大心思,機警沉著、思維敏捷。

    這樣的性格,很合適擔任做地下工作。

    在警察教練所,路承周不但接受了警察的各項技能訓練,李向學也悉心向他傳授地下工作之經驗。

    路承周在中學時代,積極參加各種抗日救國學生運動。

    然而,李向學要求路承周,今後盡量遠離這些活動。

    現在的路承周,肩負著特殊使命。

    他這個巡長,要為黨做更多的工作。

    為此,路承周與原來鐵一中的同學,還有一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疏遠了關系。

    這些同學和朋友,對路承周的舉動很是不解,甚至與他鬧了矛盾。

    特別是路承周到英租界當了巡長後,有人甚至當面罵他,是不是要當洋人的奴才、走狗,還準備當一輩子?

    早在路承周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地下黨工作者後,他就知道,自己必然要承受很多的誤解和委屈。

    不管如何,他都無怨無悔。

    從舉起拳頭,在黨旗面前發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暗下決心,將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了黨,貢獻給了革命。

    從事地下工作之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沒有組織的允許,關于地下情報工作的事情,生要爛在肚子里,死要帶進棺材里。

    「也沒費什麼神。」路承周笑了笑,他並不知道張奉新的真正身份。

    自己可是警察教練所出來的,如果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還是回去重新學習算了。

    「你跟蹤他,沒被發現?」李向學扶了扶眼鏡,看了路承周一眼,隨口問。

    李向學也沒有往深處想,張奉新用化名幫助路承周,又不怎麼收利息,或者是因為看到路承周可憐,或許是不想讓路承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沒有,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張奉新既然是廣發旅館的老板,從王氏診所回去時,為何不直接在廣發旅館下車,而要提前下車呢?」路承周一臉疑惑的說。

    張奉新從王氏診所出來時,沒有馬上叫車,可以解釋為,當時附近沒有車子。

    但是,他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不直接坐到廣發旅館,實在有些奇怪。

    要知道,從康伯南道仁安里的口子,走到廣發旅館,還有一百來米呢。

    「提前下車?你將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李向學原本對張奉新並沒在意,可听到路承周的介紹,突然心里一動。

    路承周越介紹,李向學越覺得這個張奉新有問題。

    剛開始,他覺得張奉新用化名與路承周接觸,只是不想讓路承周知道他的身份。

    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李教師,張奉新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路承周見李向學如此凝重,心里也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張奉新有沒有問題,暫時還不得而知。但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此人與你接近,居心叵測。」李向學緩緩的說。

    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妄下結論。

    此時的李向學,並沒有確定張奉新的身份。

    他只是覺得,張奉新借錢給路承周,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張奉新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接觸路承周,作為一名軍統人員,張奉新處心積慮的接觸路承周,只有一個目的:讓路承周為軍統所用。

    路承周是個很理想的發展對象,父母雙亡,還沒有成家,沒有家庭拖累。

    又剛參加工作,學生時代也參加過幾次抵抗運動,說明他有愛國心。

    而且,路承周受過警察訓練,已經掌握基本的特工技能。

    路承周在海沽警察教練所的各科成績都很優秀,包括射擊和格斗。

    一般的特務機關,如果需要從警務處發展成員,第一個都會想到路承周。

    要知道,張奉新還在海沽警察教練所,就注意到了路承周,可見他是早有預謀的。

    「我會注意的。」路承周鄭重其事的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還有件事,北方局聯絡局的一位領導同志,最近要到英租界。」李向學沉吟著說。

    「我的任務是什麼?」路承周一听,興奮的問。

    他就像一個渴望戰斗的戰士,听到沖鋒的號角一樣,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劇烈燃燒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5
第三章 嘆息
路承周的神情,讓李向學很是欣慰。作為一名黨員,听到有任務,這種渴望的心情,他很能理解。

    還有剛才路承周對張奉新的觀察,正是因為他觀察得如此細致,才讓李向學對張奉新很是警惕。

    路承周的觀察力,讓李向學很是滿意。

    去年下半年,北方黨組織遭到空前大破壞。

    中央駐北方代表秘書長、河北省高官和全體常委、省軍委、省互濟會、省反帝大同盟、北平和海沽市委、保定特委、定縣中心縣委等大批干部數十人被捕。

    與此同時,海沽學生抗日救亡運動,也被國民黨當局破壞。

    整個海沽,籠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全省黨員由三千人,減到不足五百人。

    而海沽的黨支部,也由十九個,減至十個,目前能聯系的黨員不足五十人。

    海沽的革命,處于低潮。

    形勢非常嚴峻,但黨的工作從來沒有停止。

    就在幾天前,中央派來了代表,主持北方局工作,領導北方黨繼續革命。

    北方局管轄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陝北、東北以及綏遠等地的工作。

    而北方局聯絡局,也就是目前黨的特科組織,派來了田南晨同志,直接領導特科的同志。

    「你的任務,是找一個合適的住處,必須保證安全。」李向學叮囑著說。

    此次要住進英租界的,正是田南晨同志。

    原本田南晨是住在法租界的,然而,國民黨特務已經潛入法租界,並且公然跟蹤抗日人士。

    情況萬分危急,特務隨時可能動手,法租界已經不適宜再活動,只能緊急轉移。

    相比法租界,英租界的治安要更好,不管哪個黨派,都不想在這里惹事。

    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特務,都不好在英租界搞迫害。

    「沒有問題,保證完成任務。」路承周的目光中露出堅毅的神情,掩護自己的同志,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與李向學分開後,路承周警覺的觀察了四周,沒有發現異常後,步行了一段距離,再叫了輛膠皮車。

    到廣善大街後,距離治安里還有幾百米,路承周讓車夫停車。

    路承周下車付錢的時候,猛然呆住了。

    自己的行為,與張奉新在愛丁堡道和康伯南道是何其相似?

    這能說明什麼?

    張奉新難道跟自己一樣,也有秘密身份?

    這個想法,在路承周的腦子里一旦產生,馬上就生根發芽。

    他迅速在腦子里,驗證這個想法的真實性。

    結果,越想越覺得張奉新很神秘。

    路承周突然之間,推翻了對張奉新所有的印象,重新推斷他的身份。

    張奉新借錢給自己,自然不是出于一片好意。

    他用化名,也絕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

    正如李向學所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居心叵測。

    路承周也曾經想過,張奉新結交自己,是不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

    路承周在警察教練所畢業後,肯定要當警察的,無論是在華界還是租界,或多或少都能幫到張奉新。

    當時克萊森琪對他就很欣賞,張奉新可能看中的也是這一點,果不其然,最終路承周到了英租界。

    如果張奉新僅僅是一個正當的商人,他想結交自己,倒也無可厚非。

    但是,如果張奉新別有居心,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路承周突然想到剛才李向學的神情,他讓自己詳細說出,張奉新從王氏診所到廣發旅館的行為,恐怕也是有所懷疑了吧。

    路承周一直在腦海里想著張奉新的事,腳下則不由自主的朝著治安里走去。

    治安里是路承周的家,他直接回家,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在家里重新換一套衣服,再做一次中轉,能讓他與李向學見面更加安全。

    快到治安里的時候,迎面走來一男一女兩個青年。

    剛開始路承周還沒有注意,畢竟路燈昏暗,可是,當他听到他們的喃喃細語後,他心里猛的劇烈跳動起來。

    因為,他听出來了,這兩人都是他的舊友。

    男的叫程瑞恩,女的叫馬玉珍,都是路承周的發小。

    他們小學,中學都是一個班,又都住在治安里,關系特別好。特別是馬玉珍,與路承周更是兩小無猜。

    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練所之後,與他們的來往就少了很多,也不再參與他們的活動。

