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901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一百五十章回來了,個狗東西

    小月紅走後又過了一個多時辰,花果山已經進入睡眠時段後柳寒光才跟個鬼一樣出現,就他一人。

    柳輕候往他身後瞅了又瞅,“烏七呢?”

    “帶他容易暴露行踪,明晚走時你自然能見到他”

    這個理由說得過去,柳輕候也沒問他這三天躲在哪兒,現在實不是問這些的時候,“情況有變,花果山會在明天早晨送我走”

    柳寒光漂亮臉蛋上的肉抽了兩抽,柳輕候看的很清楚,至少是兩抽。不過他的情緒及語調卻沒什麼變化,“有危險嗎?”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暗夜行者自製能力還真強!柳輕候心中腹誹,嘴上卻不耽誤,“應該不至於”

    “那我們山外會合”撂下這麼句話後,柳寒光就跟個鬼一樣乾淨利索的消失了,柳輕候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沉思了許久。

    第二天柳輕候醒的很早,或許是得了交代,飯也吃的很早。他這兒剛剛吃完,一臉嚴霜的勝春娘子就到了,卻沒看到小月紅。

    勝春娘子親自帶領的護送隊伍將近二十人,陣容看著著實不小。另一個被送出山的對象姚仁躺在一架搭著頂篷的擔架上,眼睛閉著不言不動,都已經三月天了身上還蓋著厚厚的被子,只看他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是病的不輕。

    柳輕候看著姚仁慶幸不已,一則是慶幸落水噹晚他反應夠快,要求也夠快,從而在最短的時間里通過發汗的方式驅了濕寒之氣,否則極大可能他現在就跟姚仁一樣躺在擔架上了。

    慶幸之二則是姚仁這一病夠給力,雖然這想法很不地道,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姚仁若是不病,或是病的不這麼重,塗五會放他走?做夢去吧!

    除了姚仁的擔架之外,送行隊伍還帶著的就是那兩口大箱子了,只要想想箱子裡面裝的東西,柳輕候就感覺全身發毛,躲得遠遠的。

    隊伍正要動身起行時,有早起的山民注意到了柳輕候行將離開,當即就忙著從家裡搜羅山貨送過來,依依不捨的挽留。

    一個這麼幹,後面馬上就引來了效仿者,一些年紀大的甚至都流下了眼淚。

    這樣的場面很違和,也讓柳輕候很不適應。畫風不對啊,哥分明是以肉票身份來的,怎麼走的時候整成了個十送紅軍?

    勝春娘子顯然對這樣的場景更煩,冷哼著一揮手,她帶著的妖怪們抬起擔架就走,隊伍也正式起行。

    一路到了寨子口,柳輕候回頭看了看遠處已經跪倒在地不斷沖他磕頭的山民,一股複雜的滋味湧上心頭,與此同時光頭強那句經典名言也莫名的鑽了出來。

    “小羊羊們,我一定會回來的!”

    剛出寨子口沒幾步,勝春娘子拿著根布條走過來,柳輕候臉上剛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她那把好像就沒離過身的解腕刀就亮出來了。

    “行了行了,嚇唬誰呢?別忘了你爹還指著我辦事的,你還真能殺我啊。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天天拿把刀,以後看誰敢娶你”

    柳輕候口中說著,而後不等臉都黑了的勝春娘子有所動作,自己先很光棍兒的把眼睛結結實實給蒙了。

    半個時辰後已能百分之百確定現在正在走著的不是上次來時的路,腳下崎嶇不平的感覺遠不像上回那麼平。

    為什麼要換路?

    這一趟回去差點兒沒走死,整整走了兩天半啊,若不是想著這是回歸自由之旅,柳輕候絕逼早就躺地上裝死狗了。走到最後甚至連穿越以來突然變得強悍無比的胡思亂想都消失了,這有多麼可怕?多麼可怕啊!

    離開花果山的第三天中午,當柳輕候摘下蒙眼布條遠遠看到硤石城牆時,一屁股坐地上差點都哭了。心中暗暗發誓,在這個交通落後,當肉票都沒個車坐的時代,哥以後寧可被人打死、淹死也絕不再接受被劫持。

    勝春娘子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冷冷聲道:“已經安排了人去報官,不出半個時辰官兵自然會到。等你回萬客來客棧後也自然有人會將東西給你送去,別忘了你答應的事情,否則……”

    “否則個屁啊,趕緊給我拿點水來,走死耶耶了”柳輕候的火氣大的嚇人,“別特麼忘了現在是你們在求我辦事,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態度,你也別忘了走出花果山你就是個賊,做賊還不知道低調,會死很快的!”

    勝春娘子暴怒,柳輕候卻是因累而煩的一點兒敷衍她的心思都沒有,他知道隨行的人中自然會有人制止這個蠢蛋女人的衝動。

    果然,勝春娘子的解腕刀剛亮出來,人就被緊跟在她身後的兩個漢子給扯開了,三人嘰哩哇啦吼了一陣兒,勝春娘子恨恨而去。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她走之前的那一眼足以把柳輕候五馬分屍。

    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走過來,將一個水囊遞給柳輕候的同時說了句,“別讓五先生失望”

    柳輕候一邊灌著水一邊擺了擺手。該交代的交代完就成了,說那麼多有鳥用啊。

    直到已經能看到出城疾馳而來的官軍隊伍後,漢子等人才轉身走入大山,現場留下的就是精疲力竭的柳輕候以及擔架上虛弱不堪,猶自在昏睡中的姚仁,當然還有兩口裝滿人頭的大箱子。

    官軍來的很快,領頭的是硤石縣尉,具體叫什麼介紹時柳輕候沒聽清楚。他現在累的就只想睡覺,整個人因過於疲累而煩躁的要命,也沒心思聽。

    隨同官軍一起來的還有一輛高大的軒車,裝飾華美,看著就舒服。隨同軒車的是個管事裝束男子。

    看著這貨吆五喝六的指揮隨行僕役把姚仁抬上車,柳輕候也跟著爬了上去,他可真是爬啊,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結果剛爬到一半兒,身子卻被人拽住了,柳輕候扭頭看去,就見到管事裝束男子的手正按在他腿上往下拽,“姚府馬車豈是誰都能上的?”

    我擦!柳輕候看著管事那張因狐假虎威的太久而一副討人嫌的臉,想都沒想的一腳踹了過去,“王八蛋,沒有老子護送你以為姚仁今天能回來?河都還沒過完就想拆橋,個狗東西”

    那管事先是被踢懵了,醒過神後就要往過撲,卻被柳輕候一聲給喝住了“你這狗才敢動我一下,姚仁過去幾天的情況姚家就別想知道一個字兒。去看看那兩個大箱子吧,那是劫匪送給你家主子的”

    管事在硤石依仗姚家被人捧慣了的,此時丟了這麼大面子自然不可能憑柳輕候一句話就罷休,只是不容他幹出什麼早被那帶隊的縣尉給苦苦攔住了。

    這幾天裡硤石最大的事情就是姚仁與柳輕候被劫案,而縣尉管的就是一縣治安緝盜事,他既知道柳輕候是入了宇文融青眼的長安名士,更關鍵的是後續很多情況還指著柳輕候提供,又豈能不擋住管事。

    那管事撲了幾撲沒撲過去,心裡也忌憚著柳輕候剛才的威脅,遂就放著狠話去了箱子處自找台階,結果箱子一打開就看到一堆人頭,這廝“啊”的鬼叫聲中一屁股坐地上,半天沒起來,等他被人扶著站起來時地上留了一灘明顯的水漬。

    這貨生生被嚇失禁了!

    此時柳輕候已經在軒車裡躺下來了,看著走過來的縣尉就說了一句,“那些人頭都是通緝犯的,至於別的事兒,就是天塌下來也等我睡醒再說”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沒過一會兒人就睡著了,平日都不跑步的人陡然撞上一趟馬拉松,真是累慘嘍,平日從不打鼾的他鼾聲大的嚇人。

    無論是剛才對勝春娘子還是那姚府管事,柳輕候的表現都非素日行事之常態,只不過這會兒人實在是被折騰夠了,也就沒法兒再常態,別說是他倆,就是李三兒來了也得懟。

    一覺悶醒,柳輕候半天沒搞清楚自己在哪兒。眼睛左轉右轉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來這是萬客來客棧,也就是他在硤石縣投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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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五十一章官場門道

    口渴的要命,本待起床弄點水喝結果人剛一動腿都酸疼的厲害,尤其是大腿和腳踝兩處,那運動過度導致肌肉損傷的酸爽簡直了。

    一聲呻吟驚醒了外面的人,房門猛然被推開。王昌齡大步走了進來,“賢弟醒了,吉人天相,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與那晚姚家別業匆匆一見相比,王昌齡瞅著也瘦了一圈兒,此刻看著柳輕候滿臉欣慰。

    柳輕候看著歡喜之意樸實而深摯的王昌齡有些小感動,寫邊塞詩豪氣,做人也豪氣,這的確是個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可惜感動持續的時間很短就被慘叫聲給代替了,王昌齡或許是欣慰過頭語言已不足以表達,手也上來了,而且是直接拍在柳輕候的大腿上,與感情的深度相對應的力度也很大。

    這酸爽……哥,你可是半耕半讀的出身,看看你那骨節粗大手上的繭子吧,這力度弟弟我扛不住啊。

    叫聲中,又一道身影從外面滾了進來,對,因為人太圓所以一跑起來看著就像滾了。

    滾進來這人一到柳輕候榻前,喉嚨裡發出的呼天搶地之聲立時就把柳輕候的慘叫給蓋的一絲漣漪都沒有。只不過這貨情感也太強烈,表達情感的方式雖不是拍,卻是抱,就抱在柳輕候大腿上,賊緊賊用力。

    柳輕候臉都變形了,MMP啊,哥這聖僧沒死在大河,沒死在花果山,但早晚得死在你們手上。朱大可,你個夯貨且等著吧,等哥好了讓你看看師門有多少家法。

    朱大可這一呼天搶地頓時又引進一群人來,什麼陝州別駕、司法參軍、鎮軍將領、硤石縣令、縣尉、都頭等等一大堆,而被這一堆人圍著,或者說是拱衛在中間的是一個年過七旬,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婦人。

    只需看看老婦人所站的C位和身上服飾,柳輕候無需介紹也知道她的身份了。文獻公姚崇之遺孀,國公夫人劉氏。

    王昌齡一一介紹時柳輕候由朱大可強扶著下地見禮,見禮畢連喝三盞涼茶後沒有一句廢話直接說起了劫持後的遭遇。

    這樣的場面早在前兩天往回趕路時早就想過不止一遍,故而此刻說的就很流暢,絕沒有什麼吞吞吐吐。

    除了不便說的一些東西,譬如關於平道的猜想外,其餘部分他都說的很細也很實在,不驚悚不渲染,平平實實且用的都是大白話。

    等他花了好久功夫說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國夫人身上。

    或許因為年老的緣故看著有些瘦弱的劉老夫人氣勢卻很足,看著柳輕候輕輕點頭頷首為禮,“柳生來赴我姚氏別業之會,不意竟遭此無妄之災,老身慚愧”

    人態度這麼好,柳輕候遂也忙道不敢。

    “以柳生所言,拙孫之病乃是受劫當夜受了風寒與濕寒的緣故?”

