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74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5
第三十章坑穿越啊!





    他們的要求自然不可能辦到,畢竟行會和張參軍的面子在那兒擺著。但棲鳳閣此舉也使李行首放話第二輪比賽必須嚴格按規矩辦,花魁大賽的演舞台上除了伴樂的樂工外不許男人登台,從八歲到八十歲都不行。

    第三,這第二輪比賽主要賽的就是歌,看點有兩個:一是參賽者的歌技,二是唱的內容。歌技那是自家本事沒什麼好說,拼就拼在曲詞上。其實曲也沒什麼好說,因為本朝歌兒舞女們唱的都是詩,曲子上大致的那些套路早定,很難有什麼變化,這樣一來關鍵就在歌詞,也就是詩上了。

    棲鳳閣在這上面下功夫著實不少,已可確定他們找到的詩家是當今詩壇年輕一輩中名聲僅次於王維王摩詰的王昌齡,這可是少年英發才氣逼人的大才子啊,聽說就連國子監那幫眼高於頂的都對他心折不已,讚他三年內必能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柳輕候聽到王昌齡的名字臉上神情難免有些變化,蕭大娘子敏銳的觀察到了,“無花,你知道這人?”

    知道是知道,但此知道非彼知道啊,柳輕候只能含糊其辭,“聽說過,聽說過”

    “怎麼樣,真像杜大說的那麼厲害?”

    “厲害,比杜大哥說的還厲害”這可是未來人稱詩家天子,七絕聖手的王昌齡啊,能不厲害嘛,簡直牛叉到爆。

    蕭大娘子急了,皺著眉頭不住繞亭徘徊,看的人眼暈。

    “你主家請的是誰?”

    杜大聞言一愣,拈著炒胡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隨即頭搖的撥浪鼓似的,“這可不能說,這不是背主嘛”

    心煩意亂的蕭大娘子腳步上前直接把酒和胡豆都給沒收了,然後杜大也被攆走了,當然杜大是笑瞇瞇走的,因為大娘子撂下的賞錢著實不老少。

    蕭大娘子攆走杜大後一屁股坐在了柳輕候對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柳輕候也在犯愁,這見鬼的花魁大賽規則真是變態,比唱歌就唱歌唄還不許唱舊曲,只能是新聲,也就是新詩。

    新詩就新詩吧,只要在此之前沒出現過就成,這難不倒他,大不了就不要臉了剽竊一回。

    可問題是在變態的規則下不要臉也不一定管用,人要求的是臨場賦詩,為確保的確是臨場,詩題還得是現場抓鬮,抓著什麼是什麼。這不是坑爹嘛,不,這不是專坑穿越嘛,就是再牛叉又能背多少詩?

    小樣兒,穿越來的是吧,哥防著你呢!

    這段時間柳輕候看似忙忙碌碌,但心裡一直沒放下第二場比賽的事兒,但就因為這奇葩的規則頭疼不已。

    柳輕候輕皺眉頭迎著蕭大娘子的眼神,“我前些日子倒是認識了個人,只不過未必請的動。

    你那邊也開始找人吧,離比賽還有二十多天呢,別急也別慌。另外你心裡提前也要有個準備,這次能過關就好,好名次什麼的就別想了,至于魁首就更別指望了”

    棲鳳閣請的可是王昌齡,王昌齡啊!別說現在的盛唐,就是把唐朝三百年文學史都算上,能在詩歌PK中穩穩噹噹幹掉他的滿打滿算也就李白、杜甫、王維三人而已。

    但算算時間李白這貨現在應該還窩在劍南道,也就是四川的山中讀書、擊劍、煉丹、馴鳥玩兒的是不亦樂乎,還沒出山開始他“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傳奇一生,目前聲名也不顯,至少在聲勢上跟王昌齡沒法兒比。

    再則,人是典型的富二代,家裡趁錢趁的多了,即便現在人就在長安,能看上這幾個下場的潤筆錢?

    至於杜甫,現在還是十二三歲的小屁孩兒,就更不用提了。

    然後是王維,因為做大樂丞時沒管理好手下,弄出個伶工舞黃獅子案,現在還被貶謫在外呢,就是請的動時間也來不及。

    棲鳳閣能請到王昌齡,基本就相當於打牌時抓了大小王加四個二,都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了誰還能幹的贏他?

    “這樣啊……”蕭大娘子還沒說話,一邊的九娘失望之色已溢於言表,“咱們會被人笑死的”

    “誰人人前無人笑,誰人背後不笑人?笑笑又不會死。能過關就燒高香吧,還怕人笑”見柳輕候語氣不對,九娘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蕭大娘子長嘆一口氣起身,“也只能這樣了,我這就抓緊去辦”

    人都要走了又轉過身來,“這幾天樓中生意甚好,楊家商隊是最大的豪客。楊達來找過你一次,像是有什麼事兒,我說了你告假,他說今天會再來”

    “正好我也有事兒要找他,來了就直接請到這兒來吧,前面太亂不是說話的地方”

    “呦,這才剛開始就嫌亂了。那些新來的阿姑們可還眼巴巴的等著見你這個俊俏的花和尚呢”明日愁來明日當的蕭大娘子有著天生的樂觀,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只不過這玩笑開得一點都不好,因為許公達、柳輕候都沒笑,九娘子倒是笑了,不過是冷笑。

    蕭大娘子無趣的走了,中午吃過飯沒多久,楊達就到了。

    柳輕候在後世有午睡的習慣,這習慣隨著穿越一起帶過來了,小憩被打擾難免有點起床氣,“呦,楊兄還真是風流種子,逛個青樓都比別人來得早”

    話裡明顯帶著譏嘲,也太隨意,以兩人如今的身份及關係親近程度而言這麼說本不合適,但楊達不僅不以為意,似乎還挺喜歡柳輕候言語中表現出的熟不拘禮的隨意。

    “沒睡醒先躺著不動就是”楊達也不等柳輕候招呼,極隨意的用腳勾了一隻胡凳坐下,“真要是性急的風流種子,昨晚就該來了,你這小和尚哪裡知道看美人就得在晚上,所謂月下、燈下、花下,有兩宗都是晚上。經月光燭暈一襯,原本六分顏色的美人就能變成九分,不信?不信咱今晚就試”

    已經起身的柳輕候聽的蛋疼,舉手作投降狀,“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嘛。說正事兒,正事兒”

    “雛兒就是雛兒”楊達哈哈一笑說明了來意,讓柳輕候去楊家讀書並學全掛子清客本事。

    柳輕候實沒想到楊達找他竟是為了這個,良心公司啊,一切願意為了員工自我提升而付出努力的公司都是好公司。

    話說以楊崇義的身家其經營的生意擱在後世怎麼算也能進500強了吧。雖然他還不是公司員工,這算是職前培訓?

    要是沒事兒的話柳輕候還真想去,因為楊達提及到的這些東西還都是他真感興趣的,即便有一個讀書寫字那也是早晚要學的。

    玩兒誰不喜歡呢,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娛樂手段如此貧乏的時代,不多學一點這時代的玩樂手段,以後人生中的大把時間拿什麼來揮霍?

    柳輕候嘆著氣遺憾的說出了自己的難處,楊達蹙眉表示了理解。隨後雙方初步達成意向,等第二輪比賽結束之後再開始玩樂的學習,至於時間嘛就定在每天下午到晚上。

    上午習蕭,下午到晚上學清客本事。好傢伙,這第二輪比賽結束之後的日子幾乎不亞於後世高考備考啊。

    此事說定後,柳輕候問了解玉文士王縉的情況及住處,得知王縉現在只是在秘書監做一個低品閑職小官兒,且第二天正好就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後心中大喜。

    當天下午還是習蕭,晚上跟許公達說了明天上午要告假去拜訪王縉的事兒,因為事情關乎第二輪比賽,老樂師點頭答應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5
第三十一章想請請不到





    為防王縉出門,第二天柳輕候起了個大早,梳洗罷吃過早飯後帶著蕭大娘子親自備下的禮物直奔目的地。

    王縉住處守門的是個老僕,行動雖有些遲緩,但頭髮鬍鬚理的一絲不苟,衣服並不華美卻乾淨清爽,見到柳輕候這麼個連名刺都沒有的拜客依舊和煦有禮,所謂以僕觀主,用在他身上真是很合適。

    老僕請柳輕候在門房暫歇之後自去裡邊通報,沒過多一會兒王縉先來了,倒是老僕落在後面。

    看王縉穿的整整齊齊,神情爽利不像是剛剛起床,柳輕候起身行禮時訝異道:“原還擔心來的太早做了惡客,沒想到夏卿先生起的倒早”

    “家母慈訓甚嚴,我自六歲之後就沒再晚起過,時間久了反倒睡不著了。走吧,進去說話”

    柳輕候謝過老僕之後與王縉入內。王縉的這處居所面積不大,若再考量到這時代房屋普遍尚寬大的特點,甚至能稱之為小。但裡面的陳設佈置卻是極為考究,一器一物莫不精美異常,還真是完美的詮釋了啥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總之這套房子內外差別很大,若只從面積上看實與他五姓七望的出身差距有點大。

    “怎麼?”

    柳輕候笑笑,“先生的居所著實精緻”

    王縉聞言哈哈一笑,“精緻?哈哈,你是想說小吧。我雖家世尚好,無奈自幼喪父,家計自然比不得那些豪貴公子。再則官小位卑,俸祿微薄,偏偏長安又物價騰貴,居之大不易啊”

    柳輕候聞言心中暗喜,物價騰貴好,居之不易好,看來這事有門兒。

    說話間兩人到了書房坐定,一個嬌俏伶俐的小丫頭奉上茶湯,待柳輕候啜過放下湯碗後,王縉面帶輕笑開言道:“你是為花魁大賽來的吧?”

