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81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1
第七十章原來如此





    點火長桿將多而密的花燈次第點亮,準備已久的小戲搬演至此正式拉開帷幕。所有人各司其職,柳輕候則隨著蕭大娘子和九娘子一起前往早已擴建完畢的原後花園角門處迎賓。

    最先到來的是北里中曲、南曲的各家青樓東主們。

    自從去年花魁大賽開始,原本奄奄一息的醉夢樓突然如彗星般沖天而起,聲勢之盛屢屢到了能引領風潮的地步,而此番的改擴建又鬧的動靜很大,所以無論交情如何,這些東主們幾乎無一例外的都到了。

    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並不為祝賀而來,但總要親眼看看醉夢樓又在搞什麼鬼,不來的話心裡總是不踏實。

    對這些東主們柳輕候絕大多數都不認識,迎接他們的任務主要由蕭大娘子承擔,目的是藉此正式將九娘以小戲搬演東主的身份推介出去。

    此舉既是為了昭告搬演小戲這舖新行當的主人是誰,更是為了表明蕭九娘子正式退出煙花青樓行當,哪怕她實際上從未見客,但因為出身的緣故若沒有這樣的表明,北曲依舊會將她以清倌人視之。

    柳輕候原本樂得清閒,不過這些東主們卻似乎都知道他,每個人跟大娘子和九娘子說完話後都免不得要跟他也說上幾句,結果是想清閒也清閒不下來。

    在此過程中柳輕候通過蕭大娘子對各家東主的介紹發現了一個極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來賓中最先到的幾乎都是中曲的東主,然後才是南曲,鮮少例外。

    似乎就跟有人提前通知了時間排練過一樣,而這種順序恰好正符合北里三曲,愈南愈貴的現實。

    當南曲的東主們也到的差不多時,尋芳閣趙東主陪著李行首到了,一併同來的還有今年花魁大賽的魁首花尋芳。

    蕭大娘子領著九丫頭帶著一串奔放的笑聲迎向李行首和趙東主,柳輕候隨她一起到了花尋芳面前,“恭喜花娘子力壓群芳,榮登花魁寶座”

    花尋芳福身還禮,“這還得多謝無花你的玉成吧”

    柳輕候面做茫然狀,“花娘子艷藝雙絕,榮登花魁乃名正言順。何出此言?”

    花尋芳扭頭看看,見蕭大娘子她們寒暄的正熱鬧,笑聲是一陣兒接一陣兒後悄步上前挽住了柳輕候的一條臂膀。

    說是挽,其實是掐還差不多,“我比她蕭九娘子差到哪兒了?這花魁本就該是我的,如今卻弄得是你們讓出來一般。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醉夢樓必定連第一場比賽都過不了”

    這姑娘你說你說話就說話吧,靠這麼近抱人胳膊抱這麼緊幹嘛,搞得人心裡麻酥酥的。使勁拽拽還拽不出來,“謠言!花娘子你的花魁實是眾望所歸,醉夢樓及我本人都是心服口服,如此說法必是心懷嫉妒者刻意放出的謠言,既不能聽,更不能信”

    花尋芳一隻手該抱為掐,暗暗發力,“那一千貫莫非也是假的?”

    哎呦,這娘們竟然玩兒真的,真特麼疼啊,偏偏這樣的場合柳輕候不僅不能叫,甚至還要強忍著保持住臉上微笑的表情不變。

    花尋芳手上停了停,就像中場休息,懸而未離,“你幫著醉夢樓起死回生直至如此興旺,情義上已做的無可指摘。等與她們的僱傭期滿後就來幫我,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我能給的全都給你,如何?”

    “花娘子你已經是花魁了……”

    “我要做蘇小小那樣的真花魁,而不是一年一個,轉眼就被人忘記的過眼雲煙……”

    正說到這裡,蕭大娘子她們那邊已經寒暄完畢要進場了,聽到趙東主的輕喚聲後花尋芳笑著鬆開了柳輕候的胳膊,只不過她在離去前還以極低的聲音的留了一句話,“無花,我還是清倌人哦!”

    “哦”的那一聲拖音發於鼻腔,當真是**蝕骨,令人不由自主的浮想聯翩。

    柳輕候的目光無意識的落在她的背影上,心裡自然而然想到了蘇小小這個六朝蕭齊年間的第一花魁。

    其人雖是歌伎出身,但她卻用自己的容貌、詩才、油壁車,乃至埋骨處的西泠墓使自己徹底的融入了西子湖的山水美景,並造就了一個屬於歌兒舞女的永恆傳奇。

    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慕才亭邊慕才人,小小佳人小小情。

    以這樣的傳奇為目標,花尋芳還真是其志不小啊!

    柳輕候正自感懷,耳邊一聲煞風景的怒啐聲卻打斷了他撫今追昔的情懷,啐完之後還跟著一聲怒罵,“不要臉!”

    柳輕候一回頭就看到了蕭九娘子,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就在她說我還是清倌人的時候,哼,清倌人好了不起嘛,誰不是?”

    這話沒法兒接啊,而且裡面的醋意重的都能熏死人了,才十四歲的孩子這麼早熟,你說說這可怎麼得了?萬惡的封建舊社會啊。柳輕候正不知該說啥的時候,遠遠看見楊崇義帶著一群人走過來,心下大喜的迎上前去。

    長安兩市經太府寺認定的有二百四十行,跟著楊崇義一起來的幾乎無一例外都是行首,只不過大家從事的行當不一樣罷了。

    對於北里乃至整個平康坊各家而言,這些個行首們可都是真正的大恩客,攏住一個就能養活一閣一樓。

    這種級別的嘉賓能來一個都是好大的臉面,更別說眼下是來了一群,這對小戲搬演和醉夢樓的未來都有極大好處。

    李行首他們並未走遠,現在自然又折了回來以半個主人的身份引著蕭大娘子迎客寒暄,柳輕候往前推了一把剛剛跟上來的九娘子後來到楊崇義身邊, “行首高義,多謝多謝”

    這句感謝確實是發於赤誠。要沒有楊崇義,單憑醉夢樓的話這些人只怕一個都請不過來;楊崇義要是不用心,自己來敷衍一下都算給了大面子,同樣不會有這麼多人,人可是實實在在用心了,這就是情意啊。

    楊崇義已經跟李行首和蕭大娘子寒暄完畢,拉著柳輕候往旁邊走幾步避開了人群,“你最近可見過裴使君?”

    柳輕候搖搖頭,“不過我今天也邀請了他”

    楊崇義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他怎麼可能會來”,說完,頓了頓後,嘴裡驀然蹦出一句,“狗日的張說”

    說完覺得不對,掩飾的笑了笑,“過幾天我或許會再宴請上次那位對你青眼有加的中貴人,你務必要到”

    好好的罵張說乾嘛,這裡面是有事兒。

    柳輕候也笑了笑,只當沒聽見他罵當朝首輔宰相的那句話,“這是自然,我等著行首的招呼就是”

    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楊崇義交代完拍了拍柳輕候的肩膀就又走回了人群,並在李行首的親自作陪下進場去了。

    前方不遠處,尋芳閣趙東主與花尋芳避在一株垂柳的陰影下靜靜看著門口處的喧鬧。

    青樓行當最講究的就是眼明心亮,這些個行首們又都是北里南曲,乃至尋芳閣的常客,趙東主自然是認識的,“醉夢樓今晚真是好風光”

    旁邊的花尋芳聞言沒有說話,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你還別不服氣,就算尋芳閣有事,我親自出面只怕也請不到這麼多個行首結伴蒞臨。奇了怪了,他們為什麼會來,為誰而來?要是蕭大娘子真有這本事,醉夢樓前兩年也不至於落魄到自保都難的地步”

    待見到楊崇義將柳輕候拉到一邊私語,兩人分開時楊崇義拍柳輕候的肩膀又是如此親切自然時,趙東主兩腮的肥肉猛然一顫,“原來如此,這無花還真是個妖孽!”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1
第七十一章恩客與賓客





    “尋芳,你之前的想法是對的,這小和尚必須得弄過來,要用好杜大,另外你不妨把開價再拉高些”

    “我知道。他們開始走了,我們也進去看看醉夢樓究竟弄的是什麼玄虛”

    趙東主往陰影更深處退了幾步,“這可是觀察醉夢樓的好機會,別急,再等等,再看看”

    大門口,目送楊崇義等人走遠後轉過身來的蕭大娘子處於明顯的興奮狀態,柳輕候見她如此當即往旁邊讓了幾步離的遠遠的,這大姐一興奮就喜歡動手動腳,還專找身邊人下手,受不了啊!

    躲開沒一會兒王縉到了,身邊陪著一位襴衫中年,此人中等身量,又黑又瘦,雖然穿著普通讀書人的士子襴衫,腳下邁的卻是穩穩噹噹的四方步,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官兒。

    柳輕候快步上前見禮,“見過夏卿先生”

    王縉擺擺手,側側身子把襴衫中年給凸顯出來,“還不快見過許明府”

    此時官場習例中使君是刺史的別稱,明府則是縣令的別稱,看來這位的確就是藍田日暖玉生煙的藍田縣令了。

    還沒等柳輕候見禮,那許縣令先就皺起了吊梢眉,“夏卿賢弟說的就是他吧,怎麼是個和尚?”

    “他並非真的出家僧人,只是……自幼體弱,欲借神佛之力寄養在佛前而已,譬如元嘉之謝康樂”

    東晉末年,後來襲爵康樂公的謝靈運體弱多病,祖父謝玄怕他養不活便將之寄養在江南的道館中直至十五歲,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許縣令聞言點了點頭。

    柳輕候見狀繼續見禮,“晚學柳輕候見過明府”

    “柳輕候……你是關中柳家的出身?”

