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72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4
第二十章封琴謝知音





    “我這幾日或許會神思不屬,難以專心教你,你且按照剛才的法子練”許公達說完,擺擺手起身走了。

    柳輕候看著他依舊落寞的背影,腦子裡不知哪根弦儿搭錯了,靈光一閃間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脫口而出道:“昨夜與張參軍一曲琴簫合奏後,許師你想封琴?”

    正自前行的許公達聽到柳輕候這句話後就像被一箭穿心般身體猛然一滯,白髮蕭然的頭顱扭過一半兒又猛然扭了回去,最終一言未發繼續前行,只是兩條腿實在蹣跚的厲害。

    剎那間,柳輕候突然很想哭,因為他知道自己說對了,也因為他知道以醉夢樓的現狀許公達想封卻根本封不了,更因為他在老樂師剛才半扭過來的臉上看到了濁淚滾滾,以及痛不可抑的傷懷。

    子期已逝,琴音何人堪聽?俞伯牙摔琴謝知音,這是千古佳話,更是無數琴師夢寐以求的幻夢。師出名門卻命運坎坷的許公達做到了,昨夜那一曲合奏就是他人生的巔峰,是他用一生修煉出的琴心的最華美綻放與落幕。

    一曲終了,知音遠逝,自此相忘於江湖,既無知音賞,這琴又何須再彈,又何必再彈?

    而今為了醉夢樓的生計卻不得不彈,只是為了錢給那些或許根本就不懂琴的人彈,而且彈的還是《春江花月夜》柳輕候甚至都不忍去想那種畫面,以及畫面中許公達的心情,因為實在太悲涼。

    時間馬上就到中午,中午一過,便會有人慕名來聽《春江花月夜》許公達將不得不操琴待客……

    柳輕候心間驀然湧上一股火熱滾燙的衝動,幾乎是不假思索拎著竹蕭就往前院蕭大娘子房中狂奔。

    “咣”的推門而入,撲面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風呂,以及站在風呂中的那具白嫩豐腴女體,尤其是那對堪稱洶湧澎湃的人間凶器。

    風呂內外的兩人都被這突然變故愣怔了一下,隨即女體“嗖”的一聲縮入水中,柳輕候則反身狼奔而出,出來後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後才想起來要把門關上。

    良久之後,屋里傳出蕭大娘子的聲音,“進來吧”

    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劈頭蓋臉迎來一通臭罵,“老娘第一眼就沒看錯,別看你披著個和尚袍子,雙眼賊兮兮的瞅著就是個好色坯子……”

    天地良心,滿天神佛可以為證,這事兒純屬意外好吧,柳輕候被罵的臉上掛不住,憤然反擊“誰家洗澡不閂門,多好看哪?”

    蕭大娘子罵聲停了,臉上突然顯出個笑容,“真的好看?”

    “啊?”我靠,我用的是反問句,反問句就是反著來嘛,聽不懂啊!

    蕭大娘子的臉色倏然又是一變,“好看也不給你看,一輩子別想,毛兒都沒長齊的野和尚。說吧,什麼事兒?下次比賽的事兒有眉目了? ”

    尼瑪,妖精道行深,貧僧搞不定啊。柳輕候見她終於把話題轉到正事上,如釋重負的說了老樂師許公達想要封琴的事情,還怕她不明白。

    “平康坊中的姑娘要真有了心上人還想著要給人守節呢,這有啥不明白的”聽柳輕候頗有些詞不達意的說完,蕭大娘子“嗤”的一笑後手往旁邊小几上重重一拍,“封!”

    比喻用的霸氣,表態更是霸氣。乾脆利索的讓人不適應,這還有一肚子勸說的話沒用上。“昨晚我走之後許師又彈過琴嗎?”

    “那些醉鬼都喝瘋了彈給誰聽,要不是他們鬧騰到天亮才走,老娘實在困的不行又怎麼會現在才沐浴?”

    “這就好,這樣一來許師就不會心存遺憾了”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後臉上不約而同的苦巴巴起來,蕭大娘子剛才的霸氣再也看不見了,“原本至少還可以撐半年的,但許師這一封琴,不好辦不好辦哪”

    這是事實,而且還不知道該怎麼解,柳輕候正自冥思苦想時,蕭大娘子先已起身往外走去,“明日愁來明日當,我先去跟許師把封琴的事說定,要不客人一會兒就該上門了”

    從蕭大娘子房裡出來,心情還是沉重的很,只不過剛才是為了許公達的悲涼,現在卻是為了醉夢樓的生計。既然讓許公達封琴的話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那由此引發的後果也就沒理由逃避,否則這做人就做的虧心了。

    人哪就不能熱血,一熱血就容易被套住,然後掉坑兒,然後背負上很多重到能壓死人的東西。在此之前他跟醉夢樓的關係就只是僱傭,做好分內的事情后可以很心安理得的做一個輕鬆旁觀者,但現在封琴的事兒出口之後,也就入了局,醉夢樓的吃飯問題就不得不背上,否則心裡就會過不去。

    每一次被熱血驅動的行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有時候要是不熱血那麼一下心裡又不快意,人生就是特麼的這麼兩難。

    一樓二十口子人吃飯這麼大的難題哪兒能一下就想出辦法來,況且中間還夾雜著第二輪比賽的事情,事趕事的很影響情緒心境,以至於下午的練蕭都提不起勁兒。

    黃昏時分正沒滋沒味兒的時候負責看門的小廝跑過來找,言說楊府來人尋他。

    小廝說到楊府的時候兩眼放光,連帶著看柳輕候的眼神都高大了不少。

    到門房一看,正坐著喫茶的是兩次見過的清客,蕭大娘子正陪著寒暄。隨後表明來意,卻是之前與楊崇義約定當陪客的事兒提前了,要見的客人早返京了幾天,明天就要正式見面,所以清客是來接柳輕候過府,今晚就住在楊家,明天也好更從容些。

    早就答應的事兒,來的又是熟臉兒,這還說啥,走吧。

    坐上輕車經北曲出平康坊,轉來轉去轉進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坊區,然後從一個側門進了楊崇義家。柳輕候下車後很認真的感謝了車夫,結果把車夫弄了個大紅臉。

    楊家的佈置因為腦子裡沒有參照物比不出好壞來,只是感覺比不上後世參觀的那些蘇州園林來的精美,走馬觀花中最大的印象就是大。

    按清客的說法一換算,楊家家宅佔地近五十畝,這可是大唐都城長安豪富聚集之地啊,地段得相當於後世北京三環以里了,五十畝地就住一家人!喪心病狂莫此為甚!

    不行了不行了,要調整心態,仇富沒毛病,過度後傷肝可就不划算了。想想白居易那麼清水的貶謫官兒晚年在東都洛陽置產養老,房子佔地十一畝還嘖嘖咂嘴嫌小也就勉強可以接受了。

    大唐大唐也不是白叫的,看後世史書中的記載,唐人建築就喜歡大,從官衙到民宅都是如此,直到入宋之後這種風尚才有所變化。

    以前在史書上看到唐人宅子有十七進的,這也不知道走了幾進,只是感覺越走環境越精緻華美,最終在一個拍《紅樓夢》毫無壓力的小院子前停住了。

    當晚就被安排在了這裡,原說楊崇義要來見他,結果後來又因臨時急事兒來不了。見不見的柳輕候也沒在意,反正明天都得見。美美吃了一頓吳興米配苦泉羊的唐代版奢華晚餐後早早上榻睡了。

    第二天被叫起的很早,飯也吃的早,搞的柳輕候弄不清楚狀況,這天才剛亮啊,見客有這麼早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4
第二十一章《忐忑》唱《征服》





    結果飯吃完並沒說出門的事兒,而是先來了個剃頭匠好生把腦袋捯飭了一遍,匠人幹完活兒滿意的在他頭上一摩挲,“好頭形,和尚這碗百家飯算是吃的穩當嘍”

    剃頭匠走後又進來四個中年婦人,兩個為他量身量腳,另兩個則領著他到院落東廂房的一處小屋裡。

    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是澡房,一大清早就洗澡,多彆扭啊。

    但那兩個頗有些胖大的中年婦人根本不容拒絕,並隨即以令人瞠目結舌的熟練手法三下五去二把柳輕候剝成光豬扔進齊胸高的風呂裡洗刷了一遍,手法之專業讓人乾淨的全身每個毛孔都想放聲歌唱。

    萬惡的舊社會啊,太尼瑪腐朽了!柳輕候一邊不好意思,一邊憤憤然,一邊又不能不承認這二位確實夠專業。

    全身爽的不得了,與此同時最慶幸的是還好他這具身體只有十五歲,加之之前日子過的太苦虧虛的厲害,總算在洗澡的時候沒有出現少兒不宜的情況。

    慶幸剛過,突然心裡又湧起了擔憂,我靠,別是永遠起不來了吧?要真是這樣哥不管是舉身赴清池還是自掛東南枝,總之絕不苟活。

    等他洗完,一套量身訂做的里衣和僧衣已經疊放整齊端了進來,速度快的柳輕候都無語了。衣服同樣是玉色,但用料的考究跟醉夢樓做的實不可同日而語。

    全身披掛完畢,又進來一個身段顏值都高了不少的中年婦人在他臉上好一番捯飭,等她也收了手,旁觀者中剛才洗澡時最下重手的那位粗喉嚨笑著上前在臉上捻了一把,“好個俊俏小和尚,就是到大慈恩寺也夠看了”

    又是這句,又是大慈恩寺,九娘早就說過好吧。

    終於洗涮完畢,柳輕候認真對諸位極有專業精神的婦人們表達了感謝,感謝她們的勞動付出。不出意外的這些婦人們手忙腳亂了一下,就連剛才上手摸的那位也紅了紅臉。

    沒辦法,她們跟那車夫一樣太不習慣被感謝了,儘管付出了實實在在的勞動。但沒關係啊,如此還有下次,下下次的話,她們會習慣的。

    後世一個人混生活的經歷教會了柳輕候很多,其中之一的就是無論幹什麼都不容易,哪怕只是家務活兒。所以當有人很認真的在為你做事時,不管你是否付了費,他都值得你很認真的表示一下感謝。這就是生活教會給他的教養。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優點哪怕是用醫院的X光機來找也找不到多少,所以對擁有的就份外看重與堅持,即便是在人會被法律分為三六九等的唐朝,這是柳輕候從後世帶來的堅持。

    楊崇義與解玉文士並肩走進院子時,澡房門打開,一個身穿玉色僧衣的小沙彌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小沙彌身量甚長,原本有些偏瘦,但配上寬袍博袖的僧衣卻正好平添了行動間隨風而動的飄逸。

    臉上五官本就清俊,偏偏眉眼之間又沒有他這個年齡所屬的青澀,透出的反倒是超越了年齡的靈動慧黠,整個人往哪兒一站宛若山間之青竹,看著就讓人眼睛舒坦。

    楊崇義滿意的點點頭,笑向身側的解玉文士道:“怎麼樣?”