    柳輕候訝然作色,“先生真神人也”

    王縉擺擺手,“馬屁!近日以來我已收到五次這樣的請託,你是第六個,還有什麼難猜的?”

    柳輕候聞言真緊張了,“夏卿先生可應許了一家?”

    王縉搖搖頭,柳輕候正高興時就听到他隨後的話,“我不會下場的”

    冰火兩重天哪,“夏卿先生莫非是嫌……”

    不等他說完,王縉先已否了,“平康坊是風流地,每次科舉放榜後新進士都會以紅箋名紙遊謁其中,張吳中亦能為花魁之爭做主評判,我還自矜什麼。不下場非你胡亂揣測的緣故,而是不願為他人作嫁衣裳”

    “請夏卿先生明示”

    “自有人上門請託後這幾日我也就問了問今年的情形,如今已可確定王昌齡與常建都會下場,既有他二人在我也就不必去了”

    聽到常建的名字柳輕候嘴角就是一抽,尼瑪,怎麼又蹦出來個猛人。

    常建的名聲雖沒有王昌齡來的大,但也只是略遜而已,其人論實力論成就可是盛唐山水田園詩派中僅次於王維孟浩然的第三號人物,比王昌齡在邊塞詩派中的座次絲毫不遜。

    對了,這兩人就連中進士都是同一科。常建的一首《題破山寺後禪院》千古傳唱不衰,其中“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更是公認的千古名句。

    坑爹呀!雖則如此,好在他們現在還沒到名滿天下的時候,柳輕候也只能咬牙笑道:“王昌齡、常建又如何?論才名未必就比夏卿先生大,怕他怎地!”

    柳輕候的激將法王縉根本不上當,“人貴自知,然後方能知人。論官場行走他二人遠不如我,但若論寫詩我則遠不如他們,寫詩不如,花魁大賽這種比法所需的捷才更是遠遠不如。

    你也不用再勸,這不僅是我的自知,同時也是家兄之品評。你或許還不知道,王少伯與家兄早已相識並交好,常建那裡也是有過詩作酬唱往還的。我的自知或許會出錯,但家兄的詩眼斷不會差。

    既然明知必輸,且三甲都無望,我再下場豈非就是為他人揚名做嫁?”

    話已說的很透徹,這種情況下柳輕候不僅不能再勸,人還從胡凳上站起來行了一禮致歉,“是我太自私,對不住夏卿先生了”

    柳輕候知道自己和王縉分歧的根本所在,他想的不是名次有多高,能過關就行。但對王縉而言名次卻是第一位的,沒有好名次下場就是得不償失,甚至是自取其辱。文人,尤其是像王縉這種出身好,又已小有名氣的誰不愛惜羽毛?

    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實無再說的必要,就連剛才假裝不知道王昌齡和常建的實力搞什麼激將法柳輕候現在都有些後悔,自從第一次見面人就對自己很不錯,這麼幹虧心哪!

    長嘆一聲,“這下難了!”

    王縉也點點頭,“的確是難。他二人雖還不像吳中四士一般詩名滿天下,但才情之高卻也知之者不少,有他二人鎮場,那些有詩才卻又稍遜他兩人的都不會下場,免得做了他們擴揚名聲的踏腳石。眼瞅著年過後的二月就到了科考之期,現在誰又願冒險?”

    柳輕候又是一聲長嘆後起身便欲告辭,王縉的身子卻沒動,“難得你第一次上門,我斷沒有讓你空手而回的道理”

    “夏卿先生的意思是…… ”

    “此刻這般為難,你總該知道讀書作詩的用處了吧?我雖不能下場寫詩,卻能教你作詩”

    柳輕候聽到這話瞬間懵逼了,“我……作詩?”

    “本朝以詩賦取士,天下讀書之人誰不學作詩,又有什麼難的?”

    這也太搞了吧,“就算現在學那也來不及啊”

    王縉扔了個鄙夷的眼神過來,“莫非你過了今年就不過明年了,你還想年年求人不成?再則本朝詩歌大興,即便不科舉,將來與人交遊酬酢乃至宴飲贈別哪兒不用詩?就是婚禮去接新嫁娘還得吟一首催妝詩呢,鼠目寸光之輩,不想學就帶著你的禮物滾蛋”。

    柳輕候總算是從懵逼狀態反應過來了,在大唐混寫詩是一種技能,寫不寫的好是一回事,會不會又是另一回事。有技術好吃飯哪,更何況還有這樣的名師願意免費教,尼瑪不學才是傻蛋,“不滾不滾,想學,學,必須學。夏卿先生你看我是不是要行個拜師禮啥的?”

    本是來找人作詩的,結果弄成了個學詩,人生啊就是這樣陰差陽錯又猝不及防。柳輕候從王縉家出來後摸了摸頭,再看看隨身帶出來的那一摞子書竟有些欲嘆無言,好傢伙,誰能想到人都穿越了還得再拼一回高三。

    自己這邊認識的實力文人就這一個,王縉既然不答應那就真沒辦法了,現在只能寄望蕭大娘子那邊能有收穫。

    收穫先沒看到,但蕭大娘子的抱怨卻很快就上升到了憤怒,漲價漲的太特麼狠了。

    花魁大賽對於文人們,尤其是還沒能鯉魚躍龍門的文人們而言其實是個不錯的既能揚名又能得利的機會,二者是伴生關係,這麼多年辦下來大約也形成了基本的市價,請一個人花多少錢這都是有譜儿的。

    但這兩天不對了,想請的請不到,以前都看不上現在只能勉強湊合用的卻價格飛漲,漲的蕭大娘子這麼豪爽的人都繃不住了,一口牙咬了又咬就是咬不下去,最終這股憤怒就化成了噴薄而出的怒罵。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5
第三十二章好好讀書,好好讀!





    柳輕候自然知道原因,現如今這個市場上最牛叉的那撥,譬如賀知章什麼的去了泰山;堪為中堅又性價比最高的那撥,譬如王縉則因為王昌齡、常建鎮場的緣故愛惜羽毛不肯入市交易,這不就活生生弄成了賣方市場嘛。

    賣方市場要是還不漲價,市場經濟規律也不干哪!

    罵歸罵,蕭大娘子找還是得找,她那牙呀早晚會咬下去的。至於柳輕候則是時隔一千三百年前的又開始了高三生涯。

    懶覺是不想了,每天早晨起來快速梳洗吃過早餐後先學作詩。

    這學作詩當然不是提筆就寫,具體的學習內容又分成兩個部分,一是大量背誦名篇名作,王縉列了一張長長的詩單交給柳輕候去背,詩單中所含詩歌類型從題材到體裁無所不包,四言、五言、七言、雜言;詠志、詠物、山水、田園、贈別、邊塞……可謂是經典畢集。

    每天背四首,四首背完之後再打開王縉給的那個類似於筆記一般的東西,上面是對這四首詩詳細的鑑賞及分析,也就是掰開揉碎了的講這四首詩究竟好在那裡,為什麼它能成為經典名篇,講解過程中尤為重視每首詩最為突出的寫作技法,並由點到面總結出可以效仿的寫作規律。

    王縉是國家公務員,人每天要上班簽到的,自然不可能把他叫家裡耳提面命的教,這份詩單以及與之對應的筆記就是他教的方式。

    柳輕候注意到與每首詩對應的筆記裡都有兩種字跡,其中一種是講解,另一種是對講解的心得,再聯繫到王縉所說他的詩教基本是由兄長完成,再看看那講解字蹟的漂亮程度,幾乎可以斷定這份經典詩作講解當是出於詩佛王維之手。

    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時柳輕候簡直樂瘋了都,恨不能打開窗戶晴空來一個閃電劈腦門上趕緊反穿回去,對了,一定得是肉身穿,還得能帶東西那種。

    王維可是全才文人,人詩書畫音樂,乃至玩盆景都是超一流水準,帶著這份王維手書回去一拍賣,瞬間就是人生巔峰,還苦逼個毛線,奮鬥個毛線哪,且放開了揮霍money和青春吧,哥想怎麼放飛就怎麼放飛,誰特麼都別管。

    即便意識到這癲狂的臆想不可能實現之後,柳輕候依舊興奮,這可是王維的講義啊,拿著王老師的講義要是再不好好學,對得起誰,啊,對得起誰?

    背完揣摩完講義後再留半個時辰再背再消化總結吃透,然後就是讀晉代呂靜的《韻集》及前隋陸法言和本朝人物孫偭的兩版《切韻》,這是寫初唐以來定型的格律詩的基礎。

    以上三本書都屬於聲韻學著作,正是那種尼瑪一看不懂,再看想死,三看只恨死得不夠快不夠徹底的神書,但得益於王維講義點燃起的火一般激情,柳輕候不僅頂住了壓力,居然還從裡面看出了趣味,看出了甘之如飴。

    這把他自己都嚇夠嗆,腦海中一度疑惑,哎呦餵看個《戰狼2》都能春心騷動到情難自抑,莫不是我變態了?

    等這兩個科目搞定一上午也就過去大半了,剩下的時間拿來練字。中午吃飯小憩,然後下午起來練蕭。晚上說起來是休息時間,但轉型升級的事兒不能不花時間琢磨,再對白天學過的內容做一做反思總結,這一天也就過完了,充實的跟個大氣球似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蕭大娘子那邊終於有行卷送過來了。唐朝的文人好把自己的得意詩作抄在紙上廣泛散發於權貴、大詩客之家以求揚名,這種行為習慣被稱為行卷。

    前幾天柳輕候提示著蕭大娘子把行卷用在詩人的招募上,你開多高的價那是你的事兒,但在此之前總得先把行卷拿出來亮亮吧。現在陸續送到柳輕候案頭的就是。

    拿起一份兒一看,名字好陌生,完全沒聽過,心裡就有些涼。再一看詩作,質木無文也就罷了,你還刻意求古拙,看的人呦,九丫頭快躲開,讓我先出去吐三分鍾先。

    一份看完再看一份,名字依舊陌生,至於詩作,看著看著頭就開始忍不住的擺,完全控制不住啊。一味藻飾,一味堆砌,還特麼三觀不正。

    文學史早就證明宮體,尤其是把女性當做褻玩對象的色情宮體是逆流,你這兒還**裸為之張目,描寫的如此之露骨,怎麼受得了,啊,怎麼受得了?

