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84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0
第六十章人生前路是茫然





    立了功勞自然就盼封賞,商賈的身份又尷尬,能不能賞?恩典能到什麼程度?這事一天不落實就一天揪著心,今晚請楊慎矜就是希望通過他及楊崇禮為自己說說話,畢竟楊慎矜是言官,而楊崇禮則是管著長安兩市兩百四十行的最高主官,就為他說兩句話也並不突兀。

    先是主要與楊慎矜說,然後裴耀卿也參與進來,再然後低聲的說話就成了談交易。

    裴耀卿先是為濟州叫了一番窮,而後要求楊崇義給濟州義莊及正在進行的官道整修工程捐款。

    至於回報嘛,就是裴耀卿答應給予楊崇義義商的名分,並以濟州州衙的名義上表請朝廷給予他封賞,並答應在上表中一併提及東封進獻青銅器之事。

    最後交易又演化成討價還價的扯皮,雙方就捐款金額以及上表中措辭的使用反复拉鋸,聽的柳輕候是蛋疼不已,算是親眼看了一場唐朝版官商交易的好戲。

    也就是這場戲讓他對裴耀卿有了個比較深入的認識,這個如今炙手可熱的明星刺史還真是不太好說,官商交易玩兒這麼溜,充分說明這是個做官做的極靈活的老油子。

    但另一方面他都已經確定要高升了,還能為確定要離開的濟州如此用心,而且也不是為自己謀私利,這種行為又實在讓人欽佩。

    有能力,有政績,有操守又不乏靈活性,關鍵的關鍵是如今還有李三郎的關注,柳輕候看著裴耀卿心下已有定論,此人前程無量。

    等他們終於把交易談完,宴飲也就自然進入了尾聲。裴耀卿與楊慎矜謝絕了楊崇義進一步的安排後起身辭去。

    走過柳輕候身旁時,裴耀卿腳下頓了頓,“無花僧,你是住在楊家?”

    兩人身份差距太大,柳輕候還真沒想到他走時會特意跟自己說話,聞問上前一步答道:“回貴官,小僧如今是以蕭師身份受僱於醉夢樓”

    聽到醉夢樓三字,裴耀卿啞然失笑,而後從袖中掏出一張名刺遞了過來,“過些時日某會有一場宴飲,要藉你的洞簫和妙語一用,日子定下後你就來吧”

    說完衝柳輕候笑著點了點頭後,裴耀卿便邁步走了。跟在他身後的楊慎矜看著柳輕候哈哈一笑,“是個妙人,刺史大人好快手!”說完跟著去了。

    楊崇義沒說話,不過卻伸手重重的在柳輕候肩膀上拍了拍,倒是一併陪著走出去送客的王縉低聲囑咐了一句讓他先別走,稍後還有話說。

    以楊達的身份還不足以與裴耀卿往來酬酢,再則還要留下來收尾。將四人送處雅閣後轉過身來抽走柳輕候手中的名刺左看右看了一番後才還回來,“無花,這可要收好,萬不敢折損了,要不還回去的時候須不好看”

    柳輕候看看手中名刺,內容上就是後世名片的翻版,不過更大些罷了,若論精美甚至還比不上後世那些考究的請柬。

    聽到楊達的話很感訝異,發了名片還有要回去的,這還用還?

    楊達見柳輕候一臉懵懂,遂又為他解釋了幾句。柳輕候從他的解釋中才知道這時代的名刺跟後世可大不一樣,一則名刺不是誰都能用,唯有官人,且還必須是流內官,否則都沒有用的資格。

    二則名刺也素不輕予,身份相等,或是下對上的拜門時才會用到。同理,也唯有比對方身份高時才能坦然收下對方名刺,否則即便是同品官這名刺也必然是要奉還的。

    至於柳輕候這種情況則是名刺用途的第三種,就是作為憑信來用,只起個證明作用,用完是一定要恭恭敬敬還回去的。

    “你是什麼位份,敢收一州刺史的名刺?何況裴使君如今還是如日中天”楊達嗤笑聲中拍了拍柳輕候,“哪怕只是做個憑信已是極看得起你了,說明裴使君對你印像很不壞,你呀,還真是個討人喜歡的”

    楊達又囑咐了一句務必收好之後就走開去做收尾的事了,柳輕候翻開名刺又看了看,這時身邊一陣幽幽冷香傳來,卻是花尋芳到了近前。

    剛才那一曲蕭歌合奏配合的著實不壞,讓柳輕候感覺很爽,這讓她對花尋芳的感覺也好了很多,將名刺收入袖中後抬頭笑著一示意,“姑娘還沒走?”

    “你就這麼盼著我走?”花尋芳拋了個嗔怪的眼神過來,人不僅沒走,反倒是坐了下來。

    “你這樣的美女等閒見一面都難,誰還會盼著你走”柳輕候打了個哈哈隨之坐下來。

    “噢,這會兒不是紅粉骷髏,白骨皮肉了?”

    “就因為花小娘子實在太美,所以貧僧才要在心裡想著骷髏白骨,否則只怕是看都不敢看小娘子一眼了,美色醉人哪!”

    這些嘻嘻哈哈的場面應酬後世早已習慣,可謂信口就能來,“小娘子有事?”

    此時男女之間的言語交流畢竟比不得後世酒桌上那麼隨便,花尋芳又是還沒正式出道的雛兒,乍一聽柳輕候這般混話,自己先倒有些不好意思,輕啐了一口道:“難怪醉夢樓中阿姑們說到你時都喚花和尚,真是半點不冤枉”

    柳輕候嘿嘿一笑後沒再接腔,算是跳出了這個話題,花尋芳隨後也就說到了正事,目的嘛跟過年時杜大想要表示的一樣,就是招攬他到尋芳閣,並且點明了是做自己的蕭師。

    雖然頂著個蕭師的名頭,但如今醉夢樓裡也不會真的把他當個普通樂工來用,怎麼可能答應?不過直接拒絕也太生硬,遂就搬出了搪塞杜大的藉口,現在僱傭期還沒滿,哪兒也去不了。

    話剛說完,王縉又從外面折了回來,花尋芳見狀又說了幾句,無非是囑他好生思量思量後便起身去了。

    “少年人戒之在色,你在醉夢樓里胡天胡地也就罷了,出來就別再四下招惹了”

    我靠,誰在醉夢樓胡天胡地了,是我還是你跟楊達?這還真是自己滿嘴油反說別人偷腥,柳輕候是真冤哪。

    這時代文人逛青樓叫風流,男女之間那點兒事屁都不算,王縉不過是順便提一嘴,提這一嘴的目的還是怕他年紀小傷了身體,哪裡會真的在意。

    見他有張嘴要解釋的意思,直接趕蒼蠅般擺了擺手攆走這個話題,“行了,隨我一起走吧”

    兩人邊走邊說,王縉首先是問了柳輕候的課業,學詩和《五經正義》都沒拉下,隨後又肯定了他今天的表現,並著他對此事務必認真對待,若是能藉著這份好感最終與裴耀卿建立起某種聯繫就更好了。

    兩人說著已經出了尋芳閣,王縉的車夫早在門外等候,但他卻沒有坐車的意思,擺擺手後邊繼續走著邊扭頭過來問道:“無花,你對以後有個什麼打算?”

    柳輕候還真被這一問給問住了,穿越以來他其實一直是在為生計打拼,考慮的只是吃飯賺錢,最多想想在長安買個房,畢竟不能一直住在醉夢樓,至於其他的還真是沒想過,一次都沒有。

    王縉見柳輕候一臉茫然的樣子笑了笑,“本朝男子十五成丁,也就是成年了,你又不是個真和尚,以後該怎麼走也該好生想想,有個謀劃”

    這事以前是沒想過,乍一提起是茫然,現在王縉提出來之後開始想卻越想更茫然。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0
第六十一章試要考,錢也要賺





    一個時代的人在其所處的時代裡規劃人生根本不是個問題,很多時候甚至無需規劃便自然而然的成形,該干什麼能幹什麼水到渠成。

    但對於隔著一千三百年時空的穿越客柳輕候而言,這確是個很大的問題。真一用心想到這事,茫然之外還有很多複雜的情緒也隨之出現。

    梁園雖好,終非吾鄉。人生規劃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一輩子啊,難倒我真要在此紮根,難倒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這種感覺就像旅遊和常住的區別,哪怕那個地方真的很好,哪怕來旅遊的時候感覺也很好,但真要下決心在此長住終老再不還鄉,怕是心裡也會百感交集。

    王縉見柳輕候依舊是一副懵頭懵腦,甚至魂不守舍的樣子,有些不高興了,“聽說你最近在搞什麼搬演小戲?”

    柳輕候看過來點了點頭。

    “小戲搬演是和尚們的事,莫非你真想出家?”

    王縉的語氣有些不善,柳輕候清醒了些,“慈恩寺、青龍寺和薦福寺搬演小戲雖也是為了香火錢,但更大的用意還是在招攬信眾上,我想搞的跟他們不一樣,就圖個進項”

    “就圖個進項,嘿,看你這意思將來是想以商賈為業?”

    分明是個問句,但不等他答話,王縉已自顧自說了下去,“楊行首本名楊隆義,為避天子名諱才改為崇義,楊慎矜家老尊翁也是如此”

    李三郎名為李隆基,他既然用了隆,別人就用不得,只能改。柳輕候愣了一下,“楊行首與太府寺卿真是親戚?我之前問過,楊達倒是一口否了”

    “旁支的。要不是出身於弘農楊氏,我怎會與他過往甚密?他又怎能在短短時間裡把商賈貿易做到這麼大?不過有所得必有所失,既然做了商賈,弘農楊氏四字他也就用不得了,而且自此他這一支的子孫中男不得科舉入仕,女不得與世家及官宦聯姻,最終到底是得大還是失大,一言難盡”

    王縉說到這兒停下腳步鄭重的看著柳輕候,“你想以商賈以業,最好也不過是楊崇義這個地步,值嗎?”

