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913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第一百一十章一些消息





    畢竟還只是十五不到十六的少女,洗過臉後也就不好意思再跟柳輕候那麼膩乎了,兩人隔著小幾說起了小話。

    “無花,咱們到底什麼時候成親啊?”

    “等我跟你求婚的時候”

    “求婚?”

    “是啊。你看《詩經》都說窈窕淑女,君子求之嘛。我要當眾單膝跪地的求你嫁我,你假裝矜持著多多想一會兒後再同意讓我給你帶上戒指,然後咱倆親親一個,這樣就能成親了”。

    九娘子的眼睛瞬間瞪的老大,人跟中了邪一樣盯著柳輕候,“你要跪地……求我嫁你,還是當眾?”

    “對啊,這樣的好事怎麼能夠沒有親朋好友的見證和祝福?至少大娘子和無色,還有夏卿先生他們得在吧”

    九娘子看似馬上馬上就要哭了,雖然最終強力忍住,眼眶卻再度紅了,“無花,你… …不是騙我?”

    柳輕候把手放在心之所在的位置,笑了笑沒說話。

    九娘子紅紅的眼睛彎成了明媚的上弦月,“那我一定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死了都值。無花你可得快點兒。”

    柳輕候笑瞇瞇的看著她,心中想著這可是哥後世加穿越的第一次結婚,豈能苟且,沒有爹娘疼,那就矯情點兒自己疼疼自己吧。

    九娘子開始陷入憧憬的迷亂狀態,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準備個最漂亮最好看的戒子讓你給我戴上”

    “不勞費心,因為你的婚戒必須由我來準備”

    九娘子的眉頭挑了挑,語氣加重,“那我一定要買個好婚房,要大要新要是好地段,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跟大姐找房牙子去看”

    “不勞費心,因為婚房也必須由我來準備”

    九娘子眉頭直蹦,“那我要準備什麼?”

    “噢?”,柳輕候裝模作樣的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鄭重聲道:“你要準備的是讓自己漂漂亮亮,身體健健康康,這個任務很重啊”

    “無花……”

    九娘子很興奮,憧憬太多太美,小話說了很久,兩人不僅討論了生幾個孩子的問題,甚至就連以後該誰先老死的話題都討論到了。當柳輕候最終離開醉夢樓回到宣陽坊時晚飯都已用過。

    習慣性走進書房在書案前坐下後才發現無事可干,書當然可以再讀,字也當然可以再練,這都是永無止境的事情,但他就是不想幹,碰都不想碰,甚至看都不想看一眼。

    柳輕候從沒想過要做皓首窮經的大儒,也從沒想過要做青史留名的詩客,他對讀書的態度其實就是後世人普遍的實用功利或是娛樂心態,認真努力的學習是為了考試,考試是為了改變人生處境。

    考完了這股子勁兒也就洩了,以後再讀書那就是憑興趣愛好,追求的也是陶淵明“好讀書而不求甚解”的境界了。

    但問題是不讀書練字之後竟然百無聊賴的厲害,考試之前所有的生活都是圍著學習轉,又安排的那麼緊張,這猛一閒下來真是不知道該干啥了。

    特麼的又沒個電腦手機能玩玩兒遊戲吃吃雞,能幹啥啊?難倒再去找九娘子接著談戀愛,哎呦餵,今天已經談的夠多了。

    愣怔了好久之後,穿越以來第一次感到無聊的柳輕候取下壁上掛著長蕭出了書房。

    合租夥伴常建也不知死哪裡快活去了,房間的燈都沒點。柳輕候只能孤身一人靠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上聊借蕭曲排解無聊。

    之前為準備考試的事情有段時間未曾摸過洞簫,頭兩支曲子還有些生澀,但從第三支開始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一曲接著一曲,柳輕候慢慢沉進了蕭曲帶來的寧靜愉悅中。

    又是一曲結束,有擊節聲在不遠處響起,“清寧幽遠,可餘音繞樑,好蕭好蕭啊”

    柳輕候轉身過來,看著常建明顯帶著酒意的臉收蕭一笑,“座中客恆滿,樽中酒不空,常兄好愜意!”

    常建笑著搖了搖頭,“科考之後、放榜之前最是縱酒狂歌的好時候,無花你是不喜交遊,要不然就憑你當下的聲名,這些日子即便天天泡在酒場上也是分身乏術”

    天天泡在酒場上,柳輕候只是想想這場景都怕,“酒都上頭,喝完太難受了” 。

    “你平日所飲皆是醉夢樓中名酒,這都不能讓你滿意。無花你呀面上看著隨和,但骨子裡卻是比誰都講究。”

    柳輕候聞言一笑,“人生苦短,能不委屈的時候又何必要將就”。

    今夜明月高懸,夜風送爽,兩人都覺愜意,也就沒回房的在桂花樹下閒聊。常建隨口說起他在外宴飲時的見聞,首先自然是關於科考出題的事情。

    “說法很多啊!有人說今科出題是出於賀禮部,畢竟他是主考官;也有人說題目雖是出於賀禮部,但授意卻是出自張道濟;還有人說今年科考出題禦史台那邊也發了話。眾說紛紜,不過盡是揣測之言”。

    張說罷相後如今朝中局勢是源乾曜、李元紘牢牢控制著朝廷,宇文融及其盟友崔隱甫、李林甫則控制著御史台,所謂御史台發話也就是宇文融對科考出題發表了意見。

    柳輕候聽完又是一笑,“切,這紛紜眾說等於沒說。不說這個了,聽了徒亂人心而已。”

    “不說這個倒還真聽到點別的,首先就是張燕公有意支持立武惠妃為後”

    因為內官張道斌的關係,柳輕候聽到這個消息頓時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常建也挺八卦,說到后宮之事興趣並不比柳輕候少多少。據他所說武惠妃乃是武則天堂兄恆安王武攸止的孫女,與當今天子份屬表兄妹。不僅人長的體貌端麗,且性格溫柔、聰明伶俐,更關鍵的是頗能生養。

    自開元初,武惠妃便從趙麗妃、皇甫德儀、劉才人等一眾寵妃中脫穎而出,如今更已是寵冠六宮,自開元十二年七月二十二日前王皇后被廢為庶人後便一直謀求母儀天下。

    王皇后雖是將門之女且常常頂撞天子,但其與皇帝乃是患難夫妻,且主掌六宮時待人寬厚,所以很得人心,這事兒就不好辦。直到去年王皇后抑鬱而終,又過了這麼些時候,武惠妃立後的事情也就擺上了檯面。

    當前這事兒正處於造勢的階段,而在相關消息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傳言前首輔相公張說支持立武惠妃為後,官場士林間議論的極多。

    柳輕候聽完常建所說,首先想到的就是此前張道斌與李林甫的那一次密會。作為惠妃身前最得用的大太監,此事十有**與立後之事有關。

    張說支持武惠妃立後是很好理解的,惠妃如今最為得寵,支持立她為後不僅能討惠妃歡心,更能討天子歡心,一舉兩得的好事為什麼不做?看來其人雖被罷相,但終究是不甘寂寞,想用這種方式翻盤。

    想到這裡,柳輕候搖了搖頭,張說是好盤算,只是惠妃這邊著實下了一步臭棋。

    跟常建討論這個沒啥意思,柳輕候也沒興趣,靜聽著他說別的消息。

    “劍南道李太白你還記得嗎?”

    這個何止是記得,簡直是太記得了。柳輕候馬上來了興趣,“他怎麼了?”

    “他這十來天東鑽西繞,長安城中知名的公卿府邸都轉遍了,可謂是活躍的很哪,不過肯見他的卻是寥寥”

    這不是無頭蒼蠅嘛,柳輕候搖搖頭,“他要幹嗎?”

    常建笑了笑,“'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這是他的原話,你說他要幹嘛?分明是商賈之子,卻懷宰相之志,哈!”

    柳輕候分明聽出常建的話中嘲諷之意明顯,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李白終究是李白,太文人,太浪漫,行事卻又太不切實際。幽幽一聲嘆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李太白是個少通世務的天才,總該包容些”。

    “文會上他那般對你,你倒是好雅量,我呀算是枉做小人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第一百一十一章閒得無聊就造酒吧





    兩人談談說說了個多時辰後各自回房安歇。第二天早晨起來,常建又不知到哪裡交遊鬼混去了,柳輕候則又延續了昨晚閒的無聊的狀態,下午的時候汪大用來了。

    因張道斌的緣故,汪大用現在混上了採買的職事,如此一來出宮就變得方便多了。

    他此來是因為《楞伽經》解惑的。他本就讀書不多,又碰上難讀的《楞伽經》難度可想而知,不過其人是個肯下死功夫的,始終沒有放棄,每每攢上一些疑問後便會上門請教。

    柳輕候自從上次鄉貢生名額的事情后對他的印像看法大有改觀,儘管自己在佛學上也是個半吊子貨,但面對汪大用的請教卻是竭盡所能,因此兩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亦師亦友,越來越近。

    關於《楞伽經》的疑問解答完畢,柳輕候見汪大用並沒有急著走,知道他今天時間寬裕,遂就順口問起了立後的事情。

    “無花你怎麼知道這事?”

    柳輕候看他一臉驚訝並小心翼翼的神色後“切”的一聲嗤笑,“長安城裡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張燕公果真支持立後?是他主動貼上來的還是惠妃娘娘找的他?”

    “這麼大事我怎麼能知道?”

    “惠妃娘娘若真欲立後,就該離張燕公越遠越好,當下市井間的傳言對娘娘很是不利啊”。

    汪大用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這還不簡單,張燕公分明是欲取立後之功,更圖復相之計,他是拿惠妃娘娘做跳板的,只不過如此以來御史台該怎麼想?他們豈能給張燕公這個翻身的機會?御史言官又豈是好惹的?”

    “此事娘娘和張公公必定會想得到,去歲不是還在醉夢樓見過李林甫嘛?”

    “如今在御史台當家的可不是李林甫,事涉張說復相,宇文融和崔隱甫豈能退讓?尤其是去年那個案子一出之後他們又豈敢退讓?”

    汪大用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無花你有所不知啊,陛下尚在潛邸時與張燕公師生多年,兩人之間的情感……總之,張燕公在陛下面前說話份量很重,他復相或者未必,但倒肯定是倒不了的,宇文融、崔隱甫之輩跟他比差遠了”

    柳輕候聽的心中一凜,原以為人家走的是臭棋,實際上卻是自己淺薄了。不過他對惠妃娘娘立後依舊不看好。

    “這是為何?無花你須知若無陛下首肯的話,貴妃娘娘立後的事情提都不會提出來”

    “想想七十年前吧”,柳輕候嘆息一聲,“誰讓惠妃娘娘姓武呢?”

    “七十年前?”,汪大用略一沉思,頓即臉色大變,“你說的是高宗廢王立武之事?”

    柳輕候點點頭,“就憑'心有餘悸'四字,此事就難成。大用你若得便盡可以勸勸張公公,此事他不宜表現的太積極,比如上次見李中丞之事……至少別在面兒上讓朝官們給抓了靶子,否則是禍非福”

    汪大用無聲的點了點頭。

    送走汪大用後柳輕候又陷入了無聊,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天實在是受不了了,不行,必須得找點事兒做。

    只是做什麼呢?

