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98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八十章求婚!

    當“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詩傳到九娘子所在的地方時,九娘子聽著旁邊人的津津樂道既是高興自豪,又是擔心的不得了,抱著大娘子的胳膊一通搖,“大姐,都考完科舉了他怎麼還寫詩,多危險哪!”

    說完卻沒聽到大娘子的回應,微微側頭卻見大姐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對面,壓根兒就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九娘子順著大娘子的眼神看去,見到的是對面二樓大開的窗戶前站著的一個女子。那女子年紀比略微大些,容貌雖沒有她這麼有特色,卻是極標準的唐朝美人,身材曲線更是有勝之而無不及,站在窗前的她被好些丫環們拱衛著,貴氣逼人。

    不知為何,這一眼看的九娘子竟有些自慚形穢,“大姐,她是誰啊?瞅著是個大貴之家的小娘子”

    “我也不知道,只是她剛才盯著你看了許久,表情也怪。九丫頭你快看,看她現在又在看誰”

    九娘子順著那貴家女注目的方向找去,竟然在距離不遠的人群中看到了頭戴覆面輕紗胡帽的花尋芳。

    “是花尋芳,她為什麼先看我又看花尋芳,她……究竟是誰?”九娘子口中說出這句話時嘴巴里突然變得很乾,心底更是有一股突如其來的涼氣竄湧上來。

    就在她莫名驚惶的時侯,窗口後面出現了一個手捧著大花球的青衣僕役,九娘子看到這人,臉色瞬間變的卡白,“大姐,我認識那個僕役,無花被人榜下捉婿的時侯就有他”

    大娘子對於這麼勁爆的消息卻似一點都不意外,口中喃喃了一句,“還真是巧啊”眼睛卻緊盯在那個花球上。

    九娘子只往花球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大姐的心思。現在的時令還是二月底,天氣嚴寒哪有什麼花開?更別說是這麼大能紮成花球的花了。

    所以這個花球的出處只能是來自於那些擁有熱泉和頂級花匠的權貴之家,這麼大的花球……這個榜下要捉無花為婿的女子身份該貴到什麼地步?

    腦子裡想明白這些的同時,九娘子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雖然平日里嘴上從來都不說,但出身於平康坊的女子又有誰不明白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麼?她們遠比所有人都感受的更深刻。

    一大早就跟著大姐來搶位置,九娘子直到剛剛都急切盼望著柳輕侯趕緊來,她急著想看到無花騎著那匹漂亮的要命的白馬誇街的樣子,想看他披紅簪花的神采飛揚,想听周圍人每一句誇讚無花的話語。

    但此刻,她忽然不想無花來了,最好這條路走不到盡頭,最好無花永遠都不要來。

    九娘子心底湧出真切而又強烈的恐懼,似乎無花到達這裡時也就走到了他與自己的終點,而後他就將走向朱雀大街對面,直至徹底的走出自己的生命。

    她怕急了,不住搖著大娘子的胳膊,“大姐,我不看了,我們走,我們回家,走!”

    恰恰就在這時,前方一片歡呼聲中,新進士的隊伍到了。

    九娘子一回頭就看到了柳輕侯,本就清俊的他在披紅簪花的映襯下愈發顯得面如冠玉,神采飛揚。身為狀元走在第一,加之他所乘之馬的肩高遠超其它的馬兒,這就使得跨馬而坐的他更顯高大。

    這一刻,整個長安,整條朱雀大街上所有的光彩都匯聚到了柳輕侯身上,在兩邊彩聲的映襯下,他光芒奪目的簡直就像一顆絕世明珠,光芒璀璨的刺眼。

    想了一早上的場景突然出現在眼前,甚至比想的更美更奪目時,九娘子眼鼻之間卻猛然一酸,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亮晶晶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淚眼模糊之中她看到花娘子身後尋芳閣的僕役丫頭們又蹦又跳的吸引著注意力,看到柳輕侯勒馬停在了花尋芳所站位置的前面,看到花尋芳伸手撩起了一直垂在臉前的覆面輕紗,看到了兩人之間的對視而笑以及花尋芳躬身之間的盈盈一禮。

    看到這些的時侯,耳邊同時傳來人們對花尋芳無雙美貌的嘖嘖稱讚,什麼才子佳人、風流佳話如疾風密雨般從四面八方砸過來,尤其是當花尋芳掀起覆面輕紗兩人相視而笑時,周遭起哄的歡呼聲差點沒把耳朵給震聾。

    論身份遠不如對面的貴女,就是面對同樣平康坊出身的花尋芳時容貌風韻也不如。剎那間,九娘子感覺自己變得很低很低,簡直低到了塵埃里,投向柳輕侯的每一眼,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卑微。

    無花是那麼耀眼,而自己卻一無是處。以前雖然也想過,但這一刻卻是如此殘忍的顯現出來:

    原來我距離他竟然那麼遠,遠的就像兩個世界。縱然曾經有過美好的交匯,但該別離的注定不會在一起。這就是宿命,阿母蕭無雙的宿命,我的宿命,平康坊數万姐妹永遠無法擺脫的宿命。

    周遭狂歡的熱鬧中,九娘子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心中因為恐懼早就想走,急的不得了,但腳下卻是一動也動不了。她……捨不得,真的是捨不得啊!

    愈發模糊的淚眼中無花繼續向前,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就在這時,對面窗戶中那個可惡的貴女突然扔下了手中的花球。

    居高臨下,花球正正砸中在無花的頭上,那花球扎的極松,剛一砸中頓時就散落開來,直將艷麗的花瓣落了無花一頭一身,就連白馬身上都有好多。

    當街拋花,落英繽紛,且是如此漂亮的貴女當街花砸狀元郎,刺激的一幕使得剛剛消歇的起哄彩聲又嘩啦啦響起來,周邊還有人叫著說看了這些年的跨馬誇街還就數今年最好看,無花僧就是無花僧,注定要成為傳奇的人就是不同凡響。

    九娘子看見柳輕侯仰頭往上看了一眼,隨即就猛然轉了眼神,而他轉過來的眼神……他看到我了,他正在沖我笑,白白的露著八顆牙。

    然後……他竟然下馬了,跨馬誇街的時侯怎麼能下馬?他走過來了,他一邊看著自己笑,一邊走過來了,哎呀,他要幹嗎?他這舉動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了,他究竟要幹嗎?

    面對無數雙好奇注視的眼睛,面對含笑一步步走來的無花,九娘子手足無措,掛著臉上的淚珠動也不能動,她完全呆住了。

    她就那麼呆呆的看著柳輕侯一步步走來,看著他邊走邊摘下鬢間簪著的金花,看著他在萬眾矚目中走到自己面前,然後他居然,竟然……單膝點地跪在了自己身前。

    他看著自己嘴裡說了什麼?周圍太鬧一點兒都聽不清楚,安靜,都給我安靜。

    似乎是所有人都聽到了九娘子的心聲,又或許是柳輕侯堪稱石破天驚的舉動把所有人嚇住了,剎那間這一段的長街居然真的一片寂靜下來。

    隨即,九娘子就听到了比夏日驚雷更讓人震撼,比世間所有最美妙的天籟加在一起都更動聽的聲音,清朗明亮,似是要讓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

    “蕭依依,我,京兆府藍田縣柳輕侯請求你嫁我為妻,在以後的日子裡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順境或者失意,我都將珍愛你、憐惜你、保護你。我願執子之手,一生無悔。蕭依依,你……願意嗎?”

    太特麼震撼了,今科狀元郎啊,居然就在跨馬誇街的時侯,就在這觀者如山的朱雀大街上給一個女人單膝跪地了,而且他還說出了那麼……那樣的話,而且他說的聲音還那麼大……

    瘋了瘋了,懵了懵了,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他居然真就這樣了!

    這一刻,在新狀元單膝跪地求婚的映襯下,九娘子在周遭所有人的目光中突然變得異常高大,猶如飛天神女,絕世驚艷。

    所有人都懵了,真的,包括九娘子,她已經無法思考,她就像一尊泥胎雕塑。直到腰間猛然傳來劇烈的刺痛,以及耳邊大娘子明顯帶著哽咽的咬牙切齒聲,“你犯傻也不瞅個時侯,這要是在樓裡老娘非得活活抽死你,還不趕緊答應”

    九娘子終於醒過神來,但她嘴裡已經說不出話,或者說忘了自己還會說話,只知道小雞叨米似的不斷點頭,臉上的眼淚比之前流的更兇了。

    但無花卻沒有起來,還是保持這那個怪異的姿勢,“光點頭不行,蕭依依,你得說'我願意'要自己說,要大聲說。否則我就不能起來”

    九娘子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又為什麼不能起來,她只是盡量的張開嘴,說了一句“我願意”。

    但聲音很小,除了她自己只怕是就連蕭大娘子都聽不見,而後,驀然一股強烈的火辣辣氣息從心底湧上來,以至於她喊出了出生以來所發出過的最大聲音:

    “我願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八十一章出來混,該還的就要還

    柳輕侯站起來了,走到九娘子麵前將那一朵大大的泥金簪花親自簪在了九娘子的鬢間。

    花顏玉貌,美不勝收。

    簪好退後一步滿意的欣賞了一下,柳輕侯復又上前在呆若木雞的九娘子嘴上深深一吻後,笑笑,“等我回來”,話說完,轉身翻身上馬,馬蹄得得繼續向前行去。

    就在九娘子高喊出“我願意”三個字時,不遠處的花尋芳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她的心中狂湧起無限的後悔。

    她的成長經歷,她在平康坊十幾年的成長過程中所見所聞都告訴她一個冷冰冰的現實: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靠得住。男女之間不過就是利用與交易罷了。

    她從不曾想過,做夢也不可能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名叫柳輕侯的男子,他居然會在高中狀元之後,會在跨馬誇街之時,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一個出身於平康坊的賤籍女子單腿跪地,向一個賤籍女子高聲的求婚。

    就在自己眼前,他不僅這樣做了,他的聲音還那麼大,唯恐別人都聽不見。聽聽他說的那些話吧,大白話的根本就不像是出自一個狀元之口,但偏偏就是這些大白話卻讓女子哪怕只是想想都覺得心中發熱。

    若是當初不存著把他當梯子的心思,若是當初便將一腔情意真心的託付於他,憑著自己的才貌,或許剛才被他求婚的就該是我吧?