    “好,有點芝蘭玉樹的意思了,就這賣相任是什麼貴客也見得了”

    柳輕候走到兩人面前向楊崇義幹幹的一笑,“若是早知道貴府一大早起來就要沐浴,當日還真不敢答應”

    楊崇義一愣之後哈哈大笑間指了指解玉文士,“怎麼,為這個生氣?你且問問夏卿先生一天沐浴幾次?他早上若不沐浴根本就不出門的”

    那解玉文士聞言也不答話,只是伸出了兩隻手指。

    萬惡的舊社會,萬惡的封建地主!柳輕候猶未放棄,“洗就洗唄,有手有腳的自己來不成嗎?”

    這回就連解玉文士臉上也露出了笑模樣,“什麼都要自己動手那還養著下人作甚?你佛前吃雞的肆意哪兒去了?時候已經不早,走吧”

    柳輕候知道自己露了怯,但他並不在乎,只要知道楊崇義並沒有刻意輕賤嫌他臟的意思就好。

    三人往外走,楊崇義邊走邊問,“會騎馬嗎?”

    在後世騎馬這麼燒錢的運動可不是柳輕候能玩兒的起的,果斷搖頭,“不會,也買不起,買得起也養不起”

    解玉文士聞言又是一笑,或許是見面第一次就看對眼了的緣故,他還真就喜歡柳輕候這真率的腔調,“小和尚只需今日陪客的好,一匹馬算什麼,對吧,楊行首?”

    “小和尚既然能來,就是今天一言不發,一匹馬又值當個什麼?還勞夏卿你來說這一嘴”

    說說笑笑間到了院子門口,外面早候著好大一支隊伍,有人有馬還有一輛單轅輕車。

    柳輕候上車,楊崇義與解玉文士則是扳鞍各自上了一匹雄峻的高頭大馬,隊伍正式起行,拉里拉雜的還跟著護衛及服侍的長隨小廝,排出長長一溜儿。

    出了門轉入坊街,而後出了坊區再轉入城內大街。跟著首富出行再挑起簾子東張西望就不合適了,再說他對長安城全然陌生,看也看不出個名堂來,索性就安安靜靜坐在車裡,默默思忖鉤沉以前所有看過的有關佛教以及禪宗的資料。

    走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馬車停住了,柳輕候挑簾子一看,活見鬼啊,又是側門,自打穿越進長安城以來不管去哪兒好像就沒走過正門。

    地點嘛也不是他想像中的酒樓,度假山莊,甚至是青樓,眼前的居然是好大個佛寺。

    啊,怎麼知道是佛寺?噢,那是因為眼前剛剛打開的側門裡露出了一溜儿光頭。

    “大慈恩寺到了,下來吧”楊崇義扳鞍下馬先行迎了上去。

    柳輕候跟在解玉文士身邊心裡唱起了神曲《忐忑》這可是大慈恩寺啊,當年玄奘法師西行求法十七年後回到長安的常駐弘法之地,大雁塔就是為了方便他保存、翻譯佛經而專修的,他也就是在這裡開創了佛教八宗之一的法相唯識宗。

    大唐佛寺千千萬,但要只從知名度上來衡量,大慈恩寺絕逼是第一。他個偽和尚跑到這兒來當陪客搞公關,自己不自覺點兒唱《忐忑》就怕這些真和尚得叫他跪下唱《征服》

    就這樣被你征服,切斷了所有退路……我的劇情已落幕,我的愛恨已入土……你如果經過我的墳墓,可以雙手合十,為我祝福……柳輕候正在邊走邊回憶《征服》歌詞的時候,腦海中猛然靈光一閃。

    怕毛啊,法相唯識宗提倡的是“八識”,玩兒的是阿賴耶識;咱混飯的是禪宗,玩兒的是“明心見性、頓悟成佛”,這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嘛。你搞你的《中國好歌聲》我搞我的《舞林大會》一歌一舞怎麼比?莫非還能跨越浙江衛視和東方衛視的距離來征服我。

    此念一生,心中大定,《忐忑》魔音立時退散。

    僧衣飄飄的柳輕候安步當車,與解玉文士跟在楊崇義身後向兩邊每一位出迎的大慈恩寺僧侶溫潤而笑,意態嫻雅,風儀翩翩,搏來眾僧驚奇目光的同時,也讓前方一直隱隱擔心他hold不住大場面的楊崇義徹底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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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著聽著前面的寒暄,柳輕候越發的放心了。沒有什麼讓他忐忑的佛理辯論大會,今天的情況就是楊崇義借大慈恩寺一角會一個前來上香的貴客,這些個和尚之所以會出迎則是因為楊崇義是寺中的大香主,不好怠慢。

    至於為什麼是側門,一則是因為楊崇義今天的會客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二則大慈恩寺比不得一般寺廟,楊崇義雖是海內巨豪,但商賈的身份卻不足以讓寺里大開中門迎接,否則無論對大慈恩寺還是對楊崇義自己都不是什麼好事兒,會倒霉的。

    迎接寒暄完畢,僧侶退散,一個知客僧領著他們到了寺內一處僻靜的精舍後合十辭去。楊崇義將精舍每個角落都轉了一遍,留下帶來服侍的長隨開始佈置,自己則引著解玉文士、柳輕候出精舍繞到了大慈恩寺正中的大雄寶殿外等候。

    大慈恩寺一年到頭都香客眾多,人來人往的也看不出等的是誰。柳輕候也不猜,安靜的站著楊崇義身後等著,面容寧靜,心底那個羨慕嫉妒恨簡直了。

    大家都是同行,都是仰仗佛祖賞飯吃,但差距咋就這麼大呢?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看到的香客數量只怕比自家小廟建廟以來的都多,這品牌效應……哎,不知道大慈恩寺的方丈好不好說話,要不把小廟挂靠過來,改名大慈恩寺終南分寺,興許香火能好起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楊崇義快步走到大雄寶殿門口迎住了一位年紀約在三十多歲的男子,柳輕候緊隨其後,走近才發現那男子麵白無須,嗯,無須,再看看他身後跟著的那個伴當同樣無須,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嘿,還真是邪了門了,這穿越之後第一次當陪客搞公關的對象居然是個太監!

    楊崇義與那太監簡單的寒暄了兩句就往精舍方向走去,既然首富沒有介紹他和那解玉文士,柳輕候也就沒冒然上前見禮,那太監也沒跟他說話,只是眼睛將他從頭到腳溜了一遍,雖只是一瞥,但那眼神感覺著怎麼跟X光一樣。

    老實說這樣犀利的眼神柳輕候在後世還真沒碰到過。

    精舍裡早已佈置妥當,器物簡而不繁,但無一不精潔,佈設的無一不妥帖,總之就是透著舒服。

    閒雜人等在吩咐中俱都退下,精舍正室內就只剩五人。雙方正式坐定之後,解玉文士也不等楊崇義介紹,起身一揖“蒲州王縉見過中官”整個見禮簡潔明了,不卑不屈,世家風範盡顯無遺。

    之前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楊崇義一直沒介紹過這解玉文士,這還是柳輕候第一次得知他的大名,至於楊崇義一直稱呼的“夏卿”想必就是他的字了。

    “蒲州,河東道,你又姓王,當是晉陽王世子弟吧,世家高門失敬了”那太監口中隨意說到這裡時驀然頓了一下,雙眉一挑“開元九年進士科狀頭王維王摩詰也是河東蒲州人氏”

    “正是家兄”

    這四字一出不僅是那中官改容,柳輕候也嚇了一跳。我靠,感情旁邊這位除了有些傲氣之外不顯山不露水的仁兄居然是詩佛王維的弟弟。難怪他對禪宗頗有興趣,除了其母自幼奉佛之外,王維可是以禪入詩的大家。

    剛剛一直坐的隨意的中官雖沒起身,但腰背明顯挺拔了不少,還禮也鄭重不少,看向楊崇義的眼神也滿意了不少,陪客就是臉面哪,反應的是主人對客人的態度,顯然王縉還是挺讓這太監滿意的。

    其人官雖然不大,但晉陽王氏的出身卻足以彌補,遑論他還有個進士科狀頭、名滿天下的哥哥王維。

    在唐代讀書人要想中個進士科實在是太難了,幾千個各地俊彥貢生參加考試,一般錄取不會超過三十人,最少的一次只有十七個,這比例簡直了。

    能在這樣的比例裡考中已經很難,想要高中第一名狀頭更是難上加難,而以十九歲的年紀做到這一點,從而成為大唐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頭更是神之戰績。

    王維的牛叉已經使人們看他時的眼光超越了官職、出身的標準,他儼然就是一個神話。

    “令兄還在濟州?”

