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77
mk2258 發表於 2019-3-2 08:35
三百八十章許明遠之死

    許明遠身為主人卻一點開口的興致都沒有,心裡滿滿的都是苦澀。自己此番出京……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傳得神乎其神的百年匪患居然就被柳輕侯這個從沒上過戰場的雛兒給一鼓蕩平了,這樣的結果讓人情何以堪。

    此來原是為了拖住三門直道的修建,現在卻弄出了加速直道修造的結果,這……回京怎麼跟李侍郎交代?

    佟徵的臉色一點不比許明遠好,此次剿匪除主帥柳輕侯外,居功最大的就是王昌齡。兩人之間本就不對付,此番水漲船高之後必然愈發壓不住他了,州衙里有這麼個錄事參軍事在,身為別駕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要是早知道三門山賊如此虛有其名,當初選勦賊主帥時自己何必推讓,不僅平白便宜了柳輕侯與王昌齡,還因此惡了江浩,以後夾在他二人之間… …真真是何苦來哉。

    楊淨臉上神情近乎呆滯,心底卻在急劇盤算。盤算以後在硤石縣的處境,盤算那件事到底要不要說。

    三人各懷心事中不知沉默了多久,別駕佟徵起身告辭,許明遠淡淡然相送,並言自己也即將動身回京。

    或許就是這句話幫助一直游移不定的楊淨下了決心,起身咬牙拱手道:“二位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許明遠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懨懨的,“說”

    “柳縣……不,柳輕侯此次入山剿匪之所以如此順利,蓋因他與那些山賊早有勾結”

    許明遠的眼神亮了,佟徵猛然跨前一步,“楊淨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楊淨再度一咬牙,“兩位大人只需將本城魏六捕來一問便知”

    佟徵見有了人證愈發興奮,許明遠本已亮起的眼神卻黯淡下去,“他現在已將三門山賊剿了個乾淨,即便此前早有勾連又如何?不過是與賊匪虛與委蛇罷了,翻出此事不僅與他無損,反倒更襯出他的智勇雙全。楊縣尉你說的太晚了。”

    “不,柳輕侯勾連的是花果山賊匪”楊淨急忙搖頭,“這些日子山中送回的匪徒下官審過不少,但出自於花果山的卻連一個都沒有,至於賊匪頭目的下落更是一無所知”

    “柳輕侯不是打下了花果山,這個總做不得假吧”

    楊淨再度搖頭,“鎮軍兵發三門山之前花果山就已出兵相繼打下了燕子崖、臥虎寨,當日鎮軍突襲花果山總寨,與之交戰的其實是守在此間的臥虎寨與燕子崖殘部,花果山本眾早已不知所踪”

    這話讓佟徵身子猛然一抖,看向身側許明遠,“許員郎……”

    許明遠望都沒望他,只是緊盯著楊淨,“你是說柳 侯勾結花果山剿滅了其它山匪?”

    楊淨只覺許明遠的眼神利的如同尖刀,饒是如此他依舊咬著牙點了點頭,“非如此不足以解釋柳輕候此次剿匪怎會如此順利”,隨後他一併說了當夜所見柳輕侯密會魏六之事,並詳說了魏六的出身來歷。

    許明遠負手於後繞室踱步一圈後猛地停在了楊淨面前,“即刻將那魏六抓了立時就審,記住,動手的時候要小心,越少人知道越好”

    楊淨聞言點頭就要出去辦事,卻被許明遠給叫住,“若要你以適才所言之事指證柳輕侯,你可願意?”

    楊淨聞言臉色一變,但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哪裡還有退步餘地?

    “去吧”目送楊淨出房遠去,許明遠與佟徵再度無言,只是此前的焦躁與失落已一掃而空。

    許明遠自忖又找到了新的交代,佟徵則希望由此牽連到王昌齡,若能將他一舉扳倒,而後扶植早已屬意的戶曹參軍接任,則他這個別駕與刺史江浩之間就還有的鬥。

    縣衙後宅中的荒唐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方才結束,柳輕侯沐浴完走出來,門外等候的梅蘭竹菊個個神色古怪,每一個敢與他對視的。

    柳輕侯見狀幹乾一笑後當先走了,此時李二娘子親自督辦的接風宴想必已經準備好了。

    一場接風宴吃了個多時辰,宴罷,柳輕侯已是酒意醺然,這時後宅門子前來報說縣丞吉溫請見。

    聞聽此言,素來不干涉柳輕侯公事的李二娘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回,“這吉縣丞好不曉事,官人你今天才回來,縱然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

    柳輕侯此時實也不願見客,但吉溫畢竟不比別人,笑著拍了拍二娘子的手後起身出去了。

    兩人相見後,吉溫也無廢話,直接說起了楊淨的異動。

    “你說他抓了大河客棧的掌櫃魏六,此前還審了不少送回的山賊俘虜?”

    吉溫點頭,柳輕侯的酒意一掃而空,“他在抓魏六前先去了許明遠處?”

    “對,待的時間還不短”

    “魏六是什麼人你想必已經問過了吧?”

