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900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章山水有相逢!

    從變故中驚醒過來的人紛紛後退,恰與正往這邊過來的人撞在一起,一時間驚呼駭叫聲不絕於耳,場面亂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就在這一片亂像中沒人注意到一個襴衫身影藉著花樹的遮擋悄無聲息鑽進了水中。

    王昌齡被長隨護著扯著往後退,驀然間懷中一沉,卻是適才站在柳輕候身邊的一個僧衣青年扔過來的,“幫我家公子看著”

    這僧衣青年不等說完,已是扯下身上寬大的僧衣,疾步快跑到水邊後一頭扎了下去。

    與他同樣僧衣的另一個胖大身形則是衝到水邊後猛然頓步連連後退,而後一個肥屁股坐地上開始呼天搶地的號起來,“來人哪,快救我師父,快來人,師父哎哎哎哎呀呀”

    眼神從他身上一溜而過,王昌齡的眼睛緊盯著水面,就見原是應當承擔大宴看護之責的小船隊中驀然竄出兩隻梭形小舟,舟中一人划槳,一人橫持裝著鋒利鐵戳子的長蒿左挑右打,只三兩下便把想要救人的三隻小船上的船夫打落水中。

    而後這兩隻小舟一個裝了柳輕候,一個裝了姚仁,船槳急盪直往湖口外的大河而去。

    王昌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用看也知道大河上必定是有大船接應。

    姚仁與柳輕候被人擄走了,這就是此次姚府大宴的結局。

    柳輕候狗一樣爬在船舷上吐得天昏地暗,身體不斷抽搐,每抽一下就有一大口水從胃裡翻騰向上到嘴裡噴出來,那股子難受勁兒別提了。

    身體循著本能吐水,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的懵缺狀態,整個人就跟傻逼了似的愣怔著。

    直到被人連拖帶拽弄上了一艘大船,身邊又傳來小雞瀕死般的哀嚎,他才總算清醒過來。

    甫一清醒,先就感覺到冷。三月初春的晚上氣溫本就底,加上全身透濕,再被船上凜冽的河風一吹,我擦,真真是冷到了骨頭里,想不清醒都不成了。

    嘴唇打著寒顫看看周圍,先就見到身邊的姚仁,全身濕透的他再無半點世家公子的風流富貴氣象,蝦子般蜷縮在甲板上滿臉驚恐,本就文弱這下子又冷又怕的全身抖顫,看著愈發像一隻體型大些的喪家之狗了。

    從姚仁身上移開目光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副忙亂的情景,雜亂的甲板上正有不少人在船帆處忙活著。

    這些人頭髮蓬亂,身上穿的衣服奇形怪相,一層套著一層,有的外面衣裳明顯比里面小,有的則是里外長短不齊,還有的顏色艷麗乾脆就是女人衣裳,一個個看著比叫花子強不了多少。

    不等他細看,船帆一遞一縱就升了起來,一下感覺很明顯的頓挫之後,剛剛升起的船帆兜滿了風,船身陡然加速。而在夜色下愈發顯得雄奇乃至猙獰的砥柱峰迎面就撲了過來。

    柳輕候稍稍一愣,隨即本就因冷而白的臉色瞬間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全身瑟瑟著怕的要死,心中更是充滿因恐懼而爆發的憤怒。

    我靠,這幫挨槍子兒的要衝三門,他們居然要在晚上沖三門,還特麼是滿挂帆的衝,這尼瑪……急著投胎都急到自備加速器了,挨炮子兒的貨。

    心里語無倫次的怒罵,砥柱峰已如泰山壓頂般狂壓下來,姚仁飚高音般的尖利狂叫再度響起時,柳輕候緊閉上眼睛,身子緊貼住背後船舷,兩腳死死頂住甲板,心跳的簡直要從胸口炸出來。

    似乎是一瞬間,也似乎是很久,此時此刻柳輕候已徹底喪失了對時間的判斷能力,只是感覺船陡然開始急震,急震過後又是一連串不停的震顫,直至震動越來越輕,船也漸次越來越平穩。

    心裡不知何時吊起的那口長氣終於吐出去後,才感覺到腦袋後面劇痛不已,伸手一摸,我靠,個挨炮子兒的,不知何時竟然撞了一排包起來,一摸死疼。

    柳輕候終於敢睜開眼時,眼前出現的是一圈兒臉。

    這都是什麼臉哪,一張張也不知是多久沒洗了還是多久沒洗淨了,臉上那油光油垢呦,往鍋裡蹭蹭就可以直接下菜了;還有眼角那大坨小堆,尤其是嘴巴一張,牙齒那顏色、形狀、味道,哎呦媽呀,辣眼睛啊辣眼睛,辣鼻子啊辣鼻子。

    剎那間柳輕候恍惚著幾疑自己已不在人間,眼前全特麼是窮形惡相的妖怪,“神仙?妖怪?”的經典之問差點脫口而出。

    眼睛一睜即閉,再度緩緩睜開時,或許是因為嚇住他而得意的一張張臉正肆意大笑,本就窮形惡相,不知誰還點起了一支火把舉在臉的上方給加了渲染特效,哎呦哎呦,柳輕候當機立斷跟姚仁一樣把眼睛閉死緊。

    只不過姚仁是嚇的,柳輕候是連嚇帶噁心的,這衛生狀況,這衛生意識何止堪憂,簡直是恐怖啊。

    後世那些古裝劇裡把個小兵兵臉都拍的干乾淨淨,頭髮一瞅就是剛用飄柔洗過的導演都該拉出去集體槍斃五分鐘,然後彈JJ至死。這是對歷史最大的篡改和不尊重。

    柳輕候藉著胡思亂想來分散後世今生第一次被劫持的恐懼,直至耳邊群魔亂舞的笑聲停住,直至兩個腳步聲到了跟前。

    柳輕候第三度睜開眼,剎那間的感覺是賞心悅目,養眼!尤其是眼睛經過剛才那般的摧殘過後,此刻真是太養眼了!

    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個年紀都不大,身材都很棒的女人,尤其是站在前面那個,身材凹凸有致的簡直了。

    兩個女人不僅身材好,關鍵是顏值還高,比關鍵更關鍵的是他們洗的干淨啊,臉、手、牙,哎呦媽呀,穿越一千三百年柳輕候對美的領悟終於有了重大突破:乾淨清爽就是最大的美!

    看著面前這個身材本就誇張,偏偏還要穿著緊身皮甲整出火辣辣制服誘惑的女人,站起身與之對視的柳輕候心中恐懼為之稍稍一鬆的同時,眉頭猛然一蹙,“是你們!”

    這兩個女人他見過,在孫家村!他們還曾一起吃飯,只是不在同一張席面,而且她們當時也是穿著男裝而已。

    前面那個女人沒說話,倒是她身側落後半步,同樣穿著緊身皮甲的年輕女子咯咯一笑道:“小和尚,山水有相逢,咱們又見面了!”

    柳輕候真正認出兩人後心中如山一般的壓著,甚至必須要藉助任思緒紛飛來緩解的恐懼反倒慢慢放下,靈智也開始回來了。

    孫家村的見面與此時的重逢使他確定這兩個女人對他的劫持必定是有所圖,不管她們圖什麼,哪怕是劫財的時候順便劫個色,只要有所圖就不會馬上殺了自己,這也就意味著有了周旋的空間。

    對於有志於長壽的柳輕候而言,即將死亡的威脅解除後,他也就完成了對後世今生第一次擄掠的心理適應,臉上的神色隨之開始恢復正常。

    “是啊是啊,好巧!人言百年修得同船渡,還請娘子看在這百年宿緣上,幫忙準備點熱湯洗個澡,另外再備兩身里外乾淨衣裳”

    說話時他順手指了指依舊在甲板上爬著,頭都不敢抬的姚仁。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一靜,繼而便響起一片爆笑,笑傻×那種笑,甚至就連領頭那女子都忍俊不禁的笑了。

    柳輕候臉上卻無半點笑意,迎著女子的眼神異常鄭重道:“我與這位姚公子皆是身嬌肉貴之輩,身子骨實在弱,也禁不住折騰。

    今晚先是落水,復又全身濕透經河風勁吹,再加上受此大驚嚇,風寒濕邪入體已是必然,不出一個時辰我二人便會發高熱,至於後面如何實在不敢言。這就是娘子想要的結果?”

    笑聲消失了,眾窮形惡相的妖怪們看著一臉嚴肅的小和尚有些發怔,MMP啊,耶耶專業劫持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碰上被肉票給威脅的,而且還是拿自己的健康來威脅,這尼瑪簡直是挑戰耶耶的職業尊嚴底線。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一章不科學,反自然!

    當下就有惱羞成怒的缺心眼小妖一把操出腰刀要炫炫職業必殺技,卻被領頭女子厲聲喝止,“船上想要熱湯沐浴,你是發失心瘋了吧?來呀,帶他們下去避避風,換身乾衣裳”

    看來這女人威信很高,雖然妖怪們臉色憤憤,卻還是領命而遵。

    柳輕候強行頓住正被推搡的身體,又補了一句,“船上若有蔥薑蒜就濃濃的煎一碗薑湯過來,要熱,要快,我頭上已經開始發熱,若不能在兩盞茶功夫內發身透汗,後果不堪設想。還愣著幹什麼,快呀!”

    直到被強行推走時,柳輕候口中還在不斷催促著快快。為首的女子看著他的背影緊咬著牙,忍了又忍總算是把攥著劍都攥發白了的手給鬆開了。“要不是這賊光頭還有用……哼……”

    在她身後那女子則是看著柳輕候咯咯笑出聲來,“孫家村時可沒看出來他是這樣的人,咯咯,有意思! ”

    “有意思的是他那張臉吧?”當先那人懟了她一句,沒好氣道:“小月紅你還不去熬薑湯,這可是你要的人!稍後還要趕路,他們若病倒了還真是大麻煩。賊和尚!”