    柳輕候無言以對,尼瑪重農輕商害死人哪,要是真的再也穿不回去,殃及子孫這一條誰能不在乎?“那以先生之見……?”

    “這還用想?當然是讀書科考!你是個有天賦的讀書種子,浪費了著實可惜。一朝金榜題名,要什麼沒有?”

    柳輕候心底一聲哀鳴,考考考,都穿了一千三百年還是特麼躲不過。

    再一想到唐朝低到喪心病狂的錄取率,更是頭皮子發麻,在這個杜甫考兩次都考不上,韓愈要六次,孟郊要十幾次才能考中的時代玩兒科舉,我靠,這跟作死有啥區別,別尼瑪整成個唐朝版的范進。

    正自頭皮子發麻的時候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想起上次常建說的話來,頓時精神一震,“要科考也不是不行,我瞅著明算科就挺合適”

    就是上次在與常建的交談中才知道唐朝的科舉考試有著諸多科目,除了天下矚目的進士科之外還有明經、明法、明算、明書乃至明道科,其中的明算科顧名思義就是考數學的。

    唐詩是巔峰,但唐朝的數學跟後世比起來真是一般的很,玩兒進士科玩兒不贏你們,數學還搞不過嘛?你真當哥高考數學一百三十六分的成績是假的。

    一念至此當真是神清氣爽,天無絕人之路,誠哉斯言!

    王縉剛剛邁開的步子猛地又停住了,臉色瞬間黑沉下來的速度簡直嚇人,“我於你好歹也有半師之誼,我的半徒去考明算科?你想一輩子在戶部撥弄算盤珠子?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五經正義》你都讀到哪兒去了?哼,不知所謂”

    自相識以來這還是王縉第一次發脾氣,而且還發的這麼大,柳輕候苦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必須考進士科”,王縉發過脾氣後說出的話斬釘截鐵,沒有任何通融餘地。

    “難哪……就不說考試,單是這鄉貢生的名額都難拿到……”

    “站著幹什麼,走!”

    王縉繼續邁步向前,依舊苦著臉的柳輕候落後半步跟在他後面,邊走邊說,一直走到了王縉住處。

    目送王縉進門,柳輕候剛要長出一口氣,已經進門的王縉卻又轉回來了,“搬演小戲的事情既然做了,你就用心做好”

    柳輕候抬頭看了王縉一眼,這跟他此前的意思前後矛盾哪。

    “要想科舉必先揚名,搬演小戲對你揚名頗有好處,只是一定要記著,千萬別讓人知道那是你的產業,更不能親自經營。還有那個花魁大賽,同樣是對你揚名有好處的,用心些”

    王縉說完見柳輕候點頭後重新轉身進門,這次再沒回頭。

    柳輕候回去的路上依舊沒有坐車,邊走邊想著剛才與王縉的談話內容以及自己未來的人生規劃。

    看樣子科考不參加是不行了,搞不搞得上是一回事,搞不搞又是另一回事。想到這個,柳輕候心底忍不住就想吐句槽,就是在剛才的談話中他才知道,原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句話唐朝就已經有了。

    人上人,哈,人上人……

    但參加科考的同時,想辦法賺錢的心思也絕不能丟。王縉的心思是想讓他做一個傳統文人,走無數唐朝,乃至是古代讀書人大家都走的那條路。寒窗苦讀、金榜題名然後出仕做官自然富貴榮華。

    柳輕候根本就不是唐朝人,對走這條傳統之路實在沒信心。能不能考上?什麼時候考上?考上之前要怎麼辦?難倒真要像那些落魄文人們一樣靠打秋風過活。

    朝叩富兒門,暮逐肥馬塵。殘羹與冷炙,到處潛悲辛。這樣的日子杜甫可以過,自己是絕對不行的。

    只不過這賺錢怎麼賺的確有講究。唐朝讀書人是不屑於商賈貿易,最大的坎兒在心上,柳輕候自然沒有這想法,他的坎兒在操作上。

    簡而言之就是既得想辦法賺錢,還不能讓人把他跟商賈貿易聯繫到一起。

    尊敬王縉是一回事,但他畢竟是唐人。自己這個穿越客的人生終究還是要自己做主啊。

    時間一天天過去,讀書依舊,小戲排演也慢慢成型。這天下午,蕭大娘子跑過來通報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花魁大賽最後一場的時間已經確定,就在半個月後;第二件事則是關於小戲搬演,行會那里卡住了。

    柳輕候聽完才明白,就跟後世開公司需要辦證一樣,這時代干個什麼事兒也得先經過行會同意。平康坊經營的是青樓行當,官府對平康坊的管理是通過行會來實現的,行會若不同意你就搞不成。

    “他們為什麼不同意?”

    “這裡都是青樓,搬演小戲又不算青樓啊,它得是個新行當吧……”,蕭大娘子自己說起這事都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難怪行會那邊會卡。

    敢為天下先,這話說起來豪氣,但真做起來難哪!

    柳輕候想來想去一時也想不到說服行會的好辦法,索性暫且將之放到一邊,先過了迫在眉睫的花魁大賽這一關再說。

    此後十多天小戲排練雖然仍在繼續,但柳輕候的主要精力已經轉到了花魁大賽上,轉眼之間半月時光轉瞬即逝。

    又是一個比賽日,醉夢樓中照例傾巢而出。從醉夢樓出北里再轉入平康坊大道,人越來越多到簡直水洩不通的地步,人比前兩次不知多了多少。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0
第六十二章長安逢李龜年





    雖然時令剛入初春,天氣其實還冷得很,人潮中的柳輕候卻被摀的滿頭冒汗。正艱難走著時,前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人浪一頓一退倒擠回來逼的他猛然往後一倒。

    這麼洶湧的人流中真要倒下去可就要命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調整站姿,背後已是溫軟一片,耳邊隨即傳來一聲帶著羞意的輕呼。

    柳輕候不用回頭看,只憑背上那兩團溫軟的觸感也已知道自己是撞進了一個女人懷裡,強行站定扭頭一看,卻是暈飛雙頰的花尋芳。

    “幸會,幸會……怎麼這麼多人”柳輕候笑說了一句,說完就連他自己都感覺此刻臉上的笑容怎麼那麼幹。

    花尋芳沒理會柳輕候的干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極力往旁邊讓了讓。但不等柳輕候再做調整,身後一股力量一牽,他重又靠進了一片溫軟中。

    耳邊隨即傳來蜘蛛精的輕笑,“無花你個小和尚有了心思來找姐姐就是,何需跟那些浮浪子們學”

    長安城中熱鬧處每每有浮浪子趁熱鬧擠在人群中佔女人便宜,此刻竟被蜘蛛精拿來調笑他。

    蜘蛛精謔笑著說完後還朝他耳朵眼裡吹了一口氣,滿頭汗的柳輕候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掙了兩掙才從蜘蛛精緊抱著他腰的胳膊裡掙開。

    旁邊,花尋芳臉上更紅了,口中輕啐著罵了一句,“呸,花和尚!”

    就在這時,身側驀然一緊,卻是原本位置在前的九娘硬生生退後半步插了過來,正好將他與花尋芳隔開。

    九娘腳下做出了這樣的動作,臉上卻沒有半點異常,口中說道:“第一次比賽的時候平康坊裡有四處賽場,第二次也有兩處,到這回就只剩了保唐寺前一處,人都往這兒湧,自然就多,也擠”

    前方的人浪又開始前行,都走動起來之後反倒沒剛才那麼擠了,柳輕候點點頭,沉默不語的勾頭往前走。此刻呀沉默就是金,嗯,沉默是金。

    終於到了保唐寺前進入專屬於參賽者的等候區,才算徹底從人潮裡解脫出來。柳輕候長舒一口氣向四方眺望,就見來觀賽的人潮果然比前兩次更壯觀。這時代也沒有個擴音設備啥的,也不知道那麼多人非得湊過來幹啥,來了你也看不清聽不見哪,難倒就只是為了湊熱鬧。

    除此之外,比賽所用舞台的裝飾也比前兩次華美的多,而舞台周遭用於安置嘉賓的帳幕也多了很多。

    正東張西望的時候,就見到兩個人正往等候區這邊走來,柳輕候忙迎上去,“好你個少伯兄,還知道回來!”

    來的正是王昌齡與常建兩人。唐朝讀書人好漫遊,去年冬天第二次比賽過後沒多久他就漫游去了東都洛陽,一遊游到現在才回來。

    “再不回來就該耽誤科考了,先不說這個,你這裡準備的怎麼樣?”

    柳輕候跟常建見禮完畢,聽王昌齡這一問沒頭沒腦,隨口道:“什麼怎麼樣? ”

    “我們兩個來的早些,剛才在那邊聽說尋芳閣為這次比賽可是請動了李家三兄弟”

    常建見柳輕候依舊不解,插言說了一句,“少伯兄說的是李鵬年、李鶴年、李龜年三兄弟,聽說此次尋芳閣參賽歌舞就是出自他們三位教坊司供奉之手”

    柳輕候臉上的笑容猛然一僵。

    李鵬年、李鶴年什麼的也就罷了,尼瑪李龜年的名字可是在後世裡都進了教材的。杜甫的《江南逢李龜年》誰沒背過?這鳥人可是開元時最負盛名的音樂大家,甚至他本人就是開元盛世的標籤之一,歌舞昇平的旗幟。

    尋芳閣能把他三兄弟請出來為花尋芳定歌編舞,單從陣容上來講在這個時代已是天下無敵,難怪王昌齡與常建一聽到消息就急急忙忙找過來,這就是再自信的人也沒底啊。

    三人正說著,王縉與楊崇義也從那邊安置嘉賓的帳幕裡走了過來。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無需太過在意,以前醉夢樓在平康坊算不得拔尖,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殊為不易了”

    柳輕候衝著楊崇義點點頭,他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已經知道李家三兄弟的事了。

    柳輕候介紹了王昌齡與常建兩人,他兩人在士林名聲已經不小,亦是即將到來的進士科考試大熱門,楊崇義有心結交,上前與兩人寒暄。

    王縉趁此機會走近前來低聲道:“花魁大賽對你已無甚助益,得個什麼名次也就無需在意了。倒是裴使君那裡去了嗎?”