    我靠,這一問讓柳輕候猝不及防,雖然後世隱隱約約聽說過遠祖好像是源於關中,但他出生的地方可是離著關中十萬八千里,更特麼尷尬的是他後世出生的那個城市在唐代根本還沒出現,這說都沒法兒說啊。

    無奈之下柳輕候只能含混答了個不是,也沒具體說自己是哪兒的。

    聽他說不是,許縣令眼裡的光芒一閃而逝,黑瘦臉上的矜持就又多了幾分,嘴裡無意義的哼了幾個含混不清的好字兒後就將目光移到了蕭大娘子身上,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來回回好一番打量。

    打量的過程中柳輕候對天發誓真真看到他還舔了舔嘴唇,只把人噁心的毛骨悚然,至此柳輕候心裡原本有著的緊張一散而空,同時也明白了他為何如此黑瘦。

    色中餓鬼入青樓那還真是合適了,來啊,關門,放妖精!

    柳輕候嘴角一挑,看蕭大娘子與許縣令寒暄完畢後就欲親自陪著他二人進場,誰知這時偏有一聲宏亮的聲音傳來,“柳賢弟,愚兄來遲了,勿怪勿怪!”

    柳輕候與王縉等人循聲看去就見到一片燦爛輝煌。

    明亮的花燈下,新科進士王昌齡身穿簇新官衣正闊步而來,而在他身側及身後同樣穿著簇新官衣同來的不下二十餘人。

    將近三十人雖然年紀大小有別,但人人意氣風發,又都穿著同樣的簇新官衣,這些人一起聚在明亮的燈光下結伴而來的場景還真是有著極強的視覺衝擊力。

    柳輕候眼睛被耀花了一下,不過隨即就被驚喜給取代了。我靠,王昌齡真是太給力了!

    此前得王縉提醒說開業之期與科考放榜相近後他就有了利用一下的心思,之前給王昌齡送請柬時他也直接把自己的想法明說了,意思就是讓王昌齡拉幾個新科進士過來撐撐場面。沒想到的是王昌齡竟然把進士科新進士給一網打盡了。

    距離放榜沒多久,現在這二十八個進士科新進士實實在在就是長安城內焦點中的焦點,屬於自帶光環那種。今夜他們齊聚於此來看小戲搬演,這廣告效應大發了,醉夢樓想不火都難,搬演小戲想不引人關注都難。

    王昌齡人還沒走近,先灑下了一串爽朗笑聲,“今日我與諸同年往吏部關試,托天之幸二十八人皆順利通過,趁著高興索性一起來擾你,賢弟你這酒可得備足了”

    柳輕候迎上前去與王昌齡執手互握,這是極親近朋友才會有的舉動,“少伯兄,你這動靜也太大了吧”

    王昌齡趕蚊子似的揮了揮手,“新科進士遊平康坊,此正所謂風流淵藪是也,御史台都不管的,儘管放心就是”

    眼見他要給自己引薦那些新科進士,柳輕候忙先一步為他們引薦了王縉與許縣令。

    這個舉動很貼心,就連許縣令也為此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王縉與許縣令已是官身,而新進士在通過吏部關試之後也就意味著已經踏進了官場,於是乎這三十人就按著官場規矩在門口見禮,再加上王昌齡給他做的引薦,當此之時,門口處真是官話橫飛,官衣煌煌,盡顯富貴氣象,熱鬧到了極處。

    柳樹下的暗影中,趙東主“噝”的吸了一口涼氣,久久無語,

    花尋芳則是緊盯著燈火輝煌下的那一襲僧衣,銀牙暗咬,雙眸流光。

    這番寒暄一直持續了兩盞茶的功夫還沒有結束的跡象,柳輕候看著不是個事兒,上前找到王昌齡和王縉給他們打了個眼色。

    兩人都是極聰明的,自然知道柳輕候的意思,攏著人開始往裡走。

    柳輕候走不幾步,九娘從一側扯了扯他的袖子,並用另一隻手往身後門口處指了指。

    柳輕候順著九丫頭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頓時全身一激靈,“不知裴使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口中說著人已轉身回迎上去。

    裴使君三字一出,本是熱鬧到喧鬧的門口處頓時安靜下來,但很快就有滿含訝異的驚呼聲打破了這安靜,“是濟州裴使君,聖天子親許的刺史第一,他也來了!”

    “聽說聖天子將他的奏章親置於御案案首,有暇便取而觀之,以戒不忘生民之心,這事兒可是真的?”

    “這可是神童科中式的老前輩啊,聽說他是宋璟老相公的得意門生”

    “廣平郡公的名諱豈是我等可以隨便說的,梅年兄慎言!”

    裴耀卿同樣是一身讀書人的襴衫,身後跟著四個長隨,也不知已在門口站了多久。柳輕候到了他面前後邊見禮邊請罪。

    “僕又未曾遣下人來知會你,你既不知我要來,又何罪之有?別怪我做了惡客就好,起來吧,難得今夜無事就過來看看”

    言至此處,臉上帶著淡淡笑容的裴耀卿抬手指了指新進士們,“二十八人一網打盡,你這小和尚好手段”

    按照此時的社交禮儀,收到請柬或邀約後去還是不去是要提前派人通知的,否則就是不告而來的失禮之舉,裴耀卿的話就是由此而來。

    但理雖然是這麼個理卻當不得真,而他來後受了冷落也是真的,柳輕候見他表情尚好並沒有見怪,心底長出了一口氣,落後半步陪著邊走邊說, “我哪兒有什麼手段,這些新進士們其實是衝著王少伯的臉面才肯來的”

    “王昌齡,新科第五,聽說是個磊落有豪俠氣概的後起之秀。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嘛”

    就這麼隨意幾句閒話,裴耀卿已經到了新進士們面前。

    眼見大家亂糟糟的又要行禮,裴耀卿哈哈一笑,目光掃過所有人的臉,“金榜高懸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爾等盡佔今科風流,自當放懷高樂,待吏部差遣一定盡有你們行禮的時候,今夜就免了。來,無花,引我等進去吧”

    目睹柳輕候導引著大隊人馬過去後,尋芳閣趙東主也邁步開始進場,邊走邊笑,笑的花尋芳莫名其妙。小和尚畢竟還是醉夢樓的人,他這麼妖孽不是該緊張才對嘛。

    “無花已不足為懼,剛才說的事兒你也不用再費心思了”

    花尋芳腳下一停,“為什麼?”

    “一個人若能交遊這麼多新進士,且還能結交裴耀卿這等人物,你以為他還會久居北里,甘於做一個樂師?無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但於平康坊而言,他這必走之人又有何懼?你又何必在他身上費心思,就是費了心思又有何用?”

    趙東主正說著,肥碩的身體也是一停,頓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說道:“要說在他身上也不是不能費心思,不過做法可就得大變”

    “怎麼變?”

    “你既有心效仿蘇小小,那就得先了解蘇小小,等你真正明白她為什麼被人念念不忘後,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嘿,這個無花還真是很合適的踏腳石啊”

    趙東主說完也不再解釋,拖著一身肥肉艱難的往前走去。

    在他們身後的門口處,留守門口迎賓的蕭大娘子使勁兒攥著九丫頭的胳膊卻不自知,這明顯是她興奮過度的典型症狀。

    九丫頭被她攥的齜牙咧嘴,一彈一彈的使勁往外掙,“不就是幾個官兒嘛,天天來咱北里的官兒還少了?”

    “你這死丫頭知道個屁”,蕭大娘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都炸了,原本無意識攥著的手也開始有意用勁兒,“來尋歡的叫恩客,來道賀的叫賓客,恩客和賓客能一樣?都滿十四了,你可長點心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二章不就是把椅子嘛





    進場的大隊伍里許縣令有意拖後,王縉見狀也心領神會的放慢腳步,很快兩人就落在了最後。

    “夏卿少兄,你紹介的這個人還真不簡單哪。他真不是關中柳氏的出身?”,許縣令說話間抬起下巴往柳輕候所在的方向點了點。

    “此事我倒真還沒細問過”

    作為柳輕候的介紹人,王縉對剛才門口接連發生的事情很滿意,但臉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裴使君雖然在此次封禪中得了大彩頭,但畢竟是個外州刺史,你老兄可是京畿之地的百里候,不用太在意吧”

    許縣令自矜的一笑,隨即擺了擺頭,“夏卿少兄你這是在誆我啊,你在秘書省為官,日日進出皇城還能不知道陛下屬意裴使君入主京兆府的事兒?”

    “風聲是有了,但以某看來此事斷無可能”

    “哦?”

    “濟州不過一下州,京兆府又是什麼地方?從一下州刺史一躍成為京兆府尹,這是升了幾品幾階?這樣的越次超擢三省必然是不肯的,就裴使君自己也未必願意,太招人眼了嘛”

    許縣令點點頭,“少兄見得明白。不過既然聖天子已有此意,裴使君又只是差著資序,那這京兆府他早晚還是要住進去的。有一任京兆府的資序,只 不出大的差錯,照例就能入六部為佐貳,此後便是宣麻拜相入政事堂亦可以預期了”

    “宦海險惡,不到那一步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木秀於林未必就是好事,誰知道呢?”

    許縣令笑笑,轉了個話題道:“那事兒有新消息了嗎?”

    王縉稍稍一怔,隨即就明白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究竟指的是什麼,這也是如今皇城中最受人關注之事了,“還僵著。此事複雜的很,稍後容我為明府仔細分說。明府,請”

    而後,兩人加快腳步跟上了大隊。

    裴耀卿由柳輕候陪著轉過一排垂柳,就見前方道路上空有近十道繩索高懸空中,長長的繩索上皆密密的懸掛著製作精巧的花燈,此刻從垂柳後轉過來猛一看到這片綿延極長、由低到高的煌煌燈火,剎那間讓人眼前猛然一亮。

    行走其下,前方花燈在明亮皓月的輝映下恍若銀河當空,直讓走著的人隱隱有漫步天河的遊仙之感。

    裴耀卿走在燈光鋪出的道路上,饒有興致的四處打量,幾度微微點了點頭,顯然對這地方挺滿意。

    燈光盡頭是一座軒敞如華堂般的建築,只不過這建築的形制很奇怪,它不是時人熟悉並習慣的方形,而是呈現出特別的橢圓形制。

    看到這古古怪怪的樣子裴耀卿腳下頓了頓,柳輕候不等他開口發問先自解釋道:“這裡就是小戲搬演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建造是為了更好的聚音傳音”

    “唔!迴聲壁?”