    又一天晚上看到常建醉醺醺回來時柳輕候心中猛然一動,釀酒!喊了那麼多次,哥這回可是要玩兒真的了。

    一念至此,嘴裡先就跟望梅止渴似的有了反應,我擦,唐朝酸不拉幾的破酒真是再也受不了了。繼而所有的無聊全然退散,內心最深處對於科舉結果的焦躁也不翼而飛。

    柳輕候第二天一大早就從榻上爬起來了,精神抖擻。簡單的洗漱過後鑽進書房開始考慮方案。

    唐酒難喝的主要問題在於度數既低又容易發酸,除此之外酒色還十分混濁,賣相很不好看,導致問題的根源在於它是壓榨製成,沒有經過後世釀酒時蒸餾、提純的過程。

    改變的路徑就是將蒸餾提純工藝引入唐酒的製作,方法則是整出蒸餾的酒器。這東西難度不大,後世的農村里一家一戶都能幹,柳輕候也是親眼見過的。

    先是把流程想清楚,繼而就是蒸餾酒器的設計,柳輕候正聚精會神的寫寫畫畫時九娘子送飯過來了。

    自打明確了男女朋友關係之後,九娘子有事沒事兒就希望往自己跟前湊,對此柳輕候是樂見其成。

    “吃飯了,你在幹嗎?”

    眼見九娘子依著肩膀湊到跟前,柳輕候放下筆順手就把她攬進懷裡坐下,“想辦法掙房子錢唄,要不拿什麼娶你啊?京城居,大不易,這長安的房價也實在是太高了”。

    九娘子很喜歡兩人獨處時的這種小溫存,頭在懷裡蹭了好一會兒後終於蹭到了個舒服位置不動了,“是你自己要逞強,這會兒偏又拿我來作伐,你就是沒房子我也跟你”。

    柳輕候嘿嘿一笑,九娘子伸手撥了撥書案上畫著的那些紙,“這是啥?”

    “這會兒了你還管它是啥”,一句話沒說完,柳輕候就用嘴把九娘子的嘴給堵上了。

    小丫頭就不能碰,一碰就跟抽了骨頭似的全身發軟,待九娘子軟的跟麵條也似時柳輕候扶著她站了起來,不敢再親親了,再親親就該走火了,未成年少女哎,如果那什麼了可就太禽獸,就現在這程度都得算猥褻了。

    吃完早晚又膩了好一會兒後九娘子才戀戀不捨的去了,柳輕候沒過多久也出了門。

    他刻意多了個心眼兒,將所需酒器分別找了不同的工匠鋪子打製,又根據他們給出的交貨時間定了其它所需之物乃至馬趕腳。

    此後兩人就是等待,等待中關於科考的各路野消息也越傳越多,但這些消息除了能增加談資之外沒一個靠譜的,反倒愈發惹人心亂。

    毛焦焦的等了兩天,一應所需之物終於備妥,柳輕候領著一隊五輛馬趕腳出長安城直奔漏春寺。

    無色聞聲而出,乍一見到五輛馬趕腳時還滿臉興奮,等到東西都卸下來之後臉色可就很不好看了,“你又整什麼么蛾子亂糟踐錢,師父啊… …”。

    一聽他開始喊師父,柳輕候就覺頭上青筋亂蹦,當即斷喝道:“打住,這是掙錢的,你若想翻修漏春寺就靠它了”

    “真的?”,無色收聲很快,跟水龍頭似的,不過臉上表情半信半疑。

    柳輕候知道去年種牡丹傷了自己的信用,此刻就愈發的斬釘截鐵。

    看著他咬金斷銀似的堅定,關鍵是置辦這些東西又沒從寺裡拿一分錢,無色終於開始搭手了。

    兩人搭幫著把器具都抬到寺後山谷,儘管累的臭死也沒怎麼歇息的就開始壘灶。

    新搭好的土灶原本是該讓它自然晾乾再過火,否則後面容易炸裂子影響使用壽命,但心急火燎的柳輕候哪裡顧得上這個,僅僅晾了一夜之後就開始生火,生生把灶給烤乾,看的無色是齜牙咧嘴大呼敗家子兒。

    直到木製的蒸餾器上灶之後無色才知道是要製酒,當即臉色大變,雙手合十就要念經。

    柳輕候早預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出兒,要不然也不至於昨天回來一直拖到現在才告訴他,見其雙手合十後二話不說一腳就將無色踹翻在地,“你滿天下看看,但凡那些活的滋潤的大寺誰家不是廣置廟產?誰家不養雞養羊?他們能賣肉,我們就不能吊酒?沒個產業你拿什麼興旺漏春寺? ”

    連環四問把無色問的是啞口無言,只能嘴裡不住念叨:“罪過呀罪過!”

    “我是首座,罪過都在我。真和尚喝酒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你個連度牒都沒有的假和尚倒是連吊酒都不敢了,還不快來幫忙?”

    無色一邊唸著罪過一邊幫忙,所有的酒器架好之後,柳輕候倒入備好的成酒開始點火試驗。

    原本製酒需要浸料、發酵、蒸餾等諸多程序,但他現在把其它程序都給省了,單就一個蒸餾提純速度自然就快,隨著大火猛燒,約莫半個時辰後蒸餾桶上伸出的凝冷管中開始滴出一滴滴晶瑩的液體。

    從第一滴液體滴出來柳輕候就迫不及待的弄了個陶碗上去接,堪堪接夠一碗底端著就往嘴里送,隨即,隔著一千三百年的熟悉味道在唇齒間爆了出來。

    就是這個味兒!

    這尼瑪才叫酒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一百一十二章賣酒





    剎那間柳輕候幾乎淚流滿面,這哪裡是酒的味道,這分明是家的味道,是那個世界的味道。

    許多隨著時間流逝在記憶中日漸模糊的東西都被這個味道重新給勾了出來,那些曾經的狐朋狗友,杯盤狼藉;嘔吐嘔吐,驚起鴛鴦無數……

    記憶總是與味道密切相關,而很多記憶是不能被觸碰的,一碰就疼就酸,就讓人肝腸寸斷,黯然神傷。久違的熟悉味道還在唇齒間繚繞,柳輕候的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奔湧而出。

    他哭的很醜,鼻涕眼淚齊出,聲音簡直就是撕心裂肺的號。但面對無色惶急的追問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愈是如此就越覺得孤獨的難以忍受,心口也堵的疼。

    無色自己好哭卻看不得別人的眼淚,尤其是從來不哭的柳輕候這種哭法更是讓他無所適從,端過陶碗猛喝一口,隨即就吐了出來,整張臉也揪成了個包子。

    這是他平生中第一次喝酒。

    “好辣!無花你別哭,酒做壞了沒關係,你看這些酒器都還能用,不算浪費,所有的活兒也都是咱們自己幹的沒花錢僱人,靡費不大,不至於這麼心疼。大不了咱再做一回”

    說著說著無色的聲音裡已經隱隱拖上了哭腔,他是真看不得別人哭啊。

    他說的話柳輕候每一個字都聽見了,卻又沒有一個字能往心裡去。此刻一顆心全被說不盡也說不清的孤獨、思念、疑惑乃至委屈所佔據,收不住也理不清,唯有眼淚才能讓這些塞的心疼的東西發洩出去,舒服一些。

    伸手奪過無色手中的酒甌先是小呷,繼而痛飲,於是哭聲更大,眼淚更多,他就像個胡攪蠻纏的熊孩子般哭的驚天動地,肆無忌憚,就差滿地打滾了。

    勸著勸著無色也哭了,而後他也就不再勸柳輕候,只是陪著他哭,寂靜的終南小谷中,兩個在後世看來只是半大孩子的師兄弟抱頭痛哭。

    當日,柳輕候大醉,第二天早晨剛一醒來就看到無色佈滿血絲的眼睛,這讓他很是愧疚。

    “無花,這酒咱不造了,如今寺裡有些底子了,就你一文錢不掙,師兄也短不了你的吃喝,可不敢再像昨天那麼傷心,毀身子”

    無色叨叨咕咕的溫情著,柳輕候卻一掀被子從榻上跳起來就往外衝。衝到外面造酒的地方看到一切收拾的妥妥噹噹,蒸餾出來的酒也好端端儲在新木桶中後才放心。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哎,頭竟然不疼!狗日的,酒果然還是後世的好,這要是唐酒還不一定現在成什麼樣子了呢。

    用酒甌又取了一點酒水,還沒喝就被隨著跟來的無色劈手給奪了,無色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恐懼,而這樣的神情在無花上次發失心瘋的時候曾反復出現過。

    因為太害怕,他嘴唇哆嗦的都說不出完整話了,柳輕候對於他的奪酒不僅不以為意,反而伸手一把將無色抱住,就貼著他的耳朵吼聲道:“這不是酒,是錢,無色,咱們有錢了!”

    打發走懵頭懵腦的無色強逼著他去睡覺,柳輕候幹勁十足的生火燒灶,開工吊酒。

    最終一切忙完,蒸餾器旁整整齊齊擺放著四桶酒水,其中第四桶並沒有裝滿,總量不到二百斤。因為是分兩次點火吊出來的,酒的口感上也稍有差異。

    全部吊完後柳輕候又仔細嚐了嘗,他吊的這些酒精含量大約在三十度左右,屬於後世的低度酒。之所以未能達到預期,蒸餾器的密封性實在是個大問題,其間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不過即便只是三十多度,畢竟是蒸餾工藝所得,比之大唐最多十幾度,差一點只有幾度,甚至都分不清是酒還是醋的那些湯水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吩咐無色將酒器收拾好,柳輕候則雇了老杜的牛車拉著酒水直奔長安。

    回到長安後天色已經擦黑,柳輕候往尋芳閣戲場晃了一圈兒見小戲搬演已經開始後就沒有進去,轉身回了宣陽坊。

    第二天一大早,約莫也就是開坊鼓剛敲完不久,宣陽坊的院門也被敲響了,柳輕候從沉睡中醒來等了等沒聽到常建那邊有動靜兒,只能嘟囔著踢拉著鞋去開門。

    門開處,一道鵝黃色的影子急不可耐的飛竄進來,一頭拱進懷裡,“你怎麼才回來啊?”

    柳輕候邊掩門,邊躲閃著另一張要往他臉上蹭的臉,“我還沒洗臉刷牙,臉上有油,嘴巴也臭,別別別”

    “你再油再臭我也不嫌你”,不過是只分開了幾天,九娘子就活脫脫變成了個花痴。

    儘管如此,柳輕候還是強行把他從懷裡撕了出來,“別,我嫌棄我自己。是張四告訴你我回來的吧,怎麼來這麼早啊?”

