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90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0



第二卷三百六十章你黑瘦了!

    十里長亭外,隊正吳元江看著亭子裡的花尋芳,又扭頭看了看九娘子與李商隱的馬車恍然大悟,“難怪柳監察在揚州那麼些日子一個侍寢的都沒要,原來是瞧不上!”

    手下士兵們也是都目睹了三女容顏的,聽自家隊正感慨的這麼有道理,頓時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各種江南俚語都出來了。

    吳元江得意洋洋正要再來兩句時,驀覺臉上火辣辣的,順著看去就見到馬車簾幕後兩雙瞪的溜圓的眼睛,雖然一個是杏眼,一個是丹鳳,但都那麼大,瞪起人來熱力十足。

    吳元江咳嗽一聲把想說的葷話生生憋了回去,一隻手摸著臉呵斥手下弟兄閉上鳥嘴。等看到車窗簾幕放下去後才悻悻道:“耶耶又沒說錯!”

    花尋芳很知機,一樽洗塵酒奉過之後就自退了下去。由柳輕侯與其他迎人寒暄。

    跟王縉寒暄時,除了問旅程安否等常例問題,王夏卿就說了一句,“主持查檢天下糧倉的人選猶自未定,年初至尊大發雷霆,後來不知怎地又不急了”

    這也是之前柳輕侯多次寫信經驛遞問他的問題。

    楊崇禮這裡主要是通報楊達未能一同返京的原因,一句“諸事順利”便都彼此心照。

    裴綜是代父親來的,其父裴耀卿既是真沒時間,來了也不合適,畢竟兩人的年紀、品秩、地位差太多,他若親至反倒扎眼不是什麼好事兒。裴綜代勞可謂最為得宜。

    裴綜風度沉穩,頗具世家子弟氣度,代父親問過旅程安否等問題後,示意柳輕侯借一步說話。

    柳輕侯微微挑了挑眉頭,裴綜這個時機選的可不太好啊,不過還是左右看看歉意的笑了笑後跟著裴綜到了一邊。

    “賢弟莫怪愚兄心急,實是有些忍不住。賢弟當初上本建言的大檢天下糧倉直至今日人選還沒定下來,朝中頗有人舉薦家父,無奈家父卻不上心,這… …愚兄厚顏借步,就是想請賢弟晚上來見的時候出言勸勸”

    遇到這事兒只怕誰也沉不住氣吧!只是此事又非三兩句能說清楚的,柳輕侯也沒多說,只邀裴綜稍後與他並轡回京。

    裴綜應允後,柳輕侯沖他點頭笑笑到了御史台諸位同仁面前。

    今日來迎的人中若論關係遠近,這些共事不久的同僚恰恰是最遠的,因此場面也就是最熱鬧的,該問的問過之後,黃乾領頭諸御史們就開始恭賀柳輕侯,還煞有其事的弄出了個“揚州大捷”的說辭。

    “查國蠹、揭巨案,復又建言大政直抵聖心,這還不是大捷?這還不足以超擢?聖僧你休要糊弄我們,無論如何尋芳閣的一頓花酒是跑不了你了,且把錢準備好吧”

    笑鬧著恭賀了一番後,眾御史就開始埋怨。就因為聖僧你一本奏章,這些日子可是把老哥哥們整苦了,現如今誰都看的出來大檢天下糧倉勢在必行,身為專司言官的御史台能跑的了?

    自打二月份風潮剛起,除了那幾位要輪值站班大朝會的殿中侍御史外,御史台其他御史們都瘋了一樣開始做有關於糧政的功課,戶部、司農寺、太府寺、太倉那麼多卷子啊簡直眼睛都要看瞎了。

    現在大家都盼著人選趕緊落地,任務分派定下來心也就靜了,再這麼拖下去真是受不了,無花你陛見的時候至尊聖駕前也好好建建言。

    柳輕侯笑罵你們當我是誰?李中丞嘛?這麼大的事輪的著我一個監察御史多嘴?諸位哥哥們,帽子再高也沒用,捧殺可是御史台專門對付別人的絕招,用在我身上可是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眾人皆笑,因柳輕侯還要去大理寺公幹,接風至此就算結束,後面擇時再吃一頓花酒就是。

    一時間眾人都走了,花尋芳也乘著她的蔥油車回城了,並未與九娘子和李二娘子結伴。

    柳輕侯與裴綜當先並轡而行,裴綜看了看身後落後足有二三十步遠近的大隊伍,騎在馬上的身子微微左側當先開言道:“賢弟大才家父素來都是推許的,當不會看不出能主持此次大檢究竟意味著什麼吧”

    這些事情柳輕侯沿途的兩個月中曾反复思量過,“世兄想說的是政事堂不穩? ”

    “對啊。方今至尊自登基以來從未有過在大朝會上面叱宰相之過的先例,由此可見對這三位相公是不滿到了何等地步,雖則當朝拒絕了相公們的請辭,但此事既已發生,相公們又如何自安,如何自處?罷相實已是大勢所趨,勢在必行”

    裴綜手執馬鞭指點虛空,語氣堅定,昂揚奮發,“如今長安官場和士林皆在議論為何至尊遲遲不定大檢主持人選,愚兄竊以為此事實是與政事堂換相緊密勾連,大檢天下糧倉確實是大政,卻非急政,不調理好政事堂這人選就定不下來。賢弟以 為愚兄所見如何?”

    柳輕侯讚賞的看了裴綜一眼,“世兄所言正是愚弟心中所想”

    “對啊”裴綜的馬鞭在左手上重重一擊,“反之亦然,此次若能爭下主持大檢使職亦就是聖心默定的相公人選,如此關鍵時機,父親……竟無動於衷,這……”

    一般都是當爹的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眼前卻是反了,柳輕侯看著裴綜急的跟什麼似的樣子真是忍不住想笑,不得不咬了咬舌尖才憋住,“世間從不缺聰明人,尤其是在長安,一件事炙手可熱之時過於熱衷的伸手往往就是火中取栗,怕只怕沒拿到栗子先燒了手。

    世兄,此事不能爭啊。莫說不能爭,就是至尊真的選了裴師,裴師也必堅辭”

    “這是為何?”

    “槍……箭射出頭鳥,尤其還是自己冒出來的。世兄,裴師根基不穩,勉強為之即便僥倖能夠成功也難以久持”

    “家父何以根基不穩?”

    “裴師是吏幹派還是文學派?”

    裴綜張張嘴,無言以對。柳輕侯續又問道:“裴師多年仕宦是憑藉什麼走到今日地位?”

    “吏乾之才,實績之功”裴綜剛才被堵了一下,此時這八字就答的份外傲然鏗鏘。

    “對!”柳輕侯出言而贊,“裴師現在缺的就是一件實績之功,如宇文融籍田括戶般的大功,此功一成,裴師入相便將水到渠成,且朝野欽服。到那時豈不比吃這鍋夾生飯要好?”

    終於說完,柳輕侯探手拍了拍裴綜的肩臂,“世兄莫忘了令尊當日在宣州不惜抗旨之舊事”

    一言提醒,裴綜頓時想起父親接任宣州刺史時恰逢大水,父親遂帶領全州上下修堤,結果大堤尚未修完,朝廷升任冀州刺史的詔書就到了。

    宣州是中州,冀州是上州,這是實實在在的升遷。但父親當時怎麼做的?他居然就在大堤之上當著宣州百姓面前抗旨不遵,誓言大堤不成,絕不別任,朝廷無奈,遂緊急改任當時剛剛離京的張九齡暫代冀州刺史。

    最終結果如何呢?父親當眾抗旨不遵不僅沒有受過,反倒轉任冀州刺史後不及一載便升遷京兆尹,更在宣州留下了一座巍峨聳立的德政碑。

    裴綜回憶完畢,糾結急躁的心也隨之通達,就騎在馬上向柳輕侯躬身拱手為謝,“賢弟見識深遠,愚兄愧不能及,謹受教!”

    “你我之間還要鬧這些虛文兒”柳輕侯哈哈一笑,“不過世兄的騎術之精可是比我強的太多了”

    兩人並轡皆笑,其樂融融。

    距離長安城門兩里處,裴綜驅馬別走。至城門時,吳元江等人也留下了,他們這隊挎弓持弩的銳卒是不能就此進長安城的,自有兵部在此值守的吏員負責安置。

    柳輕侯給吳元江留了家宅地址,又由九娘子厚厚安排了一注助酒錢後方才分手,而後在城門領調派士卒的護衛下押著檻車直奔大理寺。

    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散衙前把周忠與王銲交割給了大理寺,這兩個半死不活的傢伙一脫手,柳輕侯頓覺全身輕鬆。

    從大理寺裡出來後原還想著要不要到御史台和政事堂報備,畢竟自己是御史台的屬官,此番又是政事堂叫回來的,瞅瞅天色還是算了吧,散衙的時候上門辦事這不是自己找著讓人煩嘛。

    一念至此,回家的渴望隨即勃勃而起,自打去年六月離京到現在五月回歸,將近一年奔波在外,尤其是這個三千里長程真是把人整的太苦了。

    誰知人還沒走到皇城朱雀門口,一個小太監一溜儿碎跑的追了上來,言說天子傳召,即刻進宮陛見。

    “李三兒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心中轉著念頭,腳下卻是半點不慢,跟著小太監進了宮。宮城實在是太大了,五月天正熱,走的遠走的又急,等見到李三兒時已是滿頭滿身的汗。

    李三兒坐在一間亭子裡悠閒消暑,柳輕侯見這亭子建的別緻。亭上修有水箱,連著水車,水車不斷將水車入箱中,再任箱中水從亭子四周流淌下來,由是亭子四周便有了一道川流不息的水幕,人入其中涼風陣陣,暑氣頓消,比之後世的空調都好用。

    以前在唐人筆記裡看過關於自流亭的記載,沒想到現在自己真就進了這個亭子。柳輕侯行過陛見禮,邊看邊想著回家之後也得複制一個,這可是夏日消暑的好東西啊。

    “看什麼?”

    “這亭子建的好,心思別出機杼,堪稱消暑神物,小臣來時這一身汗轉瞬就落了”

    李三兒穿著單絲羅所製的月白襴衫,頭上帶著紗制襆頭,穿戴隨意,舉止也輕鬆,看樣子心情還不錯,聞言笑叱了一句,“你這個馬屁拍的可不甚高明,汗雖是落了,但臉上顏色著實榔槺,來呀,給他個冰手巾把子揩了臉後再說話”

    “這自流亭的巧思是出自陛下?小臣著實不知啊”柳輕侯嘴裡抱著屈,手在臉上抹了抹,入手處果有極細的小鹽粒子,這下子別說李三兒說他榔槺,就是自己也受不了,抬頭看看李三兒,“陛下恕小臣放肆了”

    口中說完,見李三兒並沒有反對的意思,柳輕侯轉身走到亭邊伸手捧水痛痛快快洗了把手臉,而後接過手巾把子一擦,全身舒坦了,“這水好涼!”

    此言一出,亭內幾個當值的宮人都笑,柳輕侯迅即反應過來,“上面水箱裡放的有冰”

    穿著如普通富家翁的李三兒哈哈一笑,手指柳輕侯對身側一個身材高大的太監道:“若論君前無狀,滿朝文武實以此子為最,然朕並不生厭,將軍以為何故也?”

    縱觀李三兒當皇帝的數十年,能被其稱“將軍”而不名的太監有且只有高力士一人而已,柳輕侯順著李三兒的目光好生打量了這個傳奇太監幾眼,發現史書中的記載還是靠譜的,此人不僅身形高大,且顏值很是不低,屬於那種讓人一見就容易生出好印象的人。

    他在看高力士的時候,高力士也在看他,而後略略一俯身道:“柳監察言行無狀卻發乎自然,至少臣看不出其有刻意為之以邀聖寵之痕。或許就是這份自然,加之其年紀尚幼所以不使大家生厭,反覺清新可喜。民諺有云:'物以稀為貴'”

    李三兒聽完撫掌輕笑,“愛卿於宮城之內查姦辨頑例無虛發,素有慧眼之譽,既然你都看不出,朕亦未覺破綻,那這小臣之無狀倒還並非別有用心了”

    柳輕侯斷沒想到李三兒會和高力士討論到這個,好強的戒備心!不過隨即他也就明白過來,李三兒作為被人“圍獵”邀寵的目標,怕是被各種層出不窮的手段給搞怕了。

    不錯不錯,李三兒現在有著如此強烈的戒懼之心,這就說明他還是處在明君模式下,還沒開始倦政發昏。

    至於什麼君前無狀的自然,扯吧。我可是穿越來的,身上可沒有封建子民的奴性根骨,你是皇帝不假但你也是人哪,見面非要搞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多假,多累,我再作假也不能真把你當龍吧!

    李三兒輕笑中略一揮手,“賜他一盞飲子。看你黑瘦了不少,此去淮南受苦了”

    此言一出就進入了君前奏對格局,柳輕侯隨著話題的變化收了臉上的輕鬆,肅容道:“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嗯。周忠案始末如何,朕要再親口聽你面奏,詳述吧”

    “微臣遵旨”既然叫詳述,柳輕侯也就從去年六月離京說起,除了將有關恨天盟的事情遮過之外,其它所遭所遇盡皆說了個備細。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0



第二卷三百六十一章滋味難言的舉薦

    有關重弩的事情在回京的路上還曾猶豫過現在要不要說,但此刻真與李三兒當面時他卻毫不猶豫的就說了,這事實在太大,後面不定冒出什麼來,現在稍有隱瞞不說,可能就將為異日埋下殺身滅家之禍,不能瞞也不敢瞞。

    只不過在說的時候嚴格秉持有一說一的原則,只說自己的經歷,絕不枉加一字一句之揣測。

    一番面奏耗費了近半個時辰,李三兒但只靜聽而已,等柳輕侯說完,他微微側身看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會意道:“今日當值這幾個宮人都是臣親自揀選的,沒有多嘴饒舌之輩”

    李三兒聞言點了點頭,重新看回柳輕侯道:“如今海內昇平,賊人竟敢在揚州子城嘯聚放火殺人!朕原本還疑揚州刺史奏章中語焉不實,沒想到居然有此內幕”

    言說至此,李三兒臉色冷了下來,隨後的笑容冷且刻薄,“私運重弩入京,嗯,這倒的確是個值得殺人放火的事情”

    柳輕侯控腰躬身,把自己變成個石像。

    “你說的這周忠和王銲沒死吧?”

    “沒有,微臣已交割給了大理寺”

    李三兒抬了抬手,高力士叫過一個當值太監出了亭子,低聲耳語幾句後那太監小碎步急趨著走了。

    “此事乃爾之親歷,你以為主使是誰?無需顧慮,且盡言之”

    這言個屁,當我傻啊!柳輕侯腰躬的更低了,“微臣忝為監察御史,不敢以枉加揣測之言以惑君心,臣實是不知”

    亭子裡沉默了好一會兒,柳輕侯這時候可不敢抬頭偷眼去瞧李三兒神色,只能低著頭苦等。

    “周忠弊案事你的奏章建言頗有可采之處,朕欲再聽聽你的面奏”

    柳輕侯無聲的長舒一口氣後開始說,此事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也也是流暢,由小到大,由一地到全境,由民生到盛世基業,條條款款邏輯分明,且言說中所站的高度以及體現出的全局眼光遠遠超出其八品官秩的身份。

    李三兒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或許這也是所有還沒昏掉的明君共有的特點,依舊是靜靜聽完後他也未置可否,輕描淡寫般問了一句,“大檢天下糧倉既是爾之建言,則爾以為滿朝文武中誰可主司其事?”

    來了來了,終究還是來了。柳輕侯口中有些發苦,儘管從揚州動身回程前就已經接到過裴耀卿的提醒,但這個問題他是真心不想參與其中的,太燙手了,“微臣職小位卑不足以言大事,伏請陛下聖心獨斷”

    “爾等這些言官,無事時唯恐朕不肯納諫,有事時又說要朕聖心獨斷,當真是什麼話都讓你們說盡了。哼!混賬行子,言官不敢言事,朕要你何用?說!”

