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89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3



第二卷第二百章會往哪兒動?

    這話題實在突兀,但柳輕侯卻知道這才是今晚裴耀卿順道前來的目的所在,“學生剛剛入職於秘書省,至今甚至都沒坐過一天衙,這……準備什麼?”

    裴耀卿聞言淡淡一笑,“前後兩篇策論,再加之此次製舉眾口稱讚的幫辦考務,你如今不是錐處囊中,而是已經脫穎而出,縱然真想到秘書省去校刊典籍也不可得了”

    秘書省校書郎多好啊,清閒!關鍵是距離政治核心遠不礙著誰,省心!依著柳輕侯的本心這崗位其實不錯,真心不錯,“國朝授官不是兩年一任,而後考功,然後才會動嗎?”

    “那是常例,既有常例自然就有超擢和貶謫。怎麼,你還真想在秘書省中終老不成?”說到最後這句時,裴耀卿臉上的和煦消失了,看向柳輕侯的眼神中很是不滿,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說翻臉就翻臉,真是!尼瑪後世的老師若是碰到唐朝的能哭死,待遇實在差太多了。

    柳輕侯趕緊很狗腿的起身給老師續了酒,又很貼心的用竹夾子放了一尾小冰魚,這才賠笑聲道:“卻不知學生要去哪兒?又該怎麼準備?”

    “今日宋師譴人召我到府一敘,談說間言及於你。宋師曾言若真是社稷棟樑才就該乘著年輕下州縣好生磨礪,某的意思想讓你到硤石,若不能,在陝州州衙諸司中任一參軍事亦可”

    陝州、硤石,一聽到這兩個地名柳輕侯頓時就明白了裴耀卿的意思。看來長安缺糧、三門山中直道之事他還真是念念不忘,不過想想也正常,若真能一勞永逸的解決長安乃至整個關中平原的缺糧問題,對於天子和朝廷而言其功之大將絲毫不遜色於宇文融的籍田括戶。

    裴耀卿不愧為一代之名臣,走一步看三步。人還沒正式上任京兆府,便已開始為政事堂之路落子佈局了。

    這個消息讓柳輕侯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想。

    這不符合他的規劃啊,自打知道穿越且回不去之後,他對穿越生活的目標設定就是享受開元,享受盛世,包括參加科舉也是為了更好的實現這個目標。

    天地良心,他在政治上真是沒有太大的抱負。是個官人,有個官身沒人能隨意欺負,能有更多自由就很好了,其他的就是掙錢享受就對了。

    但現在明顯偏離了,尤其是要再接受這個安排的話那可就偏離的更狠了。長安缺糧的事情若是辦成了,裴耀卿固然前途錦繡,他這個幫辦的地位也絕不會低,到時侯官越升越大可怎麼整?

    官大,事必然就多,是非也多,這會嚴重耽誤享受人生的。

    哎,怎麼整,怎麼整啊!

    作為傳統士大夫典範的裴耀卿永遠也不可能理解柳輕侯此刻的糾結,所以也根本沒給他表態的機會,“三日之後就是大朝會,屆時某會為此進奏。從校書郎到州參軍事雖然是超擢,但你立功在先,這又是從朝廷下到地方任職,並不礙誰的眼。想來陛下及眾朝官當不至於反對,你且先準備著吧”

    口中說著,裴耀卿已經站起身來。人都開始往外走了,復又轉身回來抄起了另一桶尚未開封的波斯葡萄釀,“你師母好在臨睡前呷兩盞蒲桃釀助眠,你既尊我為師,也該盡盡心”

    柳輕侯能說啥?敢說啥?不僅得殷勤的幫著抱,還得笑瞇瞇的問一聲,“老師,那小冰魚要不要一併給師母帶幾尾回去?”

    裴耀卿滿意的拍了拍柳輕侯的胳膊,“家中不缺冰魚,唯缺這如意年間的波斯葡萄釀”

    聞聽此言,柳輕侯是徹底服了。這話真是太流氓了,跟後世買被子借媳婦兒有啥區別?

    大門處目送裴耀卿的馬車遠去不見,柳輕侯心裡知道在相識三年、在多封書信往還、在一起辦下今科製舉之事後,就在今夜他終於被裴耀卿真正接納為門生弟子了。

    這不是科考放榜後集體拜座師的那種門生,而是可託以腹心共謀大事,一榮俱榮的心腹。而這同時也意味著他已經踏上了裴耀卿已然啟動的隆隆戰車,前途如何,實難預料。

    在門前默立良久,柳輕侯轉身要回去時才想到居然忘了問張說的事情。制考前賀知章說張說想見見他,但要不要見,直到如今也沒拿定主意。

    這又是個事兒,罷了,先放放,且等三天后的大朝會結束,自己的去向定了之後再說吧。

    慣例的大朝會在三天之後如期舉行,不過柳輕侯卻沒有進殿的資格。資格的門檻是在京六品以上官員,目前來看距離他還很遠。若非是要來交卸幫辦考務的使職,他甚至連站在大殿門外等侯的資格都沒有。

    既然是大朝會自然很隆重,不過好在使職交卸在大朝會的議事程序中排位很靠前。在那個負責糾察百官風紀並奏報天下祥瑞的殿中侍御史報完祥瑞後,柳輕侯終於進殿了。

    第一次走進大唐的大朝會,柳輕侯先就忍不住在心底吐了個槽,吐槽的對像是後世那些拍唐朝戲的導演。過來過來,趕緊穿過來看看,看看人唐朝究竟是不是站著上朝。

    看過之後傻眼了吧,唉,唐朝就是這麼任性,人家是坐著上朝的。一人配一個胡凳,就是跟後世馬扎很像的東西哦!

    當然,柳輕侯當下是沒有馬扎資格的,老老實實行廷參禮,老老實實交卸完使職後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老老實實的出了殿。這回連殿外的廊下都沒不能再呆了,根本不給你偷聽的機會。

    按照慣例在他交卸完使職後會有個品評,也即考功,做得好論功行賞,做的不好該打打該關關,或者該貶謫該殺頭往往很快出結果,這也是最勾人的。

    但因柳輕侯已經提前預知了結果,這份好奇心就沒了。又不想這麼早就回去,索性就晃悠到了中書省找王縉消磨消磨時間。

    大朝會的時侯往往也是皇城各衙門最放鬆的時侯,原因無它,老大們都走了嘛。所以柳輕侯很順利的進了中書並找到了王縉的公事房。

    沿途自然少不得要碰到不少低品官,因柳輕侯不喜歡像唐人那般交遊,所以這些人都不認識,但沒想到的是人家卻好像都認識他,還很熟似的拱手見禮,這讓他真真切切意識到,唉,看來我在皇城知名度也挺高嘛。

    王縉也是個沒上朝資格的,公事房也小的嚇人,難怪都說皇城里辦公用房高度緊張,看來是真的。

    見柳輕侯打量著自己的公事房一臉嫌棄的表情,正端著茶湯的王縉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怎麼?嫌小!回你的秘書省看看,一個校書郎還想要單獨公事房,發夢吧你”

    屋裡只有兩人,柳輕侯也就沒什麼好瞞的了,嘿嘿一笑道:“秘書省怕是回不去嘍,我可能要成為有史以來任職時間最短的校書”

    “這話你可別在秘書省說,要是讓那些坐了三四任的老校書們聽見,後果堪虞啊”

    王縉笑說完,眉頭一挑,“這次製舉考務確實辦的漂亮,聽說龍顏大悅啊,會往哪兒動?”

    因結果畢竟還沒有實錘,柳輕侯暫且含糊了一下,“可能是下州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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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二百零一章橫生變數

    “噢?”這個結果顯然有些出乎王縉意料之外,“大唐直轄州三百六,羈縻州七百二,縣就更多,你要下到哪兒?”

    “當是在京畿道安置”

    “這是裴冀州的意思?”

    柳輕侯點了點頭,王縉看著他長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嘆的實在莫名其妙,也讓柳輕侯有些小緊張,然則不等他追問,王縉先已解釋道:“無花你真是天生好命啊。

    在州縣為官遠比在朝廷來的自在,升遷也快,且循舊例,京兆尹往往兼領京畿道觀察使,如此你雖說是在州縣任職,其實依舊是在裴冀州的羽翼之下,為官如你,才真正稱得上是美官”

    對噢,我怎麼沒想到!柳輕侯心裡那個舒坦哪,嘿嘿笑道:“今天的大朝會之後裴大人就將赴任京兆尹,他此前久在地方,且宣、冀兩州刺史任上時間都太短,手頭上怕是也沒有太多得用之人,夏卿先生莫若也趁此機會動一動。先生若有此意,這話我去說”

    柳輕侯是個愛憎分明的人,這有好事兒當然大家一起上啊。當然前提是王縉自身的條件確實好,不管是出身還是能力,裴耀卿也確實用得上。

    王縉聞言一愣,看了柳輕侯一眼後笑著搖了搖頭,“好意心領,只是各人自有各人的機緣,羨慕不得啊”

    就是這一眼讓柳輕侯明白自己乾了件蠢事。王縉如今也不是沒有根腳的,而且他那個譽滿天下的根腳張九齡同樣是公認的前程遠大。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跳船?實際上也不能跳船,否則不僅會壞名聲,而且以後的仕宦之路也必將崎嶇難行。

    宋璟和張說,張說和裴耀卿,張說和張九齡,張九齡和裴耀卿,再想想自己的王縉的關係,怎麼就這麼亂?

    柳輕侯搖頭自失的一笑,“是我思慮不周讓夏卿先生見笑了,張博物現今如何?還在洪州?”

    王縉黯然點了點頭,轉身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放在柳輕侯面前。

    柳輕侯低頭看去,見上面錄的是一首五言長詩,詩名《在郡懷秋》

    秋風入前林,蕭瑟鳴高枝。寂寞遊子思,寤嘆何人知?

    臣成名不立,志存歲已馳。五十而無聞,古人深所疵。

    平生去外飾,直道如不羈。未得操割效,忽复寒暑移。

    物情自古然,身退毀亦隨。悠悠滄江渚,望望白雲涯。

    路下霜且降,澤中草離披。蘭艾若不分,安用馨香為?

    這是一首比興兼具,深有寄託的古風。柳輕侯一遍看罷,已是讀出了其間所蘊含的不能有用於時而抑鬱思歸之情,“這是張博物近作?”

    王縉再度點了點頭,而後悠悠一聲長嘆。要說他也真倒霉,前腳好不容易才得到張九齡賞識,後腳張九齡就因為張說罷相事黯然出京,直到現在也沒有要回來的跡象,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鬱悶夠嗆。

    由此柳輕侯想到了當初。那時王縉得到張九齡賞識跳出磨屁股的秘書省升遷中書,自己則因為張九齡而黯然落第。想想當初再看看現在,再對照對照張九齡和裴耀卿的處境變化,官場的詭譎多變實已是顯露無疑,這個江湖不好混哪!