    一份一份看得柳輕候蛋蛋扯了又扯的疼,最後別說那種文質兼備,復有情韻的佳作沒找著,就是勉強擦個邊兒的都沒有。艷詩倒是著實不缺,由此可見前些年初唐四杰和陳子昂掃蕩六朝以來宮體遺毒的工作是做的多麼不徹底。

    都是一幫爛人,詩還沒我寫的好呢,就敢開口要那麼高的價,這特麼究竟是自信到犯二的程度還是根本就不要臉,簡直沒有職業道德嘛,自己的詩是個什麼成色難倒心裡真就沒個×數?

    “滾滾滾,都滾蛋,全他娘是騙子”隨著柳輕候手一楊,十幾分行卷飄飄灑灑飛上了半空。不行不行,剛剛看詩過程中中毒太深,需要趕緊把王縉給的經典名作和王維的賞析拿出來好消毒。

    “無花,都不行嗎?”說話的是蹲在地上撿行卷的九娘。

    柳輕候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請他們還不如咱直接退賽,丟人丟的還輕些”

    九娘看了看已經處於發飆邊緣的蕭大娘子,捧著撿好的行卷不動聲色擋在柳輕候耳朵前面,“看你這幾天一直在學,又用功那麼勤,既然他們都不行,要不你上唄?”

    “我……問題是我也不行啊”話一出口才醒悟過來男人是萬萬不能說“不行”的,遂又解釋道:“這學寫詩又不是種莊稼,撒顆種子就一定能長出顆苗,就是種莊稼也沒那麼快”

    蕭大娘子閃電般伸向柳輕候耳朵的手被九娘擋住了,再伸再擋,再變向又被擋。

    “死丫頭你就護著他吧”蕭大娘子恨鐵不成鋼的怒罵聲中絕然而去,柳輕候抬起茫然的眼睛,“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九娘粲然而笑,容顏如花,伸手過來幫著把打開的王維講義用鎮紙壓好,“好男兒就該好好讀書,熬得幾年寒窗沒準兒就金榜題名了呢”說到這兒,小丫頭也不知道想到了啥,白生生的臉上莫名其妙的起了羞羞的暈紅,頭也開始往下勾。

    “寒門士子,埋首苦讀,十年寒窗,金榜題名,然後天子賜婚大團圓對吧,哎呀九丫頭你不去大慈恩寺說書真是屈了大才了,這故事必須得火啊”

    柳輕候嘻嘻哈哈亂說著,終於發現九娘臉色不對了,“哎,九丫頭你發燒了,臉怎麼這麼紅?”

    九娘腰一擰就跑,跑出幾步後退回來在柳輕候腳上重重踩了幾下,然後又跑,只是人跑了吧聲音留下來了,“好好讀書,好好讀!”

    苦中作樂里日子一天天挨著,每天的學習雖然都在按部就班沒耽擱什麼,但柳輕候心裡卻是越來越焦躁,眼瞅著第二場比賽的賽期一天緊似一天,下場詩客卻還沒找到,實實在在是著急啊。

    距離比賽還有十一二天的這個上午,小廝奉蕭大娘子之命送了一份行卷過來,因為之前送來的都被否了,如今蕭大娘子也沒有興頭再親自來跑。

    失望的太多也就不敢再抱什麼期望,但拿過行卷掃了一下名字後柳輕候卻跟被電擊了似的猛然躥起來,把人小廝嚇一跳。

    汴州崔顥!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三章一個壞消息





    我靠,強忍住激動仔細看了看行卷詩作,文風華美又兼具質裡,隱隱然有王維講義中所說的大家氣象。

    我靠,沒錯,他就是那個崔顥,就是那個“黃鶴一去不復返,此地空餘黃鶴樓”的崔顥,就是那個憑藉這首詩讓李白在黃鶴樓上只能幹咂嘴,然後哀嘆“眼前有景道不得,早有崔詩在上頭”的崔顥。

    這尼瑪是真正的才子詩客,論年輕時的才氣之高並不遜於王昌齡和常建的大牛啊。我靠靠靠,這還真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柳輕候抓起行卷就往前院衝,直把一邊站著的小廝撞了個趔趄。

    蕭大娘子正忙著調解兩個阿姑間的撕×大戰,柳輕候也不管她正說的口沫橫飛,直接一把拽過來,行卷往旁邊桌子上重重一拍,“就這個,買了。人呢?”

    “走了”蕭大娘子答應一句後轉身一通咆哮,把那兩個阿姑罵的花容失色後才又轉過身來神采奕奕道:“這個行?”

    柳輕候同樣的神采飛揚,激動之下都有些口不擇言了,“何止行,簡直太特麼行了。有他在過關就穩了,三甲都有希望,若是抓鬮時運氣好些,王昌齡和常建運氣再差些,就是魁首咱也敢指望一下的”

    “這可是你說的?這人可貴的很,若是走了眼老娘可就要從你的股子裡抽錢賠了啊,至少出一半兒”

    柳輕候胸脯拍的山響,“我說的,就要他”

    蕭大娘子再無二話,風風火火就去辦這事兒了,順便還沒忘了把那兩個撕×的阿姑給攆出去。

    重回後園的路上是狂喜過後的神清氣爽,擔心這麼久的問題有瞭如此完美的解決方案,也不比大小王四個二差多少了,這次第的感覺真是怎一個爽字了得呀。

    心怀大放之下學習效率變得更高,隨後幾天就在充實的學習中平靜度過,累固然是累,但面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每天都有實實在在收穫的感覺真的很棒。

    九娘因為剛過蕭無雙三年祭日的緣故精神就不大好,柳輕候不止一次去勸過,但幾個姐姐沒來參加三週年祭日的事讓小丫頭傷心很深,勸也無用只能自己慢慢平復。最活潑的這個都沒有精神,那日子就不僅平靜,簡直是清靜啊。

    距離比賽還有三天時的這個下午,柳輕候正在練蕭,王縉從前院散散淡淡的走了進來,楊達稍稍落後半步做了個伴當。

    王縉遠遠的停下腳步並做了個手勢示意別停,柳輕候也就繼續吹奏,直至一曲終了。

    王縉走過來進了亭子,向許公達頷首為禮。

    許公達起身還禮,“這位想必就是無花日日念及的夏卿先生了,敢問夏卿先生,無花這一曲可還入得尊耳否?”

    王縉聞言一笑,“名師高徒啊!以小和尚的年紀而言這一曲委實已經很不錯,若要夜遊曲江,這支蕭已聊可助興了”

    許公達受用的點點頭,又呵斥了柳輕候幾句不可自滿的話後便出了亭子,留他三人說話。

    柳輕候見老樂師走了,當即迫不及待的又問了王縉一句,“夏卿先生剛才所言是真?”

    “誆你能有什麼好處?我雖沒出家卻也跟隨家慈守著妄言戒的,你這小和尚每每讓人意外,分明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怎麼就能對蕭曲中的寄情把握的如此精準!”

    王縉說到這兒笑看著在座的楊達道:“傑馳兄,小和尚這是不信我呀,你以為如何?”

    楊達滿意的看著柳輕候,“夏卿先生法眼無差,無花悟性實在是高。之前咱們說好的器樂一宗盡可不必學了,自己練就是”

    柳輕候聽完哈哈一下,心中大感快意。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己練,也不知道究竟進境如何,九娘子雖沒少誇,但她的誇又不敢信。

    至於老師許公達,那就別提了,那純粹就是古板嚴師的典範,從他嘴里永遠別想听到誇學生的話,不罵就算是誇了。

    現如今終於聽到客觀的評價,再對比剛來時蕭大娘子聽完蕭曲後那一臉的嫌棄,自己何止是進步,簡直是進步大發了。

    雖說這其中有現場觀摩張若虛的機緣,有國手嚴師的指點之功,兩者都屬可遇不可求,但自己實實在在的刻苦努力也不是假的,辛勤付出豐厚回報,世間樂事莫此為甚。

    又說了幾句蕭后,話題自然就轉開了。柳輕候這才知道今天是楊達邀王縉散衙後來醉夢樓吃酒耍樂的,因來得早就順便來看看他。

    雖然當日王縉沒讓他行禮,但兩人間至少也有半師之誼,對於王縉跑來逛青樓吃花酒夜宿阿姑之事他實在無言以對,這能說啥,這讓他怎麼說?

    好在這個閒篇兒只是扯了幾句後王縉就再次變換了話題,問起了找詩客的事兒。

    柳輕候聽到這個就忍不住得意的想笑,臉上卻緊緊繃住了,刻意用極平淡的語氣道:“找了一個,汴州崔顥”這個名字一出口果不其然在兩人臉上看到了想看到的反應。

    “崔汴州才氣是盡夠的,捷才也夠,醉夢樓能請動他出手,只要歌伎不差,過關是必定的,懸念也就只在座次上了。王少伯、常建、崔汴州三人皆是當今詩壇年輕一輩中翹楚人物,此番因花魁大賽龍爭虎鬥,妙哉妙哉”

    “八娘子想必你們都是知道的,她是最以歌技傲人的,至少是不輸於人,有她在,必不至使崔顥新詩失色”柳輕候正說的起勁,偶然間看到楊達神色踟躕,遂停住話頭問道:“楊兄,怎麼了?”