    “適才來時了解了一些。明府,有麻煩?”

    “是有些麻煩”柳輕侯嘆息一聲,“剿匪之事已了,我本想著好生清靜幾日,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嘆息完,柳輕侯微微闔上的眼睛猛然睜開,“楊淨打發出去的那個公差招了?”

    “早就招了”吉溫精神一振,“怎麼,現在要發動?”

    柳輕候沒說話,無聲點點頭後轉身回去更衣。一柱香後再出來時身上已是官服煌煌,身後還跟著六個護衛。

    柳輕侯一路直奔縣獄,將要到時,吉溫帶人押著一個公差而至,獄中看守大門的牢子見他二人如此陣勢而來既熱情又惶恐。

    “楊縣尉呢?”

    柳輕侯語調太冷,以至於牢子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在……在裡面審犯人”

    “帶路!”

    獄中深處一間擺滿各式刑具的暗房中,楊淨正緊皺著眉頭突審魏六,許明遠掩著口鼻坐在他的身側。

    “魏六,你是個什麼貨色別人不知難倒某還不知?若非有不可告人之事,柳輕侯堂堂一縣之尊怎會與你漏夜易服而見?好漢不吃眼前虧,到了此刻這個地步,你還想負隅頑抗不成?”

    魏六全身被縛,身上盡是血淋淋的鞭痕,嗓子早因剛才行刑時的嘶吼變得嘶啞不堪,饒是如此他依舊向許明遠嘶吼著喊出了楊淨收受錢財放山賊入城之事。

    這番招供聽的許明遠眉頭緊皺,惡狠狠瞅了楊淨一眼後方才看向魏六,“兀那賊子,你此時攀誣縣尉可是要賊加一等的,某勸你還是趕緊找了柳輕侯之事,本官自可保你一條性命。否則絞也由你,凌遲也由你”

    聞聽此言,自魏六抖出舊事後就始終緊盯著許明遠的楊淨長出了一口。主掌天下刑獄的刑部主司員外郎此言既出,這些日子直讓他寢食難安的心腹之患至此總算是過了明路,也是此番追隨許明遠的第一筆回報。

    “嘭”的聲響中,房門驀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楊淨扭頭破口大罵,待看清來人後又生生憋住。

    柳輕侯邁步進了燈火搖曳的暗房,看了魏六一眼後徑直走到負責記錄的刀筆吏面前拿起了他記錄的供狀。此時,吉溫等人都已魚貫而入,一時間幾乎擠滿了本就不大的房間。

    楊淨本自發黑的臉色在見到吉溫押來的公差時急劇轉白,這個早已被他打發走的心腹突然出現在這裡究竟意味著什麼根本無需多說。

    許明遠注意到了楊淨的異常,本已到了嘴邊的喝問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柳輕候一目十行看完刀筆吏最原始的記錄後展顏一笑,“世間之蠢人莫過於你楊淨,怎麼,你抓來魏六是要殺人滅口?”

    他話音方落,魏六啞著破鑼般的嗓子一聲聲喊道:“楊淨正是要殺人滅口,縣尊為我做主,為我做主啊”

    柳輕候轉身看著他,揚了揚手中供狀,“楊淨以及許員郎說我曾夜空與你,此事可是真的?”

    魏六迭聲叫屈,柳輕侯聽完一招手,自有隨員上前將魏六解了下來。

    隨即他的眼神轉向楊淨,“爾身為朝廷命官卻為了黃白之物勾結山賊,私開門禁荼毒百姓,如今人證、供狀俱在,某既負剿匪之責,焉能容你這內賊逍遙。來呀,扒了他的官衣好生看押。”

    吉溫親自帶人上前,楊淨一邊掙扎一邊嘶吼,言說柳輕侯勾結山賊,倒打一耙。眼見柳輕候只是冷笑以應後,忙又嘶吼著去叫許明遠出手相救。

    許明遠面色如鐵,吉溫也不等他說話冷惻惻一笑道:“楊淨你可是官,又犯下如此重罪,論處斷可輪不到刑部,這是大理寺的活計。敢殺人滅口,還要攀誣大理寺卿正的甥婿勾結山賊,你的膽子還真大”

    楊淨這還是第一次知道柳輕侯居然是大理寺卿正的外甥女婿,聞言身子猛然一抖,叫都叫不下去了。旁邊魏六聞聽此言眼神一亮,被抓公差則全身抖如篩糠,站都站不穩了。

    “說那麼多沒用的作甚”柳輕候佯叱了吉溫一句後,領頭向外走去,自始至終既未與許明遠見禮,亦未曾與他說一句話。

    來得快去的也快,轉眼間,暗室裡只剩下許明遠及兩個負責行刑的牢子以及那個呆愣愣被嚇傻的刀筆吏。

    許明遠的臉色在昏黃搖曳的燈火中明暗不定,正如慌亂而莫可定計的心神。

    枯坐了足有一盞茶功夫後,許明遠驀然起身風一般刮出去探問柳輕侯的下落。隨後邊去尋人邊不斷調整著臉上的表情,找到柳輕侯時臉上表情也已調整到了最佳狀態。

    “無花,某也是受了楊淨這廝的蒙蔽,一切都是誤會,我給你陪不是了,還望看在老交情及李侍郎面上原諒某這一回如何?”許明遠說完向著柳輕侯深施一禮,臉上的賠笑看著極是誠懇。

    柳輕侯面對他的賠禮沒有側身避讓,等他起身後才冷冷問了一句,“看在李侍郎面上?難倒許員郎此番到硤石對某多加刁難竟是出自李侍郎授意?”