    “是”

    “當年的黃獅子案……以令兄的龍章鳳姿,又有岐王、玉真公主的賞識看顧,對了,聽說極得首輔相公賞識的韶州張九齡也對令兄青眼有加,還京不過是彈指間事”

    “多謝中官吉言”

    “嗯”中官點點頭將目光移了過來,柳輕候起身合十為禮,“山野小僧無花見過中官”

    中官再度點點頭,這時幾人左側小几上紅泥爐中發出的聲響吸引了注意力。

    早就備好的紅泥爐中幾粒松果燃火正旺,散發出極淡的松木清香及偶爾的爆火蓽撥聲。

    爐上茶釜裡煮著的終南山泉已開始湧起顆顆魚眼般的水泡,一直緊盯著火候的楊崇義親自上陣煮茶,一手輕挽博袖,另一手取竹勺往釜中放入細白精鹽。

    等到釜中水開如串珠,以竹勺舀出一勺水旁置,換竹夾在釜中迅速攪動的同時將旁邊細碾細篩過的茶末導入釜中漩渦中心。

    又片刻後,釜中山泉大沸,因放入了茶末的緣故泡沫飛濺。楊崇義將之前旁置的那一勺水添入其中,釜中水溫稍降,但泡沫卻愈發厚密。

    待到泡沫最厚密時,楊崇義從紅泥爐上取下茶釜開始分花點茶。其人身形白胖,但這番煎茶點茶卻是行雲流水極具形式之美,柳輕候感覺自己在後世一些旅遊景點看到的所謂茶道表演跟他一比簡直弱爆了。

    能當首富的果然都不簡單,無論古今。

    點完茶,楊崇義自端一盞小呷了一口後,才為那太監奉了一盞。

    柳輕候也是個識眼色的,不等楊崇義動手先給王縉和伴當小太監各奉一盞,而後自取一盞。

    大太監端起茶盞欣賞了一會兒後呷了一口,“此茶水火俱到,餑沫均勻,滋味絕佳,煎的好,點的亦好,楊行首好手段,以老公看來只怕翰林院裡的茶供奉也比不得你”

    楊崇義遜謝完,王縉自自然然的接過了話頭兒,邊品茶邊說,說的正是當日他與楊崇義遊終南山小廟的趣事。

    也就是這個過程中柳輕候見識了王縉的另一面。這人的記憶力簡直超強,事情已經過去不短時間了他卻說的清清楚楚,這個還不算什麼,厲害的是他能把當時的天氣、環境、話語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什麼時候自己皺了一下眉頭他都記得準確無誤。

    除此之外他的口才也非常牛叉,簡直就是自帶渲染效果,當日的事情經他口中說出,那繪聲繪色,引人入勝的比身臨其境更動人。聽的柳輕候都不敢相信這正說著的是我?

    都是牛人哪!

    王縉說完,大太監放下茶盞將目光轉到了柳輕候身上,“數載以前老公曾奉命走了一趟廣州市舶使衙門,在那裡勾留了將近一年時光,期間曾幾度聽聞南禪宗禪師們的佛論妙義,心中甚是喜歡。

    然則回長安之後再說禪就是北宗神會大師的漸修一脈,好自然是好的,但'身如菩提樹'終究沒有'菩提本無樹'說的空徹。聽說你並無度牒?”

    柳輕候放下茶盞,“是,小僧既無度牒,亦不曾受戒,不過一云水僧罷了”

    大太監聞言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雲水僧,這稱呼倒也別緻,可有什麼禪意?”

    這就開始了,難倒不該先問問師承什麼的嘛,這太監你不玩兒套路,不按常理出牌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4
第二十三章喜怒無常大惡魔





    柳輕候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嘴欠嘛,說什麼雲水僧,啊,說什麼雲水僧。一個嘴欠可就苦了腦袋,鋥亮光頭里的單核處理器策馬狂飆,剎那間處理了存儲中後世裡看過的關於佛教的所有信息,卻沒有完全合用的。

    這情形就只能自造加組合了。柳輕候伸手指指窗外天空中的白雲,再指指几案上儲著山泉水的淨瓶。這時節不是賣關子的時候,容易作死,所以不等大太監來問,徑直道:

    佛法猶如自流雲,亦似終南水在瓶。人來問道無餘說,雲天青天水在瓶。

    大太監原本隨意坐著的身體正了正,“願聞其詳”

    柳輕候隨意趺坐,面含輕笑,“佛法如天上雲,雲卷雲舒,自由無礙;又似這瓶中水,能剛能柔,亦方亦圓。而這一切卻都是雲與水的本來面目,隨物賦形,平淡自然,佛禪的平淡無奇就是這樣啊,就像雲在青天,水在淨瓶”

    大太監聽完未置可否,而是看向楊崇義,“楊行首,如何?”

    楊崇義毫不遲疑答道:“聽他說時字字都清楚,聽完一想卻什麼都沒明白,然則雖然什麼都沒明白,卻還是覺得他說的甚有道理”

    大太監嗓音尖利的笑聲驀然而起,極為歡暢,“楊行首一言道破禪之真趣啊,老公我喜歡南宗禪,歡喜的就是這言語機鋒間似是而非,欲辨忘言的理趣,好一個無花和尚云水僧。”

    適才王蒲州紹介了你十日前的一首佛偈: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云。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有些意思,既然你有捷才,且再出一首對讀的來”

    對讀對讀對讀,所謂對讀就是理趣一致,表達理趣的方式卻要變化,這比寫詩時的同題唱和可要難多了。

    大客戶點了單,首富和王縉在旁邊一臉鼓勵,這種情況下就特麼再難也得拼死懟住啊,腦袋裡的單核CPU直接掛五檔,猛給油,片刻後,清朗悠遠的聲音在靜室中再度響起:

    三數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只從一見菊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為何是菊花?”

    柳輕候不言,伸手指了指窗外。時值秋日,靜室外叢菊正艷,燦爛如金。大太監一瞥而過,與柳輕候對視之間會心而笑。

    旁邊楊崇義既是真的不解也是見縫湊趣,佯做發怒指責柳輕候,“好好的說著佛法,怎麼就扯到劍這兇物了?還有這一偈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可不許含糊”

    柳輕候沒有回答,而是肅手邀約那大太監,“中官有會於心,必有妙論,願請登座釋法”

    這一手反主為客讓楊崇義有些緊張,看看王縉,再一瞥之間見大太監嘴角笑意愈濃,遂讚許的給柳輕候點了個眼色,不錯不錯,這個梯子架的合適。

    大太監手指楊崇義笑謔道:“老公我此番由東都回京乃是臨時受的差遣,來去的時間又緊,如此這般你楊行首都能把話遞到我跟前,可見是個做事捨得用心的。

    只是你既知我好南宗禪,今日又是約我來談禪,怎麼偏偏就少了禪宗的功課?豈不知心宗素好把禪比擬為'神劍'意謂可以斬斷一切凡情。至於這一偈的意思嘛,我卻不能解”

    楊崇義告罪後追問,“這是為何?”

    大太監抬起留著秀美指甲的手點了點柳輕候,“誰的因緣誰來了(liao),無花,還是你來告訴他老公我為什麼不能解”

    柳輕候聞言,先是端然正坐,再是雙手合十,莊嚴法相做了個十足十之後才解開謎底,“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他之所答實非大太監心中所想,卻又應景無比,中間還加著個沒有半分斧鑿之痕的大馬屁,實在是妙答,於是“不可說”的“佛”太監剛呷進嘴裡的一口茶湯猛然噴出,一起噴出的還有暢快難言的大笑,邊笑邊咳邊用手指點點柳輕候,再點點楊崇義後又笑。

    忙著給大太監揉背順氣的那個貼身小太監都看傻眼了,同時心裡又懵叉的厲害。他伺候的這位爺在宮裡可是以性情陰柔著稱,一年到頭笑的次數兩巴掌都數的過來,而像這樣能嗆咳住的大笑更是前所未見,今天還真是開眼了。

    但同時他又不明白,沒覺得有什麼可笑的啊,義父他老人家至於笑成這樣?

    等大太監笑完氣兒也理順了之後,柳輕候才對楊崇義補充解釋道:“正如'道可道,非常道'一樣,中官的意思是禪不可解,只在悟,若要強行解釋則既失禪之真意,也失了禪之真趣,如此這談禪也就沒了真味”

    柳輕候說完,聽著時已在面做苦笑的楊崇義還沒說什麼,那大太監已自撫掌而贊,“說的好,你這小和尚倒是我的知音,也是個真知禪的,可惜無酒,否則此妙論當值得浮一大白”

    我靠,今天這樣的場合竟然敢說沒酒,這是**裸打首富的臉哪。果然,楊崇義霸氣的一擊掌,特裝叉的淡淡來了句上酒,流水般的美酒就跟擦阿拉丁神燈一樣出現了。

    從三勒漿到波斯葡萄釀,再從玉凍春到劍南春釀,大唐八大名酒無不齊備。見大太監真把楊崇義奉上來的一觴三勒漿一飲而盡,那小太監的兩眼珠子差點從眼眶子裡瞪出來。

    辦差期間不管時間多長也絕不飲酒,這可是義父的鐵律,他老人家能以三十多歲的年紀在宮中走到如此高位,這份自律功夫可是宮內皆知的成功秘訣。此次奉惠妃娘娘之命由東都還京,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辦差期間,這……這居然就破例了!