    “是,勝春娘子”小月紅脆生生答應一句就走,背後勝春娘子又補了一句,“煎完薑湯把那姚家公子拎出來問問,這和尚……須是不簡單”

    柳輕候剛被推進船艙,立時就被一股濃濃的清奇味道給差點熏一跟頭,若非身後有妖怪頂著,他絕逼早就轉身跑出來了。

    太臭了,真是太臭了,幾十雙世上最臭的腳疊在一起散發出的惡臭,其恐怖級數直逼生化危機。絕非後世人所能想像。

    強忍住乾嘔進了一間艙室,看到妖怪遞過來讓其禦寒的被子和衣裳,柳輕候臉上露出大恐怖,繼而便是頂死不從,絕不肯換。

    雖然史書中,乃至《世說新語》中都曾有古人,還是古之名士捫虱而談的記載,並將之視為彰顯名士風流的佳話,但看書是一回事,真的看到蝨子亂跑的衣衫被子就放在面前讓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尼瑪怎麼換?就是牙咬碎也不行啊。想到這些黑油油,長相猥瑣的小東西在身上爬已是難以忍受,再想到它們會爬到身上的不可描述之地又啃又咬……哎呦,哎呦。

    每一個穿越者穿越回古代,或許都能發現自己從未被發現過的隱藏屬性——潔癖。特麼的不是你真有潔癖,而是這時代人,尤其是普通人的衛生標準是在太低,跟後世的落差之大簡直讓人酸爽。

    一個不肯換,一個堅決讓換,懟到一起小妖怪很快就毛了,掄著刀鞘給柳輕候來了兩下狠的,就這柳輕候也絕不屈服。

    “住手”小月紅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端著個粗陶大碗站在艙室門口,沒好氣兒道:“跟我來”

    柳輕候屁顛顛的跟在她身後捏著鼻子穿過狹窄的艙道,再走過一道厚厚板璧製成的門後,隱隱約約間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生化危機解除。

    年輕女子等柳輕候走過門後迫不及待的就把門給扣上了,還上了閂。而後她與柳輕候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放下捏鼻子的手,並長出了一口氣。

    板璧這邊是兩間單獨的艙室,還有一道狹窄到幾乎只有後世一磚寬的一道通往上方甲板的梯子。

    “那是我的艙室,進去吧”

    這女子所住艙室也很小,但勝在乾淨,牆上甚至還開有一個小小的能通風的窗戶。

    “我要脫衣服了”柳輕候接過薑湯走進艙室,反手把艙門給關上了。

    等那女子再進去時,柳輕候已經將衣服都脫下來搭在小窗戶前,本人則拱進地上的被褥裡包裹的嚴嚴實實在發汗,不消說那碗薑湯已是涓滴不剩。

    柳輕候真不是矯情,而是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實在不敢冒然生病,尤其是生大病。想想初唐四傑的王勃吧,前腳從海船上落水後腳就撈起來了,結果還是兩天后就死了。跟誰說理去?

    而他今晚遭遇的一切比王勃經歷的也不差,落水、吹風、驚悸,即便擱後世也極有可能大病一場,就別說現在了。在這鬼地方沒人疼沒人愛的,自己再不心疼心疼自己,還談什麼有志於長壽?

    女子看他這樣子咯咯又是一笑,也沒說什麼,轉身走了,順便在外面把艙門給落了鎖。

    聽到落鎖聲以及女子離去的腳步聲走遠後,柳輕候一直繃著的身體總算徹底軟下來,隨即就覺額頭上的筋一抽一抽的疼,繼而就想到了九娘子,想到她送自己離開長安時哭的那個慘嘍,然後又想到了無色……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邪了門了,這一覺竟然睡的很香甜。被艙外,尤其是頭頂的聲音鬧醒時透過小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來看,外面天亮了。而船此刻顯然是停住不動的。

    看完窗外後柳輕候趕緊摸了摸身上,尤其是額頭,還好還好,佛祖保佑沒有發燒。被褥倒是潮乎乎的,看來昨夜的汗發的夠透徹,到底是把風寒與濕寒都給逼出來了。

    濕透的僧衣也乾了,柳輕候起身正在穿時,艙門處傳來開鎖聲,繼而昨晚那個年輕女子進來了,“走吧”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說毛啊。柳輕候跟著走出艙室上了甲板,先就見到兩岸烏壓壓如斧子劈過般的峭壁群山,以及山腳兩邊既尖且利的嶙峋亂石,而被兩山夾持著的河道水勢惡的看著都眼暈。也就船停的這處近岸邊稍稍穩當點。

    好特麼一個窮山惡水,不管拍哪個難度係數的剿匪記都妥妥夠用了。

    還沒看兩眼就被催促著下船,柳輕候下船後搶著在河邊洗了把手臉漱漱口後就被人用布蒙住了雙眼,身後還有小妖怪噁狠狠的威脅敢亂動就砍手跺腳。

    身後船離岸起航的聲音響起時,他們也動身了。

    柳輕候是被人領著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一直走一直走,除了中午在一處山谷中歇了大約半個時辰混了點湯水進肚外,其他時間就再沒停過。

    但讓他心裡隱隱吃驚的是這分明是在山里,但腳下的路卻挺平,縱然有上坡下坡,但坡度卻很小,這不科學,這反自然哪!

    然則這問題現在真沒法兒深究,可憐他後世今生哪兒走過這麼遠的路啊,還特麼一點都看不見,走到最後感覺腳都不是自己的,真真是一步都走不動了。

    就在柳輕候準備賴在地上耍死狗時,前方不遠處一個興奮的聲音喊起來,“到了!”

    柳輕候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氣如牛。

    眼睛上的蒙布取下來了,適應後看到的是前方高處兩山夾持中的一座寨門,純實木,且還都是百年以上老樹製成,夯實的很。

    被小妖怪推搡著走過最後一截窄窄的山路穿過寨門,柳輕候腳下猛然一停,不是累的,而是驚的。

    我靠,除了少個山洞外,這不就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嘛!

    寨門後是一大片被峭拔群山包裹著的平地,那地平的呦簡直跟地毯似的。顯然已被開墾過的土地上點綴著不少遠看超有意境的茅屋,以及大片大片的桃林李林。

    這地方、這景色,造物之神奇莫過於是。

    文人雅興剛抒發了一下,《桃花源記》在腦子裡還沒回憶全乎,身後小妖怪的推搡就來了,哎呀,你跟這文盲就特麼沒法兒說理。

    此時天色已經快要黑了,當晚啥都沒說,柳輕候被安頓在一間小黑屋裡,吃了點糙米飯後就早早睡了。

    實在是累的太慘,就連走了一天的腳丫子臭的熏死人也沒顧上管,人哪,都是慣的。

    又悶了一夜好覺,從前天晚上姚家別業驚悚劫持以來消耗的元氣總算是補的差不多了。早晨起來,柳輕候衝著負責看管他的小妖怪正肅聲道:“傳個話給你們能當家做主的,我要熱湯沐浴,還要青鹽漱口,否則我拒絕與任何人談判。快去!”

    話一說完,他就馬上把門給關了,並將身子緊緊頂住門。而後就是呆萌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的小妖怪罵聲,踹門聲,以及最後罵罵咧咧的悻悻離去聲。

    柳輕候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他要的熱湯及鹽,這個澡洗得那個一個痛快徹底,洗完並吃完比豬食強不了多少的早餐後被帶到了一間草木結構的大廳。

    乍一見到大廳匾額上寫著的三個字時,他好懸一個趔趄栽在地上。

    聚義堂!

    再看看匾額旁邊布幌上用金線繡著的“替天行道”四個大字,柳輕候都懵缺了,尼瑪這到底是哪兒出錯了?是你們也穿了?還是我穿錯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二章不動腦子怕是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柳輕候是被一聲大吼給驚醒的。等他睜開眼看清楚發出吼聲的那張臉時,瞬間錯亂的以為穿回了《三國演義》

    這張臉太特麼合乎《三國演義》中張飛的形象設定了,豹眼、獅鼻,還有那一臉大鬍子的虯鬚,媽呀,這是妥妥的特型啊,進三國劇組都不帶化妝的。

    臉是張飛特型,身板子卻是進《終結者》毫無壓力,柳輕候瞅瞅他那胳膊,簡直比自己的腰都粗,我擦,在這個吃牛肉得藏著掖著,更沒有蛋白粉的年代,這得天賦異禀到什麼程度才能長出這麼牛叉的肌肉群。

    “快走,該干活了”對了,這貨的聲音也符合三國,當真是聲如雷鳴,震於屋瓦。

    說話間這猛將兄手一伸,就跟掐隻小雞子似的把柳輕候提溜起來往外走去。看來,他應該就是那勝春娘子安排的監工了。

    推著押著到了一處山腳下,此間早有一些作農人打扮的妖怪們在此等候,看到柳輕候的狼狽樣子後儘都不厚道的笑了,而他們越是笑,那人形猩猩般的監工便越是得意,越發有折騰柳輕候的興趣了。

    這尼瑪活生生就是個沒進化完全的禽獸,柳輕候之於他就像個不斷通過摔玩具來贏得關注的熊孩子手中的玩具,身體強壯的反自然,心智卻低的你都沒法跟他交流。

    不行,得想個法子,要不然不管大人怎麼交代,熊孩子手中的玩具最終都得被玩兒壞。

    柳輕候一邊給看耍猴一樣看著他的妖怪們分派活計,或伐木,或取竹,一邊在心裡急速盤算謀劃。

    妖怪們笑嘻嘻的,誰也不把柳輕候真當回事兒。正在他們散漫到極致時一聲嬌叱響起,昨天那個月月紅拎著一隻小竹籃走了過來。

    看見是她,眾妖怪們眼睛頓時就亮了,眼神裡的貪婪跟一個個火點子一樣,而那人形凶獸般的監工更是不由自主的撐起雙臂,就像開屏求偶的孔雀般晃來晃去。

    可惜月月紅卻沒給他個好臉色,“閃開!龐熊,還有你們可聽好了,無花僧乃是勝春娘子的貴客,有通神求雨的大神通,你們若是對他不恭敬,遭了報應可是咎由自取”

    聞聽此言,柳輕候心中不僅沒有輕鬆點兒,反而恨不能一腳給這婆娘踹死。MMP,一個漂亮女人對著一群火星子四射的荷爾蒙分泌器誇另一個男人,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果不其然,月月紅話音剛落,一道道不善的眼神就著落在了柳輕候身上,各種怪話更是此起彼伏。

    “呦,這小和尚會求雨哎”

    “求哇求哇,求一個我們看看”

    “瞅著就是個靠臉在女人跟前混飯吃的慫貨,還求雨……”

    月月紅走到柳輕候面前,“來,別理這些粗胚”說話間放下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竹籃,從裡面取出兩張麵餅、半爿肥雞,甚至還有一甌酒,“快吃,吃啊,吃飽喝足才有力氣乾活兒”

    看看周圍這些眼神吧,看看那人形凶獸都已經攥起來的拳頭吧,不,那不叫拳頭,那叫錘子,這還特麼吃毛啊。

    柳輕候似笑非笑的看著月月紅,用跟勝春娘子一樣的稱呼方式道:“多謝小月紅,只是貧僧還未曾洗漱,手面污穢不潔,實不敢領”

    “那就去洗,呶,哪兒就有水”

    柳輕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到山根下的一個小池沼。

    臉上笑瞇瞇,心裡MMP的到池沼邊蹲下,雖然沒有人跟上來,但柳輕候能感受到背上火辣辣的眼神,更能想到稍後小月紅一走後妖怪們的表現。

    怎麼辦?