    許明遠臉上笑容一凝後乾笑道:“無花說笑了。我何曾刻意刁難,職責在身,人難自已啊”

    柳輕侯淡淡一笑轉身而去,“已經入夜了,許員郎今天殫精竭慮當也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許明遠看著柳輕侯的背影狠狠一跺腳後轉身回了暫居的院落,進門就吩咐長隨收拾行李,準備車馬。

    “這是去哪兒?”

    “回長安”

    長隨一愣,看了看外面天色再看看許明遠惡狠狠的神情,終究沒敢再問。

    親隨們收拾東西時,許明遠煩躁的在屋裡轉來轉去。他明白這一遭算是把柳輕侯得罪很了,尤其是此前審魏六時那番明指柳輕侯勾結山匪的話更是怎麼轉圜都轉不過來。

    這趟硤石之行不僅任務徹底失敗,如今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柳輕侯必定是要出手報復的,惟其如此,他要連夜上路趕回長安,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李林甫了。

    草草收拾完畢後,許明遠沒向任何人辭行徑直上路,孰料到了縣城門口時四門已閉,任他亮明身份要求出城也毫無作用。

    發脾氣、喝罵、威脅最終只換得口乾舌燥,許明遠含恨而歸,不等坐定佟徵已尋上門來,絮絮叨叨要與他謀劃反擊之策。

    許明遠終究是再也按捺不住,怒聲道:“楊淨這蠢貨手腳不淨還讓柳輕侯那豎子抓了個死,他是柳輕侯私會魏六的見證,連他都出了問題,還怎麼指證?為今之計先能自保了再說其他”

    佟徵瞠目良久悻悻而去,許明遠看著他癡肥的身子說不盡的厭煩,就這點子心機本事還想覬覦刺史之位,真真是蠢貨。

    這一夜許明遠幾乎沒睡,熬到第二天早晨開城門的辰光後一刻未停起身就走,沿著官道直奔長安。

    一路疾行,這趟歸程比來時近乎少花了一半時間,許明遠終於走到長安明德門口時只覺全身筋骨酸痛,兩腿都在打顫。

    往常進出如意的城門今天卻出了問題,先是被守門軍士喝停,隨後那軍士轉身請來了胖胖的城門守。再度核准身份後,許明遠就被請到了城門下的一處房屋中,從窗子中分明可以看到剛剛攔下他的軍士飛一般去了。

    許明遠面對如此遭遇既憤怒又忐忑,強自按捺住性子向長隨點了個眼色。長隨會意而出,許明遠就在窗邊看著他賠笑湊到那城門守跟前,看著他以袖中藏金賄之。

    一時三刻後,長隨帶著滿臉的驚惶回來了,言說大理寺已給長安諸門下了嚴令,俟他回京即刻看押,等大理寺前來提人。

    許明遠聞言腳下一個趔趄,強忍著站住了,“吾乃五品朝廷命官,大理寺憑甚拿我?”

    “柳輕侯派人快馬進京告的狀,說老爺迫令硤石縣尉楊淨構陷其私通山賊,手段卑劣,阻礙三門直道修建,實朝廷之蠹賊也。這份奏章經由裴侍郎轉呈後至尊大怒,再加上前面還有陝州刺史江浩彈劾老爺的奏章,至尊親自下令要將老爺入大理寺嚴審……”

    許明遠一屁股坐回到胡凳上,黑瘦的臉變得煞白。這時腦海中猛然想起離開硤石前夜在縣獄中吉溫說的那句話,主掌官員犯案及京師重案的大理寺卿正乃是柳輕侯的妻舅……

    一念至此,許明遠臉色愈白,手指門外向那長隨道:“快,去找李侍郎請援,快!”

    長隨一愣之後拔腳而出,然則不等走出外面極小的院落,就被霍然而來的大理寺差人當院按了個結實。

    許明遠目睹此狀又見那些凶星惡煞的公差直撲自己而來,一時間腦海中不知出現多少大理寺深獄中嚴刑厲拷的畫面,隨之就覺胸中猛然針刺般劇痛,眼前發黑,勉強站起的身體就此直挺挺仆倒於地。
mk2258 發表於 2019-4-4 10:49
三百八十一章大檢官倉

    許明遠栽倒時,柳輕侯正在硤石縣衙為李白、無色的到來歡欣不已。不過這份高興持續的時間很短,蓋因這兩人都太不正常了。

    規模不大卻極精緻的小宴上,無色沉默寡言、目光玄遠,似乎周遭的一切與他皆如流雲,毫無掛礙。分明數月未見,分明人就在身邊,眼前,但柳輕侯卻清晰感覺到他離自己很遠很遠,而且這種遙遠還在加劇。