    “自那天之後就一直留意著,但沒人來找我”

    王縉聞言眉頭一皺,“嗯,你也別急,繼續留意就是”

    這地方不是個長久說話的所在,四人通報完消息也就走了。他們剛走,蕭大娘子就領著九娘湊了過來,“什麼事兒?”

    柳輕候也沒瞞她們,直接把消息說了。

    對於她兩人而言李家三兄弟帶來的震撼更大,她們太知道宮中教坊司供奉的份量了,以至於聽到消息後兩人好長時間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良久之後,蕭大娘子長長的哀嘆了一聲,“花魁沒了!”

    雖然對手確實強大,但這未戰先怯的喪氣卻讓柳輕候受不了,尤其是這事還發生在一遇到對手就亢奮的蕭大娘子身上,就更讓人不能接受了,“李家三兄弟莫非就不是人了?三場比賽我們已經兩場第一,這場就算尋芳閣得了第一也跟我們一樣,花魁怎麼就沒了?”

    柳輕候的語氣很壞,九娘子看了看蕭大娘子的臉色後小聲的代為解釋道:“花魁大賽雖是三場,但第一場的器樂與第二場的輕歌都沒有第三場歌舞來的重要,尋芳閣第二場已經有了個第一,這場若還是第一,那花魁就是他們的”

    這還真是日了狗了,柳輕候罵了一句真特麼黑,然後衝著依舊精神不振的蕭大娘子沉聲道:“還沒開打就這鳥樣,要真是怕成這個樣子,咱們索性現在就認輸,免得上去丟人”

    蕭大娘子還真就吃這一套,聞言高大的身子猛然一挺,惡狠狠瞪著柳輕候,“你少在這裡嘴裡嚼蛆,老娘怕誰?”

    “今天你可是也要上場的,不怕就好”,柳輕候說完不再搭理她,轉身過來看著九娘,“你也別怕,只要上台好好表現,咱們未必就輸”

    九娘一臉的平靜,還真是看不出怕的樣子,“我才不怕,反正我也沒想當花魁”

    話剛說完,蕭大娘子的手 閃電般過來揪住了九娘的耳朵,臉上更是咬牙切齒。

    柳輕候對此只當沒看見,她們這樣鬧一鬧反倒有利於心情的放鬆。

    很快,同一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等候區。如今能在這個等候區裡的無一例外都是平康坊歌兒舞女中的佼佼者,但她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反應也都不比蕭大娘子強,甚至多有不如。

    一股看不見摸不著卻可以清晰感覺到的沮喪氣息在等候區裡彌散開來,李家三兄弟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個超級炸彈,剛一亮出來就震懾的對手們心神不寧,戰心大挫。

    歌舞表演極重臨場發揮,心態一亂在舞台上的表現力就不知要打多少折扣了。

    目睹此狀柳輕候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個消息根本就是尋芳閣自己放出來的,而且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由此他也對尋芳閣的東主越發的充滿了好奇,從上次到這次,這人的心機手段當真了得。mmP啊,心理戰都用上了。

    一念至此,柳輕候倒後悔剛才不該把消息告訴蕭大娘子和九娘了,不過再想想大家都在這麼一個小小區域,縱然想瞞也瞞不過。

    在等候區壓抑的氣氛中舞台上三聲鑼響,花魁大賽的終極之戰正式開始。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0
第六十三章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柳輕候跟著蕭大娘子和九娘到了觀摩區,這裡距離舞台更近。前三家歌舞伎的表演不出意外的表現不佳,與她們能打進決賽的實力存在明顯落差,其中第一和第二組更是在舞台上出現了極其低級的失誤,看來消息的影響力遠比柳輕候想像中的還要大。

    直到第四家上場後情況才開始好轉,不過觀摩區中眾人沒有多少心思去笑話和品評,大家的心神其實都放在尋芳閣身上,她們不上場,大家的心裡終究就沒底。

    終於輪到尋芳閣了。作為上一輪比賽中顏色最美的阿姑,花尋芳甫一出現,距離舞台近處的觀眾群中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這就使她開場即顯不凡。

    “怎麼……只有兩個人?”

    柳輕候身邊不遠處一個阿姑無意間發出的驚嘆是觀摩區中眾多歌兒舞女的共同心聲。

    怎麼會只有兩個人?

    此前參賽者們莫不是伴舞眾多,力求營造出眾星拱月的氣象,這才像個花魁嘛。像花尋芳這般獨獨一個人站在舞台上的場景真是前所未見。

    其實從舞台效果上來看,她們甚至連兩個人都算不上,因為那個歌者跟樂工們一樣都站在邊緣,以至於碩大的舞台上就只突出了花尋芳一人。

    花尋芳身上穿著一襲色彩艷麗蓬鬆的紫羅裙,頭上戴著一頂繡花捲邊虛帽,帽子與身上的裙子上裝飾著不下數十顆的珍珠,並且綴有金色的小鈴鐺,除此之外還有眾多銀蔓花鈿,腳上穿著的是同樣裝飾著珍珠、金鈴的錦靴。

    今日天光晴好,春陽明媚,花尋芳穿著這套艷麗到極致的舞裙上了舞台,珍珠、金鈴當即反射出太陽光輝,真真是燦爛奪目。這也是她一出場就能贏得滿堂彩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麼多的珍珠……尋芳閣真能糟踐錢哪!”,蕭大娘子又羨又妒的感慨說出了觀摩區中的共同心聲。

    柳輕候的眉頭再度皺了皺,花尋芳的這套舞裙看著艷俗,但其在舞台效果的營造上跟後世明星們表演時所穿的亮片裝實有異曲同工之妙,真是太出色奪目了。

    她這個亮相堪稱先聲奪人,一個人穩穩噹噹壓住了整個舞台,而舞台的大在此時也並不顯得空曠,反倒成了她王者風範的最好襯托。

    只是一個亮相,花尋芳就將前面所有的參賽者盡數壓了下去,花魁氣象彰顯無遺。

    這就是李家三兄弟的實力。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亮相完畢,舞台上有音聲飄渺而起,樂工看著不少,但用的樂器卻只有琵琶和手鼓兩種,而且琵琶用的還是平康坊中極少會用到的直頸琵琶。

    琵琶手鼓響起之後沒多久,歌者趨前直至舞台最右側最前端,歌聲隨之而起,只是這歌聲竟是連一句歌詞都沒有,只是變換了幾個音節的反复詠嘆像極了草原上牧羊女嘹亮的呼喚。

    而後,雄踞舞台正中央的花尋芳開始舞動起來,她的舞迥然不同於之前那些參賽者們跳的軟舞,開合之間範圍極大,但每一個舞步卻都穩穩踩著鼓聲的節奏,當真是婉轉綽約,輕盈飄逸。

    隨著她大動作的舞動,身上珍珠反射出的太陽光輝愈發流光溢彩,而那難以計數的金鈴也隨之叮叮作響,伴隨著錦靴沙沙之聲,這一刻的花尋芳全身光華閃動,真是耀眼到了極致,也將所有觀者的眼睛緊緊抓住。

    舞台另一側嘉賓帳篷中不知不覺間已湧出很多人,且是出來之後就沒有再回去的,能讓這些常年遊走青樓楚館的見多識廣之輩如此,花尋芳這一舞的魅力已無需多言。

    琵琶手鼓結束時,那不是歌的歌聲也戛然而止,當此之時,花尋芳驀然反身下腰,雙膝跪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猶自在秋波送盼、眉目注人。

    直到巨大的喝彩聲轟然而起柳輕候才醒過神來,就連他自己剛才也在不自知中被吸引了眼球,儘管不想承認,但事實卻是花尋芳這一舞實在妙不可言。

    事實上尋芳閣的策略就是突出花尋芳,從舞台上人員站位的安排到歌曲的選擇,再到舞裙乃至舞蹈的選擇莫不是對花尋芳的極力突出,這是一種極其冒險的做法,但其一旦成功回報也極大,現在的彩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觀摩區中也響起了不小的喝彩聲,身為競爭者卻為她人喝彩這也是前所未有之事。與此同時,這些歌兒舞女們將從舞台上收回的目光也投注到了醉夢樓身上。

    作為前兩場比賽的魁首,這第三場醉夢樓還沒上場,歌兒舞女們已經用目光判定了結果,因為在她們過往所有的經驗中花尋芳這一舞已是飛燕驚鴻,實在想不出醉夢樓還能有什麼辦法與之爭鋒,更別說勝過了。

    此刻看著醉夢樓的可不僅僅只有這些歌兒舞女,王縉、楊崇義、王昌齡、常建同樣如此。

    漫天彩聲終於結束時,常建幽幽一聲輕嘆,“花尋芳歌藝不俗,沒想到舞技亦高妙如此,醉夢樓魁首之位……”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但他搖頭的動作已將意思表達的清清楚楚。

    王昌齡搓著指節粗大的手也在搖頭,“宮中教坊司供奉畢竟不凡,何況那李鵬年三兄弟還是供奉中的佼佼者,花魁旁落是意料中事,此非醉夢樓之過也”

    楊崇義聽著兩人的議論,扭頭看了看臉上雲淡風輕的王縉,“如何?”

    “不錯”

    “不錯?”

    “花小娘子這一舞確實不錯,給她個魁首也算是實至名歸”

    王縉說完見楊崇義久久沒有回應,“怎麼,你以為這魁首之爭還有什麼懸念?”

    這一問把王昌齡、常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楊崇義笑著搖搖頭,“不好說啊,醉夢樓終究還有個無花,他素來是不讓人失望的”

    聞言,王昌齡、常建對視一眼後一起搖頭,“難!”