    剎那間,小太監心裡迸出個強烈之極的念頭,他要學禪,確定肯定以及堅定,他必須學,而且還是要跟眼前這小和尚學,就學這種能讓義父開懷大笑的禪。

    大太監痛飲一觴後阻止了楊崇義再度奉酒的舉動,“今日已是破例,不能再飲了。老公我雖常在深宮,但楊行首、王行首的大名也是早就久仰的了。

    不過說到王元寶,我在洛陽卻聽到一個趣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王行首新起了一處屋子,牆是用金銀疊起來的,壁上泥的是紅花泥,房子前面還蓋著一座禮賢堂,檀木為欄,刑窯的燒瓷鋪地,錦文石做的柱子,門前花徑都是以銅錢穿線鋪起來的,說下雨天走著不滑腳,嘿,居然搏出個王家富窟的名頭兒。楊行首就在京中,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大太監既然轉了話題,柳輕候也就沒有了插嘴的餘地,心里松一口氣的同時詫異的看了看王縉,邪門兒啊,既然是來陪客的,為什麼這半天他卻一言不發讓自己唱獨角戲。

    王縉面露淺笑,看不出什麼來。倒是楊崇義隨著大太監的話身子陡然緊繃起來,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額頭居然沁出了一層細汗,“王家富窟的事兒如今在京城只怕已是人盡皆知,某也聽家裡下人說過,只是卻不曾親見。中官大人有所不知,某與王行首……”

    大太監隨意的罷了擺手,“老公我今日既然能來,還有什麼不知情的?開元二年六月、七月、九月大家(宮內人對皇帝的通稱,類宋時之官家)接連下敕、下制、最終詔書都用上了,無非說的就是禁抑奢靡四字而已,開元二年距今不過十一年吧,王行首好大手筆啊”

    楊崇義額頭隱約的細汗已經變為豆大的汗珠,人也由正坐躬身下去,正是後世電視劇中經常出現的請罪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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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知識就是金錢





    目睹此狀,柳輕候心中的感覺複雜難言,都是首富級別,但這開元朝的首富們和後世馬大大們的差別真不是一般大啊,市農工商,四民之末,這還真不是說著玩的。

    “大家已由東都發駕泰山行封禪大典,而後就會還宮長安,此番巡幸東都已經一年有餘,也該回來了嘛。行了,且安坐吧,你這般樣子還怎麼談禪?”

    楊崇義重重一叩首,“多謝中官提點”

    人是起來了,但屋裡的氣氛終究跟開始時不一樣了。或許這本就是大太監刻意為之,又稍坐了片刻後,他便起身要走。

    楊崇義恭謹的表達了留客之意,見大太監只是笑笑後就沒有再多說。柳輕候跟在王縉和楊崇義身後更沒有插話餘地。

    大太監出了靜室,在門口停了停,看看那些叢菊,又抬頭看了看天,“秋高氣爽好時節啊,小和尚以為如何?”

    又來?忽熱忽冷,話題隨意跳躍,尼瑪這是什麼見鬼的節奏,大惡魔都是這個樣子?心下腹誹,臉上可不能表現出來,只是此刻也實沒有心思絞盡腦汁的奉承,遂就拎了個現成的出來。

    春有百花秋有月,下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柳輕候聲音清朗,恰與這氣爽秋高相得益彰,大太監剛剛邁開的步子再度停了停,“好一個平常心,好偈”

    楊崇義悄然側移兩步將柳輕候扯到前面,心裡對王夏卿慧眼識珠簡直滿意的不得了,這小和尚太有眼色了,平常心好,沒有殺機的平常心最好啊。

    柳輕候落後大太監一步陪著向外走去,“此偈乃家師好友惠開禪師所作,確是好偈。佛在自身不假外求,然則這自身之佛性又該於何處生髮?先生所悟,正是惠開大師欲藉此偈開示之真意:平常心是道”

    只用三字便準確把握住一首從未聽過的佛偈禪意,這份玲瓏心悟確實值得自傲,所以大太監眉眼之間便有了幾分得色,而後又是悵然一嘆“平常心是道,好佛論。只是欲得平常心,何其難也!”

    因是距離隔得近,柳輕候能清楚看到大太監此刻的細微表情,再聽他這一嘆,心里頓時懵缺了,這都什麼人哪?

    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大太監此時的表現是發自真誠,也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太監絕逼是真心喜歡佛禪,但越是如此就越跟他剛才在屋裡一言逼的楊崇義磕頭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也就愈發認不清這人了。

    柳輕候在後世就是個普通人,接觸過的也都是普通人,所以心裡難免又浮現出剛才同樣的疑惑,莫非大惡魔都是這個樣子?

    心中想著口中沒停,也不敢隨便亂停,這傢伙翻臉太快且毫無徵兆,別人翻臉吧臉好歹還得變一下,他卻是無縫操作的神切換,“中官說的是,世間事本就是知易行難”

    “嗯,知易行難,言簡意賅。你這小和尚今天可謂是字字珠璣,且無一字出於釋經,真是個有佛性根骨的。今天這一遭來的不枉,看賞”

    他這一聲把眾人都搞懵缺了,自來只有太監收別人賞,何曾見過太監賞人的?正是因為太稀罕,反倒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你倒是說清楚這一“看”到底是該誰“看”

    不過在場有的是人精,楊崇義只是一愣,立馬就往袖中掏錢,那小太監的速度也不比他慢多少。

    但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耽擱,大太監已經不讓他們“看”了,顧自將一物塞進柳輕候手中,“小家子氣,倒讓你這小和尚見笑了”

    大太監塞過來的是個玉制的手把件,大小堪堪一握,沒動一刀卻天然成就近乎完美的水滴形狀,至於玉色什麼的更不用提了。

    這是個極品的好物件兒啊,後世裡看過《鑑寶》雖不精準大約也能判斷出它值多少錢來。

    柳輕候心中萬般不捨,手上卻沒有半點遲疑的奉還回去,“尊者所賜原不敢辭,但此物對於一個雲水僧而言太過珍貴,反倒有礙於平常心了,先生,平常心是道啊”

    手把件遞過來的時候很暖,這說明什麼,大太監或許不在乎這東西值多少錢,但對一件一直把玩著的東西肯定在乎,有感情了唄!這樣的東西能要?或許能要,但肯定會有人因此而倒霉,而這種倒霉最終會不會傳導到他身上,柳輕候覺得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柳輕候奉還手把件的同時,又伸手把楊崇義與小太監晾在空中的兩件東西都伸手扯了過來,而後雙手合十,“謝尊者賜”

    大太監摩挲著手把件,微微一笑繼續前行,楊崇義輕出一口長氣,小太監則是笑著向柳輕候點了點頭。

    柳輕候還以微笑,繼續前行的過程中大太監總算沒再出什麼么蛾子,在楊崇義的引導下一路無話走到一處側門前。

    門外有兩輛馬車等候,看著都不甚起眼,其中第二輛上的車夫柳輕候見過,是楊崇義家的,車上簾幕掩的密密實實,也不知裡面裝著什麼。

    大太監在側門前停住步子,目光從那輛楊家馬車上一溜而過,“此番自奉差以來只是個忙,今日偷閒來此禮佛卻不曾想能得一回痛樂,楊行首做的好東道,老公我承你這個情分。

    只是你我都是勞碌命,痛樂之後該忙還是躲不得,我自回宮繼續辦差,楊行首也免不得要回去約車治裝,自京城去泰山的路途可不短”

    去泰山幹嘛?現在的泰山馬上就要封禪了,豈是隨隨便便說去就能去的?楊崇義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但此時聽到這最後一句還是沒忍住的露了大喜之相。大太監說完再不停留,徑直在小太監的服侍下上了馬車。

    他兩人一坐定,馬車當即起行,此時已出了側門,楊崇義就一句話都不說了,但只拱手送別而已,柳輕候見狀也閉住嘴合十禮送。

    沒想到的是馬車上的簾子挑起了一角,大太監伸出修長秀美的手點了一下柳輕候,“別太拘著他,拘的太緊必失靈性,下次再論禪時也就無趣了”說完,簾子一放,漸漸去遠。

    楊崇義等馬車去遠之後再不掩飾臉上的笑意,這一趟真值了,不僅原本沒什麼把握的事情得了個最好的結局,而且中間得了個提醒,更有這位中官臨走時說的那個“下次”。

    這三樣無論那一宗的收穫都遠遠超出了他今天的付出,尤其是那個“下次”。商賈做到他這個地步要說背後沒人鬼都不信,但這位的份量不一樣啊。

    而且這位的陰冷小心及不好打交道是出了名了,搭線難,即便搭上線歷來也只肯做一錘子買賣,就是一手錢一手貨那種,能讓他主動說出下一次的,至少據楊崇義所知這還是第一次。

    這一趟真真是值了,不,結果簡直是出人意料。楊崇義臉上歡喜著,卻見王縉神色有些不對,分明是忍笑忍的很辛苦。

    順著他的眼神瞥過去,就見柳輕候正將剛才收的賞賜在手中把玩,把玩著把玩著居然還嘴裡咬上了,不僅咬,他居然還伸舌頭舔上了。

    兩個賞賜都是金的,至少看顏色是的。金葉子的是楊崇義給的,通寶錢狀的是小太監遞出來的。唐代史書裡常有后宮宮人擲金錢戲的記載,看來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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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人傻,錢多,速來!





    後世的金店里當然也見過金葉子和金子做的圓形紀念幣,但一則沒買的想法也就沒上手摸過,再則也沒有這麼大。但問題是這金葉子與金錢卻沒有後世所見的那麼亮。

    就是這顏色的差別讓柳輕候心裡有些不落穩,自然也就用上了後世古裝神劇里普及的檢驗手段,咬咬看軟不軟,舔舔看甜不甜。一千三百年前後都算上這還是第一次手裡捏這麼些金子,不能不慎重。

    金銀在唐代並不流通,之所以打出來就是為賞人用的,方便氣派嘛,總不能一看賞就一貫子銅錢掄出去,不小心會砸死人的,不方便也不雅相。但既然是賞人用的,就算打的大又能有多重?多值錢?