    柳輕侯想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但在回程路上反復權衡之後最終出現的那個名字甚至出乎他自己預料之外。

    回京會不會有陛見?會不會被問到人選的問題?問到之後自己是敷衍一下舉出一個看似很合適,李三兒卻根本不會用的人,還是舉出這個反復權衡後自己並不喜歡,卻最合適的人?

    簡單而言,是敷衍還是認真面對?是從個人情感出發還是於大政、於國有利出發?這兩個問題其實糾結了整個回程,亦是方才不願面對的根由之一。

    但現在,鑼鼓聽聲,說話聽音,當柳輕侯知道不說是不行了,也就意味他必須要在糾結中做出最終的選擇,而這個選擇亦將是對他本心的拷問。

    清咳一聲定了定神後,柳輕侯口中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

    陛見結束了,李三兒看著柳輕侯隨著太監遠去的背影,“將軍,這個小博戲你輸了,他舉薦的可不是宋璟,也非裴耀卿”

    高力士聞言從柳輕侯身上收回目光,“臣亦是驚訝。然臣博戲雖輸心中卻是歡喜,亦當為大家賀。今日始知大家去歲科舉欽點的這個狀元郎確是得人,臣之眼光不及大家遠矣!”

    李三兒聞言自傲的一笑,“小兒輩確實出人意料,朕也當真得人,此子可堪大用,將軍此言不為虛也!”

    柳輕侯心情複雜的出了宮城、皇城,欲待回家時卻又想起裴綜迎他時所說裴耀卿晚上要見他的事,遂帶著在朱雀門口等候的車太賢到了裴府。

    人剛到就被裴耀卿的貼身長隨領著入了後宅一間小花廳,廳中酒饌已備,京兆尹裴耀卿已然在座,其子裴綜打橫相陪,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這是裴耀卿專為他所設的一場接風小宴,小是小,卻足夠親近。

    裴耀卿見他到了,擺擺手遣退長隨後放下手中不知何名的書卷,“來,坐吧。菜餚已經有些涼了,不過天熱不懼冷食,這樣吃倒是正好”

    柳輕侯也沒推讓說什麼客氣話,徑直上前與裴綜對坐了,舉起面前酒樽一飲而儘後痛快的長舒了一口氣,“菜餚或許是涼了,但這魚兒酒冰鎮的卻正是火候,好痛快!學生剛剛進宮陛見,所以遲來了”

    裴耀卿給柳輕侯布了一筷子鹿肉,自己取用了一羹豆腐,邊吃邊問道:“你舉薦的是誰?”

    柳輕侯苦笑了一下,沉聲道:“張九齡!”

    “咚”輕響聲中,裴綜剛剛夾起的胡豆掉了下來,在桌面上彈了彈後才滾落地上,“賢弟,你怎會舉薦他?怎可舉薦他?”

    柳輕侯伸手替他又夾了一顆,“是啊,我怎麼會舉薦他?適才在自流亭中我開口前也是萬般猶豫,舉薦完出來時心中亦是後悔,但再細想想若是重新讓我舉薦,我依 舊還是會舉薦他,所以此刻心中況味真是……一言難盡!”

    裴耀卿也伸著過來夾了一枚胡豆在嘴裡嚼的咯嘣作響,看向柳輕侯的眼神中滿是激賞與欣慰,“大檢天下糧倉是你的建言,亦是你的心血,舉薦張九齡是因為你知道他是最能將大檢推行到底的。私不廢公,無花,你長進了!”

    短短幾句卻讓柳輕侯心里火辣辣的滾燙,當此之時非豪飲不足以抒其情。

    裴耀卿與他對飲後放下酒樽,邊繼續咯咯蹦蹦的嚼著胡豆邊問道:“你為何沒舉薦宋公?”

    “老師欲考我耶?至尊在此事上是絕不會用宋師的,舉薦又有何用?宋師舉而必不被納,老師別有懷抱,如此滿朝重臣中論威望素著、心性堅毅乃至能咬定青山不放鬆的辦好此項大政,竊以為唯張博物一人而已”

    裴耀卿點了點頭,“你這一趟揚州之行確實長進不少,尤其是心性以及為臣之道上實讓某刮目相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信哉斯言!來,為師再陪你飲一樽!”

    裴綜一點兒吃的心思都沒有了,強忍著等父親話說完,兩人對飲罷急著開口問道:“宋師公乃陛下當眾親許的'國之元老',市井間'有腳陽春'之名更是響徹大江南北,無論資序、德望、為政之能皆是當朝重臣第一,陛下為何必不用他?賢弟此言愚兄不敢苟同”

    與姚崇齊名的賢相宋璟愛民卹物,朝 歸美,早就有有腳陽春之譽,言其所至之處,如陽春煦物,春風化雨。

    裴綜說的都對,但這只是朝野間的看法而非李三兒的看法,李三兒對宋璟惡感很深,始終認為他是賣直沽名,且這種看法一直保持到死。

    裴綜分明是要開辯,柳輕侯卻沒直接答他,小呷了一口酒後曼聲吟出一首詩來:

    一片剛方鐵石心,

    梅花冷淡獨知音。

    君王外貌雖加敬,

    賣直誰知內忌深?

    吟完,柳輕侯迎著裴綜的眼神道:“此詩是我從別處聽來,詩名便為《宋璟》世兄說的都對,但世兄可曾想過一個問題”

    裴綜聽完詩後臉色很難看,眼神卻立即轉到了父親臉上,然則卻沒有等來預料中必然會有的父親對柳輕侯的駁斥。一時間年輕英俊,對政治充滿熱情熱血的他心中湧起驚濤駭浪,以至於口中只是隨聲應道:“什麼問題?”

    “宋公年紀尤輕,筋骨仍健,然為何自開元八年之後不僅沒有復相,甚至就連大用都沒有?”

    這一問如致命一擊將裴綜所有的雄辯之意殺得七零八落,短短時間裡的衝擊太大,年輕如他簡直感覺腦子里天地都傾覆了一般,失魂落魄道:“英雄失路,可憐師公如此大才斑斑……”

    英雄失路之悲總是最為震動人心,尤其是對熱血的年輕士子。裴耀卿目睹裴綜此狀,不滿的瞥了柳輕侯一眼。

    柳輕侯連忙賠笑,老師還真是偏愛這個兒子啊,既想讓自己以同齡人的身份與他如切如磋一番,又生恐挫折了他的銳氣,從這份用心來看其諸子之中最被寄予厚望的必是裴綜無疑。

    當學生當的還要幫老師教兒子!柳輕侯臉上賠笑,口中卻道:“當今至尊眼下並不為昏聵之君,以現今之朝局,宋公必定還是會用的,只是怎麼用愚弟也難窺端倪,世兄還需請教老師才是”

    柳輕侯剛把皮球踢回去,裴耀卿就怒了,“放肆,子尚且不言父過,無花你越說越不是話了。再敢言如此無君之語,真當為師沒有家法?”

    家法?!我是你的學生卻不是兒子啊,只是這話如何敢說,柳輕侯忙拱手告饒謝罪。順便話題一轉問起了漕運鋪墊的事情,聽到裴耀卿說已經在李三兒面前提過好幾回後心中大定。

    此後的話題全是圍繞漕運變革展開,也就沒了裴綜插話的餘地,不過看他的樣子只怕也沒有插話的心思,那首詩、那一問對他三觀的打擊著實是有些狠。

    近一個時辰後這頓接風小宴到了尾聲,裴耀卿起身時看了看裴綜後對柳輕侯道:“張博物洪州都督已屆任滿,政事堂本擬讓他轉任桂州刺史兼嶺南道按察使,至尊復又添了一筆'攝御史中丞',此事本已底定,但今日要擬詔時卻被留中了。若某所料不差,此次主持大檢天下糧倉的必是張博物”

    裴綜看看父親,又看看柳輕侯。

    柳輕侯籲了口氣,“如此政事堂也該大動了,皇城免不得又要熱鬧一陣子”本還想問問李林甫與武三思女兒私情之事,但看看裴綜後也只能閉嘴改日再問。

    走時是裴綜代父送客,神情怏怏的裴綜到柳輕侯已經上了馬時才想起來把一隻錦盒遞給了他。

    到家時天色已經黑定,柳宅卻因為他的歸家喧鬧了好一陣子,但凡宅中能有點頭臉的不同職司管事或者是管事娘子們都迫不及待的跑來問安,瞬間讓柳輕侯所有的陌生感消失的干乾淨淨。

    一波子熱鬧褪去之後,柳輕侯邊聽著九娘子喜鵲般歡悅的安排梅蘭竹菊準備香湯沐浴,一邊取過錦盒打開。

    錦盒裡靜靜躺著一本度牒,伸手翻開,明亮的燭火下,“無色”二字簡直觸目驚心。只一眼,柳輕侯反手就將度牒合上了,隨即更是把錦盒也給蓋住了。

    這是去年離開長安前拜託裴耀卿的兩件私事之一,真正辦成後他卻殊無歡喜之意,卻滿腔滿心都是悵然!

    “無花,該沐浴了”或許是一年未見的緣故,九娘子沒喊“官人”。

    但這一聲“無花”的熟悉稱呼卻不知又從哪裡愈發勾動了柳輕侯的情腸,伸手一勾,走來過叫他的九娘子已然入懷,柳輕侯坐著將頭抵在九娘子胸腹之間,良久後悶悶聲道:“無色出家了,他徹底出家了!”

    九娘子感受著柳輕侯身子的輕顫,眼鼻之間猛然酸楚的厲害,唇舌吶吶良久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將夫君擁的緊緊。

    雖是久別團聚,但這一夜柳輕侯睡的並不好。第二天早晨勉力起身到皇城御史台、政事堂報備之後轉身就回了家,一頭拱在榻上不願起來。

    這樣的長程巡按結束後照例有半個月的假期,柳輕侯一連三天都沒出門,而即便在家也沒見朱大可。

    與此同時他也很堅決的謝了客,就連度牒都是九娘子帶人送去漏春寺的。

    三天之後柳輕侯才從內宅里出來開始見人,第一個竄上來的不消說就是朱大可,臉上神情親熱中透出無限委屈。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0



第二卷三百六十二章賜婚、大朝會

    “行了,把你這副鬼樣子收起來!去年不讓你隨行淮南是宅中總得留個在外的耳目,莫非你要讓九娘子去打探消息?前兩天也不是不想見你,是我想靜靜心,一見你免不得就要說官場上的事兒,心還怎麼靜的下來?現在說吧,先撿要緊的”

    前幾日知道柳輕侯遠行辛苦,杜門謝客也就無人前來打擾。等到他三天后開始開門見客,接風宴就一場連著一場,可惜李太白隨岐王去了終南山中別業避暑,少了他這個酒桌上的超級殺器,柳輕侯天天喝的是苦不堪言。

    一連折騰了七八天,該赴的酬酢總算是應酬的差不多了,柳輕侯接到通知讓他參加後天的大朝會。

    這天難得的沒有應酬,柳輕侯陪著家人在後花園中納涼,九娘子一邊吃著柳輕侯給剝好皮的葡萄,邊聽他說五娘子的事情,等聽到說五娘子已經成為揚州當之無愧的花魁,並有了一間自己的醉夢樓後,嘆息著笑了笑,“五姐總算是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這樣也好,明天我得跟大姐說說這事”

    隨後,換著九娘子在說,說的都是過去一年家中產業的事情,總之是家業興旺,一切都很平順。

    兩人吃著西瓜葡萄說著家常,天色慢慢到了黃昏時分,兩人也不想回房,就在西園裡吃了晚飯,九娘子見柳輕侯心情不錯,遂就將準備了一下午的話說了出來。

    無色要出去行腳了。這是上次送度牒時無色親口所說,態度溫煦,但決心卻是堅定不移。

    柳輕侯聞言安靜的剝了兩個葡萄塞進九娘子嘴裡,“他要去哪兒?”問話出口,心中驀然想起《玄奘西行求佛傳奇》,“他該不是要往天竺跑吧? ”

    九娘子吐著葡萄籽兒搖頭,“啊!不能吧,他打小就沒離開過長安,天竺,那可是在天邊兒上了,依我看哪,他就是想出門看看”

    柳輕侯將剛剝好皮的葡萄狠狠扔進嘴裡,“想去就去吧,強攔也攔不住,他心裡也不快活。對了,以後不許叫我'官人'就叫無花”

    九娘子一雙大杏眼撲閃了兩下,“嗯,他永遠是無色,你也永遠都是無花”

    大朝會如期舉行,柳輕侯參加的作用就是個引子,入殿當眾陳述完大檢天下糧倉並檢討糧倉監管制度的建言後就按規矩退了出去,出殿前聽到的話是李三兒讓眾朝臣針對他的建言進行廷議。

    “新一輪的人事大調整這就開始了!”柳輕侯感慨著出了大殿,今天這個日子注定會很敏感,他也就沒往王縉那裡晃悠,就連御史台都沒去,老老實實回了家。只不過他前腳剛進門,朱大可後腳就出去了。

    時近正午,柳輕侯想著大朝會也該結束了時,門子突然急急慌慌的跑進來,話都說不利索了,“少爺、娘子……有太監上門傳旨了”

    九娘子聞言“啊”的一聲站了起來,手扎煞在空中都不知道該怎麼好了。柳輕侯笑著把她的手拉下來,笑斥門子道:“什麼太監不太監的,或稱內臣,或稱中官才合規矩。開大門,中堂設香案,無關人等迴避,準備接旨”

    這些東西當初進士及第後在禮部學禮時都是學過的,九娘子見柳輕侯鎮靜,自己也就安靜下來,按著吩咐開始辦事,雖然第一次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但最終還是辦下來了。

    傳旨中官是十多天前在宮中自流亭見過的內宦之一,柳輕侯與他不熟也就沒什麼寒暄,公事公辦而已。

    焚香裊裊,在中官略有些怪異卻異常清晰的宣讀聲中傳旨完畢。旨意的內容是兩塊兒:

    一則是對柳輕侯此次淮南之行的褒獎,贊其能勤於王事、不避艱危,揚州城中士子遇匪更能以身相代,有人臣之體、恤民之念,朕心甚慰。為獎忠勤,特賜宮花兩對、霞紗樣十匹、白金十斤、並帝所用金著一雙。

    金著就是金子做的筷子,帝所用就是李三兒已經用過的筷子,這也能賜人?

    柳輕侯心裡正犯嘀咕,旨意中的第二條來了,是賜婚的,賜婚的對象為李清臣家二閨女李商隱,因是天子賜婚,特命京兆大尹裴耀卿代為行媒,著太史局卜定佳期後依吉時行六禮完婚,欽此!

    這其實是早就安排過的事情,只不過上次私下商量沒成,這回索性直接下旨了。

    “狀元郎,還不謝恩接旨”那中官宣旨完畢見柳輕侯有些愣神,還道他是第一次歡喜的傻了,遂笑瞇瞇的出聲提醒。

    柳輕侯接旨謝恩,將旨意在香案上供好之後起身,那中官並未就走,依舊帶著臉上的笑容指著香案上供奉的那雙黃金著道:“陛下有言'賜汝此物,非賜汝金,蓋賜卿之著,表卿之直也'恭賀狀元郎得了個好大彩頭啊!”

    柳輕侯再度緻禮謝恩,起身與中官寒暄時早已準備的謝儀順手就遞了過去,宣旨後有辛苦錢這是舊俗,皇帝都知道的,那中官也無扭捏的袖著收了,謝過之後回宮。

    太監剛走,嘩啦聲中剛才不知藏哪兒去了的奴婢們一窩蜂般湧進了正堂,圍著供奉聖旨與賜物的香案熱火朝天的議論並看起了熱鬧。奚奴們多是關注那雙皇帝親自用過的金筷子,新羅婢們則圍著宮花與霞紗樣眼珠子都轉不開了。

    他們看熱鬧的勁頭兒實在太大,情緒太高昂,硬生生把柳輕侯都給擠到了一邊。

    柳輕侯的心思不在香案而在九娘子,怕她傷心難過,結果卻發現九娘子正帶著梅蘭竹菊護著香案,並不斷喝止那些忍不住伸向霞紗樣和宮花的手,臉上居然看不到難過的表情。

    柳輕侯上前拉著她出了正堂,“天子賜婚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九娘子見柳輕侯猛地瞪大眼睛,訝然道:“回來這些日子你常去後花園納涼,就沒發現咱家和左右鄰居兩家的園子早已打通了嗎?”