    心中急轉之時,浸於水中的手掌驀然感覺到一股滑膩,本能般的抽手而出後,才看清楚那些滑膩膩的東西竟然是一片蛙卵,這些蛙卵大約剛排出不久,作為受精卵的黑點小到幾乎看不見,外麵包裹著受精卵的膠質膜在陽光下近乎透明,他剛才無意間碰到的就是它。

    看著遇水膨脹且有很大黏性的膠質膜,柳輕候腦海中驀然冒出一個念頭,而後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洗完手臉走回去時的步履變得安詳從容。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三章知識就是力量!

    回到月月紅身邊後柳輕候也不與她多說,撕開雞肉用麵餅裹住,而後一口肉夾餅一口酒的吃起來,甚是快意。

    他這番做派頓時引來妖怪們的譏嘲喧嘩,小月紅欲要呵斥,柳輕候吞下口中麵餅,面帶淡淡笑容提高音量朗聲道:“女施主可知寒山拾得故事否?”

    “啊?”月月紅不防他在這時竟然還有些說故事,楞了一下後搖了搖頭。

    寒山、拾得本就是唐朝僧人,生活年代大約就在開元或稍早,此時的他們遠不像後世那麼出名,月月紅不知道乃是柳輕候意料中事。

    不過他臉上卻沒顯露出來,只是竭盡全力的放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莊嚴寶相,“女施主饋我以朝食,貧僧無以為報,願以二神僧佛偈相贈”

    說話間,柳輕候在極力放出莊嚴寶相的同時,趺坐在一片瑩瑩碧草上的他也在微調著方位及坐姿。

    改較為隨意的趺坐為正坐,調整方位為正背對朝陽,一併藉著撣麵餅屑的動作整理僧衣使之更整齊蓬鬆。

    柳輕候的出奇之舉明顯吸引到了月月紅及那幫子妖怪們,“你說”

    柳輕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的朗宣了一聲佛號後方才以竭盡所能的空靈之聲道: “寒山與拾得乃西天靈山佛國佛祖駕前文殊與普賢二菩薩,因憐世人苦海沉淪而不自知乃化身降世,以大慈悲佛法度化眾生”

    自東漢靈帝時佛法東傳以來,至於隋唐已是其發展的大盛期,雖山野百姓也不陌生。寒山拾得他們不知道,但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卻是人盡皆知。

    耳聽柳輕候說的是這兩位菩薩的故事,本就已經不多的喧嘩聲完全消失了,甚或還有不少人聞聽佛祖及二菩薩尊號後當即低聲念佛的。

    穿越回古代,尤其是宗教的大盛期就這點好,信眾夠多,越是底層越信,還越虔誠。

    面對低聲念佛的妖怪,合十於胸前的柳輕候向他們遙遙一禮,口中再宣一聲佛號為答。

    這個做完之後,柳輕候才在全場注目中續接道:“無奈世人肉眼凡胎不識菩薩金身,不僅不尊之重之,反倒謗之、欺之、辱之、笑之、輕之、賤之。寒山本欲以大佛法之力懲戒此無知凶頑,卻為拾得所勸”

    言至此處,柳輕候的目光一一掃過眾妖怪後深吸一口氣道:“寒山問曰: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眼神由對面的小月紅轉向監工龐熊,並緊緊鎖定他的目光,口中卻是毫無遲滯,“拾得對曰:'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日,你且看他!'”

    說話未停,語速也未變,但柳輕候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宏亮,直至“不要理他”時已如洪鐘大呂,震動當場。

    柳輕候披僧衣混飯吃的本領可是經過孫道斌、王夏卿等人認證過的,此時面對這些妖怪們火力全開,他們哪裡承受的住?

    沒讀過一天書卻又虔誠的妖怪們看看龐熊,再回過頭來看看柳輕候,就見正背對著朝陽誦念佛號的小和尚靈眉秀目、法相莊嚴,在微微山風中輕輕拂動的僧衣衣緣隱隱然在放出莫可名狀的柔和光輝。

    一個小妖怪訝然失聲,“佛光,是佛光!”

    就在這時,三聲佛號宣完的柳輕候沒給他們時間研究光的性質——究竟是佛光呢還是綾制玉色僧衣對朝陽的反光。

    站起身,提過空空如也的小小竹籃,柳輕候向小月紅道:“一飯之恩無以為報,便以清清山泉為女施主沐手為謝,阿彌陀佛!”

    說完,拎著竹籃緩步而去,山風吹動僧衣下緣,飄飄灑灑似欲臨風輕舉。

    直到他快走到池沼邊時,妖怪們才反應過來,其間尤以龐熊的聲音最大:“那是竹籃,竹籃打水,打個屁啊,這個和尚是個失心瘋的騙子”

    此言一出,好奇的應和蜂擁而起

    “是啊是啊”

    “竹籃打水,那不是一場空嘛”

    “哎呀,如此好法相的和尚怎麼是個失心瘋?”

    就在群起蜂議中,柳輕候回來了,手中穩穩提著竹籃,當他將竹籃捧至月月紅面前時,倒抽涼氣的驚呼聲在聚上來圍觀的妖怪們中間轟然而起。

    “有水,有水,真的有水”

    “沒漏,沒漏啊”

    “竹籃打水,這和尚居然真是在用竹籃打水”

    ……

    轟然的驚議聲中,月月紅怔怔的看著柳輕候捧著的小竹籃,看著竹籃底部盛著的清水,而後在柳輕候“請女施主沐手”的催促聲中伸手進去,莫名的神奇與點點恐懼使得她根本不敢多洗,僅僅是蘸濕後就縮了回來,好像這小竹籃會咬手一樣。

    待她洗完,柳輕候有意無意將竹籃在人群中轉了一圈,並刻意在暴瞪雙眼的龐熊面前多停留了一會兒後方才單掌立於胸前,“阿彌陀佛,一花一世界。佛說一滴水中有八兆四億生靈,切不可空造無端殺孽,既來於水,自當歸於水”

    宣佛完畢,柳輕候方才拎著竹籃中水重又回到小池沼旁,眾妖怪及月月紅怔怔的看著他躬下身子,看著他將水倒回池沼,看著他將竹籃在地上輕輕的磕動,似乎正在將依然附著於竹籃上的生靈回歸於水,看著他最終就將竹籃在水中洗了又洗後方才轉身回歸。

    回來人還沒站定,從剛才起就一直喘著粗氣的龐熊已一把搶過竹籃,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而後這人形凶器更是拎著竹籃往池沼跑去。

    他這一跑,帶著妖怪們都跟了上去,就連小月紅都去了。

    柳輕候剛才早藉著洗籃子把那些水邊的蛙卵都盪進了枯草堆中,此時復有何懼之有?站在那裡氣定神閒的看著龐熊在池沼邊一邊邊竹籃打水,一邊邊一場空。

    不知多少遍後這廝驀然將水又漏光的竹籃扔在地上,上去狠狠踩,拼命踩。看熱鬧的妖怪們開始往回走,只是距離柳輕候遠遠的就避開了他正面的方向似是不敢阻擋他的目光。

    而他們自己看向柳輕候的目光則是複雜的要命,在這些複雜的眼神中柳輕候找到了他最需要的——畏懼,有此就夠了!

    妖怪們避立於柳輕候兩側,無一人敢與他正面對視,也都跟他一樣靜靜看著發洩完畢後從池沼邊走回來的龐熊。

    龐熊的腳步很重,眼神遲疑、散亂、惶惑而畏懼,不等他靠近,柳輕候驀然並指如劍隔空點著他厲聲叱道:“罪子,跪下!”

    龐熊的腿猛然一軟,但他終究還是沒跪下去,一雙環眼倔強慌亂的掃過正圍觀他的眾人後驀然撒腿狂奔,邊跑邊吼,“要耶……我跪你,絕不!”

    柳輕候看著他跑的方向沒動,只是口中宏聲道:“我佛有菩薩蓮目低垂,無盡慈悲;亦有金剛怒目猙獰,神兵伏魔,癡兒癡兒,還不悟嗎? ”

    龐熊終究是跑走了,柳輕候自然不會去追他,只是說完這番話後向著他的背影連宣三聲佛號,與之前的力求空靈不同,這三聲佛號間隱有錚錚殺伐之音。

    小月紅神色難明的走了。柳輕候來時喧鬧的場景就此變得靜寂無聲,此後的任務分派更是順利的不像話。

    不管分派誰幹什麼沒一個犟嘴的,而且幹起活來那叫一個踏實,有神佛之力在,讓監工去死!

    看著溫順如羊,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妖怪們,柳輕候心底長鬆了一口氣。

    MMP啊,看來想要降妖除魔終究還得靠佛法無邊,你們這些妖孽真當哥這僧衣和苦行頭陀髮型(寸頭)是玩兒假的?

    輕鬆完畢就是慶幸。人終究還是得讀書,尤其是對於將來某一天有可能會穿越的就更是如此,哪怕那是看似沒用的閒書呢?不穿越你就不知道啥才叫知識就是力量!

    力量啊,哥!