    “張四笨得很,等他告訴我的時候閉坊鼓都已經敲過了”,膩乎了一下後九娘子就到灶屋生火燒熱水,等柳輕候開始用熱水洗漱時她則到了屋裡收拾床榻,前後銜接可謂是熟極而流。

    柳輕候看著她的背影嘿嘿一笑,要娛樂得看後世,但要說到討老婆嘛,那還得是古代,男人有男人的感覺啊。

    洗漱完柳輕候自到放酒的雜屋打了一甌酒端到臥室,朝著剛剛收拾完的九娘子勾勾手指,“來,給你嘗個好東西”

    “什麼呀?”,九娘子走到距離柳輕候還有七八步時,臉色一動,鼻子已開始跟小狗兒聞到骨頭般的翕動起來,等她確定那味道是從柳輕候手中發出時,三步並作兩步的躥了過來。

    “這是……酒?怎麼這麼清澈明淨,一點顏色都沒有?”

    柳輕候看著九娘子滿臉不可思議的訝異,極有成就感的笑了。

    這時代主要流行的酒多是以各種水果為原料,壓榨出來後就顯得五顏六色,還有很難完全過濾乾淨的浮沫,白居易詩中“新醅綠蟻酒”就是最好的寫照。而即便是以糧食為原料的酒色也都白濁。

    像他手中這樣比最澄澈的山泉還要乾淨的酒是從來沒有過的,單是這賣相先就佔了色香味中的色字,可謂先聲奪人。

    “嚐嚐!”

    “真是酒!味道聞著怎麼……”,九娘子接過酒甌小呷了一口,隨即雙眉猛然一抽,繼而整張臉舒散開來後又喝了好大一口。

    見她悶著不說話,柳輕候倒是有些急了,把不准這酒到底合不合唐人口味了,“怎麼樣,嗯?”。

    “喝下肚之後酒力能直逼到這兒”九娘子伸出手指在胸下點了點,“而後又化為熱力倒逼回來,好強的酒力,就是三勒漿也遠遠不如”

    柳輕候知道當下酒勁最強的便是號稱大唐八大名酒之首的三勒漿,這是一款從西域,也就是後世之中亞傳入,由三種水果為原料的果子酒。但它也是壓榨而成,酒勁再強也有限,況且這也不是他關心的,“味道感覺怎麼樣,好喝嗎?”

    九娘子又喝了一口,瞇著眼睛不住點頭,那陶醉的樣子把她小酒鬼的品性暴露無遺,“長安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好酒,我怎麼一點兒沒聽說過?”

    九娘子年紀不大卻是個十足的小酒鬼,成長的環境又使她能接觸到各種名酒,鑑賞力絕對是槓槓的,聽她這麼說,柳輕候總算是徹底放心下來,而後拉起小丫頭就往外走。

    “去哪兒?”

    “買傢伙什兒,賣酒”

    跑完東市又拉著常建在宣陽坊忙了一整天,總算把那近兩百斤酒全部搞定,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三人喚來僕役搬著酒去了醉夢樓戲場。

    柳輕候已經很久沒在小戲場看過戲了,不過今晚當他再度坐在戲場第三排中間的位置時,心思卻全不在小戲搬演上。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第一百一十三章漏春寺勸醉





    客人們開始陸陸續續進場,戲場內喧鬧的景象與後世電影院頗為相似,一時間竟使柳輕候有些恍惚,旁邊陪他坐著的常建從入口處收回目光,輕輕一笑道:“這個時候無花你還有心思折騰酒,年紀比我小十歲,但你這份靜心功夫為兄卻是自嘆不如”。

    柳輕候也從熙熙攘攘的進場人群中收回眼神,苦笑作色道:“靜個鬼的心!我就是因為心裡實在躁的難受,這才自己找事來分分心,怎麼樣,有新消息?那金榜什麼時候能張佈出來?”

    常建搖搖頭,神情間的煩躁一目了然,“這時候每天都有無數個消息出來,只不過沒一個能作準的。至於張榜時間,依照往年的慣例多是十天左右,哎,折磨人哪”

    “等著吧”,四目對視,兩人俱都是苦笑。

    說話間,客人們已經進的差不多了,唐代女子的自由度幾乎是封建王朝時代最高的,沒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傻叉講究,所以戲場內不僅是衣冠錦繡,更兼香風陣陣,各式極盡心思的衣飾、妝容乃至髮髻爭奇鬥艷。

    柳輕候咂了咂嘴,沒想到一段時間沒來,醉夢樓戲場居然衍生出了秀場的功能。

    感慨一閃即過,在客人相繼落座僕役們開始送上酒水小食單時,他的注意力就全數轉移到了客人們的反應上。

    當客人們拿到酒水小食單時,一片意料中的低聲喧嘩在戲場內響起。

    常建顯然也注意到了,湊到柳輕候耳邊低聲道:“一甌酒要價五貫,你可真夠黑心的,酒如其名,果然是斷腸酒”

    這本來就是黑心價!心中想著,嘴裡說的卻是:“物以稀為貴,一分價錢一分貨嘛”

    一句說完,柳輕候目光掃過周遭,竊笑聲道:“這麼好的東西要價若是太低,怎麼對得起他們那身穿戴?”

    常建撇撇嘴,滿臉的嫌棄。

    一甌酒五貫的價格從購買力上算差不多就是後世的六七千,確實是個黑心價,柳輕候直到此刻還能清晰記得九娘子聽到他所報定價時的表情。

    不買對的就買貴的,咱是窮,但不能讓貧窮限制了想像力啊。

    能到醉夢樓小戲場看小戲搬演的就沒有窮人,很快就出了個吃螃蟹的,巧的是這位老兄正好就坐在柳輕候身邊僅隔著一個座位的地方。

    作為第一,他很自然收穫了眾多關注,不過在柳輕候看來這位老兄明顯很享受這份關注,迎著關注的目光點頭頷首示禮的樣子雖然有點做作的痕跡,但做作的並不過分,風儀算得上極佳。

    很快便有僕役端著漆盤走了過來,越靠近那位老兄,眾多好奇的目光便越往他手上集中,低低的議論聲也隨之開始出現。

    “看那酒甌,是……越窯的青瓷?”

    “劉公好眼力,觀其在燈火下泛出的釉色,不僅是越窯的青瓷,而且還是其中之最上品”

    “嘖嘖,好豪奢,單這一隻越窯青瓷酒甌就得一貫錢了,看那酒甌旁邊似乎還有一隻小箋,也不知上面寫的是什麼?”

    “難得劉公有此興致,且容愚弟做個小東道。兀那僕役,且將那斷腸酒給某家來一甌”

    “哎呀呀,這……”

    旁觀者的議論聲中,第一位吃螃蟹的老兄已經收到了他的斷腸酒,隨著酒甌一起送來的還有兩隻造型精美的酒器,其形似盅,樣子雖小卻很是精緻。

    酒器旁邊是一張小箋,螃蟹老兄將之拈起,先自讚了一句,“好一筆八分楷書”,而後曼聲將箋上所書內容輕誦出來:

    漏春寺勸醉

    野寺能釀銷愁酒,

    但是愁人便與銷。

    顧我共君皆寂寞,

    只應連夜复連朝。

    此時那劉公他們點的斷腸酒也已送至,鬚髮半蒼的他拿起小箋看完詩,再瞅瞅酒甌、酒盅,拈鬚一笑道:“好勸酒詩,好風雅,單這份雅韻情思便也值得幾吊錢了。既有殷殷勸醉之心,只盼這酒值得一醉,莫要讓人失望才好”。

    那做東道的同伴聞言一笑,手指酒盅道:“劉公說得好,風雅是盡有的,只是用如此酒器盛酒,只怕人還未醉,手先已酸的要不得了”。

    這時那第一個點酒的老兄已經喝下一盅斷腸酒,旁觀者還等著他說說品酒滋味,他卻未發一言,表情古怪。

    “哼,故弄玄虛”劉公二人等不得聽他評論,自斟了酒一飲而盡,而後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一樣古怪的表情。

    這下子旁觀者們愈發的好奇了,不就是個酒嘛,何至於如此?當即坐在劉公旁邊那人側身過來,“尊兄請了,這斷腸酒滋味如何?”

    劉公扭頭過來略叉了叉手以為還禮,微瞇著眼睛道:“酒如其名,值得那一醉”,開口說話間,一股遠超其它酒水的濃重酒氣從他口中噴出。

    劉公的神情及回答都很勾人,那問話者也不再多言,拱拱手後便端起身子招呼僕役來一甌斷腸酒。

    他這一點,跟他一樣心思的效仿者紛紛,一時間柳輕候耳邊響起的都是斷腸之聲,僕役們忙的穿花蝴蝶一般將五十甌酒在極短時間裡銷售一空。

    及至再有人點時,僕役們卻說今日之斷腸酒已銷售一空,給出的解釋是這種新酒制法艱難,當下產量太低,壞酒又太多,所以只得五十甌,尊客若有意,明日請早。

    “二百五十貫就這樣到手了”,常建也不知在感慨什麼的搖了搖頭,湊到柳輕候耳邊道:“庫中分明還有許多,正是錢落如雨的時候,怎麼不賣了?”

    柳輕候此時正留意著四周對酒味的議論,聞問隨口答了一句,“物以稀為貴,這是新酒,不抬抬身價怎麼成?”

    常建想了想後啞然失笑, “無花呀無花,你不做商賈當真是可惜了”。

    柳輕候沒搭理他,依舊用心聽著各種議論,越聽越是放鬆,及至小戲搬演開始時,此前對於這開天闢地第一款蒸餾酒是否能被唐人接受的擔憂已徹底消失無踪。

    這個時候他今晚的事情也就辦完了,戲台上的小戲搬演已經看過好幾遍,實在沒心思再看,當下就起身離開。無奈常建自嗨有癮,畢竟戲台上演員們所說所唱皆出自他手,堅決不肯走。

    對於自己的文字這麼自戀,這是病,得治!

    柳輕候一邊腹誹一邊獨自一人離開,結果招來一片看傻叉似的眼神。醉夢樓戲場的票多貴多難買,這廝卻要在已經開場的時候離開,這不是有病嘛,得治!

    頂著群嘲出了戲場,轉身繞到後台,本是來跟九娘子打聲招呼的,結果剛一進門正好撞見九娘子對面走過來。

    九娘子一見他頓時雙手往後一背,與此同時還不斷呶嘴示意旁邊跟著的粗使丫頭趕緊走。

    “站住”柳輕候叫住丫頭走近一看,她手裡捧著個盒子,中間整整齊齊擺放著八甌斷腸酒。再往九娘子背後看看,手裡還拎藏著兩甌,逼近過去後再看看小丫頭紅撲撲的臉蛋兒以及散發出的酒氣……

    剎那間,柳輕候徹底理解了以前蕭大娘子每次抓住小丫頭偷酒時的心情。哭笑不得,痛心疾首啊!

    “放回去!”

    九娘子被抓了現行後的表現跟面對大娘子時一樣,哎呦乖的不得了,規規矩矩放下酒甌後立時用兩隻蔥白小手摀住了耳朵,這也是大娘子培養出來的條件反射。

    柳輕候拎著她就近找了間空房,關上門沒一會兒屋裡就隱隱傳來痛心疾首的批判聲。

    “自家的酒都偷,你能不能長點出息,能不能?”

    “以後要喝多少沒有,非得現在偷,一甌五貫哪,還一偷就是十甌,都得值好幾萬了,你真下得去手。長安再是首都物價再貴,有這好幾萬也夠買個廁所了,敗家娘們儿!”