    柳輕侯有些懵,“啥時候的事兒?”

    “就最近啊。天子要賜婚的事兒二娘子前兩天就告訴我了,那天她說了好多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不讓說。這種事旨意一天沒下來怎麼說?萬一要是沒有旨意又說了,多丟人”

    “哎,只能看不能摸!這可是天子所賜,容不得你們平日的放肆”九娘子衝著屋裡喊了一聲後看著柳輕侯道:“行了,別婆婆媽媽的了,趕緊寫謝恩表去吧,我得單獨安排個房間把這些東西供起來”說完,轉身跑進正堂去了。

    柳輕侯搖搖頭去書房寫謝恩表,這是必須要完成的作業,還不能拖延。

    表剛寫完,朱大可回來了,滿臉放光,進門就抱怨錯過了天子賞賜這麼大的熱鬧,並不住口問聖旨裡說沒說升官的事兒。

    “這是天子發內庫對臣子的賞賜,升不升官則要經過政事堂和吏部,一公一私豈可混為一談。大朝會結束了?”

    “既然有賞就說明至尊對你這趟巡按淮南很滿意,這還能不升官?”被柳輕侯瞪了一眼後才忙道:“大朝會結束了”

    柳輕侯遞給他一盞冰過的茶湯飲子,“說說”

    “今天的大朝會可是天翻地覆啊”朱大可忍不住感慨一句,“政事堂四位宰相罷了三個,首輔源乾曜源相罷相,降為尚書左丞,李元紘李相與杜暹杜相皆外放貶官為刺史。碩果僅存的蕭嵩蕭相以門下侍中升任政事堂主筆,從今天起,政事堂首輔就姓蕭了”

    儘管早料到今天的朝會上會有大動靜,但三位在京宰相全部被罷仍是讓柳輕侯大出預料,“確實是天翻地覆,看來陛下對李元紘與杜暹實已不滿到了極點。原門下侍中本是張燕公,自他罷相以來此職就一直空缺,蕭嵩既任此職,升為首輔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只是他的朔方節度大使由誰接替?”

    “信安王李禕,此人乃宗室出身,張掖郡王李琨之子,入仕之初久在劍南道任地方官,這人為官清廉,治理有方,很得官民敬服。

    其後入朝為光祿卿、將作大匠。開元十五年拜金吾衛大將軍後開始掌軍,同年十月出任朔方軍節度副大使,這兩年朔方軍的軍務倒主要是他操心的更多,蕭相於河西節度使府用功更多。三月時李禕剛剛打了一場石堡大捷,此番順位接任朔方節度大使也是理所當然”

    柳輕侯對朱大可的介紹極為滿意,點了點頭,“這個人要多留意。還是 說政事堂吧”

    “蕭嵩為首輔,宇文融以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政事堂為相。此外兵部侍郎裴光庭亦以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政事堂為相。現在的政事堂又跟以前一樣是三位相公了”

    “宇文融終究是入相了!”柳輕侯感慨一句,“這就是有實績的好處啊,手握實實在在的功績,就算跌倒也很快就能爬起來”

    前些天他已經從朱大可口中了解過宇文融的動向,要說此人真是個乾才。此前因與張說之爭被貶魏州刺史,剛剛到任就碰上黃河在魏州決口造成大水災,身為貶官的他一手料理賑災,一手維持漕運,同時上表朝廷請用《禹貢》九河故道,開稻田以利人,並回易陸運本錢,結果官府大收其利,愣是化危為機,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就因為他才幹太顯眼,此事一了李三兒馬上就又將他調回京中任鴻臚寺卿正,別稱大鴻臚,並兼戶部侍郎。估計鴻臚寺的人都沒認全,現在旋即入相。

    “他這復起的速度不知要看瞎皇城多少雙眼睛”想到宇文融此前出京時有些寥落的場面,柳輕侯忍不住嘴角翹了翹。想完宇文融就是裴光庭,他的正妻就是武三思之女,李林甫如今可是紮紮實實給宰相戴了頂綠帽子。

    “戶部侍郎的位置很重要,宇文融既已入相,那接替的是誰?”

    朱大可哈哈一笑,“這個美官落在令師裴京兆頭上了,而裴京兆,不,應該是裴侍郎的老師宋相則出任尚書省右丞,正好壓在源乾曜頭上。不過據說這兩個任命都是宇文融舉薦的”

    事關裴耀卿與宋璟,柳輕侯坐不住了,從椅子上起身繞室徘徊琢磨這兩個人事變動的用意。剛轉了不到兩圈臉上已露出笑容。

    李三兒心動了,這是在為漕運改革預做人事調整了。

    戶部無尚書,此前宇文融長期為戶部侍郎,他就是在這個位子上主導的籍田括戶大政,如今裴耀卿接任這個官職豈是偶然?

    而宋璟為尚書省右丞則表現的更為明顯。尚書省掌六部,在三省中的分工管的就是執行,如今尚書省中尚書令與左右僕射皆虛置,實際權力最大的就是尚書右丞。

    此前宇文融主導籍田括戶時,因首輔張說掣肘推進的很艱難,最後甚至不得不另搞出一套班子。李三兒必定是從之前吸取了教訓,此次漕運改革裴耀卿主導在前衝鋒,其師坐鎮尚書省做後方保障,師生同心其利斷金,這安排絕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宋璟終究未能入相,否則以他的資序和威望,進了政事堂必定就是首輔,哪兒還有蕭嵩什麼事兒?

    柳輕侯搖頭笑笑,貪心不足了!李三兒真要能這麼幹的話那他也就不是李三兒了。

    裴耀卿之後此次人事大變動中最值得關心的也就一人而已了,“張博物可有動靜?”

    “有啊。張九齡召還入京為秘書少監,兼集賢院學士副知院事”

    柳輕侯聽完毫無意外,李三兒的平衡術嘛。秘書監監正是賀知章,前集賢院副知院事則是徐堅徐元固,兩人都是文學派大將,兩個地方也都是文學派的老窩,兩人的年紀也都比張九齡大。

    如果說宋璟的安排是給裴耀卿保駕護航,那張九齡的安排就是讓賀知章與徐堅給他保駕護航,張九齡接替張說成為新的文學派領袖已是勢無可擋。

    宇文融剛入相,張九齡就回來給予這種官職安排,意圖明顯的很哪!只不過跟以前不同的是,現在朝中除了吏幹與文學之外,裴耀卿與宋璟的結合事實上已另成了一個中立派,三方相互牽制相互競爭從而形成穩定的三角結構。

    裴師由濟州而宣州、冀州、直至京兆尹,今天總算是修成正果入為朝廷重臣了,並且儼然已成一方勢力領袖,不容易啊。或許李三兒刻意扶持中立派也是裴師入為戶部侍郎的重要原因?畢竟此前只有兩派時朝中委實是鬥的太厲害了。

    柳輕侯一念至此,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如果李三兒這個心思沒揣摩錯的話,那自己怕是很快也要動動了,畢竟自己算得上裴師的得意門生,而裴師此前又是久在地方任職……

    由此再想到今天的賜婚,這一場大朝會真是越想越有嚼頭,越想越意味深長。但今天的人事調整中似乎還少了個人,“李林甫可有變動?”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三章好熱鬧的一夜

    朱大可低著頭想了想,“有,他也是侍郎了,在刑部。此外,至尊有旨召崔隱甫還京復任御史大夫。蕭嵩這首輔難當”

    柳輕侯本在為李林甫的刑部侍郎心煩,聞言也忍不住一笑,朱大可說的還真是。蕭嵩雖為首輔,但宇文融實在太強勢了,戶部本就是他的老窩,現在鐵桿盟友又重新控制了御史台,這……

    心中咂摸著,人已經準備出門,朱大可問去哪裡?柳輕侯朗聲笑道:“自然是裴師府上,如此好事,焉能無賀?”

    到了裴耀卿府才發現今晚來的實在不是時候,來賀的人太多。柳輕侯見狀留了賀禮索性門都沒進,進去只怕話都說不了幾句又有什麼意思?

    轉身回到家剛坐下,當初曾隨他去過藍田的李林甫長隨上了門,言說侍郎請他去赴宴,地點就在尋芳閣。

    柳輕侯與李林甫並未破臉,今天別人大喜的日子來請自無拒絕的道理,當下隨著去了,自然也就見到了花尋芳。

    人剛到沒一會兒,李林甫也到了,將房中一掃之後宣布今晚客人俱已到齊。柳輕侯聽到這話左右細看了一遍,但見在座的全是出自御史台。

    晚宴很熱鬧,李林甫各種感謝,眾賓客各種恭賀自然少不了,其間夾雜著對柳輕侯與花尋芳的風流趣話把氣氛烘託的其樂融融。

    宴會是平康坊通行的分席制,每人各據一幾。李林甫姿態放得很低,一對一的邀飲都是離席面邀,既熱情又有了單聊的機會,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柳輕侯的席次。

    “今天的事情我聽說了,以你的年紀和官秩能得中官攜旨上門封賞可謂殊例,由此可見聖天子對你此次巡按揚州之滿意。從周忠案來看,無花實有辦大案之才,怎麼樣,隨某一起赴刑部大展長才如何?”

    這是李林甫第一次招攬自己,這就是他今晚請自己來赴宴的原因?柳輕侯怔了一下,隨即笑道:“蒙侍郎大人看重,下官甚感榮幸,若能去刑部當然好,只是下官品秩低微,去哪裡焉得自主?”

    “你同意就行,餘事自有某來辦”李林甫看起來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竟極親近的使勁拍了拍柳輕侯的肩膀,就連酒樽裡的酒水灑出來濡濕了衣裳都沒在意。這對於極重儀表的他而言可稱罕見,“某與無花你可是前緣深厚,放心吧,跟著某斷不會虧待了你”

    說完又重重拍了兩下後這才端著酒樽去了下一個席次。柳輕侯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隨即就平順了。

    尋芳閣宴飲結束,李林甫帶著濃厚的酒意上了軒車,“走,去宇文相公府”

    軒車到了宇文融府卻根本靠不到近前,分明天色早已黑定,這裡卻熱鬧的跟東西兩市一樣,李林甫從一堆車夫、長隨中擠過去,進了門房卻發現等著侯見的坐的更滿。

    天熱人多,不少人又穿著熏了香的衣裳,那氣味兒簡直讓李林甫作嘔。好在他往來宇文府多,身份也不同,只是在此略一停留就由管事親領著入內,總算脫離了這噩夢般的門房,要是再走晚一點真怕自己會吐出來。

    李林甫邊走時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夜色中厭惡的皺了皺眉頭,“相府的門房也該擴建了,這樣鬧哄哄的不成個體統”

    “李侍郎說的是,明天就會動工。只是就怕擴建的再大也難敷使用,上門的人太多了,許多分明跟他說了相公沒有辰光接見卻也不走,愣是從下午一直坐到現在,前面不肯走後面不斷有人來,可不就積成了這個樣子?”

    管事與其說是在解釋,語氣裡透出的味道倒不如說是在炫耀。李林甫有些厭煩他的嘴臉腔調,遂轉口問道:“相公在哪兒?”

    “正在宴客,好多人的”

    不一時到了宴客處,距離還隔著老遠,煌煌燈火已伴著絲竹管弦之聲而來,夜風中的酒肉氣味與歌兒舞女們身上的脂粉香氣混雜在一起,濃的膩人。

    看著整整一長排軒堂的燈火,李林甫訝然道:“相公今晚的客人怕不有百十人之多?”

    “席次安排的緊,怕是還要多些”

    李林甫聞言繞開軒堂正門走到廊下,透過半開的雕花窗往裡邊看了看,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三座碩大冰山,冰山之高幾乎要挨到高大的房梁,高已如此,下方佔地之廣可想而知。

    碩大的冰山上精雕細刻著松泉雲鶴,燈光一照璀璨生輝,單席制的宴飲便是圍繞著三座冰山設座。

    除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恢弘冰山之外,屋內燈樹佈設之多簡直燦若繁星,一眼看去竟有些眼暈,席次之上酒池肉林。宇文融正手執著鑲玉進如意虛空而拍,邊拍邊宏聲道:“諸君但痛樂,使吾居政事堂數月,則海內無事矣!”

    李林甫退出廊下向那管事道: “我酒意已深再也飲不得了,給我另找個清靜地方安置。通報後相公若有暇便見,若是無暇某改日再來”

    說完也不等管事答復當先疾步而行,管事愣了一下後忙追了上去。

    等宇文融來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李林甫邊親自上前攙住腳下虛浮的宇文融,邊迭聲道:“怎麼就不勸著些讓相公飲了這許多,快,即刻送手巾把子和醒酒湯來,手巾需是用冰鎮過的”

    “月堂你的這份殷勤小意還真是讓人受用”宇文融由李林甫攙著坐了下來,“僕譴人去過你府上,你晚上也在宴客?宴的是誰?”

    “既是宴客也是出來躲清靜的,宴客之所選在尋芳閣,所宴者都是御史台中三院御史”

    “嗯!尋芳閣,御史,那柳輕侯可曾與宴?”

    李林甫沒想到他在今夜居然會提到這麼個八品小官,“有他”

    宇文融任由侍女用冰涼的手巾把子擦著手臉,擦完端過酸甜的醒酒湯大飲了兩氣兒,長吐一口氣後酒意已是退了不少,“如此說來他倒不是故意不赴僕之邀宴,倒是被月堂你搶了先”

    “相公今晚還邀了他?”