    如今兩人各有立場,且事實上張九齡和裴耀卿之間還有著以後會越來越明顯的競爭關係,話反倒不好說也不好勸了。

    這一點柳輕侯感覺得到,極聰明的王縉又豈會感覺不到?所以他很快便轉了話題,“此次製舉考試中,那御史台王鉷是怎麼回事?他最近可是處境艱難的很哪!”

    柳輕侯聞言眉頭一挑,我靠,王鉷別是跟王縉有親吧,他好像也是晉陽王氏的出身。擦擦呀,這算不算誤傷友軍?“他怎麼了?他與夏卿先生有親?”

    王縉聞言搖了搖頭,“同一宗族是不錯,不過宗族既大隔的又遠,情義也就寥寥。此番他的監察御史是保不住了,得下州縣,據說是往嶺南。這是有人下狠手了,不是你的首尾吧”

    嶺南,靠,這還真是狠手!對於北方人而言在當下的醫療水平下到嶺南,回不來是大概率事件。也不知是誰在背後出手這麼毒。

    柳輕侯當即搖頭否了,“我哪兒有這本事?不過此人……罷,不說也罷,他畢竟與你有同族之親”

    “好,就不說他,只說空出來的這個監察御史,不知又得爭成什麼樣?這可是監察御史啊”

    柳輕侯聞言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監察御史可不是個一般的位子。其職權不僅可以對違法官吏進行彈劾,也可由天子賦予直接審判行政官員之權力,並對道州縣等衙門進行實質監督,也可在監察過程中對地方行政所存在的弊端上奏。防範官吏侵害良善百姓,或者是成為貪贓枉法的貪官污吏。

    權限如此之重,卻僅僅設有定額十五員,一人手掌一道官員的監察大權,權力之大之炙手可熱可想而知。這般要害的位置坐上去不容易,一旦出缺盯著的人更不知道得有多少。

    偏偏監察御史權極重,品級卻很低,不過正八品。或許就是因為其權太重,所以前隋初設此官時才會對其品階可以壓制。

    朝廷或是官場中早有公論,若論職權之大,監察御史足以傲視所有的八品官,含金量槓槓滴。

    以前兩人聚在一起時說的多是士林逸聞或文壇掌故,但柳輕侯發現自從自己中第入仕以來,兩人再這般閒聊時話題就轉到了官場,誰也沒有刻意,但其間的轉換就是這麼自然而然的完成了。

    要是我沒考中科舉,或許要不了幾年就會跟王縉自然而然的疏遠吧!這也不是誰怎麼樣怎麼樣,而是環境的改變會自然而然的改變很多東西。

    兩人說著官場閒話,不知不覺間時間過的飛快,當外面傳來一溜儿不知是向誰人的見禮聲時,兩人都知道大朝會結束了,各衙門六品以上的老大們也都歸位了。

    王縉見柳輕侯起身要走,抬手壓了壓,“無花,你在此間稍等。我出去探探消息”,說完,自己起身出去了。

    柳輕侯其實沒覺得還有探消息的必要,裴耀卿現在風頭正勁,舉荐一個人,尤其還是製科中立有大功的幫辦考務到地方任職還有什麼問題?誰又會在這個時侯為這麼點兒事跟他過不去?

    閒著也是閒著,柳輕侯隨手又將張九齡那首詩拿起來仔細讀了讀。讀完之後心裡的滋味有些複雜。

    複雜的滋味中首先就是開心。去年的落第差點沒把哥鬱悶死,而且你見都沒見過我,接觸也沒接觸過就斷定我是浮浪無行文人,並據此判定了我在考場上的死刑,這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這就是赤裸裸的權力的傲慢!

    前面把我搞那麼狠,現在該你倒霉了吧!哈,風水輪流轉,該!不虧!老美!

    這份開心因剛才王縉當面不好表露的太明顯,現在王縉走了,柳輕侯美美的高興了一把。更是將這首後詩沒見過的《在郡懷秋》認認真真背了下來,未來一個月下酒就靠它了。

    美完高興完,心裡又有點兒怪怪的了。這畢竟是張九齡啊,歷史公認的賢相。心憂社稷、寧折不彎、忠君愛國……多少好詞兒都能用在他身上,後世課堂上也沒少學過他的凜凜風骨,這可是打小就在心裡埋下種子的那種歷史偉人… …

    柳輕侯正滋味難明的品評著張九齡的人和詩時,王縉從外面走了進來,人沒說話,只是眼睛將他從上到下的打量,跟不認識似的。

    柳輕侯看著他,“怎麼,莫非我去不了州縣了?”

    王縉嘴角一抿,“是去不了了”

    柳輕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誰反對?”

    王縉終於繃不住的笑了,“反對的人可不止一個。譬如御史中丞李林甫,禮部侍郎徐堅”

    一個文學派的中堅,一個吏幹派的中堅,哈!

    柳輕侯無語的只能自嘲,“這兩位可都是朝中重臣,能驚動他們開口,還真是給我這個校書郎長臉”

    “他二人都反對你下州縣,但對你的去向卻是各有意見。李林甫薦你去戶部幫辦籍田括戶;徐堅則是薦你入御史台補王鉷監察御史的出缺”

    “什麼?”這下子柳輕侯再也淡定不了了,“讓我去補監察御史?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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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二百零二章太任性的實錘

    不怪他反應這麼大,實在是徐堅這個舉薦著實荒謬。那可是十足真金的監察御史啊,以他當下的資序怎麼可能輪得上?

    王縉沒理會他這麼大的反應,顧自說道:“徐元固這舉薦未必就是真心,更多的還是為給御史台添亂。不過今天大朝會中發生了幾件事都與你有關。一是你此次幫辦考務的使職被當廷考功為'卓異'。

    二是戶部主司郎中認為你兩次科考中的策論不尚浮華虛語、言之有物,建言將之板刻後下發國子監及天下官學,以為策論之垂範。”

    柳輕侯眼睛瞪大了,乖乖,不用玩兒這麼大吧!

    就這王縉口中依舊沒停的還在繼續,“三是你在今科策論中建言減高官安色役以減少都城官糧供給事已被朝廷採納,陛下當堂下敕:'以為天下無事,百姓徭役,務從減省'。

    有司統計出的數字是大約可減諸般色役十二萬五百人左右,這一數字與你在策論中所說的十二萬三百人僅有兩百之差,此數字一出朝堂大嘩,宇文戶部親自出班力荐要將你轉任戶部”

    戶部好嗎?當然好,管錢的地方還能不好?六部之中管人的吏部第一,下來就得是管錢的戶部,但問題是這地方柳輕侯是真不想去,一則是裡邊的工作實在太瑣碎繁重,二則是這一去不管願意不願意就得跟宇文融綁在一起,這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

    唐代的薦舉跟後世不一樣,這年頭薦舉人必須得慎重,因為若是被薦舉者出了事兒那麼作為舉薦者的也絕對跑不了,當年宋璟就是因此罷相的。雙方聯繫的這麼密切,那反過來被舉薦者和舉薦者關係之深也就可想而知。

    以前朝廷、長安乃至天下士林都在紛傳宇文融對他柳輕侯的賞識,有了今天大朝會上再度舉薦,這下子可是愈發的坐實了。人人鮮羨的背後,卻不知柳輕侯對此真是有苦難言,一顆心提的高高的,“我才不去戶部,不行,必須得堅辭”

    “楊行首常說你是妖孽,修靜功夫遠超年紀,現在也知道急了?”王縉一哂,“還有第四件事,你去年離京後弄出來的那個自轉筒車經過一年的效用檢驗後很得京畿道各州縣推許,工部水部司郎中特此拜表請朝廷為你獎功”

    這事兒柳輕侯早就忘得乾乾淨淨了,他現在也沒心思在這上面,“夏卿先生你就別賣關子了,我到底要去哪兒?”

    “這可不是賣關子。正是有此四事烘託之功,你最終才能被陛下禦口欽斷接任監察御史。無花,恭喜了!你這仕進之路真是……羨煞我也,也氣煞我也!”

    柳輕侯面對最終揭曉的答案一下子愣怔住了,這……這也太任性了,怎麼能去御史台呢?那裡可是吏幹派的大本營啊!別人都覺得自己牛叉爆了,卻不知……

    罷罷罷,這些擔憂的話現在還不能說,否則王縉非得活活掐死他不可。新科進士沒到秘書省坐一天衙,轉瞬就超擢到監察御史,就這你還要抱怨?這很容易招人恨的。

    又被王縉狠狠調侃了一頓後,柳輕侯才離開中書省。邊往外走邊還在尋思,自己和王縉關係的變化。此前沒科舉入仕時兩人之間的相處是亦師亦友,其間,亦師的成份更大,但現在卻明顯是亦友的成份更高。

    而這種變化是王縉調整的結果,儘管他做的很高明,幾乎就是潤物無聲,但柳輕侯作為當事人依舊是感覺到了。

    這無關乎世態炎涼,而是一種人生的智慧。但感覺卻算不上太好,只能在心中感慨,因時而變,與時俱進,夏卿先生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想著心事走出中書省,還真就有這麼巧的,恰恰就碰上了御史中丞李林甫以及……工部尚書李清臣。

    並肩而行、有說有笑的兩人看到柳輕侯就停住了。

    這還是柳輕候第一次細看李清臣,其人論年紀已在五旬左右,但因善攝養生之道,若只看面相最多也就剛到四十的樣子。高高瘦瘦的個子加之顏值很在線,氣質也好,實是個妥妥的老帥哥。

    偏偏他身邊的李林甫身材、顏值也都不差,兩個已經被歲月打磨出來的資深帥哥並肩站在一起和煦而笑,這畫面根本無需美顏就已經很讓人賞心悅目了。

    柳輕候始終沒答應迎娶李商隱之事,李清臣見來的是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柳輕侯對此無能為力,上前向李林甫見禮。

    李林甫示意柳輕侯不必多禮,“柳監察,今日大朝會後你的俊才可謂是滿朝咸知,御史台察院得你入職可謂是如虎添翼,好生做,放心做,諸事有我!對了,你近來可曾見過許明遠?”

    許明遠就是藍田縣令,家有好過堂的壯妻,嗜色如命。以前在鄉貢生名額之事上很是折騰過柳輕侯一回的,當時也正是仰仗李林甫才能把這個名額拿到手。

    這是提醒?

    “下官能有今日多謝中丞提攜,資淺識陋,以後更少不得還要請大人多多提點。許縣尊那裡此前倒是見過一回,就在不久前”

    “嗯”李林甫笑著點了點頭,“那當是你在高中狀元之後回藍田赴聞喜宴的吧。許縣令已進京了,就是前天的事情,安排在京兆衙門任參軍事,若得暇你們倒是可以親近親近”

    柳輕侯點頭答“是”

    “你狀元及第之後未曾用過探親假便接手使職,這些日子也是累了。就由某做主且在家安心休憩些時日,給假一旬夠不夠?那好,一旬之後正式到衙”

    柳輕候拱手謝禮送走了李林甫。

    這是他第三次見李林甫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給裴耀卿贈別,第二次是晚上他與張道斌的密會後,那兩次幾乎都沒怎麼說話,倒是眼前這次看的最仔細。

    目送李林甫的背影遠去,柳輕侯印象最深的卻是剛才他那臉上始終沒有褪去過的笑容,並由此想到了上次張道斌與他密會出來時說的那句話,“嘗有人言,每與中丞相處如沐春風”表面的感覺還真是這樣!