    目光從柳輕侯身上轉移到九娘子,後悔就便變成了無盡的羨慕與嫉妒。自己還在通往傳奇的路上苦苦追尋,但這個無論容貌、才藝都不如自己,甚至還帶有雜胡血統的九娘子卻已經成為傳奇。

    就在剛才,就是無花一手把她捧成了活生生的傳奇,而且是即便自己以後有再多的榮耀也無法掩蓋其光芒的永恆傳奇。

    因為她實現了所有平康坊,不,是這時代世間所有女子共同的終極夢想。少年英俊的狀元郎,眾目睽睽之下的當眾求婚,不離不棄的甜美誓言……這一切原本就不該是人間所有,這一切原本只應存在於夢幻,但她居然真的得到了別的女子只敢在夢中才稍稍幻想一下的甜蜜……

    臨街二層樓閣的窗戶後面,貴家女子李商隱目光掃過面面相覷的僕婢們後嘴角猛然一擰,“到底是個跟家中兄弟們不一樣的男子,我要定他了!”

    柳輕侯前腳剛走,蕭大娘子一把抱住了九娘子,力氣大的簡直要把九娘子給勒死,而後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你個死丫頭肯定是積了八輩子的大德,積了天大的德。平康坊的女人能做到你這樣,就算現在立時死了也不虧。你比阿母的命好,比天下所有的女人命都好!”

    九娘子頭在大娘子的肩窩裡蹭來蹭去,全身都被興奮充溢的她不知道說什麼,什麼也不想說,她只想把“我願意”三個字一直含在嘴裡,一輩子,嚼一輩子。

    大娘子的興奮終於褪去之後,拉著九娘子就走。

    九娘子怎麼捨得?急得大娘子手如鐵鉗子般發力,“死丫頭,你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招人恨,還留在這兒乾嗎?最近沒有我同意你要敢出門一步看老娘不敲折你的腿”

    女人們的心思柳輕侯不知道,但為他引馬的禮部吏員的態度卻是明白無誤,“狀元郎你要砸自己的功名也就罷了,不該一併搭上某的職差啊,為你一時之快意,咱倆可都沒法兒交代了”

    柳輕侯面對吏員的苦笑只能賠笑,並允諾這吏員他若真丟了職差的話,養家糊口的事情自己負責到底。

    衝動是魔鬼,古今如一。

    柳輕侯開天闢地第一遭轟轟烈烈的求婚帶來的最直接結果就是曲江宴上他被冷落了,狀元郎不僅沒能坐到狀元郎該坐的位置,且是都沒人願意搭理他,禮部的官員自不用提,就連裴耀卿看他時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麼斯文掃地哪,丟盡朝廷顏面哪,給聖天子抹黑哪之類的話充斥四周,說這些話的人毫無避忌,且看向他的眼神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柳輕侯這時侯也知道自己怕是高估了唐人的包容開放,但他卻沒有一點後悔的意思。

    人生苦短,還再加上穿越,要是在這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上還不能率性一回,那活著還有個鳥意思。

    但前面既然爽了,現在遭遇冷遇那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哥懂!

    柳輕侯心態好得很。一邊淡然應對著周遭的冷遇,一邊在心中急劇盤算該怎麼把不好的影響降到最低。

    按照馬哲的教誨,抓問題要抓主要矛盾,當下的主要矛盾是誰?李三兒啊,只要能搞定他,現在的冷遇那就屁都不是了。

    心中不住的盤算著,等禮部主辦的曲江宴一結束,柳輕侯便匆匆告辭而去。回到家也沒理會激動的不得了的合宅眾人,一頭扎進書房提筆就開始寫。

    不等寫完便吩咐備車,放下筆上了車就直奔裴耀卿府。

    剛剛才到家的裴耀卿看到他就是一聲冷笑,“狀元郎好豪氣,好風流!”

    柳輕侯覥著臉笑出了一臉花兒,手上還不斷打拱,“老師要罵也請先幫我把這份奏章遞到宮中再罵不遲,學生保證就在這兒等著老師回來任打任罵,就是打死也絕無怨言”

    裴耀卿冷著臉接過,“這上面寫的什麼?”

    “陛下昨天吩咐的考務改革計劃,另外……還附有學生對今日所為之事的一點自辯”

    柳輕侯口中說著手上又開始打拱,“請老師這就動身吧,若是晚了只怕就進不得宮了,至於學生所寫內容,老師路上幫著把關不遲”

    “真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個憊賴措大”,活生生被氣笑的裴耀卿最終還是吩咐備車。

    柳輕侯在裴府枯坐等侯,喝乾了三甌茶水,等了一個多時辰後總算把裴耀卿給等回來了。

    看到裴耀卿從外面走進來,柳輕侯忙狗腿的捧著一盞茶迎了上去,“老師辛苦,喝茶喝茶。怎麼樣了?”

    “明天新進士的雁塔題名你就不用去了,早點到承天門前等著,陛下早朝之後要見你”

    裴耀卿說完話見柳輕侯還眼巴巴的看著他,頓時雙眼一輪,“還不走!怎麼,還等著某給你這個一得意就忘形的混賬行子留飯不成?”

    “不敢,不敢”柳輕侯灰溜溜的離開裴府回了家,進門就見到一臉擔憂的九娘子。

    從柳輕侯曲江宴後的反應裡九娘子分明是感受到了什麼,邊倒茶邊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你別擔心,沒事兒”柳輕侯振奮起精神走到九娘子麵前,伸手摸了摸她那瀑布般的長發,低聲問道:“怎麼樣,我今天的求婚你可還滿意?”

    九娘子順勢一頭扎進了柳輕侯懷裡,抱著他腰的雙手力氣大的嚇人,眼睛裡的金豆子撲簌撲簌往下掉,口中哽咽道:“你不該這樣的”

    “答應你的事兒豈能言而無信”柳輕侯捧起九娘子的臉給她擦著眼淚,“怎麼又哭了?今天可是咱倆大喜的日子,這樣哭著可不吉利哦”

    九娘子就這麼仰著頭痴痴的看著柳輕侯,分明是極力想要忍,但那眼淚就是怎麼也忍不住的自己往出流。

    柳輕侯將梨花帶雨般的九娘子一把擁進懷裡,胸中的鬱悶一掃而空,只覺今天跨馬誇街當眾求婚的事情就算有最嚴重的後果也是值了。不僅是為懷中這個女子,也是為了錯過後世婚禮的遺憾。

    有些話實在太動人,不管是後世還是穿越,一生總要說一回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二章這戰書咱應下了

    兩人正自甜蜜蜜的時侯,朱大可一頭從外面撞了進來,及至看清楚兩人的樣子後,臉色一變,腳尖順勢一轉人就往外溜去。

    “回來!”柳輕侯鬆開九娘子,“鬼鬼祟祟的,啥事兒?”

    “我是想來說說剛才門房那邊的事情”朱大可賊滑賊滑的,知道柳輕侯這會兒可能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樣子活像個鷓鴣。

    “說!”

    “剛才公子出門之後,夏卿先生和楊行首都來過了,主要是想問問跨馬誇街……的事情,夏卿先生很……還有,這是今天門房收到的拜帖”

    一趟夭折的漫遊硤石之行使得身邊多了個吉祥三寶。三寶中的柳寒光太高冷,人也太神出鬼沒,目前除了保鏢和做辣醬之外也還沒開發出別的用途,遂只能任他跟個幽靈似的混著。

    烏七用他在花果山中不離不棄的追隨證明了自己的忠誠,順利正位為他夢寐以求的大管家,人很給力,自己幹的也起勁兒,就是他那分明正在往話癆發展的趨勢讓柳輕侯有些頭疼。

    烏七管的是家內事務,朱大可則被柳輕侯發揮了特長負責對外事務。

    這貨是個老秋風油子,精通官場士林門道,能吃能喝臉厚又滑溜,加之以前的出身經歷也上得了台盤,還真是對外的一把好手。例如不那麼重要的往來酬酢,收集官場消息啥的他已全面接手,倒讓柳輕侯著實是輕鬆了不少。

    這貨對外打著狀元郎佛禪弟子的旗號行走,其實幹的就是楊達在楊崇義家的工作。因是主司對外,所以門房也就由他給接管了。

    如此內外分工有序,柳宅總算有了些井井有條的樣子,柳輕侯大感輕鬆的同時,這兩貨也終於不再一言不合就乾仗,合宅上下的耳根子都清靜了不少。

    儘管朱大可說的吞吞吐吐,但他沒說的是什麼柳輕侯心裡明鏡兒似的,“夏卿先生說什麼呢?”

    朱大可瞅了柳輕侯一眼,“夏卿先生很生氣,罵你不知好歹、得意忘形、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行子”

    哎呦餵,話都說的跟裴耀卿一樣,看來自己這回是把王縉真給惹毛了。

    哎呦餵,你個死朱大可重複就重複吧,你什麼語氣?怎麼我就听出了這麼多幸災樂禍的意味。柳輕侯一邊倒吸了口氣一邊順手抄起腳上的玉色布履,一鞋板子往朱大可屁股上砸去。

    這一擊不可謂不突然,可惜卻沒能搞住久經考驗的朱大可,愣是硬生生讓他躲過去了。

    “行,身手見長哈,把鞋和拜帖給我拿過來”

    套上鞋翻看著那一大摞厚厚的拜帖,帖子主要分三部分。第一部分也是量最大的是那些士子們遞來的,這沒啥好說的,誰讓他是新出爐的狀元郎呢?這些帖子的訴求是想要上門拜訪,目的不外乎行卷或是乾謁。

    第二部分主要是來自於平康坊北里中曲、南曲的一些青樓楚館,算起來有些香火情分,他們帖子的訴求是請柳輕侯去赴宴,目的嘛是想藉狀元郎的金字招牌拉抬聲勢。

    第三部分是幾分來自官場的帖子,其中尤為值得注意的是兩份。

    一份來自於藍田縣的許縣尊,目的是邀柳輕侯回藍田開慶功宴的。進士科及第者不僅長安要賀,身籍所在的家鄉也要賀,這本是時俗慣例中必須要走的程序。

    另一份是最出乎意料也是柳輕侯看的時間最久的,拜帖的主人為工部主司,也即工部司的員外郎韓元壽。這份帖子的來意按送貼人的說法是:

    明天的活動結束後,新進士們的慶賀也就隨之結束了,後天參加完吏部關試,新進士們就能得到三個月的探親假期。

    假期的第一天恰好也是休沐日,聽匠人們說狀元郎的西園已經整修完畢,擇日不如撞日,就在那一天欣賞欣賞吧,韓員郎將遍邀工部及將作監諸位同好,以及京中著名匠師們共同前來取經學習,還望狀元郎莫要推辭為好。

    柳輕侯聽完來意,隨手將帖子扔到一邊,“這拜帖是什麼時侯送到的?”