    “還有驚悸”柳輕候心有餘悸的搖了搖頭,那夜突然被人撲進水里的經歷,真是太特麼嚇人了。

    “既是劫了爾等前去,為何又這般虎頭蛇尾的放了回來?”

    這一問真不好答,柳輕候也不能說人本沒想劫姚仁,是他那胸大無腦的蠢女兒乾的事情,這不可信哪。

    遂斟酌著答道:“劫匪如何想在下亦是不知,只以個人揣測而言劫匪本是有所圖,只因姚公子病勢發展太快且重,這幫子強梁也怕姚公子在山中有個三長兩短,畢竟這可是姚家的公子”

    柳輕候的意思很明白,劫匪不管是對姚仁有什麼圖謀,卻絕無要殺他的意思。劫掠是一回事,殺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更別說殺的還是姚崇的孫子。

    這個揣測很有說服力,眾人聽完雖無人說話,但頷首點頭的卻不少。

    劉老夫人略一點頭後站起身來,“拙孫病勢沉重,老身就不多留了。柳生若無事就在硤石多留幾日,興許還有勞煩動問處。既是姚府留客,一應花銷自然都在姚府,柳生若覺此間不便,盡可往姚府別業小住”

    這就算變相軟禁了?柳輕候心裡很不爽,但多多少少也能理解,畢竟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這兒又是一起放回來的,不可能就剛才那麼一說就完了。

    推己及人,柳輕候答應了,只不過拒絕了到姚府別業的邀請,理由嘛實在是現成的,“在下真是怕了,還是住在城中更好”

    劉老夫人沒再多說,轉身去了。她一走,屋裡的人敷衍一下後也隨即走了大半,只留下縣尉等對此案負有乾系的責任人。

    而後就是一通看著還算客氣,但實際就是盤問的問訊。柳輕候對此的回答很保守,絕不說任何自己揣測到的東西。

    劫匪為什麼劫你?

    這你得問劫匪啊!

    劫匪在哪兒?

    來回眼睛都蒙著布條,我哪儿知道?只知道行走的時間,這個你們倒是可以算算。

    …………

    一直折騰了個多時辰才把這些人送走,王昌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衝著柳輕候搓手道:“對不住了,他們也是職責所在,你不知道這些天裡從硤石到陝州,上上下下都快被使君給逼瘋了”

    “沒事兒,誰讓我倒霉攤上了呢”柳輕候苦笑著搖搖頭,驀然想到一事,因而問道: “這事兒報到長安了嗎?”

    王昌齡挪了個位置邊招呼外邊的客棧伙計上菜上酒,邊回答柳輕候道:“沒有”

    聽到這答案,柳輕候心底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若是自己被劫持的消息傳到九娘子那兒,還不知道她得急成什麼樣子。但輕鬆之餘也覺意外,“這麼大的事兒陝州州衙也敢瞞著?”

    王昌齡撇撇嘴,“官場上有什麼不敢的?眼瞅著考功之期就到了,這一考決定的是官員的升遷調轉,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出了這麼大案子,捂不捂得住都總得試試吧”

    頓了頓後,他才又補了一句,“據說此事是跟姚府商量過的,姚府答應了十天的期限”

    “姚府會答應?”

    王昌齡習慣性的搓了搓骨節粗大的手,“至少考功沒結束之前本州使君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這案子就是報到長安乃至捅到天子麵前,終究還得著落在他手裡來處置。姚家就是再地頭蛇,這點面子總還是要給的,要不以後怎麼見面?”

    柳輕候明白了,還是縣官不如現管的意思唄!“後事如何處理?陝州會派大軍進剿嗎?”

    “能剿豈不是早就剿了”王昌齡深深的嘆了口氣,很無奈也很無力,“三門山中大的盜匪不下五六股,小的數都數不過來,剿誰去?

    此山綿延數百里,山勢又峭拔,根本沒有可供大軍進擊的道路,縱然強行進入,那些個賊匪們將老窩一丟再往山里一藏,能奈他何?剿而建功的希望極其渺茫,反給大軍帶來不測之風險,若是你為使君該如何決斷?”

    面對這樣的局面,那正等著考功的使君該如何選擇已是不言而喻,尤其是在姚仁和自己都已平安歸來的情況下,他要是肯冒險才叫見鬼了。

    “不過姚家未必就肯幹休,此事最終如何且看他們雙方撕擄的結果吧”

    這時伙計送來了酒菜,王昌齡邊指揮布菜邊道:“你沒看剛才劉老夫人一走,陝州別駕馬上就跟上去了,此別駕乃是使君的貼心人,等著接印的,務必要不出事的把考功給平穩結束了才成”

    柳輕候與王昌齡邊吃邊聊,“考功要多久?”

    “陝州距離長安近,最多兩個月吧,但最終結果出來快的話也要到明年二三月了,一年的時間哪”

    王昌齡以為柳輕候是想找那些賊人報仇,頗不樂觀的搖了搖頭,“要想將那些劫匪繩之以法,怕是沒那麼容易,無花你莫因此憤懣”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一百五十二章可望而不可及的大機會

    柳輕候點點頭,暫且放下因這些新消息而起的思忖,與王昌齡吃酒閒聊。

    聊天中自然先就問到長安城中張說與宇文融兩派鬥法的事情,這次起於今歲科考的衝突目前已大致落下了帷幕。停職待勘的賀知章不管最終是否會被貶謫出京、結局如何,禮部侍郎一職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這也就意味著他失去了明年主考的位置。

    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張說罷相、張九齡出京、賀知章待勘,文學一派可謂遭遇重創。但就在賀知章停職待勘後的第三日,李三兒又親自派人到張府探問了張說的身體,且還以探病為由發內庫給了不少賞賜。

    賀知章停職待勘的同時,宇文融一本舉薦二十三人的奏章被天子給駁了,沒給理由,也不再提起,自然而然的任其泥牛入海。

    而隨著這本引起朝野極大關注奏章一起沉寂的是立後之事,前些時傳的沸沸揚揚,據說有張說在背後支持的惠妃立後事也被李三兒給涼了。

    雖然自始至終李三兒好像都沒幹什麼,但他僅僅只是一次探問兩次沉默就將火頭澆了個透濕,直讓柳輕候感慨開元中還沒開始倦政的李三兒對朝堂的控制能力簡直驚人,平衡術也玩兒的是爐火純青,據此可見由他一手打造的開元盛世還真不是白給。

    聽說京中兩艘大船對撞的事情有了結果,柳輕候當即把朱大可叫了進來,“這幾天可有京中來信?”

    當初預期會在硤石住上一段時間,所以柳輕候一到硤石投宿萬客來客棧後就給王縉寫了封信,算算時間他若是有回信的話也該到了,畢竟走的是驛傳系統,速度其實不慢。

    “沒有”朱大可邊回答邊瞅著酒菜做口水吞嚥狀,柳輕候看不得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去去,想吃就自己點”

    朱大可“嗖”的一聲不見了。

    柳輕候心底長嘆了口氣。

    說完這些個沉重的事情后,王昌齡邊喝著酒邊說起了一件趣聞,卻是姚家別業新蓋的那座樓雖然名字和楹聯處仍舊留著空白,但邀月樓和“春風閬苑三千客,明月大江第一樓”卻早已傳的是沸沸揚揚。

    尤其是因為那晚的劫持事件,原本應該是只在士林受關注的樓名和楹聯在市井間也是人盡皆知。如今硤石百姓們指著那座其實還沒有名字的樓時早已習慣的稱之為“邀月樓”甚至能念出楹聯的也很不少。

    既定事實已經造成,如此一來姚家即便是不想用也不成了。如今那次姚氏大宴驚險之餘也成了個笑話,尤其是當日來赴會又被噁心到的陝州士子們,推波助瀾的四處傳播著姚家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笑話,白花了大筆錢財成就的卻是無花僧,哈!

    說著這件事時王昌齡標誌性的爽朗大笑又回來了,手也習慣性的搓了起來,“此事現在想必已經傳到長安了。無花你既有心要走科考之路,至少中第之前揚名的事情就不能輕忽,此番到硤石雖遇一劫,但出了邀月樓之事也就不算一無所獲”

    柳輕候苦笑著搖頭,“姚家怕是要恨死我了!”

    “他們自己做事小家子氣,怪得誰來?無花你不過是重演當年王勃王子安舊事而已”王昌齡笑著揮揮手,“況且姚家現在所有心思都在姚仁身上,哪兒還分得出來恨你。我今天也去看了看,那姚公子的病勢怕是不輕啊”

    “是不輕”柳輕候把姚家拋開,舉起酒樽邀飲,“這半天盡說我了,說說你吧?”

    一提到這個話題,王昌齡的好情緒頓時就沒了,而後就是一通瘋狂吐槽,其瘋狂的程度直讓人感覺他到現在還沒憋瘋真是不容易。

    柳輕候把他所有的吐槽概括起來,無非就是兩句話:拜迎官長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硤石本就難為官,他還是個不上不下的縣丞,更關鍵的是他還是個典型的詩人,這三樣撞一起,不適應是必然的。

    吐槽到最後,王昌齡仰頭猛飲了一滿樽,也不顧鬍鬚上淋漓的酒水放聲嘆道:“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在秘書監,至少還能圖個清靜。且看這次考功吧,升遷我是不指望了,要是能動動地方……”

    還沒等他說完,柳輕候已是脫口而出,“別動!”

    “為什麼?”