    資深帥哥一枚,笑起來那麼好看,嘴巴又那麼會說,這人要是不招人喜歡才怪了。

    送走李林甫後去了秘書監,賀知章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直至現在都沒有回衙,柳輕侯聞言鬆了一口氣,不見最好,否則張說那事情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答复。

    賀知章不在,事情辦起來就快。今天的大朝會中他的風頭出的太大,超擢監察御史的消息也已經在秘書省傳開,導致的結果就是他雖然沒在此坐過一天衙,但走的時侯享受的禮遇與熱情卻是十年八年的老校書們也沒法兒比的。

    堅辭了晚上一起到平康坊北里喝花酒送行的熱情后,柳輕侯帶著秘書省出具的文書到了吏部。

    尚書省下六部都設有四司,司主官為郎中,佐貳為員外郎。本來以他八品的品秩最多也就是主司,也即吏部司員外郎就足以打發,但此番見著的卻是主司郎中。

    就這那吏部司郎中還說侍郎本有心要見他,但怕動靜兒鬧大了不好看才讓他出面。柳輕侯聞之自然是連連遜謝,並連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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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二百零三章這都什麼事兒啊!

    主司郎中都是這個態度,辦事自然也就不提了。柳輕侯就坐在郎中的公事房中喝著茶湯,腿都沒動,下面掌固就把該辦的辦的利利索索送來。

    柳輕侯知道吏部是個實實在在的忙衙門,見事情辦好也就知趣兒的道謝過後起身告辭。主司郎中邊送他往外走邊笑言道:“朝廷循例,陛下從不過問六品以下官員的升遷調轉,今天為了狀元郎你可是破了例了,天子門生畢竟不同尋常啊!”

    直到走出吏部衙門很遠之後,柳輕侯還在品味主司郎中這句話。

    事情辦完剛回到家,蕭大娘子身邊的侍婢來了,言說大娘子有請。

    柳輕候跟著她一起到了安仁坊,走進一棟雖然不大卻裝飾一新的宅子,蕭大娘子、八娘子都在此,就連已經好久不見的蕭師許公也在。

    柳輕候搶上前向許師見禮,許公達愈見出塵意韻,探手在他肩上摸了摸,“無花,你做得好,很好!”

    當天隨後的時間柳輕候就留在此間陪許公達說話,其間兩人還琴簫合奏了一回,並盛邀許師到他的西園養老。

    逗留期間方知這處位置極好,小而精緻的宅子是蕭大娘子早就置辦下用於養老及安置樓中那些年老色衰又無處可去的阿姑,此次九娘子就從這裡出嫁,醉夢樓畢竟不太合適。

    晚餐自然就留在這裡吃,因有許公及八娘子在,柳輕候喝了不少酒。

    蕭大娘子與八娘子對視一眼後出言留宿,柳輕候跑了一天也實在是累了,加上有酒之後全身發軟,遂就應了。

    而後,蕭大娘子的兩個貼身婢女架著柳輕侯前往客舍,大娘子扭頭看了看八娘子,“沒問題吧?都安排妥當了!”

    八娘子身子弱,聲音卻很好聽,“大姐放心,都安排妥當了。這能有什麼問題?這不就是從大戶人家學來的嘛”

    “八妹,這事兒我總覺得……”

    八娘子知道她要說什麼,不等她說完,“我知道你主意大,但這事兒卻需聽我的。無花僧好大的風流名聲,但九妹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還有那個花尋芳也還是清倌人。這總不免讓人有些擔心。

    再則,像他兩人這般都沒經過人事,若按大戶人家的做法都得從宗正寺請來教養宮娥教教人倫大道,今晚就算把這一課給補上”

    蕭大娘子一巴掌拍腿上,“哎呦,這都是操的啥心嘍! ”

    兩個婢女攙著柳輕侯到了客舍,又服侍著他淨了口,洗了手臉並沐了足後才躬身辭去。

    柳輕侯向著她們的背影說了一句謝謝,而後轉身往里屋走去。里屋未曾燃燈,但藉助外面朦朧的月色倒也能分辨出榻之所在的位置。

    他也懶得再去找火燃燭,藉著透窗而入的微光到了榻邊,三下五去二脫掉官服就上榻鑽進了被窩裡,結果……一頭撞進了一片溫軟香膩之中。

    剎那間柳輕侯還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為確認而再度動了動手卻換來一聲膩笑時,滿腔酒意瞬間醒了一半,以比上榻時更快的速度退了下去。

    然後就是尋火燃燭,邊點火心中邊靠靠靠個不停,同時還有些懵缺。這可是大娘子家啊,還是她們給安排的屋子,這……無論如何也不像個玩仙人跳的地方啊!

    燭光點燃,屋里頓時亮了起來,柳輕侯也就看到了榻上那個半擁錦被,卻任美好的上身裸露在外一覽無餘的女子。

    此女大約三十歲上下的年紀,面容秀美,身形豐腴,一頭長發如雲披散,為本就是熟女的她之平添了許多風情。

    此女如此坦然的姿勢倒讓柳輕侯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準備好的叱問也就沒了氣勢,“你是誰?”

    女子在燭光下卻沒看他的臉,眼神只是往他下三路招呼,好聽的聲音也從容自在的很,“奴是受了大娘子和八娘子安排來給狀元郎傳授夫妻之道的,此事上關人倫,下聯齊家,干係極大,狀元郎不必羞赧”

    我擦,這話說的直把柳輕侯雷的是裡焦外嫩,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以前在後世的書中看到過相關記載——因古人成親早,有大戶人家就在結婚前搞這種人倫教育,兼且測試新姑爺是否有隱疾——但看是一回事,自己親自碰上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剎那間柳輕候簡直是哭笑不得,這個大娘子啊盡整些么蛾子。

    最終這女子還是被柳輕侯請出了房,而女子即便是不得不走時眼神依舊往他下三路招呼的動作讓他很是有些羞惱。

    這都懷疑上我有隱疾了,咋!我以前潔身自好還是錯?

    結果,分明很累,晚上卻沒睡好覺,這都什麼事兒啊!

    第二天回宅的路上,柳輕侯莫名的有些感傷。從之前九娘子對家伎的看法,王縉對明算科的鄙視,裴耀卿對人生追求的規劃,再到昨晚發生的榻上**事件,柳輕侯終於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注定是成不了唐人了!

    儘管他吃著唐人一樣的食物、穿著唐人一樣的衣服、住著唐人眼中的華屋美宅,現在甚至還做著唐人的官,是個唐人眼中最標準純正的唐人,但他自己心裡知道,自己終究是成不了真正的唐人,永遠都不行。

    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一件我認為不可接受的事情你卻視為理所當然,或者反之。

    人與人的距離可以拉近,心與心的距離可以彌縫,但三觀之間的溝壑卻是上帝也沒有辦法的,哪怕近如父子、親如兄弟。而這又恰恰關乎著一個人如何看待他所生活的世界,如何給自己在這個世界中定位,以及他與世界的距離遠近。

    生活在盛世唐朝,騎名馬游走於朱雀大街,身上還穿著唐人官服,但柳輕侯卻永遠無法改變自己將永遠是個後世穿越客的事實。

    不是不想改,而是他看世界的角度、眼光、方法以及由此形成的三觀早已被後世固定。永遠不要試圖去改變一個成年人的三觀,因為即便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後世終究是回不去了,而眼前繁花似錦的開元又永遠無法真正融入,進無可進、退無可退,柳輕侯就被卡在了這進退之間成了個心之所向卻無處可去的零餘者,一個標標準準的時空浪子。

    自先秦以來,中國古代的讀書人一生之酸甜甘苦高度概括後不過就是“進退”二字,雖然孔子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然則知易行難又有幾人真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做到呢?

    於是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困窘於進達而不能,退窮而不甘的困境之中,在這進退維谷的逼窄縫隙間吶喊、呻吟、焦躁、憤怒,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而今,柳輕侯總算是也嚐到了這般滋味,只是他的進退無路之痛來的更形而上學,或者說更哲學。他不在意“我從哪裡來?”但與當下現實世界不時迸發的小衝突卻使得他無法忽略“我要往哪裡去?”

    到思緒漸漸開始由“我要往哪裡去?”向“我是誰?”邁進時,柳輕侯悚然驚惕,呸呸呸連啐了三口,而後強行將紛飛的思緒拉了回來。

    靠!那就是思維的黑洞,看看西方哲學史吧,這個問題整瘋整死了多少人類史上最傑出的大哲學家?這坑哥絕不能跳!

    穿越客因為時空的混亂、兩個世界的交錯本就是這種哲學癌的最瀕危人群,稍不注意就算整不瘋整不死,整出個虛無主義出來,那也要好多年,甚至是一輩子都爬不出來。

    人分明是能吃能喝能享受的活著,卻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沒意思,這否定一切的思想癌有多可怕?哥不能要,也不敢要!

    哥還年輕,哥有志於長壽,哥得好好享受,華宅、美食、錦衣、靚女,乃至人間溫情、大美山川,我都要,一個都不能少!

    既然天地逆旅、光陰過客,那就更得抓緊時間好好享受,如此方不負這朝如青絲暮成雪的短促人生。

    終於把自己從情緒低沉中拉回來的柳輕侯長出一口氣,激動之下雙腿一扣,胯下早就不耐煩的小白龍“唰”的一下竄出去,愣是讓他在朱雀大街上跑出了人生贏家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韻味。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3



第二卷二百零四章門庭若市

    小白龍最終在柳宅門前停下時,柳輕侯已經顧不得考慮剛才在朱雀大街上馳馬會不會被正好碰到的官員給彈劾的問題,他現在只剩後怕了,太特麼險了,剛才至少有三次他都差點墜馬,他現在真的是只想那個大家都曾經想過的女人,靜靜。

    柳輕侯怒目而視小白龍。小白龍或許是剛才跑爽了,此刻異常的溫順,溫和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著柳輕侯,刷子似的馬尾巴掃一下他再掃一下他,而後更是把毛茸茸的大腦袋都蹭到他懷裡用濕潤溫熱的舌頭舔著他的手。

    它這麼不要臉,卻讓哥……還怎麼下得去手,柳輕侯只能一手抱著懷裡的毛茸茸,一手悄然鬆開了緊握著的馬鞭。

    哥哥們,真不是我不夠狠,而是小白龍這貨太會賣萌了。

    “它剛才出了汗,待汗收乾之後再刷洗,還有,好生給它多加點精料”將馬與馬鞭子都交給迎上來的僕役後,柳輕侯這才進了門房,卻不料裡面竟是坐滿了人,要知道他這得自於姚家的宅子門房可著實不小。

    這陣勢把柳輕侯都嚇住了,咱柳宅啥時侯這麼門庭若市過啊?而且這應酬起來得多要命。

    就在柳輕侯把臉上假笑都已調整到最佳位置時,卻發現這些人雖然都已起身,也都在滿臉堆笑的向他見禮,卻沒有一個主動上來寒暄說話的。

    真是活見鬼了!