    柳輕候正急轉大腦想著怎麼用最簡潔並這時代的人能聽懂的話來解釋原理,裴耀卿這三字一出頓時讓他如釋重負,高高翹起了大拇指,“使君大人博聞廣識,實讓人佩服”

    裴耀卿笑了笑,“看來這是你的主意了。既然是你的主意,那你這話究竟是在誇我還是在誇自己? ”

    咦,反應很快嘛,只不過你用這種方式聊天讓人沒法接啊。

    小戲搬演大廳內的燈火比外面更加輝煌,尤其是大廳盡頭處戲台上方的八盞牛油巨燈直將整個戲台照的纖毫畢現,亮如白晝。

    裴耀卿等人的進入不出意外引得大廳裡一片慌亂。那二十八個穿著簇新官衣的新進士實在是太亮眼了,而他們齊聚於此又實在太震撼了,這讓此前到來的那些個各青樓東主、行首及他們所帶的下人們還怎麼坐得住?

    大家先後亂糟糟起身,自然就是一片亂糟糟的紛響。

    新進士考中之後有一個專門的禮儀環節叫“釋褐”,意思就是脫下普通百姓的衣服換上天子御賜的官服,以此彰顯進士榮耀,給天下讀書人做個樣子看。

    既然是要做樣子,那在吏部正式派遣官職前,這身衣服也不是能隨便穿脫的。所以今夜還真不是新進士們有意裝×,但如此一來他們也就天然自帶光環,走到哪兒都是一片亂,就譬如眼下。

    在眾多東主、行首及他們所攜下人的注目禮中,一行人魚貫來到距離戲台最近的前排就坐,裴耀卿自然也就坐在了被新進士們拱衛著的最C位。

    落座之前,裴耀卿又饒有興致的看了看腳邊那張古古怪怪的坐具。

    說起來源自於馬扎的胡凳傳入中原已經有年頭了,唐人其實已經習慣了坐凳子而不必非得席地,但眼下這凳子也實在是太怪了。

    雖然有著跟胡凳一樣的凳子麵兒,但它這凳子麵兒可比熟悉的胡凳大多了,除此之外後部還有高高的靠木,就連兩側也都立著打磨光滑的橫木。

    “這是胡地傳來的新樣式?”

    我靠,你這麼大個官兒用不用這麼好奇寶寶的樣子啊,一把破椅子至於嘛,你是刺史,在場你官兒最大,你不落座別人怎麼坐嘛。

    “不是,在下自己想出來的。來看小戲的都是客,總要讓尊客們坐的更舒適些,使君請!”

    裴耀卿似笑非笑的看了柳輕候一眼後轉身落座,初時他坐的小心翼翼,直到整個身體都坐踏實了才又試著往後靠了靠,爾後再把胳膊架在兩側扶手上放了放,然後……然後他胳膊就不拿下來了,身體也完全放鬆靠在了椅背上。

    “嗯,不錯。要論心思機巧你這唐人終究要比胡兒強多了”

    “使君大人謬讚了”,柳輕候謝了一句後,忙去請許縣令在裴耀卿右側坐了,而後是王縉及諸位新進士們,他們落座時的神情姿態跟裴耀卿一模一樣。坐定之後臉上滿意的神情也一樣。

    這些人在靠背椅上左扭右轉,屁股磨來磨去的樣子看的柳輕候蛋疼不已,臉上雖然表情不動,心底其實早已笑的樂不可支。

    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一把椅子都整成這樣了,列位都是名臣名士不假,但土鱉也是實打實的。

    見眾人坐定,柳輕候一揮手,頓時就有今夜掛牌謝客後充作禮儀的阿姑們流水般奉上茶湯及精緻的茶點。

    這些東西就放在每兩把椅子之間配套的小高几上,伸手取用時連腰都不用彎,這對眾人來說又是個新體驗。

    裴耀卿等人落座之後,那些個行首、東主以及他們的下人們才次第落座,並沒有人在旁邊看著,但整個順序卻是井井有條一點不亂。

    萬惡的舊社會啊,等級觀念真是深入人心,滲透到了日常生活中那怕最小的細枝末節裡。這特麼要想活的好一點兒,想不讀書不混個一官半職都不成了。

    大家都坐好後,也就該他自己找地方落座了,卻不料王縉早就將裴耀卿左手邊本該他坐的位子空了出來,“你是半個主人,就坐這兒,也好為裴使君及許明府解說”

    坐哪兒不是坐,柳輕候本是不在意這些的,但沒辦法的是唐人在意啊,他就這麼大喇喇的一坐,許縣令怎麼想?後面那些個新進士們怎麼想?

    於是又讓,直到裴耀卿親自出手點了點那位置,柳輕候才向眾人遜謝告罪著坐了。心底簡直想哭,狗日的創個業真心不容易啊!

    後面那些東主、行首們早就在好奇裴耀卿是誰,竟能高居新進士之上,待弄清楚他的身份後已是一驚,現在見柳輕候被裴耀卿點著坐在自己身邊更是驚上加驚。

    幾乎就在柳輕候坐下去的同時,北里中曲、南曲各家青樓東主們心底幾乎不約而同冒出了一個想法:

    醉夢樓是真的崛起了!

    眾人坐定閑話了一小會兒後,蕭大娘子及九丫頭陪著幾個散客進來,迎賓至此結束。柳輕候也沒搞什麼後世致辭那一套,怕水土不服。

    他只是一揮手吩咐著早就準備好的僕役們從兩邊進來把所有開著的窗戶都關上,又把廳內眾多高懸的花燈滅了一大半,至此闊大的戲台也就愈發的明亮愈發的突出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三章李商隱必須是女的





    就在眾人眼睛剛剛習慣光線的變化時,戲台一側懸垂的帷幄後方有飄渺的蕭聲悠悠而起。隨後應和著這哀傷離愁的蕭音,纏綿深致的歌聲空靈而來,唱的正是去年花魁大賽第二場後轟動長安的那首: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老樂師許公達親自出手的蕭極美,八娘子最擅長的離愁之歌也極美,蕭歌音聲在耳宛若仙樂,舞台上卻空空蕩盪不見一個人影。

    “怎麼沒人?”,問話的是裴耀卿,看過來的還有許縣令,顯然他也同樣好奇。

    唐朝的觀眾就是禁不得撩撥。柳輕候心下腹誹,嘴上輕笑道:“會有的,會有的”

    話音剛落,空蕩蕩的舞台上已經生出了變化,只不過卻不是人,而是從兩側湧出的煙霧。

    隨著煙霧的湧動,舞台上的空間神奇的開始變得迷離起來,隱隱約約間有星河開始出現,星河之後是巍峨天宮,玉樹瓊花以及皓月廣寒,這些幻象由模糊到清晰,當蕭歌結束時,儼然已是夢中仙宮被搬到了人間。

    “魚龍曼衍?”

    “這是魚龍曼衍!”

    聯成一片的低低議論聲中,一位梳著雙環髻,著白衣素梅七破間裙,身材高挑曼妙的女子從帷幄後走了出來。

    她上身端穩不動,腳下用的是步幅很小的小碎步,因腳被裙裾遮住,舞台上又有云霧遮擋,這就使得她的出場從舞台下看來根本不是走出來的,而是駕著雲霧飄出來的。

    就跟正式彩排時的反應一樣,台下果不其然傳出一片輕呼聲。

    而後這女子開始內心傾訴式的獨白,獨白的內容若是讓後世的觀眾們看了必定得狂噴一口老血,大吼一聲太特麼套路了,太特麼狗血了。

    的確很套路啊,因為思路本就是柳輕候給的,在他看來套路就是最好的市場化,也是最保險的。

    獨白說的無非是仙宮雖美,但清冷寂寞無人陪,縱然壽與天齊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煙火人間來的真切。簡而言之就是思凡那一套。

    思路是柳輕候的,但文字全都是出自常建之手,其人不愧是盛唐山水詩派中僅次於王維、孟浩然的第三人,一隻妙筆能使鐵樹生花,那文字感覺之美縱然柳輕候已經聽過好多遍,此刻坐在台下依然心有所感。

    他都如此了,其他人更不必說。裴耀卿原本鬆弛而坐的身體不知不覺中已經前傾,神情間專注的很,放在右邊扶手的手指虛空輕叩,合著節拍口中念念有詞。

    柳輕候凝神辨認了一下,他口中所念正是小戲台詞中引用初唐四傑盧照鄰《長安古意》中的名句:“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嘿,這是完全入戲了呀!

    手中作勢要端茶盞,順便扭頭往後面看了看,好傢伙,幾乎是人人凝神,全然墜入了小戲的情節中,整個大廳內除了舞台上的聲音外安靜的落針可聞。

    這樣的效果大出柳輕候意料之外,要知道今天在座的除了那些下人們之外可都是見多識廣之輩,不應該啊!

    大家都在凝神看戲,柳輕候也就不好東張西望,只得也正坐過來看戲。

    台上演員又說又唱又跳的獨白中,既表明了其“李商隱”的身份,也完成了思凡的整套情節。而後她重又飄入帷幄。

    這時舞台上幻術場景一變,從天上回到人間,院落屋宇依稀就是醉夢樓模樣,這時雲霧散去,幻術消失,台下觀眾看到的就是舞台上佈設的一座陋屋場景。

    屋內僅只一榻、一幾、一和尚、一木魚。

    和尚年紀只在十五六左右,眉眼俊秀,只見他驀地扔了手中木魚,轉身來到窗前抬頭望月……

    情節一點點鋪開,一個天上仙子,一個人間僧侶,一次夜夢中的相遇,最終幻術再起,飄渺仙子隱沒於雲霧之中,留下的只有痴痴凝望的小和尚,以及在雲霧中渺渺傳來的那一首相見時難別亦難的離歌。

    這是一個傳奇哀怨的故事,又像一個就在眼前上演的幻夢。

    最終活動的帷幄拉起遮蔽住整個舞台,裴耀卿長出一口氣後前傾的身子靠回到椅背上,接過柳輕候遞過的茶盞大飲了一口後,長嘆聲道:“難為你們想的出來,不虛此行啊”

    這時,旁邊的許縣令也正好放下盞茶,向這邊歪了歪身子感慨道:“使君大人說的是,下官剛才可是目不轉睛,美輪美奐,當真是美輪美奐”

    裴耀卿點著頭看向了柳輕候,“適才舞台上所演與你夜夢中的景像一樣嗎?”