    王昌齡這一問還真是把柳輕候給問住了,這些天的經歷讓他隱隱感覺硤石是有機會的,而且是那種大到嚇死人的機會,但這在當下僅僅只是感覺。

    至於這個機會是不是真的,能不能把握住,該怎麼把握住當下則全是茫然,以至於他根本無法回答王昌齡,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沒法回答。他手中掌握的東西太少,不確定性又太多。

    這個沒法兒說,也就只能從別的方面來勸。至於勸的內容嘛就跟後世常被長輩們勸說要腳踏實地一樣,情況不同道理則相同。

    但這樣的勸慰顯然沒什麼效果,愁腸被引動的王昌齡操起了最擅長的借酒消愁,柳輕候必須得陪著啊,於是大醉。

    醉到王昌齡怎麼走的都不知道,醉到大睡,第二天早晨醒來是頭也疼,腿上的肌肉也疼,難受的要死卻又不想動。索性賴在榻上順著昨天被勾起的思路想機會的事情。

    想到這個就後悔昨天怎麼沒問問王昌齡關中缺糧的具體原因。

    長安缺糧、天子出奔就食、江南漕運糧船受限於三門腸梗阻、三門山中幾乎可以確定存在的平道……

    想著想著一會兒激動萬分,一會兒又萬分沮喪。這個事情實在太大,簡直是天大,但自己的能力與地位又太低,分明能看到大金山卻隱隱可望而不可及的狀況真是太特麼折磨人了。

    想來想去也理不出頭緒,柳輕候正自煩躁的時候朱大可從外面“滾”了進來,見柳輕候已經醒了,遂就湊上來將手中拿著的幾份拜帖遞過來,言說有當地士子前來拜會。

    拜會個屁啊,且不說自己現在根本沒心情應酬這些人,就是有也不能幹,這不是給姚家添不自在嘛,當日沒管住嘴走了火,現在低調才是王道。

    拜帖根本就沒打開,柳輕候就讓朱大可以身體抱恙為由謝絕了訪客,結果人是好說歹說走了,強行留下的行卷卻是一堆。

    看著行卷,哭笑不得,“我一落第鄉貢生,沒想到也有給我行卷的了”

    “師父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朱大可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聲音大的把柳輕候嚇了一跳,“師父你可真是無花僧,夜夢遇仙的無花僧啊。先到長安打聽打聽,再在這硤石打聽打聽,你的聲名那點比那些個新進士們差了?”

    哎呦,看看他那張肥臉上的委屈吧,柳輕候簡直都不知道該說啥了。但朱大可說的可是起勁兒,“再說落第,落第咋了,師父你可是連十八歲都不到啊。

    縱然落了第依舊是宇文戶部舉薦的魁首,宇文戶部是誰?這份榮耀也不比新進士們差多少吧。你這樣的名士到了硤石,本地士子誰不要來拜謁,誰不想得你一言之贊以揚詩名”

    柳輕候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行了,閉嘴,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知道”

    朱大可委屈的都要哭了,嘴巴僅僅閉上一會兒就又開始說,說柳輕候最初不該隱瞞自己無花僧的身份,說師父被劫持那夜他其實也想跟烏七師弟一樣跳水相救,只是實在不會水才沒下去。

    然後就是大段渲染他這幾天是如何度日如年的為柳輕候擔心,為此不惜扯著肉嘟嘟的臉蛋子直說:“師父你看,你看嘛,看我這幾天瘦了多少?”

    柳輕候哪兒還有眼睛看這個不要臉的賣萌貨,他現在想的就是烏七,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啊,別是出了什麼事兒?

    由烏七到柳寒光,五天來心裡一直存在的疑惑隨之湧上來,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高手到底是什麼來歷?若他所說是真,那派他來的人又是誰?他自己怎麼會也不知道?

    MMP啊,下次如果還有穿越一定得記著看黃曆選個好日子才行,這回真特麼是倒霉透了。沒穿成皇帝我忍了,沒穿成富二代官二代我忍了,穿成個破廟窮和尚我也忍了,但穿的都慘成這樣了你還要不斷加探秘戲還特麼讓人怎麼忍,怎麼忍?

    隨身也沒給帶點啥,系統也不給一個,就這還加毛啊加戲,好意思!難倒穿越還分含金湯匙的和垃圾桶撿的兩大類?靠!

    胡思亂想的能力一恢復,柳輕候就開始瘋狂吐槽,邊吐槽邊吩咐朱大可喊伙計準備洗漱用水,然後催他去客棧門口看著,“看仔細點,你師弟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在花果山裝了一回聖僧後說話居然變的有仙氣兒了,這邊剛說估摸著要回來,將將洗漱完,朱大可還真就帶著烏七和柳寒光進來了,你說這……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 一百五十三章 社会我光哥,人狠话不多

    烏七的樣子基本跟叫花子沒啥區別了,柳輕候看的是心酸加心疼,親自跑前跑後安頓照料下來後吩咐朱大可看著,自己則回了屋。柳寒光還等在他屋裡呢。

    除了身上腳上灰塵多了些之外,柳寒光依舊是孫家村看到的模樣,身上裹著風氅,頭上戴著大兜帽,真是白瞎他那張高顏值的臉了。

    其人一以貫之的高冷,柳輕候卻沒心思慣著他,徑直從袖子中摸出一張五十貫的飛票拍在他面前後就拱手送客。

    柳寒光驚異的看了柳輕候一眼,“你要我走?”

    柳輕候同樣驚異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走幹啥?”

    “你若再遇危險……”

    “我這次遇險時你也沒能救我”

    柳輕候這句話堵的有點狠,柳寒光露出的半張臉紅了,手一把就攥上了腰間佩劍。

    “這裡是硤石城內最繁華的鬧市區,動刀動劍可是很危險的。看看,看看,還說保護我,依我看哪,跟花果山那些賊人相比,你對我的威脅倒是更大”

    一道寒光匹練般閃過,柳輕候身邊的長幾瞬間斷為兩截。

    社會我光哥,人狠話不多!

    看看破碎的長幾,再看看已然收回劍鞘的長劍,柳輕候二話不說直接從袖子裡把所有的錢都摸出來,“我就這麼些,再多一個通寶也沒有了,大俠,請你走吧”

    十五年寒暑不輟的苦練之功,笑傲遊俠界的身手含羞忍辱給人當保鏢,人居然還不要!不要!不要!

    孤冷如鶴、只善於用劍說話的柳寒光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最終沒有一怒拔劍,“沒到該走的時間之前,我不走”

    “你不走我報官”

    柳輕候的聲音戰戰兢兢,天地良心,這話真是咬著後槽牙說的呀,“或者你告訴我讓你來的人是誰?否則我沒法兒信任你”

    “我亦不知”

    依舊是老答案,不過柳輕候很有耐心,就那麼看著柳寒光,儘管後槽牙都快咬碎了,眼神還是沒退讓。

    他的堅持總算是有了回報,許久之後柳寒光嘴裡總算又擠出來一句,“不過他倒是有個身份”

    “什麼?”

    “給漏春寺取名之人”

    柳輕候心裡咯噔一聲,雖然只是露出了長耳朵最上面的一點尖尖,但那隻名叫秘密的兔子還是猝不及防的開始往出蹦了。

    哥哥們你看你看,我以前沒說錯吧,秘密這鬼東西你越找它它就藏越深,你不找它吧它自己會忍不住往出蹦,個賤皮子!

    雖然柳輕候對唐朝武力系統等級缺乏最基本的認知和判斷,但看柳寒光的身手至少頂的上後世的特種兵,能派出這種人來給自己當保鏢,至少說明了兩件事,第一,派出那人很牛叉。第二,自己很重要。

    哎呀呀,太壞了太壞了,沒有隨身流,沒有系統流,原本以為遭遇了一場假穿越,卻沒想到驚喜隱藏的這麼深,還是大驚喜哦!

    柳輕候思緒紛飛的如同脫韁野馬拉都拉不住,這驚喜是什麼?能驚喜到什麼級別?皇室級?王公顯貴級?還是豪門級?

    哎呀呀,太壞了太壞了,賣關子什麼的最討厭了,有驚喜就撂出來嘛。

    金錢、美女、權勢,都特麼的來吧,哥受命於穿越,都受得起,扛得住。

    強行閘斷越發不知邊際的胡思亂想後,柳輕候開始收拾之前拍出來的銀錢和飛票,俱都妥妥噹噹塞進袖子里後這才伸了伸手給柳寒光看座。

    柳寒光還了他一個冷冷的白眼兒,柳輕候對此只做未見,輕咳一聲後道:“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但好歹也算有個介紹人,再念及你在花果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辛勞,咳,嗯,我決定……留下你了”

    柳寒光連白眼都懶得給他一個了,柳輕候不管他,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下去。

    “既然要留,那咱們就得談談待遇。雖然你是個粉嫩的新進員工,但咱們不歧視新人,啊,你的待遇跟朱大可和烏七一樣,包吃住,每月薪酬一貫,年終獎可以考慮,但多少得由我業績考核後說了算。這個保險嘛,醫療保險必須有,養老和住房公積金……”

    隨著柳輕候的叨叨叨,柳寒光臉上肌肉開始輕微的抽搐,忍而又忍,忍之又忍,終至忍無可忍,一聲利響過後,世界清靜了。

    柳輕候看看身前不遠處一碎兩半的胡凳,再看看事了拂衣去已然跨出房門的柳寒光,跳腳大怒,“什麼態度,啊,你個新人甚麼態度?我可告訴你啊,這套長幾和胡凳必須從你月俸裡扣,賠完為止,下次再敢這樣,五倍,不,十倍罰款”

    於是,出京時僅僅一主一僕的柳輕候由三人眾變成了四人行。只不過人數雖然增加一倍,但增加的卻沒有一個省心的。

    說起來身邊是跟著三個人,但除了烏七忠心耿耿,踏實肯幹外。朱大可好吃懶做,柳寒光比他還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動劍的,哎,看看人家穿越要么招猛將,要么招謀士,再看看哥……

    柳輕候也懶得再搭理柳寒光,招呼伙計換過碎成四塊的長幾胡凳,順便再叮囑他把賠償的錢掛在姚府賬上後,關上門繼續思忖硤石這天大的機會該怎麼用?

    尤其是該怎麼與自己的科舉掛上鉤,危機危機,遭遇了這麼大的危險,不從中撈點機會補償補償怎麼成?

    無奈項目實在太大,再思忖也是耗子吞天無處下嘴。現在還不能離開硤石,也不想離開的柳輕候只能等。

    或者等烏七早點緩過精神仔細問問他過去幾天的遭遇,能找到花果山,沒準兒就能找到那條平道呢?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意外驚喜,手上的主動權就多多了。

    或者等王昌齡前來,好仔細問問長安缺糧的背景,要做項目,市場調查不可少,而且是調查的越細越好。

    最後就是等花果山的人上門,且看他們到底會送來什麼東西。

    等來等去原想著前兩個肯定更先等到,孰料首先來的卻是花果山來人。這是個藉著推銷點心果子的名義混進萬客來客棧的小貨郎,平常的看一眼看一眼再看一眼都不會留下什麼印像那種,正是後世傳說中的最佳間諜臉。

    小貨郎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他給柳輕候留下了兩隻小箱子、兩封信以及一包點心果子。

    讓柳輕候頗覺不平的是,這貨留下的那包點心果子居然收錢了,他居然收錢了嗨,而且還收的很貴,更過分的是生生一點折扣都不打,就別提買一送一了。

    送走小氣要命的地下黨貨郎,柳輕候又等了好一會兒才閂上門開始清點物事。首先看的是點心果子,呸,質量真特麼差,這要是擱後世倒貼錢都沒人要,賠死你!