    “無花,我錯了!只是,啥是廁所啊,莫非京中房宅又出了新樣式?”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一百一十四章鬧事者李白是也!





    事實證明,飢餓營銷的手法即便穿越一千三百年也依舊有效,尤其是在市場開發初期的口碑營造上。

    第二天當柳輕候聽說有人買票時一併要定斷腸酒的消息後,整個人頓時坐不住了,這都是錢,都是錢哪!屁股著火般躥出去開始購置各種原料,酒麯什麼的是來不及弄了,太耗時間,還跟上次一樣直接買的就是成酒,而且是味道很不壞的成酒。

    直接用成酒雖然成本高,卻既省時間又降低品質風險,他只需要做個蒸餾提純就行,在當下打響知名度的階段真是再合適沒有了。

    材料一搞定,柳輕候跟九娘子交代一聲後又竄回了漏春寺。

    無色迎出寺門時滿臉疑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因有車夫在側柳輕候也沒說什麼,“這個稍後再說,趕緊來幫忙”

    東西卸完擺好,定了約期的車夫們也離開之後,才對無色說明了情況。

    柳輕候跟無色說時有意裝叉,那語氣叫一個雲淡風輕的平淡,其實心裡就盼著看無色狂喜的樣子。一甌五貫哪,屬貔貅的無色還不得瘋?

    結果……結果無色聽完後非常淡定,淡定的簡直是雲淡風輕。

    預想和現實的反差實在太大,柳輕候面對無色的雲淡風輕感覺自己要瘋了,“無色,莫非一甌五貫……你還嫌少?”

    無色閉目低頭,雙手合十,“無花,咱們是佛寺,這是酒啊。阿彌陀佛!”

    柳輕候深深的看了無色一眼,就在這一刻他對無色有了更多的認識。

    不過,酒還是要吊的,熊熊的灶火再度燃燒,蒸餾器也被架了起來。兩人輪換著休息,灶火不停的整了三天兩夜,這次吊酒才總算結束。

    熄火後兩人都累癱了,委頓在兩個大樹樁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之後無色才啞著喉嚨道:“無花,這樣不行啊”

    柳輕候擺擺手,“我知道。有這次的這些就盡夠了,以後咱們再也不用自己吊了,要不人得累死。”

    無色長出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為自己以後不用再受這樣的累而慶幸,還是為漏春寺擺脫了跟酒的牽扯而慶幸。不過按他既往的表現來看,是後者的可能性明顯更大。

    “無色,寺裡很快就有錢了,你想翻修寺廟,還有給師父建靈骨塔都可以開始準備了,這次要建就建好的,別怕沒錢”。

    “你賣酒的錢?”

    這不是廢話嘛,柳輕候都懶得說話,徑直點了點頭。

    “不能用這錢建佛寺,更別說師父的靈骨塔了”無色頓了頓,而後還是堅定的把話說了出來,“這是褻瀆!”

    我……靠!

    柳輕候“唰”的一下從木樁子站起來瞪著無色,無色平靜的與他對視,眼神沒有絲毫退讓。

    無色平靜而堅定,雖然臉上滿是疲憊且還帶著煙熏火燎之色,但這份平靜堅定中的虔誠卻讓容貌平凡的他隱隱有了幾分寶相莊嚴,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也使得柳輕候剛剛勃然而起的怒火黯然消退。

    “不用就不用,不用我自己花,有錢還怕花不出去!”柳輕候嘴裡的嘀咕聽著像賭氣,更多的卻是自找台階自己下。

    無色沒搭理他,兩腿往碩大的木樁子上一盤,眼一閉,雙手合十的誦起了經,更過分的是他誦的竟然是懺罪經文。

    我靠靠,真是太過分了!柳輕候剛剛壓下去的邪火再度蹭蹭亂冒,“無色,你連個度牒都沒有的野和尚學人懺什麼罪念什麼經?別說咱這是野廟,就是長安城裡那些大寺誰不是廣置寺產?做酒算什麼?佛寺裡藏污納垢的事兒還少了?”

    無色依舊沒搭理他,只是口中念佛不絕。

    實在看不得他這鬼樣子,柳輕候甩甩袖子起身走了。穿越兩年多,漏春寺裡的兩個小和尚中,“無花”變了,無色也變了。

    又或者是無色根本沒變,只是以前從沒有機會看到他這一面而已。

    當夜兩人誰都沒理誰,柳輕候輾轉反側中想到他跟無色也只能苦笑。自己身穿僧衣卻心向紅塵,無色是身無度牒佛心堅穩,看來指望這個野和尚師兄討老婆生很多小和尚是再也沒戲了。

    唐朝啊唐朝,唐人哪唐人,嘿!

    第二天上午,前幾天送貨回來時定好的馬車準時到達,柳輕候照看著酒都裝好之後走到了照慣例送他出門的無色面前。

    “真想當和尚你就當吧,你的人生你做主。還有,那些酒器都燒了吧,既然你想要個真正的佛寺,那就如你所願”

    無色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哎呦餵,心裡酸酸的柳輕候實在受不得他這個,擺擺手上車走了。一路上心情都有些鬱鬱的,直到馬車駛入繁華的長安城中才強了些。

    酒直接送到了醉夢樓戲場,分裝的事情自有九娘子安排人幹,柳輕候則回到宣陽坊悶頭大睡了一覺。

    過去幾天吊酒本就熬的很,昨晚又沒睡好,柳輕候是真難受,再則他骨子裡有很多後世的東西根本沒變,也變不了,比如說不想吃苦,也吃不了苦。

    一直到日影西斜的黃昏時分才睡醒,就著冰涼的井水洗漱過後人才從懵懵的狀態清醒過來,而後晃晃悠悠重又回到醉夢樓戲場。

    見他來了,九娘子歡喜的迎過來,然後柳輕候就聞到了一股酒味,一股只有蒸餾酒才有的酒味兒。

    不用說,今天灌裝那些斷腸酒時九娘子又沒閒著。柳輕候皺起了眉頭,這是個問題,而且是個大問題。

    以九娘子的年紀來說,過多飲酒,尤其是蒸餾酒的危害很大,不管是對她自身的身體發育,還是未來的生兒育女都是如此。這一點必須跟她說清楚。

    誰能想到這麼個精靈般漂亮可愛的丫頭居然會是個小酒鬼呢?看看她再想想無色,哎,身邊就沒有一個省心的,活人難哪!

    看著九娘子察覺到什麼有些切切的表情,柳輕候知道現下不是說這事兒的好時候,遂眉頭一挑笑問道:“酒都裝好了?”

    見他笑了,九娘子放心的靠過來,不過身體還有意與他保持了一些距離,“都裝好了”

    “之前那些都賣完了?”

    “一天五十甌根本不夠賣”,九娘子眉飛色舞,“好多人不僅在戲場裡喝,還要買了往家帶,五十甌幾乎是一搶就空,很多人想買買不到,戲場很難辦”

    聽到斷腸酒這麼火爆柳輕候徹底放心了,本有些鬱鬱的心情也好起來了,“這兩天楊家的人可找過我?”

    聞問,九娘子好看的眉毛猛然一飛,“你怎麼知道?”

    酒水的市場和利潤有多大根本不用多說,堪稱技術性飛躍的斷腸酒又有多大前景也無需贅言,而以楊家消息之靈通、嗅覺之敏銳,以及與醉夢樓之間的關係之密切,他們要不找上門也就不配成為豪商巨賈了。

    “既然來找了,那我今晚就在這兒等著。對了,科考的事情這兩天可有消息?”

    “沒有準消息,不過大家都說這三兩天榜單就該出來了”。

    “嗯,小戲搬演也該開始了,你先去忙吧。若是見著楊家來人就領到這兒來說話”

    九娘子起身都走到門口了,卻又被柳輕候從後面叫住,“小戲搬演結束後到宣陽坊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九娘子身體一顫,臉瞬即就紅了,紅的那麼透徹以至於連耳朵和後頸部分都像染上了胭脂一樣,“都那麼晚了,不……不好吧,大姐會罵的”。

    看到九娘子的異常,柳輕候隨即也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了,愕然的同時身上莫名的有些隱隱發熱,燥得慌,“去吧去吧,小丫頭片子想的還挺多”

    九娘子逃一般的走了,柳輕候呆在這個公事房一般的屋裡沒動。心裡的躁動過後開始考慮見到楊家人時該怎麼談條件。

    酒肯定是要賣的,但具體怎麼賣可就值得費思量了。

    剛剛想出個大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柳輕候應聲叫進,楊達推開引路的僕役走了進來,他也不落座,口中徑直道:“走吧”。

    “去哪兒?”,口中雖在問著,柳輕候人已經站了起來。

    楊達上前兩步攀住柳輕候的肩膀,邊勾肩搭背的往外走邊口中說道:“既然要談酒的事情,自然到有酒的地方談”。

    作為穿越以來接觸最多的人之一,柳輕候一點都不討厭楊達,甚至說得上喜歡,這是個相處著很舒服的人,而又不失一點真誠。那一次他對自己屢試落第的痛苦回憶實在讓人記憶深刻。

    所以柳輕候沒介意他的勾肩搭背,兩人如連體人般出了公事房,正要往醉夢樓前院走時,一牆之隔的戲場內突然傳出了喧嘩聲。

    隔著一堵牆都能聽的清清楚楚,由此可以想見戲場裡的喧嘩聲之大。柳輕候皺著眉頭停下了腳步,算算時間小戲搬演現在即便還沒開始也是馬上的事兒了,這是要砸生意啊。

    柳輕候轉身走回去,楊達沒說什麼跟在身後。

    剛回來就見到個急慌慌的僕役,叫住問過之後才知道是戲場裡有個客人在鬧事,原因則是他已經連續來了三天,卻連一甌斷腸酒都沒買到,氣急敗壞之下就開始發飆了。

    “跟他糾纏什麼?多去幾個人把他請過來,當務之急是恢復戲場的安靜,不能擾了小戲搬演”,柳輕候把“請”字咬的很重,僕役心領神會的去了。

    楊達跟柳輕候一樣看著僕役消失的方向,“這個酒是怎麼來的?這麼烈的酒以前怎麼就沒聽說過?”

    “因為以前就沒有,這是我自己想出的法子,簡而言之就是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怎麼樣,楊兄現在該放心了”。

    “這就好,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楊達搓著手嘿嘿笑著,“不過無花你連造酒都會,還一出手就是斷腸這樣的極品,簡直活是個妖孽”。

    柳輕候笑笑沒說話,因為這時候僕役們已經強行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但等他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之後卻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一臉尷尬。

    “放開放開,不得無禮”

    柳輕候迎上前去招呼完那些僕役放手後,向那被強行架過來的人一拱手道:“太白先生別來無恙,當日公主別館詩會一別之後,在下對先生的詩才風儀可是難有一日或忘。請!”