    柳輕候聞問一個頓時面做苦笑, “我夜夢的時候還真沒在意那李義山是男是女,事後想想其實倒還是男的更多些”

    許縣令雙手搖的風車也似,“這個萬不能改,還是女的好些。你且想想若是曹子建的《洛神賦》中那餐風飲露、翩若驚鴻的洛神變成個男的,會是什麼滋味?”

    裴耀卿剛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湯猛地噴了出來,王縉及在座聽到他這番話的新進士們莫不大笑 聲。

    裴耀卿好容易才止住笑,看著許縣令道:“看老兄長著一張鐵面,不意竟如此善謔”

    能把裴耀卿引得如此高興,許縣令真是黑臉生光,打蛇隨棍上的就貼了過去。

    前邊議論的如此熱鬧,後邊,尤其是北里那些青樓東主們卻是連一點議論的興趣都沒有,太特麼震撼了,但震撼之後呢?

    趙東主知道花尋芳眼睛亮的可怕,她剛才看節目的時候,尤其是在看那個“李商隱”的時候就是如此。他也知道花尋芳亮的可怕的眼睛正在看著他,但除了最初那幾句“妖孽”的驚嘆外,他現在不想說任何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能夠的話,他現在最想做的其實是用刀把無花小和尚的腦袋劈開,然後好好看看他那腦袋裡到底長著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他怎麼就能想得到呢?

    從花魁大賽第一場開始,實力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很弱的醉夢樓之所以能走到最後,能逼著他上門主動交易,靠的就是這個小和尚一次次的出奇制勝,他總是能夠以最新的東西抓住人的眼,撩撥人的心。

    原以為花魁大賽第三場中的女扮男裝,披甲胄而長歌破樓蘭已是小和尚出奇的極致,沒想到這傢伙的腦袋裡根本就沒有最妖孽,只有更妖孽。他竟然整出了這麼個讓人看完後除了驚嘆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的小戲。

    慈恩寺、薦福寺,乃至青龍寺的小戲搬演我都看過啊。魚龍曼衍的幻術,剛剛節目中的歌、舞更是不陌生,但為什麼我就想不到把它們組合到一起?

    為什麼想不到?

    就是這個問題讓趙東主一點說話的興致都沒有。在以聲色娛人的這個行當裡他一直都很自信,但自打小和尚無花在平康坊出現後這份自信就不斷受到打擊,今夜,此刻更是轟然破碎到開始自我懷疑的地步。

    舞台上的帷幄再次拉開,開場的依舊是魚龍曼衍,只不過這一場中魚龍曼衍的運用與效果比剛才那場來的更華麗。

    魚龍曼衍之後小戲正式開始,剛才那場的主角是仙,這場的主角卻是一條蛇,一條修行千年化為人身,前往人間世報恩的美女蛇……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四章遇上,讓他們先遇上再說





    兩場小戲演完正好是一個時辰,這個時間是柳輕候根據後世看電影的經驗來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絕大多數電影的時長都是在一個半到兩個小時,但他知道的是既然大家都這麼做其中一定有原因,而且是關乎人們觀影體驗的原因。

    於是他就毫不猶豫的遵循了一次小戲搬演表演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的規矩。

    一個時辰結束,當帷幄拉上,大廳中小戲搬演前被熄滅的花燈再度點燃,關閉的窗戶也都打開後,裴耀卿依舊沒動,不僅僅是他沒動,許縣令及那些新進士們都沒動。

    這特麼就尷尬了,都拉幕亮燈了,亮燈就是電影結束啊哥哥們,你們還坐著不動算怎麼回事兒?

    最終柳輕候只能親自開口喊OVER,“裴使君、許明府,小戲結束了”

    “結束了?”,裴耀卿詫異的扭過頭來,“那白蛇還不曾遇見許仙,怎麼就結束了?往下演,接著往下演,讓他們先遇上再說”

    “對,遇上遇上,一定得遇上。遇上的時候得有一首好壓場詩,斷不能比那相見時難別亦難差了”,幫腔的是許縣令。

    柳輕候簡直想死,而且還是吐血的那種,蛋蛋也疼的要命。但臉上卻只能陪著笑解釋,“二位大人有所不知,這個白蛇傳的傳奇構想的極長,後面到底怎麼樣我自己都還沒想好,這是個要長篇搬演的小戲,現在能演的也就是這麼個開篇”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許縣令抬手點著柳輕候,“你這人……哎!”

    裴耀卿卻突然笑出聲來,“話不可滿,興不可盡,好你個小和尚倒真會撩撥人心,只是要害得我今夜難得好眠了”

    大笑聲中摁著扶手站了起來,柳輕候順勢攙扶的同時言說醉夢樓已備好酒宴,請使君及諸位大人小飲一樽。

    “你若有心,早點把這《白蛇傳》的第二場搬演出來,讓許仙和白娘子遇上才是正經,屆時不用你說話,我自然就來了。天色已晚,告辭”

    以裴耀卿的身份他若要走還真不好強留,來時的這撥大隊人馬又拱衛著將他送了出去。

    看到前面這番動靜,後面那些人才明白小戲已經結束,隨即就有些蒙圈。自來在青樓楚館看歌舞也好,在幾大寺看小戲搬演也罷,都是一場看一場了,這醉夢樓怎麼弄個半截子就結束了?

    那白蛇化人之後到底有沒有遇見許仙?許仙能不能認出她?你特麼的倒是給個說法啊!要不然今夜讓人怎麼睡覺?這不是坑人了嘛。

    那些行首、東主們也還罷了,倒是他們帶來的那些下人中有脾氣急的甚至都開始破口罵娘了。

    這些罵娘聲柳輕候自然是聽不到,送走裴耀卿後,正要請那許縣令去飲宴,他倒自己先長長打了個呵欠,“這一天從藍田到長安的折騰,倒是乏了”

    柳輕候一愣,王縉的眼色就使過來了,這他娘的跟後世公司裡給大客戶搞公關沒什麼區別啊,不就是關門放妖精嘛,放!

    柳輕候秒懂,親自找到蕭大娘子給妥妥帖帖的安排下去。

    安排走了許縣令,柳輕候請王縉及王昌齡先帶一眾新進士們去飲宴,他則去尋楊崇義。

    再度見面,楊崇義邀來的那些行首們對待柳輕候的態度已是大變,跟之前初來時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尤其是那李行首表現的尤為明顯。

    好容易先跟他們黏糊完,這才能跟楊崇義正兒八經說幾句話。

    楊崇義開口就問:“你真是個活妖僧,傑馳今晚沒來倒是錯過兩場精彩絕倫的好戲。你這小戲下次搬演是在哪天?”

    “這可不是我的,是九娘子的”,這句話換來楊崇義一個鄙視兼心照的眼神。

    “真不是我的”,柳輕候弱聲弱氣的解釋了一句後才回答道:“不是哪天,是天天,養著這麼多人,閒不起啊”

    “好,我準備請上次那位中貴人過來看小戲,日子定下後自會派人來說,一則那天你一定要到場,二則務必要把最好的位子給我留下,就是裴使君今晚坐的那處”

    “好說好說。我也想請教請教,以楊行首你的眼光來看,今晚這搬演小戲的弄法能賺錢嗎?”

    楊崇義聞問把柳輕候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跟看傻子似的,看完才憋出一句,“賺不死你”

    “醉夢樓是準備售票的,那你看這票價該怎麼定?”

    “我剛才數了數,你那廳堂中設置的是六百個座吧”

    柳輕候點點頭。儘管採用了回音壁的建築原理,但這畢竟是個沒有擴音設備的時代,而且建築材料的種類及密封性也遠不如後世,六百個座已經是肉嗓人聲所能到達的極限了,跟後世大一點的話劇舞台差不多。

    “把座位減一半,剩下的再弄的寬鬆舒服些,茶具果盤什麼的再精緻些。然後不管你之前準備賣多少錢一張門票,現在都給我翻四倍,若是你心夠狠,翻五倍也行”

    見柳輕候圓瞪著眼睛扑哧扑哧喘粗氣,楊崇義哈哈笑著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看你這一副措大村相的樣子,相信哥哥我,長安從不缺有錢人,永遠缺的都是能讓他們花錢的地兒,你既一手創制出了這樣的好地方,還怕掙不來錢?”

    楊崇義說完拒絕了留宴的邀請回家去了,心情爆好的柳輕候則哼著“有錢了有錢了”的曲調去尋王縉和那一班新進士,今天晚上哥要大殺四方。

    當夜一場大醉。也正是這大醉讓柳輕候第二天早晨的起床備受折磨,但不起沒辦法,他還要跟王縉一起送許縣令回藍田。

    跟他的精神萎靡不同,許縣令神采奕奕,這讓柳輕候看的驚羨不已,要知道縣尊大人昨夜可是大戰了兩大妖精,瞅瞅人家,哎,腎可真好啊!

    送走許縣令,王縉踱步走到柳輕候身邊淡淡一笑,“成了,下月初一你往藍田跑一趟,給許明府和孫教諭的禮物都需精心準備,萬不可輕忽了”

    說完,王縉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難得偷一個半日清閒,我要去補眠,早餐就不用叫我了。對了,你那個小戲搬演很出色,尤其是第一個夜夢的節目絕不能停,好好往下演”

    柳輕候頭昏昏沉沉的,還疼,腦子裡也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許縣令兩個還那麼精神,夏卿先生才一個妖精就要補覺,看來戰鬥力這東西跟年齡無關,差距在腎。

    已經要走的王縉見柳輕候懵頭懵腦的,轉身過來幾乎是對著耳朵交代道:“你一正式進學也就算得是個士子了,為以後科考計,揚名尤為重要。這個小戲對你揚名大有裨益,所以絕不能停,記住了?”