    而後是那兩隻小箱子,一個裝著玉笛,這玩意兒做不了假,一入手一掂量也就清清楚楚了,沒問題。

    裝黃金的小箱子也沒問題,畢竟柳輕候是用牙齒檢驗過的。

    忍了又忍才抗住黃色赤裸裸的誘惑關上小箱子後,柳輕候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兩封信。

    這是兩封極普通的信箋,普通到封皮上除了收件人之外連寫信人都沒有,只不過是用蠟封的嚴嚴實實。

    柳輕候把信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後收進懷中,收好箱子去了烏七房中,探看過烏七並嚴命朱大可好生照顧,又轉進大爺般的柳寒光房中晃了一圈。

    做完這些他才悠悠然出了萬客來客棧,在街上瞎晃了一會兒後折入一道僻巷中靜靜等候。沒過多久,鬼一樣的柳寒光出現了。

    “怎麼樣,有人跟著我嗎?”

    “三個。官府、姚府、賊匪各一”

    柳輕候撇撇嘴,這結果並不出人意料但聽著卻畢竟是不舒服,“你怎麼處理的? ”

    “不知你意欲何為,如何處理?”

    柳輕候聞言“唰”的挑了個大拇哥,瞅瞅這話說的,多特麼專業。“花果山那個別讓他再跟著我,不過你可別壞人性命。至於官府和姚府的,願跟就跟著吧,都要工作要吃飯,不容易啊,互相體諒吧”

    柳寒光臉上又抽了抽,轉身就走,就好像柳輕候身上有毒似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7



第二卷一百五十四章被人鄙視了,一次又一次

    又等了半盞茶功夫,柳輕候轉出僻巷一路安步當車到了縣衙。他如今是硤石名人了,名號一報挺好使,門子顛顛儿的進去通報,回來時一併跟著王昌齡。

    “你怎麼來了?”王昌齡滿腦門子火氣的臉上勉強露出個笑容,“我現在正忙著租庸調的事兒,怕是沒時間與你閒話”

    唐代的租庸調一年兩次,一春一秋,繁瑣的要命卻又是官員考功最重要的指標,攤上這事難怪他滿腦門子火星亂冒,“你忙你忙,給我派個人來就行了”隨即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實在是太忙,王昌齡甚至都沒多問就給安排了,倒是柳輕候不放心的問了一句,“人可靠嗎?”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個縣丞,幾個刀筆吏的親信總還是有的,再說,這些人一個個都聰明的很”王昌齡說完,在柳輕候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後走了,柳輕候則被一個官奴雜役領著去了一間僻靜的空房。

    官奴身份的雜役奉上茶湯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沒過多久,一個年近五旬的吏員走了進來。其人身形偏瘦,眼睛習慣性的瞇著,背也微駝,一看就是個老於案牘的。

    簡單而客氣的寒暄過後柳輕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看兩封信的內容卻不能讓人看出異常。

    名為老金的刀筆吏啥也沒問就開始乾活,那專業程度直讓柳輕候感慨果然是術業有專攻。

    信箋拆開後老金一眼都沒多瞧,拱拱手後無聲的退了出去。柳輕候小心的拿起兩封信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而後又將在外等候的老金請了進來,當面復還原貌。

    重新將信納入懷中,柳輕候送走老金後獨自在小屋裡坐了很久。兩封信分別是寫給劉老夫人和宇文融的。

    寫給劉老夫人那封信中算是證實了柳輕候在花果山中就有的猜想,五先生,不,應該說是塗家與姚家舊有淵源,雖然時間久遠了些。

    塗五寫這封信的目的既是致歉,同時也是表明花果山有招安歸於王化之心。時機到時,請姚家能念在舊日淵源的份兒上施以援手,玉成此事。

    第二封給宇文融的信柳輕候看的非常仔細,裡面的內容大致也可分成兩個部分,一是拍馬屁,塗五以化為野民的身份對宇文融一手主導的籍田括戶大唱讚歌,其中某些用詞非常之肉麻。

    大段的馬屁文章之後就是表達歸化之心,在這一部分中塗五信誓旦旦說有一件大功願進獻於宇文戶部駕前,信中把大功的意義描述的極其重要,甚至有不遜色於籍田括戶之功的描述,但具體是什麼卻又沒說,只言茲事體大,願當面禀之,請宇文戶部能不吝賜見。

    這兩封信雖然是分送兩人,其實又是一個整體,給劉夫人那封不過是給宇文融那封的鋪墊。一個是朝廷,一個是地方,若朝廷有意,而地方又不刁難,事兒自然也就成了。

    信看完,柳輕候對於三門山中的直道已然確定無疑,這是花果山最大的秘密,同時也是塗五最大的本錢。他現在想的就是把這個秘密賣給宇文融,好換一個招安富貴。

    這事兒現在該怎麼弄?

    柳輕候從屋裡出來時正好撞見那位公孫縣尉,“好巧”

    公孫縣尉聞言哈哈一笑,“不巧不巧,我就是聽說了你無花僧到縣衙的消息特地來訪的”

    王昌齡和老金肯定不會主動說,那你從哪兒聽說,怕是那個派來盯著我的公差吧。柳輕候臉上笑瞇瞇,心裡MMP的打著哈哈,“公孫縣尉找我有事兒?”

    “沒事兒沒事兒,無花僧你是要回去?”

    “不,我準備往姚府走一遭”

    “噢,正好,我也要去姚府,咱們便同行如何?”

    硤石縣城因地勢的緣故並不大,所以也沒必要乘車。兩人就那麼並肩步行前往,途中柳輕候不動聲色,就等著看公孫縣尉到底能憋到什麼時候。

    繞啊繞,繞啊繞,眼瞅著姚府已然在望時,公孫縣尉總算是把事情給說出來了。

    事關兩箱子人頭。當日塗五沒騙人,那些人頭的主人果然都是逃奴重犯,其中將近一半都是在刑部備過檔的。

    這樣的重犯抓住一個都算功績,更別說如今一下子抓了一堆,在這個考功即將到來的時刻,對於專司地方治安緝盜的縣尉來說,他想幹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吃下這份功勞,公孫縣尉在即將到來的考功中極有可能得個“卓異”的評定,那明年考功之後的升遷調轉就很值得期待,不,簡直是暢想了。

    但他要吃下這份功勞,柳輕候這個把人頭帶回來的就無論如何繞不過去了。

    談交易就談交易,大大方方說唄,就你這扭扭捏捏的樣子就算再暢想又能想到哪兒去?

    他不痛快,柳輕候卻利索的很,他也沒接公孫讓開價的茬口,直接劃下了自己的門道——在人頭報功的事情上我可以保持緘默,但這功勞必須分給縣丞王少伯一半。

    聽完柳輕候的條件公孫縣尉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不好看就不好看,你以為哥想看。

    之前本就是敷衍著的融洽氣氛至此煙消雲散,兩人近乎沉默的進了姚府。

    面對兩人的到訪,公孫縣尉很快就被一個大管事引著走了,柳輕候晾在門房裡卻沒人搭理。

    又等了不短的時間還是沒人搭理,看著面前空蕩盪連茶湯都沒有一盞的案幾,再想想公孫縣尉跟著那大管事出去時既得意又嘚瑟的笑容,柳輕候腦門上火星子亂竄,起身就向外走。

    他這一走,哎,剛剛冰冰涼的門房里頓時就有人出來了,柳輕候也不等那一臉假笑假的要死的管事開口,盯著他的眼睛徑直道:“我這兒有關乎姚仁公子的大事要面禀國公夫人,給你半盞茶的時間去通報,過了這個時間國公夫人再想听消息那可就得上門找我了”

    管事一臉的假笑頓時僵在臉上,他不在乎柳輕候,但這可是關乎小公子的消息啊,小公子在國公夫人心中的份量……

    管事心裡真是恨死姚七了,也悔自己為什麼耳根子那麼軟就答應了他。僵掉的假笑一抹,真笑頓時就露出來,服個軟說兩句好話,憑著姚府的牌子,這和尚還能不給他面子?

    結果卻是,假笑僵住,真笑也扔在了地上,和尚說完早就轉過身去看都不看他,而且這禿驢居然開始屈手指計時了。

    碰上個不給姚府臉面,還打著這麼大牌子的,管事是真慌了,萬一,萬一真把國公夫人給惹毛……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還不趕緊給尊客上茶湯”管事嘴裡嚎著,人已飛奔出去,跑的那叫一個快啊。

    茶湯真上來柳輕候還不喝了,也不坐,就那麼杵著等。等那管事吐著舌頭跑回來導引他入內。

    剛才跑進去通報,國公夫人聽說是無花僧來見,當即命傳,這架勢愈發把管事心裡的後悔擴大了無數倍。老夫人現在已很少見客,這下子真是踢到鐵板上了。

    管事一邊前導引路,一邊極力向柳輕候賠笑,見賊和尚不搭理他,心中暗恨的同時也琢磨著待會兒若有個好歹該怎麼往姚七身上推鍋。

    將將到了姚府正堂外,一個年近五旬、氣質頗佳的婦人迎了上來,向柳輕候福身一禮道:“宮中惠妃娘娘剛譴了人來探問國夫人飲食起居,因是剛到,還請尊客在花廳稍候”

    這態度簡直無可挑剔,柳輕候笑著點點頭,“無妨”隨著婦人去了花廳,滿心忐忑的管事跺腳轉了兩圈兒後就去找姚七了。

    自前王皇后廢後之後,如今主持六宮事務的就是武惠妃,派人探問高品命婦的飲食起居實是其份內職責,只是不知這次來的是誰。

    他當然希望來的是張道斌或者汪大用,但想想武惠妃身邊那麼多人,哪兒有那麼巧的。再則上次就听汪大用說過,張道斌等閒是絕不會離開惠妃娘娘身邊的。

    心下想著走進花廳,進門就听到一陣喧鬧。廳中已有一群人在座,年紀看著都不大,個個錦衣華服,公子氣派十足。

    柳輕候笑著沖他們點點頭,這幫人個個神色漠然,顯然是眼高於頂慣了的。

    見他們如此,柳輕候也不在意,人從小牛叉慣了的,憑什麼見著你就得例外?只要不是故意的惡意,在這方面他素來想得開。

    從這些人身上收回目光後,看到花廳中的坐具就樂了,哎呦,都是帶靠背扶手的椅子哎,當日醉夢樓戲場的一個無心之舉現在居然都傳到硤石了。

    照這趨勢只怕最終會遍傳天下,也不知道以後人再寫《家具史》的時候會不會把無花僧也給寫進去。

    柳輕候正自看著椅子自得其樂的時候,一個明顯帶著陰陽怪氣語調的聲音響起,“呦,這不是無花僧嘛,怎麼,連唐椅都沒見過?就這見識還敢稱名動長安?”