    誰能想到這個在戲場裡鬧事並被強行架過來的人居然會是李白,偶像駕到,柳輕候當真是秒慫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7
一百一十五章好生意慢慢磨





    李白的吃驚一點不比柳輕候來的小,或許正是因為太吃驚的緣故,他甚至暫時忘了剛剛被當眾強行架過來的羞辱,“咦,怎麼是你?這戲場……是你的家產?”

    我靠,即便你是偶像,這樣說話我也不能認,這一認可就坐死了商賈的身份了。“這是醉夢樓的產業,我只是在這裡幫點小忙”。

    “哦”,李白這是總算反應過來了,不過臉色也當即轉為慍怒,他一邊整理著身上有些凌亂的衣服,一邊憤憤聲的叫著野蠻。

    隨著李白的動作柳輕候也注意到李白身上華美異常的衣裳竟然是由單絲羅製成,綾羅綢緞中最頂級的單絲羅在大唐可是以價逾黃金而知名的,堪稱奢華中的最奢華。

    難怪敢宣稱一年散金三十餘萬,且口口聲聲叫囂著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富二代嘛,有錢就是任性。

    “來呀,取五甌斷腸酒來與太白先生賠禮”

    聽到柳輕候的吩咐,李白頓時就怒了,“你們果然還有酒,既然有酒為什麼不賣?”。

    怒完不等柳輕候答話,卻見他臉上表情又是一變,“你當真要給我五甌?哈,無花僧你總算還不錯”。

    你怎麼是這樣的李白?

    面對這樣的李白,柳輕候竟是無言以對。

    邀約著他到公事房裡坐定之後,柳輕候趁著煎茶的功夫仔細打量李白。

    上次在玉真公主別館詩會中雖然見過面,還小小的正面交鋒了一回,但那時間畢竟很短,也鬧騰的分心。現在這一看,二十多歲的李白除了身上華美異常的服飾和佩飾外,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他腰間那柄短劍,以及臉上的那雙眼睛。

    柳輕候知道唐風尚武,文人佩劍其實很普遍,李白腰間佩劍之所以惹人注目就在於他這柄不是那種鑲金錯玉,華美異常的所謂文士劍,而是一看就是真傢伙。

    還好他總算知道這是長安,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的帝都,要不剛才真把這真傢伙拽出來發發瘋,那場景,那後果柳輕候簡直都不敢想。

    中等身量的李白長相其實算不得出眾,但他那雙眼睛卻實在太出彩了。從後世到穿越後,兩世為人裡柳輕候就從沒見過那個成年人能有這麼乾淨的眼睛,大、黑、亮,無比的澄澈中時時閃動著活潑與好奇。

    這是一雙應當只屬於兒童世界,在孩子長大過程中註定會被世界改變的眼睛,但它現在就這麼安在了二十六七歲的李白臉上。柳輕候也正是看清楚這雙眼睛後理解了李白剛才說話時的表現。

    偶像其實就是個乾淨的、澄澈的沒長大的大小孩啊!

    一甌茶沒煎好,話也還沒開始說,隨著五甌酒送到,李白從袖子裡摸出一物拋給柳輕候,指使著受驚嚇後猶自畏畏縮縮的小廝抱起酒就走。

    “且慢!”,柳輕候叫住李白後走到他面前將珠子塞還回去,“戲場裡賣的酒著實是沒有了,這是我自己留著饋贈親朋好友的禮物,既是禮物怎麼能收錢呢?”

    “哈,你很狡猾,不過倒也是個妙人兒,好,你這個朋友我交了。尋芳閣中還有人等我,容我改天在登門致謝”話剛說完,李白帶著小廝風一般的走了。

    “那是一顆頂級海珠,在東西兩市上至少也值四十貫,無花你倒是好大方”

    楊達說話間站起身,看著李白消失的方向似笑非笑道:“這人近來名聲倒是不小,不過人卻是個不通世務的,這種注定不會有什麼前程的人不值得你如此傾心結交,白費勁!”

    柳輕候的心思從李白臨走前所說的“尋芳閣”上收回來,笑笑沒接楊達的話頭。一個穿越者面對李白時的複雜感情是唐人所無法理解的,尤其是在李白還沒成為開元三絕之首的當下就更是如此。

    既然對方注定無法理解,那又何必解釋?“不說他了,走吧,還是正事要緊”。

    兩人第二次離開公事房往前院作為青樓的醉夢樓走去,一路上楊達猶自不死心的勸說柳輕候沒必要給予李白太多的禮遇,“就算他詩寫的不錯又如何?以你如今的詩名難倒還比他小了?”

    柳輕候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而後無聲加快了步速,他實在不想跟楊達討論這個話題,臉燒的受不住。

    走進楊達提前訂好的雅室,一進門就見到楊崇禮正半躺在一個紅阿姑懷裡喝花酒。

    見柳輕候進來,楊崇義稍稍正坐了將手從另一個紅阿姑懷中抽出來,而後一擺手示意阿姑們都退下。

    四個阿姑魚貫退出,只不過出門的時候眼神都往柳輕候身上溜了溜。這些色藝雙絕的阿姑都是後來到醉夢樓的,而柳輕候則早已是醉夢樓中的一段神話,衣裳髮型又好辨認,由不得她們不好奇。

    這個時間楊達湊到楊崇義耳邊低語了幾句,楊崇義聽完神情間明顯鬆快不少。

    待阿姑們都已退出後,楊崇義邊示意楊達給柳輕候斟酒邊哈哈一笑道:“既然不關涉別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無花,開個價吧,早點把酒的事情說定咱們好高樂,唐突美人可是罪過啊,咱們也有日子沒在一起歡聚過了,今晚定要痛樂一回”

    柳輕候堅辭了楊達的斟酒,取過酒甌自斟自飲了一樽後便將開價一一擺了出來。

    聽到柳輕候的開價,正手持酒樽的楊達滿臉詫異。

    他原以為會直接聽到一個數字,一個可能非常非常大的數字,卻沒想到最終落進耳朵裡的卻是個入份子的要求。

    柳輕候以斷腸酒的釀製方法在楊家酒坊入份子——未來所有斷腸酒五成的份子。對應的義務是柳輕候保證制法不再外洩第三人,楊家則保證賬目的透明。

    其間若發現楊家酒坊在利潤上有所隱瞞,則柳輕候有權把製法賣予他人從而打破楊家的壟斷地位。

    聽完要求,楊達倒吸一口涼氣,卻忘了嘴裡還含著酒,於是猛烈的咳嗽聲在屋裡響起,聽著簡直撕心裂肺。

    不怪他失態,事實上對於他而言這樣的失態的確很少很少。沒辦法,他太清楚楊家酒坊的規模,同時作為資深酒鬼,他也太清楚斷腸酒的前景,尤其是在北地的市場前景了,天哪,這得是多少錢哪!

    好個無花僧,這是要一步登天,一步就成為長安大富豪的節奏啊,妖孽的胃口果然大。

    楊崇義臉上的輕鬆表情消失了,身子也坐的端端正正。自漏春寺相識以來,這是第一次他把柳輕候當做了真正的對手,而不再只是個受他欣賞的後輩。

    “你的要價太高。無花,你也太貪心了”楊崇義臉上有了明顯的譏諷之色,“你這制法除非永遠不賣,否則我總會知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給你五成?”

    柳輕候面色平靜的看著楊崇義,對他臉上的譏諷視而不見。

    靜靜聽他把話說完,柳輕候微笑著舉起酒樽邀飲,“我與行首之間的看法差異實在太大,實是無法再談。既然如此,今晚就容我做個小東道,咱們只論風月如何?”

    楊達差點再次嗆著,這……就不談了?但讓他納悶兒的是楊崇義居然還真就應了,與柳輕候對飲一樽後剛剛坐直的身子又放鬆下去,臉上的譏諷也變成了和煦的笑容。

    柳輕候放下酒樽後起身走到門外,把那些紅阿姑又招呼回來的同時,吩咐人往後面戲場取了十甌斷腸過來。

    隨後還真就是只論風月了,柳輕候身邊也第一次有了個阿姑作陪,三人並那些阿姑以及隨後找來的歌兒舞女們歡宴到盡興方散。

    此時閉坊鼓早已敲過,楊崇義與楊達就在懷中阿姑處留宿。柳輕候則宿在九娘子房中,至於提前已著人通知過不必再去宣陽坊的九娘子自然被擠到了大娘子房中。

    第二天上午,楊達陪著楊崇義走出醉夢樓沒多遠就再也忍不住了。其實關於這次幾乎不叫談判的疑問昨晚就憋的他很辛苦,但一則是時間太晚,再則畢竟還在醉夢樓中說話不方便所以只能強忍下來,為此還很是影響了他戰鬥力的發揮。

    雖然跟的有車,但楊崇義還是更喜歡騎馬,聽到楊達的疑問高踞於馬上的他隨口答了一句,“等等吧”

    “等?無花他會不會……”

    “這麼大的生意,他又那麼大的心,放心吧,不會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先等今年的科考放榜之後再說”言至此處,楊崇義忽然問了一句,“傑馳,你說這世上還真有生而知之者?”

    “聖賢書中確有如此說法,想那初唐四傑中的王勃、駱賓王……”

    楊崇義直接打斷了楊達的話,搖著頭道:“不一樣,不一樣的”

    不過,他也沒解說這不一樣到底是在哪裡不一樣,過了一會兒卻又嘆了口氣,道了一聲可惜。

    楊達覺得今天的楊崇義真是怪怪的,“行首因何可惜?”

    “可惜我為什麼沒能生個無花這樣的兒子,否則外事這一攤子盡可以交出去,以我的年紀也盡可以好好在家納納福了。終究還是福薄啊。對了,今科到底什麼時候放榜?”

    “快的話明天就可以出來,遲的話也不會超過三天”

    今天天氣不錯,楊崇義或許是昨晚用功太過,人就顯得慵懶,半瞇著眼睛享受照在身上的春陽,口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與楊達閒聊,“傑馳,你以為無花這科如何?”

    楊達聽過柳輕候在考完之後自己對考試情況的說明,這問題也是這段時間經常想的,所以聞問之後毫無遲疑答道:“難說,關鍵在於他的策論做的太實,而今年的策論題明顯大有玄虛。不過……”

    “不過什麼,你怎麼倒吞吞吐吐了?”

    “不過以無花的年紀、才情還有詩名,縱然今科不中,考中也是早晚間事。金榜題名、杏林賜宴於他而言實是必得之榮耀”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8
一百一十六章一起偷個酒的快樂!





    “嗯”楊達漫應了一聲,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既然早晚必中,小有挫磨也就未必是壞事了”

    楊達雖不明其意,卻也依常情跟著點了點頭,“開元九年十九歲的王摩詰高中進士科第一名時已是天下震驚,無花如今還不滿十七吧,確實是太年輕了”。

    楊崇義聞言,臉上又是一笑,不過卻沒再說什麼,由隨從們護持著一路回了家。

    這天早晨柳輕候起的也晚,但因昨晚喝的是斷腸所以並不頭疼,他這兒剛一起床,九娘子就從外面鑽了進來,收拾熱水和用具伺候他洗漱。看她來的這麼及時,就好像一直在外面盯著這房子一樣。

    洗漱完九娘子就膩了過來,對於她的好起膩柳輕候是欣然受之,多漂亮的美女啊,看著都賞心悅目。

    “你昨晚要跟我說什麼?”