    無色是來辭行的,此來硤石與柳輕侯一見之後他便將踏上苦行之旅,隨身的不過一瓶一缽一個小小布囊而已。

    看著他周身透出的悠遠,柳輕候只覺口中苦的發咸,千句萬句勸說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只能以痛酒澆之。

    無色已是如此,李太白個浪貨復又長吁短嘆,聽的人愈發心煩意亂。

    這貨也是來辭行的。此前他混到岐王李范身邊很是得意了幾個月,無奈半月之前信心滿滿請岐王向朝廷舉薦他時卻慘遭拒絕,岐王反是言語諄諄要招攬他為府上清客。

    這次的拒絕與招攬對李白打擊很重,也徹底激發了他根骨中“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的浪性,將醉夢樓戲場的事情交還給居官清閒的常建後,他竟是一刻不願再留的離了長安前來硤石辭行。

    長吁短嘆中一樽接一樽的灌酒,柳輕侯身為主人還沒怎麼邀飲,李白就已酒意醺然,且喝著喝著就開始“噫吁嚱”起來,直讓柳輕侯聽的愈發頭大。

    攤上這麼兩個貨還能說啥?心中正為無色之事難受不已的柳輕候索性啥都不說了,去他娘的借酒澆愁愁更愁去吧。

    於是分明是久別重逢的歡聚卻生生讓三人吃成了苦宴,無色不說話,柳輕侯無話可說,李白則是自言自語、自斟自嗨。直讓旁邊伺候的僕役們看的是莫名所以。

    一場枯酒吃了大半個時辰,眼見柳輕侯醉意甚為明顯,便有僕役上前欲扶他入內休息。恰在這時,一樽酒一個“噫吁嚱”的李白驀然長呼一聲噫吁嚱後,扔了手中長著拔出腰間短劍就是一通亂舞,且舞且歌,歌聲如痴如狂: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复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一曲歌罷,柳輕侯半醉半醒之間長呼應和,“好詩,千古名篇的好詩啊”然則不等他再多說什麼,已被僕役強行扶走。

    曲終人散,第二天上午醒來時,李二娘子言說無色與李太白已經一早動身而去,之所以走的這麼早就是不願讓他送行,徒惹傷悲。

    這兩人一個忘卻世情一個浪漫的混不吝,卻將離別之痛盡數留給了只是紅塵一俗人的他。柳輕侯聞言剛剛坐起的身體重新倒回榻上,被子一卷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他們要去哪兒?”這如骨鯁在喉的一問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三門山中剿匪一鑽兩月的疲累還沒緩過勁兒就又碰到這事兒,加之天氣轉寒的催迫,柳輕侯穿越以來第一次病了,且病的還不輕,只把二娘子與九娘子唬的不輕。

    二娘子按照柳輕侯以前的部署請來吉溫著他總理縣事,並明言我家官人病好之前少來打擾,自去年離京巡按揚州以來他就從沒好生休息過,朝廷用人太狠,這遭必要好生調理妥帖後再視事。

    吉溫探病過後並無異議,柳輕侯聽著二娘子的囑咐也無異議。反正三門山中匪事已平,直道事有刺史江浩親自在抓,縣衙交給吉溫再沒什麼不放心的。

    於是自覺身心俱疲的他就安心養起了病,不出後宅一步每天享受著二娘子與九娘子無微不至的照顧,悶時與她們及八個丫頭偷偷壺,打打雙陸,日子過的清閒適意,也漸漸從無色、李白黃鶴一去的苦澀中恢復過來。

    其間縣衙乃至城中上下聽聞他患病的消息後上門探問者絡繹不絕,皆被二娘子所拒,不知不覺間大半個月過去,當開元十七年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落下時,身子已經痊癒的柳輕侯結束了閒適的美好時光。

    大檢官倉的人到了硤石,來的還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熟人,柳輕候於公於私都需親自來迎。

    城外接官亭,王縉下車攜住柳輕侯的手好一番打量,“天這麼冷,你又是患病在身,何必走這官場俗套,也太見外了”

    數月未見,王縉稍稍胖了些,身披一襲輕裘愈發顯得溫潤如玉,極見京官氣度,柳輕侯一番打量後笑言道:“我身體已經大好了,前些時我兄高升右補闕卻未能當面道賀已是失禮,今天焉能一錯再錯”

    隨著張九齡回京,苦熬數年的王縉也迎來了春天,不僅被抽調到張九齡身邊頗得倚重,且官職更是由中書右拾遺直升為中書右補闕,官秩由八品直升七品的同時有了直奏及參加大朝會的權利,身份地位可謂是有了質的飛躍,所以此刻居官之氣度也愈發雍容。

    兩人在接官亭好一番寒暄後攜手上車回城,以他二人通家之好的關係,王縉直接被安排在了縣衙後宅。柳輕侯吩咐設宴款待時見他有些神思不屬,會意一笑道:“罷了罷了,還是先驗薄冊官倉吧,否則這頓酒夏卿先生必是吃不盡性”