    “就在公子剛剛出去的時侯”

    一聽時間柳輕侯頓時就明白了,這個韓元壽必定是聽說了自己跨馬誇街中發生的事情后料定他要倒霉,所以上來跟著踩亂腳噁心人的。否則大家都在長安,放榜時間又已不短,這帖子為何早不送晚不送?

    這還真是人一倒霉啥牛鬼蛇神都能跳出來。這那裡是什麼拜帖,分明就是戰書嘛。

    這時侯還真就不能退。柳輕侯想定之後一咬牙,“明天派人回帖,這戰書咱應下了”

    因是心裡藏著事兒,第二天一早又要進宮陛見,當晚也就沒與九娘子多說話。柳輕侯親自將她送回去後,自己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柳輕侯起了個大早進皇城跑到承天門外等侯,結果卻被在此當值的太監領到了靠西的廣運門。承天門是正門,廣運門是偏門,這一門位置的變化似乎都透著不祥。

    這一等就是望眼欲穿,足足一個時辰有餘啊,愣是每一個人來搭理他。沒吃沒喝連個設座都沒有的硬生生死等。

    就在柳輕侯小腿肚子都站的酸澀不已的時侯,汪大用偷偷摸摸的從廣運門裡出現了。就這他人都沒有走出城門洞,兩人一個在門洞裡一個在門洞外說話。

    汪大用比柳輕侯略大著幾歲,此時臉上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無花呀,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狀元郎、還是天子門生,錦繡的燦爛前程你不走,怎麼就能整出這樣的事兒來……”

    眼見他這吐槽有長江之水滔滔不絕之勢,柳輕侯忙低著聲音給打斷了,“好我的汪兄啊,這些話就等個時侯再說吧,屆時你就是要打要罵都成。這是什麼地方,趕緊說點兒有用的。早朝結束沒?”

    “今天是常朝,沒什麼大事兒,半個時辰前早就結束了,大家這是故意在晾你,還有,不許你進廣運門值房等侯也是大家親自說了話的。哎……”

    一般奉召陛見都是在值房等著,那里至少有個茶有個座,像柳輕侯這樣連城門都不讓進的憨等本身就是一種懲罰和姿態。

    果然是李三兒在整哥,柳輕侯心里哀嚎一聲後有氣無力道:“這得等到啥時侯啊?”

    “等到大家想見你的時侯”

    得,這話等於沒說。自討沒趣的柳輕侯跺了跺腳,“能不能請惠妃娘娘幫我說說話”

    “瞅瞅你作出的這事兒,怎麼說?”

    這是柳輕侯昨天就想過的,當下毫無阻礙的直接說了。首先,千萬不能以貴妃的身份去說,一定要以師娘的身份去。

    第二,不扯昨天的事情錯沒錯,就說錯了,大錯特錯,但人不是小嘛,年紀這麼小的學生行事難免荒唐,但這不也正是老師該起作用的時侯?該打打,該罰罰,但卻不能不教而誅。

    第三,錯著實是犯的大,但細想想這人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好歹能看出些重情重義。

    汪大用靜靜聽完後一撇嘴道:“這是昨晚就想好的吧,你也知道怕?事兒能不能做,又能不能請動惠妃娘娘還得看乾爹的,結果如何我也不敢保證,你就在這兒好生等著吧,走了”

    汪大用從門洞另一側跑了,這一跑就再無消息。

    柳輕侯是一大早來的,等完早朝等午飯,等完午飯後又等完計算中的午休時間還沒等到人來搭理他,整個人難受的呀簡直了。

    終於到了大下午,眼瞅著兩條腿酸的難受,實在是再也站不住的時侯,一個太監才姍姍而來,引著他去陛見。

    好傢伙這一路走的那叫一個刺激,每一步都是又酸又漲又麻又癢,那滋味真跟被塞進火鍋子裡涮著一般。

    陛見的地方不是昨天那處,更不是大朝堂,而是宮中如民居般的一片小院子,李三隨意趺坐在一張滿飾各色寶石的七寶床上,冷冷的看著他。

    李三兒的臉色的確不好,但看著同樣坐在屋裡的武惠妃,柳輕侯心裡總算是輕鬆不少,不過臉上可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三章賣萌,過關

    不僅如此,他還將本就慘不忍睹的臉色又憋出了三分苦相再加三分哭相,進屋之後看似要行禮,結果身子一動就歪坐在了地上,開口見禮也沒扯什麼陛下娘娘的,直接就是“不肖弟子柳輕侯見過老師,師母”

    武惠妃接受過臣子的拜見,一年到頭也不斷接受進宮命婦們的拜見,但被人喊著師娘拜見這才僅僅第二遭;關鍵是無論那些大臣還是命婦們來拜見時無不謹肅端莊的不得了,何曾有過像柳輕侯這樣狼狽,乃至憊賴的。

    碰上這樣從沒見過的賴貨,再瞅瞅他那著實是慘兮兮的鬼樣子,武惠妃心中並沒生出什麼同情,反倒是想笑,唇角一勾之間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玄宗,“三郎,你說民間那些開私塾的老師們遇到闖禍的弟子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景?”

    此言一出,柳輕侯當即在心底給武惠妃連點了三十二個大頭贊,他這番做派乃至見禮時那樣稱呼的目的就是想將事情的處理引導到嚴師劣徒的範圍,惠妃娘娘這一問堪稱神助攻,這個女人很聰明啊!

    “哪個老師碰上這樣的學生都得活活氣死”,李三口中說著,順手抄起面前小几上一疊厚厚的奏摺就扔了過來。

    就憑柳輕侯長期跟柳寒光和朱大可周旋的經驗,原本完全可以避開。但他身子愣是動都沒動,他不敢!

    “好好瞅瞅,這些都是彈劾你的,這才僅僅一天,當真是聞所未聞,你可真是給朝廷長臉,給朕長大臉了”

    一沓子奏章砸在身上,柳輕侯除了開口認錯之外別的一句話都沒說,他深知這個時侯很要命,在李三兒怒火發洩完之前那是做多錯多,說多更錯多。

    扔完奏章還不過癮,李三兒手裡拎著柳輕侯昨天請裴耀卿代呈的折子下了地,掄起折子就往柳輕侯身上招呼,邊打邊道:“堂堂狀元卻在跨馬誇街的時侯當街向一個賤籍女子求婚,你還有沒有一點廉恥,嗯?

    你前天才來宮裡認座師,認師娘,昨天就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不要臉面,朕要不要,惠妃要不要?你個荒唐不經的混賬行子,朕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薄薄的一本折子打在身上能有多疼?何況柳輕侯還以俯首帖耳認罪的姿勢把頭給護住了。但問題是這時侯一點反應沒有也不成,這就跟家長打孩子一樣,罵你的時侯不能回嘴,但打你的時侯無論如何得給點兒反應,要不他會越打越氣。

    既然有志於長壽,那就不能不深明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柳輕侯一邊挨著折子打,一邊伸手就抱住了李三的腿,“我給老師、師娘丟臉了,我錯了啊啊啊啊,門生死不足惜,只求老師萬萬不要氣著身子,再這麼打下去,老師可就連唯一的學生都沒有了啊啊,師娘就勸勸吧”

    眼前的場景真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見哪!誰能想到前天看著還是文質彬彬的狀元郎竟然還有這一面,武惠妃還沒來得及勸,先已忍不住的失聲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玄宗也就打不下去了,又在柳輕侯 股上踹了一腳後氣喘吁籲的回到七寶床上,及其坐定,就連自己都覺得剛才的行為實在是反常的很,也太有失九五之尊的體面。

    罵也罵了,揍也揍了,最關鍵的是在罵和揍的時侯並沒有宣布處分決定,柳輕侯一邊賣著慘一邊心底長出了一口氣,這一關十有八九算是過了。

    李三兒坐定喘了好幾口,又喝了一碗不知什麼味道的茶湯飲子後九五之尊的氣度就又回來了,“今日早朝上朕已周知眾臣,現在你也聽好了。朕是天子,天子無私親,又何來門生之說?自今而後'天子門生'這四字休再提起,否則,朕必將嚴懲不貸”

    金晃晃“天子門生”的招牌才扛了一天就被收回去了,不過柳輕侯聽到這話心裡卻輕鬆了不少,看來自己的感覺沒錯,這次的事情的確算是過了,仰仗的還是李三幫忙背的鍋。

    今天朝會中這麼一宣布,等於天子自己變相認了錯,那些彈劾的豈能再咬住不放?若然如此,那可就是跟天子陛下過不去了。

    不過李三兒反應也快,僅僅才一天哪,天子門生就被廢了。瞅瞅人這甩鍋的速度吧!