    楊達苦笑一聲,“我這話說出來可就掃興了。夏卿先生說的不錯,崔汴州才情肯定是有的,只是風聞此人有文無行,其人好賭好酒又好色,好色卻又好始亂終棄,最是個薄情寡義的涼薄性子,這樣的人只怕靠不住啊”

    柳輕候心裡咯噔一聲,扭頭去看王縉。王縉沉吟著點了點頭,“此人士林清議確實不大好,傑馳兄說他有文無行並不為過”

    柳輕候聽完心中的感覺就跟日了狗一樣,眼瞅著比賽還有三天了整這麼一出兒,這不是活要命嘛。當下也沒心思陪兩人再聊,三人一起到了前院兒。

    找到蕭大娘子說明情況後,柳輕候就一個要求,現在趕緊再去確認崔顥那邊並無變故。

    茲事體大,蕭大娘子甚至連柳輕候都不放心,覺得他年紀小江湖經驗少,愣是在最忙的時候親自帶人跑了一趟。

    回來後反饋的結果還是很好的,崔顥那邊並無變化,人言之鑿鑿的說三天之後場上見真章。

    蕭大娘子心怀大定後還來調侃柳輕候,說你個和尚年紀不大,疑心倒是不小。

    但不知為什麼縱然已經確認過後柳輕候心裡總還是有些不落穩,晚上甚至為之有些輾轉反側:難倒真是我疑心太重?

    第二天,一個壞消息突如其來,這個可是實打實。

    繼花魁大賽的舞台上不能出現男人表演者後,依舊是棲鳳閣領頭又整出了新的么蛾子——既然是爭花魁,那三場比賽就不能換演員。

    也就是說,醉夢樓第一場上的是九娘,那這第二場、第三場九娘就必須得上,如果還有第三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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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四章更大的壞消息





    蕭大娘子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炸了,口中大罵著“賤人”跑出去找行會理論了。柳輕候心裡對她這一趟理論並不抱什麼希望,卻也沒阻止她,發表意見後有沒有好結果是一回事兒,發表不發表意見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腳步聲響起,聽到消息的九娘跑了過來。柳輕候抬頭看看小丫頭,烏木釵、細布裙,手裡提著還是半滿的花灑,袖子高高挽著露出半截白的耀眼的胳膊,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就是清水出芙蓉最完美的體現,哪裡能看出半點青樓出身的影子?

    只不過現在這芙蓉是帶著露珠的,臉上的表情也是惶急、害怕,“我要上場嗎?”

    “大娘子去找行會……”說了一半兒,柳輕候停住,本已躲開的眼睛轉回來堅定的迎住了九娘猶存僥倖的眼神,“是,八娘子不能上,就只能是你了”

    “我……我害怕”露珠終於變成眼淚滑落下來, “我不喜歡舞台,更怕讓大姐和樓裡所有人失望”

    柳輕候原本以為九娘只是沒有自信,善良的她會怕因為自己表現不好影響到醉夢樓的生計,這還是第一次聽她明明白白說出不喜歡舞台。

    讓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在一件自己發自內心不喜歡的事情上承受這麼大壓力是殘忍的,九娘的無助與痛苦讓他原本計劃的堅定煙消雲散,上前輕拍著小丫頭的肩膀,“不想去就不去,咱不去。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九娘似乎早就在等著眼前的懷抱,一頭扎進去痛快淋漓的哭了一回,不過她哭的時間很短,然後抬起頭倔強的用袖子擦乾了眼淚,“你是不是想听我唱歌詩?其實我唱的不錯的”

    “你……”

    “就是再怕也得去啊,我不能不管大姐,我不能太任性”小丫頭說完,自己轉身出了屋子,再進來時手裡已經抱著一支琵琶。

    小丫頭沒騙人,她的確唱的不錯,尤其是她的先天條件也就是嗓音非常好,清脆、乾淨的猶如山間風鈴。

    柳輕候靜靜聽完後突然問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你是不是跳舞也不錯?”

    小丫頭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是不錯,尤其是軟舞,我這麼瘦也只能跳軟舞了”

    一個不喜歡乃至抗拒舞台的小姑娘卻琵琶不錯、唱歌跳舞都不錯,這種反差的背後愈發讓柳輕候憐惜。她始終在做準備,甚至心裡已經做好準備了呀。

    “你最喜歡做什麼?就是單純的喜歡的事情”柳輕候又問了一個跟唱歌和比賽完全無關的問題。

    九娘聽到這一問,大眼睛裡光芒一閃,晶晶亮,“商賈貿易啊,聽大姐說我爹是個波斯胡,波斯胡做商賈貿易是最厲害的,他們有很多亮閃閃的金幣,還會辦鬥寶大會,整個長安都知道”

    這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你喜歡錢?”

    小丫頭毫不猶豫的點頭,“很多很多,永遠也花不完的錢”

    “我也喜歡”柳輕候說完,兩人四目對視中哈哈大笑,笑的很開心很歡樂,銀鈴般的清脆笑聲沖走了屋裡的沉鬱。

    近兩個時辰後蕭大娘子懨懨的回來了,柳輕候看著她精疲力盡的樣子什麼都沒問,只是提了茶甌一盞盞幫她續茶。

    蕭大娘子一連喝了三盞後才開口,結果正如柳輕候預料,規則已定,且已周知參賽各方,哪怕僅僅是為了維護行會的威嚴也不能朝令夕改,“胳膊扭不過大腿啊”

    因是早有預期也就說不上失望,柳輕候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不能換人,那我們能退賽嗎?”

    蕭大娘子再度搖了搖頭,“我們是魁首,怎麼退賽?退了行會的臉面往哪裡擺?”

    見九娘一臉憤憤的要說什麼,蕭大娘子疲倦的擺了擺手,“過去兩年要沒有李行首和行會的照顧,咱們姐妹是守不住這醉夢樓的。既然前面別人給了咱臉面,現在咱就得還,再難也要還上,別忘了我們是蕭無雙的養娘,不能讓別人戳她的脊梁骨,九泉之下還不得安寧”

    憤憤猶在,但九娘說出口的卻是,“大姐,我去,你知道我唱歌雖然沒有八姐那麼好,但也不差的,無花,你說是不是?”

    蕭大娘子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要不是見你長得好,聲音又好聽當初怎麼會收你做養娘,那麼小的一丁點兒,都夠做我閨女了”

    柳輕候的無聲沉穩,九娘的乖巧懂事給予了蕭大娘子最多的安慰,又一盞茶下肚後她將空空的茶盞往小几上狠狠一砸,“只要天塌不下來日子就得過,沒事兒,至少我們還有崔顥! ”

    柳輕候聽到崔顥心裡就有些不落穩,但臉上卻什麼都 顯露,反而很燦爛的笑著附和蕭大娘子,“是啊,我們有崔顥。你也累了,別再操心了,這事兒就交給我,你安心管好樓裡的事就行”

    蕭大娘子走了,雖然走的時候遠遠說不上高興,但至少比剛回來時輕鬆了許多。

    隨後柳輕候把九娘趕回了房間著她好好休息,自己在屋裡坐等老樂師許公達回來。

    封琴並搬到後花園後許公達雖依舊身居鬧市,但心裡已經開始了閒雲野鶴的生涯,除了教柳輕候練蕭之外他那弄弄花草逛逛兩市及廟會的生活狀態跟個退休老頭兒沒啥區別。

    天色入暮時分老樂師終於回來了,柳輕候猶自安靜的等他把飯吃完後才鑽進他屋裡嘀嘀咕咕了大半夜。

    此後兩天蕭大娘子下了封園令,除了送飯的小廝之外前院兒所有人不許進入後花園一步,柳輕候作詩的學習和洞簫的練習也全停了,醉夢樓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忙活花魁大賽的事,但具體在幹什麼卻誰也不知道。

    兩天時間過的很快,第三天一大早柳輕候從榻上起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推窗看天氣,時令雖已是將要入冬的深秋,但今天的天氣委實不錯,秋陽高照,碧空如洗。

    洗漱、吃飯、然後出發,一切都跟上次比賽時一樣,外面平康坊大街上的喧鬧也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醉夢樓這次前往觀賽的隊伍比上次大了很多很多,路上也再聽不到上次幾乎是不絕於耳的譏嘲聲。

    上次初賽時整個平康坊一共有四個分賽場,這回卻只剩了兩個,其中之一就是柳輕候等人已經熟悉的保唐寺外賽場。

    賽場的佈置也跟上次一樣,就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長安百姓多了很多,除此之外,舞台另一側嘉賓區的面積也大了不少,就這還都坐的滿滿噹噹的。

    等到比賽將要開始前,看熱鬧的人群中起了漣漪般的騷動,隨後一個個身穿著讀書人特有襴衫的文士們魚貫著到了站到了最前面,這一片襴衫聚集的場景無形中將賽場氣氛挑的更高了。

    柳輕候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咂了咂嘴,士農工商的排名在這個時代還真不是玩兒假的,讀書人真是處處受優待享特權。這要是在後世,讓路讓位置?做夢吧你?來晚了還想往前湊,靠,擠不死你個孫子都算你命大。

    柳輕候正神思飛散,袖子驀然一緊,轉過頭就看到蕭大娘子緊緊抽著的臉,“崔顥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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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五章致命一刀





    凡讀書人在身份上必定是良人,他們可以流連青樓,也可以下場為詩,文人風流嘛。但這大庭廣眾的跟身在賤籍的歌兒舞女們湊在一起可不成,太不雅相。為解決這個問題,各家找來的下場詩客就被安置在嘉賓區單獨的帳篷裡,輪到誰誰上。

    崔顥還沒在那個帳篷裡出現。

    儘管早就已經有了心理預期,甚至前兩天還特意針對於此做了危機預案,但這事兒影響實在太大,也實在不是柳輕候想要看到的結果,當即心裡也是猛然咯噔一聲,“他住哪兒你總該知道,快派人去找,快”