    路承周秘密加入了共產黨後,按照李向學的指示,盡量不要與左傾人員有交集。

    可是,他以前的同學和朋友,並不知道這一點。

    只是覺得,路承周的父親逝世後,他性情大變,不再愛國,不再抗日,身上的血也冷了。

    因此,他們對路承周有很大的誤解。

    路承周也不便解釋,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解釋的。

    路承周听到他們的聲音後,原本想繞開避過。

    但是,眼尖的程瑞恩,已經發現了路承周。

    畢竟,他們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玩伴,哪怕是看到路承周的影子,都能知道是他。

    「路承周!」程瑞恩大吼一聲,他身材高大,聲音洪亮,幾步就沖到路承周面前,像攔路打劫者一樣,擋住了他的去路。

    「程瑞恩,你好。」路承周想躲已經來不及,暗暗苦笑了一聲,無奈的說。

    程瑞恩一開口,他就感覺到了對方的怒氣。

    差不多兩年了,自己一直躲著他們。

    至于馬玉珍,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馬上就縮回了目光。

    「怎麼,怕見我?」程瑞恩冷冷的說。

    他與路承周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兩家相隔不遠,小學、中學都是一個班,關系特別好。

    可是,隨著路承周考入海沽警察教練所,一切就發生了變化。

    路承周不再參加他們的活動,漸漸與他們疏遠。

    這讓程瑞恩很是不解,難道當了警察,就不能愛國了嗎?

    據他所知,有些警察,還是很同情和支持他們的愛國行為的。

    「我怕你個卵,走,今天領薪水了,吃炸醬面去。」路承周當然不會怕程瑞恩,他只是不願意與程瑞恩多聯系罷了。

    在學校的時候,路承周知道,程瑞恩是很左傾的,考入北洋大學後,就更加積極了。

    去年反帝大同盟遭到破壞時,路承周一度很擔心他的安全。

    幸好,程瑞恩和馬玉珍都沒有事。

    「最近還好麼?」馬玉珍听到程瑞恩的怒吼,心里也狂跳。她極力抑制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靜的問。

    望著路承周熟悉的臉龐後,她的目光卻變得異常明亮,一臉期盼地望著對方。

    「英國人的錢,我可消受不起。」程瑞恩沒等路承周開口,就譏諷著說。

    路承周畢業後,如果在海沽公安局工作,他還能理解。

    但是,路承周卻給帝國主義賣命,他完全無法接受。

    帝國主義壓迫和剝削中國人民,騎在中國人的頭上作威作福,他最是痛恨不過。

    「你能區分口袋里的錢,哪一張是英國人的,哪一張是中國人的?」路承周反唇相譏的說。

    「玉珍問你話呢?你這個英租界巡捕,日子是否過得逍遙。」程瑞恩說不過路承周,不再討論錢的問題。

    「還過得去吧,也就是混日子。」路承周抬起來,咧嘴一笑,沒心沒肺的說。

    路承周當然知道馬玉珍的心思,可是,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適宜再與馬玉珍在一起了。

    先不說英租界的規定,百分之三的人才能結婚,沒當上巡官之前,基本上不用想結婚的事。否則,只會被開除。

    況且,以他的身份,與程瑞恩、馬玉珍這樣的人在一起,只會令雙方都更加危險。

    當初加入共產黨,路承周就已經決定,要為自己的信仰奮斗一輩子。

    現在,程瑞恩和馬玉珍或許會誤會自己,以後,他們一定會明白。

    就算活著的時候不知道,死了之後,自己也一定會向他們解釋清楚。

    听到路承周的話,馬玉珍眼神,突然變得黯然失色。路承周看似回答了,實際上卻是驢唇不對馬嘴。

    旁邊的程瑞恩看到後,心里大急。他走到路承周面前,伸出右手,重重的推了路承周肩膀一把,怒聲質問︰「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混蛋了?」

    程瑞恩動手的時候,路承周身子就像左側了一下,程瑞恩看似推到了他,實際上只摸到了路承周的衣裳。

    他在警察教練所練了兩年,可不是白練的。牛高馬大的程瑞恩,他以前確實打不過。可現在嘛,兩個程瑞恩,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喲,當了洋差,身手也不錯了嘛。」程瑞恩有些意外的說。

    他長得牛高馬大,一直以來,武力值比路承周高得多。從小到大,只要是打架,路承周從來沒有贏過他。剛才路承周隨便一側,他馬上感受到了。

    「我在警察訓練所可是練了兩年。」路承周笑了笑,顯得很自信。

    「值此國家危亡之關頭,你怎麼沒有了以前的勇氣?」馬玉珍望著路承周,眼里滿是失望。

    路承周報考海沽警察教練所,她能理解。畢竟警察教練所不用學費,這對當時的路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當時她認為,路承周畢業後,如果進入海沽公安局,也能掩護他們的運動。學生運動,如果有公安局的警察當內應,就沒這麼危險了。

    然而,路承周畢業後竟然進了英租界當巡捕!

    在鐵路一中時,路承周也參加過抗日救國運動,當時的路承周,也是慷慨激昂。怎麼時過境遷,竟然願意給帝國主義賣命?

    「我得生活,得還債。」路承周違心的說。

    他的身份,上不能告訴父母,下不能告訴妻兒。無論程瑞恩和馬玉珍,與他交情多少深厚,這件事斷然不能告訴他們。

    「如果僅僅是還債,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馬玉珍蹙起眉頭,說。

    「只顧自己,是自私自利的行為。」程瑞恩听到路承周口口聲聲要生活,要還錢,一臉鄙夷的說。

    路承周不說話,任由程瑞恩這個舊友無情的奚落。他望向馬玉珍,也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比的失望。

    縱有千言萬語,此時的路承周也不能多說一句。無論了內心有多麼強烈的沖動,理智都必須戰勝情感。

    如果此時張奉新知道路承周的想法,一定會更欣賞路承周。因為能理智駕馭情感,正是一位優秀特工必備的能力

    準備從事地下工作的那一刻起,路承周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孤獨的。絕大多數時候,他需要一個人戰斗。

    而他的對手,可能是一個,也有可能是一群,甚至是整個敵對勢力。

    因此,偽裝自己,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同時,也是對這些伙伴的保護。

    「你真的不願意回來了麼?」馬玉珍望著路承周,嘆了口氣,問。

    她的話,其實是暗指路承周能否像從前一樣,激情四射的參加抗日救國運動。

    「我的家在這里,肯定會經常回來的。」路承周意味深長的說。

    只是,馬玉珍和程瑞恩都沒有听懂。他們被路承周表現出來的態度迷惑,雖然他們是同齡人,可此時的路承周,心智比他們要更加成熟。

    「這段時間,你天天住在英租界,回來了幾次?我看你已經甘心給英國人當奴才了。什麼國家危亡、民族生死,與路巡長已經沒有關系了。」程瑞恩極盡譏諷之能事,嗤之以鼻的說。

    「國家大事,自有政府出面。你們要相信政府,不要意氣用事,免得後悔終生。」路承周「語重心長」的說。

    「玉珍,走吧,以後你可以對他死心了吧?」程瑞恩拉著馬玉珍,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馬玉珍被程瑞恩拉著,不由自主的朝後走,卻不時回頭張望。

    她希望路承周能改變態度,然而,直到看不見路承周的身影,路承周都沒有開口,唯一听到的,只有一聲重重的嘆息。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5
第四章 案發

路承周回到仁安里,換回西裝後,還是回戈登堂附近的宿舍過夜。

    為了應付臨時突發性事件,警務處要求所有的巡警,必須在宿舍過夜。路承周剛參加工作,又是巡長,晚上一般都要住在宿舍。

    與路承周同宿舍的巡長叫廖振東,個子不高,臉有點尖,像只猴子似的。

    進警務處已經有六七年,一直跟著阮健公,與本地幫會關系很深。

    此君不到半夜不會回來,而每次回來,都是一身的酒氣。

    路承周到警務處三個月了,與他正面見面,還沒有三次。

    而與廖振東的交流,還沒有隔壁顏海榮那麼多。

    路承周回到宿舍後,廖振東果然還沒回來。

    路承周也沒在意,今天下餉,如果廖振東在宿舍,他反而會覺得奇怪呢。

    躺在床上,路承周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檢討自己!