    “醉夢樓要上場了”

    聽到王縉所說,王昌齡等人將注意力轉回醉夢樓,隱隱約約間見蕭大娘子與九娘子正走出觀摩區,這說明下個上場的就該是他們了。

    常建眉頭一皺,醉夢樓與花尋芳的表演距離這麼近實在不是個好事啊,不過這話也只是放在心裡想想,終究沒有說出口。

    至此,幾人也不再閒話,靜等醉夢樓的歌舞開演。

    舞台上正在表演著的雞肋般的歌舞結束後,該醉夢樓上場了。正要踏上舞台的柳輕候只覺腳下一滯,卻是衣襟被身後的蕭大娘子給拽住了。

    蕭大娘子滿臉遲疑之色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無花,這個真的行?”。

    柳輕候伸手把她所帶頭盔的覆面抹了下來,無比自信的一笑道:“放心吧!記住,英氣!一定要顯出英氣!”。

    說完,跟著八娘子等人快步走上舞台,直至舞台右側邊緣。他是本場比賽的樂工之一,這裡就是樂工呆著的最好區域。

    這時,台下已有喝彩聲響起,這是舞台下的觀眾中有人認出了在柳輕候之前上台的蕭九娘子。前兩場比賽醉夢樓的表現都是最好的,如今九娘子再度出場,自然有了些捧場的。

    這些熱場子的彩聲不可謂不熱烈,但跟之前花尋芳一舞之後的盛況依舊差距極遠。

    柳輕候等樂工不算,此時舞台中央同樣只站著蕭九娘子一人。九娘那代表處子之身的丫髻已梳為出嫁婦人的流雲髻,身穿著純白七破間裙,面帶輕愁,從形像上來看正是好一個含怨美貌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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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還能這樣?





    九娘不能說不漂亮,身上的七破間裙也很美,但她這一人獨居舞台中央的佈置跟剛才的花尋芳實在太像,兩相對比之下,舞台下就連對柳輕候最具信心的楊崇義也忍不住搖了搖頭,“無花行事最長於機變出奇,眼下出場如此平庸,不該是無花的風格啊”

    “歌兒舞女們的手段行首可謂是天天見的,又能有多少變化?”,王縉淡然的笑了笑,“左右不過是個平康坊的頭牌之爭,輸贏無傷大雅,行首又何必太在意?”

    楊崇義也笑了,“花魁什麼的有甚好在意,我只是覺得醉夢樓這開場的表現實與無花行事風格不符,等著看吧,也許後邊有什麼驚喜也未可知”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舞台上方蕭八娘子已撥動琵琶。她的琵琶技藝也頗為不俗,以輪指之法,出音柔而不斷,尤其是在每一彈奏之後的勾手,更是蕩起無數顫音,綿綿不絕,竟是在這艷陽高照的初春之日讓聽者感受到了清晰的愁怨。

    琵琶聲中,八娘子幽怨的歌聲合節而起:

    陌上少婦不知愁,

    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

    悔教夫婿覓封侯。

    台下,王昌齡聽到歌聲先是一愣,繼而笑著擺了擺頭。他這動作正好與王縉“以樂景寫閨怨,景愈樂而怨愈深,好一首閨怨佳作”的讚語撞在一句。

    常建見狀笑出聲來,“夏卿先生有所不知,這首閨怨之作正是出自少伯兄的新作”

    王縉聞言大笑,幾人邊談說著此詩的佳妙邊往台上看去,此時一身白裙的九娘正合著歌詩飄搖輕舞,剛才花尋芳跳的是健舞中的拓枝舞,此刻九娘跳的卻是軟舞中經典的綠腰。

    唐人將所有舞蹈分為軟、健兩大類,拓枝與綠腰正是兩類中最知名的兩種,與拓枝極大的動作幅度不同,綠腰以輕盈曼妙,舒緩柔婉為特色,這一舞的精髓主要表現在舞袖上。

    穿著衣襟修長純白舞衣的九娘衣袖飄逸輕颺,長袖飄飄間如白雪縈風飄舞,似鴻鳥舉翅欲翔,直將閨中少婦渴望丈夫歸來的期盼表現的淋漓盡致。

    王縉邊看邊隨口品評了一句,“歌詩選得好,唱得好,九娘子這一舞也可稱佳妙,只是比之花尋芳還是差了不少啊”

    這句品評無人反駁,可見亦是王昌齡等人心中之公論。

    終於看到醉夢閣的表演後,舞台下觀摩區中尋芳閣中人歡呼雀躍間紛紛向花尋芳道喜,有那嘴快且心思伶俐的甚至直接喊出了花魁娘子的稱謂。

    花尋芳抿著嘴唇,每每想笑時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柳輕候那日揮灑自如的場景,這使得她那個笑容就總是無法完全綻放出來。

    舞台上蕭八娘子第二疊歌聲行將結束,琵琶也已開始收聲。

    當此之時,蕭九娘子的綠腰舞正好結束,整個人側伏於地滿懷期盼的望著舞台階梯處,兩隻長長的舞袖落在地上如同一道情索,試圖將從軍在外想要馬上封侯的丈夫給拉回來。

    連接舞台的台階處,蕭大娘子聽到八娘子琵琶收聲完畢,猛一提氣做勢後銀牙一咬,高抬腿大邁步的跨上了舞台。她的出現與九娘綠腰舞的結束正好銜接的天衣無縫。

    舞台下方,不管是觀眾區還是觀摩區,乃至嘉賓區,自蕭大娘子突然出現後,不等她開口,竟是瞬間由喧鬧走向極靜,不,應該說是由喧鬧而變為集體發呆。就連王縉四人也是眼神一怔,良久換不過一口氣來。

    “這……這是蕭大娘子?”,常建揉了揉眼睛去問王昌齡。

    “從那眉眼上看的確是啊,只是這扮相也太……無花搞的什麼古怪?”,王昌齡又開始搓手了,因為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怪他們眼拙,實在是演武台上站著的那人與印像中的蕭大娘子反差太大。哪裡有什麼徐娘半老的美人?上面站著的分明是一個眉眼英挺的美將軍!

    高腰氈靴、輕便皮甲、頭盔上鮮豔的野雉羽毛,加上張目抿唇、目視遠方的俊秀容顏,這位在蕭九娘子無聲的呼喚中龍行虎步,仗劍踏上舞台的赫然是一位英氣勃勃的美將軍。

    觀摩區中,花尋芳驀覺心中猛然一跳。前面兩場比賽她都仔細看過,實力並不強的醉夢樓每每能夠獲得魁首靠的就是出奇制勝,這也是她最怕的地方,現在……真來了!又來了!

    儘管對醉夢樓會出奇已經心有預期,但當她真個看到蕭大娘子可謂是前所未有的扮相後,花尋芳抿著的嘴唇還是在無意之間張開了。

    歌兒舞女有著依據性別的明確分工,自有這個行當以來莫不如此,這早已是跟太陽東昇西落一樣的常識。但今天,此刻的醉夢樓卻是徹底顛覆了千年以來的習慣,女扮男裝已是前所未有的驚世駭俗,醉夢樓玩兒的還是柔弱女子扮陽剛將軍,反差之大除了刺人眼眉,更是衝擊心神。

    此時此刻,花尋芳心裡反復回蕩的就只有一個念頭——怎麼能這樣?還能這樣!

    正在所有觀者為這前所未見之扮相震驚不已的當口兒,忽聽演舞台上一聲低沉的長蕭聲起,與剛才勾手輪指琵琶的閨怨閒愁相比,這本重低音的長蕭散發出的別是一番大漠塞外空曠遼遠的蒼茫。

    和著長鳴的蕭聲,就听那演舞台上的美將軍“蒼”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劍,遊走之間長劍做舞,口中放聲高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舞台下但凡是讀過點書的都能聽出此詩乃初唐四傑中楊炯的邊塞名篇《從軍行》,此詩氣殊蒼厚,尤其“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兩句激而大壯,與舞者這甲胄,劍舞配合的可謂珠聯璧合。

    一歌作罷,正在眾人習慣性以為這首《從軍行》將要轉為第二疊的重複時,卻聽蕭曲一變中更多了幾分清寒,而那正做劍舞的美將軍根本沒有回環而歌,而是直接唱出了一支眾人從未聽過的新曲: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

    有了第一曲的鋪墊,此時再聽到“天山、金鼓、曉戰、樓蘭”,這幾個慣熟的邊塞詞,王縉等人腦海中幾乎是立時就浮現出塞外五月猶自雪花漫天,大唐將士披甲在風雪中血戰的景象。

    五月飛雪的奇景,血染黃沙的酣戰,這是何等的豪邁!在披甲將軍的劍舞催逼之下,在兩首邊塞歌詩的重重渲染之中,聽者已是感到體內隱隱發熱。

    就在眾人以為這個節目行將結束時,蕭聲驀然再改前邊的蒼茫,突然變的極為短促,也不知那吹蕭人用了什麼技法,竟是在片刻之間,透過尺八長蕭模擬出群馬奔蹄之聲,蕭音越變越短,馬群在蒼茫的戈壁上越奔越快,而聽者的心也隨之愈跳愈急、愈跳愈急……

    與蕭聲相配合,台上美將軍的劍舞也愈發到了疾處,難得其人氣息深厚,竟能在疾舞之中猶自氣息不弱的合著群馬奔騰,再放高聲唱出一支新曲:

    青海長雲闇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一曲唱罷,再無新曲,美將軍回歸到傳統的三疊唱,只不過卻不是全詩回環,而是將那最後兩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反复吟唱,到第三疊時其聲已經破音,嘶啞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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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經不起撩撥的大唐觀眾們啊!