    宇文融點點頭,“少年後進僕許他為第一,這等人物衣紅衣紫只是早晚間事,豈可以品階量之”

    李林甫早就知道宇文融欣賞柳輕侯,但他同樣知道此前的那些欣賞不過是政爭的需要而已,當不得真。卻沒想到……“不意相公竟對這無花僧期許如此之高”

    宇文融的吏乾之才以及性急好輕言早已是朝野咸知,與這兩宗同樣齊名的是他的識人眼光。數載之前為推進籍田括戶,他曾親自揀選出二十六個勸農判官,這些人之前都是籍籍無名之輩,但後來展現出的理事之能卻是有口皆贊。

    其人之所以能在首輔的反對乃至掣肘下完成籍田括戶之大政,除本身的吏幹長才外,善於辨識人才、重用人才也是重要原因。

    李林甫深知於此,所以此刻才會這般驚訝,與此同時內心深處也為剛才招攬柳輕侯的舉動隱隱自得。

    “什麼無花僧!可用之才大多起於寒微,你看看他自參加科考以來做的這些事,乃至此次巡按淮南後的這本奏章,此子目光深遠,實為棟樑之才。對了,你今晚既宴請他,免不得要招攬吧”

    李林甫自得的一笑,“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甚好!”宇文融一擊節道:“這兩天長安士林開始盛傳他與崔汴州在揚州鬥詩之事,說什麼二十四詩震江南,僕原以為不過是酸文人虛語,得便瞅了瞅那些詩和那篇在濠州寫下的《醉翁亭記》居然無一不佳。

    僕將詩文掩了姓名讓府中清客品評,這些心高氣傲的一讀之下皆驚為天人,以為歷歷盡可傳世,月堂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李林甫豈能猜不到?然則嘴上卻沒說,“請相公解惑”

    “設使柳輕侯能為我所用,以他狀元的出身和力壓同輩的詩文大才,足以堵死秘書監與集賢院的口舌,文學不足以經國、實幹方能興邦,這樣的話終究是要他這樣的人來說才有份量”

    宇文融說完大笑,“此事僕原擬親自操辦,既然月堂你先出了手那就務必用心辦好,有需要僕處但直言就是”

    李林甫點點頭說起了今晚的來意,“外間已有傳言說宋璟與裴耀卿皆是相公舉薦,此事未知真假”

    “這是至尊的意思,不過借我的口說出來罷了”

    宇文融說著驀然想及一事,“今日陛下賜婚柳輕侯了,女家是工部李清臣,裴耀卿則是行媒,月堂你要招攬柳輕侯需得下手快些,莫要讓他與裴耀卿恩義結的太深,這兩人都是不可多得之幹才啊”

    李林甫心中猛然一抽,“相公,那裴耀卿這幾年未免走的太順了些 還有張九齡此次還京……相公不可不防”

    宇文融伸手揉著眉心,漫不在意道:“張九齡是個又臭又硬的石頭,你放心吧,對他這種沽名釣譽之輩僕自有手段。倒是裴耀卿並不以文學傲人,一步步走到今天憑藉的亦是吏幹長才,他若能早日進政事堂取裴光庭而代之,仆倒是樂見其成”

    說完,宇文融滿臉鄙夷道:“裴連城痴聾輩耳,居然也得居於政事堂,僕恥與其為伍”

    宇文融憑藉籍田括戶短短六年之間從一個八品官升入政事堂,為官之路實為超擢典範,偏偏裴光庭在朝廷用人的主張上卻是堅定的“循資格”派,兩人之間早有矛盾,李林甫對此亦是心知肚明,加之自己與裴武氏的私情,就沒接這話茬儿。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後,李林甫起身告辭。出府路上想著適才所見之豪宴景象,宇文融志得意滿到極致的話語,他與裴光庭的矛盾,以及剛剛罷相的李元紘與杜暹之爭,尤其是他對裴耀卿入相的看法……

    諸多念頭想法權衡在腦海中不停轉悠,李林甫上了軒車準備起行回府時,再度掀開車窗簾幕往宇文府大門看了看,心中明白這怕是自己最後一次主動走進這扇煌煌之門了。

    掩上車窗簾幕後心思一轉到柳輕侯身上,宇文融說的不錯,不能讓他與裴耀卿恩義結的太深,否則就算有心拉攏都晚了,只是這次若讓他到刑部,事兒該怎麼辦?又給他安排什麼職司?一時間李林甫陷入了沉思。

    尋芳閣宴會結束,柳輕侯回到家時朱大可正在門房等著。

    “難得這個時間你還在宅里,今晚怎麼沒去平康坊?”

    朱大可沒理會柳輕侯的調侃,更沒有與他鬥嘴,“常建先生來了,是陪著一個年輕公子來的”說到這兒,他壓低了音量,“我瞅著那人像是壽王”

    柳輕侯腳步一停,他深知朱大可雖然看著油滑乃至有些蠢相,但其實最是個心中嘹亮的貨,眼光其實毒辣的很,他既然這麼說那就八九不離十。

    但也正因為如此心裡免不得就要埋怨常建,事前也不通知一聲就把這麼個敏感人物弄到家裡來,這讓人多被動。

    埋怨是埋怨,但人都來了,而且擺出的還是坐等的架勢,他又焉能不見?當下跟著朱大可到了書房。

    書房外八個彪形護衛守著門戶,柳輕侯表明身份進去之後就見到三人,其中兩個都是熟悉的,一是常建,一是汪大用,另一個則時與自己年紀差相彷彿的年輕人,其人瘦而高,膚色白皙如牛乳,眉眼俊美的甚至有些女相。

    儘管身上穿的普通,但他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個普通人家子弟,眉眼乃至舉手投足間的富貴氣都浸到了骨頭里。

    一眼看過之後,柳輕侯當即拱手見禮,“微臣監察御史柳輕侯見過壽王殿下,未知殿下光臨寒舍,致勞久候,萬祈恕罪”

    見禮請罪罷就開始埋怨常建與汪大用,怪他倆這麼晚還帶壽王出來實是行事荒唐。

    壽王李瑁欠欠身還了一禮,笑著溫言道:“此事怪不得他二人,柳監察也無需擔心,某此來是奏知過父皇與母妃的,父皇對某向監察請益策論之事甚為讚賞,並言文章就當合為事而作,如此方可言風骨”

    柳輕侯發現李瑁在相貌上雖然更肖其母,但聲音倒是跟李三兒更像,可稱渾厚有力,這樣的聲音配上他那溫和的笑容,這是個第一眼就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年輕人。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四章要賞,要重賞

    聽他說完,柳輕侯心中石頭也算落了地,畢竟王孫不得結交方士與外臣可是李三兒的禁令,自己還曾以此叱過一個王爺以至於引發好大風波,斷不能栽在這個上面。

    “柳監察坐!”

    柳輕侯在常建身邊坐下,李瑁隨即與他聊起了策論的寫作,但柳輕侯明顯感覺到他志不在此。

    不咸不淡的說了有兩盞茶功夫,策論的話題到了尾聲時李瑁向左右看了看,常建與汪大用順著他的眼色出了書房,立在房中伺候茶湯的朱大可見狀不待吩咐轉身出去並掩上了門。

    書房中只剩兩人,李瑁有些靦腆的搓了搓手,“不瞞柳監察,某今晚來此是想問問重弩一事,此事……真是我二王兄指使?某知你回京後曾陛見過父皇,你在父皇面前是怎生說的?”

    柳輕侯聞問心中瞬間警鈴大作,臉色也沉了下來。李瑁見狀竟伸手過來攜住了他的手,“柳監察萬勿顧慮,某之所以得知此事是從母妃處聽到些零星,也望柳監察能坦誠以告,某感激不盡”

    李瑁臉上的急促是實實在在的,但柳輕侯把不准的是他這份急促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想要的答案又是什麼?“茲事體大,微臣實不敢妄語,殿下既從娘娘處得知消息自該去問娘娘才對”

    “母妃只說二王兄狼子野心,竟指使人私運重弩入京意圖不軌,還說此事全仗柳監察你識破奸謀,卻又不肯告訴我事情備細,這讓某如何能信?”

    李瑁說話時,柳輕侯一直非常仔細的關注著他的神情動作,乃至說話的語氣,“噢?惠妃娘娘已有答案,殿下為何不肯信?”

    “我不信二王兄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瑁頗為澄澈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茫然、猶豫,乃至惶急,緊捏著雙手遲疑聲道:“而且我也不敢信,此事若是真的,不僅二王兄性命難保,五王兄、八王兄也必難倖免,我……”

    我了半天,他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倒是眼眶子裡蓄滿了淚水。

    咦!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雖然說的話也不多,柳輕侯此刻已對李瑁有了個初步的印象。

    從小離開父母被寄養在寧王家直到十幾歲成年,李瑁是個被保護過度的年輕人,當也是個純良天性仍存的年輕人,他給人的感覺很像劉邦與呂雉的兒子漢惠帝劉盈。

    “茲事體大,微臣實不敢亦不能在殿下面前說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微臣倒是可以給殿下一點建言”

    李瑁明顯很失望,但總算王子風度不失,“願聞其詳”

    “殿下真想知道此事真相,大可去問陛下”

    “問父皇?怎麼問?”

    “該怎麼問就怎麼問,關鍵是你剛才問微臣時是什麼樣子什麼心情問陛下時也當同樣如此”

    柳輕侯點頭的同時人已站起身來,“夜色已深,殿下該回王府了,請!”

    李瑁滿懷失望的回到王府,一夜難以安眠,第二天起來後徬徨無計良久,最終決定按柳輕侯的建言試試。

    畢竟身邊最合心意的常建以及最得用的汪大用都對他讚譽有加,且母妃乃至父皇都在自己面前誇過他,這種人的建言總該值得一試,至少比現在不知所措要好。

    李瑁主意打定後到了內宮請見母妃,恰逢今天散朝早,父皇來此小坐,碰上個正著。母妃滿臉笑意,父皇看著也是一臉慈愛。

    李瑁見他父皇心情很是不錯,心底的勇氣又鼓起三分,見禮過後便大著膽子請父皇屏退左右。

    聞聽此言,惠妃訝然而笑,“瑁兒你這是作甚,莫非還要像八歲那年入宮過上元節時一樣想跟你父皇咬耳朵說說悄悄話”

    李瑁不滿的瞅了母妃一眼,只是這個動作倒讓李三兒臉上的慈愛越發明顯了些,隨著他一揮手,眾太監宮女們應勢退了個乾淨,屋中只剩一家三口。

    李瑁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但心中的那股子念頭還是支持他迎著父皇的目光開了口,“兒臣今日放肆是想向問問重弩一事,此事……真是我二王兄指使?”

    李隆基臉上的輕笑消失了,臉色陰沉的怕人,一擺手壓住欲要說話的惠妃,“你以為呢?”平淡的話音裡帶著陰沉的氣息。

    “我不信二王兄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瑁頗為澄澈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茫然、猶豫,乃至惶急,緊捏著雙手遲疑聲道:“而且我也不敢信,此事若是真的,不僅二王兄性命難保,五王兄、八王兄也必難倖免,我……”

    不僅是說辭,就連臉上的神情都與昨晚相似,只是因現在面對的是父皇,他臉上的茫然、猶豫、惶急表現的更為明顯與激烈。

    李隆基靜靜的看著他的第十八個兒子,臉上神情慢慢放鬆下來,剛剛消失的慈愛回來了,並且有了濃濃的欣慰。“此事未有定論,朕已命人去拿王鉷,有了他自然也就知道答案。朕……也與你一樣,不信太子會如此悖逆”

    說話間李隆基站起身走到李瑁身前,看樣子原本想摸摸他的臉,但最終落在的卻是頭髮上,“八歲那年你跟朕說的悄悄話就是替老五求情,如今人雖然長大了,心性卻是未變,很好!”

    自打十三歲之後李隆基就從未對李瑁如此親暱過,惠妃高高懸起的一顆心剛落下,李隆基已扭頭過來向她一笑道:“愛妃給朕生了個好兒子,十八子正為李,哈哈”

    李隆基一直待到用過午膳後才走,心中歡喜無限的惠妃一送走他,轉身就攔住李瑁,“你跟娘說,來時那話是誰教你的?”

    “兒子昨晚去了柳監察家”

    “柳監察?那個小和尚!張道斌”

    本就在身邊伺候的張道斌上前一步,“臣在!”

    “要賞,要重賞!”

    “是”

    柳輕侯休完半個月的假期後又開始了京官按時上下衙的生活,上衙第一天才發現如今的御史台居然沒主官了。

    回爐重任御史大夫的崔隱甫還在回京的路上,原本坐鎮御史台的中丞李林甫已高升刑部侍郎,御史台一下子進入了山中無老虎的狀態。

    雖則御史台一直有侍御史治事的傳統,但侍御史畢竟不是主官,名不正言不順也就不願過多得罪同僚,只要不出大簍子,維持而已。

    一幫監察御史們由殿中侍御史李寅看著,負責所有的業務交接。這是個陰沉沉看不透的人,柳輕侯不太喜歡他,只是維持著表面的同僚關係而已,好在他也不是個多事的人,雙方倒也兩得其便,各自輕鬆。

    台內氣氛輕鬆,柳輕侯正式上衙第二天交了巡按淮南的作業之後個人在職司上也輕鬆下來了。有吉溫這麼個能力超強的副手判官在,一應例行公務都被他料理的清清爽爽,根本無需費心。

    由是,柳輕侯每天到衙點卯之後就乾起了“私活兒”,三本奏章中的兩本俱已上交,剩下的第三本,也即關於改革漕運的奏章經過長達半年的思考醞釀後也終於到了落筆成文的階段,這就是他的私活兒。

    李林甫有心招攬他的事情第二天到裴耀卿府時已經當面說過了,結果卻引來裴耀卿啞然一笑,“李月堂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只想著把你帶到刑部,就沒想人去了怎麼安置?”

    柳輕侯也沒想過這事兒,此時聽裴耀卿一說還真是啊,刑部雖設有四司,但人事安排上的品秩落差很大,四司郎中是五品,佐貳的員外郎是六品,下來就是負責辦事的主事、掌固、亭長等等,而這些人中即便品秩最高的主事也只有八品,還是從八品。

    簡而言之就是刑部設官中六品到八品之間是斷檔的,自己真要去刑部根本無法安置,一下子跳上從六品員外郎?這不可能!退回到從八品主事,更不可能!

    想到此處,柳輕侯也忍不住啞然失笑,裴師說的不錯,李林甫確實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不過從裴師這麼快的反應來看,想必他也打過同樣的主意,“老師想讓我到戶部?”

    裴耀卿聞問直接點了點頭,“是啊,你能到戶部來,某要省好多心,只是不可能了”

    此次朝中人事變動太大,上面的變動調整完畢後必然會影響到下面,柳輕侯即便之前沒有心理準備,經李林甫招攬事後也明白自己肯定是要動動了,只是往哪兒動心裡卻一點譜都沒有。

    事涉前途去向不能不關心,又聽到這話柳輕侯當即問道:“為什麼?”

    “今天小朝後惠妃娘娘以給你賜婚事為由召見過我,說的卻是你的去向,他想讓你到壽王府任西閣祭酒,並明言要讓我來做這舉薦人,我如何能拒?

    對了,你與李二小姐的婚事太史局已經卜過佳期,你趕緊著把聘禮準備好,我好到日子去送婚書。崔盧李鄭世代高門,你這又是天子賜婚狀元郎,說句天下矚目也不為過,聘禮得用心。

    否則不僅女家,就是至尊臉上也不好看。怎麼樣,缺不缺錢?若缺我手上倒還有些,你自去找你師娘搬就是”

    柳輕侯也是最近才知道唐代根本沒有什麼欽天監,什麼欽天監正就浮云了吧,有的只是太史局。聽到裴耀卿最後一問,心中一暖的同時搖搖頭道:“學生雖然沒什麼錢,討個老婆還是夠的,必不至於給老師你這媒人丟了臉就是”

    “什麼老婆不老婆的,盡學些市井俚語,粗鄙!你那本有關漕運的奏章可寫好了?”

    柳輕侯暗道裴師話題的跳躍性真大,“正在寫”

    “寫快些,某舉薦你為壽王府西閣祭酒的薦章至遲三日內就得遞上去,你這本奏章要及時跟進”

    柳輕侯聽完一怔之後隨即明白過來,看著裴耀卿就笑,“裴師這是要跟貴妃娘娘打花狐哨,此可非人臣之道啊”

    裴耀卿看著柳輕侯賊兮兮的笑容沒好氣道:“以你之能到壽王府做個西閣祭酒實是屈才了,某這是為國惜才。況且現今正是用人之際,你又是鼓搗漕運變革的始作俑者,焉能缺席”

    “那老師想讓我如何安置?”

    裴耀卿苦惱的搖了搖頭,“某觀惠妃娘娘此次執意甚堅,先過了她這一關再 ”

    因是早已構思的成熟,真到動起筆來其實就快。前後歷時五天,他的這份奏章終於完成了文字定稿。

    柳輕侯寫完謄正完再度通讀檢查時,正本奏章的骨幹已在腦海中歷歷呈現。這本奏章的主旨自然是改革漕運,主張之核心則是水陸並舉,節級轉運八字綱領。

    所謂節級轉運就是沿河設倉,分段運送。水通則隨近運轉,不通則且納在倉,不滯遠船,不擾欠耗。

    如今的漕運水道絕大部分都與前隋修建的大運河重合,大運河兩側隋煬帝曾廣修離宮及糧倉數十處,以此為基礎,再在例如汴河與黃河交彙的河口處等關鍵節點修建部分新倉,就能串起一條項鍊,漕糧可在糧倉中暫囤並節級轉運。

    這一改革主張完成之後,盡可以實現江南之舟不入汴水,汴水之舟不入黃河,黃河之舟不入洛口。而腸梗阻的河渭之間則可以諸倉遞進,水通便行,水阻則止,便於陸運就陸運,便於水運就水運。

    如此一來,當初病周處許傑等人的漕運之苦盡可休矣,揚州漕船隻需跑淮水一段,再也不用一走經年致使百姓不堪其擾,不堪其苦。而朝廷的漕糧運輸也不需要再跟以前一樣得等水情變化白白浪費時間,如此不僅會大省運費,減少糧食損耗,運力也必將大增。

    這是一個於國於民都有大利,也將徹底解決長安以及整個關中缺糧之患,並將江南江北更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改革,當它成功之日就將是大唐正式走上極盛巔峰之時。

    看著奏章,腦海中想像著恢弘的圖景,柳輕侯感受到強烈的熱血奔騰的激情以及無比堅定的目標感,後世今生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去做一件事,一件真正的大事。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修齊治平,某亦能為之!