    柳輕候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華服公子正滿臉鄙夷的看著他,此人膚色甚白,五官隱隱間與姚仁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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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五十五章輕輕打個臉吧

    “我沒得罪這人哪”柳輕候心中的疑惑在看到他背後站著的那個管事裝束的人後就明白了,這個鳥管事正是當日因拉他下車而被踹了一腳,進而又被人頭箱子嚇尿的那貨。

    原本微微彎下腰去看椅子做工雕花的柳輕候站正了身子,“哦,這叫唐椅?我在硤石倒還真沒見過”

    那華服公子一聽此言,當即哈哈笑道:“此椅正是傳自於長安,為與那簡陋的胡凳相區分遂名之為唐椅,坐起來既端穩舒適又堂皇大方。按說唐椅早已在西京流傳開來,不說王公顯貴,便是中品官們家中也已陸續齊備”

    弄了這麼長的鋪墊後,華服公子方才左顧右盼一番後盯著柳輕候道:“你既號稱是名動長安,怎麼會見到此椅如此稀奇?”

    他的左顧右盼發揮作用了,當即人群中一個面塗重粉,鬢間簪著一朵艷艷大花的“風流”少年嘻嘻一笑接道:“姚家哥哥問的才叫稀奇。他稀奇肯定是因為之前沒見過啊,為什麼沒見過?說明連中品官們都不曾結交唄”

    華服公子故作訝然之色,“鄭家十二弟說的好沒道理,若是連這都沒見過,何來名動京華的偌大名 ?”

    這時旁邊又有一服飾斑斕的公子哥兒接口了,“這還用說?他這名動京華是一幫子窮酸自己吹捧出來的,就好比那劉伶居的石榴姐,都過了四十不是還自稱艷冠東都嘛,誰還當面說她不是?”

    此言一出滿廳大笑,甚至還有幾個手指著柳輕候笑的是花枝亂顫。

    柳輕候面帶輕笑看著他們的表演,群口相聲啊,看看說的多自然可樂,真是久違了。唯一可惜的就是專業素養差了點,身為說相聲的憋不住笑場可不行。

    等他們說完,柳輕候穩穩噹噹的在椅子上坐下來,調整個舒適的坐姿沖他們笑了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來,說,接著說,哥還沒看夠呢。

    那被稱為“姚家哥哥”的華服公子看到柳輕候這表情真是很不爽,也就有點笑不下去了,隻手指著椅子道:“對,坐坐,好好坐坐,這樣以後再裝什麼名動長安時才能裝的更像,不至於在這些小細節上露了怯”

    到這時候柳輕候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穿越裝叉打臉什麼的最LOW了,哥是真不想拉低檔次啊,但瞅著這劇情發展的趨勢卻是一路狂飆不可避免。

    還好,恰在這時花廳外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無花,你怎麼在這兒?”

    柳輕候應聲看去就看到了汪大用。

    汪大用在長安時,每次到宣陽坊為免扎眼多是穿著便衣,柳輕候還真沒見過他全身披掛的樣子,今個兒第一遭一看,嘿,還真應了那句佛靠金裝、人要衣裝的老話。

    全套內宦行頭披掛在身,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行走,此刻的汪大用除了年紀太輕外,那譜儿和架勢演一個古裝劇中的權閹可謂是手拿把掐。

    汪大用口中說著人已就勢拐了進來,“我來硤石前一日張公公正好得閒,想跟你談談禪靜靜心,話都吩咐出口了才想起你出京漫遊了,當時就悵然若失的念叨你是個沒良心的,說跑就跑。沒想到今天在這兒倒碰上了”

    話說完人也進了花廳,見到華服公子一幫子後臉色陰了陰,想必是為了在外人面前念叨到張道斌而懊惱。遂就停了這個話頭,直接又問了一遍,“你怎麼在這兒?”

    花廳中的另一群人看著眼前這一幕都傻了。就在剛才柳輕候到來之前,被喚為“姚家哥哥”的華服公子才毫不掩飾炫耀之情的為他們科普過汪大用——別看這位汪公公年紀小,卻是中貴人張道斌身邊的大紅人。

    張公公是誰你們縱沒見過也總該聽父兄們說過吧,那可是如今主掌后宮的惠妃娘娘身邊最得用的主兒。

    華服公子當時這般科普時的目的是想彰顯祖母劉老夫人的地位,看看,即便家祖母住的這麼遠,惠妃娘娘也要派人不辭辛勞前來動問飲食起居的。

    科普過去的時間很短,短到華服公子甚至還能清楚記得旁邊這幫洛陽公子哥們臉上的艷羨之情,沒想到現世報就來了。

    剛剛科普完的對象居然跟肆意嘲諷的無花搞到了一起,還那麼親熱?更誇張的是,在他的科普中高大上的不得了的張道斌公公稍稍閒暇後想的竟然是要跟無花談禪,而且就連傻子都能聽出來他們之間的談禪肯定早已不是第一次。

    跟汪大用這麼親熱,不時能陪著張道斌談禪的無花會是個只靠自吹自擂的低端?會是個連中品官都沒結交過的水貨?

    一幫由東都洛陽動身準備前往西京長安的官二代們面面相覷後不約而同將眼神投向了華服公子,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擦擦呀,這就是你此前一直吹噓的見識?

    華服公子極力僵硬著脖子目不斜視,不是不想斜,而是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看。身為官二代,姚家三代,活的是什麼?至少以他當下的年紀來理解,那不就是活的一張臉嘛,但這下子他最要的臉卻是摔地上了,粉碎的稀爛哪!

    那邊的攀談還在繼續,柳輕候聽著汪大用的催問,保持著剛才的笑容眼神掃過華服公子一群人,笑著指了指椅子又指了指那華服公子道: “正聽這位公子給我介紹唐椅的來歷”

    此言一出,官二代們就見那汪大用像是聽到什麼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莫名其妙的看向他們,“怎麼可能?這椅子不就是你造出來的嗎?就連宮中最早的那二十張不也是張公公吩咐你獻上去的?還用給你介紹?”

    “我倒是沒想到就這麼把椅子居然已經傳到了硤石”

    此言一出,臉紅無數,尤其是剛才說話的三人,尤其的尤其是華服公子,剛剛拿來嘲諷的道具竟然就是人家造的!這……這尼瑪……

    華服公子只覺愛惜了一輩子的臉此刻徹底碎了一地,再也撿不起來,撿不起來了。

    汪大用聞言笑了笑,手指著華服公子等人身側的一隻小幾道:“可不是只是椅子,瞅瞅你弄的這斷腸酒不也傳過來了”

    小几上放著的是一隻精美異常,明顯是出自名窯的酒甌,柳輕候看看,還真是斷腸酒的標準包裝。只是不知道這一甌是從醉夢樓戲場流出來的還是楊家出的新酒,不過再想想楊家的應當沒這麼快,畢竟他們是要批量生產。

    柳輕候正自思量的時候,那群官二代們心中則暗自僥倖,還好還好,多虧剛才開啟嘲諷模式的時候沒有用這件道具,要不然……

    寒暄了兩句後汪大用轉身出門,並以目光示意柳輕候。

    柳輕候隨之出門之前再度向那幫公子哥們笑著點了點頭,這一笑很好看,整齊的八顆牙齒哦。

    出門下了台階後汪大用停住腳步,“這幫子人都是父兄在東都做官的紈絝,你跟他們較什麼勁,贏了勝之不武的,輸了得有多丟人”

    柳輕候二話不說翹起了大拇指,好個汪大用,如今歷練的真是越發眼明心亮了,“這次怎麼派了你來?”

    “我是到三門來採辦金絲大鯉魚的,此間探問不過是應個景兒。姚文獻一世英雄,所生三子中前兩子俱都平庸,幼子倒是有些氣象,還跟太子走得近。若依著惠妃娘娘的心思真是懶得搭理,要不就憑國公夫人的位份,哪兒輪的著我來探問?”

    他這一說柳輕候就明白了。如今雖說是立著太子,但武惠妃卻是有意讓自己所生的壽王李瑁取而代之,有這麼層關係在能感冒姚家才是見鬼了,只不過劉老夫人身份實在太高,也不能不敷衍,所以就用了汪大用。

    尼瑪,果然人間處處是鬥爭啊。看著花團錦簇,聲勢逼人的姚家如今全靠劉老夫人撐著,一旦她不在了,楊家的沒落便是不可避免。

    這幾句閒話說完,汪大用低聲道:“你也別在硤石耗著了,收拾收拾趕緊準備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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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五十六章硤石之行大收穫

    這一句對柳輕候而言來的很突然,“我是出來漫遊的,這才剛到硤石,怎麼?”

    “想漫遊以後有的是時間”汪大用左右看看後才又續道:“大家對今科取士頗有不滿,有意要開制科,這機會不比你的漫游來的重要”

    “真的?”柳輕候追問了一句。靠,這還真是大消息。

    唐朝取士分兩種,一個就是定期舉行的禮部試,另一個則是不定期的製科,類似於後世的恩科,屬於加試。譬如初唐四傑之楊炯就考過這個並順利高中。

    “我出京時此事還未有定論,但大家確有此念”

    柳輕候激動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是白激動了,“就是有製科我也沒法兒考啊?”MMP啊,制科的考試範圍比禮部試要小,主要是針對已經入職的低階官員和吏員,性質上更多屬於公務員系統內部的考試。當年楊炯之所以能參加,是因為人之前十歲的時候就過了神童科待制弘文館。

    汪大用難得有調侃柳輕候的機會,抓住了就沒放過,“果然是關心則亂,卻不想想要是你沒機會考,我跟你說乾嗎?上次宇文戶部一本舉薦了二十三人,大家有意讓你們這二十三人都上場看看”

    “考什麼?”

    “考什麼我哪儿知道?”

    汪大用沉吟良久,看了看柳輕候又再度看了看左右無人後,才以更為低微的聲音道:“今歲科考的事情鬧完之後朝中最受矚目的就是旱災,大家也為此憂心不已,關中,尤其是長安真是缺糧缺怕了,你倒可以在這上面用用心思。對了,這硤石不就是漕運關節嘛,多了解了解沒壞處”

    制科和禮部常科還有一點不同就是製科考試更重實用,畢竟考的都是已經入職的公務員。

    消息說到這一步,柳輕候心中的感覺就只有一個字:

    靠!