    王縉聞言也沒推讓,大檢之事無論對於他還是張九齡都太重要,被委以重任以來始終是兢兢業業,每到一地必定先驗再說,兩個多月下來已經成了習慣,不如此還真是難以盡興。

    當下一眾人等又浩浩蕩盪轉往前衙,王縉之屬員一分為二,一撥自去核查薄冊文書,他自己則親自帶人去往官倉查驗。

    柳輕候親自陪著他折騰了近兩個時辰,走出最後一間倉房時,柳輕侯邊示意倉吏鎖倉,邊笑嘆道:“只看夏卿先生的認真,我對此次大檢天下糧倉已是信心百倍,至尊登基二十年,總算能認認真真盤個家底了”

    王縉滿臉輕鬆的搖頭苦笑道:“不認真不成啊,當日諸路人馬離京前張公將我等足足拘了三日親自講說檢驗之法,別說你硤石只是小縣,便是上州上縣再多倉房,檢查時一間也不能少,否則張公那裡必定是交代不過的”

    張九齡才剛過五十歲沒多久吧,這就用上“公”的尊稱了,由此可見其聲望之高。

    柳輕候心下想著,臉上卻半點都顯露出什麼,“張少監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如此做派倒也正常”

    “若非如此,你當日從揚州回來陛見時又怎會舉薦他?”王縉見柳輕侯要說什麼,不等其出口先已擺擺手道:“此事乃聖天子親口所言,如今在長安早已是朝野咸知,你再否認可就是虛偽矯飾了。不因私而害公,無花你此事做的極好,就連家兄亦對你贊不絕口”

    柳輕候聞言一怔後驚喜道:“摩詰先生回京了?”

    王縉頷首間展顏而笑,滿臉粲然,“有勞張公援引,家兄已回京任職於秘書監,不過此番也被抽調查官倉去了,對了,他去的就是你之前監察的淮南道”

    閒話間兩人回了縣衙,其隨員自在外面設宴款待,兩人則在後宅置酒對酌,邊吃邊說話。

    王縉首先說到的就是刑部主司員外郎許明遠之死,柳輕侯聽到這個話題也覺唏噓,臉上也已有了冷笑,“他的死因也該查清楚了,要不我這一身污水往哪兒說理去?”

    當初誰也沒料到許明遠會在剛回到長安時居然來了一出兒猝死。因為他死的太突然,加之死前趕路又那麼急,一時竟引來諸多深懷惡意的流言與揣測,而這些惡意不消說都是指向他柳輕侯的,聽到後真真是噁心死人。

    “查清楚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一起動的手,就連驗屍用的都是出自於刑部的仵作。其人多年以來房事過頻,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此番先是連日趕急路,後又突遭驚嚇,一口氣就沒上來落得個猝死的結局”

    王縉言至此處嘆息一聲後臉上古怪的笑了笑,笑容雖小卻被柳輕侯看的清清楚楚,當即就追問緣由。

    王縉見左右無人,遂也就說了,“許明遠猝死後,其妻'過堂娘子'的諢號遍傳京中,實是別人謔笑的不堪。對了,一併還有藍田縣學那個孫教諭家娘子,你就是藍田縣學的出身,必知此傳言可確否?”

    柳輕侯沒想到他那古怪一笑的出處竟是落在這裡,當下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 “孫教諭是個方正先生,些許懼內或許是有的,但何至於不堪到市井謔笑的地步?都是閒的”

    王縉拱手以示告饒,“清者自清,許明遠死因既已查明,關於你的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其實原本也就沒多少人信,只是誰讓你風頭太勁?發現三門直道已堪稱大功,隨後又來了個率師出征一舉蕩平百年匪患,還是全戰全捷、無一敗績。就連政事堂給你議功都為難,誰不嫉妒?木秀於林,則風必摧之啊”

    議功為難?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柳輕侯放下手中酒樽盯著王縉。

    王縉倒是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燙酒,又撿著喜歡的下酒菜吃了幾口後才道:“你的功勞是實實在在的,但論功之後該怎麼升賞,尤其是那剿匪軍功該怎麼算可都有門道。

    據說政事堂中宇文相公建議從高從重酬你以爵封,裴相卻認為你年紀太輕,資序太淺,不好賞賜過重,意在壓一壓為你以後多留進步之餘地”

    柳輕侯聽到王縉口中吐出“酬以爵封”四字時心頭猛然一動,繼而全身的血流都隨之加速,這可是封爵,封爵啊!

    唐朝素重軍功,普通士卒戰場殺敵後可憑軍功獲勳位,主帥則可得爵,哪怕是最低等的開國藍田縣男咱也不嫌棄。還是那句話,這畢竟是爵位,一個男爵到手,九娘子立馬就能升級為縣君,所謂封妻蔭子是也。

    柳輕侯滿心激動的等著,結果王縉口中卻沒了下文,等來等去終究是忍不住了,“夏卿先生莫賣關子,此事究竟是個什麼結果?”