    對噢,昨晚本是要跟她說正事的。柳輕候扶著九娘子的肩膀將她從懷裡推出去與自己四目對視,端肅著臉色道:“你以後要少喝酒,尤其是那性烈的斷腸更是不能再喝了”

    “為什麼?”九娘子頭一扭,嘴巴撅的老高,“一甌五貫,我給錢還不行嗎?”

    哎呀,還學會犟嘴了!柳輕候手上一使勁,九娘子就倒在了榻上,隨即巴掌就落到屁股上了,只不過聽著聲音雖響,卻是一點都不疼,“這是錢的事兒嘛,你才多點兒大,天天這樣喝下去影響容貌、記憶力不說,早晚還得影響生孩子”

    正在柳輕候手掌下哼唧著的九娘子聞言猛地翻身坐起,“你說的是真的?”

    “陶淵明你知道嗎?”

    九娘子點點頭,“樓中不少阿姑都會唱他的詩”

    “知道就好,那你知道他有幾個孩子嗎?”

    九娘子雙眼瞪大,茫然搖頭。

    “五個,五個啊!卻沒有一個是正常的”說到這裡,柳輕候低聲把陶淵明的《責子》詩吟了一遍:

    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柳輕候吟完,稍稍解釋了詩意後接著又問,“為什麼陶淵明這麼偉大的詩人五個孩子都是如此,你知道原因嗎?”

    “因為……喝酒?”

    柳輕候在九娘子白皙嬌嫩的臉上拍了拍,“孺子可教也。他太喜歡喝,也喝的太多了,父母喝酒太多會影響孩子的,這可不是他說的天命,而是沒有優生的結果。另外,他寫這首詩的時候年紀其實並不太老,卻已鬢生白髮,肌膚不實,這也跟喝酒有關,你想跟他一樣嗎?”

    九娘子雙手摀住臉,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盯著柳輕候,“你,我讀書少……你可不能騙我”

    “剛才所說字字不虛,若有欺騙,天誅地滅”柳輕候口中起誓,心中卻是無奈的很。這要是在後世,一個教育宣傳片一看萬事OK,而在唐朝搞優生優育卻就是難。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又冒出昨天碰到的李白來。偶像跟陶淵明一樣啊,本人才華天縱,孩子卻蠢笨的智力連普通人都跟不上,還不是因為縱酒過度又不懂優生,白白浪費了好資源。

    九娘子的蔥白小手掩上來時已經晚了一步,誓已經發完了。

    “誰讓你發誓的,我不喝了還不成嘛”九娘子賭氣說完,頓了一下後臉色發苦,期期艾艾道:“就……就怕……忍不住”

    柳輕候看到她此刻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怕前功盡棄,遂上前一步將她重又攬進懷中。

    “也沒說完全不讓你喝,只是斷腸不能再喝了,那酒太烈,對女孩兒身體不好。那些果子酒還是可以喝的,對了,你可以喝葡萄釀啊,不過要喝就得喝好的”

    九娘子臉色好了很多,“葡萄釀分兩種,一種是我大唐的河東葡萄釀,一種是從海路運來的波斯葡萄釀,最好的是波斯葡萄釀,很貴的”

    “有多貴?”

    “價逾黃金”

    柳輕候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不過想想從波斯經由海路萬里而來,再想想這時代的交通及海運條件也就勉強能理解了。

    “價逾黃金也喝”柳輕候說話時的語氣惡狠狠的,“如今咱也是賣酒的人了,賣酒的人還能喝不起酒?笑話!對了,好喝嗎?”

    以前對唐酒不太感冒,與楊崇義等人宴飲時喝的都是號稱大唐八大名酒之一的三勒漿,這波斯葡萄釀還真是沒喝過,因有此問。

    九娘子膩在柳輕候懷裡頭點的跟小雞叨米一樣,“我前不久喝過兩回,好喝,那酒比其他酒都醇,也沒有咱大唐河東葡萄釀的燥性”

    都能喝出“醇”與“燥”的差別了,看來這丫頭還是真喜歡喝,也真會喝。柳輕候一時間興致大起,雙眼灼灼間賊兮兮問道:“醉夢樓裡藏的有嗎?”

    “以前沒有,也就是這一半年才開始存的”

    言至此處,極力揚起脖子看向情郎的九娘子雙眼驀然光華大發,恰與柳輕候灼灼的眼神撞到一處。瞬間便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弄兩甌回來咱嚐嚐”

    九娘子“噌”的從柳輕候懷裡躥起來,動作之快之矯捷,情緒之興奮簡直讓人咋舌。

    “等著啊”,話音未落,九娘子已狸貓般的從屋裡跑出去了。

    看著她這一系列變現,柳輕候先是啞然,繼而失笑出聲。

    沒過多久,九娘子回來了,懷裡抱著一隻極小的木桶,放下後說了句“再等等”人就又躥了出去。

    柳輕候拿過木桶,聞了聞桶上的橡木氣息,嘿,還真特麼是原裝進口哎!

    九娘子再度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托盤,盤上鼓鼓囊囊的東西被一幅淨潔的白絹蓋著看不清楚。

    九娘子放好托盤,又從懷裡掏出兩隻晶瑩剔透的水晶琉璃樽後滿足的嘆了口氣。而後開桶倒酒,堪堪五分。

    波斯葡萄釀酒色如血,倒進以純水晶琢出的琉璃樽後樽映酒色愈發炫目,單這賣相就甩出三勒漿一大截。

    九娘子搓了搓手後才掀開托盤上的白絹,下面蓋著的是大約十尾冰雕出的小冰魚,鱗鰭俱全,惟妙惟肖。

    小冰魚旁邊是一支竹夾子,九娘子拿起竹夾子看著柳輕候,她做這一系列動作時臉上表情之認真簡直與無色念經時的樣子有得一拼。

    看到這兒柳輕候哪兒還能不明白九娘子的意思?“現在天還涼,有一尾就夠了”

    想賣關子沒賣成的九娘子滿臉驚訝,“你喝過?”

    這一問竟讓柳輕候有些恍惚,神思瞬間被扯回到一千三百年後,好在拉回來的及時,“想當然耳”

    “就你聰明!”九娘子含笑含嗔的說了一句,用竹夾子夾起一尾小冰魚投進樽中,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清脆可聽。

    冰魚投好,兩人便對坐靜等,像守著什麼小秘密一樣,一時間房中的氣氛份外溫馨。

    冰魚融化大半時琉璃樽中順著酒沿處已經起了一圈細密的小冰珠,柳輕候再也等不得了,端起琉璃樽晃晃聞聞後小小呷了一口,冰涼的寒意過後確有醇厚的葡萄酒香在唇齒間繚繞不絕。

    “怎麼樣,怎麼樣?”九娘子緊盯著柳輕候的臉,急迫的像個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反正柳輕候就覺得這名為波斯葡萄釀的酒實比他後世喝過的最好的葡萄酒味道更正,微瞇著眼睛道:“今年夏天就指著它過了”

    九娘子笑瞇瞇的端起自己那樽,喝過一口後雙眼就瞇了起來,那滿臉的滿足噢簡直了。

    四目對視,兩人俱都一笑,而後幾乎是不約而同脫口一句:“要掙錢!”

    兩人正自喝的高興時,門外遠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又重又疾。九娘子聽到這腳步聲後臉色立變,“糟了,大姐發現了”

    柳輕候一揚脖子將剩下的酒盡數倒進嘴裡,涼勁冰的他齜牙咧嘴,“還愣著幹什麼,跑啊”口中說著,人已抱起沒喝完的橡木桶向外跑去。

    九娘子只愣了一下跟著就跑,就這她也沒忘了抓上水晶樽,一併用那白絹抄了幾尾小冰魚。

    兩人跑出房子就看見蕭大娘子從一邊殺氣騰騰的衝過來,看到他兩人後當即加速,同時口中“吃裡扒外,站住”的討伐聲洶洶而出。

    傻缺才會現在站住,柳輕候一句話不說,悶頭領著九娘子一路躥回了宣陽坊。

    為了壓驚,兩人又各倒了一樽。因是天候還冷,九娘子臨逃前順手抄的小冰魚也沒怎麼化,嘿,再好沒有了。

    由此,柳輕候知道了葡萄釀在唐朝的俗稱——魚兒酒!

    一樽酒還沒喝完,常建急匆匆從外邊走了進來,大冷的天裡他額頭上卻是見了汗意,“無花,你倒是好清閒,當真一點不操心?”

    柳輕候示意九娘子給常建也整一樽,九娘子沖他皺皺眉頭後起身去洗琉璃樽。

    “你是去了貢院?看樣子榜單還沒出來是吧”

    常建“咣”的在柳輕候對面坐下,手中作勢搧著額頭,“還差幾天才進三月,天兒怎麼就這麼熱了,邪性。還沒!”

    看他這煩躁的樣子哪兒是天熱,分明是心火太旺啊。柳輕候原本不想想這事,等著結果出來就是了,結果讓他這一撩撥,自己也躁動起來。

    這考試還跟後世不一樣,後世好歹有個分數,唐朝科舉就倆結果,中,或者不中。就跟賭場裡猜寶押數一樣,一翻兩瞪眼,但越是如此,開盅前人越緊張,越想越緊張,典型的賭徒心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8
一百一十七章放榜了,落榜了,炸榜了





    對美人賞美酒的好心情徹底是毀了,因是落第了兩回而比他更焦躁的常建則是典型的食不知味,嘴裡喝著魚兒酒卻愣是一點兒沒察覺出異常。

    他這般表現看的九娘子眉頭恨不能豎起來,對著柳輕候比劃口型,“牛嚼牡丹”

    焦躁的確是能傳染的,自打常建這一躁之後,柳輕候也什麼都乾不成了,心裡想著的全是皇榜,全是科考結果。第二天甚至還起了個大早跟著常建跑了一趟貢院。

    他本以為自己來的就夠早,到了之後才發現貢院前的廣場上已經站了好些人,空氣裡的焦躁不耐簡直是如有實質般撲面而來。

    轉了轉問了問,今天分明沒有放榜的意思,但廣場上的人卻大多沒有要走的想法,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的熱鬧不堪。

    柳輕候見常建有往人堆裡湊的想法,當即扯了他轉身就走,“都這時候了還有啥好說的,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瞅著該開榜了卻就是不開,要命啊。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常建活是個熱鍋上的螞蟻,柳輕候也不比他強多少,就連晚上睡覺都受到嚴重影響,輾轉反側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才勉強睡著。

    轉天上午,猶自在睡夢中的柳輕候被一聲大喊猝然驚醒,剛一睜開眼睛就听到常建正在“哐哐”的擂門,“快起來,放榜了!”

    柳輕候愣了一下後“唰”的從榻上坐起,剎那間就覺心跳驟然提速,鞋也沒穿的躥過去拉開門,“真的?”

    臉色發紅的常建只回了一句,“快走!”