    “總之,快點回京吧”汪大用又再交代了一句,兩人對視著點點頭後走了。這時站在一旁遠處等候的那五旬婦人走上前來,言說國公夫人命見。

    見客的正堂內,劉老夫人華服正坐,氣度儼然,只是眼角眉梢的疲乏及憂心卻是再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的。

    “看來姚仁這個最疼愛的孫子病情很不樂觀,至少是沒有迅速治癒的希望,哎!”柳輕候心下如此揣度著,就連恭恭敬敬的見禮也多了幾分真誠。這事兒攤在誰身上都難受,更別說還是這麼大年紀的老人了。

    見禮完坐下之後,柳輕候見劉老夫人有馬上切入正題的意思,遂先赧顏道:“晚生這一路過來著實是渴了,想先討兩碗水喝,還請國公夫人恕罪”

    天地良心,這真不是柳輕候小心眼要藉機報仇,他著實是渴了。從客棧出來後直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啊,縣衙中雖然奉過茶湯,但那加了重料的實在是喝不下去,這麼長時間不渴才怪。

    劉老夫人愣了一下,臉隨即就陰沉下來,不過她卻沒說什麼,只是以極陰沉的眼神看了侍立一旁的五旬婦人一眼。

    大戶豪門門房裡的那點事兒誰還能不知道?五旬婦人微微點點頭,吩咐人上茶後自己小碎步走了出去。在她身後又傳來柳輕候囑咐小婢的聲音:“不要熱茶湯,煮開放涼的白水就行”

    大戶人家的茶盞固然是精緻,但也委實太小。柳輕候一口氣連灌了四盞涼白開後舒爽的吐了口氣,他喝的夠暢快也夠粗魯,但越是如此劉老夫人臉上的羞惱之色就越重。

    無關乎柳輕候的身份,關乎的是姚家,姚家的規矩。坐在她姚家正堂的客人居然渴成這個樣子,這要是傳出去就連已故的文獻公都得跟著蒙羞。

    羞惱之外,劉老夫人心底更是湧起絲絲悲涼,姚家的衰落真真到了連臉面上都遮掩不住的地步了嘛。

    但劉老夫人也自有劉老夫人的驕傲,最終也沒對柳輕候說什麼,喝完茶,兩人切入正題。

    柳輕候也無別話,請老夫人擯退左右後,徑直將信掏了出來,“這是花果山賊首給老夫人的信,亦是當日爾等肯放我與姚公子下山的條件”

    劉老夫人眼神中的老態瞬間消失,箭一般盯在柳輕候身上許久後方才伸手接過信,仔細檢查蠟封。

    目睹此狀,柳輕候心中暗道僥倖。

    拆開信,看信,這封並不算很長的信連半盞茶的功夫都不要就能看完,但直到一盞茶之後劉老夫人還在看。

    終於,劉老夫人將信收了起來,“你在賊匪處可聽說了什麼?”

    柳輕候放在扶手上的手緊了緊,這一問該怎麼答?是回答不知道?還是?思考的時間很短,最終他出口的是,“聽說花果山塗氏與姚家有舊?”

    劉老夫人看向柳輕候的眼神中少了幾分戒備,“是有些淵源。塗家與姚家同出於吳興,其中一支又同遷往陝州,若追溯起來論相識之短長怕不有十幾世了。只不過在隋末天下大亂時,兩家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姚家入世而為,自詡為塗山氏後裔的塗家則避往山林,遁世歸隱。

    即便如此,家中每有大事,他們也還都是來過人的,譬如老身與拙夫成親之日,再譬如拙夫過身之時。所以論及淵源有舊,並不虛妄”

    柳輕候點點頭,什麼都沒說,他也不能說,稍稍說的不對,沒準兒就洩露出他已看過信的秘密,這簡直是作死啊。

    劉老夫人一口氣說到這里後停了很久,人也有些出神,柳輕候沒打擾她。

    約莫半盞茶後,劉老夫人再開口時臉上已恢復了冷肅,“塗氏在信中說要重歸於王化,望我姚家念及舊日淵源不要阻攔。他們既然要你送信,必然就還要答复,老身現在就給答复”

    柳輕候聞言站起身肅手而聽。

    “老身既然是姚家婦人,這份舊情就不能不念,所以姚家不會再催逼官府征剿他塗氏;但與此同時老身也是仁兒的祖母,不能不念及這份祖孫之情,所以塗氏休想在做出如此目無法紀之事後安享招安,除非仁兒痊癒,或是老身死了,否則便是鬧到天子駕前他也休想。你可記住了?”

    劉老夫人的話斬釘截鐵,柳輕候躬了躬身示意牢記,“下晚必定將國公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加以回复,只不知老夫人能否賜一信箋,或是取信塗氏的信物?”

    隨著劉老夫人一聲吩咐,一個丫鬟進來,並很快銜命而去,待其再次出來時手中捧著一支式樣古樸的金步搖髮簪。

    “這是老身與拙夫成親時他們送來的賀禮,而今原物璧還,姚氏與塗氏亦恩斷義絕。”

    事情辦完,柳輕候起身告辭,卻被劉老夫人給叫住了。隨即他又命那丫環捧出了一個錦盒,打開後裡面裝著一紙房契。

    “當日你畢竟是在我姚家別業中被擄掠而去的,在此之前還留下了一個不錯的樓名和楹聯,加之拙孫又是由你護送而回。賞格也罷,致歉也罷,這套長安開化坊的宅子你就收下吧”

    這……柳輕候當然是不能要,堅辭力拒,誰知卻把劉老夫人給搞毛了,“柳生,莫非你真以為姚家是恩怨不分之人?收下,自此你我兩不相欠。此外,塗氏之事已了,你也就沒必要留在硤石了。來呀,送客!”

    柳輕候拿著被逼收下的房契走出正堂,想著劉老夫人已經帶有厭惡的眼神及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心中滋味難言,只覺世事離奇真是遠超預料。

    還沒走出姚府,就在門房不遠處看到一條繩子綁了兩個管事,其中之一是門房那個,另一個則是之前被踹了一腳的那個。

    繩子殺的有點緊,兩個管事此刻真是狼狽不已,儘管如此兩人還在相互攻訐,旁邊有不少姚府下人圍觀,卻幾乎沒看到一個臉上有同情之色的,尤其以那之前花廳中的華服公子蹦的最歡,手指著煽風點火的那個管事喊打喊殺。

    果然果然,凡在外狐假虎威之輩對內也必定是諂上欺下,人嫌鬼憎,性格使然,古今如一。

    柳輕候沒心思看這群魔亂舞的亂象,出了姚府徑直回到萬客來客棧。拿出那枚金步搖看了又看,嘴角翹起的同時直欲放聲大笑。

    那套宅子當然是意外之喜,但與之相比,這支金步搖代表的劉老夫人的答复才是今天最大的收穫。

    知道三門山中有個巨大的機會,但就因為這機會太大反而無力把握。在這種情況下,對柳輕候而言最好的局面莫過於維持原狀。

    當下想要維持原狀的最大敵人就是塗五,但如今有了這支金步搖,有了這支金步搖代表的劉老夫人架在中間,塗五就是再牛也別想繞過去。

    以劉老夫人的性格和身份,成事或許不足,但若要壞一件事,就是當今坐天下的李三也得顧忌她幾分,更別說正一心瞄著相位的宇文融了。

    哈,一場劫持使得花果山自己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想要招安,還真如劉老夫人所說,除非姚仁痊癒或者她死了。五先生啊五先生,你就且等著吧,只希望你的身子骨熬得住。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7



第二卷一百五十七章回京,回京!

    想完此事,心情大好的柳輕候晃晃悠悠到了烏七房中。

    飽睡了一覺的烏七雖然依舊憔悴的厲害,精神卻已健旺不少,見柳輕候進來就要起身,卻被按住了,“躺著別動,這兩天趕緊養好身體,長安柳家的宅子裡不能沒有大管事啊”

    此言一出,烏七身子猛然一掙,“公子,你讓我做大管事?”

    柳輕候聞言大笑,“你不做誰做?”

    旁邊一直無精打采坐著的朱大可猛躥起來,“師父,咱們要回長安?”

    柳輕候冷哼一聲,“讓你照顧烏七,你卻打盹打的連我進來都不知道,你怎麼那麼能睡?烏七沒恢復之前誰都別想回!”

    “師父放心,我好好照顧,一定好好照顧”朱大可近乎是拍著圓滾滾的肚皮嚎叫了,“長安,我老朱又回來了!”

    第二天,花果山來人了,是勝春娘子親自來的,兩人見面誰也沒個好臉色,更沒有多餘的話。柳輕候直接把金步搖撂過去,並將劉老夫人的原話一字不漏的傳了過去,隨後還通報了自己馬上要返京的消息。

    勝春娘子走時臉上的神情非常精彩。柳輕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若是有了孩子,父子父女之間有什麼事兒,尤其是大事時一定要及時溝通,藏著掖著會害死人的。

    他沒問在現今的情勢下那封給宇文融的信還要不要傳,這個話不用說,塗五必定會做出於他而言最合適的決斷。

    至此,硤石的事情就算辦完了。就在柳輕候開始收拾行囊時,第三天收到了王縉的來信,信中什麼都沒說,只是要求漫遊改期,人盡快回京。

    回京,回京!

    收到信後,柳輕候留下朱大可等人繼續收拾,自己則是帶著禮物去了一趟退職的余老都頭家辭行,並盛邀他前往長安做客。

    這裡辭行完畢後又去了一趟縣衙,與王昌齡依依不捨的告別過後,柳輕候再無耽擱,吆馬乘車的直出硤石,一路趕往長安。

    於是,這第一次的漫遊之旅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無疾而終了。

    再次見到長安城高大的城牆時,柳輕候一顆小心臟跳的撲通撲通的。都說封建王朝史上就以唐朝的官員戀闕心理最深,闕是宮闕,代指長安,也就是都願意留在長安,不願意到地方。理解了,經過這次並不長的硤石之行他是真的理解了這種心理。

    因為此刻他心裡想的就是哥特麼再也不想走了。

    順著絲綢之路遠道而來的蕃國人在初見長安的目瞪口呆之後,給它取了一個流傳於絲路的響噹噹的名字——黃金之城,又或火城。後世柳輕候在史書上看到這名字時,只是感慨下取的霸氣。

    但等真正穿越過來,經過住過一兩年又出去再回來的歷程後,對黃金之城的理解就不只是名字霸氣那麼膚淺了,而是實實在在對環境、生活細節舒適度等各方面最切實的體驗。

    長安是個怪物,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所有城市,住起來最舒服的怪物。它那雍容兼愛的城市文化、繁盛的商賈貿易、多元的人口結構、主街上青石硬化的道路系統、屋後統一建設管理的排水系統,乃至滿城遍植的整齊行道樹……

    這一切的一切共同造就了這個時代最舒適的居住體驗,這種體驗又會如同空氣縈繞在周圍直至習慣,一直住在這兒就感覺不到,但一旦離開才會發現它有多麼重要,重要到在外面總是感覺彆扭,總是心心念念的想回來。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閒的沒個鳥事蹲在路邊看美女,長安的美女質量之高、種類之豐富、著裝之大膽、被看後姿態之大方也遠不是別的城市可比。這樣的城市怎能讓人不留戀,雖然***物價確實騰貴,居之確實大不易。

    難怪有那小邦國主到了長安後就不願回去,王子來找後父子執意推讓,一個說爹你回去當國主吧,一個說兒啊你回去當國主吧,最終父子倆都特麼沒回去,國主之位傳給王叔了。

    寧為長安子民,不為小國國主。以前在書上看到這事兒時,柳輕候只覺這父子倆腦袋都被驢踢了。現在等他真正站在唐朝長安的明德門前時,心中卻是為那對國主父子的選擇大大點了個贊。

    絲綢之路上好多地方都是一城即一國,一國老弱婦孺加起來不過兩三萬人,所謂的國主充其量就是後世一鄉長。

    是在萬里之外做一個荒涼之地的鄉長,還是拿著這個鄉累世聚集起來的財富在長安花天酒地?這是選擇題嘛,這連判斷題都算不上吧!