    柳輕候極力振奮精神點了點頭,兩人對視之間不約而同都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哼,少年荒唐!”,其實還很年輕的王縉怒叱了柳輕候一句後背著手回去補覺,等他一走柳輕候也轉身回屋,直挺挺把自己扔在了榻上,很快就睡熟了。

    再醒來時已是午後,柳輕候在榻上坐了好一會兒腦袋才徹底清醒過來。尼瑪,不行了不行了,非得自己釀酒,大唐這鳥毛的壓榨果酒實在太悶頭,喝一次倒一次實在掐不住。

    更特麼要命的是這時代只要是社交還就必須喝酒,一喝就要玩兒“飲勝”,不飲勝就是不給面子。可問題是他們酒具用的可是樽,是樽哪哥哥們,你們到博物館看看那東西有多大個兒吧,太欺負人了。

    每次醉酒醒來難受要命的時候柳輕候就無比懷念後世的啤酒,雪花,勇闖天涯的,要是有這酒,哥特麼在乎誰,啊,在乎誰?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五章要搬家





    正胡思亂想到這兒,蕭九娘子從屋子外面探了探腦袋,“醒了!”

    撂下兩個字後九丫頭就跑了,再回來時是端著洗漱的全套子傢伙什進來的。

    “還是九丫頭好啊”,柳輕候摸了摸蕭九娘子的腦袋由衷感慨,隨後又瞅了瞅常建睡的榻,“不像某人,哼,沒良心的”

    “常先生在戲場忙著呢,可一點兒都沒閒著”,九娘子很快活,忙前忙後的服侍柳輕候洗漱完畢,又燕子般輕盈的跑去給他端來了飯食,清淡素雅,關鍵還是熱乎乎的。

    柳輕候吃飯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嘰嘰喳喳,說昨晚的表演,說那些新進士們,又說蕭大娘子今天也忙,一大早就去找人了,說樓中的阿姑不夠用。

    聽到這兒柳輕候驀地想起楊崇義昨晚的交代,因就問道:“今天的票賣的怎麼樣?”

    “我剛過來之前看著還算不上好”

    柳輕候聞言大讚了一聲,“好!”

    九娘子杏眼圓睜,“這個……好嗎?”

    柳輕候一笑,快速吃完飯讓九娘子去看蕭大娘子回來沒有,若是回來就請她到後面戲場有事商議。

    而後,他與常建以及蕭大娘子、九娘子召開了小戲搬演以來的第一場正式會議,會議的內容就是落實楊崇義的建議並對戲場事務進行分工,並明確權責關係。

    就是在這個會議上,柳輕候徹底放棄了構想小戲搬演之初的那種大眾化娛樂思維——也就是慈恩寺、薦福寺它們那種低質低價,只求人多的低端粗放套路,決意轉型高端路線,並就戲場內座位設置,陳設佈局等等提出了原則性意見。

    至於具體執行,他是不管的,蕭大娘子和九娘子能做的比他好一百倍。

    然後就是分工,戲場的運營被分為兩塊兒,一塊兒是日常的行政管理、後勤保障,這個歸蕭九娘子管,她有管家婆的天賦,背後又有蕭大娘子作指導,柳輕候放心的很。

    另一塊兒業務自然就交給了常建,這主要包括小戲的排練、演出、新劇本的構思完善以及落實,總之跟演有關的都歸著他管。只不過他是以客卿身份做這些事,不是醉夢樓,而是戲場的客卿,類似於大戶人家所請的清客。

    接連兩度科場失利,常建即便是再豁達,再淡泊名利也難受,人又無顏回鄉,正是需要做事,且事情越多越好的時候,所以毫無猶豫的接受了戲場的禮聘。

    說完分工就得說利益,常建是個恥於談禮的真君子,一聽到這個話題臉就紅,人還非要離場,被柳輕候給強行按下了。

    最終說是談,其實就是柳輕候單方面說定,在戲場投入的成本收回之前對常建實行薪俸制,標準是比照北里南曲薪俸最高的大管事;待戲場收回成本後,薪俸之外常建可以從純利潤中分得百分之五,直至其離開醉夢樓戲場為止。

    待聽到蕭大娘子說出北里南曲大管事的薪俸數字後,典型白面書生形象的常建瞬間臉上漲紅,手搖的好像患上了雞爪瘋,直說太多,他這笨拙的樣子看的蕭大娘子都忍俊不禁,本就愛笑的九娘子更是花枝亂顫。

    談完戲場的事情后常建先行離場,柳輕候與蕭大娘子說起了醉夢樓的事情。

    醉夢樓不能再加人了,反而是要減人,總而言之就是跟戲場一樣要走高端路線,要趁著現在醉夢樓聲勢最盛的時候將檔次提升,提升到南曲頂級,也就是北里,包括整個平康坊頂級青樓的檔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自去年花魁比賽第一場之後醉夢樓的聲勢就日盛一日,任何一座青樓在這個背景下都會擴張,擴張的方向無外乎兩個。

    一是擴大規模,二是提升檔次,這兩者本無優劣之別。但問題是對於醉夢樓而言擴大規模的方式註定走不長久,因為這是北里,在這裡幾乎找不到能夠用於擴張的土地,即便僥倖能找到,價錢之高也是不可承受。

    目前醉夢樓用房極度緊張的狀況就是這種擴張難以為繼的典型例證,九娘子要和大娘子一起住,自己得跟常建擠一屋,天地良心,自從後世大學畢業後哥可就再沒跟雄性生物同居一室的經歷了,真真是彆扭。

    對了,蚊子例外,嗯,公蚊子。

    這麼擴張下去短期內看似能掙快錢,但長此以往卻是在毀醉夢樓的名聲,太得不償失了。

    既然擴大規模的路走不通,那就只剩提升檔次這華山一條道了。現代企業管理經驗告訴我們,減員增效才是王道啊。

    至於怎麼減員增效,怎麼減人提質,根本不需要柳輕候多說,也輪不到他來說,蕭大娘子比他專業一千倍不止。

    這兩件事說完,柳輕候就提到了最後一件事:他得從醉夢樓搬出去了。

    原因也是兩條,一是真真住不慣,這樣的環境太影響讀書效率;第二個則是他馬上就要正式進學,進學之後就是在官府有備案的士子了,再住在青樓著實不好看,他不好看,藍田縣學臉面上也不好看,應景兒的時候沒準兒就能整出什麼事來。

    所以他現在必須搬出去,至少在拿到夠資格參加禮部試的鄉貢生名額前必須如此。

    話題剛起了個頭兒蕭九娘子眼圈兒就紅了,等說完,九娘子更已是珠淚漣漣,看的柳輕候心裡也怪不是個滋味兒,“哭啥啊,傻丫頭,弄得跟個生離死別一樣,讓大姐笑話”

    蕭大娘子沒笑,臉上連半點兒笑意都沒有,伸手把九丫頭攬進懷里長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倒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自打你到醉夢樓,一年都還沒到啊”

    “權宜之計,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你準備搬到哪兒,楊行首那裡?”

    看看,看看,啥叫眼窩子裡有水,蕭大娘子就是典型的例證啊。雖然人從來沒說過這事兒,但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

    柳輕候沉吟著搖了搖頭,“楊行首若是有事我能做自然會做,也沒必要非得住在他家。住別人家裡總還是不自在,再則離這裡也太遠,往來不方便。還是自己找一處為好”

    蕭大娘子臉上好看了些,“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給我來辦”

    辦這些事兒他還真就遠不如蕭大娘子,所以柳輕候也沒推辭,“嗯,那就有勞大娘子了。只是我現在窮的很,買是肯定買不起,就是租也不敢太貴,有個住處再加個書房就盡夠了”

    不是矯情,他是真窮啊。戲場前期的投入實在太大,他既佔著一半的份子也就不能坐視不管,這一下就把之前辛辛苦苦弄來的錢全砸進去了,現在手頭上能拿出來的攏共不超過二十貫,要想在好地段租個房,大了還真就住不起。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事情說完就開始忙活。首先做的就是把大廳裡的椅子撤了一半並進行重新佈置。

    看著撤下來要搬到庫房的椅子,柳輕候突然想到昨夜裴耀卿坐椅子時的姿態,腦中隨即冒出個念頭。

    想到就做,遣人叫來幾輛馬趕腳後就開始將椅子裝車,隨後柳輕候親自跑了一趟,給裴耀卿家送去了八把,王縉家八把,楊崇義家同樣是八把,就連借住的王昌齡那裡也送去了四把,不是厚此薄彼,而是他哪兒若是放的多了反而太佔地方。

    在柳輕候看來這本是極小的事情,卻沒想到第二天裴耀卿、王縉及楊崇義都遣下人特意趕來致謝並送了還禮,雖然只是土儀等物,但論價值可比椅子的成本高多了。

    更讓柳輕候滿意的是裴府長隨那句話,“我家老爺說,這禮物送的貼心,無花不錯!”