    柳輕侯一路保持著笑容過去,只是在路過正應酬著這些人的朱大可時低聲咬牙了一句,“給我出來”

    穿過門房,繞過照壁,等不一會兒,最近臉上愈發油光發亮的朱大可就顛儿顛儿的來了,“師父,聽說你昨夜宿在大娘子家,哎呀呀,聽說那里美人兒可不少……”

    看著他這猥瑣的樣子,淫蕩的賤笑,柳輕侯腦海中居然莫名浮現出昨夜最初那個女子肌膚賽霜雪、絲髮披兩肩的赤**景,愣是逼著他當即朗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朱大可見他如此,兩眼瞬間瞪的溜圓,眼中的賊光亮的簡直了。然則不等他那嘴裡再吐出象牙,柳輕侯已經熟練的抬起腳,手也摸著了鞋板子上,“門房裡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兒?”

    “他們都是些在家鄉官衙裡有根腳的在京商賈,手上常年備著地方官員的名刺,遇上突發之事先就能拿著名刺和禮單來拜門子,都是淮南道的。因是自知身份低微,所以沒有與師父寒暄說話,師父得便時看看名刺和禮單也就是了”

    柳輕侯有些懵缺,“淮南道?”

    “師父你昨天大朝會不是補王鉷的缺超擢了監察御史,他負責的就是淮南道”

    “道”在唐朝前中期並不是後世“省”一樣的行政區,而是監察區。太宗貞觀時將天下劃為十一道、直轄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五十七縣。

    及至當今李三兒上位後十一道變成了十五道。未來還會再變一次,是把淮南道、山南道、嶺南道都分拆成東西兩道,繼而十五道變為十八道。

    當下還是十五道,正好對應御史台察院中的十五位監察御史,一人負責一個監察區,也就是一道。看樣子自己要接手的就是整個淮南道的監察權。地位相當於後世中紀委下轄各室。

    “這些人消息還真靈通,要不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要接手的是淮南道”,柳輕侯嘆息著搖搖頭,驀然想起朱大可剛才的話,“你是說還有禮單?”

    朱大可聞問,看柳輕侯的眼神就跟後世看火星人一樣,“不拿禮單難倒還要空著手拜門子?這些個州縣官在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瞅著師父你這監察御史在長安就靠個八品俸祿過活,他們心裡能落忍?”

    柳輕侯此時沒心思理會朱大可油嘴滑舌的怪話,“都是些什麼禮?”

    “放心吧,但凡能被託付此事的商賈都不是蠢人,而且這事兒早有成例,大家都是比著規矩來的。禮物都是地方風儀土物,值錢不多不少,不礙眼卻實用”

    “這能收嗎?”

    朱大可這回是真笑了,“為什麼不能收?師父真以為皇城裡那麼多官員天天走出來衣著光鮮,散衙之後還要到平康坊高樂全是靠的俸祿?當然,師父也可以不收,但如此一來,不管是對上還是對下,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朱大可的問題其實根本就不用回答。柳輕侯早就算過賬,他如今是正八品,一年俸祿折算成後世的工資大約是十七萬八上下。因比秘書省校書郎時升了品階,所以一年工資也漲了二萬八左右。

    十七萬八,再加上每年衙門會食結餘的伙食尾子就算十八九萬吧,夠花不?

    答案是:夠個毛線!

    “長安物價騰貴,居之大不易也”可是都進了史書的。物價這麼高,房價這麼高,老婆還不能出來工作,一年十八萬要在長安養宅子、養車或是馬、養老婆孩子、養小妾、養孩子老師的教育費用、養僕役,再加上應酬送禮喝喝花酒啥的,你就是帶著後世最大牛的理財專家一起穿過來也絕對包不圓。

    剛一正式上班就碰上潛規則,收吧,那啥,不收吧,也那啥,這可咋整?要是早知道有穿越這一遭,當初在後世的時侯打死也要先考個公務員歷練歷練,也積累點兒官場上處理事情的經驗。

    最終,柳輕侯沉吟良久後道:“先循例吧,不過要讓烏七調派專人把這些禮單子都按現在的市價單獨做一本帳冊出來,以後再遇此事都比照辦理,不管別人如何,咱得心中有數”

    吩咐完,朱大可急著回去應酬那些春江水暖鴨先知的商賈,柳輕侯則繼續往裡走,走著走著就听到一聲淒涼悲愴的“噫吁嚱”之聲。

    這三個字砸過來差點給他絆一跟頭,與此同時腦袋開始急劇發脹,腫麼了?腫麼了?李白這又是腫麼了?

    一路拐過去,就見獨居於一院之中的李白正披散著頭髮、凌亂著衣裳在發瘋。左手拎著個酒甌狂飲、右手抄著須臾不離身的短劍唰唰唰的對空比劃,飲酒的間歇則著抻著脖子引吭高歌:“噫吁嚱啊,噫吁嚱”

    看著這超級後現代的一幕,柳輕侯的頭脹的更厲害了。這才大上午啊我滴哥,你就酗酒上了?

    走過去好容易才把那對空亂舞的短劍按住,柳輕侯一把奪下酒甌,“說,又咋了?”

    李白已有醉意,孩童般澄澈的眼睛直愣愣的瞪著柳輕侯,“無花,某與你相識不過數月,但就這數月之間你先中狀元,复領使職,如今更是超擢御史,監察一道,盡可不負平生所學一展身手。

    可憐某長你幾近十歲如今卻一事無成,空懷千里馳騁之才,竟無伯樂知音來賞。噫吁嚱,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噫吁嚱,行路難,行路難!”

    言至最後,李白一把推開柳輕侯,復又縱酒舞劍,接著“噫吁嚱”。

    柳輕侯看著他這樣子也實屬無奈,不是他不關心,也不是他不想幫忙,實在是李白的問題無解啊!

    他的政治抱負比天高,但政治智慧、眼光與能力實在不敢恭維,再加上他如此風騷的性格,別說現在沒機會,就是以後有了機會照樣也得砸。這是歷史早已證明過的。

    李白的問題不在於機遇,在於對自己天賦、能力認知有偏差,沒法實事求是的給自己的人生做一個客觀定位。這種自我認知上的嚴重偏差誰能有辦法給糾過來?

    偶像,你是詩仙,是個童心永不泯滅的天才老男孩,隨隨便便寫寫詩就注定要流芳千古的人物,幹嗎非想著要去跟張說、宇文融、李林甫這些人鬥心眼?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在涉及到政治的問題上,幫他其實就是害他,這就如同三歲小兒持刀與兇徒相搏,不等對手發力,自己就能把自己先給玩兒死。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3



第二卷二百零五章有好事,先兄弟!

    看了一會兒,柳輕侯自知勸而無用後,一跺腳轉身走了。這貨最著名的是兩點,第一就是眼下這種噴發式抒情,但凡感情一旦興發就會不加節制奔湧而出,必得噴乾淨了他才能爽,才能安靜下來。

    第二則是至死不渝的樂觀主義,你別看他現在痛苦的簡直恨不能立刻就死,但等這個勁一過,他馬上又會無比自信,無比樂觀。現在高呼“噫吁嚱,行路難”,到那時侯就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了。

    這兩點就如硬幣的兩面共同構成了李白的全部,同時也調劑著他的心理平衡。上天對他最出色的詩歌精靈畢竟是寵愛的,否則就以李白如此強烈的感性與情感,以及追求政治理想一生的坎坷不順,他還能活到六十一歲?早該痛苦自盡了。歷史上自殺的天才詩人還少了?

    柳輕侯出了院子後喚過一個僕役傳話給烏七,李白搬到府中後他想怎麼發瘋都隨他,只要他不傷到自己,給他絕對的自由。宅中上上下下誰要是敢對他不敬或是說怪話什麼的,沒二話,直接驅逐。

    這還是柳輕侯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發出如此嚴令,那僕役聞言縮了縮脖子,看向猶自發著瘋時的李白眼神就不一樣了。躬身領命要走時又被柳輕侯給叫住,補充了一條吩咐。

    給李白身邊增派一個僕役,此僕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李白整理收集好他寫過的字紙,一張都不漏。這貨是個心大的,自己寫的詩自己不珍惜,結果傳到後世的居然十不存一,你們說,這是中國詩歌史,乃至文化史多大的損失。

    既然我穿過來了,就決不允許這樣的文化悲劇再發生,必定要讓後世的學生背更多的古詩才甘心!

    先是朱大可,再是李太白,柳輕侯真特麼是服了,心疼自己倒霉穿了個招牛鬼蛇神的體質,要不然身邊怎麼盡是些不靠譜,讓人操碎心的二貨。

    就這,到自己住處剛坐下,門房又有僕役來報,言說裴耀卿派人來請。於是只回家打了個轉的他就再次奔到了貢院。

    裴耀卿從冀州刺史任上進京接掌考務,科考之後是製考,所以公事房就一直安置在貢院。不過柳輕侯到時看到的是他的長隨及家人正在收拾東西,這是要赴任京兆尹了,就在昨天的大朝會上此項任命已正式實錘。

    柳輕侯一到,裴耀卿看到他後的第一句就是可惜。隨後解釋方知,昨天戶部主司郎中請將柳輕侯兩篇策論發往國子監及天下官學作為垂範的建言被政事堂給否了,倒是此次製舉中他搞的那一套考務細則如今正被熱議是否要定為永例。

    聽完裴耀卿的可惜,柳輕侯卻一點都不覺得可惜,甚至對政事堂三位大佬心存感激。

    自己的策論文章發往國子監並天下官學讓所有讀書人學,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封建王朝時代意味著什麼他太清楚了。

    要是再過個二三十年,地位更高之後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會高興,但現在這個年紀以及身份地位還是算了吧,在沒有足夠大腦袋頂得起那麼高而重的帽子之前就別戴,否則會壓斷脖子的。

    裴耀卿說完見柳輕侯不僅不難過,反而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頓時欣慰的點了點頭,“無花,你最近歷練的進步很快,甚好!不過政事堂雖然否了,戶部卻將你籍田括戶的策論下發天下州縣各衙門戶曹參軍事,以後地方向戶部呈文都得用你的'統計圖表'了”

    用就用吧,宇文融非得用他柳輕侯寫的策論來給自己彰顯功績,那他又有什麼辦法?人家位高權重的牢牢把握著話語權,他還能說不?就是說了能管屁用!