    包裹並保護青蛙卵的膠質膜遇水即膨脹,透明無色卻黏性極強,以此物糊在竹籃底部及四邊,就如同給籃子做了一層隱形防水,短時間裡用來打水綽綽有餘。

    這本就是明清時期的神棍們在民間招搖撞騙,屢試不爽的秘傳法門之一,柳輕候偶於雜書中以獵奇趣聞見之,當時看時只是逗悶子,誰能想到穿越後幾乎能救命。

    知識就是力量!這話是誰說的?說的真特麼太好了,來,貧僧給你三十二個大頭贊。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四章聖僧的誕生

    妖怪們兢兢業業去準備材料了,一時空下來的柳輕候也沒閒著,在池沼邊停留良久,復又於野花從中悠然漫步。其面容清俊,姿態嫻雅處儼然曠世之高僧,引得妖怪們偷覷不已。

    這一天干的紮紮實實,晚上收工時天色都黑了。不過柳輕候卻並沒有急著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眾多關注的目光中往龐熊住的房子走去。

    龐熊住在一長排茅舍中間的一間,其人正在房外闊大的土場子上魂不守舍的發呆,遠遠看到柳輕候過來,當即從蹲著的石頭上跳下一溜煙跑回房間,並“嘭”的一聲把粗陋的木門給關上了。

    柳輕候見狀滿是悲憫的長嘆一聲,而後也沒強行推門,甚至就連叩門都沒有,只是在眾人的注視下伸手將木門拍了幾拍,如父母之責撫迷途之子般口中重複著上午龐熊跑時曾說過的話,“癡兒癡兒,還不悟嗎?”

    龐熊終究沒開門,柳輕候拍完也不為己甚,只是再度悲憫的長嘆了一聲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命看管並負責他飲食的小妖怪取些水來。

    若是換了昨天柳輕候這樣吩咐,小妖怪不僅不會理他,甚至有可能要揍他。但此刻那小妖卻是什麼都沒說,乖乖的打了水來。放下後才去拿吃的。

    目睹小妖怪走後,柳輕候看看正對著斷崖峭壁的窗後,袖中悄然滑出一個草團。

    厚厚的草團落在地上,顯現出的是一條已經死掉的鱔魚。為抓住這條黃鱔,柳輕候白天在水邊可真是沒少費勁。

    丟掉鱔魚後伸出手往擱都擱不穩的黑瓦盆裡洗,攤開的手上有著明顯的血跡,反复搓洗過又湊到鼻子上聞聞再無味道之後,柳輕候心中的膈應才算徹底消失。

    抓鱔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要這一點鱔魚血,而取鱔魚血的目的則不過是藉那幾拍的功夫趁著天黑塗到龐熊的門上而已。

    這個夯貨今天終究還是沒有徹底服氣,若不徹底將之降服只怕改天難免再生反复。還是極冨鬥爭經驗的毛爺爺他老人家說的好啊,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要嘛別搞,要搞就得搞熄火。

    柳輕候洗完擦手時,窗後傳來一聲“喵嗚”的輕叫,不知從哪裡跑出的一隻貓大大的不勞而獲了一回。

    晚飯依舊粗疏,但柳輕候吃的卻是很快意。吃完請那小妖怪給整點蜂蜜調水喝以助睡眠,小妖怪還真給整來了,雖然不多,品質卻是上佳。

    一夜好睡,隔天一大早柳輕候沒等人催也沒等人叫,徑直自去了昨天的料場,他到時一人也沒有。

    取過昨天採集後藏好的花蕊花粉,再以隨身帶來的一點蜂蜜調之,待其調勻之後輕輕塗抹在手上、脖子上以及腳踝裸露處。做好這一切的柳輕候便到了山泉匯聚的小池沼邊一塊大石上盤膝端坐。

    沒過多久,當妖怪們開始陸續來到料場時,一隻隻的彩蝶也循著甜香覓味而至,於是眾妖怪們就看到了讓他們終生難忘,並在此後的歲月中不斷向人轉述的一幕神蹟。

    初升的朝陽下,一個靈眉秀目的小和尚正盤膝坐於石上合十做著誦經早課。雖然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他的莊嚴寶相,但其衣緣處的湛然佛光卻是清晰可辨,而就在佛光的外圍,無數亮麗的彩蝶正圍著那和尚翩然起舞,既不遠去,也不離散,似是在聽經一般。

    那朝陽、那佛光、那彩蝶、還有那隱隱傳來的誦經聲,親眼目睹如此神蹟的妖怪們傻了愣了,瞪著眼睛翕張著嘴唇卻說不出話,腳下更是不敢往前邁出一步,唯恐驚擾了那彩蝶繞身、佛音梵唱的神聖。

    傳說中梁武帝時有聖僧云光法師講經動於天地,天上乃有香花紛紛墜落。但那畢竟只是傳說,眼前和尚誦經引得彩蝶環繞,前來聽經領受佛法卻是親眼目睹,就在眼前活生生上演,且仍在繼續上演的神蹟啊。

    妖怪群中也不知是誰率先喊出了一句“聖僧”並撲通拜伏於地,當即引來其他人恍然大悟的追隨。一時間遠處石上和尚誦經,近處地上信眾拜伏,口中聖僧不絕。

    正在這時,又一幫子人走了過來,當先的正是龐熊。這些人到後看到眼前神異,再見到遍地跪著的那些妖怪,繼而想到昨晚的事情,撲通撲通也接二連三的跪了下去,跟著口呼聖僧及佛號,且是叫的比之前那些人還大聲。

    唯有龐熊穿過人群一步步向柳輕候所在的大石走去,龐大的身軀似是不堪重負。

    不等他靠近,誦經完畢的柳輕候已然在石上站起身來。而隨著他的動作,那些翩飛不絕,甚或是已經落在他身上的彩蝶也並不離去。

    當此之時,佛光面積更大,衣袂紛飛的更加飄逸,柳輕候立於石上並指如劍遙遙點向虛空之外的龐熊,口誦佛號如洪鐘大呂,“癡兒癡兒,還不悟嘛?”

    其手指所向,十餘隻彩蝶上下翻飛,此情此景之神異落在目睹者眼中,除了佛號與聖僧二字外實已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

    佛法無邊,柳輕候虛空彩蝶環繞的五指有若如山之重,直將昨日死都不肯跪下的龐熊健碩身軀壓倒於塵埃之中。

    眾目睽睽之下,桀驁不馴的龐熊跪下了,直挺挺跪在柳輕候手指所點的方向。

    俟其跪下之後,柳輕候下了大石,不過卻並未走過來。而是到了小池沼旁行三淨之禮。待其用水濯洗過後,抬頭似對那些彩蝶說了些什麼,方才一直環繞著他翻飛不離的彩蝶紛紛四散而去,就如同聽完高僧講法後四散回家的信眾。

    彩蝶散去,綾羅綢緞中綾制的玉色僧衣雖然反光效果很好,但方位變換後所謂佛光也就消失了,從小池沼處一步步走過來的柳輕候又恢復成普通僧人模樣。

    一路走到龐熊面前,柳輕候看著他那滿佈驚恐的臉和滿是血絲的眼,又將目光掃過跪拜的眾人後,方才一手平攤以手掌覆於龐熊頭頂,緩緩摩挲一周,口中柔聲出言:

    “佛家三寶,佛、法、僧之謂也。三寶皆須禮敬,不得輕慢。你昨日有不敬三寶之逆行,遂有昨夜難以安眠之薄懲,因果報應,孰能逃之?然我佛慈悲,廣開方便之門,今爾既已知悔過,昨日之罪行便由貧僧摩頂解之,癡兒癡兒,當以此為戒,慎之慎之! ”

    隨著柳輕候手掌的摩挲與柔聲解勸,龐熊臉上恐懼之色漸漸消退的同時,一雙大環眼中竟有眼淚流出,待柳輕候說完,這個健碩如山的漢子一頭磕在柳輕候面前,“梆”的一聲聽的人牙疼。

    龐熊最終被強行勸走了,他昨夜折騰的不輕,現在需要好好補個覺。而後柳輕候分派活計,眾妖怪們一邊幹活一邊閒聊天,聊天的主題自然就是龐熊昨晚的遭遇。

    龐熊昨晚被鬼纏上了!

    這是所有聽說此事之人的共同結論,也是龐熊自己的結論。

    要不是被鬼纏上怎麼會那麼邪?暗夜之中不斷有人叩門,乃至是抓門,對,就是抓,就像鬼爪在門上劃過的聲音。

    但無論他以多麼快的速度去開門,哪怕是人就躲在門後,看到的始終是空無一人。

    只聞敲門聲,不見敲門人,這……一次是驚,兩次是惱,到了三次四次,源自於內心最深處的對於黑暗、未知與神鬼的恐懼就開始發酵,膨脹直至把整個人吞噬掉。

    龐熊守在窗口,沒有人;守在門口沒有人,但只要他一關門,很快那似乎是發自九幽地府的叩門聲就會“空空”的響起,一聲一聲不是敲在門上,而是敲在他的心上。

    無邊暗夜,萬籟俱寂中,不明來歷,根本不可能是來源於人的敲門聲一遍遍響起。

    終於龐熊這個獨對虎狼都不懼的猛漢子怕了,怕到再也不敢關門,怕到不敢合一下眼睛,因為他總是感覺就在門外無垠的黑暗里分明藏著什麼東西正在窺伺著他,那東西或許就在身邊,或許就在……身後。

    人的終極恐懼是未知,而黑暗中的未知則又會加倍加重這種恐懼,其力量甚至能把人活活嚇死。龐熊最終熬過來了,恐懼固然沒嚇死他,卻將他所有的桀驁打的煙消雲散。

    當天邊露出第一縷晨曦,煎熬這繃了一夜的龐熊心裡想到的就是柳輕候,是他那句縈繞在心裡,無論如何也趕不走的“癡兒癡兒,還不悟嗎? ”

    而後就是左右的開門聲,和門裡邊探出來的因過於驚懼而蒼白的臉。昨夜不僅是龐熊煎熬了一夜,他的左鄰右舍都受了他的牽連沒誰能合眼,只不過不敢開門罷了。

    於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也就有了此刻妖怪們津津樂道的關乎聖僧神異的談說。

    除了柳輕候誰也不知道發出叩門聲的本就不是人,也更不可能是鬼,只不過是被鱔魚血吸引來的蝙蝠,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竹籃打水、空手招蝶、厲鬼叩門,這些幾百年後招搖撞騙的鬼蜮手段現在還遠遠沒有出現,所以當它第一次亮相,又是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之地時其所發揮的威力之大,甚至遠超始作俑者柳輕候自己的想像。

    不過是兩天一夜,他這個狼狽而來的階下囚就成了花果山的聖僧,先有其實,後有其名,名副其實的聖僧!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5



第二卷一百四十五章這要是真的,我的天哪!