    柳輕侯做滿臉悲痛狀,堅定的遵旨之餘,口中幾近於哽咽著說門生不肖,天子無私阿,陛下不能有門生誠為正理。但在弟子心中老師、師娘卻永遠是老師、師娘,尤其是捅了這麼大個簍子後,更是不能不感念兩位的恩情。

    言至此處,柳輕侯把一嘴牙咬了又咬,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民諺,說完,自己身上都亂起雞皮疙瘩,麻的發顫。

    因是早就做過心裡建設和充足的心理準備,所以柳輕侯這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煞是動人。

    李三兒聽完雖然未置可否,臉上表情總算好了一點兒,“你莫要以為此次的事情就這樣了了。朕隨後還有差使給你,若是辦得好,昨日之事就一筆勾銷,若是再把差使給辦砸了,你就等著兩罪併罰吧”

    事情說完,李三兒擺擺手就把柳輕侯給轟出去了,愣是一個座兒,一口茶湯都沒給。

    目睹柳輕侯一瘸一拐的蹣跚著遠去,武惠妃抿嘴笑了笑,“三郎身為天子也這麼多年了,似這憊賴貨般有趣的臣子倒還是第一個見,看他今天的樣子,竟是真把三郎你當老師,把臣妾當師娘了”

    李三聞言“哼”了一聲,“畢竟還是年紀太小,所以才會肆意妄為。由他觀之,以後這取狀元還是得老成些好。

    若非念著他年幼且對朕與愛妃還有幾分赤子之心,加之尚有幾分才華,朕今天豈能這般輕饒了他?想朕乃撫有萬方的堂堂天子,今天卻在朝會上給他背起了黑鍋,哼,荒唐!”

    此言一出武惠妃愈發笑的燦爛,李三兒看看她,再想想今天關乎柳輕侯的一切,自己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妖孽!

    過了一會兒,李三驀然想及一事剛才竟是忘了交代,遂就將此事交給了武惠妃,她如今主掌著六宮,臣子的婚姻之事倒也算當管。

    柳輕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宮城、皇城的,當他終於爬上老朱駕馭的軒車時,全身每一塊骨頭似乎都在呻吟。不過心情卻是極好,一個空頭招牌換一場在這個時代絕對是浪漫到死的求婚,值!

    好男兒輕千金而重一諾,對九丫頭的承諾,哥做到了!

    他這個樣子回到家,柳宅少不得又是一番折騰。晚飯後,在外晃蕩了一天的朱大可帶回消息,言說因柳輕侯沒參加今天的雁塔題名,引發流言紛紛,說法雖然不一,但總體的結論卻是一樣:

    狀元郎要倒大霉了!

    已經過關的柳輕侯聽到這話,不過“嗤”的一聲冷笑而已,李三兒以天子之尊幫哥把鍋背了,且也在哥身上撒了氣,那還有誰能讓哥倒霉?想看我的笑話,且是得等,等到死。

    “那昨天之事市井間是怎麼議論的?”

    朱大可一聽柳輕侯問到這個,當即眉飛色舞起來,大拇指翹賊高,“百姓們自然是津津樂道,都夸你是重情重義呢,尤其是平康坊,嘖嘖,簡直都傳瘋了,都說無花僧實是奇男子、真漢子、偉哥哥,都喊著從良就從狀元郎”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四章且看明天

    若非此刻實在難受動著不方便,柳輕侯真想活活掐死他,“你一下午就在平康坊廝混是吧,瞅瞅你那黑眼圈吧,好色到你這個地步,早晚死在妖精們身上”

    “公子你不是讓我跟楊達管事好好學嘛,平康坊可是長安城裡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我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可都是為了公子你啊”

    “你……”柳輕侯氣的呦,指著他的手指頭亂顫不已,最終千言萬語化成一個字:“滾!”

    這一天注定難過,熬過宮裡熬不過家裡,朱大可剛滾,昨天撲了個空的王縉散衙後就直接過來了。

    他竟是一點慈悲之心都沒有,完全無視柳輕侯此刻的慘狀,進門之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於是兩天之內,柳輕侯第三次從第三個不同的人口中聽到了對他“混賬行子”的斥責。

    一通罵完之後,王縉才坐下來一邊喝著小婢奉來的茶湯一邊問起了今天進宮的事情,看來這事兒壓根兒就瞞不住人。

    柳輕侯跟他沒什麼好瞞的,遂就將事情經過詳說了一遍。王縉聽完連稱僥倖,“陛下要給你什麼差使某就不問了,只叮囑你務必要把差使辦好,其間的份量某就不說以你的聰明也自掂量的出來”

    柳輕侯點點頭,心中暗道王縉自入中書省以來不僅是越來越沉穩,這謹慎功夫也是日益見長,就這般歷練下去將來前程還真是不可限量。

    見王縉說完事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柳輕侯遂就問起了晚飯。王縉說一散衙就來了,到哪裡去吃?

    聞言,柳輕侯就要親自去廚下安排,不料卻被王縉擺手阻止了,“你好生歇著吧,我就不攪擾了,倒是醉夢樓更自在些,你身子不爽利讓朱大可陪著就是,嗯,這個清客倒是找的不錯”

    於是不錯的朱大可又滾了回來,及至聽到任務安排後他臉上那份得意柳輕侯真是沒齒難忘。

    變態的時代呦!

    這一天折騰的足夠累,但晚上睡覺的時侯卻份外踏實,不管怎麼說,跨馬誇街的求婚風波總算是平安過去了。雖然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也錯過了今天的雁塔題名和探花使的推選,但在柳輕侯看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超值。

    第二天早上依舊得起早,因為今天是吏部關試的日子。省試是由禮部負責,關試則是由吏部負責,這一關一過就能分發授官了。

    關試的地點是在皇城中的吏部,柳輕侯自打穿過朱雀門走進皇城後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許多部寺監中年輕些的官吏們甚至專門跑出來就是為了圍觀他,一邊看著指指點點,一邊與左右議論著什麼。

    他們議論了什麼因為隔得遠是聽不見的,但其實也不用聽見,只聽那笑聲就知道十有八九不是好話。

    柳輕侯對此也不在意,還是那個態度,愛看看,反正老子又不掉塊兒肉。

    到了吏部,他儼然也成了個怪物。負責接待的吏部官吏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同來參試的同年們則是有意無意的避開他,眼神中我以你為恥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看著他們這一副看倒霉鬼的神情,柳輕侯總算是反應過來——合著你們都還不知道哥已經過關了,都等著看我倒霉!

    看來昨天在廣運門的冷遇、出宮時的狼狽,尤其是李三在早朝時宣布廢除“天子門生”的影響實在太大,以至於大家對他的前途都很悲觀。

    柳輕侯真正明白過來之後,再看這些人的表現也就正常了。

    嘿,誰讓你是狀元,誰讓你把風頭都搶了,現在倒霉了吧,該!不虧!解氣!過癮!

    分析著他們的心思,獨自站在一邊兒沒人搭理的柳輕侯嘴角一翹,行,看哥倒霉?且等著哈!

    等了沒多久,關試開始了。柳輕侯是第一名,自然也是第一個。這關試跟後世的面試挺像,意在測試四個方面,分別是身、言、書、判。

    所謂“身”就是看五官長相,畢竟是官人了,長的太磕磣有損朝廷臉面可不行。這一關柳輕侯過的是毫無壓力,他如今也算長安有名的帥哥之一了,顏值在線,身材挺拔,也沒個手腳殘疾什麼的,自然是一遍就過。

    過完“身”就是“言”,看的是說話,要求言辭便給。柳輕侯能說會道,也沒個口吃啥的毛病,加之一口流利的關中官話,任誰也挑不出毛病,麻溜儿的就過了。

    第三關是“書”,看的是寫字,要求楷法遒正。其實這一關實在扯淡的很,但凡能參加吏部關試的都得先過禮部試,能在那麼低的錄取率下從禮部試中殺出重圍,楷書還能寫的差嘍?

    畢竟是參加過兩次科考的,柳輕侯的字雖然說不上多好,但端正二字卻絕對稱得上,規規矩矩考完就到了最後一關。

    最後一關是“判”,也就是案例分析題,給個案例讓考生分析這個案例根據《大唐律》該怎麼寫判詞。這一關聽著唬人,其實考的案例都不難,柳輕侯早經王縉等人指點也準備過,穩穩噹噹把兩道題給辦了,自覺並無疏漏。

    考完卻不能走,必須等著同年們一起。柳輕侯百無聊賴的等到所有人考完一起出去,枉他等了這麼久,其他人有說有笑,卻都避著他,看來這一屆同年真是不行,注定要塑料了。

    穿了一千三百年,穿過來也這麼久了,但有些骨子裡的東西卻是永遠也無法改變,譬如後世的宅男氣質,譬如總是不喜歡一大群人哄在一起的那種不合群。就因為這,他始終無法接受唐人熱情如火的交遊習慣,所以現在大家不搭理他他還真就一點都不難受。

    出吏部往皇城外走,路經工部門口的時侯偏就遇見過熟人,柳輕侯看到他心底忍不住啐了一口,“晦氣!”

    工部主司員外郎韓元壽剛進宮看完興慶宮的擴建,回來的時侯正跟人說著剛才發現的問題,一抬頭就看到了柳輕侯及一眾新進士。

    “你先到公事房裡等我”,韓元壽遣走那人後邁著四方步到了新科進士們面前,含笑環視了其他的進士們一眼後將目光鎖定在了柳輕侯身上,哈哈一笑道:“據聞這兩日無數妓家都在傳唱從良就從狀元郎,狀元郎大名可謂震徹平康,名士風流,真讓人羨煞啊”

    此言一出,立時就有新進士忍不住“扑哧”笑出聲的,即便能忍住的也憋的很辛苦。

    柳輕侯一言不發,就那麼看著他。

    韓元壽見他不搭茬,有點沒意思,話題一轉,“昨日本官進宮督造興慶宮,卻見狀元郎在廣運門外徘徊不進,卻不知所為何事啊?”

    柳輕侯還是不搭理他,韓元壽臉上的笑意終究是維持不下去了,“狀元郎這麼忙,莫要忘了明日之會才好”

    說完,他也不指望對方開口,徑直向其他新進士們將柳輕侯自造園林的事情說了,且還主動邀約眾人明天一起赴會欣賞狀元郎的佳作,“怎麼樣?都是同年,狀元郎總不至於不歡迎吧?”

    “說完了?”