    說完這件事情后,裴耀卿才談及召柳輕侯過來的真正目的。

    他原本打算把柳輕侯放到硤石,至少也是陝州,但昨天大朝會上出了那樣的意外後硤石那裡就落下了空子。

    以他行事好未雨綢繆的性格,加之茲事體大,這個空是非得填上不可的,柳輕侯去過硤石且待的時間還不算短,所以在如何填空上他就想听聽柳輕侯的意見。

    柳輕侯聽完事情原委,心下大喜,當即毫不猶豫的推薦了王昌齡,而且刻意談了硤石的官場環境以及方今縣令已經年紀老邁,行將乞骸骨致仕的情況。

    王昌齡是三人中科舉中第最早的,他是開元十三年的進士,入仕距今已滿兩年,按照唐朝官員一個任期兩年的規定,現在已經有了可以考功動一動的資格。就勢升為縣令可謂順理成章。

    更關鍵的是硤石那地方官兒不好當,這正好給他的順勢升遷減少了阻力,不顯山不露水的多美。

    裴耀卿是見過王昌齡的,當年醉夢樓戲場開業時兩人都到過,甚至還說過話,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反倒皺起了眉頭,“此人是個粗豪率性的,這種性子為邊塞詩客固然是好,但要掌一縣之政令……”

    柳輕侯面對裴耀卿的疑惑一笑道:“硤石縣令老而思歸,早就是在等著熬滿任期後求去,王少伯自赴任硤石縣丞以來其實幹的就是縣令的職事,這近兩年磨礪下來,硤石政務已經是駕輕就熟。再則,此人雖粗豪率性,但出身寒苦,有赤子之心,此心不泯便不失為一好官”

    一口氣說到這兒後,柳輕侯停了停嘿嘿一笑,“最後,這硤石不還是在老師的羽翼之下嘛,有你看著他,能出什麼事兒?”

    裴耀卿也笑了笑,還伸手點了點柳輕侯的鼻子。他這一笑也就算默認了柳輕侯的舉薦。以他新任京兆尹,並身兼京畿道觀察使的身份來辦此事,吏部斷沒有打回票的道理。

    柳輕侯心中很高興,這一趟幫王昌齡整了個縣令,來的值!

    王昌齡跟李白不一樣,歷史早已證明他是有處理政務能力的,他的問題在於性格過於剛直率性,所以最終竟慘死於小人之手而不得善終。

    也就是說七絕聖手的王昌齡能做官,但他也必須要有強力的官場保護人為之保駕護航,現在這安排簡直再完美不過。

    柳輕侯見事情說完也就不再耽擱起身告辭,裴耀卿現下正忙得不可交也就沒留他,只是在送出時又交代了兩句。一則不讓告知王昌齡三門山中平道之事,此事太複雜,在當下的籌劃階段不宜知之者太多。

    柳輕侯對此深以為然,就王昌齡那粗豪加話癆的屬性,他要是能保住密才叫見鬼了。

    裴耀卿交代的第二句則是提醒。多年來屢次聚眾謀反卻始終沒被朝廷抓住的賊酋留恨天已經竄入京畿道,觀其被察覺時的踪跡方位,正是要往陝州去的,硤石為陝州治下,自當小心,若能生擒此獠實為大功一件。

    留恨天,這是啥名?既然這麼屌,你咋不叫龍傲天呢?呸,在開元盛世的時侯造反,還是屢次,這屬蟑螂的賊酋得蠢到什麼程度?由此可見,反賊不可怕,只要反賊沒文化!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吐著槽,因王昌齡之事而心情大好的柳輕侯辭別裴耀卿後溜溜達達的回去了。

    這次回到家好歹休息了些時侯,但到下午的時侯事情又來了。找來的是賀知章的長隨,言說主人請他前往相見。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3



第二卷二百零六章見張說

    “終究還是躲不過啊!”,柳輕侯心中哀嘆著隨那長隨上了馬車。以賀知章的身份、江湖地位,和之前釋出的善意,他既然親自派人來邀,柳輕侯實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柳輕侯坐在車中尋思見張說的事情,本來想著要請教李清臣的,結果昨天中午和晚上吃飯的時侯又給搞忘了,擦擦擦呀,這還沒年老怎麼都有癡呆的症狀了。

    心中自嘲的同時,柳輕侯其實明白之所以會忘,終究還是自己本就在心裡排斥見張說,而不想見他的根本原因有兩個,一是在於他與張九齡的關係。

    張九齡啊張九齡!

    不管史書是如何評價他,但自從去年科考落第之後,柳輕侯對他實已是隔閡已深,而張九齡與張說的關係則是天下皆知。

    至於原因之二則是關乎於對待籍田括戶的態度。柳輕侯直到現在依然堅定的認為籍田括戶是對的,或者說至少是利大於弊的,這項朝廷大政的推行為實為開元盛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而張說反對籍田括戶的態度更是天下皆知。

    兩個原因中一為私怨,一為公義,當公私兩個方面都有矛盾時那基本就屬於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既然如此還見個什麼?

    難倒張說能說服自己,那是笑話!自己能說服張說,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柳輕侯想到這裡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待見到賀知章後謙詞拒絕就是,既然看了都煩,那又何必虛與委蛇?我如今是做了官不假,但我要做的卻也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官油子,沒必要什麼事都屈心抑志。

    主意打定之後柳輕侯又驀然想起王縉昨天介紹大朝會狀況時說過的話,大朝會上第一個舉薦自己接任王鉷監察御史的是禮部侍郎徐堅。這一天裡光顧著意外和東顛西跑,竟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張說與徐堅年紀相仿,兩人在工作上是多年的上下級,工作之餘則是交情甚篤的老友。之前見過徐堅一次,那是他對自己還很是不假辭色,此次怎會舉薦自己超擢監察御史?難倒真如王縉所說是給御史台添亂子的。

    轔轔的馬車聲停住時,也將柳輕侯從沉思中喚醒。挑開車窗往外面一看,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又是尋芳閣,賀知章你上癮了是吧。

    心中再是腹誹,馬車還是得下,尋芳閣還是得進。上午拜訪完裴耀卿回宅後換過的僧衣和脫下官帽後的寸頭這一刻變的無比醒目,沿途也不出意外的引發了諸多尋歡客和閣中僕役的注目及議論。

    “狀元郎來見花魁娘子了!”

    “狀元之才,花魁之貌,珠聯璧合,神仙眷侶啊!這次來怕是為談贖身事宜的,以後我等便是想要遠遠一瞥花娘子亦不可得了”

    “贖身?崔兄何出此言?”

    “這還用問?無花僧已高中狀元,也是該迎花娘子進宅了!”

    “崔兄說的對。花娘子慧眼識寒素於前,癡情堅貞於後,其人不惟色藝雙絕,一顆心更是冰清玉潔,能有今日之結局正是成就一段佳話”

    “是啊!只可惜佳話是有了,平康坊卻少了一個傳奇,這尋芳閣再也無芳可尋了”

    此言一出,眾皆嘆息。

    柳輕侯自是聽不到後面那些議論,他在僕役的引領下一路向後走去。

    從去年落第與賀知章在此一會後已是一年多沒有再涉足尋芳閣,此時再來花尋芳的住處已經換到了閣中一處僻靜的獨棟小樓。庭院深深芳踪難覓,比之去年也安靜了太多。

    只看所換樓閣的位置,柳輕侯不能不在心中讚一聲花尋芳真是深諳人心之道,她是真要把自己活成平康坊的傳奇了。

    遠遠的還沒到小樓,先就見到站在樓門前盛裝迎客的花尋芳,僕役見狀轉身退去,任柳輕侯獨自上前。

    看到此刻的花尋芳,柳輕侯自然就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次見面。那是今年科考的第一天,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看好自己的時侯,花尋芳依舊是驚艷而來,並留下了去年同樣的一吻,只是那一吻裡似乎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這個女人哪……真叫個沒法兒說!

    惟其如此,真到此刻只有兩人面面相對時柳輕侯反倒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隨意的玩笑有些說不出來,太正式吧也不習慣,遂只是笑了笑。

    倒是花尋芳見禮後道:“怎麼中了狀元後對小女子竟是無言以對了?”

    這語氣不對啊,味道怪怪的。

    頓了一下沒說話,花尋芳見他不語自己也不說了,本在秦樓楚館間絕不該出現的沉默就這樣在兩人之間保持著,似是在較勁一樣。直至賀知章的身影出現方才結束。

    賀知章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同行的是柳輕侯早就見過兩次的禮部侍郎徐堅徐元固,而在兩人身前半步處還有一人正負著手悠然前行。

    徐堅身為禮部侍郎,賀知章則是九卿之一的秘書監正,不管是在官場還是江湖地位都極高,能讓他兩人落後半步陪同的還能有誰?

    有些人即便你不想見,終究還是要見。

    柳輕侯示意了花尋芳一眼後領著她快步上前,隔著猶自不近的距離長身一揖道:“下官拜見燕公、徐侍郎、賀監正”

    不管心裡想不想見,既然見了,這官場尊卑就不能完全不講,否則就此一條就足以被人彈劾。

    “既然到了這裡,還論什麼官職?無花僧起來吧”張說便步而前,說話間一揮手示意柳輕侯不必多禮,動作看著輕鬆隨意,氣勢卻是十足。

    柳輕侯直起身看著已到面前的張說。年紀已過六旬的他身形有些胖,尤其是肚子中部崛起的很厲害,臉上肌肉鬆弛,眼睛下掛著個大大的眼袋,身體狀況看起來並不算好,若非是舉手投足間有多年身居上位養出的氣勢撐著,還真難讓人相信他就是名滿天下的張燕公。

    他在打量張說的時侯張說也在看他,隨後又將目光掃過旁邊依舊保持著見禮姿勢的花尋芳,“起來吧,都隨意些”

    花尋芳起身,張說臉上一笑道:“季真說的不錯,你二人望之倒還真是一對璧人”

    口中笑言了一句後也不等回答,人已當先向前走去,柳輕侯與花尋芳又落後賀知章與徐堅半步相隨。

    上小樓門前石階時,花尋芳腳下忽然一絆,多虧了柳輕侯伸手扶住才沒有摔倒。

    花尋芳微微紅了臉。收回手的柳輕侯知道她是被張說的名頭給鎮住了,畢竟這可是張說啊。

    就是這個張說早年參加科舉取士,於萬人中被武則天親許第一;他敢在二張兄弟權勢滔天之時忤逆張昌宗與張易之,並當著武則天的面揭露張易之逼其誣陷魏元忠之事,結果被流放欽州。

    同樣是這個張說在鎮國太平公主權勢熏天,七位宰輔五出其門時執意不肯阿附太平,並派使者給李三兒獻刀促其當機立斷;也是他與名相姚崇鬥得你死我活,絕不相讓。

    還是他持節安撫同羅、拔曳固等部;相繼統兵討平康待賓、康願子叛亂,進而大刀闊斧變革軍制,改府兵為募兵;後又建言並一手操辦李三兒封禪泰山,成就開元盛世的標誌性事件。

    這是個活生生的傳奇,一生歷經宦海風浪,數上數下卻始終不倒。其人文武兼資,為李三兒登基稱帝,為開元盛世皆大有功績,偏偏卻又貪財好貨,並縱容家人。

    其人脾氣暴躁,多與同僚關係不睦;偏偏又是一諾千金,愛才惜才,且極具識人慧眼……總之這是個簡直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的一代名相,在他的身上集中體現了人的複雜多樣。