    柳輕候隨意趺坐在桃林中的一片茵茵碧草上,慵懶的打了個呵欠後就著左手邊的蜂蜜水吃了幾個右手邊酸甜可口的漿果,而後稍稍調整姿勢靠著背後的桃樹闔上了眼睛。

    現在距離早晨起床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離中午歇晌更早,在最適合幹活兒的好時候裡他卻無事可干。除了動動嘴分派分派之外,別的活兒他還沒伸手早就被人給搶了,順便別人幹活的同時還將山里能弄到的最好出產千挑萬選後給送了過來供奉於他。

    尤其是在兩天前第一架自轉筒車成功架設後這種情況就更加的變本加厲了。筒車的架設成功使他的聖僧光環愈發熠熠奪目,而經過第一架的成功後,跟著他幹活的人也自掌握了本就不難的製造方法,自覺自願幹的很嗨,這下子就連唯一一點指手畫腳的活兒也沒了。

    雖然還頂著個名頭,其實是閒的要死,於是柳輕候就在這蓓蕾已綻的桃李林中做起了甩手大爺。曬著太陽賞著花,喝喝蜂蜜水吃吃甜漿果,熊大熊二也不過如此了,看他這樣子要說自己是階下囚,尼瑪鬼都不信。

    人都成聖僧了再打聽點消息可就容易多了,於是他就知道了那勝春娘子她們為什麼會在孫家村。

    無妄之災加不作不死啊。

    都是讓乾旱給鬧的,或者說都是讓糧食給鬧的。這年頭碰上大旱就連官府都得出動組織求雨,勝春娘子最初帶人去長安的目的也是要找人來花果山求雨,至於怎麼個找法那就不言而喻了。

    瞅瞅,封建迷信的力量有多可怕?

    只不過她們要求太高,天子腳下首善之區的防衛又太嚴,最終只能鎩羽而歸。歸程偶然間在孫家村借宿,結果卻撞上了他這個裝神弄鬼后居然還真求下點毛毛雨的倒霉蛋,於是乎……

    信封建迷信的撞上搞封建迷信的,其結果就是被惦記上了,然後這次劫持就被捎上了。

    隨後他也了解了這幫子妖怪們的出處:有最早來的逃戶,譬如掌握著此山此谷的塗家,據說就是隋末天下大亂時就佔據了此地的老土著,勝春娘子就姓塗。

    塗家之外,山中還有扛不住生命威脅及繁重苦役的逃丁;有破產的漁戶及搶來的女子;近幾年又多了些逃亡的礦工。總之這就是個塗家領導的無產階級大雜燴。

    而在幾天的接觸中,柳輕候對花果山的印像也在改觀。原想著這就是個土匪窩子,但在領著他們伐木建造自轉筒車時才發現,除了那幫子逃來的礦工外,跟著他幹活兒的大多數人對於種田增產的興致其實遠比殺人越貨來的大。

    幾天下來,隨著對這一片化外之地了解的越多,柳輕候心中的兩個疑惑也就越大。此刻靠在桃樹上看似安閒的他就正在思忖著這兩個不解的疑惑。

    疑惑之一是這幫子妖怪們幹嘛要劫持姚仁?那可是姚家啊,豈是好動的?此舉跟捅馬蜂窩何異?這與此間想要閉門過清靜日子的主流思想嚴重不符。

    事物反常必有妖異,只是這妖異究竟妖在何處?

    疑惑之二是前幾天下船的地方地勢如此險惡,周遭又都是刀劈斧削般的群山,怎麼會有平道至此?而且還是走了將近一天的平道?

    難倒……在這堪稱大唐江南漕運進京腸梗阻的三門山中,竟然藏有一條直道?

    這個念頭第一次在腦海中出現時,柳輕候“唰”的直坐起來,全身寒毛都為之一炸。他自己都被這個想法給嚇住了,我靠,這要是真的……天哪!

    剎那間突然冒出的念頭讓柳輕候的慵懶不翼而飛,心砰砰跳的飛快。定了定神後,他起身往正熱火朝天干著的人群走去。

    一番頗費心思的打探後,卻發現對於那條極有可能存在的山中直道,跟他幹活兒的皆是一無所知。再一問,我靠,這些人居然自打來到此地後就再沒出去過,既然都沒出過山,知道個屁路啊。

    不過這個雖然沒打探出來,收穫卻還是有一點的,譬如關於那個一起被劫持過來,但這幾天卻始終沒見到的姚仁的消息。

    柳輕候現在就知道他是病了,而且病的還不輕,正由五先生照顧著,但五先生是誰?住在哪棟房子裡卻沒人說。大家不約而同的迴避了這個問題,且在提到五先生時的表情很古怪。

    路的事情狗屁都沒打探出來,但他打探的舉動卻是引發了嚴重後果。當晚柳輕候正在舒服的齜牙咧嘴的燙腳時,勝春娘子抄著解首刀就進來了,那股子勁兒活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柳輕候當然是做出瑟瑟發抖狀,保證以後不再亂說亂動後勝春娘子才悻悻而去。

    目送她的背影去遠,柳輕候嘴角翹起一抹笑容的同時心中狂跳。我靠靠,看來那條直道十有八九還真是有哎……天哪!

    一天天的磨著,柳輕候到花果山已經有七天了。

    這天下午,一天的忙碌行將結束時,勝春娘子口中的小月紅從遠處那片桃林中轉了出來。

    見是她來,正忙亂著收工的妖怪們邊起哄般向著柳輕候謔笑,邊用一雙雙貪婪的目光盯著越走越近的小月紅,從漂亮的臉到婀娜的身姿。

    過去幾天小月紅沒事兒時都會在收工前後過來晃晃,柳輕候都快習慣了,妖怪們大約也看出了小月紅對和尚的意思,雖然感覺怪怪的,但這年頭兒民間夥居和尚的例子也不少,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聖僧法力再強那也是男人,只是如此以來起哄的聲音更大了。

    坐在一根枯木上看著裊裊走近的小月紅,就連柳輕候都不得不承認她的顏值和身材即便是放在外面也都算不錯了,更別說這麼個近乎封閉的山里世界,這些個妖怪們要是不冒火才叫見鬼了。

    等小月紅真個走近時,妖怪們也都走了,被她那冷冰冰的臉色給攆走的。

    站著目送他們都走了之後,小月紅側身在柳輕候身邊不遠處坐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同一樹桃花,“今年真是太旱了,若是往昔到了這個時節桃李花怎麼著也該開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是山里,晚點也正常”

    小月紅看著桃林的眼神轉到了柳輕候身上,嘴裡喃喃低語重複著柳輕候剛才吟出的兩句詩,眼神也隨之水潤潤的變成了流波。

    柳輕候看著小月紅柔情中帶著些迷醉的眸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扇自己嘴上,賤,叫你賤,明知道她最受不得的就是吟詩,怎麼就管不住。

    這個名叫小月紅的年輕女子受不得吟詩也是柳輕候這幾天刻意摸索的發現之一。

    兩人正兒八經的說話時沒什麼,就算不正經的閒聊天也沒什麼,但只要一吟詩,尤其是一吟那種詞采華美的詩,尤其是名句,小月紅的眼神和神情必定會有變化,幾次試下來之後真是屢試不爽。

    當下不過是又一次的驗證,看看她那柔情似水中帶著迷離的眼神吧,多麼像偷了酒喝之後暈乎乎的九娘子,只不過九娘子暈的是酒,小月紅暈的卻是詩。

    他不僅暈詩,也暈蕭曲,柳輕候甚至極疑她還會暈書畫。

    柳輕候避開小月紅眼中的流波,心底微微嘆了口氣。生在土匪窩子裡的人偏偏長了一顆愛好藝術的心,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後世許多的勵志故事或是電影,貧民窟中吃飯都難以保證的小女孩看著艷麗舞裙時那單純而又熱烈的眼神。

    這小月紅就是個唐朝版的“大眼睛女孩”,讓她暈的絕不是那些小妖怪們以為的自己的臉或是驅蝶馭鬼的神通,而是其天性中對藝術之美好的追求,只不過這一點連她自己都還不明白罷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一百四十六章五先生

    見柳輕候避開了自己的眼神,小月紅有些黯然,語調也倔強起來,“不!花果山四面群山包裹,地氣其實並不冷,每年桃李花開只比你詩句中所說的人間晚幾天而已”

    “那可不是我的詩,那是白樂天的名句”

    “白樂天?他也會吹簫嘛,跟你一樣俊?”

    柳輕候無語了,白居易還要將近五十年才出生,誰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顏值多高?“我也沒見過他,也許吧”

    小月紅還要再說什麼時,一個小妖怪匆匆忙忙跑過來,眼睛冒火的看了看小月紅,恭恭敬敬朝向柳輕候,言說五先生要見他。

    六七天下來,柳輕候已經聽過五先生多次,雖然一次沒見過,卻深知他的影響力在這片小天地中可謂無處不在。

    現在終於能一睹其人了,卻不知他為什麼要見自己?

    “五先生人很寬厚的,你去,沒事兒”

    小月紅的話讓柳輕候稍稍放鬆了些,跟著殷勤的有些過分的小妖怪走了大約一柱香功夫,就進了一處外表看不出什麼異常的院子。

    院子不算大,裡面的器物也不多,但收拾的非常乾淨整潔,除此之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裡面花樹遍植,望之生機勃勃。

    小妖怪將柳輕候領到院子後方一個類似於小花園般的處所後轉身走了。園子裡空寂無人,倒是一側的茅舍中隱隱傳來淡淡的藥香及腳步聲。

    柳輕候沒冒然進去,見園中一角的桃樹下放有石幾石凳,遂上前坐了安靜等候。

    大約又是一柱香後,一個面容望之只在四旬,鬢角卻已見白髮的男子從那茅舍中走了出來。其人大眼、黑膚、闊口看著是個粗疏人,但外在呈現出的氣質卻很溫潤。

    這應當就是正主了。柳輕候起身一合十,“見過五先生”

    那五先生一邊甩著剛剛洗過的手一邊走了過來,臉上笑著,“山間野人焉敢在名士駕前稱什麼先生,徒惹人笑耳!某家塗五,這幾日因是忙於姚公子之病情,怠慢貴客,還望勿怪”

    塗五音質很好,說起話來如金聲玉振,但聲音卻不大,有著明顯的氣虛之兆。見他主動提及姚仁,柳輕候忙問道:“姚家小公子病情如何?”