    韓元壽剛一點頭,柳輕侯直接繞過他就走了,自始至終就只留下了三個字,那股子輕慢何止是溢於言表,簡直就是把他這個工部主司員外郎當成了空氣。直讓自我感覺在新進士們面前丟了大臉的韓元壽麵色鐵青,瞅著柳輕侯的背影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哼,一切且等明天!敢自造園林,但凡讓某找到一點違制之處,且看本官怎麼痛打你這只落水狗。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五章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新進士面面相覷後商量著明天該如何,最終大家的目光都著落到了今科第二名的綦毋潛身上。身為狀元的柳輕侯太特立獨行,又不大喜歡交遊,尤其是出了這兩天的事情之後,綦毋潛自然而然就成了這一科的進士首領。

    綦毋潛來自虔州,小字孝通,年紀約在三十五六之間,在眾多同年註視下輕撫著頜下短鬚略一沉吟道:“此事若是不知道也便罷了,既是知道若不去走一遭恐難免遭人非議,畢竟都是同年,這一點香火情分總還是要顧的”

    議定之後,眾人相約明天早上在開化坊門處集合,說定之後出了皇城便各自散去。

    這一天過的很快,第二天早晨綦毋潛起身後打定主意到柳宅敷衍一下後就去吏部探探口風,只要昨天關試順利今天就動身回虔州探親。

    新進士在關試通過後照例都有探親假,依據路程的遠近三個月至六個月不等。想到此番衣錦還鄉後的榮耀及家人的興奮欣喜,他真是歸心如箭,對於柳宅之行也就愈發的敷衍。

    這個今科壓了他一頭的柳輕侯委實是太能折騰了,跨馬誇街的事情剛過,就又整出個園林營造出來。術業有專攻,一個讀書人去搶匠師們的活計,分明是不務正業,又能弄出什麼名堂?

    此去注定是浪費時間,但身為同年卻又不得不去,真是糟心的很哪!

    心裡埋怨著出了門,到達開化坊沒等一會兒同年們都到齊了,大家閒話中的意思都跟綦毋潛一般無二,搞得為人很厚道的綦毋潛不得不忍著氣反复叮囑,此去是給同年壯聲勢的,哪怕就是柳輕侯弄的園子再難看,大家也好歹口下留情,免得惹人笑話。

    他這邊囑咐完畢正要走時,身後又來了一大群人,當先者正是昨日見過的工部主司員外郎韓元壽。

    跟在他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不下四五十人之多,除了工部及將作監一些官吏同僚外,剩下的泰半面色黧黑,手掌骨節粗大,介紹才知俱都是京中園林營造中最負盛名的大匠師們。

    兩造裡撞在一起便是結伴而行,沿途邊走邊聽著韓元壽一行的閒聊直讓綦毋潛心中暗暗叫苦,他們哪裡是去賀喜的?聽他們那毫不掩飾的譏嘲,分明是結伴上門砸場子的。

    哎呀,這個柳輕侯啊真是太能折騰了,前面的事情還沒了,怎麼又把京中園林營造行給得罪了!而且這裡面還掛著個員外郎,雖然只是工部的,但那畢竟也是六品官,工部主司之佐貳啊。

    盼只盼他那園子不要太差才好,否則自己這一幫同年也難免臉上無光。不過再想到他那是自造園林,綦毋潛也就不敢指望了,心中打定主意稍後進園子後晃一圈兒盡到香火情分後就走,絕不多留。

    不一時到了柳宅前,柳宅大門洞開,卻沒見到主人柳輕侯,只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在迎客。

    目睹此狀,適才介紹為韓元壽胞弟的韓元康一聲冷笑,大聲道:“狀元郎果然是狀元郎,好大的架子,從六品朝廷大員上門竟不值得他出門一迎?真是枉學了一個禮字”

    “此前有尊客先到,我家公子陪著進去了”那管家不急不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話就不再搭理他,徑直走到新進士們面前致歉並邀客。

    綦毋潛巴不得離這幫不懷好意上門的人遠點兒,跟著那名喚烏七的大管事進了門,韓元康見狀氣的要死,說了一句“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貴客”的下台階話後,也跟著走了進來,韓元壽則是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進門之後綦毋潛等人婉拒了烏七先往三進院子奉茶的邀請直奔西園,盡快轉一圈兒盡快走。

    烏七見狀也就從善如流,領著眾人穿過一進進院落最終停在了一處形制古怪的門前。

    彼時之園林營造形制尚還粗疏,關中富貴人家的園林往往求恢弘之美,入門處首在軒敞,習慣之下看著眼前這個門還真是怪異的很。

    其怪一是在於小,這門真的不大,最多就是容兩人並肩而過;小之外還圓,滿月般圓溜溜的門上有匾額書寫著篆書的“西園”二字。

    從綦毋潛所站的位置往門裡看去,別說軒敞了,除了一片碧綠的翠竹之外竟是什麼都看不見,唯有一條麻石小徑在竹林中蜿蜒而去。

    說是偏院倒更合適,無論怎麼看也不像個園林。綦毋潛再度看了看烏七,確定沒搞錯後,將信將疑的跨過月門踏上了麻石小徑,

    身後,韓元康“小家子氣,這也敢稱園林”的嗤笑聲已經響起,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在麻石小徑上沒走幾步,綦毋潛便感覺到一股幽幽的清涼之意從四周浮現,小徑並不筆直,而是隨著竹林的長勢自然蜿蜒,行走其間野趣盎然。

    今日天氣甚好,明媚的陽光灑照下來卻為竹林的枝葉所阻,最終落在小徑上形成一片片不規則的斑駁光影,此時此景,竟讓酷愛山水自然美景的綦毋潛油然生出幾分詩思,原本來晃一下就走的想法也被好奇心所取代,就想再往下走走看看,竹林之後究竟是什麼。

    一路走下去,好奇心也就隨了一路,越走越奇,越走越美,越走也越是驚訝,驚訝於園林原來竟然還可以這樣建造,驚訝於這個園林果真是柳輕侯弄出來的?他的心思靈巧竟到瞭如此地步?

    新進士們邊走邊贊,而讚歎的頻率又是如此之高,漸漸的竟還有人走著走著就停在某處吟起詩來,人人皆道今日不虛此行,竟是在北地的長安看到了江南之清新秀美。

    新進士們讚歎不已的時侯,韓元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心底的吃驚則是每走幾步便加重幾分。

    新進士看熱鬧,身為工部主司員外郎的他則是看門道。他自然能看出這個西園的佔地面積其實遠遠算不上大,但就是在這一片不大的地域中,柳輕侯竟整出了別樣乾坤。

    這個名之為“西園”的園林純以數畝勾連外間活水的湖面為主,水面廣闊清澈,景色平淡天真,疏朗自然。而後全園以此小湖為中心,堆土成山,壘石成嶺,復有不求軒敞闊大,卻力求精緻自然的樓閣軒榭點綴其間。

    這些個建築的建造完全打破了唐人匠師早已習慣並奉之為天經地義的對稱結構,可謂隨物賦形,每一樣每一處看去都是極得自然之美,恍似沒有半分刻意雕琢的痕跡。

    連接這些樓閣軒榭的又有諸多漏窗、迴廊,配合山石、古木、綠竹、花卉,越走越看,越發覺得這那裡是個園林,簡直就是一首詩,一幅畫。分明不大的園子竟是渺遠幽深,似入名山可謂是一步一景。

    先時身後跟著的韓元康等人還有譏嘲,慢慢的那譏嘲聲便越來越小,到最後就只剩了他一人死鴨子嘴硬般的干話,終於就連他自己那乾話也說不下去了。

    至於其他的大匠師早在不知不覺間四散開去,雖然嘴上都沒誇什麼,但臉上的震驚,眼中別見天地的驚喜卻已說明了一切。

    跟這些大匠師不同的是,韓元壽邀來的工部及將作監官員則是實實在在的高興,且是這份高興就毫不掩飾的表露在臉上,邊看邊嘖嘖稱讚,口中還不斷叫著要見柳輕侯。

    目睹他們這股子興奮勁,韓元壽只恨自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六章這不是劇本正常的節奏

    大唐宮城原本有兩大建築群,一個是太極宮,一個大明宮,如今當今天子將自己潛邸時的興慶宮容納進來正大肆擴建興慶宮建築群作為自己以後的常住之地。這也是當下的工部及將作監最主要的任務。

    有太極宮和大明宮在前,這個新的佔地面積廣大的興慶宮該怎麼建才能出奇出新,讓天子滿意?這也正是當下最為困擾的問題,沒想到爭論了這麼些日子,原本以為無解的問題今天卻在這裡找到了靈感與新思路,他們焉得不喜,又焉能不喜?

    原本是想給柳輕侯挖個坑,卻沒想到無形中卻替他做了鼓吹,搭起了跳板,韓元壽此刻的心情真是眼前景色越美,他心裡就越跟吃了蒼蠅般難受。

    心情煩躁之下,韓元壽也懶得再走,“如何?可有違制之處?”

    來時一大幫子人此時已四下星散就只剩兄弟倆還在一起,韓元康聞問艱難的抻了抻脖子,聲音乾澀的厲害,“它這裡都是小造景,無論用材還是設色都沒發現……”

    不等他說完,韓元壽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以為這園林營造的如何?”

    韓元康再度抻了抻脖子,這次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既如此,那就是你輸了”

    韓元康一聽這話頓時就急了,當日他可是與柳輕侯在貢院前當眾有過賭約,若是他輸了就得拜柳輕侯為師,這怎麼能認輸?

    他好歹是個大匠師,這一認輸可不僅僅是臉面問題,以後的生計也就算徹底斷了,誰還會找他營造園林?

    他是真急了,“哥……我可不能輸啊”

    “輸不起?輸不起你還跟著我幹嗎?”

    韓元康不解其意,一臉的茫然。

    韓元壽看到他這呆頭呆腦的樣子氣兒就不打一處來,若非是受了他的牽連,自己又何至於落到如此尷尬地步?