    但就是這兩句詩,就是這份嘶啞將聽者體內已經隱隱發熱的血氣徹底燃爆,尤其是對於那些年輕的聽者而言,正如火油堆中拋上了一支火把般,滿腔的熱血陡然沸騰,當美將軍唱到第三遍時舞台下竟有人忍不住跟上嘶吼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大唐立國至今已經將要達到極盛。盛世之人自有盛世心態,在熱愛一切色彩鮮豔事物的同時,盛唐人在“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心態下,無不對建功顯名充滿了渴望,尤其是年輕士子,更是如此。

    今晚來看花魁比賽的人中,尤以這些風華正茂,自命風流的人物為多。美將軍劍舞中三首邊塞長歌從第一首的立志,到第二首的血戰,再到這第三首的明誓,層層遞進中無論哪一首哪一個階段都正正的擊中了他們最熱切的渴望,又豈能不心中有感?

    口中有意或無意的應和著黃沙百戰穿金甲,再看看台上長劍甲胄美將軍,依稀就是夢中自己的幻影。

    舞台之上,三疊之後喉嚨已經嘶啞到破音的美將軍收劍結束了表演,長蕭亦已結束,這節目分明已經表演完畢。但舞台下的激昂卻剛到興頭兒上。

    繼黃沙百戰穿金甲之後,觀眾中也不知是誰驀地吼出了一句“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

    吼出這一句的人隱藏在人群中雖不知道是誰,但聽那稚嫩的聲音分明年歲甚輕,但這一聲同樣是幾乎破音的嘶吼卻沒人笑,而是引得更多人高聲相合。

    這樣舞台上表演已經完畢,舞台下卻自嗨起來的景象別說讓王縉等人目瞪口呆,就連柳輕候也是瞠目結舌,怎麼會這樣?

    這個節目出自他一手安排策劃,玩兒的就是出奇制勝,設計的初衷就是讓唐人看個新鮮,女扮男裝的反串表演沒見過吧?天天三疊唱,但邊塞歌詩串燒沒聽過吧?這兩個前所未見的東西攢在一起放出來,哼,哥就不相信鎮不住台子?

    台子的確是鎮住了,但眼下觀眾們嗨到這個程度的場景真是讓柳輕候打死也沒想到。這……大唐的觀眾朋友們也太經不起撩撥了吧,舞台上一煽情他們立時就雞動了。

    剎那間,柳輕候的眼睛都有些發熱濕潤了,多好多樸實的觀眾啊。就衝著有你們這麼好的觀眾,哥的搬演小戲開張時門票必須在原計劃上再上漲50%。

    “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連吼了三遍後,人群中又有人吼了一句“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跟詩歌接力似的咣咣咣又是三遍。

    這次到了第三疊時,因為應和的人太多,相和的滾滾之音竟已是遠透長街,滾滾直入東市,乃至與東市僅有一街之隔的皇城。自平康坊建立至今一歌能有如斯威力者,前所未有。

    柳輕候聽舞台下將三首邊塞名篇中的名句都已經吼過一遍,心想著這回總該結束了吧。誰知道人群裡又有一個蒼蒼的聲音憋出了一句,“大唐天軍,萬勝!”

    這一下子舞台下方徹徹底底爆了,一時間萬勝的吼聲如夏日霹靂晴空炸響,柳輕候耳朵都被震得生疼,雙手趕緊摀住之後才好歹強了些。場面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實已遠超預料,自然也非他所能控制了,只能等著下面自嗨瘋了的觀眾們自己平靜下來。

    滾滾的和聲直持續了約半柱香的功夫才漸漸止歇。王縉放下捂著耳朵的手與常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唯有那楊崇義驀然大笑出聲,邊笑邊用手點著舞台上的柳輕候側身對王縉大聲道:“夏卿,如何?我就知道無花必不甘於平淡,怎麼樣?妖孽不妖孽,你說!”

    當台下終於安靜時也就該舞台上的人緻禮謝幕了。當那一臉英氣的美將軍摘下頭盔露出熟透的嬌顏和一頭如雲長發時,人群稍稍一靜,隨即震天的彩聲再度暴響而起,其聲之高之烈,更勝尋芳閣此前的表演。

    花尋芳無意識張開的嘴再度緊緊抿在了一起,而此前歡呼雀躍的尋芳閣中人也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王縉不明其意的搖了搖頭,笑著對楊崇義道:“蕭大娘子嗓音本就沙啞,歌藝也並無突出之處,今天之所以能成就如此氣勢,首在這女扮男裝的扮相大出了新意;隨後是選詞絕妙,使她的嗓音由缺陷變為特別,很是撩撥了人心。當然,那長蕭也著實配的妙。嘿,你還真沒說錯,這無花當真是個妖孽”

    對楊崇義說完後,王縉又轉過頭向王昌齡拱了拱手,“醉夢樓唱的四首歌詩中就有兩首是出自少伯兄之手,且無論'悔教夫婿覓封侯'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俱都是七絕神品,今日之後這兩首詩必定在這長安街市中廣為流傳,正值今科將要開考前發生這樣的事,少伯兄聲名大盛,縱然想不金榜題名也難了,恭喜恭喜”

    王昌齡將個骨節粗大的手搓的嘩嘩作響,口中只是道:“無花有心了,有心了”

    倒是旁邊的常建慨然聲道:“某以為跟金榜題名比起來倒是剛才 的場面更加難得。金榜題名者雖少卻是年年都有,但像剛才那般嘔心瀝血的絕妙好句被萬人齊聲唱和的場景又有幾家詩客能做到?少伯兄你真是羨煞我也”

    王昌齡儘管性格爽朗率真,此刻也被捧的不好意思了,忙岔開話題道:“剛才那三首邊塞歌詩一出於楊炯,一出於不才,倒是還有那一首'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不知是何人所作?”

    聞問,常建與王縉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這首還真沒聽過,稍後問問無花就是”

    舞台上,醉夢樓在漫天彩聲中終於謝幕完畢,只不過第二輪最耀眼的是蕭九娘子,而今天最耀眼的則是蕭大娘子。

    謝幕完剛下了舞台,九娘子就一蹦三尺高的抱住了蕭大娘子,興高采烈的嘰嘰喳喳,“大姐,你是花魁,你是花魁”

    蕭大娘子分明想繃住臉故作矜持,但任她怎麼努力也繃不住,最終自己扑哧笑出聲來,“你什麼時候在平康坊中見過像我這麼老的花魁,不過… …這感覺倒真是不錯”

    口中說著,胳膊向後一劃便將跟在後面的柳輕候脖子給圈住了,摟的緊緊的,“生在平康坊,誰沒有花魁夢?老娘雖然做不了花魁,但剛剛卻實實在在過了過把花魁的癮頭,無花,這回姐得好好謝你”

    蕭大娘子顯然還沒從舞台上的亢奮中清醒過來,手上使力太大,摟著柳輕候跟掐小雞子似的,而且隨著她說的激動,發力還越來越猛。

    柳輕候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出來,當即決定現在不能跟這兩個明顯興奮過度的瘋女人在一起,遂果斷離開她們去找王昌齡等人。

    見他過來,王昌齡快步上前接住並把住了他的臂膀,而後不由分說拍了他兩巴掌,用的力量很大,疼死人了,“無花,多謝了!”

    柳輕候齜牙咧嘴的揉著肩膀,“該是我謝你才對,若沒有你那首不破樓蘭終不還,今天醉夢樓的節目必定遜色不少。少伯兄你真去過邊塞?”

    “去過,漫遊了將近三年”,兩人正說到這裡,常建三人也湊了過來,王縉當先問道:“那首'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出自何人?”

    “劍南道李白李青蓮”

    “唔!詩的確是好詩,只是這名字陌生的緊”,王縉說話時看了看王昌齡、常建,他二人也都搖頭,顯然是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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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我不想當花魁





    從他們的這番動作裡柳輕候倒也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白還沒出道,也不知他現在是窩在劍南道讀書山林,還是已經開始了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生涯。

    “這個李白倒是好運氣,白白趁著你醉夢樓的東風給他揚了一回大名,改天若是遇見少不得要厚謝於你”

    這話聽得柳輕候一頭瀑布汗,李白還需要別人給他揚名?嘿,哥還成了盛唐詩壇上第一個發現李白詩才的伯樂,這尼瑪後世所有課堂上講李白的時候是不是還得先提提哥?

    這事越想越有趣,正自要玩笑時,楊崇義大手一揮,“醉夢樓今天這個節目好,有柔有剛還有故事情節,尤其是聽完後面那三首詩就連某都有些血熱,正是痛飲的好時候,剩下的比賽也不用再看,且找個地方高樂一回”

    他的提議引得王縉等人齊聲附和,皆言此時實不可無酒,正在幾人準備離開時,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很快就見一隊隊騎兵從三面圍向保唐寺外廣場。

    這一幕來的太突然也莫名其妙,柳輕候正與常建面面相覷時,就听王縉說道:“是羽林軍”

    略一停頓思忖後,續又道:“是了,這裡距離皇城和宮城太近,剛才的動靜又鬧的太大,所以驚動了羽林”

    王昌齡聞言嘿嘿怪笑著又拍了柳輕候一巴掌,“在長安城內要想調動羽林,沒有聖天子和政事堂兩位相公的首肯是不可能的,你醉夢樓一曲歌舞鬧出的動靜能上達天聽,還真是空前絕後,這花魁真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他剛說完,旁邊常建悠悠補了一句,“少伯兄你是在歡喜自己的歌詩可藉此機會傳入皇城大內吧?”