    張奉新的行為如此怪異,自己一直沒有察覺。

    特別是跟蹤張奉新後,也沒有馬上意識到他的身體可疑,這讓路承周很慚愧。

    自從秘密入黨後,路承周就總是提醒自己,處處要小心謹慎,時時要睜大眼楮。

    然而,真踫到事情,卻沒有應有的警覺。

    路承周的作息比較有規律,不管多晚才睡,早上六點半準時會醒來。

    先到外面跑兩圈,再回來洗漱,換上正式的警服上街巡視。

    昨天晚上,他很晚才睡著,除了檢討自己外,他還在猜測著張奉新的真正身份。

    張奉新肯定不是一般的商人,在廣發旅館老板背後,一定還有其他身份。如果張奉新只是從事非法生意,想拉自己下水,路承周倒還不怎麼擔心。

    路承周最擔憂的是,張奉新會與日本人扯上關系。

    雖然昨天晚上沒怎麼睡,但穿上警服的路承周,還是精神抖擻的去了二十四號路。

    路承周是巡長,主要職責,是負責二十四號路的治安。

    四個路口,各安排兩名巡捕。剩下的四名巡捕,則在路承周的帶領下,負責整條路的巡邏。

    如果上面沒有特別任務的話,路承周的工作還是很輕松的。

    作為二十四號路的巡長,整條路都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這條路上的店鋪,包括酒店、茶樓、雜貨店、商行、洋行、住宅,都在他的巡視範圍內。

    三個月的時間,路承周盡量去熟悉二十四號路的所有人。

    路承周讀書的時候很用功,到警務處後,也把這股勁用到了工作上。

    二十四號路上所有住戶和人員的資料,他像當初記英語單詞一樣,想全部記下來。

    當然,三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全部背下來。

    但是,超過一半以上的人員檔案,他都有印象了。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路承周從二十四號路的東頭再走到西頭。

    別的巡長,一般每天巡視兩趟,他則走四趟。

    有的時候,只要巡警走在路上,對犯罪人員就是一種震懾。

    整個英租界五百名巡捕,白天基本上都待在街上,每個路口都有人。

    踫到突發情況,只要一吹哨,附近的巡捕馬上就會過來。

    時間一長,警務處的警車,就會載人過來支援。

    在海沽目前的四個租界中,英租界沒有賭場,也不準公然開設煙館,所以治安是最好的。

    當然,治安好,並不代表就沒有罪案。

    因為英租界住了很多富人,因此,英租界的綁架案時有發生。

    十年前,英租界的巡捕,才兩百多人,現在,已經近五百人。

    整個警務處的人員,更是達到了七百人。

    路承周最後一趟,只走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但路承周還是決定,走完這一趟。

    路承周走在路上,目光四處掃射,仔細觀察著路上的行人。

    據說,偵緝股有些厲害的探長,踫到犯罪嫌疑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有沒有犯事。

    路承周快到15號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面有兩個人鬼鬼祟祟。

    他快步走過去,然而那兩人卻突然轉過身子,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一般人看到巡捕,只會謙卑的笑笑,最多也就是膽怯的低下頭。

    像這種,幾乎拔腿就跑的,肯定有問題。

    路承周當了三個月的巡長,這點經驗還是有的。

    路承周馬上追進巷子,卻失去了那兩人的身影。

    這條巷子,連著好幾條街,就算路承周有心,也無力了。

    況且,他只看到對方半邊臉,又沒有發現他們的犯罪行為。

    總不能因為躲著自己,就將他們抓回巡捕房吧。

    回到二十四號路後,路承周原本想將附近的巡捕叫來,但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路口的巡捕已經走了。

    回到宿舍後,換下衣服,吃過飯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路承周心里記掛著張奉新的事情,趁著天黑,又去了仁安里。

    他對張奉新的身份,已經有了懷疑,當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然而,他在廣發旅館外面,一直待到半夜,也沒有發現異常。除了透過門口的玻璃,偶爾能看到張奉新的身影外,並沒有其他發現。

    路承周也沒有認為,一個晚上就能查到張奉新的身份。但今天晚上沒有收獲,明天晚上再來就是。他有的是時間,也很有耐心。

    第二天才到巡捕房,路承周就接到通知,今天早上有人來報案,二十四號路12號的孫保全,昨天傍晚在家門口被人綁走。

    路承周一听到此案,腦海里馬上浮現出昨天下午,在15號看到了那兩個人。15號就在12號的斜對面,在那里,是觀察12號的理想場所。

    但此時,路承周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件事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二十四號路12號的這棟大宅子。

    孫保全是怡和洋行的職員,他的哥哥孫祝齡,卻是怡和洋行的買辦。

    這棟院子是三層的西式洋房,路承周每天都要在門口路過四回。

    今天趕到的時候,大門打開,里面有一群人正在問話。

    路承周走進去,正要與為首之人打招呼,對方卻突然看到了他。

    路承周注意到,對方的眼神滿是鄙視。

    「路巡長,這里的事交給我們就可以了。」為首之余,正是負責此案的探長溫秀峰,沒等路承周開口,就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的說。

    溫秀峰相貌堂堂,偵緝股的人也不用穿警服,他喜歡穿西服、戴禮帽,有的時候還拿著一根文明棍。

    溫秀峰崇尚西方的偵探技巧,據說在英國進修過警察專業。

    他審訊犯人的時候,旁邊必然有台打字機,把問話的要點打在紙上。

    警務處的人,在背後喊他假洋鬼子。

    「不需要我們協助?」路承周雖然看不慣溫秀峰的態度,但還是問了一句。

    此案發生在二十四號路,是路承周的轄區。

    同時,受害者又是怡和洋行買辦孫祝齡的弟弟孫保全。

    路承周在巡捕房,已經接到了上司阮健公的命令,要全力以赴配合偵緝股的調查。

    「你們協不協助,對破案都沒幫助。與其添亂,不如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溫秀峰看了路承周一眼,一臉的輕蔑,淡淡的說。

    「此話我能否向阮巡官原話述說?」路承周不卑不亢的說。

    他所說的「阮巡官」,大名叫阮健公,是負責這一個區域的巡捕頭頭。

    路承周手下有十二名巡捕,在巡長之上還有副巡官,副巡長之上是巡官,而巡官與探長的級別是一樣的。

    溫秀峰之所以在路承周面前頤指氣使,除了因為案子發生在二十四號路,路承周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也是因為兩人級別不對等,他比路承周高出兩級。