    “還不趕緊去找那些大匠師,最終判定勝負終究得是他們說了算,無論你用什麼手段總得先把今天這關給過了”

    韓元康如夢初醒般匆匆而去,再沒心思轉下去的韓元壽見前方竹林掩映間似有一閣,遂就尋了過去準備在里間坐等。

    人還沒走近,已聽到那處小閣中有說話聲傳出,聲音怪怪的竟是像極了宮中的太監。

    “柳輕侯家的園子裡怎麼會有太監?”一念生出,韓元壽當即放輕腳步藉著竹林的掩護到了閣後,只往裡看了一眼,他就驚的眼珠子差點凸出來。

    聽了沒多久,韓元壽就沒再聽下去了,一則是怕閣子裡的人發現他在偷聽,再則他要趕快抓緊時間找到弟弟韓元康,現在來看,他剛才安排的那事兒簡直就是在找死。

    躡手躡腳的退出到距離閣子足夠遠時,韓元壽才敢大口的喘息。不等氣兒喘勻實,人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躥出去找韓元康了。

    曲曲折折、刻意藏景的園子裡要找一個人真是不容易,遇到人一問都說見過,但就是碰不著。足足花了好幾盞茶功夫,心火都冒到半天高的時侯才總算是看到人。

    韓元康領著一幫子大匠師,站在湖邊一片刻意闢出的草地上。在他對面,一身僧衣的柳輕侯正穿過一片湖石間的幽徑走來。而左右兩側,初步遊覽完畢的新進士及那些工部、將作監的同僚也在往此處匯聚。

    目睹此狀,氣喘吁籲的韓元壽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正好與柳輕侯同時到場。

    “還好,還好”心下暗自的韓元壽看了柳輕侯一眼,卻見他臉色很不好看。

    都遇上天大的好事了,怎麼還不高興?難倒是談崩了!

    這一念頭方起就被韓元壽自己給否了,由天子和惠妃娘娘親自出面的事兒怎麼可能崩?

    哎呀,這莫非是個坑?

    三方齊聚。因為剛才的事情,柳輕侯的心情的確不好,只向綦毋潛等同年見了個禮後,便將目光移向韓元康,“園子你也看過了,如何?”

    韓元康扭頭看了看身側及身後站著的諸位大匠師,冷冷一笑間正要開口說話時,驀覺腿彎裡猛然一疼,大力襲來,使得他再也站立不穩,竟是“咚”的一下就此跪了下去,跪在柳輕侯面前。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所有人都驚呆了,齜牙咧嘴的韓元康正要破口大罵,扭頭間看到踹他的卻是胞兄韓元壽,當即愣住了。

    韓元壽卻不理他,而是看向柳輕侯拱手道:“今日此來實是不虛此行啊!尊府西園一改慣熟之對稱並力求大氣恢弘之造景,以移步換景之法,於咫尺之地再造乾坤。

    全園不求對稱、整齊,卻自具自然和諧之美;假山林石,花牆廊子隔而不隔、界而不界,極具虛實相生的層次之美。與其說這是一座園林,毋寧說此西園乃是一首詩,一幅畫,詩情畫意直使人流連忘返。我料此園異日必當名動天下,自此開闢我大唐園林造景之新天地。

    狀元郎此園,不見匠氣而盡顯詩心,直將江南美景搬入北地京師。如此借天地造化之力為我所用的妙手豈是愚弟所能及耶?此一賭局,愚弟不僅是輸了,而且輸的是心服口服,願遵當日之賭約,拜狀元郎為師,元康,還不叩首拜師”

    且不論韓元壽為人如何,能在開元前期混到工部主司員外郎的位置,其人能力肯定是有的。這番話說的入情在理,尤其是關乎西園的品評更是說到了旁觀者的心坎兒上,感覺自己想說的都由韓元壽給說了出來。

    所以他這番話剛一說完,立時引來眾人一片喝彩叫好之聲。但喝彩過後深知其度量並不大的同僚及諸位大匠師,以及來時聽到不善之語的新進士們又難免心下疑惑,變化太大了呀,怎麼會這樣?

    最特麼疑惑的是韓元康,他整個人簡直都傻了,剛才讓我找大匠師聯絡作弊的是你,怎麼轉眼就變了?這一弄,我……我成什麼人了我?

    心中無限的疑惑與委屈都化為憤懣,但是當他看到韓元壽那一雙冷冷的三角眼時,自小累積下的積威頓時將所有憤懣打的落花流水,他終究是不敢違逆這位兄長,真的不敢。

    貢院龍門前約定的賭局這一刻終見分曉,當日甩手而去的京城知名大匠師韓元康就跪在柳輕候面前,人是跪的端端正正,一張臉卻紅的要滴出血來。

    他這尷尬到羞赧欲死的神情倒讓旁觀眾人起了同情之心,一時間場面安靜的落針可聞。

    柳輕侯也愣住了,這不對啊。他自己修的園子自己還能不知道?借鑒後世蘇州園林的西園固然是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對於從未見過如此精緻造園的唐人來說,眼前一亮是肯定的。但要說達到了韓元壽讚譽的高度,那分明是就是鬼話,柳輕侯自己都不敢信。

    這不對,這不是正常劇本該有的節奏。韓家兄弟怎麼能這麼快就認慫,而且還認的這麼徹底?

    別人都不按劇本……不是,是這麼君子風度的愿賭服輸了,他還怎麼再咄咄逼人?這麼多人看著呢!關鍵是現在還有別的事要煩心,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糾纏。

    於是韓元壽風度好,柳輕侯風度更好,就在韓元康被兄長一雙三角眼逼著要磕頭時,他搶前兩步給制止了,並笑言當日之賭約不過是一笑談,既是笑談又如何能當真?

    這番冰釋前嫌的戲碼實在漂亮,又為柳輕侯也引得一片彩聲,也使得此前受了二韓蠱惑的工部及將作監中官吏對柳輕侯印象就此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與之同年的新進士們則是與有榮焉,心中暗道狀元郎人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這份氣度卻是配得上他的身份,也著實給大家長臉。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1



第二卷一百八十七章可惜那頭沒磕下去

    於是乎,原本好好的打臉之事最終弄成了合家歡。柳輕侯管吃管喝不說,還在剛剛修成的西園裡開了一場詩會及園林造景研討會,最終一直鬧到下午,留下幾十首詩後,兩撥人才帶著醺然酒意散去。

    韓元康肯定是沒喝醉的,他的兄長韓元壽也沒有。與眾人作別之後眼見只有兄弟兩人,韓元康再也忍不住了,“哥,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這時也就沒什麼好瞞著的了,韓元壽一邊腳下不停的走著,口中隨口道:“你猜我在那西園看到了誰?”

    這他娘要能猜著才叫見鬼了,“誰?”

    “冀州刺史,今科主考裴耀卿”

    韓元康一愣,“就是傳言中即將要接任京兆尹的裴冀州?”

    韓元壽點點頭。裴耀卿之於韓元康已是天大的人物,但他嘴上卻不願露怯,梗著脖子道:“裴耀卿如何?他就是做了京兆尹又如何?還能管到皇城裡,管到兄長頭上不成?”

    韓元壽不搭理他這話,只是繼續道:“除他之外還有一人,是個太監,名叫張道斌。其人乃是武惠妃身前最得用的大太監”

    正走著的韓元康猛然停住了,有這麼個兄長,加之他身為大匠師也是常年遊走於權貴之家,他是太知道張道斌究竟意味著什麼了。

    作為主掌六宮的武惠妃身前第一得用之人,平日里絕少出宮的孫道斌便是王爺及六部尚書們見著他也得客客氣氣,他若到了那家府上,那就更是不得了,畢竟安排命婦入宮覲見這事就掌握在他手上,那真是誰也得罪不起。

    跟未來或許前途無量的裴耀卿比起來,孫道斌才是當下真正的大佛,這麼一位出宮到那家王公權貴府上都得抖三抖的人物怎麼會出現在西園?就憑柳輕侯的身份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啊?

    “他……張公公怎麼會到柳輕侯家,還是跟裴耀卿一起?”

    “他們聚在一起是說一樁婚事,出自於天子及惠妃娘娘授意,由裴耀卿出面作柯的婚事。這場婚事中的新郎就是柳輕侯,而新娘則是李清臣唯一的掌上明珠。”

    韓元康聽到李清臣的名字眼珠子差點再度凸出來,李清臣是誰?正是他兄長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方今的工部尚書。

    柳輕侯要成為工部堂官的乘龍快婿?這消息對於韓元康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剛才聽到裴耀卿時他還可以強自嘴硬,但現在呢?

    李清臣清河李氏的出身本就嚇人,他若再受了柳輕侯的蠱惑挾堂官之威給自己兄長穿穿小鞋,兄長倒了再來整自己,那……有些事真是不能想,越想越怕,越想就越嚇人。

    韓元康極力的抻了抻脖子,口中再度發出乾澀的如同吞了沙子的聲音,“哥……”

    “你現在總該知道為兄剛才是在救你了吧。柳輕侯有著狀元功名,复有天子、惠妃親自保媒的這樁婚姻,聯姻的又是清河李氏這樣的豪門巨族,其前途之遠大不可限量,遠不是你能招惹的”

    韓元壽一口氣說到這里後深深的嘆了口氣,“可惜,剛才你沒能拜他為師,委實是可惜了呀!”

    此前在西園真要跪時韓元康簡直屈辱的要死,此刻卻是悔的要命,“要不,咱們再回去?既然賭輸了那就得按規矩辦!”

    韓元壽看白痴似的看了韓元康一眼,腳下停都沒停,“有些機會一輩子就只有一次,錯過就永遠錯過了,你呀終究是沒有那個富貴命”

    賭約虎頭蛇尾,但柳宅,也即開化坊中如今習慣稱呼為狀元第的柳家西園卻是火了。

    有一幫子關注度極高的進士科新進士幫著鼓吹,幾十首詩在外傳唱;又有工部、將作監及京中最負盛名的大匠師們聯手推送,這園子想不火都不行,想不火都沒道理。

    於是乎在很短的時間裡,剛剛開園的柳宅西園就蹭蹭蹭的往長安名園的路上狂奔了。

    長安市井百姓們還沒從狀元郎跨馬誇街的風流韻事中回過神兒來,就驀然發現這位極得他們喜歡的狀元郎居然又成了造園大家,聽說工部已有官員上書朝廷,請求將狀元郎的授官安排在工部,直接參與興慶宮的建造。

    對此消息,長安百姓們除了感慨無花僧果然是玄奘轉生、才子無所不能外,也對那上書的工部官兒嗤之以鼻。就他們這些升斗小民也都知道在尚書省下轄的六部中工部是排名最靠後的,無花如此斑斑大才,豈能去你那地方?