    小戲開業後的第一天反響還不大多,戲場還有調整座位及票價的機會。等到第二天來買票的就開始明顯增多,儘管票價翻了四倍,三百張票還是一個多時辰就賣完了。

    第三天、第四天……隨後每多一天賣票的速度就提高一大截,還有不買票純是趕來看稀奇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一時間戲場門口處竟開始門庭若市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地七十六章二堂夫人





    戲場算是安頓住了,柳輕候這天早晨也就放心的去了一趟藍田縣。

    藍田縣屬於京兆府轄下,距離長安並不遠。柳輕候所僱馬趕腳的車夫是個話多的碎嘴子,家裡祖上就是藍田縣人,到父親輩才到長安城裡討生活,如今幾個老娘舅還都住在藍田縣,所以情況很熟悉。

    柳輕候旅程無聊,索性就跟他聊了起來。說起來此時的藍田有兩大特產,一是玉多,此間所出的色作淺緋的芙蓉玉很得宮中嬪妃們的喜歡。

    聽車夫說到這個時,柳輕候腦海中自然浮現出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名句來。

    除了玉之外,藍田另一個就是墳多。大約藍田之於長安就像邙山之於洛陽,舉凡長安城中有些錢財地位的家庭,死人之後都喜歡埋在藍田,年深日久居然還成了一景兒。別的縣中主要是防盜,藍田縣的公差衙役們最主要的任務卻是防盜墓賊。

    車夫說到這裡,裂開大嘴笑的咯咯的,任那豁了半塊的大門牙在初春的暖陽中熠熠生輝。

    柳輕候跟著笑了一回,隨後就有意問起了許縣令和孫教諭的情況。

    車夫一聽問到他兩人,剛剛才抿起的嘴角再度咧的開開的,快活的很。

    許縣令論做官兒是個不好不壞的,偏偏佔著一條好色,好色也就罷了,又偏偏屋裡娶了個得罪不起的奶奶。

    他就一個正室妻子,出身於長安左近樊川杜曲赫赫有名的杜姓高門,門第高、身量高、體重高再加上嗓門高,實是藍田人盡皆知的四高夫人。

    好色縣令碰上這麼個四高夫人,車夫說到這裡,拎著馬鞭子扭過頭對著柳輕候擠眉弄眼,“你這小和尚,不懂!嘖嘖,許縣尊苦哇,別看他白天給咱老百姓過堂,晚上回到後宅四高夫人還得在榻上給他過堂,過不滿意一晚上就別想睡,一年到頭幾乎就沒有歇息的時候,嘖嘖,慘哪!”

    車夫說的興高采烈,柳輕候細想想那場景還真是冷汗直流。好傢伙,難怪那晚他那麼放飛自我,腎好原來是這樣日積月累練出來的,只是可憐了那黑瘦黑瘦的身子骨。

    說完許縣令,就是孫教諭。孫教諭被人津津樂道的也在他家娘子身上,這位不壯,卻同樣的高,卻瘦,同樣的家中一霸。

    這位也喜歡給男人過堂,只不過他過堂的地方不是在榻上,而是在廚房,最喜歡跟肉較勁。

    或許是當初孫教諭在他面前吹牛吹爆了,說教諭就是分祭肉的,卻沒跟她說清楚這分肉也就孔老夫子祭日那一回,結果就是他家娘子每月一次非得要肉,孫教諭拿不出肉就過不了關,偏偏教諭的薪俸微薄又是個清水差事沒有其它進項,所以這一月一次就成了過堂,煎熬的很。

    一個在臥室,一個在廚房,也不知藍田縣中是那個有才的靈光一閃將兩家娘子並稱為二堂夫人,從此這個名號居然就叫響了,凡藍田縣人可謂無所不知。

    更神奇的是或許因為同病相憐的緣故,許縣令與孫教諭兩位同僚關係極好,據說藍田縣中不止一人親眼看到過他兩人一起出來愁眉對愁眼的吃酒,兩人都吃醉了之後相互安慰的場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此外,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許縣令不止一次幫孫教諭買過肉,難兄難弟之情非常深摯。

    車夫說的活靈活現,就好像二堂夫人過堂時他就爬在門框子上親眼看過一樣。柳輕候聽的歡樂無比,靠,也就是這時代沒個電腦手機啥的,其實大唐市井百姓的段子功力一點兒也不比後世差。

    笑過之後又暗自慶幸,今天這個車夫算是請對了,這一趟過去的見面禮還得往喜歡過堂的兩位夫人身上用勁兒,否則就是事倍功半。

    一路說說笑笑就到了藍田,柳輕候與車夫約定回去還坐他的車。而後就直奔城內最大的玉器店,花費十一貫買了一對品相上佳的芙蓉玉鐲,特意專挑那尺寸最大的來買。

    有這對玉鐲打底,再加上提前備好的文房四寶等物,柳輕候趁著晌午散衙求見了許縣尊,因為他拿的是王縉的名刺,所以很順利的就見到了人。

    禮物是直接放在門房的,柳輕候與許縣令則是在內宅書房說話。

    其實主要就是許縣令再說,柳輕候微笑靜聽而已。或許是隔了幾天的原因,又或許是在自己家的緣故,總之許縣令比那天早晨送別時可矜持的多了,臉上神情淡淡的,分明王縉的名刺就放在手邊,他卻不提這個茬儿。

    狗日的,難怪那麼多人都說當官兒的就是個狗臉子,這話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假。

    正沒油沒鹽說著的時候,一個膀大腰圓的青衣婢女提著茶甌走進來,先給柳輕候添了茶湯,在給許縣令添時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夫人說,這個客人是知禮的,你可莫要為難人家”

    柳輕候看的真真兒的,這個青衣婢女其實就是藉著斟茶的由頭來傳話的,她也確實是有耳語的動作和意識,但無奈的是中氣太足,身體共鳴腔的效果太好,所以才把耳語弄成了個大白話。

    青衣婢女話剛說完,柳輕候立即端起茶盞做低頭飲茶狀,他實在不能看許縣令那張尷尬的臉,否則兩人都尷尬。

    青衣婢女傳完話就走了,臨走之前還給了柳輕候一個如花般燦爛的微笑。然後許縣尊也就沒了說話的興致,明顯是敷衍著的又說了幾句後,提筆在書案上寫了張便箋遞給柳輕候,然後就開始端茶盞。

    端茶送客唐代就已經有了,柳輕候自然明白意思,收好便箋恭敬告退。

    出了縣衙內宅,柳輕候拿出便箋一看,上面寫的內容是秘書監王縉舉薦他入縣學,請孫教諭嚴加考校云云。就這內容堂皇正大,走到哪兒都別想找出毛病。

    看著便箋柳輕候的心思飛的極遠,甚至飛到了長安,飛到了裴耀卿身上。

    這段時間裴耀卿的封賞和下一步去向一直沒定,難倒是這兩天有消息了?老虎既已離山,狐假虎威的借勢也就靠不住嘍。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該辦的事情還是得辦。

    到孫教諭家就好辦多了,除了來時備好的禮物外,柳輕候又找了一家羊屠鋪子,撿那最肥壯的挑了一腔當場殺翻。他原想著好事成雙送個兩腔羊,但細想想一年要打好幾次交道的,還是細水長流吧。

    羊肉殺好剝盡,柳輕候會完賬就讓羊屠鋪中伙計把肉送到孫教諭家,此言一出,屠戶及伙計都笑。

    那屠戶一邊磨著剛剛用過的尖刀,一邊臉上橫肉亂顫的說道:“孫教諭是個清水官兒,到他那兒就沒啥大事兒,不管你求什麼,這一腔羊都能給你妥妥帖帖辦下來”

    這時,旁邊伙計跟著插接了一句,“一腔好肥羊上門,孫教諭這個月的堂算是過了”

    “滾,就你嘴碎,還不快去”,屠戶嘴裡呵斥,臉上卻是笑的歡快。

    事實證明那羊屠是有真知灼見的。剛剛見面時四十來歲老學究模樣的孫教諭還是很不咸不淡的,尤其糾結著柳輕候的寸頭和身上那襲僧衣,儘管柳輕候按照王縉的說法給了解釋他還是不能釋懷的樣子。

    等到中間有個小廝進來一圈兒後態度就變了,便箋也收了,事兒也辦了,能通融的也都通融了,搞得柳輕候怪不好意思,後悔剛才真該送兩腔羊進來才是正經。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七章滿分創業





    學堂裡的基本規矩講完,孫教諭又著重強調了三條,這三條都是衝著科考去的。

    一是《五經正義》要讀好,最低限度是要能背下來。本朝進士科考三場,第一場就是默經,考的方式跟後世背誦填空一樣,從五經中或選上句填下句,或選下句填上句,也有選兩頭填中間的,這一門考的就是基本功,一點巧都取不了。

    二是詩賦要學好,這是進士科考的第二場內容,詩一首、賦一篇。這裡面賦比較好弄,文辭華美嘛,只要範文背的夠多,文字能力又不是太差,拼拼湊湊怎麼著也能整一篇出來。

    難的是詩,而且必須是法度謹嚴的律詩,這一關首先難在限韻,其次是平仄、對仗等規矩一點不能錯。不過只要能把律詩搞定,反過來對寫賦幫助極大。

    詩雖然只有一首,卻是整篇卷子中最重要的。所以孫教諭在這上面囑咐的也最多。

    三就是不能只閉門讀書,也要關注時事,尤其是朝廷大政方略。因為進士科考中的第三場考的就是策論。主考重詩,但最後決定名次的皇帝卻是重策論,在能考中的前提下策論的好壞直接決定著最終的名次,而這名次又與考完後吏部的官職派遣,也就是前程密切相關,萬萬輕忽不得。

    諄諄教誨了近一個時辰后孫教諭才端茶送客,柳輕候起身告辭時向孫教諭請求把縣學裡的明算科指定考試教材給一套。

    孫教諭聽到他這個要求後端著茶湯的手猛然一顫,“爾……是何意?”

    柳輕候靦腆的一笑,“進士科強手如林,學生尋思著這條路若是不通,或許明算科也是可以試試的”

    孫教諭站起身來,臉上表情很是冷淡,“後面自有雜役,你去找他領吧,別忘了交書費”,說完,手中茶盞端舉的高高的,恨不能戳到柳輕候臉上。

    柳輕候出門之後就後悔了,早知道是這樣何必要提這個茬子,自己找家書肆買了就是唄,沒得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騷。看孫教諭那樣子,難倒我考個明算科還丟了他的人不成?真是讀儒都讀傻了。

    儘管沒有期望中那麼好,這趟藍田之行還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在縣學里辦完所有手續,儘管明倫堂裡給孔子磕頭的儀式都給通融掉了,柳輕候依舊正式進學了。

    從今天起,除了是大唐在籍的良人之外,他還是大唐在冊的官學學子,雖然檔次比較低,也沒有什麼特權,但畢竟是個名副其實的士子讀書人了。

    士農工商,士為什麼排在第一,因為這是官員的預備役啊,雖然絕大多數士預備了一輩子也沒能成為官員,但不預備卻是永遠沒機會。

    柳輕候其實對當官興趣不那麼大,後世天然帶著叛逆性的年輕人嘛。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官人的身份,這畢竟是個從法律上把所有人分成官、良、賤三等的時代。

    簡而言之,他其實並不在乎是否能夠擁有魚肉百姓、欺男霸女的權力。也不像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那樣如此執著於人生的進退窮達,非得心心念念著要去治國平天下追求個人生的三不朽。

    人生苦短,活個人多累啊,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點過輕鬆痛快點都不錯了,至於天下還是免了吧,誰想來誰來,哥讓你!