    這一刀補的漂亮,王縉、楊崇義盡皆大笑,誰也沒把列著騎兵陣列而來的羽林當回事兒,見他們如此柳輕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果然沒過多久,羽林騎兵就後隊變前隊撤了回去。

    羽林撤軍後,五人就近去了與保唐寺只是一牆之隔的長安東市,尋了一家門臉兒極大,有漂亮胡姬站在門前當活店招的酒肆放量痛飲。

    痛飲的過程中,楊崇義老話重提,言說三場花魁比賽已經結束,柳輕候呆在醉夢樓意義已經不大,倒不如早日到他楊家。

    聽到這個話頭兒柳輕候沒有急著回答,眼神先掃了掃王縉,王縉手持酒樽也就開了口,他隨後所說是支持楊崇義的,著眼點是落在楊家遠比醉夢樓更清靜也更適合專心讀書,建議柳輕候好生考慮。

    柳輕候就著他的話答應回去之後好好想想這事,楊崇義也就沒再就此多說,轉而盛邀王昌齡和常建入住楊家備考,對此,王昌齡、常建的說法與柳輕候一樣,考慮考慮。

    這個不算正事的正事說完之後,宴飲的話題就轉入了邊塞詩的節奏,王縉、常建與王昌齡幾乎是歷數了從先秦《詩經》開始直至當下的所有邊塞名篇,楊崇義則以自己隨商隊走邊塞的經歷解說邊塞的奇異風光與風土人情,柳輕候什麼都不說卻聽得津津有味。

    一場歡會人人皆得其樂,輕鬆愜意的很。最終歡會在王昌齡發酒瘋般旁若無人的醉酒狂歌中結束,柳輕候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是穿越以來第一次大醉。醉到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不知道。

    酒醒時已是第二天早晨。迷瞪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頭就像被人錘了兩拳般昏昏木木的,擺頭的幅度稍微大些就感覺腦仁子疼,嗓子裡也乾的冒煙儿。

    尼瑪,大唐的酒真是不行啊,這是非逼著哥自己釀酒的節奏了。

    昏著頭從榻上爬起來,將一甌隔夜涼茶一飲而盡,又扎進水盆裡洗了頭臉之後人才算徹底清醒過來。

    聽聽前院兒一點動靜都沒有,再聽聽後花園裡同樣是靜悄悄的,柳輕候往另兩間房子轉了轉,老樂師許公達屋裡早已沒人了,老頭兒現在睡得早起得早走的也早,神出鬼沒的享受著自己的退休時光。

    再往那邊走走是李叔夜的房間,門沒閂,頓時就有一股酒氣撲面而來,熏得他直咧嘴。往裡面看看,就見李叔夜猶自在榻上酣睡,也不知道他昨晚究竟喝了多少。

    就從李叔夜這樣子柳輕候已經能夠想像出昨天醉夢樓慶功宴的場景。

    關上門退出來回到自己屋裡,打開門窗透了好一會兒氣後柳輕候才坐下來開始讀書寫字。

    讀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學詩的任務將要完成時才見九娘子提著食盒過來。

    “今天大家起的都晚,餓了吧?”,九娘邊說雙手邊麻利的佈置著早餐,一大份粳米粥,四個蒸餅,也就是後世的饅頭,還有兩份配粥的鹹菜,清爽簡單,看的柳輕候食慾大振。

    李叔夜來後九娘雖然搬到前邊跟大娘子一起住了,但每頓吃飯還是跟柳輕候在一起,並兼著送飯的差事,盛好飯後兩人對坐而食。

    九娘吃飯時是再也安靜不下來的,嘰嘰喳喳說著昨天慶功宴的熱鬧,銀鈴般的笑聲就沒停過。

    等她終於說完空出了話縫後,柳輕候才放下碗抱拳道:“恭喜蕭九娘子榮登花魁寶座。日出東方,唯你不敗,千秋萬載,一統平康。”

    九娘子雖然聽不懂日出東方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但從柳輕候樂不可支的怪笑中也知道他是在調笑自己,咯咯笑了幾聲後驀然放下碗嘆了口氣。

    想讓蕭九娘子嘆氣還真不容易,而且她也實在沒有嘆氣的理由啊。柳輕候停下筷子看著她,“怎麼了?”

    “我不想當這什麼花魁,能不能讓給大姐?”

    說起醉夢樓今年的花魁大賽還真是有意思,三場比賽里第一場最出彩的是老樂師許公達;第二場勉強算是自己;第三場則是女扮男裝的蕭大娘子。三場比賽最出彩的都不是九娘子,但她卻是唯一貫穿了三場比賽的人。

    “傻丫頭,這怎麼能讓?大娘子前兩場比賽舞台都沒上,怎麼能當花魁?你肯行會也不會肯,服不了眾嘛”

    九娘子聞言再度長嘆了一口,小腦袋瓜子也勾下來了,“當了花魁就得見客,我不想見客。還有,花魁也是……阿姑,我不想當阿姑”

    說著說著聲音裡都帶上顫音兒了,儘管她低著頭藏著不讓看,柳輕候也知道她的眼眶子裡必定是淚汪汪的了。

    柳輕候看她這個樣子自己也覺心酸,“不當就不當,爭花魁不容易,不要還不容易?誰愛當誰當去”

    “真的?”,小丫頭猛然抬頭,喜笑顏開,不過笑完又嘆了一口,“哎,爭花魁好難的,要是白白便宜了別人倒怪可惜的”

    花魁大賽弄的動靜兒這麼大,爭花魁不容易,不想要只怕也不容易啊,哪兒像小丫頭想的那麼簡單。但這些話柳輕候都沒說,只在心底暗自盤算事情該怎麼辦。

    暫時撇開這個話題,兩人自然而然的說到了搬演小戲上,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準備排練,按照慈恩寺和薦福寺的標準來看他們的小戲早就可以開始搞了,但直到現在連許可都還沒拿到著實是個大問題。

    一說到搬演小戲唐人第一反應就會想到寺廟,怎麼說服那李行首接受並給予許可也是個大麻煩,而且是必須盡快解決的大麻煩。

    麻煩留在心底,陪著又高興起來的九娘子嘻嘻哈哈吃完飯後柳輕候繼續未完成的課業。時間快到正午,眼瞅著今天《五經正義》的任務馬上就要完成時,九娘子又氣喘吁籲的跑了過來,言說大娘子有事請他過去。

    柳輕候這會兒是真不想動,皺了皺眉頭,“什麼事兒?”

    九娘子一臉的嚴肅,兩隻小手也緊緊的攥成了拳頭,用做賊般的語調道:“尋芳閣的東主來了”

    “咦!”,柳輕候放下了手中的書,腦子開始急速轉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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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花魁值多少錢?





    “快走啊”

    柳輕候抬頭將九娘子湊過來催促的小腦袋扒拉到一邊,“別催,容我想想,好好想想”

    一邊動著腦子一邊將右手在桌子上無意識的敲擊,直到大半柱香功夫後才站起身來,“走!”

    蕭九娘子早急的亂蹦,柳輕候剛站起來她早就竄了出去。一路到了前院蕭大娘子房外,小丫頭轉來轉去不進屋。

    柳輕候被她搞糊塗了,“你倒是進去,幹啥呢?”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總得找根棍子吧”,小丫頭撲閃著毛茸茸的大眼睛說的是理直氣壯。

    我靠!柳輕候差點沒被她氣死,伸手過去拎著她胳膊往屋裡走,“傻丫頭,這是貴客,是好事兒,好事兒啊”

    推開門就看到一座肉山,又高又白又胖,臉上還笑瞇瞇的,柳輕候再沒想到尋芳閣的東主竟然會是個體重至少三百斤,長相絕似彌勒佛的大白胖子。

    這胖子特別會說話,自打柳輕候一進來他那嘴幾乎就沒停過,說的話都很好聽,雖然誇的內容都差不多,用詞兒卻一點都不重樣,當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柳輕候嘴裡客氣著,趁著坐下來的功夫跟蕭大娘子交換了個眼色,待看到蕭大娘子無聲的以口型比出花魁二字後,心中愈發的篤定了。

    眼見柳輕候都坐定好一會兒了,大白胖子嘴裡還是不停,蕭大娘子終於忍不住了,“行了,都是知根知底的,趙東主就別再這兒賣弄嘴上功夫了,有事就直說”

    “大娘子爽快!”,大白胖子高高翹起的大拇指差點戳到自己腦門子上了,帶著甜得發膩的笑容說起了花魁的事情。

    柳輕候靜靜聽著臉上神色不動,心裡卻是樂開了花,不出所料啊!

    白胖子此來的意思是協調花魁歸屬的。

    有些話他雖然沒有明說柳輕候心裡也跟明鏡兒似的。論及花魁的歸屬現在的形勢很微妙,以聲勢而論醉夢樓是三戰三捷當仁不讓,但醉夢樓的問題在於捧出的花魁參賽人選九娘子總體上有些弱,當然這種弱跟她的年齡有著極大關係。

    跟九娘子比起來,正值二八芳齡的花尋芳各方面都更突出,技藝更好,舞台表現更棒,就連容貌也絲毫不遜色,確實更有花魁氣象。但問題是三場比賽中尋芳閣的聲勢都被醉夢樓壓的死死的。

    花魁之爭弄到這個地步就不好辦了,但同時也就有了可供操作的空間。

    柳輕候表面上看來是在認真聽白胖子說話,其實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該怎麼要價。讓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對於一個花魁名頭到底值多少錢實在沒概念。

    趙東主剛把來意說完,屋裡驀然響起“嘭”的一聲悶響,直把正走神的柳輕候嚇了一跳,循聲看去原來是蕭大娘子整了一出拍案而起,怒目圓睜,“花魁也是能讓的?原來趙東主今天上門是來辱我醉夢樓的,哼,好,好”

    我靠,大姐你不是玩兒真的吧!柳輕候看到蕭大娘子這做派心裡真跟日了狗一樣,她要是不願意讓這花魁,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小丫頭並不想要花魁,那這花魁名號對於醉夢樓就是個雞肋。為個雞肋放棄能到手的收益,而且還要將明顯是不省油的尋芳閣往死裡得罪,這賬怎麼算怎麼不划算哪。

    蕭大娘子拍案而起並怒叱了一句後也不等那趙東主答話,氣哼哼的甩手而去。柳輕候衝大白胖子笑笑,說了句稍等後就追了出去。

    蕭大娘子走的極快,直讓柳輕候追的火冒三丈。

    一路追出這座小院兒後蕭大娘子卻又毫無徵兆的猛然停住了,柳輕候腳下剎不住車一下兒撞到了她身上,“你發什麼瘋?”