    正自熱血激昂的時候,俞判官一臉紅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監察出事了”

    柳輕侯放下奏章笑道:“我能出什麼事兒?”

    俞判官作勢扇了一下自己的臉, “看我這嘴。我剛奉殿中侍御史之命往政事堂送呈文,聽說宇文相公和裴相公吵起來了,為的還是監察你”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五章穿越客絕不吃軟飯

    “為我?”

    “是啊”

    “我一個八品官,政事堂議人事關我何事?”朝廷人事大權是分級的,三品以上官員的升遷調轉需由皇帝親自決定;六品以上吏部出名單政事堂議定,皇帝過目;六品至九品吏部決定,經尚書省報備政事堂後即可。

    按此程序,以柳輕侯當下的品秩即便要動也夠不上上政事堂的資格,所以他才會有此問。

    “新任刑部侍郎李林甫薦你超擢刑部司門司員外郎,那可是從六品,所以就上了政事堂。裴光庭裴相堅決反對,宇文相公則一力支持,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首輔蕭相又彈壓不住,動靜太大消息就傳出來了”

    俞判官說完,搖著頭道:“這個裴相公父子兩輩還真是格格不入,老裴太尉當年曾掌選事十餘年,用人但視才幹不問資序出身,小裴相公卻死抱著資序不放,以監察之才未必還管不好個門禁?”

    裴光庭老爹乃是前朝名臣兼名將裴行儉,李三兒繼位後追封前朝名臣,加贈其為太尉。不過這不是柳輕侯關心的,聽說李林甫舉薦自己為刑部司門司員外郎而被裴光庭所阻後,他不僅不難受,反而心底還很高興。

    司門司是刑部四司中最靠後的一個,負責的事務是管理天下門禁關卡出入登記,以及各地上繳失物的處理,聽聽這職掌吧,正熱血沸騰要干大事的他豈能有興趣?

    裴光庭駁了正好,更別說還就此堵住了李林甫的招攬。唯一煩心的是這風頭出的莫名其妙。還有,新政事堂才剛剛調整,宇文融就和裴光庭來這麼一出兒,真是讓人無語的很。

    為人沉默寡言的裴光庭對待政見也如石頭般冷硬,宇文融與他性格截然相反偏又強勢,這兩人只怕蕭嵩一個都弄不住,這屆政事堂可算又有熱鬧瞧了。

    當天下午將近散衙時,兩位相公不和直至相爭的消息已經傳的滿皇城皆知,連帶著把柳輕侯也帶成了熱點人物。

    正式入仕尚不滿兩載,先是超擢監察御史,現在又要再度超擢員外郎,同年們還在從八品上等待第一次考功,他就要奔從六品了,這升官速度簡直讓人瞠目結舌,還好裴相公堅決給頂住了,要不然讓我等還怎麼活?

    這邊酸言酸語剛罷,那邊就嗤笑道:“看看他巡按淮南後一本彈章弄出的風波有多大?裴相公雖然擋住了他超擢司門司員外郎,卻也擋不住他這次依舊會超擢,屆時品階或許低些,沒準兒位置卻更好,或得品階或得實權,總之是吃不了虧。就這人還要天子賜婚李工部家閨閣,哎,同人不同命啊”

    柳輕侯就是為了避開這些必然會有的議論,散衙前交了漕運奏章後就直接回了家,進門就見九娘子滿臉喜氣。

    “遇到什麼喜事了?”

    “今個兒聽到消息說你以後能當宰相”

    這話把柳輕侯聽的是瞠目結舌,“還有這麼好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九娘子邊親自給柳輕侯換著家居常服邊扳起了手指頭,“你看啊,你是狀元出身,還是天子欽點;如今又要娶李工部家閨閣,也算有了根腳。

    再看你升官速度之快頗有宇文相公的風頭,比之當年的有腳陽春宋相公亦不遑多讓,這樣下去可不就是要進政事堂嘛。等你進了政事堂,咱家也就該有國夫人了吧”

    柳輕侯穿好袖子,看著雙眼亮晶晶的九娘子有些心疼。她雖然從沒說過,但自從兩人成親後她對自己的身份就異常的在意,眼瞅著都快成心結了。

    要說這也真是無奈。以前兩人沒成親時王縉等官場朋友來的都挺多,甚至裴耀卿也來過,但自打成親之後這些人反倒不怎麼上門了,有事都是在外面說或者是上他們的門,其中原因還不就是不好面對九娘子。

    王縉、裴耀卿都是所謂世家出身,他們並不是對九娘子這個人有什麼意見,而是無法接受她的身份,但這事即便窩火,柳輕侯還沒法兒怪他們,也根本無法勉強。

    對此,九娘子豈能無感?而這又反過來會形成她的壓力。

    柳輕侯探手捏了捏九娘子的臉,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把九娘子身份的問題解決掉,否則她就不會真正快樂。而要解決此事,最給力的人選當然是惠妃娘娘,她有這個身份以及權力。

    主意藏在心裡,口中笑問:“行啊,為夫努力,爭取早點兒給你掙個國夫人的封賞誥命回來。這話都是聽誰說的?”

    “議論的人可多”九娘子展顏一笑後眉頭又蹙了起來,“今個兒太史局譴了人來送佳期,天子賜婚這麼大的事我實在操辦不來,大姐也……”

    柳輕侯伸手就將她攬進了懷裡,“此事哪兒有讓你操心的道理,你呀也別太委屈自己,我其實還是更喜歡你成親前的樣子,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沒事兒偷偷酒喝多好”

    九娘子軟軟的靠在柳輕侯懷中,“現在跟以前畢竟不一樣了,你都是官人了,我要還跟以前那樣成什麼樣子?不得讓人笑話你呀”

    “谁愿意笑誰笑… …”柳輕侯正要跟她說說甜蜜話時,蕭梅來報,說是李家二娘子到了。

    她依舊是一副男裝打扮,身後除了兩個婢女外,還有一個看著就精明幹練的中年。

    “你來了”柳輕侯點頭見禮,李二娘子還禮並與九娘子見禮後道:“再過幾天就該通婚書了,我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她說的很含蓄,也是一片好心,但卻也將心中的擔心暴露出來。柳輕侯出身微賤,又無家族可為依仗,她在擔心他辦不下這件大事。

    柳輕侯還真有些莫名其妙,“通婚書?太史局已經送來日子了,不就是聘禮嘛,還準備什麼?”

    李商隱淺淺的笑了笑,探手從身後婢女手中接過一個木盒子和兩張紙箋遞了過來。

    柳輕侯隨手接過,那木盒子卻是重的壓手,再一看,好傢伙,用料居然是在後世只聞其名,號稱木中黃金的金絲楠木。

    見他拿著木盒子顛倒翻轉的看,甚至還湊到鼻子上去聞,李商隱眼中閃過絲絲笑意。看來自己對他的了解與看法不錯,這個未來的夫婿既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的讀書人,也不是坊間傳說中的風流才子,有時侯真跟個小頑童一樣。

    眼中含著笑意,李商隱隨口解釋道:“這是放通婚書必須要用的禮函,或楊木或金絲楠製成,長一尺二寸,法十二月;寬一寸二分,象十二時;函壁厚二分,象二儀;蓋厚三分,像三才;函內寬八分,象八節。通婚書放入其中後禮函要用五色線扎縛、封題”

    這番話聽的柳輕侯直翻白眼,我擦,就你家講究多,至於嘛?

    吐槽歸吐槽,不過一想到李商隱舊族高門的出身,就連柳輕侯也不得不承認還真就至於。

    四姓中的山東高門崔、盧、李、鄭最是以禮法傳家自傲,也最是矯情。就連皇家與之聯姻的時侯都得仔細叮囑禮部官員,禮儀上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勿使為彼輩所笑。

    聽她這麼一板一眼的介紹之後,柳輕侯對那禮函頓時就沒了興趣。放到案几上後再看兩張紙箋,一張上面寫的是通婚書的內容及格式;另一張上面則是送通婚書時必須要有的聘禮。

    聘禮單子上密密麻麻,柳輕侯一眼看去都有些眼暈:押函細馬兩匹、次函輿、次五色彩、次束帛、次錢輿、次豬羊、次鬚麵、次野味……

    一個個“次”字兒沒完沒了。邊看忍不住心裡就吐槽上了唐朝的與世家聯姻,天天只說嫁妝厚,這聘禮可也不少,真想娶個高門閨閣,絲毫不比後世娶白富美來的輕鬆。

    瞅瞅這又是馬又是輿的都還好,但這“錢輿”真是是個什麼鬼?

    輿是北宋之後轎子的前身,轎子的前身哪,那可是抬人的物件兒!讓備錢輿,就是把抬人換成抬錢唄,這怕是得論斤,而且至少得是百斤起跳……

    太黑了,這些世家簡直是黑的不見底啊!

    李商隱像是沒看見柳輕侯的表情,“彩禮的準備切不可輕忽,否則必一世為人所笑。你是官人要上衙辦差,實也顧不過來,知道有此一節也就夠了。此事我自有準備,一切操辦也自有小李管事。”

    口中說著,李商隱又向後一伸手,自有婢女遞過一疊飛票轉手就要交給那精明強幹的中年。

    雖然這個動作很感人,但這個動作也很打臉哪,別說九娘子看不下去,就是柳輕侯自己也覺得太那個什麼了。

    一彆扭,胡思亂想瞎吐槽的穿越後遺症又犯了。

    這打的是咱後世所有單身狗的臉,這打的是所有穿越客的臉,咋滴,欺負咱二十一世紀單身狗娶不起你唐朝媳婦兒?

    我勒個擦擦,哥還告訴你了,哥在後世是單身狗不假,但哪怕穿越了一千三百年,哥照樣不……吃……軟……飯!

    “且慢!”柳輕侯搶在九娘子前面上前擋住了李商隱的手,目光直視著她那很典型的丹鳳眼,“某雖窮,一份彩禮也還備的起,也斷不至於讓人一世所笑。好意心領只是用不上,收回去吧。還有這位小李管事也一併請回,柳家知禮也不缺禮”

    眼神堅定、聲音沉雄,柳輕侯自忖這番話說的當真是擲地可做金石聲,絕不會給後世單身狗和一切穿越眾丟臉。

    就連李商隱帶來的婢女都被柳輕侯這番勢大力沉的話砸出了眼睛裡的小星星兒。哎呀呀,新姑爺不僅是狀元,還有才,還長的俊,關鍵的關鍵是還這麼有實力有魄力,美死了美死了,這跟著小姐一起陪嫁過來真是美死了!

    多虧小姐打小主意就正,要不怎麼能頂住壓力拒絕那麼些求親的,又怎麼能抓到狀元郎這麼好的夫婿?

    李商隱坦然與柳輕侯對視的眸子裡瞬間綻放出一片異彩,就連臉上似乎都發出了光,“你如此有心自然最好,今日實是我多事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攪擾,你且抓緊準備吧”

    她是個不拖泥帶水的性子,說完就走。柳輕侯攔下了九娘子親自送她出去,丫環們與小李管事見狀自覺的放慢腳步離得遠遠的。

    “自從洛陽一別後也沒時間好好說說話,這次天子賜婚你願意嗎?”

    李二娘子扭頭瞥了他一眼,“妾心君自知,又何必明知故問”

    柳輕侯點點頭,“好,既如此,成親之前有兩件事想跟你說說”

    “你說”

    “九娘子是我明媒正娶迎進門的,不管別人怎麼看,在我心裡她都是我的妻子,咱倆成親之後這一點不能變,也沒有什麼妾室之說,這個你能同意嗎?”

    “兩頭並大,以生辰論姐妹,這原就是我與九妹商量好的”李商隱一笑,特大氣,“第二件是什麼?”

    “家和萬事興,每個人才能在這家裡過的舒心快意,家才像個家。九娘子出身孤苦,比不得你世家高門,成親之後我想請你萬不要為難她,成嗎?”

    “在你眼中我竟是個母大蟲,這事兒都還要你來提醒!”

    九娘子言語中有著濃濃的不值一提的意味,“我還道你是要與我談嫁妝,沒想到……你如今是官人,家外有多少事要操心,沒必要把心思花在內宅兒女子情事上,這也不是你該操心的”

    “嗯?”

    “放心吧,你之所憂根本就不是個事。趕緊去忙你的正事才是正經”,李商隱說話間招了招手,待丫環與小李管事上前後向柳輕侯斂身一笑後走了。

    柳輕侯看著她的背影頗有猛出一拳卻擊打在空氣中的挫折感。自己以為天大的事兒在她看來卻根本不是事兒,這都什麼人,什麼教育啊。

    回到屋中,九娘子一見他就發狠,“堂堂狀元郎娶不起個人嘛,這回就是傾家蕩產咱也要把這事兒辦好”

    發狠完,臉上愁容又出來了,“錢好說,但是這禮怎麼辦?”

    柳輕侯上前握住她的手,“可不敢傾家蕩產,這麼多人這麼大宅子等著養呢。剛才已經說過,這事你就別煩心了,我來找人辦”

    原想著第二天上衙點卯後告個假後就去辦這事,結果到衙沒多久就听說自己被薦舉為壽王府西閣祭酒的消息。裴耀卿的本子到了政事堂,消息也就傳出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六章新職

    有了昨天兩相之爭的事情,裴耀卿的這個舉薦就很惹人關注。親王府西閣祭酒是個七品官,論理吏部就有權決定,到政事堂只是報備,但因事涉於他,舉薦人身份又高,居然把個不是事的事兒硬是弄成了人人關注。

    柳輕侯當然也關注,與此同時心裡急切著昨天送的奏章怎麼沒動靜兒,這別真搞成西閣祭酒可就沒意思了。

    因是要等這消息,找人為司禮的事兒就沒去辦,一直等到下午將要散衙時終於有了新消息,繼昨天刑部司門司員外郎的超擢被擋住之後,今天壽王府西閣祭酒的任命又卡了。只不過昨天擋的人是裴光庭,而今天卡的則是宇文融。

    “親王府西閣祭酒職司不過是隨侍親王,迎引賓客,以監察御史柳輕侯任此職,寧不屈才?身為宰相,司職銓選天下人才,如此安排,寧不虧心?”

    據說宇文融今天沒吵,但就這淡淡的一句話愣是噎的分管吏部的裴光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柳輕侯笑著搖搖頭回到家中,原想晚上出去找人辦事,但吃過飯後醉夢樓大娘子和許老琴師一起來訪,大娘子是來看九娘子的,許琴師則是想借西園一角養老,“我老了,跑不動了,醉夢樓還是太鬧了些,又心喜你這西園別具匠心,願於此終老,你可願意?”

    柳輕侯何止是願意,簡直就是求之不得啊,當即親自跑前跑後將老琴師安頓在了西園專修的精舍中,忙完又陪著說了會兒話,再想出去時間已經不太合適。

    孰料他沒出去,張道斌卻訪上門來了,依舊是汪大用陪著,臉上笑瞇瞇的。

    書房中坐定,張道斌賣起了關子,“無花你猜老公我是從哪兒來?”

    看著他的神色,再看他臉上的表情,柳輕侯心中一動,“公公莫非是去了宇文相公府?”