    “沒結果。據說是聖天子有言,你的封賞之事暫且放一放。依我之見,此事怕是要押後到漕運變革完成後再行封賞了”

    柳輕侯心裡憋著的那股子激動一下子散了個乾乾淨淨,與此同時忍不住心中暗罵裴光庭是個老悖晦,只知道死抱著資序不放,難怪被李林甫戴那麼大一頂綠帽子還不自知。

    王縉見他如此,很快轉移話題說起了長安皇城中的其他傳聞,譬如張說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而罷相後轉任尚書省左丞的源乾曜身體也日差一日,如今告假的時間竟比上衙時還多,不少人都在猜測他會在什麼時候上奏摺啟骸骨。

    罷相的老臣們之外,方今政事堂中宇文融愈發的強勢,蕭嵩雖然頂著首輔的名義卻根本彈壓不住他。不過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蕭嵩與裴光庭有越走越近的架勢,並已多次顯露出想要援引李禕入朝的動向,也由此引發了宇文融與李禕的衝突。

    信安王李禕是蕭嵩任朔方節度大使時的副手,並在他入 之後憑藉石堡大捷順利由副大使晉位為節度大使,其人出身、戰功、聖眷、包括官聲可謂無一不佳,又不像蕭嵩這般在京中沒個根基,皇城中皆言他若入朝,宇文融的日子只怕就要難過了。

    王縉甚至還笑言或許這也是宇文融此次主張重賞柳輕侯剿匪之功的原因之一,想藉此盡快掃掉三月間李禕石堡大捷的光芒嘛。

    柳輕侯聽到這話只是笑笑,人家那是國戰,自己這是剿匪,還開著外掛,差得遠!

    說著喝著時間過的飛快,小宴結束時兩人都有了酒意。柳輕侯送他回房時,王縉嘆著氣遲疑聲道:“李太白前些日子來過硤石了?”

    柳輕侯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提到李白,點頭道:“嗯,來過,大約半月之前”

    王縉停住腳步搓了搓臉,“我知道他是你的好友,只是他與家兄之間似是有些誤會,無花你若與他書信往還時不妨幫著解勸幾句”

    “誤會啥?”柳輕侯一問之後瞬間眼睛瞪的老大,“因為玉真公主?”

    “他跟你說過了?”

    柳輕侯口中“唔”的含糊以應,心下卻是暗道:“狗血啊狗血,真是太狗血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6-2 15:38
三百八十二章再見,三門!

    唐之詩人皆好交遊酬唱,但偏偏同為開元間最負盛名的李白與王維之間卻鮮有交集,好像對方在自己眼中透明般也似。這種反常的情況後世多有揣測,卻沒想到真實的原因居然是為了一個公主。

    “公主對摩詰先生還京怕是喜出望外吧?”

    “早在開元十年之前,家兄就經由岐王引薦與公主相熟。公主雅好歌詩及音律,家兄正好精於此道,遂被引為知音。此乃士林傳唱之佳話,自無不可對人言處”

    “我知道。當年岐王府上摩詰先生一曲《鬱輪袍》技驚四座,盡得公主青睞嘛,只是可惜了張九皋……”

    柳輕侯正說的眉飛色舞時後腦勺處猛然一疼,卻是王縉扇了他一個脖溜子,“家兄也是你能說嘴的,油嘴滑舌,可惡!”

    得,這是得意忘形了!

    柳輕侯見他一張玉面氣的通紅,再思及他兄弟二人感情極深,忙不停揖手打拱告罪,甚至還不惜給自己嘴上來了兩巴掌,叫你嘴賤!

    好說歹說總算使王縉消了氣,將之送入房中安頓好後,柳輕候辭出時忍不住又是嘿嘿一笑。

    難怪李白這次跑的這麼快,此前他在玉真公主別館吃了多少閉門羹?再一對照王維的待遇,擱了誰都得跑,更別說他那個素來不肯受氣的貨。

    官場、情場皆不得意,噫吁嚱啊李太白,噫吁嚱!

    硤石縣的官倉大檢非常順利,無論倉糧存儲還是薄冊文書皆清清爽爽、井井有條,王縉帶著隨員只花費了一日功夫便大檢完畢並給予了極高品評,笑言要將其列為典範上奏朝廷請為褒獎。

    大檢完畢,儘管柳輕侯一再挽留,王縉依舊馬不停蹄的離開了硤石,他的任務很重容不得在此間有太多的停留。

    硤石小縣,大事不過三門直道與大檢糧倉而已。如今大檢糧倉圓滿結束,三門山剿匪亦已盡全功,三門直道中的前期工程又有刺史江浩親自在抓,一時就形成了大事畢,小事盡付吉溫的局面,柳輕侯也正式結束了自上任以來忙碌不堪的境遇,開始做起無為而治的太平縣令。