    一以貫之,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胡思亂想緩解了柳輕候再回長安的激動,帶著正常的烏七和不正常的柳寒光、朱大可順利抵達宣陽坊。

    要不是路上在孫家村多耽擱了一天一夜,原本可以回來的更早。沒辦法,誰讓孫家村是投宿的必經之地,誰讓孫家村人太熱情了呢,終究是扛不住那一雙雙眼睛中的熱情。

    也就是在孫家村,柳輕候再度見到了一路追過來的勝春娘子。正如提前預料的那樣,這個胸確實很大的女子拿走了給宇文融的那封信,塗五個小心眼的怕打草驚蛇、漏了消息唄。

    始於孫家村,止於孫家村,至此這次硤石之行所有的首尾都料理乾淨了,但柳輕候相信關於花果山絕不是終止,而僅僅只是中場休息,到了下半場的時候咱們接著來,聖僧甚至不介意踢加時賽,再不行的話殘酷的點球大戰咱也上。

    再度回到宣陽坊,柳輕候進門就直奔那棵亭亭如蓋的桂花樹,拍著他常靠的樹幹位置噁心吧啦的抒了個情,“樹兄樹兄,我想死你了”

    他這邊正抒著情呢,旁邊朱大可的一句嘟囔卻把他的抒情殺的死死的,“名動京華的無花僧就住這兒,這麼小!咱們四個怎麼住啊,擠死了”

    我靠,連院子加一起三百多平,人平七八十平米住不下你個朱大可,你那屁股是大點兒,但再大也是人的屁股,能佔多大地兒?夯貨你等著吧,為師明天就作法把你穿到一千三百年後的北京,讓你叫,叫!

    朱大可一點預知危險的能力都沒有,叫完房子小之後又開始叫喚這里居然連一個奴婢都沒有,語氣之驚訝之誇張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譏嘲。譏嘲名動長安的無花僧土鱉的同時,自以為隱隱,其實卻是赤裸裸炫耀他曾經闊過的事實。

    抒情是再也抒不下去了,重回長安的欣喜也被這夯貨攪了個乾乾淨淨,若非是實在指揮不動柳寒光,柳輕候真想當場來一個飛劍鱠朱大可,不把這廝斬成片斬成絲蘸著辣醬吃下去,都不足以平復心中怒火。

    “有事弟子服其勞,有了你,我還要奴婢幹嘛?烏七,既然有了朱大可,他又那麼能吃,以後家裡再有重活兒就讓他幹,馬呀驢呀這些個大牲口就都歇了吧”

    自打當日一任命後下一秒就自動上崗的烏七利利索索答應了。

    看著朱大可愕然色變的肥臉,柳輕候心裡快意不少。哼,敢在領導面前裝×,還敢跟領導比出身,你怕是不知道領導是個什麼物種吧,作死!

    正心頭暗爽的時候,大開的院門處一響驚喜的尖叫猝然而起,柳輕候哆嗦一下回頭看去,就見到兩支丫髻在陽光下一跳一跳跟個沖天炮似的衝過來了,然後一直衝到他懷裡,因是力量太大直把他整個人都撞在了樹幹上,齜牙咧嘴的,好疼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7



第二卷一百五十八章豪宅,我的!

    衝都衝了,叫都叫了,抱都抱了,而且還是抱了好大一會兒後九娘子才突然發現,哎,這兒還有別人,該害羞了!

    只是衝過來由你,想跑那就得看哥願不願意了。柳輕候一手叉腰,一手緊緊挽住一拱一拱往外竄的九娘子小腰,人生贏家氣勢彰顯無遺。

    朱大可的噸位注定了他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柳輕候見九娘子在看著他,當即介紹道:“朱大可,我二徒弟,兼職清客”

    九娘子還沒說什麼。朱大可已圓溜溜滾了過來,先是唱了個肥喏,滿臉諂笑道:“這莫非就是艷冠長安,與無花僧在貢院門口一吻定情成就無雙佳話,歌舞絕倫的花尋芳花小娘子?”

    瞅瞅這小嘴兒甜的,瞅瞅這華麗麗的排比修辭,瞅瞅這用詞講究的,柳輕候強忍住腰間被九娘子掐出的劇痛,心中瘋狂獰笑,朱大可,你死定了!

    “花小娘子是誰我沒聽過,我姓蕭,姐妹中行九,人稱九娘子”甚至還在冷冷說話時,九娘子的眼睛就已經不看朱大可,轉向了柳寒光。

    朱大可看看依偎在柳輕候懷中的九娘子,再看看柳輕候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笑容,肥臉“唰”的一下變白了,雪白,慘白!

    知道自己作死作到什麼程度了吧?該!不虧!老美!

    “這是柳寒光,我大徒弟,兼職護衛”

    柳輕候嘴上剛快活完,就感受到了柳寒光比劍更冷的目光。好哇,你敢用眼睛沖我放殺氣,還放的這麼猛,這一路上吃我的喝我的,還盡吃好喝好的,個餵不熟的白眼狼。

    身上氣的哆嗦,嘴上卻哈哈的補了一句,“玩笑玩笑,他是隨我學佛法的大徒弟”

    柳寒光的氣質和顏值都實在太出眾,九娘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見了禮,“見過柳先生”

    以柳寒光能動手絕不說話,能不說話絕不開口的尿性,面對九娘子的見禮果不其然是只點了點頭,那高冷的簡直是太起範兒了。

    “這是烏七,噢,對,當初送我走的時候你就見過的。三徒弟,兼職大管事。九娘子你得記好了,他可是大……管事”

    柳輕候剛說完,烏七冷不防的以極其矜持的語調補了一句,“在長安,叫大管家更妥帖些”

    靠,能不能有一個正常的,哪怕一個也行。人家穿越都是招猛將……

    好在九娘子與烏七的見禮總算正常。

    見禮罷,九娘子不搭理湊上來差點搖尾巴的朱大可,笑顏如花的問道:“恭喜你啊無花,都有大管家了,只是烏七這大管家管哪兒,管誰去啊? ”

    小樣兒,哥就等著你捧這個哏呢。柳輕候叉腰的手猛然往前一揮,意氣風發,“走,看房去!”

    一聽到這個,九娘子頓時兩眼星光直冒,強行掙出去要找房牙子。

    “找啥房牙子,哥都已經弄好了”

    我靠,在九娘子近乎崇拜的眼神中,柳輕候瞬間氣吞山河,人生無限巔峰。

    今天是回來的第一天,也不拜客也不干嘛了,咱就看房。讓你個曾經闊過的朱大可還嘚瑟。

    來迴路上兩番折騰,柳輕候對於自己的騎術已經不再多做指望了。白馬飾金羈,聯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注定是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了。

    走當然能騎著走,甚至還能騎著小跑,但能不騎那還是不要騎算了,硌屁股不說,萬一整出個羅圈兒腿呢。就是可惜有點白瞎了那麼漂亮的大白馬。

    軒車架上,一行人浩浩蕩盪直奔開化坊。

    開化坊左鄰朱雀大街,北與皇城只隔著一個興道坊,右邊與宣陽坊也只隔著一個崇義坊,而長安東市就在宣陽坊旁邊。嘖嘖,這地段擱在長安真是牛爆了,難怪九娘子一聽到坊名就開始歡呼雀躍。

    從大敞著的坊門進去,隨便一打听就找到了姚家的宅子,嚴格說來,這是姚崇拜相之前在長安置下的產業之一。吳興姚家傳至姚崇這一代時已是歷二十一世而不衰,正兒八經的四姓豪門,不差錢兒。

    乍一看到房子的大門臉兒柳輕候就很滿意,為嘛,不張揚唄。開化坊絕對是長安的高尚社區,地上都比別的坊掃的干淨些,行道樹都更整齊更粗些,在這樣的坊區里而且還是姚家的房子能不張揚就太難得了。

    簡簡單單,清清爽爽,但大門與圍牆的牆磚用料又實實在在,正是完美的詮釋了簡約而不簡單的美學理念。

    “好房子啊!”柳輕候正要感慨的話被朱大可給搶先了,不過看在說的不錯的份兒上,為師就原諒你搶領導風頭的舉動了。個夯貨果然是曾經闊過的,雖然夠不要臉,眼力倒還是有。

    幾人圍在外面好一番打量後,這才往門房走去。結果人還沒到,門房小門兒先開了,一個類似於王縉家老王叔的門子走出來,一拱手道:“敢問來的可是無花僧?”

    柳輕候上前一步還了個禮,“正是!”