    “雖不至於惡化,但要想痊癒也難。某聽小女說了當夜之事,無花僧你當時的措置可謂精穩,莫非也曾習過醫?”

    說到姚仁的病情時塗五的臉色很沉重,再結合這一問,柳輕候已然知道他喊自己來的目的,至少是目的之一是想看他會不會醫術,能幫著會診姚仁。

    由此可見,姚仁的病勢怕是不輕,想想也不奇怪,他身子本就弱,怎麼禁得住那晚的折騰?如今看來病勢只怕是已經轉為沈疴。也就是後世所謂的急性病轉成了慢性病,麻煩嘍!

    且不說本身就不會,就是會這事也摻和不得。柳輕候當即搖頭,言說自己不及醫術,當晚的措置也不過是依據常識的安排。

    話說完才想到剛才他那句話中的“小女”二字,這“小女”指的是誰?如果是小月紅的話那她適才就不會用“五先生”的稱呼,這塗五居然是勝春娘子的老爹,嘿,父女倆的氣質差別真大。

    聽說柳輕候不會醫術,塗五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不過他強行振作著轉移了話題,“你的自轉筒車某昨日見過了,果然是匠心獨運,於我花果山可謂是大有助益,可惜……你到的太晚,那莽丫頭又下手太早”

    琢磨他話中的意思,柳輕候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五先生本無意劫……請姚公子來此?”

    “某早有意與姚家主事人一敘,奈何受身體拖累難以成行。但某要見卻不是這個見法,姚家畢竟早已不同往日。可惜那莽丫頭對我的心思一知半解,偏又碰上今年大旱,山中有乏糧之憂,她竟做出這般強梁行徑,真真是……”

    真來真去,塗五的話也沒說完,最終化為一聲憂思深重、心力憔悴的廢然長嘆。

    柳輕候口中也嘆了嘆,不過心中卻是在急速分析塗五剛才這番話中隱含的信息。其一,塗五與姚家是有淵源的,至少是塗家與姚家有淵源;其二,塗五早就有出山與姚家主事人一晤的打算,只不過因為他身體不好沒能成行。

    這兩點柳輕候都很感興趣,但最讓他感興趣的卻是第二點的根源,也即塗五為什麼要見姚家主事人,他想說什麼事?

    與此同時柳輕候也算看出來了,雖然明面上花果山在外主事的是那個動輒就亮刀子的勝春娘子,但此間真正的老大,或者是大腦卻是面前這病夫般的塗五。

    這本來也沒什麼,無奈現在的塗五因為身體很差而控制力減弱。女兒勝春娘子雖然行動力很強,卻是個胸大無腦的莽妞兒,這樣的搭配湊在一起不出事才叫見鬼,姚仁此次的被劫持就是花果山指揮失序的結果,* **還把自己給捎上了。

    兩人間沉默了一會兒後,塗五突然道:“聽小月紅說你長於洞簫,敢請為某演奏一曲?”

    雖然見面以來都客客氣氣的,但柳輕候碰上這樣的“敢請”他能拒絕嗎?

    不能拒絕就只能“欣然”從命,塗五見狀起身親取了一支尺八長蕭出來。

    柳輕候接蕭在手時臉色倏然一變,這支看著乃是竹色,並無異常的尺八入手卻是既沉且涼,其材質赫然為玉。

    美玉雖然名貴,卻並不一定適合製蕭,然則當柳輕候將這支尺八湊於唇上略一試音時,音色之美竟是遠超預料,比他常用的那支都強多了。

    試音結束,柳輕候實在忍不住又將這看似平常的長蕭拿在手中反复摩挲。媽呀,這樣的玉質、這樣的玉色、再湊成這樣一支長蕭,其間之難度可謂是非天造地設不可成就,這哪裡是一支蕭,簡直就是價值連城的重寶。

    原本欠缺的興致因為這支可遇不可求的長蕭被勾了起來,摩挲良久後,柳輕候湊蕭於唇,吹起了他最有所感的《春江花月夜》

    名曲好蕭相得益彰,那塗五開始時還是睜著眼睛的,慢慢慢慢眼睛就闔上了,搭在石几上的右手手指卻合著節奏輕輕敲擊,臉上神情寧靜而悠遠,充滿著恬然自得的寧靜。

    吹的入神,聽的入定,兩人誰也沒注意到小月紅不知何時偷偷溜了進來躲在一株花樹後雙目流波。

    一曲終了,柳輕候已然收蕭,塗五卻久久的沒有睜開眼睛,闔目道:“時維三月,如今的江南當正是草長鶯飛,楊柳堆煙。美景如斯,可惜此生竟不得複見,惜哉!痛哉!”

    柳輕候無言以對,唯有沉默。

    良久之後,塗五睜開眼推回柳輕候奉蕭而還的手,“小月紅雖是蒲柳之姿,然其天**漫活潑,對你亦頗有傾慕之心,此蕭便算作某贈予你二人的新婚賀禮吧”

    我擦,哥你不按套路出牌啊,哪兒有這樣玩兒的?

    柳輕候似被燙了手一般將玉蕭放回石幾,撥浪鼓似的搖著頭,“小月紅是個好姑娘,但我卻是個和尚,世間哪兒有和尚娶妻的道理?”

    “世間和尚娶妻的還少了?再則,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個假和尚吧”

    “若以度牒來論貧僧確實是個假和尚,但若以心論之,貧僧長於佛寺早已將身心許於我佛,亦視紅粉如骷髏,亦要守佛門五大根本戒”

    “噢?”塗五伸手撥了撥石几上的玉蕭,與之前並無二致的語調道:“某已經許久沒聽到過拒絕的話語了,你還年輕啊,須知說話不可說盡,再想想,好好想想”

    這句說完,塗五頓了頓後又補了一句,“塗氏一族雖於此間避世久矣,然自六朝以來的數百年間皆是以奉儒立身,從無轉移,也不會轉移。儒聖曾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某今將這句話相贈於汝,望戒之慎之。”

    塗五的語氣分明沒什麼變化,但柳輕候卻感覺到了寒意,直接發自內心深處,就像獨行於深山中被惡狼盯住的寒意,不自知中脖子上的寒毛都為之炸起。

    後世看小說時總以為看不見摸不著的殺氣純屬扯淡,此刻卻知特麼的居然真有這扯淡玩意兒。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一百四十七章野百合也要春天

    柳輕候心有餘悸的剛走出茅屋,驀然就听身後一聲怒叱,“無花僧,你站住”

    柳輕候轉過頭看到氣沖衝過來的小月紅,本就沒鬆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分明可以娶妻,為什麼要拒絕五先生的好意?莫非是嫌我辱沒了你不成?哼,長安名士怎麼瞧得上書都沒讀過幾卷的山野丫頭?”

    她本是盛怒而來,結果說到最後怒氣依舊,卻多了自怨自艾的自卑出身。

    這處地方本就有妖怪們來來往往,小月紅怒極之下的叱問頓時引來不少圍觀者,不過在聽清楚她的話後,圍觀的妖怪們不僅沒有與她同仇敵愾,甚或還有人悄悄給柳輕候豎大拇指的。

    雖然有夥居和尚,雖然討老婆的和尚的確不少,但聖僧終究還是單身的更好。

    柳輕候不喜歡被這些個妖怪們為這樣的八卦之事圍觀,說了句“隨我來”後便當先走了,小月紅掛著臉上的淚珠咬牙緊隨其後。

    一處僻靜角落,兩人站定,柳輕候看著面前的小月紅柔聲道:“你好好想想,你喜歡的真是我嗎?”

    小月紅怔住了,不知是因為柳輕候問的太直白,還是她自己也猶豫茫然了。

    “你喜歡的是詩,是蕭,是外面更美好的世界。你應該去五先生剛剛說到的江南,杏花煙雨、草長鶯飛的江南本身就是天地間最美的歌詩。你能在哪裡見到最風流倜儻的詩客,最才情天縱的畫師,最溫柔多情的蕭客”

    柳輕候的聲音裡充滿了磁性的魔力,勾的小月紅心跳越來越快,眼中的迷茫也慢慢化為灼熱的憧憬,這一刻她的眼睛澄澈的如同山間清泉。

    聲音還在繼續,“或許,你還可以去長安。我可以帶你去見去年的新進士王少伯,他的邊塞詩和七絕天下獨步;或者我還可以帶你去見今年的新進士常建,他善奏箜篌,美妙絕倫,如果你想,他還可以教你”

    小月紅開口了,聲音很急促,“常……常先生真能教我箜篌?”

    “當然”柳輕候的聲調柔和卻堅定,不容置疑“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正式定交過的,住都住在一起。由我帶著你去,為你介紹,你又這麼開朗可人他怎麼會不教?況且他本就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從不肯讓人失望的。”

    小月紅醉了,就像之前醉詩時一樣,不過就在她嘴唇翕動要說什麼時,臉上卻驀然顯出一抹掙扎之色,繼而就見她不知怎的手腕一翻,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刀便逼在了柳輕候脖子上,“你個鬼!我絕不會背叛勝春娘子和花果山,絕不!”

    “我何曾讓你背叛了?”

    柳輕候迎著小月紅的眼神,語調絲毫不變,只是伸出兩指緩緩壓住解腕刀往外推開,動作很慢,“我只是想帶你看一個更精彩的世界,那裡有很多龍章鳳姿的美少年,而這其中必有一個會為你而傾心。最終陪你去 江南紅豆相思子,春江潮水連海平的應該是他,而不是我這個穿著僧衣的和尚”

    一寸一寸,解腕刀被推開,小月紅始終在抵抗,但她抵抗的很辛苦,也很無力。因為柳輕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敲在她的心上,敲在她無數次憧憬的夢裡。

    “你個鬼!”小月紅反手收刀,咬著嘴唇跑了,跑的很快很疾,似乎是怕慢一點就會被鬼給抓住再難脫身。

    柳輕候看著她的背影良久良久,直至她最終消失在五先生茅屋所在的方向。

    小月紅一路跑到五先生的茅屋前,猛地回頭看了一眼,不見柳輕候後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就覺得身子軟的厲害,腦子也亂的像麻一樣。

    似乎全身再沒有一點力氣的她就那麼靠著門坐了下去,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腿上。因群山環繞而顯得份外短暫的花果山夕陽中,她的身影顯的很小,很無助!