    柳輕侯心中回顧著後世史書中所見之張說生平,不知不覺間已是到了樓中宴客之處。此間早已精心準備過,小幾早已擺好,酒饌菜餚、瓜果小食俱已齊備,歌兒舞女們更是早已盛裝等侯。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4



第二卷二百零七章談崩了

    一馬當先的張說入內之後也不用人讓,徑直在主席位上坐了。不管是剛才的行步還是此刻的落座,柳輕侯觀察中張說身上最突出的就是那股子舍我其誰的氣勢,這氣勢絲毫不因年老而有所收斂,儼然已經成了他如呼吸般自然的一部分。

    柳輕侯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坐下去的時侯,腦海中驀然閃出個念頭。就如同李白、王翰的縱酒狂歌,旁若無人,張說身上表現出的這種舍我其誰的氣勢亦是盛唐人物、盛唐氣象的一個鮮明表徵吧。

    雖然他們的表現不一,共同點卻是這些真正的盛唐人物都有著強烈的,無論怎樣惡劣的環境也無法使其泯滅的鮮明個性,只要一息尚存,那麼我就是我,絕不因時而轉,絕不泯然眾人。

    柳輕侯正胡思亂想時張說已舉樽邀飲。眾人齊飲了一樽後,歌兒舞女們列隊上前,在樂工琵琶、牙板的伴奏中且歌且舞,並最終烘托出豔色無雙的花尋芳輕啟朱唇唱道:

    巴陵一望洞庭秋,

    日見孤峰水上浮。

    聞道神仙不可接,

    心隨湖水共悠悠。

    燕國公張說與去年剛剛去世的許國公蘇頲被並稱為“燕許大手筆”,他最著名的是朝廷制誥著作,詩歌聲名反倒不顯。這首《送梁六自洞庭山》算是其最膾炙人口的作品之一。

    一首歌詩三疊而罷,宴會也正式開始。待花尋芳唱完,張說讚了一聲:“唱的好,看賞”,立時便有隨行家人奉上不下二十枚黃金錢,這齣手之豪綽絲毫不遜色於“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翰王子羽。

    看賞完畢又是一輪邀飲,飲完張說放下酒樽注目於柳輕侯道:“近歲以來士林頗傳無花僧梅夜夢遇仙之歌詩,以為不可多得之佳篇,卻不知無花僧可有新作?”

    說這番話時的張說已不是燕國公,也不是前政事堂首輔,而是主盟文壇達三十年之久的文壇盟主。柳輕侯聞問肅容起身道:“回道濟先生,下晚實在慚愧,自動念科舉以來諸事纏身,除了磨練科場詩之外,早已不為性情之作久矣”

    “柳輕侯你此言差矣,莫非忘了跨馬誇街之時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少年得意、溢於言表,此還不為性情之作耶?”,說話的是徐堅徐元固,結果卻引得賀知章臉上露出些尷尬神色。

    蓋因此詩開篇的“昔日齷齪不足誇”實是有些刺激他這個去年把柳輕侯黜落的主考官。

    同是一個考生,去年被你黜落,今年卻被天子欽定為狀元第一,這事兒本就尷尬,偏偏徐堅又把這尷尬事給拎了出來。

    柳輕侯心裡煩得要死,這陰陽怪氣的老頭我怎麼就得罪你了,非特麼看我不順眼?當即也是淡淡聲道:“此詩非我所作,乃是湖州武康孟郊孟東野所為,元固先生所言'少年得意,溢於言表'下晚愧不敢領”

    “湖州武康何曾有個叫孟郊孟東野的?”徐堅冷哼一聲,“小小年紀,裝神弄鬼”

    我勒個擦擦,柳輕侯正要給他懟回去的時侯卻被賀知章眼神所阻,今天邀客的畢竟是賀季真,他也對自己不錯,總要給他些面子,由是柳輕侯硬生生忍了,一言不發的坐下來。

    張說被徐堅插了話卻並不生氣,而是饒有興致的旁觀兩人的這場言語衝突。徐堅其人是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他史家出身的倔脾氣,卻沒想到這個柳輕侯也是鋒芒畢露。

    張說的信息極其靈通,原本在他看來這個兩三年間聲名鵲起,並能相繼得到天子、惠妃另眼相待,與裴耀卿關係極近,又極得宇文融賞識,且還在市井間贊聲一片的柳輕侯必定是個善於鑽營的圓滑之輩,卻沒想到本人卻是這般個性鮮明,如此本只是興之所至的一次會面倒還有些意思了。

    他主盟文壇久矣,也好拔擢後進,所以平日里對文壇的動靜兒頗有留意,無花僧之名其實早已聽過,今科放榜後更是有了一見的心思。

    看的正饒有興味時柳輕侯卻為賀知章眼神所阻,張說心中暗怪賀季真多事,臉上卻是淡淡一笑道:“今日這樣的場合豈能無歌詩?柳輕侯你身負狀元之才,便即興一首為我等助助酒興如何?”

    張說畢竟還是文學派領袖的張說,他衡量人才的首要標準永遠都是文采是否出眾,這是他量人的門檻,亦是他當年與姚崇之爭最重要的根源之一。

    柳輕侯現在哪裡有寫詩的興致?再則他也沒有即興的本事,那是才思敏捷之輩才玩得起的高級技能,當下只能婉言謝絕道:“今日實無詩思,還請道濟先生勿怪”

    此言一出,九娘子固然是臉色發緊,頻頻以眼神提醒柳輕侯,張說亦是一怔。這都多少年了,能讓他親自出口命詩已是少見,而出言之後卻遭拒絕更是三十年來破天荒的第一遭。

    “無花……”賀知章欲待勸說的話剛出口卻被性子極倔的徐堅給擋住了,“朝廷取士,詩賦為先,今科狀元怕是有些名不符實”

    這下子柳輕侯再也忍不住了,冷冷的懟了一句,“詩賦文字再是花團錦簇,未見得就有益於國”

    這一句實是懟到了文學派的根本,徐堅勃然色變,高度近視的咪咪眼極力瞪大,“放肆!魏文曾言:'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爾身為狀元竟孤陋寡聞如此?”

    柳輕侯臉上神情不變,嘴上卻也沒閒著, “魏文一首七言《燕歌行》可謂清麗無雙,然則身為皇帝卻不知他有何建樹?陳後主首開《春江花月夜》之先鞭,儼然宮體大家,可惜卻是亡國之君。元固先生乃國朝史學巨擎,這些舊事自當比晚生更為熟稔”

    徐堅個倔老頭氣的臉色發紅,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柳輕侯所舉史例是實實在在。

    魏文帝曹丕身為文學史“三曹”之一,文采出眾,尤其是那篇“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燕歌行》細膩清麗,藝術成就極高。然則作為皇帝的他卻實在乏善可陳,唯一留下的政治遺產“九品中正制”還引發了後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門閥惡性膨脹的惡果,皇帝做的實在平庸的很。

    就這還是沒說他殺兄弟、納父妾那些個醜事。至於文采風流的陳後主更不用提,“城下韓擒虎,樓頭張麗華”早就成了膾炙人口的典故。

    兩人懟到這般撕破臉的地步,身為今晚飲宴主人的賀知章是再也忍不得了,“無花,住口!尊長當面焉得如此無禮?”

    柳輕侯聽得這話真是膩味透了,觀點不一各自舉證,世間事終究要以理服人。不能我這兒稍佔上風,你那兒就搬出身份輩分壓人,這還對個屁話啊,你老你有理唄。

    一念至此,柳輕侯已是意興闌珊,理念不同,這一見還真是多餘。當下站起身團團一禮道:“文章難以經國,實幹方能興邦。下晚不勝酒力,特此請罪告辭”言罷,也不等人出言挽留,轉身離席去了。

    直到他走出小樓,飲宴之中都是一片沉默。

    花尋芳臉色發白,樂工與歌兒舞女們更是縮的跟個鷓鴣也似,直至張說爆出一串兒長笑,“季真邀來的賓客卻被元固你的薑桂之性給氣跑了,必當罰酒。不過元固你昨日在大朝會上的舉薦確是慧眼識人,監察御史之於柳輕侯確也是人盡其才”

    徐堅面色悻悻,“御史台就是靠筆墨文章吃飯的,某倒要看看他這個進士第一要如何實幹興邦”

    柳輕侯走出小樓後看看尚未完全黑定的天色吐了口氣。從剛才飲宴的情況看,徐堅對他的印象可謂很不好,偏偏是這麼個人率先舉薦自己接任王鉷超擢監察御史,看來來時在馬車上的想法不錯。

    這個別人看來眼紅不已,自己還未曾正式上任的監察御史不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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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二百零八章結婚了!(二合一)

    這次會面的時間很短,但影響卻極為深遠。因為就在飲宴崩掉的第二天,柳輕侯與徐堅爭執的內容就被傳了出去,傳的整個士林人盡皆知。而且因爭執雙方身份的敏感性以及話題本身的高敏感度,爭執內容遍傳天下注定只是個時間早晚問題。

    徐堅“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世”的持論與柳輕侯“文章難以經國,實幹方能興邦”的觀點引發了熱烈而持續的討論,因這一問題事涉到每個讀書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參與者極眾。

    柳輕侯對此沒有在意,不是不想在意,而是根本無暇顧及。他現在忙結婚都快忙昏頭了。

    在後世時雖沒結過婚,但好歹看過,感覺也沒那麼麻煩哪,誰能想到穿越後這婚結的竟然那麼多事,而且有很多還是必須他本人來辦。譬如他現在正在辦的祭祖。

    此時的婚禮之前,男女雙方照例要先舉行祭祖儀式。柳輕侯要辦此事就得回漏春寺,無色是跟他一起回來的。

    拜過師父,柳輕侯又燃香燒紙拜了自己的祖先,祭祖儀式便已完成。扭頭去看無色時,就見他正望著師父的靈骨舍利塔發呆,臉上的表情真有無限感傷,眼圈兒都紅了。

    柳輕侯見他如此,心裡也是酸酸的,刻意故作振奮道:“行了,走,回長安!”

    無色也沒回頭,只是搖了搖頭,“你走吧,我不回去了”

    咦!柳輕侯還不相信了,當即道:“今晚可是有最新的《玄奘西行求法傳奇》,你不看了?”