    “現在咱倆可以好好商量商量了,說吧,你是什麼章程?這個花魁是你掙下來的,九丫頭並不想當這個花魁,我也不想讓她當,你怎麼決定我們都依著”

    柳輕候滿心滿肚子的火瞬間消失的干乾淨淨,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你呀,大大滴狡猾,我喜歡。不過至於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商量嘛,小家子氣”

    “怎麼不至於,我先把黑臉撂出來,後面你再跟他談就主動了。你別看他人長的癡肥,心裡奸猾的很”

    柳輕候沒心思跟她扯這個,“行了,你做的對做得好。我現在就只問你一句,這個花魁名號能值多少錢?”

    蕭大娘子聽柳輕候這麼問,眼中立時噴出了火星子,而後直戳戳豎起了一根食指。

    “一百貫?”

    話音剛落,蕭大娘子一腳就踹在了他屁股上,“你還說我不該把你弄出來商量,嘿,一百貫,你好大的一百貫! ”

    柳輕候對蕭大娘子的動手動腳不僅不惱,反而眼睛裡也開始噴火星子了,“你說的是一千貫?”

    “哎,要不是花魁大賽年年都有,花魁又怎麼會這麼不值錢”

    我靠,這娘們心真黑!

    柳輕候心裡劈裡啪啦算著小賬,一貫千文,十貫萬文,一百貫是十萬文,那一千貫就是一百萬文。對照穿越以來對唐朝物價的認知,若以實際購買力計算,一千貫大約等於後世兩百多萬人民幣,靠,這樣一算,的確不算多啊,這還沒仔細調查下長安的房價呢。

    在長安買房的打算年前就有了,青樓畢竟不是個久居之所,尤其是在想邀常建同住而不可得之後這種想法就愈發強烈,只不過當時來看根本不現實,所以就誰也沒說,畢竟現在所處的是個想當房奴都不給你機會的時代,沒按揭啊!

    現在總算是看到點兒希望了,嘿嘿,一想到咱也可能在首都買下房,柳輕候就忍不住的興奮,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有些惡狠狠的了,“行,那就一千貫,一文都不能少”

    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轉身往屋裡走去。

    談判的過程遠比想像中簡單,柳輕候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一千貫,二是尋芳閣負責出面解決醉夢樓搬演小戲許可的問題。

    只要尋芳閣能滿足這兩個條件,則行會公佈花尋芳為魁首時,醉夢樓不僅保證絕不鬧事,而且還會主動出面說明醉夢樓對行會的這個決定心服口服,花尋芳的魁首實至名歸。

    趙東主笑瞇瞇的答應了,這不僅說明尋芳閣確實是對花魁志在必得,同時也說明他在行會,尤其是李行首那裡影響力巨大。

    其實,這大白胖子自始至終都是笑瞇瞇的,哪怕是蕭大娘子作勢拍案而去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沒變過,這讓柳輕候非常懷疑他心裡對兩人黑白臉兒的伎倆其實明鏡兒似的清清楚楚,這個想法真讓人害臊。

    條件順利談完,雙方都很滿意。柳輕候送客出門時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大白胖子要怎麼說服李行首。

    聞問,大白胖子哈哈一笑,越發的像彌勒佛了,“按你剛才所說,你那搬演小戲並不弘揚佛法,而是跟我們一樣以聲色娛人,既然大家都是以聲色娛人,這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柳輕候聽完心底忍不住又靠了一聲,尼瑪,胖子果然都是潛力股啊!

    或許是因為行會那邊急著宣布花魁歸屬的緣故,尋芳閣對約定的條件兌現的很快,彌勒佛趙東主回去之後不多久,十張各一百貫的飛票就被送了過來,當天下午蕭大娘子再去找李行首時,搬演小戲的許可也順利拿到手。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1
第六十八章長安的房真貴





    回顧整場交易,一天之內全部辦完,當真是乾淨利索,這讓柳輕候對大白胖子趙無極有了很不錯的印象。

    蕭大娘子房中,柳輕候拿著五張一百貫的飛票瞅來瞅去,摸來摸去,甚至還放到鼻子前聞了聞,窮形惡相的樣子看的蕭大娘子與九丫頭直撇嘴。

    蕭大娘子一把抄起另外五張飛票在手裡甩來甩去,“如今這世道啊是貧家女難嫁,不過九丫頭你就不用發愁了,這五百貫就是你掙下的嫁妝,哎呦,也不知那家少年郎有這好福氣把錢拿走”

    這話明明是對九娘說的,但蕭大娘子說話時的眼神卻是落在柳輕候身上,你說怪不怪。

    可惜她的這番惺惺作態完全是把個媚眼兒拋給瞎子看了,此刻的柳輕候外表看著平靜,其實內心裡正翻江倒海陷入貧兒乍富的狂躁中。

    此時再想想穿越之初的那黃糜子臭酸菜,想想那幾天餓的人頭暈眼花站都站不起來的慘樣,要不是這屋裡還有人在,柳輕候忍不住都想哭。有錢了,有錢了,哥哥我也有錢了!

    蕭大娘子的幾聲暴咳把他從狂想中拉了出來,柳輕候沒在意大娘子的面色不善,也沒在意九娘子含羞帶怨的眼神,脫口而出問道:“這五百貫夠在長安買個房嗎?”

    “那得看你想在哪兒買。要是在安義、安德、通計、大江諸坊,這五百貫夠買好大一座宅子了,越往北越貴,要想買個離皇城和東西兩市近的,那你這五百貫……買倒也能買,只是小的很”

    好歹穿越過來在長安城里呆了幾個月,柳輕候自然知道蕭大娘子口中的安義諸坊都在最靠近長安南城牆的一排坊區,那裡挨著出城的城門,距離宮城和東西兩市遠的都沒邊兒了,所以房價最低。

    四四方方的長安城以皇宮所在的龍首原為最高點,由北至南地勢越來越低,房價也隨之越來越便宜。簡而言之吧,雖然隔著一千三百年,但大唐長安的房地產市場跟後世一個鳥樣,同樣是地段為王,不同地段間的價差大的嚇死人。

    柳輕候可不想整個明明是在北京買房,手機一打開卻是河北移動歡迎您的悲喜劇。蕭大娘子的話如一盆冷水澆了他個透心涼。

    尷尬,嘚瑟的太早了!

    想想這年頭腰纏萬貫才算有錢人,杜牧想到揚州風流風流,都得腰纏十萬貫才敢騎鶴下揚州,五百貫算個屁啊。之前感覺自己有錢了有錢了的狂想其實是以黃糜子臭酸菜為參照物的精神錯亂,一問房價立馬被打回原形。

    特麼白高興一場了,搞了半天咱依舊是個窮逼!

    殘酷的現實極大的打擊了柳輕候身揣五百貫的幸福感,也就沒興趣跟蕭大娘子閒磨牙了,哥要走,哥這會兒只想靜靜。

    當天下午柳輕候在督促小戲的排練時份外用力,那感覺就像所有人都欠他錢似的。許可證分明已經到手,他卻又不急了,追在參演人的屁股後面盯著他們要臉上表情更好,吐字更好,服飾道具什麼的都得更好。

    前院兒那邊也熱鬧的厲害,昨天照例是比賽日之後的掛牌子謝客慶功宴,今天一開門,好傢伙大下午的天還沒黑那些個淫棍,哦,不,是尋芳客就烏央烏央的上門了。

    今天最火的毫無疑問是已經不見客的蕭大娘子,是個人上門就得點她,而且指明就是衝著制服誘惑來的,阿耶不差錢兒,來,把盔甲給咱整上,長劍給咱舞上,唱的必須是邊塞詩,跳的也必須是劍器舞。

    因為客人實在來的太多,儘管隔著一堵牆,柳輕候也能聽到那邊小廝僕役們顛來跑去的忙亂聲,以及他們忙急之下的吼吼叫叫。

    要皮甲、要文士劍,換皮甲、換文士劍,去買皮甲、買文士劍,狗日的跑快!擾擾嚷嚷,就沒個停的時候。

    在這一過程中,前院以往隨風飄來的輕歌曼舞聲沒有了,再隨夜風傳來的都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或者是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當然最多的肯定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如此千人一面直讓正教著柳輕候雜玩的李叔夜想吐,沒辦法,他太有品味了。柳輕候邊安慰他邊在心裡感慨這尼瑪大唐跟後世一個鳥樣,但凡一首歌流行之後非得整的滿大街都是,直到把大家都聽噁心了去球。

    不過與之相對應的是醉夢樓中酒水的銷量陡然呈爆炸性增長,有史以來第一次,我的天哪,蕭九娘子偷酒居然失手了,不是被大姐抓住,而是酒窖裡根本沒有她最鍾愛的十五斤包裝版了,都特麼賣瘋了。

    並且這股風潮很快由醉夢樓延伸到北里,直至整個平康坊,隨後幾天風流淵藪的平康坊恍然成了群魔亂舞的兵營,剛健的邊塞之音、勁朗的健舞首度壓倒了一直佔據著主導地位的清歌曼舞,與此同時,尋芳客之間意氣之爭的打架鬥毆數量也跟酒水銷量一樣翻著跟頭往上滾。

    這光怪陸離的一幕幕讓許多第一次來長安逛平康坊的遠客們莫名所以,為了不露怯只敢在心裡暗暗嘀咕:“狗日的,城里人真會玩兒”

    在這一過程中,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劍南道李白李青蓮隨著那兩句“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的名句一夜爆火,而本就已經聲名鵲起的王昌齡更是紅的發紫,被公推為今歲即將到來的進士科第一熱門。

    於是,醉夢樓前突然就多了許多寒門士子的身影,只不過他們不是來逛青樓,而是一個個捧著寫有自己得意詩作的捲子紙來行卷的。

    這些行卷自然都被送到了柳輕候房中,柳輕候看著一份份精心謄抄的行卷簡直要瘋,我靠,行卷行到了青樓,斯文喪盡,人心大壞!