    有案子的時候審審案,匪患之後硤石本就沒什麼大案,他在地方威望又高,但有案子揮灑之間也就一一掃平;再有時間便是往縣學督導,以縣學學子為龍頭激揚一地文氣及向學之風。

    或者靜極思動下至地方鄉里,或排解紛爭,勸課農桑,或與淳樸之農人說說收成、雨事,就著濁酒話一話喪麻,講一講古,與他而言這是極難得的人生體驗,不啻於後世之農家樂,與鄉野百姓而言,卻只覺這位早已口口相傳的縣尊不拿大、沒架子,著實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官。

    由是,小小的硤石上下可謂政通人和,民無積怨,而柳輕侯的官聲又被推美到一個嶄新的高度。

    輕鬆的公事之餘,柳輕侯近乎將所有時間交付給了兩位娘子。九娘子自來硤石後便再未還京,夫妻三人聚在小小的縣衙後宅或行酒令,或投壺雙陸,天氣晴好時或臨水氾舟或登山舒嘯,悠遊於硤石絕美的山水之間快美不可名狀。

    這樣的日子著實過的舒爽,渾然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不知不覺間冬去春來,在三門直道完成前期的整備之後,數以萬計的民夫正式開入三門山中清理拓寬直道,三門山工程至此正式啟動。

    柳輕侯原以來好日子就要結束,孰料陝州刺史江浩竟是跟這條路卯上了,一應大小事務親力親為不說,每月若不鑽山一次就覺全身不舒坦。與此同時還有意無意提防著柳輕候居間插手太多。

    合著這是怕我搶功啊!

    柳輕侯明白這一點後果然撒手,平日里絕不主動涉足其事,凡江浩指派之任務則及時盡力做到最好。短短時間下來,江浩放下心事之餘對柳輕侯之好感無限飆升,投桃報李之下不僅平日里屢次當眾褒獎,在給朝廷匯報工程進度的行文中更是溢美之詞將其塑造為縣令表率,能員典範。

    裴耀卿每每收到這樣的呈文自然是心怀大慰,自感當初安置柳輕侯往硤石的舉動所託得人;隨即這種呈文便很快會被送到天子御案,畢竟漕運是其當下心心念念重點關注的兩件大政之一。

    自科舉中第以來,先是幫辦製科考務驚艷,繼而任職監察御史驚艷,現在三門縣令任上無論文治武功盡皆驚艷,尤為難得的是第一次出任地方屢立大功的同時還能下得百姓敬服,上得使君誇美,柳輕侯表現之好甚至出乎了李三兒之預料,也給他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因是如此,幾度在朝議官吏考功事務時他多有提到硤石縣,並以此例勸服寡言而固執的裴光庭不必一味死守資序,畢竟才有良庸、人有短長。

    聖天子朝會之言不僅轉瞬就會傳遍皇城,同樣也會在極短時間里傳到后宮。惠妃娘娘每每聽到此等言語便不忘使人傳話壽王,莫忘了給硤石去信,更莫忘了硤石縣令可還是你的西閣祭酒。

    山間直道百餘里,聽著雖不長,但因其間地形複雜,兼且又無炸藥及大型工程機械,所以修造起來就極慢,慢到在柳輕侯看來簡直是髮指的地步,好在慢是慢,推進卻穩定有序。

    開元十七年結束了,不知不覺間開元十八年也已過去,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開元十九年暮春時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硤石城中已是一派暮春景象時,三門山中卻是滿眼仲春之美景。柳輕侯坐在挑起車窗簾幕的馬車上沉醉的看著眼前綠樹成蔭,山花著錦。

    馬車轔轔,行至山中一方開闊地時他抬腳踩了踩車廂中踏板,馬車應聲而停。

    柳輕侯當先下車後站在車邊抬手將二娘子及九娘子一一迎下,“再往前走怕就要干犯'非奉令,私出縣境'之罪,就到這兒吧”

    二娘子與九娘子聞言嫣然一笑,舉目之間不及回答他的話先已忍不住嘆聲讚道:“好美呀!”

    確實是美,山崖之間一小塊平地,背後是被不知名野花點綴的嶙峋亂石,腳下草地面積雖不大,卻綠的那麼純粹,前方大河險灘滾滾滔滔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如一川碎金亂灑。此情此景,怎一個美字了得。

    二女痴迷於山中寂寞無人知的美景時,柳輕侯卻將目光投向來處,三門直道終於全線貫通了。

    動用數万人,耗時一年半,靡費錢糧無數,終於將最初發現時僅可容人的山道拓展成此時可容馬車通行,說來雖然容易,但其中之艱難實難以言語形容。

    身後九娘子的嘆息聲傳來,“好美的一川大河,可惜卻沒有半艘船,難免呆板了些”

    “呆板個什麼,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美景”二娘子伸手在九娘子肩膀上拍了一下,嘴角朝柳輕侯努了努,“使三門險灘再無片帆經行,這就是官人為什麼回來硤石,兩年了,總算是成了”

    九娘子看看柳輕侯,自知說錯了話後嘿嘿一笑,“明天集津倉就要開始發牛車了,從此之後三門山中只怕再無此刻之寧靜”