    前段時間無色迷這個迷的很,人都天天住在醉夢樓戲場了,對此柳輕侯很是樂見其成,他就不想讓無色一個人呆在山里,甚至不想看他再穿僧衣。

    他想的是讓無色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並最終過上富家翁的生活,娶老婆生一堆孩子管自己叫叔。

    原以為這個誘惑會有用,卻沒料到無色還是搖頭,“我已經去過大慈恩寺很多回,玄奘大師的事情都知道清楚了,不用再看。你走吧”

    這……柳輕侯真是煩哪,兩個跨步到了無色身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咱師父未必就是和尚,穿著僧衣極有可能只是為隱藏身份,無色,別傻了,大把的好日子等著你過,何必一個人守在山里遭罪”

    話剛說完,臉上就是一痛,與之同時到來的巨大衝力更使人站都站不穩了,一屁股坐地上。

    柳輕侯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被無色一拳給揍地上了,打的那叫一個重。

    然後他就撲了上去,與打出一拳後同樣有些愣怔的無色廝打在了一起。

    對於無色,他心裡一直有股火,就感覺這人咋就這麼軸呢,有好日子不會過,非得要做和尚;看樣子無色對他也是同樣如此,所以兩人這番廝打是來真的,一時間在靈骨舍利塔前打的是難解難分。

    最終把兩人分開的是他倆都沒了力氣,架終於打完時無色鼻青臉腫。柳輕侯雖然臉上一點傷都沒有,身上可是不輕鬆,若是現在脫下衣服必定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這場架打了個半斤對八兩,兩人誰也沒贏,自然誰也沒輸。

    柳輕侯正在大口喘著粗氣的時侯,同樣如此的無色眼淚已是嘩嘩的往下流,“你走,大登科後小登科去吧,你這個叛逆”

    “走就走!你就繼續當你的野和尚去吧,哼,自作多情!”,柳輕侯說完,起身恨恨而去。

    回城的路走到一半兒的時侯,柳輕侯就後悔了,但要現在回去那也是決計不肯,只是在心裡琢磨,看來是到要想辦法弄一張度牒的時侯了。

    李三兒登基後一反武則天崇佛的宗教政策而大興道教,雖然他的初衷是出於政治需要,但在客觀上確實是使得僧侶剃度被收的極緊,偌大一個大唐一年發五十張度牒都算是多的。

    這個事兒不好辦是事實,再則也是柳輕侯一直不願意辦,但現在看無色這樣子不辦是不成了。剛才他與無色的廝打與其說是打架,不如說是攤牌,雖然在心裡兩人很親,但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卻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你終究沒辦法讓他走你想讓他走的路,什麼是人生的好他也自有答案,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他的心願吧。

    柳輕侯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身上雖然酸脹著疼的厲害,心裡卻覺得鬆快了不少,畢竟一個一直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得到了解決。

    快意的同時摸著臉有些後悔,哎,無色還顧念著我要結婚沒朝臉上招呼,我剛才真不該把他打成個熊貓眼兒。

    回到長安柳宅,他這狼狽的樣子可把宅中看到的人嚇夠嗆,一時間頗有些群情激奮。

    尤其是李白那貨,一把抽出腰間須臾不離身的短劍嚷嚷著他能“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聽的柳輕侯直翻白眼兒。

    就這麼打打鬧鬧,忙忙碌碌的,結婚的正日子到了。

    此時結婚跟後世不一樣,仍然依照古禮是在黃昏時進行。雖然如此,柳輕侯卻是一大早就被從榻上整起來,然後任人擺佈捯飭,更衣、沐浴、敷粉,好歹沒有簪花,這是他抵死不從的結果。

    終於捯飭完畢時,大娘子找來的弄妝婦人滿意的點頭不迭。柳輕侯藉著來自揚州的江心鏡一看,媽呀,這不就是後世上個電視節目還要化妝描眼線的小鮮肉形象嘛。

    看看這男人弄妝之後的樣子吧,真真是噁心死了,然則他這妝容關乎女家臉面,又不想再受二遍罪,遂只能咬牙忍了,只是讓大長今和全智賢趕緊把鏡子抬走,免得再多看一眼噁心到自己。

    該捯飭的捯飭差不多,外間該準備的準備好了,隨著贊禮官一聲“吉時已到,起行”的讚禮聲,鼓吹大作,紅衣紅帽的柳輕侯騎著全身雪白的小白龍開始動身接新婦,緊跟在他身邊的是今天的儐相李白。

    沿途的熱鬧自不須提,反正是看熱鬧的人很多,並有許多還一路相跟著到了蕭宅。

    蕭宅早已是張燈結彩,但大門卻是緊緊閉著,身為儐相的李白衝著柳輕侯一個苦笑後下馬叩門。門不曾開,只是裡邊有女人問起了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這些問題或是謔笑,或是故意刁難,弄的李白是狼狽不堪,迎親隊伍及看熱鬧的則是聽的哈哈大笑。

    女家折騰的差不多了,隨著李白一招手,柳輕侯下馬到了大門前提氣朗聲道:“賊來須打,客來須看。報導姑嫂,出來相見”

    門內應聲回道:“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落,因何到來?”

    儘管心中無數頭那啥呼嘯而過,柳輕侯口中卻只能提著音量對答:“本是長安君子,進士出身,選得禦史,故至高門。”

    門內,蕭大娘子不知從那裡找來的大嗓門女聲續問:“既是高門君子,貴勝英流,不審來意,有何所求?”

    柳輕侯長出一口氣,終於到最後一句了,“聞君高語,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蕭家大門終於打開了。只是等到看清楚大門裡面的景象時,柳輕侯剛出出來的那口氣頓時又倒抽回去,與李白一個對視之間兩人俱都臉色發白,不僅是他們,就連外面看熱鬧的也幾乎是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涼氣。

    自魏晉南北朝的北朝時婚俗中就開始流行“下婿”的風俗,所謂“下婿”又稱弄女婿,到了唐代,此風尤熾。至於這個弄是怎麼弄,“婦家親賓婦女畢集,各以杖打女婿為戲樂,至有大委頓者”

    書上說的含蓄,其實這就是女家給新女婿的殺威棒,雖然動手的只能是女家女賓,而且棒子上也都纏著紅布,號小花杖,但萬萬架不住人多啊。

    女家女賓一般安排幾個十幾個是常態,上二十都算不得了,但眼前……分兩側排在柳輕侯和李白面前的怕不下三四十,鶯鶯燕燕,人人著紅裙,執紅杖,簡直就是血淋淋的脂粉紅妝大陣。

    面對如此紅妝大陣,就連平日里狂的沒邊兒的,並常以遊俠劍客自命的李白都扛不住了,一邊嘴裡叨咕:“壞了壞了,喜錢備的不夠”一邊猛扯柳輕侯的袖子,“無花,你今天可是把某坑苦了,愣著幹啥,趕緊求情哪!”

    身為儐相,李白是要跟著柳輕侯一起闖這脂粉大陣的。

    陣勢實在太嚇人,由不得柳輕侯不低頭,小心翼翼走到門檻前,臉上堆出甜的發膩的笑容連連拱手道:“往這門口一站就覺眼發暈,莫非今天天宮休沐了不成?怎麼這麼多天姿國色的神仙姐姐妹妹們都一起臨凡了!

    諸位神仙姐姐、神仙妹妹們既有花容月貌,心地必定也是極善,還請高抬貴手放我二人過去吧。肉身凡胎實在禁不得仙子們的玉手花杖”

    說完,拉著李白又是連連拱手告饒。

    像柳輕侯這樣求情的在大唐不敢說絕後,但一定是空前,不僅是裡邊的女賓們因為聽的新鮮笑的花枝亂顫,就連外邊看熱鬧的也是喝彩連連,直說狀元郎說得好。果然是花容玉貌,仙子臨凡。

    這一起哄,裡邊紅妝大陣中的女子們愈發笑的厲害,很有不少就此暈紅了臉頰,繼而看向柳輕侯的目光中少了些陌生,多了些親近的笑意,只覺蕭九娘子真是太好命了,年輕有才的狀元郎,長得俊嘴巴又甜,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柳輕侯眼見有效果,正欲再接再厲時,卻見紅妝大陣排頭處一個美少婦含笑叱道:“何由耍嘴!女婿是婦家狗,打殺無問;姐姐妹妹們,終須傾使勁,莫要便宜了他”

    笑叱完,美少婦抬起花杖一點柳輕侯,“來!”居然頗有大將風範。

    應和著她這一聲“來”的嬌叱,外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者頓時起哄。

    “狀元郎,去!”

    “衝!”

    “這一頓打不挨,須是進不得洞房,為了新娘子,衝!”

    我勒個去啊,後世娶媳婦要錢,穿越之後娶媳婦是要命!只是氣氛已經造到這一步了,還能退不成?

    柳輕侯再度與李白交換了個同病相憐的眼神後低聲道:“待我數到'三'時,咱們一起衝,如此方能讓她們顧此失彼”

    李白瞪著澄澈的大眼睛點了點頭。

    兩人一腳跨在門檻上,柳輕侯開始數,數到“三”時就見李白如離弦之箭般一頭衝進了紅妝大陣,邊衝邊還不斷從袖子中掏出紅絲線串成的錢串子漫天亂灑。

    柳輕侯等李白先自衝出兩秒之後這才雙手抱頭一腳猛蹬門檻疾衝而入。門裡這些個女子身嬌肉貴的拿著花杖時反應很慢,此前準備好的那一杖打出去後再度舉杖可就慢了好多,柳輕侯瞅著的就是這個空子。

    既有空子可鑽,前面復有李白吸引火力,紅妝大陣的威力對於柳輕侯而言就沒有那麼大了,以至於當他沖完整個大陣再度與李白站在一起時,兩人的形容真是差別好大。

    “無花,你使詐!”

    李白齜牙咧嘴的揉著胳膊和大腿,臉上委屈的跟個碰上游戲作弊的孩童。

    柳輕侯正在灑喜錢串子,“腳滑,腳滑了”

    “真的?”李白半信半疑。

    “真的!”柳輕侯斬釘截鐵。

    過了紅妝大陣,後面對於李白而言完全是小意思。紅妝大陣是玩武的,後面則是玩文的,也就是吟詩。

    唐朝是詩歌的國度,科舉取士那樣的大政不說,就是這迎親到了女家也幾乎是移步必詠,什麼“至中門詠”、“逢鎖詠”、“至堆詠”、 “至堂基詠”、“至堂戶詠”簡直多的讓人髮指。

    不過多是多,柳輕侯卻一點都不怕,我靠,詩仙在手,天下我有,何懼之?嗯,何懼之!

    一路詠一路詠一路詠啊詠,終於詠到了九娘子所住的繡樓下,也終於到了最後一首催妝詩,這首詠完就算搞定。

    儘管沿途不斷都有僕役端著酒水隨行,李白的喉嚨還是沙啞的不堪,猛提精神朗聲吟道:

    昔年將去玉京遊,

    第一仙人柳狀頭。

    今日幸為秦晉會,

    早教鸞鳳下妝樓。

    樓門開處,蒙著蓋頭的九娘子在四個同樣盛裝打扮之婢女的攙扶下出了繡樓。

    李白看著那四個婢女嘖嘖聲道:“瞅瞅這四個通房丫頭的容色之盛、身姿之妙,無花你真是好艷福啊!”

    柳輕侯也看見了,這四個明顯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盛裝婢女的確是好身材的美女,不管是按唐代還是按後世的標準算,妥妥兒的女神級不會有半點壓力。但他的關注點不在這裡,而是“通房丫頭?”