    匆匆梳洗罷跟著常建往外跑,一出門正好撞上正往裡奔的九娘子,當即三人一起出門叫了一輛馬趕腳趕往貢院。

    緊挨著平康坊和長安東市的宣陽坊地理位置非常好,距離貢院也很近,但就這麼短短距離卻愣是走了近一個時辰還沒到。沒辦法,人真特麼太多了,看榜的,看熱鬧的,沒準兒還有準備榜下捉婿的把路上擠的近乎是水洩不通,讓柳輕候很有後世塞車的即視感。

    等到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常建當先跳下車,三人就在車輛的縫隙中往貢院蹭去。

    蹭到貢院前面的廣場,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柳輕候護著九娘子終於擠到皇榜前時面泛油光,全身紮紮實實出了一身透汗。

    “快看,快看,你在哪兒?”

    唐時金榜題名的金榜跟後世不大一樣,宋之後科考三年一次,進士一科一次能錄三四百人,考生們看榜往往是從最後一名往前看。此時卻是一年一考,進士一科一次最多也就錄三四十人,最少的一年只錄了十七個,因是取中的人少,榜上名字幾乎一眼就能掃盡。

    “柳輕候”這個名字其實辨識度很高,屬於那種一眼就能瞅上的。柳輕候瞅了一眼,沒看見,心里當即就是“咯噔”一跳,繼而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兒,嗓子眼兒以下就變的空空落落。

    正在這時,身側一聲脆響,卻是常建情不自禁下拳掌交擊發出的聲音。

    開元十五年禮部試進士科,常建中了!

    柳輕候深吸一口氣從進士科榜單第一個名字開始看,沒有;第二個,不是;第三個,還不是。

    越看心中越涼,第三十二個名字看完,依舊不是。而後面已經沒有第三十三個名字了。

    大唐開元十五年禮部試進士科取中金榜上共三十二個名字,其中沒有柳輕候。

    柳輕候落榜了!

    從第一名看到最後一名,再從最後一名看到第一名,來來回回兩遍後柳輕候心裡終於確定了這個結果,隨即整個人就懵了。

    怎麼會落榜呢?在後世無論什麼考試他都是如履平地,且每每還能名列前茅,落榜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但也就因為太新鮮,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不是不好接受,而是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有那麼一段功夫柳輕候跟世界完全脫節了,眼睛睜著卻看不見,耳朵張著卻聽不見,眼前分明到處都是人,感覺到的卻是一片寂靜,與此同時心裡空的厲害,也冷的厲害。

    這種狀況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當他恢復過來時人已經背向皇榜,正被極力推著往外走。

    “怎麼了?”

    “有人鬧榜,亂起來了,快走!”

    柳輕候極力扭頭往後看,果然見金榜下亂糟糟一團,就如平靜的湖面上掉下塊大石頭,形成漩渦的同時,正向外擴張著一**漣漪。

    我靠,炸榜了!

    柳輕候激靈靈徹底醒了,這樣的場合,這樣的環境搞不好可真是要死人的,即便無傷無礙,走得晚了被官軍給圍上也不得了。

    一旦被抓而後名字落冊,最終人固然會被放出來,但科考可就再也別想了,不是不讓你考,而是上了黑名單後考也白考,永遠也別想中。

    鬧榜的事兒並不稀奇,但後果之嚴重卻是年輕氣盛的舉子們很難明了的。

    原本被推著走的柳輕候清醒過來後護住九娘子,招呼上常建就往外急突,此刻落榜不落榜反倒拋到了一邊,滿心滿腦只剩一個念頭,“走,趕緊衝出去”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衝到了貢院廣場邊緣,看面色蒼白的九娘子與常建一邊停下大口喘氣,一邊還有看熱鬧的意思,柳輕候一手一個拽住兩人就往回走。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炸榜的熱鬧小老百姓實在是看不起。

    抄能走的好走的路經由東市繞到北里醉夢樓戲場,人在公事房中坐定之後,柳輕候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恨恨聲道:“今天可真特麼刺激”

    “無花……”

    柳輕候看常建一臉的為難,一臉的小心翼翼,也不等他再說先已擺了擺手,“以我兄之大才尚且三科方中,我這第一次落第也實屬預料中事,放心吧,我想得開,大不了明年再重新來過”

    話說完,柳輕候起身端端正正向常建行了一禮,“恭賀常兄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常建邊還禮邊口中說著客氣話,只是眼眶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紅彤彤的,眼瞅著眼淚就要下來了。

    離家三年屢考不中,滯留京師行囊空空,這三年間他實在是有太多的心酸抑鬱,而今盡數化為了這一泡盈眶熱淚。

    一時間兩人又都無話,九娘子悄無聲息的走到柳輕候身後靠在他背上,似乎是想給他個依靠。

    倒也正是九娘子這無聲的安慰及怯怯擔憂的表情反而激發了柳輕候胸中的傲氣,靠,哥穿越都能不死,一次科考落第算個毛線哪,讓個女人擔心的連話都不敢說了,還當個屁男人。

    身體放鬆靠在九娘子懷裡,柳輕候後仰起頭,笑說了一句,“我如今還不滿十七,等得起,放心吧,我沒事兒。”

    九娘子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後表情終於鬆動下來,“就是,明年再考,必中的”

    這邊柳輕候與九娘子互相安撫住後,常建激動的情緒也已平復下來。不過他隨即就陷入了焦躁不安,不時起身走到門口向貢院方向張望,分明知道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卻總是忍不住。

    這是患得患失啊,是怕因為鬧榜引發結果變動,再把煮熟的鴨子給飛了吧。

    “安排幾個伶俐腿腳好的往貢院那邊探探消息”吩咐完九娘子後,柳輕候才向常建道:“科考乃朝廷掄才大典,何等莊嚴肅穆,既已公開張布結果就斷無再行變更的道理,否則朝廷顏面何存?以後的科考又怎麼辦?常兄,放心吧,你這新進士穩穩噹噹誰也鬧不走”

    常建聽完自失的一笑, “論年齡,我癡長你十歲,但要論養氣功夫真是差之遠矣。楊杰馳說你是妖孽,這話真真不假”

    柳輕候聞言也笑,“常兄難倒忘了我剛才在榜下的失態?再說考中卻偏偏碰上鬧榜的又不是我,人說別人總是容易”

    就此說了幾句後兩人又都沒了再說話的興致,九娘子吩咐完後重新回來依舊靜靜站在柳輕候身後。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8
一百一十八章哪兒小?不小了!





    此後就是等出門打探的僕役們傳回消息,枯坐了一個多時辰後第一個消息傳回,消息的內容是關乎於鬧榜的原因:

    金榜上公佈的名單與預期落差太大,很多考前的大熱門都落了榜,這就給鬧榜者們提供了最好的由頭與正當性,於是“蓬”一下就炸了。

    這其中被鬧榜舉子們頻頻點到的名字中就有他柳輕候,聞聽此言,柳輕候不僅沒有一絲高興,反而是瞬間寒意頓生,繼而慶幸自己跑的夠快,躲的夠遠。

    慶幸之餘他也在心中感嘆,這一切都是不糊名的罪過啊。因為改卷不糊名,取中的指向性就太強,更關鍵的是也使考官們少了一層保護層及防火牆,一旦出事辯解的由頭都不好找。

    這個僕役報完消息轉身再去打探沒多久,第二個僕役帶回了鬧榜者的新動向。

    也許是因為鬧榜者們身份特殊的緣故,柳輕候預期中大軍彈壓的景象至少暫時還沒出現。鬧榜的鄉貢生們在貢院前鬧了一陣兒後,浩浩蕩盪直奔主考官賀知章家去了。

    聽到這話,柳輕候失聲叫了一句,“哎呀”

    “怎麼了?”

    柳輕候口中答應著常建,“這也鬧的太大了”,心下想的卻是後世看過的一則材料。

    歷史上在賀知章身上確實發生過考生質疑其取士不公的鬧榜事件,最終逼的這位四明狂客不得不搭梯子爬牆頭上跟考生對話解釋,尷尬的要死。

    此事不僅成為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刻,同時也極大的打擊了他在士林中的人望,以至於原本穩穩噹噹就能從張說手中接過的文壇盟主就此旁落張九齡。要論實際損失的話,他這個主考倒比落榜考生們更大。

    今年落榜明年還可以再考,但士林人望一落卻是再難撿回來了。

    後面僕役們傳回的消息證實了柳輕候的記憶沒有出問題,事態的發展確乎是鬧榜考生一路衝到了賀知章府,群情激奮的逼著這位今科的主考大人出來對質。

    被堵住的大門上被不斷扔來的石頭砸的“咣咣”亂響,門外眾多鄉貢生們因過於激動熱血以至於面目猙獰,賀知章面對這樣的局面那裡還敢出來?

    然則又不能,也不甘就躲在屋裡任人辱罵,最終他老大人採取的方式就是架起梯子爬在牆頭上與鬧事考生對話,試圖安撫考生並自辯。

    但他沒想到的是,當他狼狽到甚至有些滑稽的爬上牆頭時,無論安撫與自辯的最終結果如何,他那歷數十年日積月累之功才成就出來的宗師金身便已崩解了大半。

    唐朝版的這一場群體**件最終在大批公差到場後落下了帷幕,對於李三郎能忍住沒動用羽林軍,柳輕候在心裡給他大大點了個贊。

    至少在開元十五年時的天子李三郎,依舊是那個一手打造出前所未有之極盛之世的有道明君。

    聽說事情終於安然落幕,柳輕候與常建都不約而同長舒了一口氣。而此事的衝擊事實上幫著他度過了落榜之後最最艱難的時刻。

    昨晚本就沒睡好,這一天又大起大落份外耗人心神,事情落定在醉夢樓戲場草草吃了些東西後,終究免不了有些寥落,也什麼話都不想再說的柳輕候回到宣陽坊蒙頭就睡。

    心裡其實還是失落,但這一覺卻睡的分外香甜,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柳輕候坐在榻上恍惚出神。

    經過一夜的沉澱,失落感早已沒有昨天那麼強烈,不可避免的難受之外他現在更多的是茫然——生活一時沒了重心的茫然。

    再度複習備考明年?且不說現在就開始早不早,問題是心裡壓根兒也不想啊,至少在短期內怕是看到書都能煩死;再則科考三門也就是那些內容,再看也看不出個花兒來。

    讀書是不成的;醉夢樓戲場已入正軌,實際是也不要他管什麼;至於造酒,缺少的也不過是一場或者幾場談判,雖然會耗費心思,卻也花不了多長時間,由是一個硬邦邦的問題就扔到了面前。

    未來該干什麼呢?