    抱著這樣的心思還非要科舉並弄個官兒噹噹。柳輕候真正在意不是當什麼官,而是附著在官職官位上的那個官人身份,他是不大在乎權力,但他卻無比在乎是否有不被《大唐律》**裸歧視,並能盡量少些束縛的自由。

    自由是如此中珍貴,在後世習慣了很多東西後哪怕是穿越了一千三百年也不願意放棄。

    好吧,咱就別繞了,柳輕候心裡其實無比清楚,自己本質上就是個小人物,那種只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小人物。而在大唐要想做個自有點的小人物,沒有官人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從走出藍田縣學的那一刻起,如果願意的話就有穿襴衫的權利了,但他絲毫沒有往成衣鋪子裡逛逛的心思,穿越也有大半年了,這身僧衣居然就穿習慣了。

    僧衣的樣式寬鬆穿著挺舒服;若是料子用的比較好,穿起來也飄逸好看;再者穿的人少,自然就有一種不同於流俗的個性味道;再再者,在大唐也只有僧衣才跟他的寸頭髮型最匹配,那些常年遊走四方的行腳頭陀幾乎都是寸頭僧衣,這樣穿會使他的髮型不突兀。

    為嘛是寸頭?剪著不方便唄,天天四方遊走,容易嗎?還有啥?窮唄,行腳頭陀又沒個廟產啥的,苦行中尋求佛的真意,肚子都不太在乎了還在乎外表?

    柳輕候從心底里排斥這個時代男人長發及腰的鬼樣子,而他們早晨起來梳頭時還要往長可及腰的頭髮上抹香油的惡習更是讓他想想都噁心。哥還是踏踏實實的寸頭吧。

    作為一個魂穿過來的穿越客,他能從後世帶過來,並且看得見摸的著的東西也就只剩這個髮型了,作為攬鏡自照時對後世最好的緬懷,這個沒法子洗剪吹的髮型值得擁有並堅持。

    當然,柳輕候不會說他還有一個不願意脫下僧衣的原因是不想讓無色難過,他如果這樣做了,無色一定會難過的。無色對於他來說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樣的那個特別的人,他不想這樣,真的不想。

    辦完一件大事後心情總是會很好,柳輕候也不例外,找到車夫邀他在藍田縣城大吃了一頓後兩人上車回長安,回去的一路上竟有了些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味道,還沒怎麼感覺,人就已經回了平康坊北里的戲場前。

    “前面人太多過不去,只能勞你自己走幾步了”,中午那頓飯後,車夫對柳輕候的態度愈發的好了,但碎嘴子的本質可是一點都沒變,“你是來看小戲的?”

    柳輕候不好回答,只能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啊”

    “呦,真沒看出來,失敬失敬”

    柳輕候已經下車,聞言反倒停住了腳步,“不就是看場小戲嘛,這有什麼可失敬的?”

    “這醉夢樓戲場可跟慈恩寺那些廟裡的不一樣,不是打賞而是賣票,票價高的喲簡直就是不拿錢當錢,能到裡面看戲的非富即貴,富貴人還不得敬敬!”,車夫說完自己都笑,正笑著猛然道:“對了,你買好票了嗎?這家的票可是不好買”

    柳輕候也笑著點頭,“我也是咬著牙的,就是想來看看它跟寺廟裡的小戲有何不同”

    “那差別可大了,別的不說你就瞅瞅這門口圍著多少人吧”,而後這碎嘴子的車夫就開始口沫橫飛的說起 夢樓戲場的小戲搬演來,說裡面的陳設是如何豪奢,器具如何精美,小戲搬演又是如何如何。

    最讓柳輕候發噱的是說的內容半真半假,也不知是從哪兒聽說的,但那活靈活現的神情卻跟自己親眼看過一樣。

    他說的內容不足道,但他眉飛色舞說這件事的本身足以證明醉夢樓戲場是火了,而且在市井百姓心中這裡非常的高大上,能到這裡看小戲就是身份的證明或是像徵。

    柳輕候面上不動聲色的靜靜聽著,心裡卻是樂開了花。但凡一門生意能在市場上形成這樣的口碑,只要後面經營得法真是想不賺錢都難,小戲搬演算是徹底實現了開門紅,穿越以來的首度創業滿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八章搬家了搬家了





    說完話回戲場的路上到處都是人,跑來看熱鬧的太多了,這也是馬車難以前行的原因。戲場裡面因為撤走了一半的座位顯得空曠了許多,九丫頭正指揮著雜役往裡面佈置花草,這同樣是柳輕候從後世借鑒的經驗。

    看見他回來,九丫頭遠遠招了招手,柳輕候當即屁顛儿屁顛儿的跑過去了,樣子非常的狗腿。

    自打上次說要搬走之後,這小丫頭見他就沒個好臉色,沒辦法呀,柳輕候只能主動討好她唄,態度不端正不行。

    “今天的票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賣完了,不少人這幾天天天都來還沒買著票,他們多是端著別人飯碗的下人,也為難。常先生的意思是從明天開始每天下午加演一場,這樣就能多出三百張票來”

    “常先生呢?對於加演,演員們有什麼想法?”

    “演員”二字是柳輕候第一個叫出來的名詞,慢慢的大家就都習慣了,也跟著這麼說,“演一場就一個時辰,整個白天都閒著怎麼行?加演就能加錢,這對大家都好”

    “嗯,這裡面擺些花草還真是好看多了,也清爽”,九娘子邊說,邊招呼雜役去拿抹布,務必要把花草的每一片葉子都擦的干乾淨淨的。

    她一邊說一邊走動,柳輕候就跟在她屁股後面,“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加吧,不過票價絕不能降,此外一旦發現票開始不好賣的時候,加場要馬上取消。常先生呢?”

    九娘子點點頭,“常先生去倉房了。剛才劉七過來說咱們之前準備的那些酒水和小食快要見底兒了,需要馬上補充。嘖嘖,賣的真快”

    對此,柳輕候一點都不意外,後世電影院收入中佔據極大比例的就是酒水和零食,眼下這小戲其實就是唐朝版的真人電影。

    “這次再進貨的時候不怕貴,但東西一定要好,尤其是那些小食,不僅得好吃,還必須得好看。找著合適的就定下來長期供貨,一則是在一家買的量大能再壓壓價錢,再則東西好壞更容易掌控。此外,這個事兒得你來做,常先生得空出來排練新戲了,而且得把風聲放出去,得讓來看戲的知道咱們在準備出新戲”

    “行了行了,你說的這些大姐早就告訴過我,看你現在的樣子滿嘴都是錢,哪兒有一點像書生?”,九娘子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模樣,“你到藍田的事情辦好了?”

    這可是九娘子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啊,難得。柳輕候點著頭的同時很狗腿的問了一句,“今天有啥高興事兒啊?”

    “你正式進學了還不值得高興嗎?”

    柳輕候沒接腔,因為把不准九娘子這句話的正反。

    花草佈置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九娘子脆脆聲的拍了拍手,轉身從袖子裡掏出一把鑰匙笑吟吟道:“你的房子賃好了,走,我帶你看看去”

    不對勁,柳輕候感受到強烈的不對勁。房子賃好可就是要搬出去的,她怎麼還會這麼高興?這跟她前幾天的表現差別太大了,別不是有什麼問題吧?

    很快柳輕候就知道原因了,的確是有問題,不過問題不在九娘子而是在房子——蕭大娘子替他賃下的房子距離太近了。

    平康坊所在的位置北接崇仁坊,西鄰務本坊,東邊挨著東市,南邊則是宣陽坊。

    租來的房子就在緊貼著平康坊的宣陽坊裡,從醉夢樓過來方便的很,雖然比他以前住後花園是遠了些,但遠的也不過就兩碗湯的路程,兩邊往來甚至連車都用不上,有攔車叫車的功夫人都到了。

    難怪難怪啊!

    租賃的房子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兒,單獨開門,進門先就是一堵屏風牆,牆後一正兩廂的三排房子圍著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裡種著桂花、梅花等各式花木,長的鬱鬱蔥蔥,極是養眼。

    這不就是後世超級土豪們必備的炫富神器四合院嘛,柳輕候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處房子。

    看看那黛瓦白牆,看看那敞亮的晚上能坐下來看星空的院子,看看院子中那株至少幾十年的桂花樹,再看看院角處鬱鬱蔥蔥的修竹及梅花樹,還有養著芙蓉和小魚嬉戲的大花缸,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美!

