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此路不通啊
貢物聽著榮耀,但一旦入冊那就是鐐銬。酒要最好的,錢給最低的,他拖你欠你是恩典,你敢稍稍拖欠送貨就是重罪乃至死罪,這樣的事情柳輕候又怎麼願意幹?
當然,從長久來說,從廣告效應及品牌推廣的角度看“貢酒”這頂帽子還是有用的,但問題是柳輕候壓根就沒想著要自己親手經營,且待以後誰買了誰操心吧,只要當下別“貢”就好。
“一種新酒要想變成貢酒哪有那麼容易?再者如今宮中執掌此事的正是張公公,即便成了貢酒,公公還能虧了你不成?”汪大用說話時臉上帶著些尷尬,顯然他自己對所謂貢物的擾民深知內情。
看他這個樣子柳輕候就不准備再回顧《捕蛇者說》以及“地不知寒人要暖、莫奪人衣做地衣”之類的詩文了。
“誰不知道如今進獻貴妃娘娘就是進獻天子,為天子盡忠的事兒還說什麼虧不虧?委實是酒量實在太少,這次只能給五十甌,再多真沒有了”
汪大用齜著牙吸了口氣,“好吧,五十就五十,誰讓遇上你了呢?”
正事說完汪大用卻沒有走的意思,柳輕候本以為他又有讀佛經疑難要討教,孰料開口說的卻是科考之事,“昨天下午,進士科取中者三十二卷以及未取中者中選出的六十八卷都已送進宮裡了,大家就是在貴妃娘娘處看的捲子”
柳輕候早聽汪大用說過,“大家”乃是內宮宮人們對皇帝的近稱。聞此消息,心下就是一跳。
既然汪大用主動提到此事,必定就有下文。
“一百卷中取中的三十二卷就不用說了,剩下六十八卷選的都是考前已有才名者,我聽張公公嘀咕了一句,無花你的捲子就是其中之一”
心跳的更厲害了。
“不過大家看完卷子後什麼都沒說,只是今科已經張布的金榜名單斷不可改,所以……”
柳輕候接過他的話,“所以,我板上釘釘是落第了對吧”說完長出一口氣,心裡一直揪著的某個角落終於徹底放鬆了。
“對,落第已成定局。因此張公公才有意薦你到壽王府謀一職事”
這倒是個新情況,“壽王府?”
對於壽王柳輕候並不陌生,畢竟他的壽王妃楊玉環實在是太有名了。而穿越之後因為張道斌及汪大用的關係,對他的留意也就更多了,所以知道的也就更詳細。
武惠妃曾多次懷孕生子,但在壽王李瑁降生前皆不幸夭折,所以對這個兒子寶貝的不得了。又怕在宮中養不活,遂託付給李三郎的哥哥寧王,由寧王妃元氏一手養大。
前年,也就是開元十三年,按照大唐的標準已經長成的李瑁被接進宮封為壽王,算起來的話他應當是李三兒的第十八子。
見柳輕候猶在沉思,汪大用忍不住插話勸道:“壽王除了王爵,還遙領益州大都督、劍南節度使。生母又是惠妃娘娘,前程可謂不可限量,無花,這是個好機緣哪,切不可錯過了”
一位皇子不可限量的前程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但也正是汪大用這個好心的提醒反而讓柳輕候迅速做了決定,“感謝張公公及汪兄對我的照拂之情,只是我還是想循科考正途出身,因此只能辜負二位的好意了”
這答案讓汪大用感覺不可思議,“你呀你… …怎麼如此個聰明人這會兒犯糊塗了”
只是不管他怎麼勸,柳輕候只是心堅如鐵,堅持不肯入壽王府做府屬。
好話說盡,親自陪著辦完斷腸酒的事情並最終送走汪大用後,柳輕候感覺真是特麼的累啊。
入王府做府屬其實是條很不錯的路,譬如當年初唐四傑中的王勃就曾做過沛王侍讀,而盧照鄰也做過道王府屬。
這條路最大的好處有兩條,一是如果做得好就可以轉為朝官,譬如盧照鄰,由此可以繞過艱難的科考之途搏一個出仕官身。
二則是可以獲得制舉的考試資格。大唐的官吏選撥考試分兩種,一種是定時常科舉行的禮部試,另一種則是不定時舉行的製科,兩種考上都可以授官,譬如四傑中的楊炯就是走的製科路子。
只不過兩種考試也有區別,每年都會舉行的禮部試主要是針對鄉貢生及賓貢生。而不定時的製科則主要是針對已經有了職事的朝廷官吏,有內部考試的性質,所以考試資格的獲得就更不容易。