    柳輕候的動作在楊崇義看來實在是太齜牙斜眼,這跟他剛才妙語論禪時的形象反差實在太大,一個清雅脫俗的簡直要白日飛升,一個窮形惡相的跟八輩子沒見過錢似的,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王縉似是聽到了他心中的疑惑,旁邊悠悠聲道:“你見沒見到他剛才來時甚至對駕車的車夫緻禮作謝,我觀其神情絕非作偽,現在這般也是真率本心。赤子佛性,就是這樣的小和尚才招人喜歡”

    “真沒怎麼摸過金子,還是這種形狀的,見笑見笑”柳輕候終於收了金子,笑瞇瞇的走到兩人身邊, “夏卿先生今天怎麼做了徐庶?”

    王縉聞言不解,“徐庶?”

    尼瑪說漏嘴了,現在還沒有《三國演義》,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的歇後語自然也就還沒有出現,幹乾一笑,“一言不發唄”

    王縉笑笑,先沒回答柳輕候,而是看著旁邊的楊崇義,“楊行首今天可滿意?”

    “你說呢?”楊崇義哈哈一笑,伸手拍拍柳輕候的肩膀,“清客也好陪客也罷,本不在逞才炫博,能辦好事兒才是第一要務。你年紀小說的好可收奇兵之效,說的不好還有夏卿在後邊等著給你補救轉圜;再則對方畢竟是個中官,夏卿則出身名門,也不好表現的太過。這些都是學問,不比你那佛偈差,且學著吧”

    “受教受教”柳輕候拱拱手,“此事已了,我倒也有一事想請行首幫忙”

    楊崇義與王縉對視一眼,“你說”

    “行首做的是商賈貿易,免不得就有許多交遊酬酢,若是方便的話能否將其中一些安排在醉夢樓”

    “此事你自去找楊達,就是昨天去接你的那個清客,他會安排”

    答應的這麼乾脆,柳輕候大喜,連忙道謝。

    事情辦完說完,楊崇義與王縉就要走,只不過王縉在上馬之前又特意把柳輕候叫到了身邊,“你可進過學?”

    柳輕候提提身上的僧衣,“沒有,只是家師沒有圓寂前跟著胡亂念過些佛經,也能認些字,不過寫就不成了”

    “嗯,以你的資質不讀書著實是可惜了,你若有意,地方官學那裡我倒可以幫你”

    旁邊已經扳鞍上馬的楊崇義聞言插話道:“上什麼官學?夏卿你難倒忘了,我家的私學可不比那些縣學差,無花你若願來,不僅無需束脩,食宿也一併管了”

    真奇怪,這兩天是怎麼了,怎麼老有人說上學讀書的事兒?但自己現在既要忙著學蕭,醉夢樓的事情也沒了結,哪兒有心思去上學?再則披著個僧袍跟一群小屁孩一起發蒙讀小學,想想那場景都惡寒的厲害。

    想定之後就婉拒了,王縉與楊崇義的惋惜溢於言表,不過這慈恩寺側門前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兩人還是策馬走了。

    柳輕候覺得既然來了大慈恩寺若不好好看看實在說不過去,就沒有與他們同行,同時也堅拒了楊崇義派車的安排,不自在啊。

    來長安這些天雖然出去的不多,許多事兒卻也知道。其實在城裡出行還是很方便的,大街上尤其是繁華地處驢趕腳很多,招手即停跟後世出租似的,若是嫌慢還有馬趕腳,既方便又自在。

    這也就是沒網絡,要不然沒準兒唐人能把滴滴打車給你整出來。說到底柳輕候骨子裡就是一勞動人民,實在不習慣自己玩兒著逛著,後面還跟個人候著等著。

    送走楊崇義和王縉後,柳輕候特意轉到大慈恩寺正門開始溜溜達達的晃悠。

    到了大慈恩寺正門才能真正感覺這廟的霸氣,真尼瑪大啊,而且廟前碩大的廣場上異常的熱鬧,上香禮佛的、賣小吃的、耍百戲的、拖家帶口逛著玩兒的擠擠攘攘在一起營造出好一派祥和的盛世氣象。

    現在看到這樣哪兒哪兒都是人的場景柳輕候就親切喜歡,無他,跟後世像啊。鑽進人群中東逛逛嚐嚐小吃,西逛逛看看稀奇古怪的吐火、竿子戲等百戲表演,很親切很舒坦。尤其是其中一宗幻戲,也就是後世的魔術表演讓他印象深刻,大呼過癮。

    大約半個時辰,也就是個把小時後,柳輕候的腿腳吃不住勁兒了,遂就找了一家茶湯鋪子坐下來吃口茶歇歇腳。

    說實話上午進行公關任務時楊崇義那一手煎茶雖然充滿了藝術美感,但他煎出來的茶湯柳輕候卻一口都沒喝。

    綠茶裡面加鹽這種神操作誰受得了啊?而這茶湯鋪子更過分,不僅加鹽還加各種香料,更要命的是,唉唉,你看那個人竟然在往茶裡加豬油,你娘哎,這口味重的別說喝看著都犯噁心。

    柳輕候乾嘔了兩下趕緊扭頭,再看看茶博士端上來的加料茶無論如何是喝不下去了,遂就只要了清水,煮開的山泉就成。

    白開水喝著也不行啊,沒辦法,他在後世是喝慣綠茶的,口味尤其是心理習慣形成之後就死不悔改,前些天沒條件也就算了,現在人在茶肆嘴巴馬上就開始矯情了。

    隔著一千三百年,喝茶習慣實在是差距太大,要想過口癮看來早晚還得自己動手捯飭。心裡正腹誹的時候,就見茶湯鋪子裡面有人發一聲喊,“辰光到了,開始了開始了”然後一片叮叮咣咣的聲音里許多人就開始往外走。

    “敢問施主什麼開始了?”

    “大慈恩寺戲場裡搬演小戲啊”被問那人隨口撂了一句直接就出去了。

    戲場!唐代都有戲了?哎呦,這可是事關以後娛樂生活的大事,得去瞅瞅。柳輕候會了茶錢匆匆跟在那人身後,進了不遠處應是屬於大慈恩寺的一處偏院,就見裡面已是鬧鬧騰騰。

    這處偏院很大,對著大門的院子深處搭著個高台,樣式大小跟後世許多農村里倖存下來的土戲台很像。聽旁邊人的議論,這裡上午開俗講,下午則是搬演小戲。

    柳輕候知道所謂俗講其實就是後世說書的雛形,中國最早玩兒說書的其實是和尚,只不過他們不說《隋唐演義》而是說佛經故事,目的還是宣揚因果報應搞弘法拉信眾的。

    但這戲場是個什麼鬼?

    一場看完頓時什麼都明白了,這其實就是俗講的行動版,就是把那些佛經俗講裡的小故事由真人分角色表演出來,就是後世戲劇的雛形。

    既然是雛形,那效果也就哈哈哈了。一場小戲搬演讓柳輕候看的是齜牙咧嘴,糙,真特麼太糙了!無論是服裝、道具、化妝還是舞台設計以及表演、劇本,哪兒哪兒都糙,尼瑪簡直就是慘不忍睹,戕害觀眾啊。

    他這兒看的差點被毒死,旁邊其他觀眾卻是彩聲一片,叫好聲一波連著一波,只看這氣氛真是**迭起。

    難倒我們看的不是同一場小戲?

    更讓柳輕候吃驚的是,小戲搬演到一半突然停了,演員們跳下台子抄起傢伙就開始收錢,哎呦餵,還有電影放到一半突然暫停然後開始收錢這種操作模式?而且那錢收的叫一個嗨,開元通寶雨點般撂進一個個小簸籮里,眼瞅著就由空到滿了。

    目睹此狀,柳輕候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腦子裡瞬間冒出的念頭就是:人傻、錢多、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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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要轉型要升級





    一遍錢收完小戲繼續搬演,但柳輕候已經沒有心思去看,就連吐槽的樂子也被腦海中的突然出現的一點靈光給沖淡了。腦袋裡單核CPU開始挂擋給油。

    這也太好賺了,都是在娛樂產業裡混飯吃,搞青樓哪兒有搞戲場來的高端?花魁跟明星能比嗎?能比嗎?後世說得對啊,市場競爭如逆水行舟,要想不被淘汰你就得有轉型升級的覺悟。

    這個念頭一起眼前原始狀態的小戲也就沒心思看了,甚至外邊兒的熱鬧也沒心思逛了,出來叫了一輛馬趕腳回了醉夢樓。

    人還沒到,遠遠的就看見醉夢樓門口圍滿了人,柳輕候嚇了一跳,急忙會了車錢跑過去,就見圍著的人多做襴衫文士打扮,被他們圍在最中間的是一張告示,內容就是老樂師許公達一曲琴簫合奏後決意封琴,以此周知。

    人群一邊圍著看一邊議論紛紛,文人嘛遇到這樣的事兒不用想肯定是讚賞有加啊。說這許公達雖是樂工卻身俱雅骨,不僅有琴技更有琴心,此舉實乃佳話,不讓千載之上伯牙摔琴專美於前。

    讚賞之後就是遺憾,遺憾《春江花月夜》琴曲至此竟成千古絕唱,更有幾人失魂落魄的念叨不已,說是有友人前天晚上在此親耳聽了那一曲合奏,回去之後直言蕭琴之美宛若天籟,雖餘音繞樑猶不足以形容,自己聽後心癢難耐結果慕名而來卻成絕響,此番錯過必將遺憾終生啊。

    遺憾之後是期冀,就有人念叨上了,六朝時正始名士嵇康嵇叔夜為司馬昭所殺,臨行前猶自憾恨未能將《廣陵散》傳予袁孝尼,終使《廣陵散》成為千古絕唱。如今這許公達雖年已老邁,但據說筋骨猶健,想必會有傳人繼其琴技琴心,如此終有一日這《春江花夜月》的琴曲必將重現天下。

    這時又有之前說將要遺憾終生的人驀然道:“我聽好友說過,那夜張參軍入屋之後不久一個面容清俊的小沙彌就被叫了進去,後來奉蕭的也是他,琴簫合奏時也唯有他一人在側,此人必是這許公達的弟子無疑”

    這邊一叫,人群那邊立時有人附和,對啊對啊,三日前花魁大賽時跟著許公達一起上場的就有一個小沙彌,這兩遭如此重要的場合都有他,必是必是。

    聽到這裡,人群後面已放下心來的柳輕候掩面抱頭就跑,這要再不跑一會兒給人揪住怕就跑不掉了,直到從側門裡進了醉夢樓才徹底放心下來。

    要去找蕭大娘子,結果先在第三進的偏院兒中看到了九娘,小丫頭站在一株烏桕樹下勾著頭盯著自己的胸前發呆。

    自打比賽之後開始學蕭,兩人天天還見面,但幾乎沒怎麼好好說話了。雖然攏共也沒有好兩天,但此刻偶然撞上還是怪親切的。柳輕候走過去,輕聲道:“怎麼了,發什麼楞啊?”