    “老夫人已經命人傳過信,老奴從昨天起就已等候多時了”老門子將幾人迎進門房,獻過茶湯後告退而去。等他再回來時,一併請來了左鄰右舍及坊正,而後三下五去二乾淨利索的把過戶手續給辦了。

    柳輕候目睹著這一切,心下暗自感慨,世家就是世家啊,哪怕僅是一個門子也能看出底蘊來。

    坊正並作為見證人的左鄰右舍原本對柳輕候等人光頭僧衣的造型驚詫不已,甚至還有些擔憂與不滿,但一聽說他是夜夢遇仙的無花僧之後,那份子隱隱的敵意與擔憂就消失了,甚至還有人就勢邀請他給自家子侄輩指點指點詩藝,聽的柳輕候是汗顏不已。

    約書搞定,老門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謝禮錢一一給了,這是時俗中的規矩,也沒誰不好意思說不要。下面只需要柳輕候這新主人再備幾桌酒宴招待下左鄰右舍及坊正,就算正式落戶開化坊了。

    事情辦完,眾人紛紛告辭,後面他們自然還有一份禮物送來,然後柳輕候再答禮。

    柳輕候出門送客時就已吩咐烏七厚厚打賞老門子,孰料老人家卻執意不要,只是傷感的留了一句,“老相公曾在此住過的,好好善待這宅子”言罷,他一刻也沒有多留,扛著早就收拾好的鋪蓋卷兒蹣跚而去。

    老門子這一走就再沒有一個外人了,朱大可的大呼小叫沖淡了柳輕候莫名而起的惆悵,五個沒出息的把大門一關就開始看房子了。

    這時代的高端住宅都是論進的,柳輕候別的都沒急著看,大門一關之後拉著九娘子的手就開始數“進”,一進、二進、三進、四進,一直數到第七進上總算是看見了後花園。

    後花園沒急著看,轉身又一進進的查看兩廂,好傢伙,別人家的廂房大多都是兩排分隔成不同用途的房子,這套宅子的兩廂則直接是兩個獨門小院,裡邊又分著正房兩廂。

    房子套房子、院子套院子,卻又中軸分明,對稱端穩,朱大可那夯貨沒說錯,這真真是一處好到遠超預期的好房子。

    越看九娘子越興奮,嘰嘰喳喳的跟個麻雀一樣;越看朱大可“曾經闊過”的氣焰越低,直至徹底熄火;越看大管家烏七胸膛挺的越高;越看柳輕候臉越白,蒼白,慘白!

    九娘子發現了他的異常,關切的問道:“無花,怎麼了?”

    “這麼大,怎麼這麼大!”柳輕候的聲音失魂落魄,“這麼大得要多少人才能填起來?雖說不用交物業費,但保安,保洁……這每個月……”

    言至此處,柳輕候突然想起了宣陽坊,兩手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九丫頭,你說咱們把這都給隔開租出去,單門獨院兒的,每個月能收不少租金吧?”

    “咣”的一聲悶響,朱大可坐地上了。烏七滿臉悲憤,“公子,你想成為整個開化坊的笑柄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7



第二卷一百五十九章黃鼠狼給雞拜年

    笑毛啊,哥在帝京都混成包租公了,這樣的人生贏家還有人笑?再說了,長安這麼大,流動人口這麼多,租房的還能少嘍?“胡說,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我之前住的宣陽坊就是租來的”

    “所以方家成了宣陽坊的笑柄,左鄰右舍沒有一家跟他們來往的”九娘子臉漲的通紅,不是看樣子,而是就是被氣的,“長安租房的很多,但凡是距離皇城兩坊之內的卻幾乎沒有,但凡這麼幹的就是公認辱沒先人的敗家子,一輩子別想抬起頭,你還租不租?”

    看看九娘子,再看看烏七和朱大可,其實很想租的柳輕候實在說不出那個租字了,都是一幫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貨。尼瑪,後世一說房子就論平方論習慣了,這乍一論畝咋就壓力這麼大呢?

    這雖說是沒按揭的房子,但這麼大,每月的維護算下來跟背個貸款有啥區別?物業活就是個無底洞,不行,哥不能懈怠,哥還得掙錢,為個不能吃不能喝的臉掙一輩子。

    MMP啊,穿了一千三百年,還是躲不過房奴的命!

    “行,不租就不租,不過傭人甚麼的可得少找點兒啊,管吃管住還得發月俸,這可都是錢哪!”

    他這兒話音剛落,高冷的要死的柳寒光驀然插了一句,“此事我來辦”說完一手按劍,目光直視烏七和朱大可,大有誰跟他搶這差事就要一怒拔劍的架勢。

    柳輕候面對殺氣逼人的柳寒光只問了一句,“貴嗎?”換回的是一個白眼兒。

    MMPMMP,個頂個的大爺,這日子沒法兒過了。柳輕候鼻子一哼,轉身一扭就去了後花園。

    帶花園的房子,帶游泳池的房子,這可是後世他對於房子的究極夢想,也是經過他們糟蹋後唯一的期待了。

    後花園沒讓他失望,首先是那佔地近七八畝的面積很給力,然後是三畝小湖的驚喜,看了又看才算看明白,開化坊與北邊的興道坊之間正好是漕渠水道,姚家因勢利導引出了這麼個佔地三四畝的小湖。

    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柳輕候心中所有的鬱悶都消失了,那個美啊,靠,游泳池算毛啊,哥直接給你帶一湖!

    這個湖讓柳輕候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喜歡之下看旁邊的園林就不爽的很了,原因無它,太粗糙,太沒有藝術美感。

    心底吐槽之餘柳輕候也知道這怪不得姚家,說到園林建造藝術唐朝也就是個萌芽階段,特色就一個字:大。但要論到精美真是說不上,甚至再往後幾百年的宋元時期都不算很行,玩兒這個得看明清的江南。

    既然這時代不行那就自己來,究極夢想啊,可不能糟蹋了這個兩頭連著活水的好湖。

    於是柳輕候就魔怔了。一邊在園子裡轉著,一邊瘋狂回想後世逛蘇州園林時候的那些驚豔記憶,一邊口中叨叨著這兒起一座山,那兒堆一片石,這兒那兒之間蓋兩間竹屋茅舍啥的,聽的身側跟著的烏七和九娘子麵面相覷,繼而臉色發白,蒼白,慘白!

    “無花,按你說的,這要花好多錢!”

    “花!”柳輕候的聲音惡狠狠的,“錢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賺。這可是我的花園,我的,就得讓它美,不,是驚艷,要驚艷。以後我就住這園子了!”

    九娘子眉頭皺了皺,但看著興致盎然幾近於狂喜的柳輕候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展顏笑道:“只要你高興咱就建,建一個驚艷長安的西園”

    柳輕候已然是準備破罐子破摔了,剛才真是腦袋被門擠了,省個屁錢哪!穿越客哎,沒準兒明天一早,或者是後天一個閃電就又給劈穿回去了,魂穿來的必定是魂穿回去,既然啥都帶不走,省了乾啥。

    穿越的人生就該像李白那個敗家子一樣人生得意須盡歡,造,只要能高興,可勁兒造,往死裡造!

    念頭一通之後柳輕候的裝修計劃氣魄大的讓烏七都肝兒顫,他怕他這個夢寐以求才來的大管家還沒正式上任主家就先破產了。

    只是任他怎麼勸,柳輕候都是一個蔑視的眼神外加三個字:“小家子氣”把大管家噎個半死。

    既然大家這麼HAPPY,晚上少不得要大吃一頓以慶賀柳輕候正式成為長安有產階級。大吃之前柳輕候不惜又跑了一趟把從硤石得來的辣味醬抱過來,而後獻寶似的讓九娘子嘗。

    九娘子太相信柳輕候,這一口嚐的就很實在,結果嘗出了個眼淚汪汪,而後跟朱大可和烏七一樣死都不再碰那玩意兒。

    空有無上美味,卻無人欣賞,柳輕候的美食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但出人意料的是柳寒光那個高冷貨嚐了一下辣醬後居然沒有潰敗千里,過了一會兒又主動嚐了第二下。然後就是第三下第四下。

    他嘗第一下時柳輕候是幸災樂禍,第二下是意外之喜,第三下知音之感,第四下讚賞有加,但等到後來他不管吃什麼都要來一下,而且那一下還來的特別大時,柳輕候受不住了。

    哎哎哎,我的目的就是炫一下,擦擦啊,你上癮了怎麼整?余老都頭就給了這麼一點兒,禁不住你這麼狂放啊。

    眼瞅著剜出來的一碟子很快被柳寒光搞完,這高冷貨一邊噝哈噝哈的吸著氣,一邊把目光盯上了小瓷壇,柳輕候忍無可忍,抱起壇子藏到了身後。剛剛那可是滿滿一碟子啊,“別吃了,吃多傷身!”

    柳寒光噝哈著瞅瞅柳輕候,又歪著頭看了看柳輕候正往身側轉移不讓他看的小瓷壇,笑了一下。因他噝哈的臉上肌肉不自然,也看不出這是啥笑,但柳輕候卻極疑他是在冷笑。

    不讓柳寒光吃自己當然也就沒法吃,這下子柳輕候就吃的很不HAPPY了,一不HAPPY難免就要吐槽一下早就想吐槽的唐朝飲食。

    唐人好吃魚、吃羊、南魚北羊不是問題,好食鮮也不是問題,槽點在於偌大個盛唐竟然沒有“炒”這種烹飪手法,這得多要命!

    蒸、煮、炸、鱠、烤,唐人所有的飲食都是這五種方法做出來的,其中蒸煮是王道,但就是沒有炒菜,連特麼炒鍋都沒有,都沒聽說過。

    想想後世八大菜係有多少經典都跟炒有關,再想想後世大家的胃其實都已習慣了炒菜。要命,簡直要命。

    事實證明對美食吐槽得不償失,越吐腦海裡諸多色香味俱全的小炒浮現的就越清晰,***不僅是浮現畫面,還帶顏色、帶香味哦。這一弄嘴裡面的感覺就跟深更半夜看《舌尖上的中國一》一樣了。

    用賊辣賊辣的辣椒爆炒一個小炒肉,再整一個麻婆豆腐,然後配上帶著小冰珠的魚兒酒。猛磕一口小炒肉,嚼它個五七嚼之後小呷一口魚兒酒,那滋味,那個美……

    毀了毀了,這頓飯對於柳輕候而言就此也就算毀了,後面吃的是索然無味。柳寒光那貨也是吃的懶洋洋的,一雙賊眼不時瞟他的辣子罐。

    柳輕候一邊不斷轉移著辣罐的位置與柳寒光的賊眼作鬥爭,一邊在心中暗暗發狠,明天就找鐵匠打炒鍋,MMP啊,沒有是吧,沒有哥自己來,自己炒,自己嗨!

    吃完飯結伴回宣陽坊,柳寒光這個平時恨不能高冷到天上的貨居然主要要求幫柳輕候抱辣罐,對他如此昭然若揭的司馬昭之心,柳輕候報之以冷冷一笑及冷冷一哼,“你見過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柳寒光愣了一下,這貨因為太高冷少言,偏偏顏值又高,這一愣就顯得很呆萌,尤其是在月色下,“啥意思?”

    從他這個表情看,關乎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歇後語現在還沒出現。

    這下柳輕候心裡就更爽了,靠,賣萌!賣萌也沒用,鼻子裡拖著長長的腔調:“不安好心”

    柳寒光又賣了個萌,隨即一笑,這一下不噝哈了柳輕候看的很清楚,冷笑,絕×是冷笑。

    柳輕候不由自主的將懷中辣罐抱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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