    蕭大娘子緊緊咬著牙“已經去人了,這都是第二撥了”

    “呦,大姐,出什麼事兒了,怎麼這麼著急?說出來興許小妹能幫上忙”

    就像上次一樣,蕭五娘子出現的總是這麼恰到好處。當柳輕候看清楚她眼眉之間幾乎不加掩飾的得意和篤定後,也就明白崔顥今天是不可能出現了,而其十幾天前雪中送炭般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

    按照劇本蕭五娘子現在也不應該出現的,甚至今天她都不應該靠近蕭大娘子,但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或者她根本就是想讓蕭大娘子知道這就是她幹的。

    她是要圖謀醉夢樓,也是要報上次面色蒼白、含恨而走的一箭之仇?至於崔顥,一條好美色就足夠了。

    蕭大娘子雖然性子直爽脾氣來的快,但身為老江湖的她卻絕不笨,遑論蕭五娘還出現的這麼恰到好處,而眉眼間的神情又毫無掩飾。並不比柳輕候慢多少,該明白的她就都明白了。

    蕭大娘子並不是個喜歡彎彎繞,綿里藏針的人,所以她的回應方式就極具個性,“啪”的一聲脆響驀然從等候區響起,聲音之大,再看看蕭大娘子那極力掄圓的胳膊,哪怕只是看著都覺得疼。

    這個掄圓胳膊全力施為的大耳帖子威力太大,蕭五娘子硬生生被刮的轉了半個圈後才倒在地上,分明想哭,但臉上原本笑吟吟的表情又還沒褪盡,結果就變成了又哭又笑,哭笑不得的尷尬模樣。

    蕭大娘子的反應雖然在情理之中,但這麼快這麼猛又實是在意料之外,把柳輕候都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的他心思急轉間上前一步,看似是要拉住暴怒的蕭大娘子別再動手,其實是藉此時機在大娘子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三年除孝”

    蕭大娘子只是愣了短短一瞬,隨後一把推開柳輕候,上前指住蕭五娘子咆哮出聲,“十三天前是阿母仙逝三週年的祭日,這樣除孝的大日子你這賤婢都敢不來,枉阿母當年養你教你花費偌大錢財心血,呸,狗都不吃的忤逆子,今天我身為大娘子就要替阿母,替姐妹們好生教訓你這個不孝的忤逆賤婢,也讓北里眾多媽媽姐妹們看清楚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蕭大娘子咆哮起來時當真是氣勢如虹,其間手腳也沒閒著,活生生把急於想要站起來的蕭五娘子又兩度幹倒在地。

    柳輕候拉住一臉惶急的九娘看著火爆場面,本來該高興的卻一點高興不起來,不僅如此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哎,本是同根生,又都是被逼入賤籍的苦命人,相煎何太急啊,何苦,何必!

    嘆息之餘卻又對正被痛毆到花容失色的蕭五娘子可憐不起來,之前種種乃至現在崔顥之事的自作孽就不提,關鍵是她毫無知人之明哪,分明跟蕭大娘子做了那麼多年姐妹,居然對她的行事風格毫無了解,結果嘚瑟的走了火,怪得誰來?

    你想跟人玩兒臉上笑瞇瞇,背後把腳踢的高端宮鬥,卻連對方是個社會人,一言不合即揮拳開幹的性子都把握不住,這尼瑪還怎麼玩的下去?

    蕭大娘子這一通咆哮先聲奪人的把毆打的性質定性在了家務事上,尤其是她口中忤逆不孝四字一出,不僅是旁邊反應過來的旁觀者們臉上變色,就連正拼命推搡人群要過來解救蕭五娘子的從人們也都腳下一窒,氣勢大沮。

    《大唐律》中各種各樣的法條多得很,大家也記不住。但“十大逆”之罪即便是平康坊中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凡敢犯十大逆者最輕也是個絞,上至凌遲不封頂,且即便僥倖碰上天子大赦天下這十罪也是遇赦不赦,所謂十惡不赦正是由此而來。

    十大逆中第一逆為謀逆,犯的是忠;第二逆即是忤逆,犯的是孝,都是天子教化天下的綱紀根本,也是《大唐律》絲毫不能觸碰的逆鱗,別說平康坊中的這些賤籍苦命人,就是良人乃至官人碰上這個都得哆嗦。

    在這個時代“忤逆不孝”四字是實實在在能要人命的。《大唐律》裡甚至明確規定,不僅是父母,甚至是叔父伯父舅父凡有出首狀告侄子外甥忤逆者,侄子外甥抓來先行重打,打不死再審,打死算完。

    柳輕候遞給蕭大娘子的不是四個字,而是一柄殺人的刀,只不過這刀究竟該怎麼用,用到什麼程度那就全是蕭大娘子自己的事兒了。

    蕭五娘子是蕭無雙自小養大的,這是事實;二人以母女相稱直至蕭無雙去世是事實;蕭無雙去世後蕭五娘子以女兒的身份披麻戴孝是事實;十三天前三週年祭日她沒來祭拜並行除孝禮也是事實。

    有這四個事實在,蕭大娘子此時喊出的“忤逆不孝”就是板上釘釘,也就注定了她在這場眾目睽睽下的被毆只能是白挨,甚至她作為被痛毆的對像還要極力勸阻棲鳳閣湧來的從人們別向蕭大娘子動手,否則他們每個人的每一次動手都有可能會加重她的罪過。

    蕭五娘子被打的很慘,她非常委屈,委屈的不僅僅是被揍,更在於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蕭大娘子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向她發難,一擊致命她卻還不能還手。

    自小無論容貌還是才藝她都是醉夢樓八個養娘中公認最出色的那個,但阿母臨終前卻將醉夢樓給了大娘子,這讓她很不甘很憤怒也很委屈,就像現在一樣的委屈。

    所以在阿母蕭無雙喪事剛一辦完她就毅然出走到了棲鳳閣,反正阿母臨終時給出八份身籍文書的同時就意味著給了她們自由。這一舉動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八姐妹誰都知道這是徹底的決裂。

    所以阿母蕭無雙一周年祭日的時候她沒去,兩週年她也沒去,一次沒去沒事兒,兩次沒去沒事兒,她自然就以為永遠也不用再去,也會永遠沒事兒。但沒想到今天……

    無限委屈中註意到圍觀者們古怪的眼神,被猛烈的**和精神雙重打擊弄的精神恍惚的蕭五娘子突然間福至心靈的清醒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子的清醒讓她想到了十大逆的結果,由此升騰起的強烈恐懼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委屈。

    “退開”蕭五娘子披頭散發中的這聲怒喝簡直有如杜鵑泣血,喝止了正圍著蕭大娘子的棲鳳閣從人們同時,也使周遭邊看熱鬧邊議論的等候區同行們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隨後當今北里乃至整個長安平康坊最紅的阿姑之一,同時也是今年最有希望晉級花魁,一直以來都如孔雀般驕傲的蕭五娘子就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直挺挺跪下了,跪在她一直想圖謀的蕭大娘子麵前。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六章尬聊王昌齡





    忤逆之罪在於首告,也即民不告,官不究。蕭五娘子從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受到死亡的恐懼,也從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清醒的認識到:

    原來她的生死只在蕭大娘子一念之間,而她生死之間的遠近也只在蕭大娘子從這裡走到萬年縣衙的距離。

    這麼多年一直跟她作對的蕭五娘子就跪在面前,並低低的垂下了她以前一直驕傲高昂的頭,但蕭大娘子臉上卻一絲高興的神情都沒有,她的身體身在還在微微的顫抖,眼中有淚花閃動,聲音更是嘶啞的不像話。

    “醉夢樓一共折成八份,明天你去把你的那份拿走,然後離開,不管去哪兒,只是永遠別讓我再見到你”

    蕭五娘子重重一叩首後起身走了,就那麼披頭散發,行屍走肉般的走了,任那些棲鳳閣從人們圍著說話也無濟於事。

    柳輕候目送著蕭五娘子的背影嘖嘖的嘆了口氣。

    “你剛跟大姐說話時我看見了,這主意是你出的對不對?”

    說話的是早已背過身不去看場中景象的九娘,柳輕候聽到她這問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是我”

    “你早就想到了?”

    “也不算很早,畢竟我也不知道你阿母三週年祭日的具體日期”

    “十三天前阿母祭日之後我一直不高興,然後你來問過我為什麼,我告訴你二姐四姐六姐雖然沒有來卻託人捎了信解釋原因,心裡總還有阿母還記著這個日子,只有五姐人和信都沒有。是那個時候嗎?”

    “比那個晚一點兒,但也沒晚多少”

    “你怎麼想到的?”

    “三週年是個大日子,身為子女距離又這麼近卻不來參加除孝禮,又沒有絲毫解釋的話無論如何都屬不孝,而不孝在任何時候都是重罪,丫頭你看,這麼一說的話其實想到並不難的”

    九娘這會兒在問話的時候始終沒有抬頭,“那我和大姐怎麼沒想到?”

    短短時間裡柳輕候第三度嘆氣了,聲音也變得更低,“因為你和你大姐都很善良,更因為其實在你們心裡她……依舊是你們的姐妹,這世上又有誰會想著要去官衙首告自己的姐妹忤逆不孝呢?”

    九娘哭了,聲音很小很輕,很痛苦,也很無助,“我……還能再見到五姐嗎?”

    “如果她是你命中註定的姐妹,縱然天下再大分隔再遠你也會在將來的某一刻再遇見她”

    “真的?”

    “真的!”