    這些卷子如何能收?這事兒若是處理的不好以後可就別想再在文人圈子裡混了,柳輕候捧著行卷猶如捧著一顆顆滋滋作響的炸彈,最終只能安排小廝一份份璧還回去,且沒有做一字一句的置評。

    而後醉夢樓正門處就多了一幅謝行卷牌,以謙詞敬語堅拒一切行卷,至此,這股剛剛興起的風頭才被壓下去,嚇的柳輕候一身冷汗,有辱斯文在這個時代可是砍腦袋都不能喊冤的重罪啊。

    柳輕候由此也打定了主意,一等搬演小戲順利開始後他就得從這裡搬出去,王縉和楊崇義說的不錯,醉夢樓太容易招是非,確非久居之地。

    結果是還沒等著他主動搬出去,醉夢樓後花園先就住不成了,一切得給小戲的演出場所讓地。

    除了後花園外蕭大娘子又撥出了醉夢樓最後一進院落添進來,待聽到小戲排練已經差不多的消息,蕭大娘子徵詢了柳輕候的意思後開始親自採買督辦戲場的建造。

    建造的過程中蕭大娘子的熱情之高,對材料和建築的要求之高之嚴,投入的資金量之大簡直讓柳輕候咋舌,“你瘋了吧,哪兒有這麼花錢的?”

    蕭大娘子直接甩了他一個白眼,“就你那措大小家子氣哪裡引得來豪客?這裡面雖然有你一半,但另一半卻是九丫頭安身立命的依靠和嫁妝,太寒酸了怎麼成?”

    這話說的柳輕候無語,再仔細想想他想要搬演小戲最初的參照就是慈恩寺戲場,那裡的觀眾是誰都能去,場面也就簡陋。倒是蕭大娘子一上手就是高大上,不愧是久居北里的老江湖,目標直奔高端客戶群。

    不過這動靜實在太大,大到剛剛脫貧的柳輕候都不免惴惴聲道:“這事兒誰也沒弄過,你砸進去這麼多錢萬一虧了怎麼辦?”

    蕭大娘子正準備繼續去監工,聽到這話驀然嘿嘿一笑,抬手閃電般揪住了柳輕候的臉,“經過三次比賽之後老娘要是還對你沒信心,那老娘也就不用在這平康坊廝混了。再說,這就算要虧虧的也是九丫頭的嫁妝還有你的利水,該擔心的是你才對吧”

    說完順手拍了拍柳輕候的臉蛋,留下“真俊”兩個字的評語後便搖擺著豐腰肥臀婀娜多姿的走了,還真就看不出她有一點擔心。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6:11
第六十九章燃燈,開業





    我靠,女流氓你走的倒是輕鬆,哥可就難過了。柳輕候原本對這事算不上特別上心,但隨著蕭大娘子投入這麼大他的壓力也隨著錢財的加碼不斷加大。心中搞搞實驗不行就去球的想法徹底變成了必須成功的執念。

    為了這個新建的戲場,老樂師許公達借住到了他常去唸經的道觀。李叔夜也暫時停了雜玩的學習回了楊家;柳輕候則忍著喧鬧和眾多女妖精們不時的調戲搬到了前院一處僻屋。

    與此同時,小戲排練中要求再度加碼,柳輕候甚至掏出了自己的私房為小戲道具服裝升級,給那幻術師備料升級,總之他現在生活的重心就是小戲,一切都是為了小戲。

    忙忙碌碌中時間過得就快,自己能做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的同時,柳輕候開始琢磨起首演的客人,要想讓小戲搬演一炮打響,這嘉賓就該是越重量級越好。

    這天下午小戲排演完畢後叫了一輛馬趕腳來尋王縉。

    運氣不錯,王縉今晚沒有應酬,穿著一襲寬鬆的道衣在書房中品茗讀書,柳輕候落座後徑直說明了來意。

    王縉對他搬演小戲的事情大不以為然,聽完之後懶洋洋的隨口說了一句,“你選的這個日子可不怎麼好”

    “這日子只是初步的想法,倒還沒決定。怎麼不好?”

    “這天正好是今科放榜的日子,怎麼,你還想跟新進士們別別風頭?”

    柳輕候一拍腦袋,這段時間真是忙糊塗了,怎麼把這茬儿給忘了。每年新進士佩花誇街是整個長安城都為之轟動的盛事,跟他們別風頭,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不過,等等,這裡面有機會啊!

    柳輕候不出意外的走神了,王縉連喊了他好幾遍才反應過來,“上次給你說的事情想的怎麼樣了?”

    “什麼事兒啊?”柳輕候心不在焉,待看到王縉臉上已有怒容才激靈靈反應過來,“夏卿先生說的是科考吧,我倒也想試試”

    聽到這答案,王縉臉上鬆動了些,“嗯,總算還有點志氣。裴使君哪裡還沒動靜兒?”

    怎麼又轉到這兒來了?柳輕候不解的搖了搖頭。

    王縉嘆了口氣,“欲要科舉先得取得鄉貢生資格,這裡面有兩個路子。一是入身籍所在地的官學,而後由官學中爭取。

    第二個嘛便是由各州刺史向朝廷舉薦,走的是獻祥瑞的路子,既然裴耀卿這邊的門子沒希望,那就只能走官學了,你的身籍是在藍田縣吧”

    難怪王縉這麼關注裴耀卿,原來是想讓他舉薦自己參加科考,柳輕候對此是既感動又有些不以為然。

    他在後世裡書上看到過,刺史舉薦這條路確實是有,比如盛唐邊塞詩派的大家高適就是通過瞿陽刺史張九皋的舉薦才得以參加考試並高中的。

    但這種舉薦名額極少,且被舉薦者一旦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后舉薦人也要跟著論罪,所以歷來刺史們在做舉薦的時候都是極為謹慎,素不輕發。

    就憑他跟裴耀卿的關係人憑什麼舉薦他,不靠譜嘛!

    王縉手指在書案上虛敲著,顯然是在思忖什麼,柳輕候也沒打擾他,想著自己的心事。

    “你那小戲究竟弄的是什麼?”

    柳輕候細細介紹了小戲節目的內容,王縉聽著聽著坐正了身子,“你是說你夜夢遇仙的事也要搬演,好!算算時間,科考開榜後第三日,藍田縣令照例會到京兆府議事,那天晚上我會想辦法請他到你醉夢樓看小戲,你那開業的日子就定在這天。”

    人為了自己的事情這麼操心,柳輕候哪裡還有拒絕的餘地?只是壓力也隨之愈發的大了。隨之他又想到另一件事,“若能進藍田官學當然是好,但楊行首那邊……”

    王縉直接擺了擺手,“不礙著他的事兒”

    在他隨後的解釋中柳輕候才知道這時代的官學也有扯淡的地方,每個縣的官學都有定額,譬如藍田縣學就是五十人。很多人入官學是為了佔進學的名額,其實並不真在裡面讀書,只要教諭那裡打點到了平時就盡可以不去。

    教諭們也知道很多家境殷實的學生都會自己請名師,他們既能減負擔還能得實惠,何樂而不為?

    所以入縣學和到楊崇義家做清客還真是兩不耽誤,只要一年幾次必須要在的點卯別誤了就行。在王縉的想法裡柳輕候還必須得去楊家,否則支撐不起讀書的費用,這年頭讀書可真不便宜啊。

    “整個藍田縣才五十個名額?”這個數據讓柳輕候極度震驚。

    “五十個已經不少,若非佔著位處京畿的地利,至多也就三十個。而這五十個員額中能空出來安插的絕不會超過五個”,王縉臉上的表情也很鄭重,“所以此事上你要足夠用心”

    柳輕候點點頭。事情議定,又遭王縉考校了一番功課後他才告辭而去。

    此後的日子柳輕候一邊忙著小戲一邊牽掛著科舉,其間他分別去了王昌齡和常建借居之地,分別贈送了考籃、筆墨紙硯、三條蠟燭等物事。

    開考當天還起了個大早往貢院門口送他們入場,結果人實在太多,等好容易在亂紛紛的考生中找到他倆時已經開始進場了,愣是弄的祝福的話都沒說成,三人只能對視而已。

    這樣兩頭牽掛著過日子,考試結束了,令考生們焦急難耐的等待也結束了,最終今科皇榜也放出來了。

    今年的進士科一榜錄取了二十八人,榜單上的結果很出乎柳輕候預料。他分明記得王昌齡和常建應是同一榜高中的同年,但這次榜單出來的結果卻是王昌齡高中第五名,而常建卻落榜了。

    這到底是王昌齡早了,還是常建晚了?

    王昌齡的狂喜自不待言,常建的難過也不用多說。放榜當夜常建痛醉了一回,第二天搬著行囊就跟柳輕候擠到了一起,並幾乎是毫無耽擱的紮進了籌備小戲開業的忙碌中。

    柳輕候知道他現在需要有所寄託,越忙越好,遂也就沒有多勸,任他想忙什麼就忙什麼。

    緊張的忙碌中,搬演小戲開業的正日子到了。

    柳輕候一早爬起來推窗一看,不錯,今天是個好天氣。梳洗罷吃過早飯,幾度猶豫之後他還是叫了一輛馬趕腳去了裴耀卿在京中的住處。

    地方是早就打聽好的,他也沒進門,只是將裴耀卿當日給他的那張名刺交給了門子,一併遞過去的還有一張邀約今晚到醉夢樓看小戲的請柬。

    裴耀卿去不去是他的事,請不請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送完趕緊回家,然後就是各種準備工作的再次檢查,一切就緒時天色已近黃昏。直到這時大家才吃上午飯,因為緊張的緣故這頓飯吃的很是沉默,默默的吃完,默默的等待著夕陽落山。

    終於,天色黑定,柳輕候長吐出一口氣後沉聲道:“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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