    「你不要拿阮健公來壓我,你們的任務是巡邏,如果自己的事做好了,也不會出現這種綁架案。」溫秀峰被路承周的態度激怒了,冷笑著說。

    這一帶的治安,本就是巡捕負責。

    現在出了案子,只能說路承周沒有盡到責任。

    當然,巡捕也只能裝模作樣,真要辦案,還得他們這些偵緝人員。

    「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況且沒犯案前,誰知道會發生綁架案呢。我們巡捕,又不會未卜先知。」阮健公突然從後面走了過來,接過了路承周的話。

    阮健公長得高高大大,國字臉,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

    他在警務處已經效力十年,從丙等巡捕干起,雖然沒讀什麼書,但資歷比溫秀峰要老。

    「阮巡官。」路承周听到阮健公的聲音,馬上向他敬了個禮,恭敬的說。

    他其實早就看到了阮健公,要不然,也不會跟溫秀峰說那樣的話。

    不管阮健公對自己有什麼看法,現在都只會將矛頭對準溫秀峰。

    阮健公原本確實有責難路承周之意,可他听了溫秀峰的話後,在心理上,馬上站到了路承周一邊。

    巡捕就不能辦案了?別人他不敢說,在他手里,曾經就辦過幾個漂亮的案子。

    否則,也不會積功升為巡官。

    「這個案子,上面已經交給偵緝股了,由在下負責,你們無需再插手。」溫秀峰見到阮健公,臉上絲毫沒有愧疚之意,反而振振有詞的說。

    「既然如此,我們還不想沾這個案子呢。路承周,你帶著手下去執勤吧。」阮健公冷冷的說。

    「是。」路承周沉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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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草驚蛇

  路承周離開孫家後,但並沒有遠走,他在等著阮健公。

    昨天在對面看到了可疑人員,就算不配合溫秀峰,至少要告訴阮健公。

    阮健公是他的頂頭上司,一般情況下,他還是會尊重的。

    「怎麼還沒走?」阮健公出來見路承周還沒走,詫異的問。

    他與溫秀峰不歡而散,心里很是不爽,就算溫秀峰是探長,但也沒必要在自己面前擺譜吧?

    發生在英租界的案子,沒有巡捕的配合,光靠偵緝股的人,能破案嗎?

    可溫秀峰這個假洋鬼子,偏想出風頭,對路承周一臉輕蔑也就夠了,竟然對他也沒好臉色。

    「昨天下班後,我在對面看到兩個可疑之人。」路承周恭敬的說。

    「說說詳情。」阮健公眼楮一眯,輕聲說。

    孫保全是昨天傍晚被綁架的,而路承周在下班後,在附近發現可疑人員。

    不管是不是那些人干的,都是條重要線索。

    路承周很快將昨天傍晚的情況說了,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阮健公的臉色。

    「剛才原本想告訴溫探長的,可我還沒開口,他就要趕人……」路承周說完後,還不忘抱怨一句。

    「既然人家瞧不上咱們,就讓他去折騰吧。」阮健公淡淡的說。

    溫秀峰恃才傲物,認為巡捕都是廢物,讓他自己去查就是。

    「阮巡官,我想今天在租界內踫踫運氣,說不定能踫到他們。」路承周突然說。

    「昨天才做了案,今天他們就敢跑出來?說不定人已經離開了。」阮健公搖了搖頭。

    如果孫家昨天晚上報案,或許還有機會將人困在租界。

    今天早上才報案,除非綁匪來要錢,否則是抓不到人的。

    溫秀峰之所以不讓巡捕插手,恐怕也是知道這一點。

    路承周提供的情況,也不算很重要,但溫秀峰不知道的話,總會增加他辦案的難度,這一點讓阮健公很舒服。

    「如果人沒離開呢?」路承周堅持著說。

    他覺得,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拼盡全力。

    這種案子,有的時候需要的是運氣,但是,機遇是給有準備之人的。

    「回去再說吧。」阮健公看了看四周,突然說。

    他與路承周待在孫家門口,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溫秀峰之所以不讓巡捕插手,除了因為巡捕確實不擅長破案外,也是不想讓綁匪知道,孫家已經報案。

    路承周暗暗嘆息一聲,阮健公沒有當面回應,就是否決了自己的提議。

    上午,怡和洋行找到警務處,要求盡快破案。

    不說抓到凶手,至少要把孫保全找回來。

    怡和洋行在英租界佔了一個董事之位,他們找上門來,克萊森琪很是重視,他隨即下令,務必盡快破案。

    然而,案子不是說破就能破的,就算是溫秀峰使出渾身解數,也還沒有頭緒。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著綁匪勒贖。

    但是,孫家和怡和洋行,要求警務處一定要做點什麼。

    溫秀峰坐在孫家,等著綁匪打電話,這也算辦案?

    中午,路承周接到命令,將二十四號路嚴密監視起來。

    不但二十四號路,整個英租界全部動起來了。

    同時,路承周領到了一張孫保全的照片,其實他是認識孫保全的,只是以前沒有說過話。

    趁著中午吃飯的時候,將十二名手下集合起來,把照片交給他們仔細觀看。

    孫家是二十四號路的大戶人家,有些老巡捕,也都見過孫保全。

    克萊森琪要求,七天之內破案。

    他當面問溫秀峰,七天之內能不能破案,如果不行的話,他就換別人來辦案。

    溫秀峰本就是非常高傲的人,他被克萊森琪一激,當即拍著胸脯保證,七天之內一定抓到凶手。

    立了軍令狀,溫秀峰的壓力就大了。七天之內抓到凶手,如果沒抓到,被上面責罰是小事,溫大探長的面子,可就丟盡了。

    然而,路承周並沒有什麼壓力,該下班就下班。

    在上班時間,他可以配合偵緝股調查。但下班後,該干什麼,還得干什麼。

    這種排查,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效的。

    哪怕所有人加班加點,通宵達旦的工作,也未必能找到凶手。

    縱然路承周昨天傍晚看到了可疑人員,也不能斷定,孫保全就是那些人綁走的。

    下班後,路承周沒直接回宿舍,而是穿著警服去了康伯南道。

    從二十四號路回戈登堂,從康伯南道過的話,確實有些繞了。

    可是,路承周是刻意這麼繞的,他希望張奉新能看到自己。

    昨天晚上,路承周幾乎一夜沒睡。他一直在考驗這個問題,要如何才能判斷出張奉新的真正身份。

    今天警務處的行動,驚動了整個英租界。據說這是打草驚蛇,想把綁匪嚇出來。

    路承周也想有樣學樣,為此,他才特意沒換警服,大搖大擺的走到了仁安里。

    經過廣發旅館的時候,路承周故意放慢腳步,他東張西望,不時看著手里的照片,好像還在辦案似的。

    此時的張奉新,確實在廣發旅館,而且就坐在櫃台後面。

    看到路承周出現在街上,他心虛的從櫃台,立馬後溜到了二樓。

    張奉新在路承周面前,用的是「吳之仁」這個名字,也沒有說出自己職業。

    如果路承周突然闖進來,兩人一踫面,那就尷尬了。

    路承周也不知道有沒有達到目的,但是,只要張奉新一天不表露身份,他就會時不時的從這里過一趟。

    但路承周分析,如果張奉新真的居心叵測,想必今天就應該能發現自己。

    回到宿舍後,依然沒看到同舍的廖振東。路承周也沒有在意,換下警服後,又準備去華界。

    李向學是他的教師,他們見面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會引起懷疑。

    張奉新躲在二樓的窗簾後面,暗中觀察著路承周。

    等路承周走後,他才松了口氣,馬上從後門溜了出去,他得立即向王小湘匯報。

    張奉新心里,還真有些慌。路承周今天出現在仁安里,還出現在廣發旅館的門外,絕對不尋常。

    如果路承周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從仁安里過,可以說是意外。

    但路承周不是普通人,他是受過警察訓練的,自己才與他見過面,今天突然出現在廣發旅館外面,這里面沒有內情,那才是有鬼了。

    張奉新能擔任軍統海沽站的聯絡員,也是一個很機靈的人。

    路承周出現在仁安里,說明了一件事,他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吳之仁」,甚至,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如果真是這樣,張奉新覺得,應該向路承周坦誠一切。