    “雖不中亦不遠矣,你呀還真是有顆七竅玲瓏心。我是從李月堂府中回來的,宇文融那裡自有他去說話,總之,無花你的西閣祭酒是做定了。這幾天一直忙著此事倒是把娘娘要賞你的事情給忘了,娘娘吩咐重賞,說吧,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若是換了平時柳輕侯必定要辭,但這回他可沒想客氣,直接把九娘子的事情說了,直言就要這一個賞賜。

    張道斌聽完摸著光滑的下巴頦沉思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柳輕侯,“此事老公做主給你辦了,只是必須要等到你與李家二小姐成親之後再說,事兒老公既然應下了就必定給你的辦的漂漂亮亮,壽王這裡你自己看著辦”

    柳輕侯喜不自勝的謝了,與此同時心中也明白自己這就算是跟壽王綁上了。若只從利害的角度考量現在這麼做算不得很明智,但為了九娘子卻是千值萬值。

    因是想到這兒他就順勢問起了周忠和王銲案。這兩個他親自押解進京的要犯自送進大理寺後就如泥牛入海再沒個消息了。

    “周忠正由大理寺少卿親自在審,供狀直接進呈御前。至於王銲……已經由高公公接手了,現在就等著王鉷的消息。老公我適才之所以敢替娘娘把你所求之事攬下來,其中至少一半的原因就是這件案子你實在辦的漂亮”

    言至此處,張道斌嘿嘿一笑,完美的詮釋了老奸巨猾的意韻,“案子到了這一步,父子相疑已是在所難免,不管大家現在怎麼處斷,廢太子已是早晚間事,哈哈”

    柳輕侯聽的無語的很,張道斌和惠妃娘娘可以這樣想,但這卻絕非是他的初衷,誰能知道一個官倉貪蠹案會發展到這一步,滋味難明的陪笑了兩聲,“那批重弩可找到了?”

    張道斌搖搖頭,“只要還在京中,這不過也是早晚間事。再則欲以重弩行不軌之事首要就在於一個密字,如今既已被你揭破,小患固然是有,卻已無傷大雅。行了,事情既已說完老公也該回宮了,等你到了壽王府再見面說話就方便多了,屆時定要好生與你辯辯禪”

    隔天早晨,柳輕侯到衙點卯後沒去找李寅告假,而是老老實實呆在公事房中。儘管那份奏章已經上交,他手頭上實際已經沒了什麼大事,卻有種感覺今天怕是有可能會被叫到政事堂問話。

    按程序漕運奏章今天必定會到政事堂,無論是哪個相公接的手,這麼大的事都必然會找他去問問。

    個多時辰後預感應驗了,只不過來叫他的卻不是政事堂中雜役,而是宮裡的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大約是剛剛才開始辦出宮差事的緣故,一張臉嚴肅的有些緊張,嘴也閉的鐵緊,見他這樣子柳輕侯就什麼都沒問。

    經承天門入宮城,眼瞅著到了地方時,柳輕侯隨手遞給小太監一份錢財,把個小太監弄的臉都紅了,手直打哆嗦。

    柳輕侯見狀笑著安慰了一句,“這是慣例,是你跑腿的茶湯錢,儘管收著,不礙的”

    小太監縮回手將錢給袖了,邊繼續向前走邊頭也不回的憋了一句,“相公們都在裡面,還有裴侍郎,昨天進京的崔大夫與張少監也在”

    崔大夫自然就是官復原職的崔隱甫,張少監……“是張博物?”

    小太監沒說話,一臉的茫然。

    “就是張九齡,博物是他的字,你現在這個差事這些都要記好,要不然以後免不得吃掛落”

    小太監點點頭,“謝過狀元郎,張九齡在裡面”

    此時前方偏殿距離已近,兩人都不再說話。到了門口,小太監自進去通報,柳輕侯站在殿門處等候,剛剛站定,裡面腳步聲響,黑臉剛肅的崔隱甫走了出來。

    崔隱甫看到柳輕侯放慢步子站定了,“僕看了你在揚州寫的謝客榜,還有你辦的周忠案,都沒給御史台落臉面,不錯!僕在剛才的陛見中已舉薦你升任殿中侍御史,要好生做”

    柳輕侯躬身拱手,“謝過大夫”

    “嗯”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崔隱甫點點頭後去了,嘴角處難得的翹起了一回。

    柳輕侯站起身就看到了一張五官肅正的黧黑臉龐,臉的主人大約五旬年紀,鬢間有零星的霜發,頜下濃密的長須卻是既粗且黑,根根不亂的望之如刺針。

    四目對視,兩人都相互深看了一眼,只是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擦身而過。

    張九齡,終究還是見到你了!

    心中波瀾方起,小太監出來請他進去,忙收攝心神入內而去。

    張九齡出了宮城後徑直來到皇城秘書監,他如今身兼秘書少監及集賢院副知院事,使職不論,這兩邊都有給他預備著的公事房。

    秘書監賀知章早在等著他,見他進來當即起身相迎,拱手行禮賠罪道:“昨晚家中委實有事,未能前往為博物接風洗塵,有罪有罪!”

    張九齡拱手還禮畢擺擺手道:“這值當的什麼,季真兄素與江南士林往來密切,你這兒可有那柳輕侯在揚州的謝客榜?”

    賀季真聞言哈哈一笑,“你也聽說了?柳無花這一遭在揚州可是攪起了好大一片風浪,江南士子一向眼高於頂,這回卻是心悅誠服!這是從揚州傳抄回來的,我也拿到手不久,來,奇文共賞之”

    張九齡接過手的是厚厚一摞,不僅有謝客榜文,還有諸多詩文。張九齡也不多言隨手翻閱起來,不一會兒便將榜文、二十四首詩以及那篇《醉翁亭記》看完了。

    賀知章一直等著他,見狀問道:“如何?”

    張九齡也沒遲疑,“好詩文!”

    “確實是好啊”賀知章復又笑道:“有家鄉士子來信說,只覺揚州風流都已讓他寫盡了,後輩竟無復落筆處,博物你聽聽這話,又何止心悅誠服!”

    張九齡抖了抖手中詩文,眼神中極其罕見的透出幾絲茫然,“難倒當日某竟錯看了他?”

    當日賀知章為禮部侍郎主持禮部科試時正是收了張九齡的信,並受其影響而將柳輕侯黜落的,其中原委如何不知?

    只是多年相交下來他也深知張九齡的脾性,並沒直接去勸,“前些時去拜訪燕公,聽說此次主持大檢天下糧倉之事,柳輕侯舉薦的也是博物你”

    張九齡默然點了點頭,“我亦聽燕公說過。再看看,容某在看看吧”

    賀知章心底一聲嘆息,出京數年磋磨,張博物依舊是張博物,其心志與主見實非他人可輕動。

    兩人這邊說話時,柳輕侯已經對著偏殿大屏風上所繡的《大唐山川地理圖》完成了漕運改革線路的介紹,其實也就是他所上奏章的口頭版。

    李三兒聽完,看了看三位宰相及裴耀卿後揮了揮手,“下去吧”

    柳輕侯已經做好了回答提問的準備,聞聽此言明白過來自己終究還是品秩太低,尚不夠資格參與他們這個級別的會商。

    既然如此何必把我叫來,奏章上已經寫的夠清楚了。柳輕侯心中腹誹,人卻老老實實的出了殿,回到皇城跟李寅告了個小假後便去了楊崇禮的大宅。

    以前到楊家走的都是側門,自打中了狀元後一律都是正門,這並不是楊家勢利眼,實是這個時代通行的禮儀規矩,大家相處時看著極隨意,但在有些東西上卻是絲毫不亂。

    楊達不在,接待他的是李叔夜。

    李叔夜招呼人奉上茶湯,等待楊崇義過來的空閒裡將柳輕侯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你在揚州的事情都傳到京城了,幹的漂亮,可算替咱們關中士林大漲了威風”

    柳輕侯笑著遜謝時楊崇義從正堂屏風後走了進來,看著柳輕侯哈哈笑道:“狀元郎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怎麼,這是終於得閒要請哥哥們吃酒了?”

    柳輕侯起身還禮的同時臉上苦笑道:“慚愧慚愧,請哥哥們吃酒的事兒只怕還得緩緩。我今日前來卻是請行首江湖救急的”

    “哦?”楊崇義與李叔夜對視一眼,邊肅手邀坐邊笑言道:“江湖救急?這說法倒是新鮮,坐下說,什麼事?”

    柳輕侯也沒繞彎子,徑直將李商隱以及通婚書送聘禮的事情一一說了,說完臉上依舊是苦笑,“幾位哥哥與我相識的時間不短,當知道我並不是個好張揚的,無奈這次實在是想靜悄悄的都不成。畢竟裡邊 裝著天子、惠妃娘娘還有裴大人的臉面,再說女家門戶也高,不好辦哪!”

    他這邊話剛說完,楊崇義放在扶手上的手一拍笑道:“狀元及第,天子賜婚早已在長安哄傳,連市井間都已是沸沸揚揚,多少人等著看熱鬧的,你還想靜悄悄的辦了?

    崔盧李鄭皆數百年華族,少有對外聯姻之舉,更別說你要娶的還是李工部家嫡女,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美事。

    辦,必須得大辦,好生辦,此事上斷不能小家子氣,亦不能為女家所笑。愁什麼,你現在還缺錢?”

    “倒不是錢的事兒,關鍵是無人主持禮儀,幫辦的人手也不足,家中唯一一個堪用的烏七還在揚州”

    “原來是這”楊崇義摸了摸下巴,“這倒的確是個事兒。不過你既找到哥哥門上,那就放心,此事有我,定當給你辦的漂漂亮亮”

    楊崇義一揮手,就算把這事給大包大攬了下來,柳輕侯也算是徹底放了心。世家出身的首富哎,還能被這事給難住?

    隨後三人湊在一起又說了些細節,別的柳輕侯都可以打包給楊崇義,但送通婚書的兩位函使和副函使則必須由他自己去找。

    一般而言函使都是選擇親族中有官位並有才貌的兒郎擔任,但柳輕侯這孤家寡人的,唯一一個師兄還是和尚,那就只能在好友中找了。

    王昌齡和常建都在外為官,時間上根本來不及。柳輕侯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想到了王縉和李白,李白雖然沒有出仕和功名,但他名聲夠大,做函使毫無壓力。

    更關鍵的是這貨有經驗哪!

    中午就在楊家留的飯,因是下午還要上衙就沒喝酒。吃過飯回皇城時一併命車太賢不用在跟隨,著他先回去傳話朱大可親自帶人去驪山找李白,就算是綁也得把人給綁回來。

    他在揚家吃的飯,老師裴耀卿卻是享受的宮中賜宴待遇,只不過君臣兩人都沒多少心思在吃上,簡簡單單結束後又說起了改革漕運的事情。

    此事裴耀卿已經花了半年時間來埋伏筆,如果說他的伏筆是定方向,那柳輕侯這份奏章就是操作路線圖,二者一宏觀一微觀可謂相得益彰,絕佳配合。

    李三兒漱過口又淨了手面後,拿過柳輕侯那本奏章揚了揚,“你既如此倚重這個小和尚,為何又薦他到壽王府任西閣祭酒?”

    裴耀卿聞問無奈的一笑,“惠妃娘娘拳拳愛子之心臣實不忍辭”

    李三兒抬手點了點他,“你不忍辭可就苦了朕了,這幾日朕耳邊就沒清靜過。說吧,這個成了香餑餑的憊賴貨該如何安置?畢竟愛卿是要總司此事的”

    裴耀卿聞言心中大定,也沒推讓起身到屏風前指著《大唐山川地理圖》上某處位置點了點,“臣想讓他出京用事於此地”

    李三兒眼神甚好,一瞥之間已是看的清清楚楚,“硤石?你要讓他到此地做縣令?時下的縣令是誰?”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七章二入洞房

    “開元十四年進士及第的王昌齡”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王昌齡?這是個真才子,只是官聲如何?”

    “性子稍稍躁了些,但確有用事之心,官聲亦佳”

    “唔!有用事之心倒不好召回京中純為文詞之臣了,卿以為當如何安置?”

    “陝州州衙錄事參軍事有出缺”

    李三兒點點頭,“便依卿之意。變革漕運之事就託付於卿家了,這逐糧天子朕是再也不欲為之”

    裴耀卿深深的彎下腰去,“主之憂即臣之辱,臣既受命,必鞠躬盡瘁以使關中再無乏糧之憂”

    “嗯,若真有此日,則朕無憂矣,大唐無憂矣!待功成,朕又何吝公侯之爵賞,去吧”

    傍晚,又是散衙時分,柳輕侯正要回家時,俞判官再度氣喘吁籲的從外面跑了進來,“監察,定了,定了”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吉溫等人都圍到了小公事房中,柳輕侯心頭跳了跳,臉上卻輕鬆著神情道:“ 俞判官何以一驚一乍,什麼定了?”

    “監察的任官定了。陝州硤石縣令兼壽王府西閣祭酒”

    柳輕侯聽的一愣,這是個什麼安排?

    硤石縣令為外官,壽王府西閣祭酒則是朝官。以外官兼朝官不是沒有,還很普遍,但前提是品秩要高才會有這種安排,例如剛剛扶正的朔方軍節度大使李禕就兼著御史大夫職,他當然不可能真到御史台視事,這是一種榮銜和資序,為異日昇遷打基礎的。

    像一個七品縣令兼朝官這種安排可真是少見的很,另外,王昌齡怎麼辦?自己兄弟爭位那可就呵呵了。

    “某記得硤石縣令乃是開元十四年的科場前輩王昌齡,俞判可知他是如何安置的?”

    俞判官搖了搖頭,“這個倒未曾聽說”

    柳輕侯見狀臉上神情有些複雜,那兩個支使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恭喜。

    監察的這個新安排實在不好說呀!若只論品秩的話從八品升到七品當然是高升,但問題是官場職司不僅要看品秩更要看位置。

    監察御史是朝官就不用說了,任官地在人人都想來的長安皇城也不用說了,單只看一條的就是天下有多少個縣令?又有幾個監察御史?縣令至多是百里侯,監察御史的行權卻是整整一道,這中間的差距一目了然!

    就在他們遲疑間,吉溫已拱手為賀,且賀的聲音極大。

    柳輕侯聽到硤石縣令的安排便知必然是出於裴師之意,也知他的用意所在,現在之所以遲疑只是怕王昌齡那裡不好看而已,並不是對這個官職本身有什麼不滿,沒想到自己稍一遲疑倒讓屬吏們起了徬徨。

    對此他也不解釋,也沒法解釋,索性順著他們的猜想苦笑道:“外放地方,硤石又算不上什麼好地方,吉判你這一賀好沒來由”

    吉溫難得的笑了笑,口中淡淡聲道:“昔韓非有言:'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如何不賀?”

    此言一出,俞判等人為之側目,柳輕侯也叱他渾說,吉溫但只笑笑而已。

    俞判官併兩個支使吏終究還是賀了,但賀過之後退的也快,似是怕觸了他的霉頭,吉溫等他們走後低聲道:“職下願隨監察到硤石,還望監察成全”

    柳輕侯看了他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吉溫一笑,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吏部派人來請柳輕侯前往說話,消息隨之傳的人盡皆知,議論自然也就多。

    議論免不得就要驚詫,幾乎每個聽到這消息的都驚詫他怎麼會到地方去任縣令,而且還不是什麼好地方。他這種狀元出身的年輕進士該走朝官路線,在各個清貴職司間輾轉並積累資序才對啊,怎麼突然就到了硤石呢?

    驚詫之餘就是猜測,從監察御史到硤石縣令看著雖然升了官,卻是官場上最平常的明昇暗降。原本還炙手可熱的狀元郎究竟是得罪了誰?