    “小月紅,你怎麼坐在這兒?”

    問話的是風風火火走過來的勝春娘子,她這幾天有事外出,剛剛回來就听多嘴多舌的妖怪說了小月紅的事情,本待見過父親後就去找她,卻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

    一臉喊了兩遍,小月紅埋在腿腹之間的頭才抬起來,不過她卻一句話都沒說,大大的茫然的眼睛裡卻是珠淚盈盈。

    看到她這樣子,勝春娘子又是心疼又是氣,“瞅你個沒出息的。等著,我馬上帶你去見那無花僧,看他到底有多大的神通,看他敢不敢說一個不字,我要讓他跪在地上求你嫁給他”

    “我不嫁,誰也不嫁”小月紅猛地從地上竄起來,一把緊緊抱住勝春娘子嚎啕痛哭,“我要一直陪著你,陪你守著花果山”

    勝春娘子顯然是不習慣跟人如此親密,哪怕這人是小月紅,抬手捉住小月紅的肩膀輕輕使力往外推,“嫁,為什麼不嫁?數遍花果山你唯一能瞧上眼的也就是無花,那咱就嫁他”

    匆匆安撫住小月紅並讓她在此等候後,勝春娘子進了茅舍直奔塗五所在的房間。

    她甚至還沒跨進屋門,塗五已劈面發問,“孫先生請到了嗎?”

    “沒有”自三年前接掌花果山後便從不以柔弱示人的勝春娘子罕見的遲疑了,“近日陝州戒備森嚴,我等費盡心思入城,卻探知孫濟已去了長安……”

    從她說出“沒有”兩字後,塗五緊繃的肩背就彎了下去,後面解釋的話甚至都沒有聽完,便直接擺手示意勝春娘子退出去。

    勝春娘子看著父親趕蒼蠅般的手勢,但覺心中一直憋著的那團火再也忍不住了,她並沒有奉命而退,反而倔強的徑直前行到塗五身側。

    “不過一紈絝子弟,便是死了又當如何?合該趁著他還有命在,好好從姚氏身上大索一把。以姚氏的家大業大,縱然大災個三五年,這一鋪也可保我花果山不會餓肚子……”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她的話,勝春娘子雪白的臉上浮出了五個指頭印。

    塗五一巴掌抽完女兒後,許是用力過度,當即又開始疾咳,咳的太厲害以至於站都站不穩了,手撐著小幾才勉強在胡凳上坐下。

    看到他的樣子,勝春娘子眼中雖有心疼,但動了動手後卻最終也沒上去幫忙,只是把梗著的脖子揚的更高,

    塗五咳了好久才開始平復,最終憑藉一碗藥湯給完全壓了下來,“你想的還真長遠?三五年……花果山可還能堅持三五年?”

    “只要沒有大災,花果山所出盡可自奉自養,又有此天險之固,怎麼堅持不了?”

    勝春娘子的倔強中多了幾分傲然,“且不說硤石縣到現在也摸不准咱們的位置所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別說一個小小的硤石,就是陝州州衙盡發其兵,也別想攻破我花果山的山門?”

    塗五嘆了口氣,聲音卻心平氣和下來,“在你眼中陝州已經很大,但那不過是京畿道諸州之一。京畿道已然不小,卻也不過是大唐諸道之一,唐之撫有天下,直轄州三百六,羈縻州七百二,你能擋住幾個?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爾之謂也”

    勝春娘子臉 上一滯,繼而不服氣道:“我塗氏自隋末避亂至此已歷百年,他李唐定鼎至今也已曆七世,要滅花果山豈非早就滅了?何至於等到今日才為咱們大動干戈?大唐雖大,他們未必能找到這裡,就算找到了,這裡也不是能展開大軍的地方。”

    “你這犟種就沒聽過此一時彼一時?”

    塗五壓了又壓,總算保持著語調沒怎麼變化,“難倒你忘了兩年前那場大地動後出現的山中直道?這條直道就是花果山最大的絞索,一旦其消息洩露,官府會不惜一切代價滅了花果山;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縱然咱們行事再密,這個消息又還能保密多久?

    還有,近歲以來山中來投的礦山逃奴越來越多,若等這些桀驁難馴的亡命之徒在山中聚集成群,你能駕馭得了他們?

    內憂外患,我塗氏,還有這花果山實已到了存亡斷續之秋,你這犟種猶自好逞武勇,打家劫舍,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6



第二卷一百四十八章上山敢吊崖,入水敢跳河

    這番話說的很直白,不管是這番話打動了勝春娘子,還是她不忍再激怒已然病重的父親,總之她沒有再頂嘴,“那現在……?”

    塗五真是疲倦極了,倦到了骨頭縫裡,不過他仍竭力振起精神:“你劫持了姚仁必定震動陝州,這兩日出山可曾見到官府有什麼佈置?”

    “官府在派人搜山,動靜兒鬧的挺大,不過卻連方向都是錯的”

    塗五舒了口氣後吩咐道:“從即日起封閉山門,不得有一人出山,萬勿讓官府有機可乘。那幾個疑有二心之輩……盡殺之!”

    勝春娘子容色未變,“是”

    “那條路再佈置佈置,務必使其更能惑人。月季你須記住,非我選定的塗氏族人絕不能使其知曉,洩一人殺一人”

    “是”

    “這兩天……就明晚吧,明晚設宴款待那些來投的礦工,記住一個都不能少,此外,酒要多備些”

    這句話剛剛說完,茅舍外的天空中驀然傳來一響驚雷,勝 春娘子身子抖了抖,咬牙聲道:“是”

    “去準備吧”

    勝春娘子卻並沒有就走,“那姚仁怎麼辦?”

    “容我再試試”塗五疲倦的擺了擺手,口中猶自不甘的喃喃低語,“再試試”

    勝春娘子搶前幾步一把扶起塗五,邊給他餵著藥湯,邊還是強忍著又問了一句,“那和尚不願娶小月紅,當如何措置?”

    “他是名士,咱是賊嘛”說到後面這四個字時,即便以勝春娘子的粗疏也從父親的語氣中聽出了無限悲涼與不甘。

    然則她這邊心火剛起,塗五續又艱難的擺了擺手,“留著,此子現在不能殺,殺之山中必定人心大亂,後果實難預料。再則殺他又有何益?留著或還有用,有大用”

    當勝春娘子從茅屋中走出時,天際又是一連串的驚雷隆隆鳴響,烏云密布的空中黑沉沉直有天柱崩塌之勢。茅舍外隱隱能聽到許多“下雨了,要下雨了”的歡呼雀躍之聲。

    現在下雨,這季莊稼就還有救,與此同時陝州那聲勢浩大的搜山也必將難以為繼,勝春娘子看著天上密布的烏雲難得的露出了個笑容。不過當她再一想到明晚的夜宴,臉上笑容頓即消失的無影無踪。

    雨是在入夜時分下起來的,初時如瓢潑如盆傾,及至大半個時辰後開始轉小,卻始終沒停,到第二天時隱隱然已是和風細雨。

    柳輕候這一天自然無法再出門,除了送飯的小妖怪外也沒人來找他,落個清閒的悶頭睡了將近一天。

    等他黃昏時分昏頭昏腦的從榻上爬起來,雨已暫時停了,不過看看天色,似乎後面還得下。

    雨後山中的空氣清新的沁人心脾,大大的伸個懶腰無意間看到聚義堂處燈火輝煌,飄來酒肉香味的同時,喧嘩聲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依然可聞,由此就可以想見那邊宴客之多以及場面的熱鬧程度。

    這一眼頓時讓柳輕候心裡不平衡了,MMP啊,請了這麼多人都不請我!賊就是賊,在好客知禮上連特麼孫家村人都不如,枉費哥教會你們造這自轉筒車。

    尤其是當小妖怪送飯來後,看到那實實在在是給真和尚準備的飯食,柳輕候心裡的不平衡達到了頂峰,這還吃個毛啊。

    “聖僧的飲食是勝春娘子親自安排的,我……我也沒辦法,還請聖僧多多包涵”小妖怪誠惶誠恐的走了,碗都忘了端,就這麼留了下來。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柳輕候也懶得點燈,聽著聚義堂處隱隱傳來的喧嘩聲想著心事。

    正自想的出神時,隱隱的喧嘩聲卻突然變了味道,聲音倒是更大了,但聽著怎麼像是慘叫?

    身子一繃心事不翼而飛,耳朵差點能豎起來,僅僅片刻後柳輕候翻身而起。是慘叫,的確是慘叫聲,聚義堂那邊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門口處“吱呀”一聲輕響,黑黑的兩道暗影鑽了進來。

    柳輕候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誰?”

    “公子勿驚,是我”

    柳輕候驚的要死,繼而心口猛然一鬆,他還怕自己聽錯了,忙追問了一句,“烏七?”