    「站長,我覺得路承周是故意出現在仁安里的。」張奉新篤定著說,路承周能找到廣發旅館,既讓他緊張,又很欣慰。

    相比來說,欣慰要更大于緊張。畢竟路承周是他發現的,路承周表現得越優異,就越證明他有眼光。

    「你是怎麼搞的?」王小湘听了張奉新的匯報後,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張奉新是軍統海沽站的聯絡員,從民國二十一年,就開始在海沽,算得上是特務處的老手了。路承周不過是初出茅廬,怎麼可能查到張奉新的底細呢。

    「是我大意了。」張奉新慚愧的低下了頭。

    康伯南道仁安里距離二十四號路有好幾里,他認為,路承周下班後,只會回宿舍休息。就算晚上要玩,也不會從仁安里過。

    「你可是聯絡員,能大意嗎?」王小湘嗔惱著說,張奉新負責外部聯絡,如果他的身份和行蹤被人掌握,軍統在英租界將無所遁形。

    「以後我會加倍小心的。」張奉新說,英租界游離于中國之外,軍統在英租界活動,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之事,英租界的巡捕反而會保護他們。

    「海沽的形勢逼人,日本人蠢蠢欲動,亡我之心不死。一些反對校長的人士,又在密謀反黨反國,我們任重而道遠。」王小湘語重心長的說,

    「所以我想,是不是正面接觸路承周?」張奉新問,按照一般原則,他應該再與路承周接觸一段時間,試探路承周的真正態度後,才能挑明話題的。

    「你的意思,是向路承周表明身份?」王小湘微微一詫,張奉新是個老手了,面對路承周這個新手時,竟然不能按常理出牌。

    「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了。」張奉新堅持著說。

    「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不加入我們呢?」王小湘問,路承周畢竟年輕,誰知道他是什麼想法呢。公然在他面前承認軍統的身份,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我相信,路承周不會這麼做。」張奉新稍一沉吟,篤定的說。

    如果路承周真的沖動易怒的話,今天應該會沖到廣發旅館。

    路承周沒有進來,只在外面露了把臉,說明他不是一個沖動的人。從路承周在英租界的表現來看,他也有著一種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和穩定。

    退一萬步說,就算路承周知道自己軍統的身份,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6
第六章 談話

路承周並不知道自己的打草驚蛇,已經取得了預期效果。

    路承周從康伯南道仁安里離開後,心里還掛念著李向學交給他一個任務。

    趁著今天有空,他得把事情辦妥。

    他去了牛津別墅,作為警務處的巡長,他當然知道,在英租界哪個地段的治安最好。

    牛津別墅的租金雖然貴,但住的大部分都英國人。就算有中國人,也都是一些名流人士。

    因此,巡捕在那一片區域,巡查得非常嚴密,宵小之輩根本不敢靠近。

    如果黨的重要干部住在那里,安全方面自然不會擔憂。

    為了實地勘察,路承周還特意去了其中的三號別墅看了看。

    因為他得知,三號別墅目前空著。

    牛津別墅有十來個院落,每個院落都是獨立的別墅樣式,且各樓層用途不同。

    地下室用于停車;一樓是客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放家具雜物之處。

    據說有的大戶人家住在這里,每個季節都要擺放不同的家具。

    每一個院落的廁所位置都處于二樓半,而廁所還有一個後門,從那里下幾級樓梯後有一個小屋,是佣人房間。

    親自看了牛津別墅的情況,又回到宿舍換下警服後,路承周才去了華界。

    與李向學聯系上後,向他詳細介紹了牛津別墅的情況。

    「好,我會向上級匯報的。」李向學不置可否的說。

    不管組織上有沒有選定牛津別墅,暫時都不能告訴路承周,並非不相信他,而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這是黨的保密紀律。所有人,包括李向學在內,都要嚴格遵守黨的機密。

    「還有件事,昨天晚上,二十四號路孫祝齡家發生了一起綁架案,他的弟弟孫保全被人綁走,至今沒有回音。」路承周說。

    李向學在海沽公安局擔任預審科主任科員,每天都與犯罪人員打交道,接觸過各類案件。

    這個案子,路承周也想听听李向學的建議。

    「這個案子我已經听說了。」李向學緩緩的說。

    如果綁架的只是普通商人,消息還不會傳得這麼快。

    但孫祝齡是怡和洋行的買辦,在英租界的華人當中,地位舉足輕重,他的家人被綁架,自然會引起各方關注。

    「李教師,你覺得這是什麼人干的?」路承周問,克萊森琪已經下令,七天之內要破案。

    雖然案子交給了溫秀峰,但畢竟發生在他的轄區。

    如果可以的話,路承周希望能破得了此案。

    「怎麼,你想辦這個案子?」李向學笑了笑。

    路承周在警察教練所的成績確實很不錯,但他現在的身份是巡捕。

    再說了,只有理論,沒有實際也是不行的。

    這種綁架案,如果是外地人作案,能破案的幾率很低。

    最可行的辦法,還是等綁匪勒贖,再順藤摸瓜,將之一網打盡。

    「案子發生在我的轄區,當然想試試。」路承周迎著李向學的目光,露出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

    案發時,他也看到了兩名可疑人員,他也將自己這個情況,告訴了李向學。

    「你所說的那兩人,很有可能與綁架案有關。但是,也有可能毫無關系。」李向學緩緩的說。

    路承周這股不服輸的勁,他很欣賞。

    但這種綁架案,不是隨便誰都能破的。

    路承周的掩護身份是巡捕,只要把巡捕的工作干好,就是最好的掩護了。

    「不管如何,我也想試一試。」路承周堅定的說。

    「那你可要注意,很有可能毫無頭緒,最終也不會有結果。」李向學提醒著說。

    「不試一下,總覺得心里不安。」路承周笑了笑,自嘲著說。

    「所謂‘遠賊必有近巢’,一般的案犯作案,在英租界必定會留下痕跡。只是英租界這麼大,想要找到他們,無異于大海撈針。」李向學說。

    這種案子,得提前踩點,最好還要在附近安排有住宿。綁架的話,還得有關押受害者的地方。

    這些事情,都會留下痕跡,就看辦案人員能否找到蛛絲馬跡,經過抽絲剝繭,發現真正的凶手了。

    理論上,所有人只要有活動,就會留下痕跡。

    實際上,想要找到這些痕跡,實在太難了。

    路承周听到李向學的話後,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後,他的目光卻越來越堅定。不管出于什麼目的,這個案子,他都想試試。