柳輕候既然有心想要通過考試把身份從良人變成官人,那對這些情況早就打聽清楚過的。這條路對他而言不是沒有吸引力,問題是王爺不對啊。
怎麼就是壽王呢?跟了他注定是有風險沒前途,冒著奪嫡的風險換一個一輩子沒前途,這樣的事情柳輕候打死也不能幹哪,哪怕授意的是張道斌,哪怕張道斌也完全是一片好意。
哎,原想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結果卻是山窮水復終無路。搖頭苦笑著回到宣陽坊,已開始準備晚上赴約之事時,散了衙的王縉王夏卿來了。
自打由秘書省轉任中書右拾遺後王縉就忙的多了,不僅是人見得少了,見面時他以往那種名士風流的氣度也漸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可謂言官馬甲的端肅沉穩。
官場可真是個神奇的地方。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王縉當然聽不到柳輕候心裡的嘀咕,也沒時間聽,他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能是第一次科考會落第的情況太普遍,也可能是柳輕候的年紀太小,總之王縉對落第的安慰只有幾句,根本就是像徵性的嘛;倒是嚴詞鞭策的說了一大堆;而重點則在於告誡:
這次科考出了事,這次科考水很深,因為被鬧榜的考生多次點過名,你無花現在的身份很敏感,所以說話、行事要份外小心,切不可亂說亂動,否則影響的可能就是一輩子的前程。
因晚上還有花酒場子,王拾遺交代完就走了,他走的那麼匆忙以至於柳輕候甚至來不及跟他說晚上要見賀知章的事。
瞅瞅這一天過得呦,走馬燈也不過如此了吧。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柳輕候再度洗漱並換了一身衣裳後再度踏上了走馬燈的征程。
這次的目標是尋芳閣。
遠遠的還沒到,先就看到尋芳閣前熱鬧的團著好多人。柳輕候對此並沒在意,時近黃昏,正是騎馬依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好時候,加之各官署已經散衙,以尋芳閣在平康坊的地位,這時間要不熱鬧才是不正常。
狗日的平康坊,狗日的北里,走在這裡看到的每一個男人都特麼像淫賊。
安步當車走近之後才發現不對,尋芳閣前之所以團著這麼多人,團著的人還不走完全是因為花尋芳正站在院門前,而且擺出的是一副迎客的架勢。
自打一年前得了花魁以來,花尋芳以其艷壓群儕的容貌才藝,特立獨行的清倌人身份,再加上無花僧與花魁女的浪漫傳說而聲名與身價暴增。在如今的平康坊實是到了一說到花魁第一反應就會想到她的地步。
越是如此,她公開露面反倒越少了。如今她這位日聞其名卻難見其人的大花魁罕見的親自出面迎客,還是迎出大門外,若不引來圍觀才是個鬼了。
圍觀的人多,議論的就更不少,以至於剛剛走到人群邊緣的柳輕候想不聽都不行。
“今年的新花魁被她壓得一點兒聲氣都沒有,能讓她甘願出迎到大門外等候,那客人得是誰啊?”
“都得花魁一年多了吧,還梳著代表處子之身的丫髻!看著她這丫髻都讓人上火,也不知最終要便宜哪個夯貨?”
“嘿嘿,她想便宜的那人可一點都不夯,只不過是個和尚。雖然人都說他那和尚是假的,但要我看是真的不能再真,還得是有道高僧,要不然面對花娘子這樣的美人他怎麼忍得住?”
“李兄高見,不過智者千慮也有一失”
“噢,是孫少兄,未請教某家所失在哪兒啊?”
“未必不喜歡女人的男人就是和尚?興許那無花僧喜好龍陽,有斷袖分桃之癖又如何?”
“如何?那豈非與你孫少兄正是同道,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