    “要靜幹嘛?還是熱鬧些好”柳輕候從三門直道上收回目光走到兩人身邊,伸開手一邊一個攬入懷中,“三門直道兩側分別建造集津倉和鹽倉,糧船至此卸糧於集津,而後轉陸運由此道輸往鹽倉,再由鹽倉放船入渭水,或經渭水,或經永通渠直入長安,千里漕運梗阻至此徹底打通。

    此間越是熱鬧,說明運糧越多。長安再無乏糧之憂,下面河中再無漕船動輒傾覆之虞,三門山棧道也再無縴夫墜崖哀鳴之聲,九丫頭……這才是人世間真正之大美,至美”

    一口氣說到這裡,柳輕侯看著眼前波濤翻滾的大河,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看注定將平靜難再的三門直道,但覺胸中一股磅礴之氣奔湧而出,最終化為群山大河間的一響朗聲長吟:

    我有倚天劍,劈碎三門山。縱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二娘子與九娘子一左一右看著他,眼中湧起無限欽敬與迷醉,兩人也自無話,只是將他摟著的身子靠的更近也更緊。

    有此四句,有這一聲山中舒嘯,這兩年七百多個硤石的日日夜夜,足矣!

    柳輕候在山中站了許久,二娘子與九娘子都沒有催促,她們都明白這既是一次出遊,更是一次告別,向大河、三門直道及硤石縣的告別。在這樣的時刻裡,兩年心血與功業之所寄的三門直道既 官人最大的政績,亦是他最好的心靈寄託。

    三人面對大河背靠三門直道整整坐了一個時辰後方才返程,後來又在熱火朝天的集津倉看了許久,等回到縣衙從側門進後宅時天色都已黑了。

    見他回來,總管著後宅事務的李夜報說吉縣尉與秘書省正字裴綜都在等他,柳輕候向二女擺擺手後去了書房。

    進門先就見到裴綜坐在那裡滿身滿臉的不自在與無聊,旁邊陪坐的吉溫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冷臉,也沒個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裴綜開元十七年參加科舉卻不幸落第,隨後跟在其父身邊伺候,既是幫辦政務更重要的目的在於增廣見聞,去年開元十八年進士科一舉高中,雖授官為秘書省正字,人依舊是跟在裴師身邊效力於漕運改革,這次是奉其父之命來硤石公幹。

    抬頭看到柳輕侯,裴綜幾乎是一下從椅子上躥著迎了過來,“無花你可算是回來了,怎麼樣,明天總該能走了吧。你這歌郎不到,此次廣運潭盛會還怎麼弄?”

    這是漕運改革收尾的大事,柳輕候雖在硤石也知道廣運潭乃是一個人工湖,地址位於長安東禁苑望春樓下,乃裴耀卿調集疏浚永通渠的民夫工匠順勢開挖而成,而後又引滻水注入其中,遂生生在東景苑造出一派煙波浩渺之美景。

    漕運改革已至尾聲時舉辦的廣運潭盛會本質上是一次精心策劃的檢閱,裴耀卿意圖通過這次檢閱將其兩年半的漕運改革成果以最直觀的方式呈現在天子、滿朝文武及長安百姓們面前,其對於裴耀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船都準備好了?”柳輕候笑問裴綜時看了吉溫一眼,吉溫點點頭示意一切都已收拾停當,明日一早即可起行。

    “準備好了,一模一樣的新造大船二百餘艘,人、貨也都調集的差不多了,等你回京時必定是萬事皆備”裴綜說的眉飛色舞,雙眼之中可見熠熠光輝。

    “那就回,明天一早就動身”裴綜聞言歡天喜地的去了,柳輕侯今天也累,要回後宅時卻見吉溫默默的跟在後面,以柳輕侯對他的了解,這必定是有事,“你怎麼也學會賣關子了?有事就說,我明天一早可就走了”

    吉溫未再遲疑,“我不願在硤石長久為官,還是追隨在縣尊身邊妥帖些”

    原來是這事兒,柳輕候無奈的笑了笑,“我也想讓你跟在我身邊,只是此番朝命只讓我回京,至於回京之後如何安置卻沒個說法,我連去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麼帶你?

    再則,畢竟是我剛剛薦舉你接任硤石縣令,你好歹總要幹些時候再言求去,別的不說先上個品階總是好的吧,縣令比之縣丞可是足足高了一品,此番超擢至少省你兩年之功,也不枉在硤石辛苦這一遭了”

    吉溫拱拱手以示謝意後口中雖未再多言,腳下卻是不肯動,柳輕侯搖著頭探手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好,你的意思我已明白,待我回京落定之後即刻想辦法讓你也回去,不過在此之前你可得把這硤石縣令干好嘍,不能我前腳剛走後腳這裡就出亂子,這也是我舉薦你接任縣令的私心所在”

    吉溫聞言冷聲冷氣道:“縣尊儘管放心,硤石這兩年調理的已經足夠順當,現在朝廷就是派隻豬來也出不了事”

    這話說的柳輕侯無言以對,擺擺手後與其辭去回了後宅。

    第二天起的挺早,梳洗罷簡單的吃過早餐後便正式動身回京。率先出門的是隨著李二娘子陪嫁過來的僕夫老李,一瞥門外明顯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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