    隨後,路承周將自己去康伯南道仁安里廣發旅館的事,向李向學匯報了。

    「你剛剛知道張奉新的真正身份,馬上就去仁安里,有些魯莽了。」李向學看了路承周一眼,批評了一句。

    「如果張奉新真有其他身份,他肯定能發現我。說不定,這兩天就會來找我。」路承周分析著說。

    通過自己的行為,觀察張奉新的舉動,得出最後的結論。

    「如果他不來找你呢?」李向學問,路承周沒有意識到錯誤,讓他有些不滿。

    「那就再去一趟,最終在廣發旅館堵他。」路承周說,把張奉新堵在廣發旅館,到時候看他怎麼辦。

    「你的任務,是隱蔽在警務處。至于調查張奉新,組織會另行安排的。」李向學正色的說。

    「好吧。」路承周無奈的說,既然李向學不同意自己再去仁安里,他只能服從命令。

    然而,路承周回到戈登堂,快到宿舍的時候,發現張奉新在路邊等著自己。

    看到張奉新,路承周心里暗暗笑了笑,張奉新果然忍不住了。

    路承周在仁安里廣發旅館外面,其實也只待了幾分鐘,換成普通人,未必會注意。

    張奉新不但注意到了,還這麼快就作出反應,想必他的身份不一般。

    路承周與張奉新見面,沒有那麼多顧忌。

    兩人在附近的維多利亞公園,找了僻靜的亭子。這里說話方便,周圍有人的話,看得清清楚楚。

    「路老弟,之前多有得罪。鄙人並非姓吳,自然也不叫吳之仁。當時之所以選這麼一個名字,也是想取個諧音,‘無這個人’嘛。」張奉新一點也沒有覺得尷尬,笑吟吟的介紹著,就好像是跟路承周開了個玩笑似的。

    「不知張老板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有何用意?」路承周雙手抱臂,這是內心高度戒備的表現。

    張奉新一上來就打開窗戶說亮話,路承周反而有些疑慮。

    他很想摸清對方的真實身份,還想知道張奉新的真正用意。

    同時,路承周又有些擔憂,張奉新明顯是只老狐狸,自己能對付得了嗎?

    「老弟放心,本人絕對沒有惡意。我了解過你的情況,知道你有正義感,對國家的未來充滿憂慮……」張奉新望著路承周,緩緩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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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以退為進

路承周的反應,早在張奉新的意料之中。

    這才是一個普通警察,應該有的反應,如果路承周太過冷靜,張奉新反而會懷疑。

    「張老板,有話直說,我還有事,沒時間跟你拐彎抹角。」路承周冷冷的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向你解釋一下,免得引起誤會。」張奉新看了看四周,謹慎的說。

    「好吧,既然張老板是一片好意,下次我還錢,直接來廣發旅館就是,免得張老板每次還要破費。」路承周特意說出了「廣發旅館」,也是想告訴張奉新,自己對他的底細,很是清楚。

    「還錢的事不急,平常沒事,也可以來廣發旅館坐坐。」張奉新趁機說。

    他心想,路承周果然調查過自己。

    此事並非就是壞事,至少可以說明,路承周並非草包。

    「好,有時間我會來的。」路承周點了點頭。

    李向學已經說過,組織上會調查張奉新。

    但是,李向學也沒有命令,路承周不能接觸張奉新。

    與張奉新保持正常的接觸,對路承周來說,不算違規。

    「相請不如偶遇,我看就明天吧。下班後,來我那里喝一杯。我那里也兼營飯菜,廚子的手藝還不錯。」張奉新極力邀請。

    「明天未必有時間。」路承周搖了搖頭。

    沒有請示李向學前,他當然不能去隨意與張奉新接觸。

    第三天,路承周並沒打算去廣發旅館。

    第四天,鑒于張奉新的身份詭秘,他當然得向李向學請示。

    還沒下班,李向學就到了英租界,他想想與路承周踫面,只需要在二十四號路露一面,路承周就心領神會。

    「出什麼事了?」路承周很快與李向學接上頭,急切的問。

    「兩個事,組織上已經租下牛津別墅3號,以後那邊如果有情況,你要及時通報。另外,就是張奉新的身份,他是軍統的人。」李向學低聲說。

    「什麼?軍統!」路承周低聲驚呼。

    自從發現張奉新的異樣後,他就一直在推測張奉新的身份。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張奉新竟然會是軍統的人。

    「我分析,張奉新借錢給你,恐怕是想吸引你進他們的組織。」李向學緩緩的說。

    「不可能!」路承周堅定的說。

    他听李向學說過,軍統殘害過很多共產黨人。

    軍統是中共的死對頭,既然知道張奉新的身份,應該想辦法將之消滅。

    「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討論。」李向學擺了擺手。

    得知張奉新的身份後,他也很詫異。

    但是,他的想法與路承周,有些不一樣。

    「昨天晚上,張奉新來見我了。」路承周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向李向學匯報了。

    「看樣子,他已經準備道出真相了。」李向學緩緩的說。

    「我該怎麼辦?」路承周問,他現在確實很迷茫。

    如果張奉新向他說明身份,是拒絕還是加入?

    路承周堅決不想和軍統同流合污,可剛才李向學的態度,讓他覺得,組織上似乎有其他考慮。

    「今天,原本不是談論此事的時機。既然張奉新約你晚上吃飯,我只能轉達組織的意見。希望你能以個人名義,加入軍統組織,趁機為黨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李向學緩緩的說。

    我黨的地下工作,並非與軍統直接對戰,武裝斗爭,也並非我黨地下工作的原則。

    趁機打入軍統內部,安插一枚可靠的釘子,才更有利于今後的工作。

    「可他們殘害了我們多少同志啊!」路承周並沒有想到,自己能否完成這個任務。

    他從思想上,還不能轉過彎來。

    黨在海沽的組織,被多次破壞,軍統的手上,沾滿了共產黨人的鮮血,自己怎麼能與他們為伍呢?

    「路承周同志,這是黨交給你的任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能打入軍統,以後組織就能及時得到軍統的消息,以後他們再想迫害我們,就沒那麼容易了。當然,組織上也要征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想完成這個任務,上級會放棄這個機會。同時,還要考察,你是否有能力完成這個任務。」李向學嚴肅的說。

    讓路承周在警務處工作,掩護他共產黨員的身份,對他已經是極大的考驗了。

    如果打入軍統,對路承周的要求會更高。

    在警務處,路承周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

    只要他平時小心謹慎,身份一般不會暴露。

    但在軍統則不然,面對的都是職業特工。

    這些人,從來都不會真正相信別人。他們除了自己,不會相信任何人。

    在警務處,路承周做事一件事,不會有什麼影響。

    但他打入軍統後,如果露出馬腳,生命都會有危險。

    在敵人內部,一旦身份暴露,將九死一生。

    因此,路承周需要更加沉著、冷靜,能隨機應變,同時,還要抱有時刻犧牲準備。

    李向學相信,路承周能做到最後一點。

    作為一名入黨差不多兩年的共產黨,路承周早就有了為黨奉獻一切的準備。

    因此,他的忠誠與勇敢,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路承周畢竟年輕,還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

    李向學在海沽警察教練所,也只是將一些經驗傳授給他。

    雖然海沽公安局,也是敵人的單位。

    但相比軍統,海沽公安局的危險系數就低了很多。

    至少,他這個預審科的主任科員,周圍並不是職業特工。

    「既然是組織安排,我當然盡力而為。」路承周听到李向學這麼說,想了沒想,毫不猶豫的說。

    「你自己必須在思想上想得通才行,不能因為是組織安排,就盲目服從。組織上,也要征求你自己的意見。」李向學正色的說。

    「潛伏在敵人內部,比你待在警務處,要更加危險。同時,對你的個人能力,也是極大的考驗。以後,你將以另外一副面孔,出現在世人面前。你的同學和朋友,可能會更加誤解你。但是,正因為這樣的無名英雄存在,才能保護我們的組織,讓我們走到最後的勝利。」李向學的聲音雖然不高,但他的語氣卻堅定有力。