    “當然,你沒看她們穿的也是嫁衣喜服嘛!不過也不總是丫頭,以後你要納妾的話得先從她們中間選,到那時就是如夫人了”

    這“福利”實在是太好,柳輕侯無語向蒼天。

    九娘子雖出了繡樓,但男女雙方並無交集,相繼去了宅子正堂。

    裝飾一新的正堂內早已用扇及行障遮出一片地方,九娘子便是去了那裡邊。柳輕侯則與李白向女家尊親行禮,他這兒行禮完畢,隨同來迎親的烏七當即送上一隻用紅羅裹滿全身,五色綿縛口的大雁。

    柳輕侯接過活雁輕輕扔過障子,至此,奠雁儀式就算完成了。只不過待婚禮完成後柳輕侯還得持物再將這只雁贖回來後放生。

    繁瑣的禮儀後新娘子終於上了車,前往男家。沿途自然也免不了要遇上障車。就是迎新娘行車至中途,路人可攔障不使通過,邀酒食、甚至財物,以為戲樂。就是沾喜氣、大家樂呵的意思。

    對此,總掌柳輕侯婚禮事蕭大娘子早有準備,吃的喝的,包括喜錢流水般安排下去,障礙清除,皆大歡喜中喜車順順利利將九娘子接到了柳宅。

    此時,天色正好黃昏,恰合“婚”者“昏”也之義。新娘子都已到了男家,送陪嫁的隊伍末尾處還拖的老遠。看來蕭大娘子為給九娘子壯聲勢真是把老本兒都掏出來了。頗為豪奢的陪嫁場景也使許多看熱鬧百姓對新郎官簡直羨慕的要死。

    他***同人不同命啊,這世間好事都讓無花僧一個人佔全了!

    柳宅婚姻儀式很隆重,卻遠遠算不上熱鬧,這也沒辦法,誰讓柳輕候是孤家寡人呢,就一個師兄還沒來。

    拜堂的時侯新郎新娘無父無母的境況著實讓觀禮者唏噓,柳輕侯自己也覺心酸,思緒不免要回一千三百年後的後世去轉一圈兒。

    儀式搞定就是歡宴,這次婚事辦的時間上有些倉促,加之柳輕候刻意低調,來的客人就不多。

    越是如此,客人們一邊喝著柳輕候的敬酒,一邊不免要叮囑說家族人丁單薄至此,新郎官實在責任重大,不努力造人就是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祖宗,生娃可不僅是自己的事,也是國家的事。

    這話聽的柳輕侯簡直想死,算了算了,這種代溝沒法兒說的,愛咋說咋說吧。

    酒宴一直持續到圓月高升時方散,送完賓客,柳輕侯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張顏值很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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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二百零九章一個唐代洞房的非典型日常

    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氣憤,大步上前一把給揪住了,“好你個柳寒光還知道回來,是帶的辣醬吃完了吧!來呀,把他給我看住別讓又上了樹,一併把我那竹竿子準備好”

    柳寒光這次居然沒跑,也沒動用武力,而是拱手向醉醺醺噴著酒氣的柳輕侯行了一禮,“恭賀新婚大喜”

    哎呦,這個長嘴都顯多餘的高冷貨居然還會行禮說吉祥話了。酒意深重的柳輕侯聞言哈哈大笑,揪住柳寒光的手改為一把攬住他的脖子,“光說不練,純屬混蛋,既然賀我大喜,那賀禮拿過來先”

    “賀禮沒有,賀客倒是有一個,你要不要見見?”

    柳輕侯摟著柳寒光的脖子剛要喊走,身後跟著的烏七上來了,很是不滿的瞪了柳寒光一眼後攙起柳輕侯就往另一個方向走,邊走邊道:“夜色已深,公子該入洞房了”

    今天這種場合,賓客雖然不多,但越是如此酒喝得反而越透,柳輕侯想不醉都難,此時實已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由著烏七攙著送進了洞房。

    紅燭高燃的洞房中人很多,柳輕侯方被烏七送進來就由那四個通房丫頭接了手,兩女架胳膊攙著他坐下,另兩女中一人去拿用冰鎮過的手巾把子,另一女則是去端早已備好的醒酒湯。

    一大碗醒酒湯下肚,再用冰涼的手巾把子擦了臉,柳輕侯頓時精神了不少。見他如此,隨著陪嫁隊伍一起來的鋪母卺童當即開始乾活兒。

    乾淨伶俐且子女雙全的鋪母開始鋪床,鋪好後將柳輕侯與依舊遮著蓋頭的九娘子迎於鋪好的床上並肩而坐,待兩人坐定之後,鋪母抓起大把混雜著撒帳錢的果子往床上拋灑,邊撒口中還念念有詞的叨咕著咒願文:

    今夜吉辰,蕭氏女與柳氏兒結親,伏願成納之後,千秋萬歲,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願總為卿相,女即盡聘公王。從茲咒願以後,夫妻壽命延長。

    撒帳咒願完畢,復有聰明可愛的卺童捧上合卺酒奉於柳輕侯與九娘子對飲。飲酒畢,通房丫頭拿出備好的喜錢打賞了鋪母卺童及其她幫手的丫環下人,隨著她們千恩萬謝的退去,一時間碩大的洞房內就只剩了夫妻倆加通房丫頭六人。

    又經過這一番鬧哄哄的折騰,尤其是合卺酒的摧殘,醒酒湯和冰手巾帶來的短暫刺激已經不行了。

    柳輕侯著實是醉的厲害,以至於用銀挑子去挑新娘蓋頭這樣的事情都需通房丫頭扶著他的胳膊幫忙,不是沒勁兒挑不動,而是對不准方向。

    抖了兩抖終於把紅蓋頭挑飛,九娘子盛裝下的臉顯露出來。她人本就長的漂亮,今天復經長安最好的梳妝婆子開臉妝扮,再經紅燭燭光映襯,其豔色麗質簡直逼人,蓋頭挑開的剎那,整個洞房似乎都為之一亮。

    “咦,這個美女真漂亮”,柳輕侯嘴裡的話剛說完,“當”的一聲脆響中,手中的銀挑子已跌落於地。與此同時他的整個身體也已在通房丫頭們的驚呼聲中向前倒去,正正壓在九娘子身上,直接將之壓成了個大字形。

    九娘子先是疼,身子底下硌著好些撒帳的干果;繼而是羞,畢竟這個姿勢實在是太羞人了;最後則是抽鼻子皺眉頭,哎呀,無花,不對,應該改口叫官人了,身上的酒氣實在是重的熏人。

    掙了兩掙卻推不動身上的柳輕侯,九娘子看著幾個通房丫頭,“梅蘭竹菊,還不上來幫忙?”

    這幾個通房丫頭是蕭大娘子早就養下並親自調教過的,之前與九娘子也熟。聞言上來幫忙的同時,四人中性格最活潑多話的老三蕭竹邊使勁抬著柳輕侯的胳膊,邊笑言道:“哎呀,姑爺真是太性急了”

    此言一出洞房中立時便是嬌笑聲一片,終於能動的九娘子羞紅著臉邊啐邊要去撕她的嘴。

    嘻嘻哈哈了一陣兒後,梅蘭竹菊四丫頭中的兩個開始準備風呂與熱水,另兩個則收拾著榻上撒帳的那些金錢與果子。

    四個丫頭忙活著的時侯,九娘子就坐在榻邊低頭看著已沉沉睡去的柳輕侯。

    這張臉她看過多少回了卻總也看不夠。現在好了,這張臉這個人是屬於自己的了,可以慢慢看,想看就看,看一輩子。

    九娘子抬起手落在柳輕侯的額頭,而後指尖輕輕滑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直至最終落在下巴頦上。

    真是奇怪啊,這麼短頭髮的無花怎麼會長著那麼長的眼睫毛呢?簡直比自己的都長!

    手指再度沿著剛才的路線在柳輕侯臉上滑動,只不過這次慢了好多,滑著滑著,勾著頭的九娘子嘴角就不知不覺的翹了起來。

    “娘子,別再看了,再看水都該涼了”,說話的依舊是丫頭蕭竹,她的聲音裡洋溢著青春俏皮的快活,也引來其她三個丫頭咯咯咯的脆笑。

    但很快笑聲就消失了,洞房裡的氣氛變得古怪,從九娘子到梅蘭竹菊,五個人五張羞紅的臉。

    儘管結婚之前早就看過那些羞人的春宮圖並受過些“培訓”,但真個要把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脫光並服侍他沐浴時,梅蘭竹菊還是羞澀的面蒸紅霞。

    眼瞅著四女都僵在最後一步上,臉上也紅的九娘子強自按捺住沉聲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水都該涼了”

    口中催的厲害,但她說這話時頭卻扭到了一邊。

    梅蘭竹菊四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姐,你先來”

    “三妹,你膽子最大,你先”

    “哎呀,小妹你別躲了,還能躲一輩子?還有二姐……”

    聽她們你推我讓的,扭著頭的九娘子急了,“你們一起,快!”

    片刻後,隨著“呀!”的一聲輕呼,柳輕侯終於清潔溜溜的同時,是四張同時扭到一邊的臉。

    這一關過去後面也就容易多了。泥醉不堪的柳輕侯最終進了風呂,然後是上上下下、清潔到極處的洗浴。其間除了必要的溝通,洞房裡沒有人說話,只是那氣氛實在是怪的要命。

    “哎呀”,蕭竹突然一聲驚呼,“姑爺那兒怎麼……”

    這一聲來的太突然,嚇的始終坐在榻上的九娘子疾步過來,但等她看清楚“呀”的內容後,立時又羞又氣,衝著一臉迷糊的蕭竹啐了一口,“讓你每次都偷懶,自己去……把那陪嫁的……好生看看”

    九娘子說的含糊,蕭竹卻是聽懂了。跑到一處箱籠裡翻了翻,最終抱出一隻錦盒,上鎖的盒子打開後裡面除了一疊畫工極好的春宮圖冊,尚有一套備極精緻的小瓷人兒。

    小瓷人有十來個,都是不穿衣服的,且形態不一,姿態不一。蕭竹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姑爺當下對應的形態,興沖衝的拿著跑到風呂前,興奮聲道:“是這個,就是這個,你們看,跟姑爺現在一模一樣”

    結果,她被啐了,而且是四個異常整齊的齊啐!

    將新姑爺洗乾淨送回榻上,也不知是她們的動作太輕柔還是柳輕侯醉的太深,直到洗完人居然都沒醒。

    收拾完風呂等物,除了需留下值夜的蕭梅之外,蘭竹菊三女俱都告退。而即便是當值的蕭梅也是睡在臥室外邊的值房中。

    隨著蕭梅關好洞房門戶後走過來幫九娘子卸妝脫嫁女,這一番忙活中因為房中多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呼吸聲,九娘子還稍稍有些不習慣,老覺得口乾舌燥但真正端來茶湯後又喝不下。

    該弄的弄完,最終蕭梅也走了,臨走前她還刻意問了一句,“要熄紅燭嗎?”

    只穿著貼身小衣裳的九娘子正在鑽被窩,她鑽的小心翼翼,唯恐碰到柳輕侯,就好像他身上有毒似的。

    “不……不熄了,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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