    議論一轉到這個路子上就最讓人興奮,一時間不知道猜測出了多少答案,有說他之前在揚州得罪人太狠的;有說因他引發兩相不和,主掌人事的裴光庭裴相煩他的;也有說回任的御史大夫崔隱甫不喜他賣弄文才的。

    種種猜測似乎都有些道理,莫衷一是,未有定論,不過不管怎麼猜,多多少少都帶著點幸災樂禍,畢竟這兩年他的風頭太勁,現在看著像是倒了黴,表示喜聞樂見的人不少。

    柳輕侯深知內情,對這些個議論也就不在意,交卸了監察御史的差事後迅即回了家。根據長安到硤石的距離遠近,吏部只給了他一個月的到任時間,先得抓緊時間把婚事辦了再說。

    四日後送婚書,而後一系列程序按照太史局卜定的佳期穩穩噹噹進行,正式迎親成親那天,沿途所經坊區看熱鬧的百姓幾乎傾城而出,迎親回程時李工部家只為應付沿途障車的禮物分發就準備了足足五輛大車。

    這次的婚禮形式上更盛大,程序上卻跟上次沒什麼區別。紅粉大陣的規模更大,但讓李白欣慰的是挨打的人多了一個王縉,同樣吟詩的人多了一個可輪換著歇歇嗓子喝口水的。

    上次跟九娘子成親時賓客甚少,但這次卻多的柳輕侯看著眼發暈頭髮花,一晚上也不知見了多少個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各種姨夫姑父舅父表叔父,初時他還極力想認個臉,到後來索性放棄了,純粹就是徒勞嘛。

    這一夜醉的昏天黑地,怎麼進的洞房,怎麼上的榻全不知道,醒來時已是次日天亮,洞房了也花燭了但該履行的義務卻沒盡到。

    九娘子身邊有梅蘭竹菊,李商隱身邊有夜夢遇仙,總之柳輕侯被照顧的很好,好到日常生活中如果願意的話甚至不需要手都完全可以活的很舒服。

    次日早晨起來,兩人不用拜父母,一合計索性叫上九娘子去西園看老琴師許宗達了。

    許宗達在西園中種菊花,葛衣單衫、白髮蕭然,渾然與周圍的環境相融為一,望之隱隱然已有幾分仙氣,柳輕侯三人遠觀了好一會兒後才上前相見。

    這一日就消磨在西園中,其間柳輕侯少不得要與許師琴簫合奏,縹緲之聲宛若飄飄仙樂,使人油然而生歸去之心。

    當夜洞房,儘管李二娘子陪嫁了不少春宮圖冊,但已是老司機的柳輕侯又何需此物?這一夜雨狂雨驟,濃睡無須殘酒,直折騰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兩人才勉強起身。

    而後,兩人屋都沒出的膩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是新婦“三朝回門”的大日子,也是此次大婚的尾聲。

    兩人一大早起來盛裝打扮,最終坐上車啟行時柳輕侯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呵欠這東西是能傳染的,旁邊坐著的李商隱也隨之開始,慵懶的姿態煞是迷人。

    柳輕侯見她打呵欠就忍不住的坏笑,引來李商隱伸手在他腰間的反擊,“笑什麼笑,還不都怪你昨晚一直胡鬧”

    柳輕侯一把捉住李商隱的手合在掌心里摩挲,聞言心底嘆了口氣。

    前天跟九娘子一起的時侯還歉疚的不得了,晚上卻又跟二娘子折騰了半夜,雖然這是在唐朝,雖然這是個但凡有點小本事就三妻四妾的時代,但他心裡總還是有點那什麼。

    李商隱察覺了柳輕侯的異常,手指伸出去在他掌心裡撓了撓,“怎麼了?”

    柳輕侯嘆了口氣,也不是想解釋什麼,這還解釋個屁啊,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嘆氣,“我終究還是對不起你和九娘子啊”

    李商隱聞言抬起柳輕侯一隻胳膊鑽進了他懷中,“官人知道貞觀年間房相的舊事嗎?”

    貞觀房相肯定就是房玄齡,此情此景又提到他的名字,柳輕侯自然也就知道李商隱是想說房妻盧氏那個著名的典故了,“你是想說'吃醋'之事?”

    李商隱點點頭,“那盧氏乃是出身於范陽盧家,你知道山東舊族崔、盧、李、鄭世代聯姻的嘛,妾身娘家亦與盧氏有親。當年'吃醋'之事一出,短短不到三個月,盧氏家族就遭人退了七門親事,被退親的無一例外都是盧氏閨閣”

    “還有這事?”

    “我還能騙官人你不成? ”

    二娘子不明其意的笑了笑,“自此,盧家深恨盧氏,以其有辱 書禮傳家的名義與她斷了親情,後來就連房盧氏去世,娘家來她葬禮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女子七出之條首在嫉妒,她終究是做的太過了些”

    言至此處,李商隱從懷中抬起頭來看著柳輕侯,“你有此心我當然喜歡,但也不必為之自責,否則異日該為此操心的就是妾身我了”

    這話說的柳輕侯竟無言以對,只能感慨穿越啊穿越。

    不一時馬車到了李府,府中早已準備妥當。李清臣兩口子滿臉笑容;猶自在國子監廝混的李家老大依舊是文文弱弱、溫文爾雅的樣子,其妻崔氏端莊自持,盡顯大家閨閣氣度;最招人煩的就是李家老三的那張熊孩子臉。

    向李清臣夫妻及大舅哥兩口子見禮過後,李老三死活不肯叫姐夫,而且眼神也很是不善。

    柳輕侯見狀基本已經能夠確定,這熊孩子有戀姐情節,而且還很重。

    見禮完畢該走的規矩走完後,位高權重的李清臣因別有要事就先走了,其他人則是隨意敘話。二娘子跟她媽和嫂子聚在一起,李老三也在往那邊湊,柳輕侯身邊則來了大舅哥。

    大舅子一坐下來就說策論以及那些已經在長安士林廣為流傳的二十四詩及《醉翁亭記》,臉上神情與有榮焉。

    柳輕侯在閒話中摸清了大舅子的脾性,這是個溫柔敦厚的端方君子,也有些書呆子氣,但人絕對是個好人。

    說完這個之後大舅子又談起了《五經正義》中一些字的訓詁,哎呦媽呀,這個話題一出都把柳輕侯給愁死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王朝時代讀書人,對這些東西興趣著實不大,考過就好,哪兒受得了拿來一本正經的聊天。

    看來這一屆大舅子也不行,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嘛!

    柳輕侯正敷衍的難受的時侯,小舅子頂著一張熊孩子臉過來了。看樣子那邊三個女人的談話他沒能摻和進去,卻將氣撒到了柳輕侯身上,怨念深重,“柳輕侯,你可敢與我博戲?”

    熊孩子果然是熊孩子,張嘴就討人嫌。大舅子正要叱責,卻被柳輕侯給攔住了,笑瞇瞇的看著小舅子,“博戲!如何博?賭注又是什麼?”

    熊孩子看土鱉般瞅著柳輕侯,“博戲你都沒玩過,投壺、雙陸你總該會吧。既然是博戲,自然是博錢”

    “你有錢?”

    小舅子因為這一問感覺深受侮辱,徑直將自己的私房錢報了出來,你別說,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聽著數字還真不小。

    所謂博戲就是賭博,柳輕侯臉上依舊笑瞇瞇的,“哎呀,這些東西我倒還真沒怎麼玩兒過,再說我是你姐夫,萬一贏了你,岳父、岳母那裡……”

    “你放心,愿賭服輸,小爺從不告狀。大哥,你也不許說”

    大舅子搖頭既笑且嘆息的走開了,小舅子勾勾手指,柳輕侯跟在他屁股後面兩人出了正堂。

    堂內另一側,見攆走了老喜歡往二娘子跟前湊的小兒子後,李夫人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看著李商隱問道:“怎麼樣?”

    這一問把個素來大方的二娘子臉都問紅了,心中埋怨母親也不看看旁邊還坐著個嫂子呢,嗔怪的飛了母親一眼,“挺好的”

    大戶人家嫁女就怕女婿有隱疾,李夫人聞言長舒了一口氣,“那個九娘子無所出,尋芳閣那個花娘子也還是清倌人,我原還有些擔心,現在……二娘,你該沒騙我吧?”

    旁邊坐著的崔氏紅著臉掩嘴而笑,“若二妹真是夫婦不諧,今天三朝回門怕是沒有當下的臉色與氣色。不過這事兒阿母要真擔心,該去問那幾個通房丫頭才是,卻讓二娘怎麼答?”

    “說得對!那幾個丫頭當還不至於敢騙我”李夫人掠了掠雲鬢起身就走,二娘子叫都叫不住,只能嗔怪的看著嫂子。

    “妹妹瞅我作甚,此事關乎你一輩子,當真要緊,總得讓阿母心裡踏實了才成”

    崔氏說話間拉過李商隱的手,“怎麼樣?你那嫁妝花冊妹夫可還滿意? ”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八章收拾完小舅子後就赴任

    當日崔氏嫁到李家時,柳輕侯大舅哥洞房花燭夜蓋頭都不及挑,先去翻嫁妝花冊之事儼然已經成為崔氏心中的一塊病。因是如此,李商隱回答時就刻意注意了自己的神情語調,卻又總有點忍不住什麼,“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他呀到現在連花冊翻都沒翻過一下”

    “真的? ”,崔氏猛然一躥,人都差點站起來,隨即註意到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穩了穩神兒,“二娘子你真是好福氣!”

    李商隱見崔氏言不由衷的神情,抿嘴笑了笑,“他就是個混不管的,別看在外邊名聲傳得大,在家卻是懶得很,但凡能不操心那是一點心都不想操。成親也有這好幾天了,家事上我就沒聽他說過一句”

    這下子崔氏是真信了,拉著二娘子的手又說了一句,“二娘子好福氣”,只不過語氣與剛才已有云泥之別。

    隨後,崔氏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柳輕侯大舅哥年紀已經不小,但在國子監的課業卻沒什麼長進,不僅是他自己難受,崔氏也難受,畢竟是妻憑夫貴的時代。

    為此,崔氏因就想著趁二娘子這次回門幫著跟公公說說,就讓他走恩萌的路子算了,雖然聽著不好聽,但畢竟也是個出身,也是個官人。以李清臣的官階身份,兒子一旦恩萌就能得錢都沒了,還怎麼博?”

    小舅子臉紅了,但脖子卻依舊梗的厲害,“一次,就來最後一次”

    柳輕侯吸溜著嘴,手上抖錢抖的越發起勁,“要說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只是博戲若無彩頭實在是提不起精神”

    “此次若是再輸了,我以後再不直呼你名字,我……喊你姐夫”

    “我本來就是你姐夫”,看著屈辱的跟簽了割地賠款條約一樣的小舅子,柳輕侯嘖嘖嘴,“罷了罷了,姐夫就陪你再玩兒一回,不過,既然是博戲那可就要愿賭服輸”

    “小爺是說話不算的人嘛,柳輕侯你辱我太甚!”

    柳輕侯看著額頭青筋一跳一跳的小舅子撇了撇嘴,“來吧!”

    不到一盞茶功夫,一人十支箭的投壺就以九比五的比分結束,柳輕侯是九。

    柳輕侯投完,再度將那些黃金錢摸出來惦在手中聽響兒,下巴頦則是抬著點了點小舅子,“愿賭服輸哈”

    “姐……夫”,小舅子簡直是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句後,猛地折斷手中木箭跑了,柳輕侯仰天哈哈大笑兩聲也自出了花廳。

    轉往正堂的途中看這個僕役怎麼長的這麼順眼,來,賞一枚黃金錢!

    再看那個婢女怎麼笑的那麼甜,噢,是岳母身邊貼身伺侯的,那還說啥,來,看賞,對,你們幾個都有!

    哎呦,你這聲姑爺喊的甜,什麼?是少夫人身邊的,來來來,賞,都有都有!

    ……

    重新回到正堂,柳輕侯手上的黃金錢已是一枚不剩。但外間僕役、婢女們看向他的眼神也已是大不相同,這些可都是李府下人中的核心層。

    你瞅瞅中午吃飯的時侯吧,新姑爺所受服侍的關注與細緻那是蹭蹭直漲。要不咋說錢是個好東西呢,尤其是黃金錢!

    這社會地位啊終究還是得憑本事爭取,哪怕是在老丈人家也不例外。

    這頓飯吃的柳輕侯是志得意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舅子不懷好意的笑,這意味著這熊孩子肯定又想到了啥壞招儿。

    不過這只是小意思,真正讓柳輕侯生出些不自在的是大嫂子崔氏看他的眼神咋也有些怪怪的,其間兩人偶一對視,她的眼神不僅立時就躲了,而且還紅了臉,真真是莫名其妙。

    吃完飯略略小憩之後,熊孩子的么蛾子果然來了。他的壞招儿居然是搬救兵,趁著中午吃飯的功夫把在京好些個兄弟姐妹都給搬了來,還美其名曰是來給回門的二娘子及新姑爺見禮的。

    鬧鬧哄哄一大陣,花廳肯定是不夠用了,於是闔家到了李府後花園,這邊地方大足夠折騰。

    李老夫人欣喜於家中的熱鬧,那邊卻是戰火紛飛,李家小一輩的堂親、表親兄弟姐妹們開博戲輪番挑戰新姑爺,投壺、雙陸、金錢戲啥啥都有,且賭約開的很大。都是富二代嘛,不差錢。

    柳輕侯看著他們躍躍欲試的樣子手心也直發癢,通過之前與小舅子的投壺博戲,他對李叔夜以前教的那些東西很有信心,這就好比一個是業餘,一個是專業,可比性差距太大。重要的不是手感,而是其中諸多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小技巧。

    想找虐就來吧,富二代什麼的,姐夫在後世就最討厭了。

    見他們這邊鬧騰的厲害,李夫人及崔氏、李商隱也笑吟吟的過來湊熱鬧。

    這些博戲都是富貴閒人們耍玩的東西,李商隱又沒看柳輕侯玩過,心下對輸錢已是篤定,過來的同時已命丫頭去取錢,免得讓官人露了怯。

    賭約一定之後,博戲正式開始,隨著博戲一樣樣進行,不僅是李商隱、崔氏慢慢瞪大了眼睛,就連李夫人也不斷往柳輕侯身上瞟——不是說這新姑爺寒苦出身嘛,怎麼這些東西玩的這麼好?

    除了投壺是個例外之外,這一門上新姑爺就沒輸過。其他各樣新姑爺也只是在開始時小輸幾局,但一旦他開始贏,後面也就沒那些後輩什麼事兒了,舉重若輕之間愣是殺的他們面如土色,平日里攢下的私房就跟長腿了一樣跑到新姑爺手上。

    看到後來,博戲已經變成了洗錢,洗劫的洗。當錢洗乾淨博戲也結束時,天色也已到了黃昏時分。

    收了攤子,前面強盜似的新姑爺驀然一變又成了散財童子,當然不是散給那些富二代們,倒是常年跟著他們沒少受委屈的長隨、小廝們平白得了一注大財喜。

    新姑爺手面兒大的竟是人人有份,且份量還不輕,短短的時間裡,下午聚起來的錢財就散了個七七八八,引來後花園中一片歡騰鼓舞,就連那些垂頭喪氣的富二代們臉上也好看了不少。

    二娘子親自選的這個狀元看著雖然討厭,但手面兒與氣派還真是不小。

    李夫人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幕,側身對李商隱道:“到底還是二娘子有眼力,這新姑爺就是走到哪兒也都拿得出手了”

    晚上吃飯時李府的熱鬧自不必說,就這柳輕侯也沒讓這幫子賭場失意後妄圖在酒場上找回來的富二代們滿意,揪住妄圖起酒戰的兩個領袖,霸氣、乾脆、利索的將他們放倒,一舉震懾住了其他人。

    這一天,柳輕侯簡直是把這幫男女二代們給蹂躪哭了,但怪就怪在越是如此,到最後酒散人分時他們還對柳輕侯越親熱,甚至很有幾個連崇拜的眼神都用上了。

    好傢伙,這個姐夫不僅能中狀元,不小家子氣,還能玩兒能喝樣樣精通,簡直就是大殺四方的大魔王啊,我……喜歡。

    整整折騰了一天,該走了。李商隱見小弟又湊過來,忍不住就皺了皺眉頭,這個弟弟太黏糊她了,從他的年紀來說,這可不好。

    誰知出人預料的是,小弟這回卻不是往她跟前湊,而是蹭到了官人身邊,還脆脆的喊了一聲,“姐夫”

    柳輕侯雖因戰法得當勝了酒戰,自己畢竟也喝的不少,如今已是有酒了,“幹嗎?”

    “姐夫,你……教我!”