    “我都已經十四了,怎麼還是這麼小,這麼瘦啊……”小丫頭隨口接了一句後才發現不對,猛地轉身看到是柳輕候,玉白的小臉唰的就紅暈暈了,中箭兔子般跳起來就跑。

    跑到一半兒驀然又折回來狠狠在柳輕候身上胡亂踢了兩腳,“你是鬼嘛,走路都不帶聲”踢完罵完嗖的又跑了。

    丫頭大了不省心哪!柳輕候笑著拍了拍僧衣,愈發堅定了要幫著醉夢樓轉型升級的心思。

    九娘就在自己屋裡,柳輕候這回吸取教訓敲了門再進去,一進去就迎來一通罵,“你個賣嘴的小和尚說完封琴的事情就跑,吃香喝辣浪蕩到現在才回來,留下老娘一個人不斷跟人解釋解釋再解釋,瞅瞅我這喉嚨都成啥了”

    大娘子的聲音確是啞的厲害,柳輕候也就不與她計較了,等他過足了開罵的癮頭之後才賠笑的說起兩件事。

    第一自然就是楊崇義那邊答應的事情需要蕭大娘子親自去接洽,畢竟雖然來了醉夢樓這些日子,但柳輕候對這個行當本身基本沒什麼了解,沒法兒談。再則,真讓他出面談,心裡總還有點那個什麼,雖然也罵過自己真特麼矯情,但就是不願意。

    這事兒一出原本一臉疲倦的蕭大娘子立時滿血復活,兩眼放光的衝過來就要把人往懷裡划拉,嚇得柳輕候一躥三丈遠。

    “行,算你這小和尚還有幾分良心,此事若成,以後楊家所有花費中的淨利水給你三股子,老娘說話算話”

    柳輕候聽的直擺手,這倒不是他不愛錢,而是實在不願意要這個錢,理由嘛跟前面一樣。

    趁著蕭大娘子正高興,順勢就提出了醉夢樓轉型升級的事。

    大娘子聽完一臉懵缺,“開小戲場是和尚們的事兒啊,咱們也開,難倒你要讓我們也給客人勸惡揚善,說什麼萬惡淫為首的屁話”

    話說完,蕭大娘子自己都覺得好笑,咯咯的樂了好久。

    柳輕候臉色發黑,“誰說搬演小戲就只能和尚幹?誰又規定小戲就只能演那什麼佛祖割肉飼鷹的佛經故事?咱就不能才子佳人,比翼雙飛嘛,這都是錢都是錢!”

    蕭大娘子見柳輕候急了才鄭重些,但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什麼熱情,“這事兒沒人做過也就沒個準譜儿,你要倒騰可以試試,但要現在就把醉夢樓都搭上那可不成,這麼多人要吃飯的”

    頓了頓之後又道:“知道你心思活,有這胡思亂想的功夫不如多想想明天去楊家的事,還有後面兩場比賽可還沒個著落,你可是領著月俸的,要上心”

    現實很殘酷啊!不過最初的懊惱過後,柳輕候倒也能理解蕭大娘子,以她的成長經歷及所處環境來說本就是現實至上,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醉夢樓這幾天又開始有了起色,正一門心思要在傳統行業大展拳腳,怎麼可能支持從未有過的轉型升級。

    不支持,我自己來!

    到廚下胡亂弄了些飯吃完小憩一會兒後繼續往後園小亭練蕭,既為打鐵趁熱,學了就不能停,也為靜心。

    當天晚上睡覺就再也沒有以前那麼香了,腦子裡比賽和轉型升級的事情攪在一起,思慮的實在累了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是被蕭大娘子給叫起來的,比以往都早,催促著洗漱完吃過飯出門叫了一輛馬趕腳就直奔楊府。

    不消說這次走的還是側門,最終在一處偏院兒被安排下來等候,進出奉茶的下人不時好奇的看看蕭大娘子,大約是從沒見過有女人上門拜客的。

    等的時間有些久,也有些無聊,柳輕候就把袖子裡的兩件金器拿出來把玩,正在這時那清客楊達從外邊走了進來。

    柳輕候見他進來,手一抄金葉子和圓金錢就進了袖子。

    楊達衝蕭大娘子拱拱手見禮過後自尋了一張胡凳坐下,撇著嘴看向柳輕候一臉的不屑,“葉子和金錢也就是看著大罷了,真正又值幾個錢?值當的你這麼一副措大慳吝相,村氣!”

    柳輕候穿越過來也有幾天了,自然知道“措大”這個當下的常用詞就是後世窮逼的意思,也聽說了當下極流行的那句歇後語,窮措大喚妓女——必不來!

    但他一點都不在意,村咋了,村也是一種風格!至於措大,咱本就是**絲,**絲光榮,**絲萬歲!你這萬惡的地主買辦,擱後世老子代表階級鎮壓了你。

    “一文錢還能難倒英雄漢,咱這不是窮嘛,所以還請楊先生高抬貴手賞碗飯吃”

    “此事東主已經吩咐過,好說好說”

    柳輕候見他答應的這麼痛快也就放了心,向蕭大娘子點了個眼色後也就不說話了,剩下的自有他倆接洽。
mk2258 發表於 2018-6-30 21:25
第二十七章有人挖牆腳





    談的過程很順利,僅僅大半柱香功夫後蕭大娘子就滿臉堆笑了,跟楊達說話時的聲音甜的膩人,楊達也越發的不正經起來。

    這場景看著怪膈應的,加之事情也多,柳輕候就想起身告辭,卻被楊達給叫住親自領到了門外。

    門外院中不知何時牽來了一匹馬,長得怪好看的,馬旁邊還有一輛車蓋的嚴嚴實實也不知裝著什麼東西。

    “車裡的五十貫錢和這匹馬都是東主特意吩咐給你的謝禮,以酬你昨日之功的。錢也倒罷了,只是這匹馬可是正經由隴右過來的良種,才剛滿一歲口不久,你得經心著點兒,別給糟踐了”

    “給我的!”柳輕候心中大喜。十文為串,百文為吊,千文為貫,一貫就是一千文,五十貫那可就是五萬文。當下正值開元盛世,物價不高,一文錢就可以在路邊的胡餅攤子上買一枚胡餅,且絕不比後世兩塊錢一個的烤餅來的小。

    以這並不科學嚴謹的購買力換算,這五萬文的購買力幾乎不差後世的小十萬塊錢了,還別說另搭著一匹好血統的良駒。

    雖然早知道楊崇義可能會意思意思,對此也有心理準備,畢竟昨天事兒辦的還算漂亮,但人這真一出手,那感覺就是一個字:壕,不給首富跌份兒。

    這下好了,除了無色那里送一些,剩下的轉型升級也能有著落了,至少啟動資金是有了。

    跟首富需要客氣嘛,至少柳輕候沒有,謝過之後大大方方的就收了。

    楊達笑瞇瞇的點點頭,又將柳輕候拉到一邊說了一番話後親自將他們送了出去。

    出側門轉出巷子看不見之後,蕭大娘子立時停住步子將柳輕候轉來轉去好一番打量,“嘖嘖,這不過就出去一晚上加大半天,怎麼得的賞錢比南曲最當紅的阿姑都多,小和尚你到底賣的啥呀?”

    “我賣……我啥也沒賣”柳輕候沒心思跟她鬥嘴,心裡還在想著楊達剛才說的事兒。

    楊達是代楊崇義在招攬他,只要願意過去蕭大娘子這兒自有他們去說。過來之後也沒什麼苦活兒累活兒要幹,就是做清客。至於待遇嗎,月俸五貫起跳,賞格另算,包食宿,包一年四季衣裳等等不一而足。

    這事兒昨天楊崇義在大慈恩寺側門前就提過一次,今天又提,就是拒絕也著實讓人為難,好在楊達並沒逼著當場給答复,給了時間讓他好生想想。

    兩人離開的時候楊達也到了楊崇義的公事房中。

    楊崇義正伏案寫著什麼,沒抬頭“人走了?”

    “走了”

    “如何?”

    “除了年紀小、賣相佳、懂些佛禪之外也沒見有什麼特異之處啊”

    楊崇義寫完要寫的東西後擱下筆,“年紀小,賣相佳,能得王夏卿及中官讚許佛禪也不必說,更有捷才。這幾樣湊在一人身上已是難得,更重要的是他那天然自帶的一股子貴氣”

    這還真是越說越玄了,一個跟賤人身份的奴婢們都那麼客氣的人能跟貴氣沾上邊兒,這不是反社會嘛,“貴氣?”