    蕭五娘子走了,熱鬧也就散了。雖然依舊被很多眼神盯著,被很多手指或明顯或隱蔽的指著點著,蕭大娘子依舊情緒低沉的回不過神來,直到第一撥派去找崔顥的小廝送回消息。

    消息的內容已不必再說,崔顥肯定是找不到的,只不過這鳥人卻提前給醉夢樓留下了東西,一封信是說明為什麼不能來的原因並致歉。

    原因找的很完美,完美的簡直無可挑剔。至於致歉,以他的身份再看信中致歉所用的言辭,任誰看了都不能說他道歉道的不誠摯。

    留下的除了信就是錢———蕭大娘子之前給他的定子錢,清清爽爽,一文不少。

    柳輕候看完信後隨手就團了,而後由衷的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個才子啊!”

    “現在怎麼辦?”蕭大娘子心浮氣躁的厲害,且語氣裡隱隱透出些對柳輕候的敵意。

    有九娘剛才的表現在前,柳輕候當然清楚的感受到了這份敵意,他真的很想嘆氣,但終究還是忍住了。疏不間親——尼瑪這短短四個字裡藏著多少人生的經驗和智慧啊。

    “崔顥不來那就只有我去,不過最終代表醉夢樓上場的也有可能是別人,屆時若真是如此,你們不要太吃驚,尤其是九娘你”

    “誰?”

    此時此刻柳輕候真不想說,卻又不能不說,因此說的時候就難免帶著苦笑,“王昌齡”

    “你果然是早就算計好的”蕭大娘子已經不掩飾語氣中的敵意了,“這一切你為什麼早點不跟我商量?”

    “以你的性子商量了也就沒用了,而且……”頓了頓後柳輕候才又道:“其實直到剛才五娘子出現前我都是滿懷希望崔顥能來的,畢竟我們又不是非要拿魁首”

    柳輕候已經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但走過蕭大娘子身邊時還是忍不住又停了停,“你一定沒聽說過一句話,打是親,罵是愛,有的時候或許打才是喚醒一個人最好的方式”

    說完這句柳輕候再沒有停留,與蕭大娘子擦肩而過後離開等候區,到了另一側嘉賓區裡專供詩客候場的 幕中。

    因為年齡,更因為身上衣裳的緣故,柳輕候只要出了醉夢樓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人多看兩眼,進了這個帳篷後也不例外。

    不過他對此早已免疫,拜託,老子是穿越客好吧,這裡的全世界都跟我非親非故,誰特麼在乎你們怎麼看我,愛看看,願咋看咋看,反正老子又不掉一塊肉。

    帳篷裡幾乎已經坐滿了人,一水兒的文士襴衫打扮,他的僧衣在這裡還真是獨樹一幟。他們在看柳輕候,柳輕候同樣在看他們,並很快在人群裡認出了從沒見過的王昌齡。

    因為他先認出了站在王昌齡身邊正半彎腰跟他說話的那人,一個棲鳳閣的奴僕,剛剛蕭大娘子痛毆五娘時他就在場,臉熟的不能再熟了。

    那僕人自然也看到了柳輕候,指了指他又跟王昌齡說了幾句什麼之後就匆匆走了。

    今天蕭五娘子肯定是不會上場了,得益於棲鳳閣之前領銜鬧出的不能換人新規,今年的花魁比賽棲鳳閣等於是自己把自己給太監了,畢竟沒有下面了嘛。只是如此一來王昌齡自然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收了大把錢又費心準備了許久,士林裡消息也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正要上台一展身手時台子卻特麼突然塌了,要想知道這種猝不及防間被閃在半空的感覺有多鬱悶,只需看看王昌齡此刻的臉色就知道了。

    柳輕候清楚看到了王昌齡的臉,然後他就很想很想嘆氣,但卻堅決的忍住了。後世的心靈雞湯裡說,如果一個人老嘆氣那就說明你已經開始老了,那怎麼行?哥這身體才十五歲,哥還是水嫩嫩的小鮮肉,哥不老!

    這真是個苦逼的日子啊,但再苦逼的日子還不是得過。柳輕候走到了王昌齡面前,並在他身側的一張胡凳上坐了下來,“在下柳輕候見過少伯先生,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後世裡給《唐詩三百首》這些唐詩選本配插畫的都該拖出去槍斃五分鐘,完完全全不靠譜的嘛。

    眼前的王昌齡二十五六歲年紀,中等身量,面容有些黧黑,手掌骨節粗大明顯是乾農活干出來的,其人全身透出濃郁的勞動人民本色,跟那些插畫上的風神飄逸簡直差著十萬八千里,畫風完全不對好吧。

    還是人王縉介紹的靠譜。王昌齡家境貧寒,青年時曾在家耕讀為業。邊種田邊讀書能讀到如今這個地步,堪為知識改變命運的勵志典範,上個感動中國都夠了的,這樣的人柳輕候想不欽佩都不行。

    雙方相互打量完畢,王昌齡終於開口了,“你是個和尚?”

    “野的,沒有度牒,官府也不認”

    這樣的坦率讓王昌齡有些猝不及防,“和尚不好好在廟裡誦經祈福卻跑來花魁大賽,哦,你是穿著僧衣招搖撞騙之輩”

    尬聊,貨真價實的尬聊啊,王昌齡這是分分鐘都想殺死談話的節奏。看來王縉對他性格真率的介紹也靠譜。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七章來,互相傷害!





    得,誰讓咱後世學了人那麼多經典之作,也隨之享受了那麼多美的熏陶呢,哥你想尬聊咱陪著就是,哎,都是勞動人民,**何急嘛,“我雖穿著僧衣卻既沒有坑蒙也沒有拐騙,甚至就連托缽化緣的事兒都沒幹過,少伯先生招搖撞騙之責實不敢領”

    “好伶牙俐齒,只是卻還沒回答某的問題,你一個和尚,哦,不對,是野和尚跑到遍是脂粉的花魁大賽作甚?”

    “野和尚也得吃飯哪,既然不能靠招搖撞騙,那就只能老老實實受僱醉夢樓做個蕭師胡亂混個肚兒圓,至於脂粉不脂粉的,少伯先生你著相了。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要吃飯”這個理由對於邊種地邊讀書的王昌齡很有說服力,至於後面那些引自《波若波羅密多心經》的色空之說則直想讓他發謔,一個看著不過十五六歲毛兒都沒長齊的小沙彌大言炎炎著紅粉骷髏的 象真的很可笑。

    王昌齡當真是啞然失笑了,這一笑間雖然依舊難改對醉夢樓把他閃在半空的惡感,但對眼前小和尚卻著實沒那麼煩了。

    心思一變之後再仔細看看,年紀小、容貌俊、眉眼空靈又會說話,這個小和尚的確讓人討厭不起來,“小小年紀才讀了幾本佛經就敢來賣弄般若空觀,行了,有事就直言”

    “少伯先生想必已經知道蕭五娘子的事了,在下冒昧而來是想請先生屈尊接受醉夢樓的禮聘”

    “棲鳳閣可沒說要我退回潤筆錢”

    柳輕候聞言笑了笑,“按照花魁大賽最新的章程棲鳳閣已註定無法再戰,無論他們說與不說,少伯先生又豈是那種無功受祿之人?”

    王昌齡聞言哈哈大笑了兩聲,而後身子前傾盯住柳輕候“你既知某不是無功受祿之輩,又怎會認為某會朝秦暮楚?”

    價值觀差異太大啊。在後世看來理所當然之事到現在就成了朝秦暮楚,這就沒法兒再說下去了,再說人就該認為是侮辱了。

    從王昌齡的價值觀出發他這一句反問就太犀利了,竟讓柳輕候無言以對,只能就此偃旗息鼓。改造一個成年人的價值觀?還是算了吧。

    王昌齡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小和尚生氣了?”

    柳輕候搖搖頭,臉上表情很平和,他的確沒生氣啊,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那為何一言不發?你這請人的誠意可是太不足了”

    柳輕候沒想到王昌齡還挺健談,難怪他在盛唐詩壇有那麼多好朋友,李白、王維、孟浩然、高適、王之渙跟他的關係都不錯或許就與此有關。“先生朝秦暮楚四字一出,我此番來請就已是錯,說那一句更是錯上加錯,現在焉能再知錯犯錯?”

    王昌齡明顯來了興致,骨節粗大的手搓了搓,饒有興致的繼續又問,“你這小和尚說的真有意思,有錢不要,難倒我是傻子嗎?”

    柳輕候此刻只感覺蛋蛋疼,非常非常的蛋疼,好個大名鼎鼎的王昌齡竟然在把他當小孩兒逗著玩兒了,而且看樣子明顯是玩兒的很嗨啊,“少伯先生是想誆我年幼無知?若是如此只怕要讓先生失望了”

    “噢?你說你說,快說”

    “少伯先生如此大才若是傻子,那置天下讀書人於何地?你不是傻子卻又不要錢,只是胸中自有堅持罷了,而且還自矜這份堅持遠比潤筆費更值錢,值錢的多”

    柳輕候說到這兒毫不掩飾的撇了撇嘴,“自亞聖孟子提出義利之辨距今已有千餘年了吧,少伯先生還將之拿來誆我做玩笑,了無新意,了無新 啊”

    王昌齡聽完再度哈哈大笑的同時搓著的雙手拍的啪啪亂響,引得帳幕中人紛紛注目也毫不在意,其真率的性格在這一刻顯露無疑,“你這小和尚有趣,而且看來還真知我”

    柳輕候看著這種畫風的王昌齡只覺有些風中凌亂,難倒這就是傳說中的是真名士自風流?“佛家五大根本戒之一就是妄言,我一見先生就稱久仰,乃是因為早聽夏卿先生介紹過,你當我是說假的嘛?”

    王昌齡聞言又笑,笑的柳輕候腦門子直抽抽,他就不明白了這有啥好笑的。尼瑪穿越過來後怎麼盡遇到不靠譜的,無色好哭,王昌齡好笑,一個哭的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一個笑的讓人猝不及防,奶奶滴個熊啊,心塞。

    終於他不笑了,這才能正常對話“夏卿先生?你說的是王摩詰的胞弟王縉王夏卿?”