    既然是狀元,那自然得是去清貴之地安排清貴之職,總之得是個適合才子的地方。無花在長安關注度本就高,此時因這一本奏章越發激起了人們對他授官的好奇,他究竟會被安排到哪兒?

    這事兒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吏部,主持關試的是他們,負責新進士發譴的也是他們,但吏部那裡除了傳出無花順利通過關試的消息外,其他的就再沒有了。

    等來等去,其他進士科新進士的安排已經漸次明朗,且這些個新進士都已上路享受探親假了,柳輕侯的安排依舊沒個實在消息,倒是傳言著實不少。

    先是有傳言說繼工部之後宗正寺上了奏章,要求將新科狀元授官為侍讀,就連所侍之人乃壽王李瑁都傳的有鼻子有眼。

    這個傳言剛起,據說戶部又有消息了。如今雖為侍郎,卻實際主掌戶部部務的宇文融對無花非常賞識,尤其是對他連續兩年科考中的策論讚譽非常,稱其敏捷務實,實有吏乾之才,若能用心培育之,異日必為國之棟樑。

    也不知是出於他的指使還是戶部中有人刻意迎合,總之戶部也有官員上了奏章,請將狀元郎發遣到戶部,助力於已經到了收尾階段的籍田括戶。

    緊隨著戶部,實為文學派大本營的集賢院也有本上,要求將柳輕侯授官為集賢院待制。

    一時間眾說紛紜,工部、宗正寺、戶部、集賢院都被捲了進來,據說他們在上本的同時也都給吏部發了行文,搞的吏部愈發不好輕動了。這四家中工部還好說,宗正寺、戶部、集賢院背後可都是坐著大老虎的,怎麼弄難免都得罪人。

    這麼多部、寺、院同時要一個新進士,誠可謂是前所未有之舉,卻也是柳輕侯的發遣遲遲無法落地的根本原因。

    關注柳輕侯,或者是關注狀元的人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他的去向居然成了長安官場、士林乃至市井間共同好奇的一個懸念。

    且看狀元郎究竟花落誰家?

    外面關注惦記的不得了,而作為事件主人公的柳輕侯卻是縮在家中一步不出,且是情緒非常之不高,心情非常之不好。

    比如眼下,柳輕侯就正毛焦焦的看著烏七和朱大可,“無色不落屋也就算了,我好歹知道他最近是迷上了玄奘西行求法傳奇,知道他人在醉夢樓戲場。那柳寒光和李太白怎麼回事兒?究竟是去了哪兒?就算活的見不到人,死的也得見個屍首吧”

    烏七心中腹誹,我這一通無名火實在是捱的冤枉。那柳寒光自打放榜之後人就不見了,他雖然算得是府中人,但誰能管得住他?就是公子你自己也不行啊。

    至於李太白,他壓根兒就不是本家人口,又不住在柳宅,我這個管家能知道他去了哪兒?這該是朱大可的事情才對。

    一念至此,烏七扭頭狠狠瞪了朱大可一眼,你天天在外花天酒地,卻害我跟你一起背鍋。

    朱大可沒心思理會烏七,最近又胖了一圈兒的臉上賠笑聲道:“大師兄跟個猴子似的,他去了哪兒實在是不知道。倒是李太白還在師父開考前就去了玉真公主別館,在那兒一直住到現在,師父若想見他,我即刻去找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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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八十八章李商隱,你怎麼在這兒?

    柳輕侯被朱大可怪異的稱呼方式又給惹毛了,“什麼大師兄?誰敢攤上這樣的弟子非得氣死不可,我還想多活幾年。李太白一直住在玉真別館幹嗎?”

    “楊達說他是起了賊心,想做公主的入幕之賓”朱大可說著的時侯臉上笑容古怪。

    看著他這淫笑柳輕侯氣兒就愈發的不打一處來,熟練的運用師承自蕭大娘子的動作,抄起鞋板子跳腳就往朱大可撲去,“你個滿腦子齷齪心思的夯貨,我讓你跟楊達學,你天天學的就是這……”

    他才剛一扑出,朱大可扭身就跑,要按以前的經驗單腳跳的柳輕侯還真追不上他,今天好在旁邊還有個烏七,一把就給抱住了。

    柳輕侯抄著鞋板子狠狠在朱大可屁股上發洩了一會兒後這才覺得心火平息了不少,李白的事情他也懶得再問。那也是個不省心的貨。

    他為什麼一直住在玉真別館?其實柳輕侯不用問也知道這裡面有兩重原因,一則是李白可能還真對玉真有意思,兩人年齡相當,又是男未娶女未嫁,至於玉真是黃冠道姑的身份,唐代的道姑就呵呵吧。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李白想要獲得玉真對他的舉薦,向李三兒的舉薦。他老兄政治慾望強,偏偏受限於商賈子弟的出身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有,因此就只能走薦舉的路子,前面碰壁了不少,現在看來是又把目標鎖定在玉真身上了。

    折騰吧,可勁兒折騰吧,反正也折騰不出啥結果,只要知道他人在哪兒,夠安全就行。

    撇開李白之後,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定的柳輕侯邊穿鞋邊問:“外間還有什麼動靜兒?”

    朱大可哭喪著臉恨恨聲道:“我這兩日宴請了不少人,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外面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工部、宗正寺、戶部和集賢院的確都上了本要你,吏部不願得罪人,這事兒已經交到政事堂了,現在就看政事堂三位相公是要自己料理還是繼續上交”

    “我去哪兒他們說了都不算!”柳輕侯亂糟糟的一擺手,當日李三兒早就跟他說過有差使要交辦他,既然如此自己最終去哪兒那還不得是李三兒說了算,“誰想知道這個?”

    “那公子想知道啥?”

    柳輕侯蠢蠢欲動的又想去揭鞋板子了,他的聲音大的簡直嚇人,“李商隱,我想知道的是李商隱那個瘋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自打那天張道斌與裴耀卿聯袂而來後,柳輕侯的心情就非常不好,而李商隱則是一切問題的源頭。

    說實話,柳輕侯萬沒料到後世都沒遇到過的逼婚居然在穿越後一次次上演,之前是被九娘子逼,現在又來了個李商隱,真是太特麼狗血了。

    聞聽此問,朱大可頓時又精神了不少,“李工部家的這位嫡女不簡單哪,她極得其父、其母及其大舅父大理寺卿正的喜歡……”

    “慢,你說他大舅是大理寺卿正?”,柳輕侯問完才覺得這一問實在白痴,方今的大理寺卿正可不就是滎陽鄭氏的出身嘛,而且這麼重要的信息朱大可是不可能搞錯的。

    好嘛,這中間又架上了個大理寺卿正,來吧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接著說”

    “是,據說李家嫡女貌美如花,既知書明禮又性情磊落,其母身體不大好,她年紀輕輕就幫著協理家務,居然能經管的井井有條,其人很有主意,不是那種世家常見的嬌柔小姐。

    聽說早在數年之前博陵崔、范陽盧、滎陽鄭三家都曾為她向李氏提過親,但都被李工部給拒了,有說法這就是出自李家嫡女的心意”

    “她要早點嫁了就好了”柳輕侯的嘀咕因聲音太輕朱大可並沒有聽見,“還有嗎?”

    “還有?”朱大可略一沉吟後猛的一拍大腿,“想起來了,這位貴女最喜歡的就是歌詩,且是公子'相見時難別亦難'那首,而她……”

    眼見朱大可小老鼠眼猛睜,看著自己一臉興奮的油光,柳輕侯不用他說也知道後面該是梅蘭竹菊李商隱重名問題了。

    造孽啊,當初為什麼要用李商隱的詩,她為什麼要跟李商隱同名,同名就同名她又為什麼要是女人……

    煩!攆走烏七和朱大可之後還是煩,煩到屋子裡都呆不住了,正要到西園晃晃散心時,小婢來報,言說九娘子到了。

    聽說九娘子來了,柳輕侯是又喜又憂又詫異。喜的是他這幾天因為煩心事沒去找她,她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沒怎麼過來,兩人這幾日間見面很少,還怪想的。

    憂的是那個煩心事還沒想到解套的法子,見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至於詫異就是,九娘子早就把這兒當自己家了,來來回回自在隨意的很,有時侯一天都是好多趟,什麼時侯通報過啊?真新鮮!

    “來就來了,她還通報個啥?人呢?”

    闔府上下奴婢都知道柳輕侯對下人親善,親善到甚至都沒把他們當下人,所以這新羅小婢也不怕他,撲閃著長長的眼睫毛道:“九娘子是約了朋友來看西園的,現在怕是已經到園子裡了”

    隨著那些新進士和大匠師們的宣揚,西園最近火的不得了,想來看的人也多。柳輕侯以為九娘子邀約的是好奇的醉夢樓中人,也就沒在意。隨意點點頭後拔腳就走,到門口時稍稍停了下,“我也去西園,你備些魚兒酒送到聽蕭軒,這才三月天,怎麼就這麼熱了?”

    陽春三月,花紅柳綠,西園中正是最美的時節。走進園子看到眼前這一片蔥鬱春景,柳輕侯就覺得雙眼為之一亮,隨之心裡的煩躁都消散了不少。

    要是沒有那個見鬼的李商隱,這還真是好日子啊!

    進園之後並沒看到九娘子,柳輕侯也沒急著找,晃蕩著往園子裡走去,反正最終總是會遇上。

    走著晃著,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假山夾持的那段小徑,走過這段小徑繞出假山後前方便能豁然開朗,看到那一片碧波蕩漾的小湖。

    眼瞅著小徑就要走完時,視線被阻擋的假山外傳來說話聲。聲音挺好聽的,還有點兒熟悉感,“這園子真是無花親手弄的?”