    “對,昨天那位中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不怕傑馳你笑話,我對著心裡都發怵,但無花那小和尚在他面前卻是揮灑自如,別說怕了,就連一絲拘謹我都沒看出來,好像他面前坐的就是個普通人。

    你再想想當日小廟裡的經歷,身為和尚手持葷雞,雖衣著襤褸但面對我等與王夏卿時可有半點害怕局促?你們文人常好說平交王侯,但易位 而處又有幾人真能做到?他又非王夏卿那樣的五姓七望出身,這不是天然自帶的貴氣是什麼?若說前面那些還能找,再加上這一條你往哪兒找?對了,雖然如此,此子居然還能保留赤子之心”

    楊崇義說到這里約莫是想到了柳輕候咬金子的怪模樣,臉上露笑,“王夏卿和今天這位中貴人獨對他青眼豈是無因?他這每一條每一款都是貴人們喜歡的啊,也是別人學都學不來的。這樣的人務必要為我所用,若非我明天就要動身去泰山,招攬他的事兒就該我親自來辦”

    楊達暗暗咋舌,“東主放心,此事我自會上心著辦。只是看他剛才的意思,似乎並無來楊府的打算。”

    說到這裡楊達也是滿臉的不解,“前晚我去接他時也曾套過話,無花在醉夢樓一年的年俸不過兩貫四,連東主許他的零頭都比不上,就這還不願意過來,這……真是怪哉,不可理喻!”

    楊崇義聽的哈哈大笑,“剛跟你說過這小和尚是非常之人就忘了,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又有什麼怪的。他若當下不願過來也別逼著,等他一年又如何?對了,讓你問那晚服侍他的那些下人可問過了?有 麼異常?”

    “異常倒還真有,這小和尚竟然對每一個服侍過他的下人不厭其煩的道謝,聽那些人說能感覺出來他的道謝是出於真心,一個東主請來的良人貴客卻跟奴婢這麼客氣,嘿,還真是怪”

    “哦,還有此事?”楊崇義笑出聲來,“身上的佛性藏都藏不住了,還口口聲聲不想當和尚,哼”

    見楊達不解,楊崇義繼續解釋,“當今世上有誰會,又有誰敢將中貴人及王夏卿和我等看的跟那些賤人奴婢一樣,除了我佛視生如一,佛性眾生平等之外你要怎麼解釋?”

    “但他要吃肉要喝酒,瞅著樣子若是年紀再大些怕是女人也要的”

    楊崇義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剛才所說種種異常處再加上你此刻所言,這赤子佛性的無花竟是個活生生的妖僧,不過妖僧好啊!

    要就給他,咱家還缺這點子酒肉和女人!追溯根源佛門原不禁酒肉,只需三淨即可。至於女人嘛,你沒聽王夏卿說,六朝時有佛子之譽的鳩摩羅什大師那也是有好些個妻妾的,越是妖僧做名僧就越容易,名僧要是跟一般和尚沒個區別,那些貴人們又豈會有興趣與他交遊?”

    這最後一句一點出來,楊達立時就明白了,無花想不想做僧侶不重要,能不能做高僧不重要,甚至是個妖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做名僧,做那種能交遊於王侯貴官之家,就像魏晉南北朝時支遁、慧遠那樣的名僧。

    “這一年裡他過不過來先可不逼迫,但促著他學習的事兒你得抓緊,要想與王侯貴官們交遊,僅憑一點佛禪是遠遠不夠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煎茶酒令、雙陸插花……要學的多了去了,可以不必精通但該懂的卻必須要懂

    此前聖天子巡幸東都一年多,再加上此次封禪泰山一來一回,長安安靜的太久了!等這次封禪結束皇駕返京,不知得有多少宴飲酬酢,屆時這小妖僧我可是要大用的。

    不將他捧成赤子佛心,色藝雙絕的名僧絕不甘休。到其名動京華成為各家貴人府上的上座之賓後,該咱們的跑都跑不了”

    最終楊崇義在臨行前就小和尚之事交代的就是人可以等,但培養得先行。學習的項目多可以不必都精通,但該懂的一定要懂,最起碼與人交遊時能說上話,不露怯,總之就是往高雅脫俗上整,往名僧上整,往公關頭牌上整。

    “此事辦好了就是大功一件,你且去思慮思慮如何行事吧。另外,把幾位掌總管事叫來,我還有話吩咐”

    楊達皺著眉頭出去了,心中免不得腹誹幾句,大家都是當清客混飯吃,憑什麼你個小和尚就這麼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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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蛋疼啊蛋疼





    柳輕候在回去的路上就跟蕭大娘子告了假要回終南山一趟,蕭大娘子雖是準了但給的時間卻只有三天,就這還不斷念叨別忘了比賽的事兒,聽的頭大。

    到了醉夢樓見天色還早,柳輕候也就不等第二天了,雇了一輛馬趕腳直接回了終南山小廟,一併的將馬也給帶了回去,山中實在是太寂寞了,有個活物兒好歹能給無色做個伴兒。

    無色還是老樣子,只是看到柳輕候拿回來的十貫錢和那匹馬簡直沒樂瘋。此後整整一天多他都沒正常過,一會兒去看看馬,生怕渴了餓了,一會兒去摸摸錢,生怕藏的地方不夠緊,就連半夜裡都爬起來過兩回,把柳輕候看的蛋疼不已。

    除了瘋之外就是吃,多放米少放水的大米飯燜上、香香的油餅子炸上。

    無色果然還是那個無色,依舊是一邊嘴里哀嚎著不過了,太奢侈了,一邊把頭扎進名副其實的海碗裡擼起袖子加油幹,把自己撐得翻白眼了還不肯善罷甘休。

    也依舊會剛放下碗就抱著肚子急匆匆的跑廁所,回來之後一臉惋惜,痛罵自己沒出息,狗肚子裡存不住二兩香油。然後接著罵柳輕候老鼠擱不住隔夜糧,日子但凡好過一點兒就往嘴里胡吃海塞。

    蛋疼啊蛋疼!

    這次回來就不該帶那匹馬,無色盡跟他湊一起了,兩人之間反倒沒怎麼正兒八經的說話,不過也沒關係,下次回來再聊也不晚。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這天上午該是到回去的時候了,柳輕候站在廟門前看到三天前坐過並約好的馬趕腳已經到了,轉身再次向無色道: “你真不跟我去長安?走吧,沒關係的,就咱這深山窮廟的,你就請賊來賊還嫌費勁累得慌,有啥可看可守的?就扔了又能怎麼樣?”

    “再瞎說看我不撕你的嘴”

    無色毫無預兆的炸毛了,怒的幾乎是戳著柳輕候的鼻子痛罵,“再破也是咱的廟,沒有廟……咱倆就沒家了”

    家?家!我靠,這一箭射的真特麼又陰又狠,正正兒的洞穿了柳輕候全身防禦值最低的罩門。看看臉上已經開始飆淚的無色,再看看他身上那身依舊是後世乞丐都不穿的破衣爛衫,柳輕候鼻子居然猛的一酸,狗日的眼睛也跟著造反,竟然想崩淚。

    尼瑪,不是隔著一千三百年嘛,為什麼在天差地別的兩個世界裡一說到家,那吸溜溜的酸,火燒火燎的痛卻一模一樣,而且狗日的還總是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輕易擊穿你自認為最堅固的防禦。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盛。去特麼的,老子夾得住,老子就是不哭。

    由是,柳輕候也發現了無色繼好哭包、財迷精之後的第三項隱藏暗黑技——煽情。這貨居然會在你最不防備的時候放出驚艷一煽,把你打的措手不及,啞口無言。

    在這種對柳輕候而言近乎必殺的暗黑技面前,柳輕候只能認慫,“行了,我說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哥,別哭了,人車夫看見笑話”

    無色抽抽搭搭止了淚,轉身竄進廟裡,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個包裹,好大。

    “這是……”

    無色將包裹塞進柳輕候手裡,“裡面給你裝了幾個油餅子,帶了路上吃,別餓著”

    這話樸實但透著濃濃的溫情,柳輕候很感動。但不對啊,裝幾個油餅子不至於用這麼大個包裹吧,這大小,要是真裝滿的話出國旅遊一圈兒都夠了。

    無色扯住柳輕候的袖子,看了看越來越近的馬車賊眉鼠眼的低聲道:“從師弟你這次回來的情形看東主家是個底子厚實的,人還管吃管住,仗義!不過既然是包吃那你可就別客氣,尤其是每次回來之前那幾頓無論如何把油給掛足了,順便……”

    柳輕候這刻真的是非常非常蛋疼,“順便再油水兒足足的打個包回來讓你也掛掛油唄”

    “對對對,打包,噯,這個合適,要不你再等等,等我再回廟裡騰兩個口袋出來”

    臉紅了,眼眶紅了,水龍頭擰開了,“師父啊,你老人家在西天佛眼普照好好看看吧,師弟長大了,懂事了,會精打細算的過日子了,我沒辜負你老人家的囑託啊啊啊啊”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啊,快讓我走,這貨有毒!

    屁滾尿流的上了馬車一路回到長安北里就見醉夢樓中多了不少人,熱鬧乃至喧騰的厲害,抓住一個小廝問過之後才明白這幾天裡樓中還真是住進來不少人。

    來的都是姑娘們,按那兩眼放光小廝的說法,都是粉嘟嘟嬌滴滴的小娘子們,是那種既有容有貌,又會撒嬌賣痴,宰人放血於談笑間的高手。

    柳輕候聞言撇嘴,“真要像你說的這麼好,能一時半會兒找出這麼多來?”

    “哎呦我的小爺啊,平康坊幾萬妓家,懷才不遇的多了去了。她們投身的東主不行招徠不了好客人,咱這兒如今正好名聲大卻缺阿姑,兩造裡可不就是一拍即合。反正又不是帶身籍改換門庭,大家合夥兒掙錢,她們東主還有啥不樂意的”

    說到這兒小廝愈發興奮,“和尚你這幾天不在,自然也就不知道咱樓裡如今有多紅!許師和張參軍琴簫合奏的事兒傳出北里也傳出了平康坊,現下正漫長安城的瘋傳,隨後再加上那封琴佈告一貼,火上澆油啊,嘖嘖!對了,聽在大娘子身邊伺候的喜梅說,封琴的主意是和尚你出的?”