    柳輕候點點頭。

    “那是個崖岸自高的清貴公子,眼裡少能容人的,你這小和尚跟他什麼關係,竟能讓他跟你說到我?”

    “我在跟夏卿先生學詩”

    王昌齡是真吃驚了,“學了多久,你是他弟子?”

    “已學半月有餘了,未曾拜師”

    王昌齡“哦”了一聲後話題突然又是一轉,“你來請我我卻不能下場,那你醉夢樓今將如何?”

    這跟查戶口似的一問接著一問,心累啊。柳輕候實在是忍不住的再度嘆了口氣,“少伯先生既然不允所請,那就只有我自己下場了”

    你不去,我去,我能跟你說我已走投無路了嘛,哥就是這麼霸氣!

    王昌齡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而後將個骨節粗大,隱隱還可見老繭的大拇指高高翹起,差點頂在柳輕候腦門子上給他摁了個贊,“學詩半月就敢下場,嘖嘖,你這膽子可謂其大如斗。往昔在鄉間耕讀時鄉人無知皆謂我狂,今天跟你一比,自愧不如多矣”

    話癆,這絕逼是話癆啊!剛搭上話時柳輕候還擔心王昌齡殺死談話,現在則是他自己想要趕緊把這談話給斃了,他後面可是還要下場的,現在只想靜靜。

    於是他也就不那麼客氣了,反正你說我狂嘛,“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柳輕候本是想用這種狂語殺死談話,沒想到效果卻是王昌齡調錯了頻道,完全領會錯了,強憋著笑的他真的忍得很辛苦,“這就是你學詩半月之所作?你……真要下場?”

    柳輕候知道他想錯了,但瞬間惡作劇的念頭突然浮現,拿我當小孩兒逗是吧,來,互相傷害唄。

    一念至此,臉上頓時做出既迷糊又得意洋洋的神情,“對啊,你看,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二三四五六七,正好七個字,七言嘛”

    這邊說完臉上神情又變做大義凜然,“好男兒豈能怯戰,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我必下場。現在要去準備了,少伯先生告辭”

    戲做完拔腳就走,他是真想走了,沒事兒的時候吧弄點小酒兒跟王昌齡絕對是好聊友,但像現在這種情況,扛不住啊。

    王昌齡總覺哪裡不對,但還不容他反應過來柳輕候已經走了,當下也顧不得多想一把拽住柳輕候,“小和尚你聽我一句勸,別下場了,花魁大賽年年有,不妨等詩學好了再來”

    柳輕候心裡很有些小感動,這是不願他出醜丟人,後世那個張若虛的鐵粉老班沒講錯,王昌齡的確是個厚道人。

    柳輕候驀然扭過頭來,低聲吟了一句,“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而後趁著王昌齡細思詩句的時候掙脫他的手走了,臨走前當然沒忘了給這位年紀輕輕卻看著像大叔的詩豪眨眨眼睛,拋個媚眼兒。

    當他以極拉風的姿勢走出帳幕門時,身後果不其然響起了“啪啪”的擊掌聲,“好個小和尚,竟敢……”

    帳幕門一放,王昌齡的聲音盡被隔離。

    柳輕候拉風的出了帳幕門在外面站了站才猛然反應過來,不對呀,所有下場詩客都是在裡面候場的,我特麼跑出來幹嗎?看來人是真不能裝×啊,但問題是剛才走的時候姿勢實在太拉風,拉風到現在都不好意思回去了,再則王昌齡那個話癆也是大問題。

    回不去就不回去吧,反正在這外面也不妨礙,還更清靜。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八章這是個小妖僧!





    柳輕候轉到帳篷背人的一側獨自徘徊,反逗過王昌齡的快意消失之後心裡湧起的就全是忐忑了。

    待會兒就要下場了,現場抓鬮的即席賦詩,給的時間連一柱香都不到,這可拿他娘的什麼下場啊。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唐人對詩的狂熱簡直無法理喻,考公務員考詩,宴飲唱詩,親朋好友送個別也得賦詩相贈,就連娶個媳婦兒入個洞房都得詩詩詩,特麼就不累嘛,坑爹啊。

    柳輕候心裡在瘋狂吐槽,腦子裡卻是將後世課堂及王維講義中的詩歌理論拼命調出溫習,沒有絲毫底氣的臨陣磨槍太毀腦細胞了,腦袋裡可憐的單核CPU猛挂擋狂給油,差點整爆瓦。

    沒容他徘徊好兩圈兒,開場鑼咣咣敲響,比賽正式開始。

    突如其來的鑼聲聽在柳輕候耳中就跟“吉時已到,行刑”的斷魂炮沒啥區別,腿一軟差點沒摔個趔趄。扶著帳篷站定,腦子裡的那些個詩歌理論竟全都不翼而飛跑光光了。

    這一刻熱鍋螞蟻般的狼狽簡直讓柳輕候**的慾仙欲死,咬牙切齒的在心裡發誓,以後再不玩兒這種全無把握的高危動作了,尼瑪會折壽的啊!這對於一個有志於長壽者而言簡直不可接受,絕不。

    然而再吐槽發狠也並沒有什麼卵用,稍稍發洩釋放了些壓力之後,柳輕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忖應對之道。

    若運氣實在不好那就只能認輸了,這沒什麼好強撐的,強撐到時候只會更丟人。關鍵的關鍵是自己一認輸也就意味著醉夢樓徹底敗陣於此次花魁大賽,這到底會給醉夢樓帶來多大影響?又該如何應對?自己又如何在醉夢樓中自處?這些無一不需要仔細的評估。

    柳輕候沉迷於自己的思忖甚至沒留意到外界的動靜兒,直到王縉與王昌齡聯袂而來。

    “你怎麼躲在這兒?若非有王少伯在,誰能找到你?”王縉說完,王昌齡立馬接了一句,“夏卿到處找你”

    柳輕候收起焦慮挺胸拔背,面帶淺笑,說是裝也罷,愛逞強也罷,總之柳輕候從小就不喜歡把脆弱的一面展現給別人,哪怕是他那對離婚後分別重組家庭的父母面前。

    王縉一臉凝重,“聽王少伯說你要下場?崔顥沒來?”

    柳輕候點點頭,“醉夢樓畢竟是上一場比賽的魁首,這次若是連場都不上,行會那裡無論如何交代不過去的。我去撞撞大運吧”

    王縉眉頭緊皺,“渾話!你以為是博戲,是能撞大運的事兒?”

    王昌齡一直站在旁邊,因他倆在說話所以一直就沒插嘴,此刻終於是忍不住了,湊前一步指著柳輕候對王縉訝異道:“這小和尚詩才極佳,難倒夏卿你還不知道?好你個野和尚不僅戲耍於某,就連詩師夏卿也敢瞞騙”

    這下子輪到王縉驚訝莫名了,看看王昌齡又看看柳輕候,實在無法也不敢相信。

    蛋疼的感覺又來了,柳輕候算是看透了。七絕聖手王昌齡為人豪爽真率,且對朋友極熱心,這都是難得的寶貴品質。但與此同時,他自帶的話癆與幫倒忙屬性也著實讓人有時哭笑不得。

    難怪啊難怪,難怪孟大山人孟浩然之死與他多多少少有點關係,人有時候太熱情了別人還真是扛不住。

    王昌齡見王縉不相信自己的話,熱情的個性頓時就有些激動起來,“夏卿你聽著啊,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這兩句詩如何?”

    都是從小學這個玩兒這個的,活兒好不好一眼就打出來了,所以王縉幾乎沒耽誤時間品評什麼的,王昌齡一說完他便點頭道:“這兩句寫景有聲有色,師法謝靈運名篇《登池上樓》之名句'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而毫不遜色,且能於描摹美景之中含蘊人事代謝之哲理,景理交融,堪為名句”

    “夏卿好眼力,就憑剛才這番品鑑,今日主評判也盡做得了”王昌齡爽朗一笑中手指再度點向柳輕候,“這樣的名句可是出於你詩徒之口,他有如此詩才你還擔心什麼?”

    王縉的眼神猛地打過來,星閃如電,“果真是你?”

    柳輕候毫不猶豫的搖頭,“不是我”

    這下子王昌齡不干了,“你這小和尚能有多少經歷見識,又見過幾個詩客?如此佳句斷沒有我沒聽過你卻知道的道理,夏卿你可聽過?看看,小和尚還不老實,不是你是誰?”

    這真是要了命了,今天來找王 齡絕逼是個大錯誤,實屬出門沒看黃曆啊。當然更要怪自己選錯了挑逗對象,尼瑪現在自食惡果,分明心裡都急得冒火了還得為這兩句詩纏雜不清。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喊叫“醉夢樓”,三人應聲看去,柳輕候隨即揚手而應,“在這兒,醉夢樓在這兒”

    喊叫的是個二十郎當歲的賽會工作人員,看清楚柳輕候後笑著走過來,“原來是花和尚!怎麼,今天是你下場?嘖嘖,如此年紀的小詩僧,失敬失敬,馬上就到貴樓了,請隨我來”

    王縉、王昌齡的兩對目光刷的掃射過來,“花和尚?”

    那賽會工作人員見三人臉色都不對,一愣後道:“這稱呼就是從貴樓傳出來的呀,怎麼,三位不知道?”

    你是和尚我是花,哈,此刻柳輕候真想把樓裡那個蜘蛛精阿姑屁股給打腫。澀澀的衝王縉兩人笑了笑,“玩笑,是個玩笑。那兩句詩真是非我所為,其來歷就與我剛才所說的撞大運有關,且等下場回來之後再為解釋”

    柳輕候說完,一合十之後跟著那工作人員往舞台那邊走去。

    王昌齡看著柳輕候的背影,“夏卿,你從哪兒找來這麼個小和尚?”