    下接地上觀天,興致來了院子裡面跑三圈,這特麼才叫房子,而不是那貴的要死的籠子。柳輕候興致盎然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時候,九娘子跟小麻雀一樣在旁邊嘰嘰喳喳的介紹。

    這處房子是從一整套多進院落中隔出來的臨街一進,原房主這麼改房子的目的就是衝著租賃,衝著進京趕考的舉子們來的。

    宣陽坊既臨著東市,距離皇城又只有一坊之隔,區位優勢非常明顯,無論是購物還是辦事都極方便,實是家境殷實的貢生們備考地的佳選。

    看完院子再看房,正房三間一間臥室一間書房,中間以花廳隔開,房屋潔淨寬敞,採光通風都沒毛病,需用的器具也很齊全,就連榻上的鋪蓋都已安置好,當真是拎包就能入住。

    柳輕候滿意的嘆息了一聲,這房子對於他而言,唯一缺的就是一條網線,一台電腦了。

    滿意是滿意了,但問題也隨之而來,“房子好是好,但我現在租不起啊”

    “大姐已經交了一年的賃錢”

    柳輕候如釋重負,“好,以現在的樣子看戲場是能賺錢的,能拿到錢我就還給大娘子”

    本來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九娘卻不高興了,嘰嘰喳喳的嘴也不說了,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沒了。搞的柳輕候莫名其妙,這丫頭怎麼突然就變幻莫測起來了呢。

    看了新房子後柳輕候就再也不願意跟常建個老爺們住一屋了,彆扭死了都。也不顧著天色已晚,連夜就從醉夢樓搬了過來。一併搬過來的還有常建,畢竟院子這麼大,一個人住著既浪費又太冷清,再則常建多少也算個名士,老住在青樓也不是個事兒。

    第二天早晨柳輕候是在一片鳥語聲中醒來的,這讓他的心情非常好,當他起來時常建早已起身,正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讀書,看到他後放下書卷笑說了一句,“這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柳輕候作勢扯了扯衣服,向常建躬身一禮,“晚進藍田縣學柳輕候拜見常兄,還請常兄在學問一道上有以教我”

    常建一愣,隨即高高挑起下巴,“欲我有以教你,先把臉洗了再說”

    兩人對視皆大笑。常建慢慢從第二次科考失利中走出來了,這實在是件好事。

    洗漱完開始吃飯,飯食是醉夢樓小廝裝在食盒里送過來的,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自然說起了小戲的事情,話題集中在新戲上。

    新戲是《白蛇傳》的第二集,柳輕候負責出故事,常建則負責把故事轉化為劇本文字,他的文字駕馭能力實是柳輕候拍馬也趕不上的。經典故事加經典文筆,想想都讓人期待啊。

    常建每天上午的時間要清閒些,也不用去戲場。兩人吃完早飯,他自去廂房中的書房寫劇本,柳輕候則回到上房的書房完成王縉指定的讀書功課。

    人剛剛坐下來,外邊大門處就傳來叩門聲,柳輕候有些心煩的放下王維筆記走出正房,卻見常建已經到了大門口,遂就站在正房檐下等候。

    常建很快就從照壁後面繞了過來,“無花,找你的”,說話時聲音有些怪,眼神兒也有些怪。

    常建說完就回了屋,跟在他身後從照壁繞過來的卻是花尋芳。這人來的才叫個莫名其妙,難怪常建怪怪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2
第七十九章兩個人





    柳輕候心下疑惑著迎上前去,臉上笑道:“花娘子好靈通的消息”

    “怎麼,就要站在門口說話嗎?”

    柳輕候引著她進了正屋花廳,隨著花尋芳而來的兩個小廝跟進來放下兩個禮盒後人又退了出去。

    唐人習俗有客人到家後必定要奉茶湯招待,就跟後世進門先泡茶一樣,但問題是柳輕候既不喜歡喝煎茶,也沒有用以煎茶的器具,只能倒了一碗白水放在花尋芳面前,“簡慢了,還望花娘子勿怪”

    花尋芳摘下帶著覆面輕紗的胡帽看了看面前那碗白水,“外無應門之童,內務奉茶之婢,無花,以你之才華,何以自苦如此?”

    柳輕候聞言淡淡一笑,“挺好了。敢問花娘子此來所為何事?”

    花尋芳抬手掠了掠整齊鬢角的同時嗔怪的瞥了柳輕候一眼,“奴奴此來一為賀你喬遷之喜,二來嘛卻是為了高攀”

    “哦?”

    “以無花你之高才做個樂工蕭師委實是暴殄天物,可惜了”

    柳輕候笑了笑,端起面前白水喝了一口,“花娘子為我還真是費了心了,只是不做蕭師樂工又要做什麼?”

    “讀書科舉啊!”

    柳輕候又笑了,這回是真笑。但對坐的花尋芳卻一臉嚴肅起來,“無花你並非真的出家人,又有良人的身籍,讀書正是良家子最好的出路,你也無需擔心讀書的花費,奴奴願一力承擔”

    柳輕候笑不下去了,我靠,天下間還有這麼好的事情,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

    花尋芳嬌羞的一笑,緩緩低下頭去,“助學乃莫大功德的善舉,奴奴復又仰慕無花你之高才,不願見你因區區阿堵物陷於青樓楚館之間,此心赤誠,天日可表”

    我靠我靠靠我靠靠靠,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聽著是真美好,但它不對呀,而且是嚴重不對,但柳輕候一時還抓不住不對的根源是什麼,也就是花尋芳到底想幹什麼,又圖的是什麼。

    他才不相信花尋芳是看上他了,對他有情。一方面是他沒有那麼花痴自戀,另一方面是從花尋芳身上根本感覺不到這種意思,一點點都感覺不到。

    但凡是個穿越客誰沒經歷過後世紅男綠女間的那點子事兒?男女之間只有有那麼點意思誰又感覺不到?

    然則把這個唯一能合點邏輯的原因排除掉的話,根本沒法解釋啊,花尋芳既然不是遊說自己到尋芳閣做樂工,那她圖什麼,自己又有什麼值得讓她圖的?

    人?都花魁了還會缺男人?

    錢?自己現在就一超級大窮逼,也不值得她一圖啊!

    柳輕候完全想不明白,並且連個想的方向都沒有,這樣遇事之後如墜雲霧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他把身體全然放鬆的靠在椅背上,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花尋芳,希望看出點兒什麼或者是花尋芳能說出點兒什麼。

    花尋芳微微低著頭,姿態嫻雅優美的半對著他的眼神。

    這一場無聲的問詢或者是較量被外邊突然響起的腳步聲給打碎了。

    楊達一頭闖進來就看到屋裡兩人靜默相對的場景,頓時仰天打了個哈哈,“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邊說邊還給柳輕候擠眉弄眼。

    跟在楊達身後冒頭的是蕭九娘子,她是給楊達帶路來的。乍一見到在座的花尋芳,當即就像刺猬炸刺一樣杏眼圓睜,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花尋芳端穩起身,帶上輕紗胡帽,“再賀喬遷之喜,並謹祝早日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向柳輕候說完這句話並對楊達、蕭九娘子點頭致意後婀娜而去,留給眾人一個身姿修長的背影。

    蕭九娘子哼的一聲,轉身跑了。柳輕候苦笑著將楊達延請入座。

    “花尋芳自從榮登花魁後至今未曾有入幕之賓,還是以清倌人的身份掛牌見客,市井傳言中都說她早已心有所屬,卻沒想到這偷心賊居然是你。好艷福,好手段,真是羨煞為兄了”

    “人家可是花魁呀,能看得上我?”,柳輕候煩得要死,擺擺手示意不再說這個話題,“傑馳兄來見我所為何事?”

    “今夜楊行首要請人來看小戲,如今醉夢樓戲場可是一票難求,我不能不來打個前站”

    這是楊崇義早就說過的,柳輕候細問了具體情況後當即去找了常建,常建也隨即離開。

    正事這就算辦完了,回到正房花廳,楊達並沒有就走的意思,而是坐下來聊起了閒話,“剛才花尋芳祝你早日蟾宮折桂,怎麼,無花你要科舉? ”

    這事兒瞞不了人,也沒必要瞞人,柳輕候點了點頭,給楊達茶盞裡又續了點白水。“試試吧,若能僥倖得個官身,總能活的自在些;再則夏卿先生盛意拳拳,我也不能不識好歹,違逆了他的好意。楊行首與傑馳兄對我的關照不敢一日或忘,但有所命,力所能及處定當竭心盡力”

    原本柳輕候與楊家之間是有默契的,那就是在他結束醉夢樓的事情后就到楊家做清客。但現在情勢變化,柳輕候既已決定努力混個官身,也就不願再走以前的安排。

    雖然這是時移事異的結果,但柳輕候自知是虧著理的,心裡卻是歉意滿滿。儘管他打定主意後面能幫忙的一定幫忙,然則還是做好了楊達、楊崇義生氣的準備,甚至連如何應對忍讓以消解他們的怒氣都有過設想。

    沒想到的是楊達聽到這個消息後很平靜,只是沉默的有點久而已,“你進學了?”

    讀書可以自己讀,但要想拿到鄉貢生名額卻必須通過官府報備,所以楊達這一問並不突兀。

    “是,藍田縣學”

    楊達端著茶盞笑了笑,“從你隨夏卿先生學詩開始我就猜著有這一天了,也是!以你的天資若不讀書進學委實太可惜,而讀書人又有誰不想在科場之上一試身手,畢竟讀書出仕才是人生正途啊”

    見柳輕候要說什麼,楊達揮了一下手,“我給你講個真事兒,你就權當個故事聽吧”

    楊達的眼神從柳輕候身上挪開看向花廳門外,既像是給柳輕候講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我家鄉有一人考了很多年都沒考上,又一科再舉不中,黯然而歸,眼瞅著就要到家時,其妻劉氏突然寄來一詩嘲諷,你知道詩中是怎麼寫的嗎?”

    柳輕候知道他此刻根本無意聽自己說話,遂也就對這一問充耳不聞。

    果然,楊達根本也沒等他的回答,自己就將那詩吟了出來:

    良人實實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來時近夜來。

    “世人皆知金榜題名天下知的榮耀,但這條青雲路卻實在太崎嶇難行,不僅能熬干人的血肉,更能熬幹讀書人的意氣豪情,打折你的脊梁骨。蟾宮折桂自然是一舉成名天下知,但若考之不中,就是親如夫妻也得讓你回家時半夜再進門,免得丟人哪!”

    更像是自言自語中,楊達的眼角居然有了淚。在柳輕候印像中吃喝嫖賭無一不精,活人活的瀟灑的要命的這個男人掩飾似的抹了一下眼睛站起身來。

    “你十幾歲的年紀又是剛剛進學,正是火炭般心思的時候,為兄本不該說這些個掃興話,但青雲大道幽暗難行,沒個平常心是不成的。這平常心三字就算是為兄對你進學的寄語與賀禮吧”

    楊達說完竟是看也沒看柳輕候一眼,徑直出了花廳,嘴裡卻沒閒著:

    案上新詩十餘首,吟看句句是瓊瑤。

    楊達四十不成名,袖裡空餘三賦草。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來時近夜來。

    聲音不大卻嘶啞的厲害,也因為音聲怪異,所以柳輕候聽的是清清楚楚。

    一個人坐在花廳裡看著楊達有些踉蹌的背影繞過照壁消失不見,他卻久久沒有起身。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