    懶散在榻上想了許久也沒個頭緒,於是人就愈發懶洋洋的了。九娘子親自送食盒過來時看著他這懨懨的樣子心疼的差點落淚。

    被九娘子催著起了床,洗漱罷剛剛吃過早餐不久,楊達與李叔夜就聯袂登門了。

    楊達此來沒說一個字的造酒之事,表面看是來浪門子聊天,其實卻是來行安慰的。兩人如今雖在商賈人家為清客,出身卻是個文人,對文壇掌故知之甚詳。

    他二人一搭一檔,妙語連珠的說起了文壇舊事,看起來似乎都是與當下無關的前人舊經歷,但把他們所說總結起來,很容易得出的結論就是科考艱難,一戰功成者罕有,即便諸多名滿天下的前賢大家也都經歷過落第之痛,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他二人走後沒多久,蕭大娘子與許公達一起來了。有段時間沒見這位蕭藝老師,鬚髮皆白的他愈發顯得仙風道骨,飄飄然直有凌雲欲舉之意。

    柳輕候忙著上前去迎的同時,心中暗自感慨“許師這眼瞅著真是要活成個神仙了”

    常建一大早就去打探消息去了,既然沒有別人,三人連九娘子就都沐浴著初春的暖陽坐在院子裡說話。

    主要說的是大娘子,她秉持著一貫的話糙理不糙的風格,其間不止一次把柳輕候的肩背拍的山響,似乎是要用這種方式喚起其好男兒不能讓一個小尿坑憋死的力量。

    儘管大娘子話語中安慰、鼓勵、打氣的意思都表達到了,但柳輕候卻感覺她似乎並不為自己的落榜難過,甚至還有著極力掩飾的高興;而她此來的目的似乎也不是為了安慰,更多的分明是在勸婚。

    好男兒就應當先成家再立業,不管找誰看九娘子都是旺夫宜男之相,反正現在閒著也是閒著,娶個老婆生個兒子玩玩兒唄!

    好傢伙,她這一趟真把柳輕候安慰的差點吐血。老樂師許公達倒是沒有多話,念了一段《道德經》的夫唯不爭和清靜自守後,取過隨身攜來的琴撫了一曲。

    曲子不是什麼名曲,隱隱然是道教樂曲。不知是不是讀經有成後功夫在詩外的促進了琴藝的突破,許師這一曲真讓柳輕候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極品音樂中所含蘊的鬼神之力。

    自昨天放榜後一直沒平靜過的心在這不知名的琴曲中獲得了安寧,琴曲猶如最澄澈清涼的山泉將其心及臟腑濯洗了一遍,那種感覺之美妙已經超越了語言所能形容的極致,言不盡意莫此為甚。

    一曲終了,許師負琴飄然而去。柳輕候站在院門處看著他的背影充滿了仰慕,穿越過來能碰到這等琴已近乎道的宗師,並有幸蒙他親授蕭藝,幸甚何之!

    更關鍵的是他老人家今天此來的這一曲也為自己指明了蕭藝練習的方向,所謂無言之教是也。分明已邁入宗師門檻的許公達許師不僅是琴藝突破近乎道,就連行事之飄逸深遠也已近乎道了。

    九娘子見柳輕候久久的看著大娘子與許公達消失的方向,低低聲道:“我也沒想到大姐今天會來說這些”

    “大姐也是一片好心”柳輕候轉身過來將九娘子往懷裡擁了擁,“不過還是太小了呀”

    因是在大門口,九娘子被柳輕候一抱後馬上掙脫出來,口中語氣卻是不忿的很,“哪兒小了?已經不小了!”

    柳輕候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最終忍不住失笑出聲,“是,最近長得快,這個的確是不小了。但我說的是懷娃娃,生孩子,你的年紀還是太小,太危險了”

    這一番調笑讓柳輕候心情好上不少,九娘子更是放心了不少。時近中午,九娘子要回去忙下午小戲搬演的事情,就在她走後沒多久,一輛蔥油輕車載來了今天的第三波拜訪者,同時也是最出乎意料之外的拜訪者——花尋芳。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8
一百一十九章訪客不絕





    若是科場高中後看到她柳輕候一點都不會奇怪,但自己分明都落第了她這主動登門可就怪了。

    見柳輕候站在院門口似乎有些發楞,艷光四射中更添了幾分成熟風韻的花尋芳見禮的同時嫣然一笑,“上門都是客,輕候先生堵門不納,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輕候先生”這四字稱呼聽的柳輕候是牙根兒發酸。不過身體卻是已經讓開了道路。

    依然是盛裝而來,依然是例不空手,見花尋芳把送完東西的僕役都給打發了出去,柳輕候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頭。

    僕役們魚貫而出後,見客的花廳中一時就只剩了兩人隔著小幾及一盞清水對坐。

    柳輕候坐的很放鬆,語氣也很輕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只不過如今我已落第,實不知還有什麼是值得花魁娘子登門的”

    “無花你年紀不到十七,縱然再落第兩次然後高中,依然不遜色於絕才驚豔的摩詰先生,些許小挫又值當什麼?士林皆知相見時難別亦難的無花僧早晚必中,你這事主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頓了頓見柳輕候不說話,花尋芳端起清水顧自笑道:“再則,今科榜單多有久負盛名而落第者,人皆以為取士不公。無花你在今科落第不僅於聲名無損,隱隱間反倒有益增聲勢,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柳輕候眉頭挑了挑,哎呀,這個女人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來過去這一年她歷練的真是相當不錯啊。只不過這樣說話還是累,他索性擺了擺手直接道:“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此來意欲何為?”

    “受人之託,邀你赴宴”

    “噢,誰?”

    “賀禮部”

    柳輕候身子猛然一僵,繼而坐正了,臉上輕鬆的表情也消失了,“誰?”

    “今晚尋芳閣,賀禮部欲與名動京華的無花僧一聚,未知你可肯赴約?”

    “他怎麼會找到你來邀客……”柳輕候話沒說完就自己住了口。無花僧與花魁女的所謂佳話早已遍傳長安了,賀知章以她為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至於他為什麼不直接譴人來找自己,其實想想如今兩人之間身份與關係的尷尬也就很好理解了。真把這事兒在腦子裡轉一遍後柳輕候赫然發現,至少對賀知章而言當下這種方式是最好的,成當然是好,不成也不尷尬,可謂進退有度。

    赴約不赴約?見還是不見?

    柳輕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對於賀知章這次約見的目的他心裡隱隱是有些譜的。這位剛剛栽了個大跟頭的老大人想要修復羽毛,問題是自己要不要配合他演這場戲?若是去又該秉持什麼態度?

    沉吟良久之後,柳輕候抬頭看向一直靜靜等待的花尋芳,“既是賀禮部相邀,敢不從命?”

    花尋芳削肩為之一鬆,臉上剎那間露出的笑容如春花綻放,美不勝收。唯有發自內心的笑容才會散發出如此麗色。

    柳輕候看著她的笑容緩緩又補了一句,“不過我有個條件”

    笑容凝固了,“無花,即便出了昨天的事情那也是賀禮部啊……”

    柳輕候直接截斷了花尋芳的話,“我這條件不是衝著賀禮部去的,是向你提的”

    花尋芳剛剛放鬆的肩膀又抽緊起來,“你說”

    “今晚我與賀禮部一會之後我不管你用什麼說辭,總之要跟我撇清關係,從此無花僧是無花僧,花尋芳是花尋芳,互不相干”

    言至此處,柳輕候的語氣放柔軟了些,“長安缺什麼也不會缺出身寒微又懷才不遇的士子,花娘子想要找人演戲還望另請高明”

    花尋芳臉色變了,沉默了一會兒後赫然聲道:“你可是覺得我一直在利用你,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也是在利用我。欲出仕先科舉,欲科舉先揚名,這本是兩相得利的事情又有什麼不好?人言過河拆橋,無花你倒好,河還沒過先就想著拆橋了”

    她說的有道理嘛,的確是有。無花僧與花魁女的所謂佳話對雙方揚名其實都有加持作用,但問題是,“我從沒想過要利用你,開始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而且你這種綁架式的利用方式沒有人會喜歡,我也不例外”

    花尋芳霍然起身,白嫩嫩的小手“啪”的拍在小几上,身體前傾,如一隻護食的母狼,“那你要我如何?移情別戀?還是在你剛剛落第的時候?那我過去一年多來所作的一切豈非前功盡棄?”

    幾乎是吼著說完,花尋芳也不等柳輕候答話,身子一轉裙裾輕揚中轉身就走,一直到了花廳門口時忽然停住,轉過身來嫣然一笑,“賀禮部的這次機會固然難得,但在我心裡無花你可要比他重要的多,你知道為什麼嗎?”

    柳輕候沒說話,花尋芳也不以為意,笑著低聲道:“因為賀禮部於我而言只是聲名的增益多寡,而無花你卻可以使我成為傳奇— —蘇小小一樣的傳奇。

    所 ,除非我死了,否則你這一生都別想擺脫我。不,是無花僧與花魁女永不分離,如此數十年後,人們再說到花魁,想到的第一個名字永遠會是花尋芳。你們這些讀書人常說什麼三不朽,我花尋芳何嘗不能?”

    我靠,柳輕候徹底無語了,直到花尋芳已經走到院門口時他才喊了一句,“且慢!”

    送走花尋芳後,柳輕候靠在桂花樹下習慣的位置久久沒能從蒙圈的狀態裡走出來,與此同時,腦海裡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憶曾經看過的蘇小小資料。

    妾乘油壁車,

    郎跨青蔥馬。

    何處結同心?

    西陵松柏下。

    六朝蕭齊年間錢塘第一名妓蘇小小無疑是個傳奇。

    她的容貌、才華,以及那一乘自製的油壁車即便千年以後依舊為人津津樂道。但這些都不足以使她成為傳奇,譬如薛濤之於元稹,譬如柳如是之於錢謙益,讓蘇小小最終成為傳奇的依舊是一個男人,一段情。

    蘇小小早已作古兩百餘年,卻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個她狂熱的鐵粉,一個立志要成為傳奇的花魁,一個跟儒生們一樣將不朽作為人生最高追求的名伎,被一個這麼有追求的女人纏上,活是要了命了。

    問題是這事兒上自己偏偏還真就做不了什麼,越是對她無情,反倒越能襯托她的專情,襯托她的悲劇美與聖潔,這……這分明是在為傳奇添磚加瓦呀!

    簡而言之除非是花尋芳自己改弦更張,否則柳輕候對於兩人關係的改變上什麼都做不了,做什麼都是錯。而且一不小心還很容易把自己整成個阮郁,也就是後世文人們一寫到蘇小小必然會罵的負心漢。

    這女人就是個坑啊!儘管柳輕候一向自矜腦子還挺好使,但面對這般蒸不熟煮不爛捶不扁的花尋芳,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中午吃完飯,繼續不斷有訪客光臨。一身宦官服飾的汪大用直接來到宣陽坊小院兒,看的柳輕候怪怪的,偶爾看到這一幕的左鄰右舍眼神也是怪怪的。

    汪大用以前雖然沒少來,但就這麼大喇喇穿著宮服卻還是第一次。

    他分明是知道柳輕候在想什麼,“我是為斷腸酒來的,這幾天進宮謁見貴妃娘娘的命婦們不止一次提到這酒,還有那'漏春能釀銷愁酒,但是愁人便與銷'的歌詩,貴妃娘娘讓採買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上次是小戲搬演,這次是斷腸酒,那些往內宮謁見的命婦們還真不是一般的八卦啊。但這對柳輕候而言卻不是什麼好事,皺起眉頭道:“大用,這酒如今的產量極低,我手上也不過幾百斤,進獻貴妃娘娘些當然義不容辭,只是千萬別整成了貢酒”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