    後面小廝也不再說啥了,只把個大拇哥兒衝著柳輕候恨不得翹到天上去,眼神老崇拜老崇拜了。

    不等柳輕候說啥,附近喊那小廝幹活兒的聲音就扯起來了,一聲緊過一聲,不過急歸急,裡邊的喜意卻是清楚明白。

    “這都忙瘋了”小廝做個鬼臉後一溜煙儿跑了,剩下柳輕候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歡喜還是難過。

    蕭大娘子終究是老江湖,也找到了當下最適合醉夢樓的經營之道,至少在短期內樓中的吃飯問題是不用發愁了,論理這該高興。

    但問題是柳輕候卻就是高興不起來,他不喜歡這樣的醉夢樓,真的不喜歡,再則這麼一紅火,轉型升級的事兒只怕,不是只怕,是肯定會更難了。

    經營理念也是理念,但凡涉及到理念之爭,難哪!

    回到自己房間的一路上碰到不少丫頭小廝乃至僕婦,個個見他笑的都甜,只是個個都忙得很,沒誰有時間跟以前一樣湊一起就能磨閒牙。醉夢樓火了,卻也不是柳輕候熟悉的醉夢樓了。

    他住的房間坐落於一個極僻靜,本是充當庫房用的小院兒,之前一直都很清靜,現在走進去卻見又是丫頭也是僕婦的穿進穿出,除此之外院子裡還有一股極明顯的濃郁香味兒,也不知是用在人身上的還是在熏衣服。

    見柳輕候走進來,那個正在地上灑掃的十歲左右小丫頭抬起頭來,先是好奇的抻著脖子好一番打量,隨即衝著正房處聲音極尖利的發一聲喊,“回來了,娘子,花和尚回來了”

    正房門口的細羅幕一挑,一個年級約在十七八的女郎快步走了出來,滿臉帶笑的到了柳輕候身邊抱起他右臂就是一通輕搖:

    “來之前就听說醉夢樓有個俊俏的花和尚,現在這一看哪真是名不虛傳。自此之後咱們就是鄰居了,看你就是個知道疼人兒的,可要多疼疼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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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大師兄快來,有妖精!





    柳輕候就感覺自己的右臂被深深卡在了兩團溫軟之間,近在鼻息間的濃膩香氣簡直讓人頭腦眩暈,這……這也太自來熟了吧!

    說實話這女子無論相貌、身段兒其實都很不錯,只是太香,妖冶之氣也太濃,實在是妖精道行深,貧僧搞不定哪。

    頗是費了些力氣才將卡住的右臂拔出來,柳輕候退後兩步放出他所能做到的最莊嚴寶相,“貧僧無花,並非花和尚”

    萬萬沒想到啊,他越是如此那女郎反倒越是雙眼放光的迫近,“嘻嘻,你是和尚我是花,這在一起可不就是花和尚了嘛”

    你娘哎!

    大師兄快來,這兒有妖精!

    柳輕候道行實在太淺,降不得妖精就只能抱頭鼠竄,為之配樂的是那小丫頭尖利如殺雞般的咯咯長笑。

    跑出去之後柳輕候長出了幾口氣,尼瑪,這哪裡還是醉夢樓,這是盤絲洞啊。

    原本的房間是沒法兒住了,就連被子他都不敢再回去拿,妖精兇猛,若再被那什麼卡住可就未必還能拔的出來了。

    心煩意亂間猛然就想到了後花園。當年蕭無雙置辦的醉夢樓面積可不小,後花園裡也跟時下許多官宦之家一樣蓋了幾間茅舍,既為襯托環境風雅好看,也可以用來存放花具什麼的。

    在醉夢樓已經變成盤絲洞的情況下,只怕只有那裡還有一分清靜了,再則練個蕭什麼的也方便。

    柳輕候一路直奔後花園,到了那三間茅舍前剛要去推其中一間的門時,旁邊那間的門卻先打開了,走出個滿頭白髮的許公達,“許師……你老人家怎麼搬到這兒來了?”

    “琴都封了還佔著那麼好的院子乾啥?”

    三天不見老樂師許公達也有了很大變化,這並不是說他身上穿的布衣,手上拿的花鋤,而是指他整個人散發出的那種恬淡,發自骨子裡與之相對時可清晰感受到的恬淡。

    這都有返璞歸真的意思了呀!柳輕候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九丫頭,你一直念叨的和尚回來了,快著些”

    柳輕候訝異的目光中,最右邊那間茅舍門戶開處,九娘拎著個花灑出來了,“你……也搬過來了?”

    九娘子分明是聽到了兩人剛才的對話,“我又不見客,佔著那麼大的房子乾啥?倒是你有了美人陪伴,怎麼就捨得來這兒了?”

    “可不就是來看美人了嘛”柳輕候話已出口才覺得不妥,但見九娘聽得眉花眼笑,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不過九娘也是一笑就罷,小臉馬上又繃了起來,做出一副不搭理柳輕候的樣子拎著花灑走過,“哼,回家都不邀我,好稀罕去嘛?”

    我說這怎麼三天沒見就變得陰不陰陽不陽的,原來根子在這兒。柳輕候上前一陣兒哄,就跟哄小孩兒一樣一樣的,小丫頭還就是好哄,沒一會兒就興高采烈的幫柳輕候去搬被子了。

    被子搬來之後又幫著收拾房間,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柳輕候的新住處就此搞定,房間不大但一人足夠,陳設並不精美但勝在乾淨整潔,推窗可見繁綠,關窗得清靜,倒比之前的住處更讓人稱心。

    屋裡滿意的轉了一圈兒後又將整個後花園細細走了一遍,花園雖沒有收拾好,面積卻著實不小,更難得是花園裡還闢有一處小小的角門,這下子進出問題都解決了。

    這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收拾完轉完又吃了九娘取來的晚餐後柳輕候便取了竹蕭練習,此時圓月初上,月輝如水,前邊燈火輝煌,這裡鬧中取靜,意境其實還是不錯的,可惜卻總被聲聲慘叫打斷。

    “無名指錯了,啪”

    “氣息錯了,這已是第二次錯,須饒你不得,啪”

    ……

    每一啪後必帶著緊隨其後的一啊,啪啊不絕中活生生把什麼意境都給毀的干乾淨淨。

    柳輕候終於啊完之後,九娘才從屋裡出來,掀起他背上衣衫時眼圈兒就紅了。

    許公達絲毫不為所動,“九丫頭你就別白費心了,抹什麼藥啊,反正明天還得打,不打能成才?”

    九娘也不理他顧自上著藥,一邊上藥一邊吹還一邊埋怨著說話,“要打也輕點,你老人家從沒正式收過徒的,就這一個也不怕打傻了呀”

    許公達慈祥的笑著,“這些年我指點你指點的還少?沒良心的小丫頭!一打就傻的那是你,無花聰明著呢,越打他進境越快。你瞅瞅這才幾天他又進步了多少,比我當年是強多嘍。但越是聰明人就越是不肯下苦功,得用板子敲打著長記性,打著打著呀就成才嘍”

    柳輕候也不知九娘給抹的什麼藥,涼絲絲的舒服的很。聽他們說著也不插話,但臉上卻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他喜歡這樣看似不咸不淡的閒聊,更喜歡這種閒聊時的氣氛,他真的很喜歡,因為這感覺很像……家。

    這夜睡得很好,很沉靜也很安穩。

    第二天上午正練蕭時蕭大娘子來了,臉上帶著愧色,“你這宿處的事是大姐做的不好……”

    柳輕候看蕭大娘子臉上猶有倦意但精神卻是極好,可謂紅光滿面,“行了,你別客氣,你一客氣我還真不習慣,住這兒挺好,真的。再說許師和小丫頭都住得,我又有什麼住不得的?”

    “那就好”蕭大娘子並沒有走的意思,柳輕候也就收了蕭,加上許公達三人在亭子裡坐下。

    “無花,花魁大賽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柳輕候正要說話,剛才去前面拿東西的九娘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圓乎乎笑嘻嘻的杜大。

    杜大見三人都在亭子裡,越過九娘就竄了進來,開口就是捧人的好聽話兒。先捧醉夢樓大紅大紫,門庭若市,聽說連專走西域寶貨的巨賈楊家都給攬進來了,滿北曲,不,是滿平康坊誰不羨慕的眼珠子發紅?又有誰不要翹起大拇指贊一句蕭大娘子好本事。

    捧完醉夢樓就是捧許公達,那傢伙言辭之豐富,表情之多變簡直了。柳輕候坐在一邊兒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越看越不可思議老杜怎麼能生出這麼個兒子來。

    他捧著的時候硬是沒給人插嘴的餘地,好容易等他“老祖宗老祖宗”的捧完許公達,蕭大娘子伸出手去直接堵了他的嘴,“你個滑頭猢猻少給老娘來這套,放心吧,賞錢少不了你的,有話直說”

    “大娘子爽利!”杜大翹起大拇指響亮的一聲贊後嘿嘿一笑,“今個兒聽到點兒消息跟貴樓和接下來的花魁大賽有關,常念著大娘子疼我,這不就巴巴的來了嘛”

    此言一出,柳輕候三人都來了精神,蕭大娘子更是直接站了起來,“九丫頭,把你剛偷來藏在背後的酒給杜大拿來,說!”

    九丫頭乖乖把酒送了過來,就連一併偷來下酒的炒胡豆也沒保住,杜大邊咯咯蹦蹦嚼著胡豆抿著甜甜的果子酒,邊就將消息說了。

    消息只有一個,但意思卻有好幾層。第一,張參軍確定無疑是回江南了。就在那一曲琴簫合奏後的第二天早晨,如來時一樣誰也不說,也無人送行,一人一馬飄然而去。他這一走也就注定了主評判的易主,但新的主評判是誰現在還不得而知。

    第二,就在前天確知張參軍走後,棲鳳閣聯合好幾家南曲名樓一同找到李行首申辯第一輪比賽成績,言說醉夢樓不遵規矩,理應將成績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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