    “好說,好說”,柳輕侯哈哈大笑著上了車,李商隱並丫頭們隨之上車,直到馬車啟行,小舅子還在後面眼巴巴的看著。

    夜夢遇仙今天很興奮,既興奮於姑爺的大殺四方,又興奮於自己得到的份外優厚的賞賜。此前在李府還忍著不好顯露,此時馬車一動頓時再也忍不住了,嘰嘰喳喳都在誇姑爺的神勇。

    這邊誇的猛,柳輕侯那邊酒意一起嘴裡就哼起了眾女從未聽過的怪調調,且還配的有詞:

    我就是蒸不熟、煮不爛、捶不扁、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會圍棋、會蹴踘、會打圍、會插科、會歌舞、會吹彈、會吟詩、會雙陸……

    這怪怪的調子配著怪怪的詞聽著卻甚是入耳,尤其是與他今天在李府的表現還挺搭,不說夜夢遇仙四女,就連李商隱都聽的凝神生怕打斷了他。

    然則就在五女聽的正起勁兒時,姑爺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最終頭一歪倒在正給他捏著肩膀的蕭梅懷中沉沉睡去。

    新婚時光很甜蜜,尤其是二娘子與九娘子處的很和諧時就更是如此,柳輕侯最大的擔心一去之後陷入溫柔鄉中不可自拔。轉眼之間一月時間已過去大半,也該到了動身前往硤石上任的時候了。

    動身前往硤石赴任的這天是個好日子。柳輕侯一大早就醒了,翻身之間驚動了蜷在懷中睡姿猶如貓咪的九娘子。

    小丫頭眼睛都沒完全睜開,雪白的身子不滿的蹭來蹭去,口中含糊呢喃,“無花,這麼早,再睡會兒,嗯”

    柳輕侯看著她海棠春睡嬌未足的模樣果斷從榻上爬了起來,沒法兒再睡了,再睡怕又得天雷勾地火,今天得啟程啊。

    他一下榻,九娘子就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了,隨即臉上就有了些哀怨神情。

    柳輕侯看著她這樣子不僅沒惱反倒很高興。自打與李二娘子成親後,九娘子就有了明顯的變化,她似是卸下瞭如山的重擔般不再像以前那樣始終繃著、端著,極力想成為另一個人。簡而言之就是以前的九娘子,醉夢樓中那個會偷酒、活潑愛笑的小丫頭正在慢慢回來。

    柳輕侯對她的這種變化無比欣喜。鮮活、生動,九娘子就該是這個樣子啊!

    心下想著,人已帶著嘴角的含笑上前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愁什麼呀?若非是你必須呆在京中等著辦豁籍的事情,我肯定把你一併帶到硤石去。硤石距離長安這麼近,事情辦好你想來就來唄”

    聽到豁籍九娘子臉色好了很多,這事兒一辦從此之後她就徹底從賤籍脫身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拿她的身份來說自家官人了。這事兒越想越甜也就沖淡了即將離別的哀怨,“怎麼能都去嘛,家裡這麼大宅子總得有人看著,我跟李姐姐已經商量好了,三個月一換,看誰先懷上小寶兒”

    “二娘子陪嫁來的那幾個管事能力很強,這宅子交給他們有什麼不放心的”

    柳輕侯笑著搖搖頭覺得說這個很沒意思,遂話題一轉道: “至於說小寶兒,沒準兒昨晚已經種下了噢”口中說著,伸手點了點九娘子的肚子,引得她銀鈴般一串脆笑。

    兩人膩了一會兒後起身,洗漱罷與早已收拾停當的李二娘子一起用了早餐,而後簡短的告別後,由四輛輕車、八個護衛、健僕加長隨的隊伍就起行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21



第二卷三百六十九章一撥接一撥

    柳輕侯現在在長安的知名度有些太高,而且不僅是士林官場,市井間也高,這就使得他每次策馬出行總容易引來圍觀,即便沒有圍觀看的人也多,著實是有些不方便。

    因是如此,儘管前次的三千里長程已經把馬術給練出來了,他現在在城裡走動時依舊不願騎馬,此刻就坐在李二娘子的車裡。

    李二娘子隨他一起前往硤石赴任,想想去年兩人離京乘船的情景再看看現在,就此今昔對比都能引出無數的話來。

    說著走著,不一時隊伍出城到了距離十里長亭不遠處,走在最前方的護衛撥馬回報說前方長亭周邊聚集的人很多。

    柳輕侯聞報從車窗探出頭往外看了看,黑壓壓一片人果然多的嚇人。

    “今天有哪位重臣出京?”柳輕侯嘀咕了一句,吩咐護衛通知隊伍前後避往官道一側迅速通過十里長亭,勿要惹出什麼是非來。

    隊伍開始貼邊而行,走的很低調,但沒過一會兒前面停住了。柳輕侯正皺眉頭時,適才那護衛再度撥馬而回,“郎君,這些人是來給你送行的”

    柳輕侯剛才看到的人多場景太嚇人,所以此刻聽到這答案簡直不敢相信。此前王縉、常建、楊崇禮等人處他都已經辭過行並約定今日不需再來相送,論說今天該一個送行的人都沒有才對,怎麼可能……

    一個小小七品官,怎麼可能這麼多人給我送行?

    心中訝異著走下馬車,人還沒到亭子前,前方黑壓壓一片就在幾個領頭士子的帶領下割草般彎下腰去向他行見禮,各種自稱以及對他的稱呼不一使得見禮很不整齊,但氣勢卻很盛,尤其是聲音大的嚇人。

    柳輕侯也被他們這動靜兒嚇了一跳,此時已經看清這幫人都是沒有出仕的襴衫士子,再一問那三個領頭的卻是今年進士科的新進士。

    三個新進士因名次考的高,隨後吏部關試中表現也好,最終發遣就被留京安置了。三人興沖衝的回鄉省親完畢,剛一歸來就听說柳輕侯要往硤石任縣令的消息,當即一拍即合要前來送行。

    三人有此決定之後為壯聲勢就邀約一些士子同來,結果事情一開始張羅規模就不受控制了,弄到現在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連他們自己都始料未及,神情間頗有惴惴不安之意。

    這陣勢委實是太大了!

    柳輕侯向眾士子環了一禮,訝然向那三個領頭的新進士疑惑問道:“我與諸君素不相識,今日為何來送?”

    這一問本是再普通不過,卻引得三個新進士激動不已。

    他們三人都是偏遠道州士子,不僅住的偏且家境甚是寒微,讀書多年也無力漫遊交友,更別說揚名了。

    這種情況下若是按照以往的進士科考試規則,他們三人斷無取中的可能。正是得益於柳輕侯的新考務改革,三人才得以高中進士科新進士,飲水思源之下,三人才有了今天的感恩送行之舉,誰料弄成了這般黑壓壓一大片的景象。

    柳輕侯聽三人說完正要說話時,距離三人不遠處的士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插話,說來說去都是對考務改革的讚頌,並因此稱讚於柳輕侯,並皆言今日此來正是代天下貧寒士子相贈,願狀元郎此去恩澤一方、鵬程萬里。

    柳輕侯看著這鬧哄哄的場景既是汗顏,又覺心中無比感動。原以為“文章不足以經國”之事後自己在京城乃至關中士林的名聲已經大壞,卻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士子念著他在考務改革上的貢獻,天道好還,值了值了!

    與這些士子們好一番感謝之後,柳輕侯才走到另一撥人面前連連告罪。

    這撥單獨聚集一起的人有五六個,皆是御史台中同僚,此前關係處的不遠不近,他們今日能來相送真是有心了。

    熱熱鬧鬧說著贈別場面話的時候,柳輕侯聽到了一個新消息,監察御史黃乾黃偉長被大理寺帶走了。

    柳輕侯初到御史台時就是這個黃乾對他最親熱,聞言很是吃驚,“大理寺可是專辦重案的,黃偉長為何被抓?”

    幾個御史同時搖了搖頭,其中一人張真略放低了音量道:“此事當真蹊蹺,某聽昝侍御史說就連崔大夫都不知道原因,大夫為此頗為惱火,直接找上了大理寺卿正,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行了,張高台你就別賣關子了,說吧”

    那張真嘿嘿一笑,“結果當天下午崔大夫就被叫進宮裡被至尊狠狠斥責了一頓,自此連黃幹的名字都不再提了。依某看來黃偉長必定是乾犯了天大的案子,只不過那案子現在還揭不得罷了”

    柳輕侯聞言心中一動,似有所悟。

    這時另一個年紀更大些的御史見那邊眾士子都在往這裡翹首而望,許是覺得話題太敏感的緣故,轉了話頭一嘆道:“聖僧,你今天這一走真是好大的陣勢,瞅瞅那邊,數年前張博物離京的時候場面也不過如此吧!哈哈,風水輪流轉,誰能想到咱們御史台出身的將來也能主盟文壇”

    御史台權重卻也人憎鬼厭,眾御史對此心知肚明,聞聽此言盡皆大笑。正笑的開懷時,就見後方一騎快馬拖著煙塵滾滾而至,到了十里長亭處時翻鞍落馬報說家主人李刑部來送,請狀元郎稍待。

    眾御史撫掌而贊,“老長官來了”,“中丞畢竟還是重情分的,狀元郎你雖離了御史台可萬不能忘了老哥哥們,需得向中丞好生學學”

    柳輕侯除了點頭稱是還能說什麼?

    那邊眾士子引頸而望中李林甫騎著馬到了,與他並轡而行的還有一人,稍一走進當即便有御史認出道:“是李工部,狀元郎,泰山恩深,還不速速迎上去”

    柳輕侯迎上前去向兩人見禮,二李明顯是詫異於十里長亭處送行的人怎麼多到了這等地步,李清臣畢竟是擔心女婿,沒等到他見完禮,甚至人都還沒下馬先已問道:“賢婿,這是……”

    柳輕侯苦笑著將事情原委說了,李清臣聽完神情輕鬆下來的同時看向柳輕侯的眼神愈發的慈祥乃至於慈愛了,因近視而有些西瞇的眼睛再度掃了士子群一遍後用很是無奈的語氣對李林甫道:“月堂,你看看這些士子真是瞎胡鬧嘛,某這劣婿才剛過弱冠的年紀,怎麼禁得起他們這般高抬?真是胡鬧!”

    李林甫翻身下馬,看著李清臣笑道:“若無花都算劣婿,那這普天之下哪裡還有閨閣能嫁之人,工部此言真口是心非也”

    李清臣嘴上說著語出至誠,眼睛卻西瞇的更厲害了,明顯是李林甫這番話讓他很受用。

    三人說了幾句,又引薦了幾個御史後,李清臣自上車與女兒說話,李林甫示意柳輕侯到了一邊。

    兩人私語時,李林甫開口就是罵:“裴光庭真匹夫也!他要不是裴行儉的兒子能輪到他入政事堂?現在居然循起了資序,老匹夫!”

    柳輕侯這還是第一次聽李林甫罵人,心中相當無語,暗道你都給人戴了那麼綠一頂帽子,還要怎地?

    李林甫罵過之後才問:“你怎麼會到了硤石?”臉上神情甚是疑惑。

    他最近在忙什麼?怎麼會連朝廷要變革漕運都不知道。柳輕侯心中一轉便即決定直言相告,李林甫吏乾之才或許有限,但走門子卻是當世頂尖高手,其中內幕他只要動了心思必定是能知道的,現在瞞著殊為不利。

    李林甫現在尚處於劣跡未彰的階段,柳輕侯應對他的策略是能拖就拖,若非逼不得已能不破臉還是不破臉的好,說穿了就是虛與敷衍四字而已。

    “至尊有意改革漕運,刑部也知道三門砥柱的硤石乃是漕運咽喉,下官命苦,這苦差就落到我身上了”

    “近日被王銲與黃乾二賊弄的某頭昏腦漲,竟是連朝廷大政都疏忽了”李林甫別有深意的看了柳輕侯一眼,“硤石確實不是個好地方,不過無花你也莫喪氣,短則一載,至多一任某必定援引你回京,屆時不管某在哪兒,總會給你留個好位置”

    面對如此赤裸裸的封官許願,柳輕侯竟無言以對,深施一禮為謝。

    李林甫看樣子還想再趁熱打鐵幾句,不料十里長亭後方又有一騎滾滾而來。來人柳輕侯認識,是裴耀卿身邊的長隨之一。

    裴耀卿也來相送了。

    李林甫見狀看了看裴耀卿來的方向,又看了看身邊的柳輕侯,神情有些複雜。

    沒一會兒裴耀卿到了,此時得了傳報的李清臣下了馬車與之見禮,不等面帶訝色的裴耀卿發問,他已先把那些個士子們的事情說了,口中自然少不得要說胡鬧。

    他二人說完,李林甫上前攜起裴耀卿的手親熱道:“裴兄此刻猶記得三年前的送行否?”

    旁邊站著的柳輕侯聽到這一問心中都有感慨,三年前他就是在這里送裴耀卿遠赴宣州,彼時同樣來送別的還有李林甫,短短三年當日的三人變化都太大了。

    “月堂當日雪中送炭之情愚兄沒齒難忘,更要感謝月堂三年來對無花的提攜賞識”三年前他就在這十里長亭不遠託付李林甫關照柳輕侯,此言也算其來有自。

    李林甫哈哈一笑,“無花大才,某在三載前薦他為藍田鄉貢生時已知,為國惜才,某不敢後於裴兄”

    柳輕侯聽的是直皺眉,這話裡有火藥味兒啊,雖然淡但確實是有。好在此間還有老泰山李清臣在,久歷宦海的他分明察覺到了,打個哈哈一抹而過。

    就在這時,因柳輕侯還沒走所以也就沒散的士子群中有人指著長安方向喊了一句,“又來了又來了,好大的聲勢”

    果然又有人來,這回來的是四匹健馬,潑剌剌風一般狂奔而至,到了極近距離時方才勒馬翻鞍落地,氣勢夠逼人,卻也足夠張揚。

    這回來的是宇文融。四人的聲音太大,一併連那些站位比較靠前的士子和御史們都聽到了,嘩然聲隨之四起。

    柳輕侯、裴耀卿、李林甫、李清臣四人眼神相互了一圈兒後不約而同迎上前去,不管怎麼說來的是當朝宰輔,眾目睽睽之下官場禮儀總還是要的。

    宇文融沒有乘車,在一隊護衛的環護下到了,看到那麼多士子也難免好奇。李清臣因身份作為半個主人領著柳輕侯迎上前去,一併解釋了士子們的事情。

    宇文融聽完爽朗一笑,“以柳無花之詩才,主盟詩壇不過早晚間事,這些士子自行來送,有何擔當不起的,工部未免太謙”

    說完看向柳輕侯道:“去歲僕離京時你曾來送,今日你離京,又恰逢休沐,僕亦來送你一程,酒來!”

    身份到了他這一步,一言既出真是叱吒立辦,待酒至,宇文融親手執了一樽遞給柳輕侯,“以爾之年紀建功立業正當其時,為國分憂舍我其誰,來,飲勝!”

    “謝相公贈酒!”柳輕侯接過酒一飲而盡。

    柳輕侯飲完贈別酒,那幾個等在一邊的御史忙上來見禮,宇文融是禮絕百僚的宰相之身,但只點頭而已。

    這邊還沒怎麼說,士子群中又是一陣騷動,居然又有人來了。

    眾多士子只覺今天的送行簡直跟看小戲搬演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之後更接著一浪,真是讓人目不暇接。

    人群中的議論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孫少兄,你前些時不說柳無花倒霉了才被發往硤石安置嘛,再仔細看看,這像是倒霉的樣子?”

    “這……我是聽兵部那個同鄉吳主事說的,他好歹也是個八品,總該有些見識才對啊”

    “一個政事堂相公,一個六部尚書,兩個當下正炙手可熱的侍郎,就連最不起眼的都是御史,能被這些人特意趕來送行,這樣的倒霉還真是稀罕”

    “哎呀,你倆別爭了,看看又來人了,咦,這回來的居然是位公公”

    “連太監都來了!”

    “誰眼力好的仔細瞅瞅,看清楚嘍,這公公是給誰打前站的,他主子是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