    這誰呀?柳輕侯心中疑惑著,腳步卻是停下來了。

    隨即他就听到了九娘子的聲音,“是啊,就是無花。當初請了個大匠師來造園子,結果那大匠師卻一點兒都不聽無花的想法,非要按長安時興的來造,最後就鬧崩了,無花把那大匠師給攆了,那大匠師攛掇著其他的大匠師誰也不接這活兒”

    不知道是誰的女子明顯聽的興趣盎然,“嗯嗯,你接著說”。

    “無花脾氣很犟的,說別人不弄那就自己弄,然後就自己弄了,最後就弄出了這個西園”

    言至此處,九娘子的聲音頓了頓後補了一句,“他很聰明的,一旦真想學什麼或是弄什麼時,什麼都難不住他,還總能讓人驚艷,以前啊隨許師學蕭的時侯就是這樣”

    “這園子確實是漂亮,小是小卻跟畫兒一樣。聽說他還跟那個大匠師有個博戲?”

    “是啊,有”

    “結果呢?”

    “結果就是前幾天,那個大匠師就在這園子裡要給他磕頭拜師,今年進士科的新進士們都是見證”

    九娘子的聲音並不大,但話語中說到柳輕侯時的驕傲自豪之意卻是四散飛揚。

    那不知是誰的女子也笑了,笑聲中嘆了口氣道:“九娘子,你再跟我說說你們以前的事兒唄”

    “以前啊,那都得是好幾年前了……”

    眼前這兩人要細將舊話從頭說,柳輕侯等不得了。悄悄後退一段距離加重步子走了過去,“依依,帶朋友來游園了”

    口中說著,眼睛已看向那不知是誰的女子,笑容溫文,八顆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真是再彬彬有禮不過了。這可是九娘子的好友,身為男朋友斷不能給她丟臉不是。

    他看過去時,那女子也正好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柳輕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八顆白牙消失不見了,人也跟見了鬼一樣猛然一退,後腦勺隨即撞在了假山上,痛的呦當即就是一聲慘叫。

    柳輕侯最是個好吃懶做又怕疼的人,但此時這麼疼啊都顧不得了,一手按住後腦勺一手抬起顫抖的手指著那女子,“李商隱,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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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百八十九章 哎呀,真起包了

    換回女裝的李商隱盈盈而立,臉上沒有半點柳輕侯的大驚小怪,特沉穩寧靜,雍容大氣,“我來給你送消息,順便看看最近聲名遠播的狀元第西園”

    “我…… ”

    這時九娘子到了身邊,正扳開摀住頭的手要看他的傷勢,柳輕侯恨鐵不成鋼的把她手摔倒了一邊,“你個傻丫頭,引狼入室還這麼高興,你知道她是誰嗎?”

    九娘子強行又把手伸了過來,看過之後輕“呀”一聲,而後就不由分說的把柳輕侯頭扳過來往上吹氣,“這麼大人了怎麼就這麼不小心,都起包了”

    “啊,起包了?我看看”李商隱口中說著人還真就過來了,跟九娘子頭湊頭貼在***柳輕侯頭上的大包,其間還伸手把他頭往下按了按,“哎呀,真起包了。別動!”隨即頭上包包處就又多了一道吹氣的清涼。

    雖然天氣晴好春光明媚,但頭正勾在兩個女人胸前的柳輕侯卻覺得天雷滾滾,何止是整個世界啊,他的三觀都完全崩毀了。

    怎麼老是不按劇本來?這兩個女人不該是一見面就往死裡掐,薅頭髮,扣眼珠子,更有甚者還得互撕衣服才對嘛,這尼瑪……

    不等懵缺的柳輕侯回過神,又一聲“呀”的輕叫響起,這回發出聲音的卻是個新羅小婢。

    可憐這小姑娘年紀不過十三四,剛一轉過假山就看到自家公子拱在兩個女人胸前的不堪入目畫面,當即就沒忍住。失聲的同時還抬起漏著一條大縫的手緊緊摀住了雙眼,口中顫聲道:“公子,魚兒酒已在聽蕭閣備好了”

    柳輕侯終於能抬起頭了,望著兩個退開的女人,九娘子麵帶紅暈,李商隱卻是神色如常。

    瞅瞅這道行差距吧!

    看完,柳輕侯轉身就走,硬邦邦撂下一句,“跟我來”

    不一時到了聽蕭閣。此地是整個西園最高處,坐落於人工壘土而成的小山上,坐在精緻小巧的小閣中時春風送爽,大半個西園美景盡收眼底,直有說不盡的心曠神怡的快意。

    柳輕侯一點都不快活,來的路上藉口只有酒卻無下酒小菜打發走九娘子後,他便將目光直直的盯住了李商隱,“你是來示威的?”

    跟一副鬥雞樣子的柳輕侯比起來,正游目美景的李商隱輕鬆自在多了,聞問收回目光,驚詫道:“示威?示什麼威?真要示威我就不該是一個人過來了。適才已經跟你說過,此來就是通報消息,順便認認門的”

    認門,認個鬼的門啊!但她這麼淡定,柳輕侯倒不好把戰鬥姿態表達的太明顯,“什麼消息?”

    “你的發遣下來了,就是今天的事兒”李商隱說到這裡時刻意的停住來看他臉色,片刻後才又續道:“金榜題名之後這就是新進士最大的事了,你還真不關心?”

    柳輕侯“嘿”的一聲冷笑,“我正準備辭官後舉家遷往江南,願怎麼發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李商隱臉上一滯,隨即笑了,“狀元郎真是好幼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官是你想辭就能辭的?江南又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我靠!

    柳輕侯大怒,“哐”的一聲拍案而起,怒聲道:“李商隱,你真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

    李商隱動都沒動啊,不管是身體還是臉上的表情,甚至是語調, “一手遮天那是天子才能做到的事兒,我何至於狂妄如此?不過遮住你卻還是夠的,即便連你也遮不住,遮個蕭依依、醉夢樓,對了還有那個漏春寺總不成問題吧”

    我靠靠,枉你這麼大家閨秀的樣子怎麼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柳輕侯愈發怒火亂躥,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制。現如今就別說她背後龐大的李氏了,關鍵是李三兒和武惠妃也站在她這一邊。

    當日裴耀卿和張道斌到府說的就是這事兒。張道斌明確傳達了李三兒和武惠妃的意思,你是新科狀元,你還曾經是天子門生,就不說什麼《大唐律》當色為婚的事情,只衝著朝廷和天子的臉面,你也不能將那賤籍出身的女子娶為正妻。

    既然那蕭依依不能做正妻,工部李清臣之女就很合適嘛。此事就由裴卿代為作柯,俟吏部發遣完畢,科考的事情正式忙完落定之後就開始行六禮,大登科後小登科正是喜聞樂見。

    說完天子和惠妃娘娘的意思後,張道斌又特意跟柳輕侯私語了幾句小話。意思不用說也是勸柳輕候娶李商隱為正妻。

    還有如今被架在中間充當行媒角色的裴耀卿……

    這就是最近柳輕侯煩躁的根源,結個婚還不能自主了!大家都是身份貴重之人,看把你們給閒的。

    但九娘子之前的話並沒說錯,柳輕侯骨子裡還真就是個犟種,哪兒能受得了這威脅,嘿嘿冷笑道:“強扭的瓜甜不了,你既如此相逼,那就走著瞧!”

    這句話在兩人當下這種情境下本遠遠算不上刺耳,卻沒料到就是一個“逼”字讓一直沉穩大氣的李商隱直接炸了,她也同樣拍案而起,且拍的聲音和力度甚至比柳輕侯剛才更大。

    “柳輕侯你個無賴,到底是誰在逼誰?那'相見時難別亦難'可是出自你口?梅蘭竹菊可是出自你口?所遇仙人姓李,名商隱,小字義山,生於滎陽可是出自你口?”

    接連四問一句比一句聲音大,氣勢蓄的一次比一次足,與之相對應的是李商隱身子前傾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隔著一隻小小的石幾,當第四問出口時她的額頭幾乎都要撞上柳輕侯的額頭。

    “我自幼好歌詩,最初聽到這詩時便已歡喜莫名,日日吟誦,家中所養家妓更是對此詩無一不會。隨後聽到這歌詩來歷的梅蘭竹菊時更是喜愛,又後來,你說你夜夢所遇之人叫李商隱、字義山,出生於滎陽,並在京中到處找滎陽鄭氏子弟打聽我的消息,我聽到此事真是又羞又惱又……又醉。

    當日,我便要前來長安尋你,但家母體弱多病且以我年幼故執意不允,我雖身不能至,心下卻早飛到了長安,就想來看看你這個梅蘭竹菊的無花僧。

    自那時至今,近兩年的日子裡我拒絕了無數次提親,我每夜臨睡時都要讓家妓唱'相見時難'的歌詩,我曾十七次做過跟你梅蘭竹菊一樣的夢境。去年歲末為給大舅父賀壽我終於進京看了醉夢樓戲場搬演的每一場梅蘭竹菊小戲,還在戲場裡第一次看到你,竟然跟我在夢中所見一般無二。

    我屢次拒婚,我逼著父親同意讓我 你,我逼著母親在宗祠前立誓只要你能考中進士便不再反對。既然天意如此,我便將一腔真心盡皆託付於你。我不懼數千里之遙來尋你,不顧羞恥榜下捉婿,朱雀大街上為你投擲花球,你卻說我逼你?”

    這麼長一番話李商隱越說越平靜,但聲音雖然小了其間的堅定之意卻是越來越濃, “我與你素不相識,又隔著千里萬里,若非是你的詩,你的梅蘭竹菊,我又怎會寄情於你?時至今日,無花,你說,到底是誰在逼誰?”

    雖然早從史書中知道唐高宗之後,玄宗天寶之前是封建王朝史上女人最猛的時代,但以前那畢竟是看書,現在,此刻,柳輕侯算是真正領教了,剛剛還義憤填膺的他現在竟有些不敢看就在咫尺之遙的李商隱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的東西太多、太深,也像她剛才這番話般太燙人,弄的柳輕侯都不知道該怎麼整了。

    貌似自己確實嚴重干擾到了她的生活,乃至聲名。再則人都這樣了,現在再吼她似乎有點那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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