    「我願意做這樣的無名英雄!」路承周一字一頓,堅定不移的說。

    他已經完全明白李向學的意思,既然是組織的要求,哪怕任務再艱難,哪怕心里再不情願,他也全力以赴完成任務。

    不就是打入軍統麼,一般人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呢。

    「這是發自內心的?」李向學又問,他相信,路承周的思想肯定能轉過彎來。

    只要路承周意識到,潛伏在軍統,對黨有利,對組織有利,他就一定會去干。

    共產黨員,為了革命,再苦再難也不怕,還會怕潛伏在敵人內部麼。

    當然,一旦路承周願意,還需要對他進行特別的訓練。

    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臥底,必須具備一些必要的條件。

    比如說︰政治立場堅定、對黨絕對的忠誠

    這兩點,路承周都具備了。但光有這兩點,還遠遠不夠。

    作為一名臥底,必須也是一名優秀的特工,路承周並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地下工作經驗還不算豐富。

    同時,還得擅長交際,巧于詞令。

    當你恭維別人時,對方就會不由自主的,將一些秘密說出來。

    臥底最好看上去比較忠厚,這一點,路承周也具備了。

    至于性格和藹,不要與人一爭長短,能忍人之所不能忍。這些還需要慢慢磨礪,年輕人總是容易沖動的。比如說,這次路承周跟蹤張奉新,有就些魯莽。

    但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7
第八章 堅定不移


    作為一名臥底,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暴露。

    在不暴露的情況下,能獲取情報,並且順利傳遞回來,才是合格的臥底。

    因此,臥底需要膽大心思,機警沉著。

    還要具備準確的判斷力,超強的理解力和記憶力。

    同時,身體要健碩,要能擔任最苦最累的工作。

    甚至,還要做到夜里不說夢話。

    當然,作為一名臥底,不矜持、不好勝、不好虛榮、不好名利、不好煙酒嫖賭,也是必須具備的品質。

    當然,人無完人,要完全做到這些很難。

    但李向學相信,路承周天賦很高,看上去平凡,但內心細膩,將一名優秀的情報人員。

    路承周在警察教練所的表現,也很搶眼。

    而且,路承周目前有一個很大的優勢,軍統已經主動找上門來了。

    想要打入敵人內部,特別是特務部門,是很困難的。

    張奉新主動接觸路承周,表明軍統伸出了橄欖枝。

    「我願意以個人名義加入軍統。」路承周堅定的說。

    李向學在海沽公安局從事地下工作,他是很敬佩的。

    原本,路承周也想進公安局,但克萊森琪的相邀,李向學建議他到英租界任職。

    隨著華北局勢越來越緊張,我黨的組織機關,以後可能會進入租界活動。

    提前在警務處安排人員,有利于組織以後開展工作。

    只要是有利于黨、有利于國家、有利于人民的事情,路承周都願意去做。

    「你知道,如果打入軍統,將意味著什麼嗎?從此以後,你每天都要如履薄冰、謹言慎行,甚至連晚上睡覺,都不能說夢話。一旦身份暴露,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李向學嚴肅的說。

    「從參加革命的那一天,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路承周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鄭重其事的說。

    他對軍統確實沒發好感,也不想與他們為伍。

    可是,為了完成組織的任務,個人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

    再說了,危險再大,自己所起的作用也越大。

    李向學打入預審科,營救了不和革命同志,自己打入軍統,也應該為組織提供有價值的情報。

    「今天晚上,你與張奉新見過面後,我們再找機會詳談。打入軍統後,你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待人接物的方式,甚至思考問題的方式,將要有所改變。記住,在張奉新面前,不能有任何異常。這是你的第一次考驗,如果讓他看出,你已經知道了他軍統的身份,任務就失敗了。」李向學緩緩的說。

    路承周目前在英租界警務處,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

    李向學在海沽公安局預審科,他的危險性比路承周要大一些。

    如果路承周進了軍統,那麼路承周的危險性,將遠高于李向學。

    這對年輕的路承周來說,將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整天面對職業特務,隨時都可能露出破綻,就像在懸崖上的鋼絲繩上跳舞一般。

    「我會注意的。」路承周咬了咬牙,他有一股不服輸的勁。

    既然答應打入軍統,就一定要力爭做到最好。

    李向學又交待了一些細節,主要是與敵人相處時的經驗。

    他在預審科,周圍的預審員,眼楮也很毒。

    隱藏在預審科這麼久,也是很不容易的。

    「忘記你共產黨員的身份,告訴自己,只是個巡長,坦然面對張奉新。以後,我們之間的見面,也要更加注意,不能被人察覺。」李向學叮囑著說。

    如果說現在的路承周,已經算從事地下工作的話,那以後的路承周,將從事的是隱蔽工作。

    他的身份,絕對不能透露,他的行為,將會被絕大部分人誤解。

    「我知道了。」路承周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為上,如果發現張奉新有所懷疑,馬上中止計劃。任何時候,都不能讓同志作無謂的犧牲。」李向學扶了扶眼鏡,特別提醒的說。

    其實,此時的李向學也很矛盾。

    以路承周現在的經驗和能力,似乎還不足以打入軍統。

    畢竟他太年輕,才二十歲。三個月之前,還是一個學生。

    這三個月,也一直待在二十四號路。

    路承周有一定的特工基礎,也有一些地下工作經驗。

    讓他借著巡長的身份,隱蔽身份,是沒有問題的。

    但要讓他與軍統的特務打成一片,對路承周是個極大的考驗。

    但是,張奉新主動找上門來,又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這至少說明,路承周已經通過了軍統的初步篩選。

    此時路承周如果能打入軍統,肯定不會被懷疑。

    在海沽警察教練所時,路承周就不再參加學生運動。

    這在軍統看來,與左傾就沒有關系了。

    對軍統來說,路承周其實過了「政審」這一關,為他以後長期潛伏在軍統,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如果路承周的思想轉不過彎來,堅持不打入軍統的話,李向學也不會勉強。

    從事臥底的工作,需要堅強的信念,以及對黨無比的忠誠。

    同時,還要有極大的熱誠。

    如果勉強從事這項危險的工作,很容易出事,這是對同志和組織的不負責任。

    「我會小心的。」路承周點了點頭,他感受到了李向學對自己的擔憂。

    但是,他已經決定,打入軍統,當一名無名英雄,默默為黨工作。

    路承周是個有著堅強意志的人,一旦他下了決心,再也不會改變。

    李向學走後,路承周一直在琢磨他的話︰忘記共產黨員的身份,坦然面對張奉新。

    可自己能忘記這個身份嗎?