    王縉聞言嘴角一笑,每次想到這個他都會如此,畢竟第一次見面時小和尚背對佛像手捏雞腿的造型實在是太驚艷了,“終南山中偶遇的”

    反正此時無事,王縉也就將第一次與柳輕候見面時的情景細說了,只是隱去了楊崇義的身份。

    王昌齡聽著聽著就開始搓手了,這是他遇事來了興致的典型表現,聽王縉說完之後當即道:“他哪兒是夏卿你說的有一點兒靈氣捷才,若依我看,這簡直就是個小……妖僧,對,就是小妖僧”

    “少伯兄與無花相識至多不過一個時辰吧,何出此言哪?”

    王昌齡笑著將他與柳輕候剛才的見面經過說了一遍,“從夏卿你說的禪語機鋒到他剛才與我的對談,還有那兩句詩,還有他與你我初次見面時的那份從容沉穩,以及對我心性的把握,這是個十五歲的山野僧能做出來的?

    適才我見他長的清俊且風儀甚佳,遂有心逗耍一番,結果反被他給逗耍了,這樣的小和尚還不夠妖?哈,脫了僧袍是妖怪,披上僧袍就是妖僧”

    王縉聽的是啞然失笑,同時對小和尚也越發的看不清了。親眼所見再加上這聽說的,小和尚的表現與他的年齡以及山野僧的出身反差實在太大,以至於面對王昌齡小妖僧的品評他竟無言反駁。

    “若依著少伯兄所說,那本朝的妖怪可真不少,遠的不提,就武后朝的初唐四傑那個不妖?王勃、楊炯、盧照鄰且不論,就是四傑里排名最末的駱賓王,七歲《詠鵝》轟傳天下,不比無花妖的多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6
第三十九章一個紙鬮兒賽千斤





    還有那些應神童科考試得中的神童們,個個都是妖怪,少伯你難倒忘了楊炯楊盈川十歲即應神童試高中,待制弘文館的舊事?跟他們比,無花差之遠矣”

    “那不一樣,他們只是讀書習文上早慧些罷了,無花卻是能窺人心,小小年紀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卻能準確查知某之心性,這一點四傑誰能做到?”

    王昌齡說到這兒似是想到了什麼話風猛然一轉,“哎,本朝好神童,認為是天降祥瑞之兆,所謂人瑞一老一小嘛,以無花之才盡可以舉神童啊,他還能考不過?”

    自己說完沒等王縉答話,自己又“啪”的一擊掌,“不行,無花年紀已到十五,沒資格舉神童了,哎呀,可惜,太可惜了”

    一邊說著可惜,一邊嘴裡嘖嘖有聲,惋惜之情真真是溢於言表。

    王縉嘴角扯了扯,他以前並沒怎麼跟王昌齡交遊往來過,現在可算是知道兄長王維家信中所說“王少伯為人情熱於中,言健於外”的真實含義了。

    “少伯兄且先不必為無花嘆惋,這一曲結束就該是醉夢樓了,妖不妖的且看他此番表現”

    他們這番對談柳輕候自然是不知道,他現在正是鬱悶的不行。一切都源於剛才那工作人員告知的一個新規則,意思是說今年的花魁大賽要跟朝廷的進士科考試接軌,進士科考試考詩時只考律詩,且是限題限韻,花魁大賽也要比照辦理,非如此不足以提升大賽的×格。

    他剛一聽到這個今天才剛剛冒出來的新章程當真是又氣又怒,同時心 又涼。

    黑幕!這條新規突然出台的背後絕逼是有黑幕!好吧,這個以後再說,至少是等抓鬮之後再說,當下先得定心定氣。

    娘啊,涼啊,涼涼啊,就這一條新規把他前兩天封閉後園所做的萬一之準備給徹底廢了個精光。

    前兩天他跟許公達、九娘湊在一起鼓搗的是宋詞製曲。按照豪放與婉約兩類製了兩支曲子,雖然是許公達親自操刀,但因為時間太緊,實話實說那曲子其實非常一般,但好就好在變化靈活,臨場稍稍調整後就能搭配字數不同的宋詞演唱。

    唐詩咱背的不夠多那就加上宋詞唄,反正雖然都叫著宋詞,但其實詞早在前隋就已出現,李白、白居易也都寫過,唐人並不陌生,認為它是詩之變體,名字也不叫詞,而是叫“詩餘”。

    詩餘也是詩啊,不違反規則。而且跟詩比起來,其實詞明顯更適合配樂演唱,唱出來也更好聽,這是前兩天柳輕候提防崔顥的應急後手,也是今天唯一且最後的依仗,是他敢跟著工作人員來舞台的最後一點底氣,是跟王縉說撞大運的資本……現在全特麼被廢了。

    宋詞一廢半壁江山沒了,剩下的還得再過只能是律詩,以及還要限題、限韻三道篩子,這……娘啊,涼啊,冰冰涼啊。

    再涼該來的也躲不過。前面參賽的歌伎剛剛表演完,柳輕候即刻被引上了舞台靠向觀眾的右側角落,那裡置有一小幾,上面放有文房四寶及香爐一支,爐中插著只有正常燃香一半長的短香。

    剛在小幾前跪坐好,立時便有行會工作人員捧著一隻小白瓷壇子上前,把壇子衝著下面的觀眾繞了幾圈後送到他面前,打開壇蓋示意抓鬮。

    柳輕候伸手進去抓了一個。他這邊鬮兒剛拿出來,那工作人員放下壇子就開始用火煤子燃香。這支燃香的時間基本正好夠九娘走上舞台整理好樂器,香盡詩不出,或是出了卻違了規矩便等同落敗,結果自然就是慘遭淘汰。

    自他一亮相,舞台下的氣氛頓時就跟剛才大不同,紛紛攘攘的喧鬧陡然而起,比之前來的都熱烈。

    “和尚!娘子快看!是個小和尚!”

    “魁首,魁首,他家就是上一賽的魁首”

    “上次他就上過台,不過是個捧琵琶的”

    “花魁大賽里出來個和尚,真他娘稀奇。這年頭兒和尚不念經,該作詩了”

    “侯三兒你知道個屁,且向孫先生請教請教,歷來詩僧多的去了,哼,沒見識!”

    ……

    柳輕候近在咫尺的舞台下喧囂充耳不聞,此時他所有的關注乃至力氣都在手中那個小小的紙團上面。

    一個小紙團似有千金,柳輕候深吸一口氣後緩緩打開了紙團。

    他開的慢,所以上面的字是一點點顯露出來的,首先露出的是兩個字:

    七律

    律詩不是五律就是七律,既然已經限定是律詩,那這兩個字包含的信息就不那麼重要了。

    把剛剛深吸進來的氣吐出去,再深呼吸了一回後字條再被展開些,露出的依舊是兩個字:

    寄情

    剛剛七律限定的是體裁,是詩歌的形式;而這“寄情”二字限定的就是題材,也就是詩歌的表現內容。

    看到這兩個字,柳輕候心中一喜,好好好,運氣還算不錯,這個題可真不算偏,陸機在《文賦》裡說詩是緣情而綺糜,抒情詩在詩歌裡可謂是主流的題材了,這要是抓個出遊仙詩或者是玄言詩那樣的窄題,甚至不用再往後看,當下直接就是個死翹。

    再度換了一口氣後,柳輕候撥開了紙鬮兒最後的折疊,這一瞬間他甚至感覺心臟都停跳了。

    題目徹底大白於眼前,紙鬮兒最後的折疊隱藏著的只有一個字:

    看

    這就是給定的限韻。整個抓出來的詩題意味著柳輕候需要在燃香燒盡前整出一首最講形式嚴謹的七言律詩;內容是寄情之作;全詩所有需要押韻的地方必須是與“看”同韻,而全詩最後一句的最後一字則必須以“看”字來收結全篇。

    看字不算險韻。終於看完全題,柳輕候心底長出一口氣,概而言之今天運氣還算不錯,抓鬮抓到的題總體上中規中矩,偏難險怪都算不上。

    CPU猛挂擋狂轟油,就特麼爆瓦也顧不得了,剎那間的速度之高差點把承載硬件都給燒爆炸,但都這時候了哪兒特麼還顧忌得上這個,柳輕候唇舌微動,看看看看看看看,最後一個字是看的七言律詩就別乾看著了,快給哥死出來!

    在他展題看完陷入沉思後,舞台下的喧鬧開始漸次平息,此時此刻,上至舞台上坐著的五評判,下至人頭湧湧的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一隅的柳輕候身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王昌齡的性子遠比王縉來的活潑跳脫,見柳輕候展題之後只是不動,又是好奇又是急,繞著王縉溜溜轉個不停,“也不知抽的是什麼題?看看那香,怎麼還不下筆?”

    這種倚馬可待的現場考校最是激動人心,王縉雖然沒有像王昌齡表現的那麼直接,人也自是緊張,緊盯著柳輕候和燃香一言不發,嘴唇抿的鐵緊。

    沒動

    那邊供參賽者更衣換裝的帳篷已經掀開,一身嬌俏嫩黃裙的醉夢樓蕭九娘子盛裝而出開始走向舞台。

    沒動

    一步一步,小丫頭九娘身段婀娜多姿的每一步就像催時鼓的鼓點敲打在觀者們的心上,當此之時,距離舞台近的地方當真是屏息凝神,落針可聞。

    還是沒動

    王昌齡的手搓的嘎嘣亂響,這已經不是搓,而是在狂捏指節了。好奇心到了頂點,急也急到了頂點,就他自己親自下場上台也絕不會比現在更緊張,不,他這种血液裡都流淌著詩的怪胎壓根兒就不會緊張,只會享受,享受這個舞台。

    王縉這會兒哪有功夫搭理他呀,全部心神只在蕭九娘子和柳輕候身上,若是隔的極近興許還能聽到他微不可聞的嘀咕,“慢點兒,走慢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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