    任何時候,路承周都不敢忘記,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

    他自然也明白,李向學讓自己忘記這層身份,是要抹去身上可能存在的共產黨的痕跡,更好的潛伏在軍統。

    軍統是專門對付中共的,雖然日本人對華北虎視眈眈,但軍統依然將反共當成頭等大事。

    如果軍統發現,自己竟然是共產黨,肯定沒活路。

    此次打入軍統,就像是深入虎穴,必須抱著九死一生的信念。

    李向學雖然向路承周傳授了很多潛伏的經驗,但事到臨頭,還得路承周自己領悟。

    很多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再說了,李向學也沒有潛伏在軍統的經驗,他教給路承周的東西,只是他隱藏在預審科的經驗。

    海沽公安局預審科,與軍統海沽站,是兩個完全不同性質的單位。

    公安局主要負責治安,而軍統海沽站的主要任務,則是反共、搜集情報、以及對付日本人。

    李向學的同事,雖然是經常審問案犯的預審員,但他們與特務還是有著本質區別。

    李向學在預審科這麼長時間,身份一直隱藏得很好。

    如果他潛伏在軍統,身份未必能一直保密。

    下班後,路承周換下警服,才去了康伯南道仁安里。

    還沒走進廣發旅館,張奉新就突然從里面笑吟吟的迎了出來。

    路承周能來廣發旅館,張奉新自然很高興,他掐著時間,路承周也應該快到了。

    隔著玻璃門,一直蹺足以待,看到路承周,他就像看到魚咬鉤一樣,特別的開心。

    「路老弟光臨,鄙店蓬蓽生輝。」張奉新雙手抱拳,朝路承周作了個揖,臉上堆滿了笑容。

    「張老板千萬別這麼說,你能請我吃飯,是我的榮幸。」路承周拱了拱手。
mk2258 發表於 2018-6-4 12:08
第九章 道明

雖然知道了張奉新的真正身份,但路承周極力讓自己忘記這一點。

    同時,他也將自己是共產黨員這個事實,驅逐出記憶。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坦然面對張奉新,才能在張奉新面前,表現得自然。

    路承周沒有受過專門的臥底訓練,他只能依靠李向學傳授的經驗,再加上自己的琢磨,隨機應變,應付著張奉新。

    當路承周不去想著張奉新軍統的身份,同時,他又不斷提醒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巡捕時。

    他與張奉新的交談,就顯得比較自然了。

    兩人客套之後,自然又說到了錢方面。

    路承周對此很是「感謝」,這是發自內心的,不管張奉新出于什麼目的,當初借給他的錢,確實解決了他的大問題。

    三百元,是他一年多的薪水,如果沒有張奉新,他真不知道要從哪里借錢。

    或許,最終只能將治安里的房子賣掉了。

    雖然母親最終沒有救回來,但路承周至少沒有了遺憾。

    「張老板,感謝你默默無聞的資助。」路承周雙手舉起酒杯,感激的說。

    「說這種話就見外了,要自罰一杯。」張奉新佯裝嗔惱著說。

    「好,小弟說錯話了,算張老板賠罪。」路承周一揚脖子,喝干了杯中酒。

    路承周的酒量不是很好,可是面對張奉新,他又不能不喝。

    而且,還得讓自己保持足夠的清醒。

    路承周的表現,張奉新很是滿意。

    他看路承周喝了不少酒,也試探著問起,是怎麼發現自己身份的。

    「張哥,那天我悄悄跟著你,只是想著以後報恩。沒想到,你果真是做善事不留名。」路承周感慨萬端的說。

    「當時我都沒注意。」張奉新尷尬的笑了笑。

    他暗忖,路承周還真是個干特工的料。

    自己干特務工作,也有幾年了,竟然沒有發現被他跟蹤。

    這其中,有張奉新大意的成份。

    但不可否認,路承周確實有一定的天賦。

    「最近牙痛,上火,你多吃點菜。」張奉新沒怎麼動筷子,總是勸路承周多吃。

    從一個人的吃相,也能看出他的性格。

    當然,最重要的是,張奉新是要傳遞給路承周一個消息,自己去王氏診所,確實是因為看病。

    第二天、第三天,路承周下班後都去了廣發旅館。

    兩人的關系,也迅速升溫。

    這其中,有張奉新想籠絡路承周之意,也有路承周迎合之心。

    兩天的時間,路承周從剛開始的拘謹,到後來的自然,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與張奉新相處。

    張奉新「了解」到,路承周對國家的未來也很擔憂,對日本人,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恨。

    「承周,你知道共產黨嗎?」張奉新突然神秘的說。

    「你說**?」路承周驚訝的說,同時一臉警惕的望著張奉新,生怕他就是共產黨似的。

    「共產黨還是抗日的,也是關心勞苦大眾的,怎麼能說是**呢。」張奉新佯裝不滿的說,但心里對路承周嘴里的這個詞,非常之滿意。

    路承周言者「無心」,可張奉新听者「有意」。

    路承周的這句無心之言,讓張奉新知道,路承周並沒有政治信仰。

    至少,他對共產黨是沒有好感的,有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張老板,你不會是共產黨吧?」路承周蹭的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張奉新。

    「我怎麼會是共產黨呢?」張奉新被路承周盯得心里有些發慌,連忙解釋著說。

    「你不是共產黨就好。」路承周「松」了口氣,慢慢坐了下來。

    「承周,你覺得,中國的未來會如何?」張奉新心里有了底,等路承周坐下後,隨口問。

    「這樣的國家大事,豈是我等小民所能討論的?」路承周搖了搖頭,自嘲的說。

    「我們私底下說說也沒什麼嘛。」張奉新笑了笑。

    「日本人狼子野心,滅我中華之心不死,而現在國內軍閥混戰,**橫行,實在堪憂啊。」路承周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的說。

    「現在有一個組織,力行三民主義,重振革命精神,復興中華文化,犧牲個人得益。用鋼鐵的意志、用嚴明的紀律,服從組織決議,在領袖的英明領導之下,共同開創新局面。像這樣的組織,你願意參加嗎?」張奉新突然說。

    「你是藍衣社的人?」路承周的瞳孔猛的收縮,死死的盯著張奉新。

    路承周一直在等張奉新說出軍統的身份,他也一直在醞釀情緒。

    「準確的說,應該是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二處。」張奉新坐直了身子,傲然的說。

    「如果我將你的身份報告上去,你還能在英租界立足麼?」路承周放下筷子,淡淡的說。

    路承周其實一直在等著張奉新承認這個身份,他也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然而,當張奉新真的承認後,路承周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靜,剛才的激動和驚訝,有一半是做作,但也有一半,確實發自內心。

    黨組織從1924年,開始在海沽活動以來,多次遭到國民黨的清洗。

    其中,有不少人落入了藍衣社的魔掌。

    就在不久之前,海沽市委,就遭到了軍統的破壞。

    現在,張奉新這個軍統特務,就坐在自己對面,路承周有一種一拳就要揮過去的感覺。

    「我相信你不會。」張奉新篤定的說。

    路承周這幾天的表現,讓他斷定,路承周是愛國的。

    今天晚上,路承周表明了他沒有任何政治信仰,同時,對共產黨也沒有好感。

    這樣的結果,讓張奉新很是滿意,他才敢拋出這個話題。

    「我現在是巡捕,領的是英國人的薪水,不能做違法亂紀之事。」路承周很快「平靜」下來,輕輕搖了搖頭,緩緩的說。

    「你可不要忘了,你是中國人。日本人正在我國北方肆虐,他們對華北虎視眈眈。身為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你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張奉新對路承周的反應並不意外,如果路承周一口答應,他反而會警惕呢。

    「此事我不能馬上答應你。」路承周沉吟良久,才緩緩的說。

    他很想馬上答應,但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如果一听張奉新是藍衣社的人,馬上就要參加,不被懷疑才怪。

    「此事不急,如果你想通了,直接來廣發旅館找我就是。」張奉新笑道。

    他相信,路承周一定會答應的。

    為國效力,抗擊日寇,不正是當初路承周在鐵路一中的志向麼?

    現在,張奉新給他提供了這麼一個好的機會,他相信,路承周一定不會錯過。

    然而,第四天、第五天,路承周都沒有出現在廣發旅館。

    路承周沒來,張奉新心里反倒沒底了。

    對路承周來說,這是一次人生的決擇。

    期間,王小湘問起了此事,張奉新回復,他對路承周有信心。

    然而,第六天,路承周依然沒有出現,張奉新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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