    得到烏七小聲卻確定的答復後,柳輕候急喘了兩口,這時心中才湧起驚喜,再一摸頭上,我靠,就這短短數秒鐘的功夫竟是出了一層的白毛細汗。

    下地點亮油燈,柳輕候先就看到了烏七。兩人分開不到十天的功夫,烏七已然憔悴的不像話,臉色發暗,人抽了一圈兒,衣服更是破破爛爛的不成個樣子。

    烏七身後側還站著一人,通身的黑,黑衣黑裳黑靴子,就連臉上都蒙著塊黑布,很有後世古裝劇裡暗夜刺客的既視感。

    不等柳輕候發問,這人已在剛剛亮起的昏黃燈光中拉下了面巾。

    “是你?”原來這人正是孫家村中有過數面之緣的柳寒光。

    身子掩在門後,站的標槍般挺直的柳寒光見柳輕候認出了自己的臉,隨即“唰”的就將黑布又拉了上去將一張清秀俊美的臉蓋住了, “我受人所託護衛你安全”

    短短一句後就沒了。柳輕候追問一句“是誰?”,這貨居然答了一句,“我亦不知”而後就再也不說話了,高冷的簡直讓柳輕候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目光轉過來欲問烏七,聚義堂處猛然傳來幾聲怒吼的慘呼,雖然是一閃即逝,但在這暗夜之中卻愈發添了驚怖。

    “那兒在殺人,都是醉酒的漢子,殺了好多”說話的烏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不過饒是如此他的眼睛也沒怎麼離開粗木桌子上早已涼透的冷飯。

    柳輕候強壓住心頭疑問,“吃吧”

    烏七將飯與菜分作兩份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完又喝了些水後人已是癱在地上沒了一點兒力氣。

    在此時間裡柳輕候則是密切關注著聚義堂及門外的動靜。眼見著聚義堂那邊已悄無聲息,而自家門外卻並沒有來人,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聲響時才總算放了心。

    “至少他們現在還沒想殺我”

    不過他們玩兒的這是哪一出兒?烏七所說的那些醉漢又是什麼人?

    烏七已經緩過來些,柳寒光卻還在吃飯,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是細嚼慢嚥,更沒浪費一點吃食乃至是菜湯。其人依舊是站在掩著的門口,身體也依舊緊繃如隨時都能發射的弓。

    柳輕候邊看著他邊腦子瘋狂轉動,若其所言不虛,那他是受了誰的所託而來?把認識的人在腦海中扒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沒找到答案,哪怕稍稍靠點譜儿的都沒有。

    媽蛋,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難倒這貨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烏七開始說話,說的是他這幾天的經歷。當夜柳輕候落水之後他也跟著跳了水,甚至還一路跟到了湖口,但這時候無論如何不行了。危急時刻是柳寒光救了他。

    兩人原準備抓住機會潛上船來救他,卻沒想到賊卻駕船衝了三門,於是一下子就跟不上了。而後柳寒光帶著他在這一片山里晃蕩,接連晃蕩了七八天才總算是找到這兒。

    眼見烏七說話間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柳輕候察言觀色也就沒在柳寒光面前細問他們是怎麼找來的,只是問了一句“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烏七心有餘悸的一哆嗦,手指指屋子外邊,“從山上用樹藤吊下來的”

    柳輕候嘴巴瞬間變成了個O形,我靠,那些山他可是知道,混是刀劈似的,從那上面吊下來?

    這個柳寒光,入水敢跳黃河,上山敢吊懸崖,上天入海牛爆了哈,難倒這貨是穿過來的特種兵?

    腦子里胡亂想著,嘴上卻是半點不慢,“既然能下來,那就肯定能上去。我們什麼時候走?”

    雖然山間平道的消息還沒打探出來,但這裡畢竟是剛剛還在上演大屠殺的賊窩,能走當然得趕緊走。小命和消息那個重要,這在有志於長壽的柳輕候看來甚至連可比性都沒有。

    問的是烏七,眼睛卻瞅在柳寒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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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四十九章贈君人頭,以壯行色

    “最快也要三天后”就特麼這麼硬邦邦一句,而後狗屁都沒有了。為什麼是三天不是兩天?究竟在等什麼?一應解釋全然沒有。

    他這麼高冷淡定,柳輕候卻不行,猛然站了起來,“三天?你們怎麼藏得住?”

    “我自然有法子,你安心等著就是”

    靠,又是一副諱莫如深的高冷樣子,柳輕候都特麼煩死了,但在這地方這時候卻拿他沒辦法。

    話說完沒過一會兒,柳寒光領著不情不願的烏七走了。

    從他們走的那一刻起柳輕候就添上了重重的心事,生怕突然聽到他們被抓住的消息,那可是自己脫離苦海的希望啊。

    與此同時花果山漏夜大殺人的原因,會不會波及到自己的擔憂,以及能不能順利出逃和那條猜測中的山間平道都攪在一起,直讓柳輕候心煩意亂。

    就這麼提心吊膽的過了三天,就在他摸清楚那夜殺的都是來投礦奴,並慶幸第二天就能脫離苦海時,第三天黃昏時分,又是上次那個小妖怪來找他,言說五先生要見他。

    我擦你個擦擦,晚兩天能死啊,不,那怕就晚一晚上能死啊?柳輕候心中狂罵,臉上卻不敢有所表現,只能滿心忐忑的跟在小妖怪身後去了塗五先生的茅舍。

    依舊是上次同樣的位置,就連上次那支玉蕭都靜靜躺在一隻錦盒裡。不過塗五沒提娶小月紅的事情,這讓柳輕候如釋重負。

    “前天晚上山里殺了些人,希望沒嚇著你”

    我靠,哥你說的是殺人,殺人好吧。這話讓人怎麼接?

    面對柳輕候的沉默,塗五淡淡一笑後繼續說道:“殺的都是些礦山中的逃奴,這些腌臢潑才本已犯了死罪,隱瞞身份逃來此地後猶自不肯安生,竟趁我病重鼓動本山良善子弟行劫掠強擄之事,可恨吾女粗疏莽撞竟受其蒙蔽,如此惡賊焉能不殺之?”

    說完,塗五竟然站起身向柳輕候行了一禮,意在賠罪。

    而後就見他一拍手,幾個小妖怪抬著兩個碩大的箱子過來,就在柳輕候面前把箱子給打開了,裡面整整齊齊擺著的赫然都是已經用生石灰處理過的人頭。

    人頭有二十幾顆之多,顆顆上面的眼睛都是死不瞑目的朝著柳輕候,其中睜的尤其大的就是那雙熟悉的大環眼。

    柳輕候哪兒見過這個啊,人雖然還是穩坐著,但攥著石幾的手上卻已是連半分血色也無。若非有這個石幾可為依靠,他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這些凶頑之輩從礦山逃走之後,陝州州衙俱都下了海捕文書懸賞緝拿,可惜某身子不適,下不得山,這賞功也就領不到嘍”

    塗五隨意的用腳踢了踢兩個裝滿人頭的大木箱子,“不過若是有人持此報官,著實是一筆不小的功績”

    塗五說話間看了看柳輕候,柳輕候依舊一言不發。他是真不想說話,他在等,等塗五揭出所有底牌。

    塗五一揮手,小妖怪們抬著大箱子出去了,見人頭被送走,柳輕候心中強烈的不適感才稍稍鬆弛了些。

    大箱子是抬走了,不過石几上卻留下了個小箱子,塗五朝著柳輕候緩緩將蓋子揭開,柳輕候的眼睛裡瞬間反射出一片燦燦金光。

    這小箱子裡裝著的居然全是黃金,一塊塊正以極為純正的顏色惑人心目的黃金。

    任箱子就這麼開著,塗五又伸手一併將那裝著玉蕭的錦盒往柳輕候面前推了推,“無花僧平白受此無妄之災,來我花果山後不僅不以此罪我,復又授以自轉筒車之法,某深感慚愧。方才那些人頭及些許金玉之物聊為賠罪,還望萬勿推辭”

    柳輕候將目光從金子上移開,迎住塗五的眼神,“在下微薄之身如何當得起如此重禮?只怕五先生還有吩咐吧”

    塗五拍著箱子哈哈一笑,“名動京華的無花僧果然蘭心慧質,不錯,某尚有兩事相求”

    “願聞其詳”

    “此番本山著實是有愧于姚公子,某本應親自送其還家並負荊請罪,無奈病體拖累實難成行,山中子弟又個個粗鄙不堪,故而只能請無花僧代為送客”

    “你要放我們走?”

    塗五愕然, “無花僧何出此言?花果山雖然好客,卻也沒有留客一輩子的道理吧?”

    柳輕候是真驚住了,怎麼會這樣?如果現在就這麼放了,那當初又何必把人劫來,難倒真如他所說是個誤會,是受了那些礦工逃奴的蠱惑?

    這……這特麼解釋不通啊!

    心中翻江倒海,臉上卻還是繃住了,靜等著塗五說出那第二件事。

    “聽說無花僧與宇文戶部頗有淵源,前些時宇文戶部一本舉薦二十三人,你無花僧便是其中魁首”

    怎麼又扯到宇文融了?柳輕候不明其意,遂只是含糊的“唔”了一聲。

    塗五見柳輕候並沒有否認,欣慰的笑了笑,“這第二件事嘛就是請無花僧你代為信使,替某將一信面呈宇文戶部”

    送一個人一封信就捨得下這麼大本錢?那塗五他究竟是想圖什麼?柳輕候頭腦急轉,驀然間福至心靈的想及一事。就在對方已感不耐時才緩緩聲道:

    “宇文戶部何等身份?若絲毫不明底細,五先生這信在下斷不敢受,更不敢傳”

    塗五並未發怒,觀其臉上表情似乎還有些欣慰,“你就是不問某稍後也會分說。吾等當初本是為避世亂方才隱遁於此,而今聖明天子在位,天下大治,吾等久矣有向慕王化,重歸天子治世之心,又知宇文戶部力主籍田括戶,恩澤惠及無數籍外野民,某這封信就是想為花果山嚮宇文戶部求一恩典的”

    柳輕候聽完,腦海中瞬間冒出的想法是這廝要做宋江!殺人放火求招安,有文化的賊走的果然都是高端路線。

    “五先生此心此念真讓在下欽佩不已,只是既有心向慕王化,何必捨近求遠?”

    塗五長嘆一口氣,“五口之家難免逆子,遑論這野民來源頗為複雜的花果山?雖然這些不肖之徒俱遭山中重懲,奈何官府並不知情,又兼年深日久多有累積,無論硤石還是陝州俱對我花果山成見已深,如今逆女又受人蠱惑做出強邀姚公子之事,某雖有心就近歸於王化,又談何容易啊?”

    柳輕候邊聽邊動著腦筋,且不論塗五想要招安的心思是真是假,但他這番說辭的前後邏輯卻很清晰。花果山與地方官府本無互信基礎,又出了姚仁被劫之事,確乎是堵死了地方招安的路子,畢竟姚家在硤石乃至陝州的份量實在太重。

    在這種情況下送還姚仁並那些人頭是為安撫示好姚家及地方官府,至少不激化矛盾,而後希望籍由自己搭上宇文融的路子走上層路線,這個塗五的腦子還真夠用。

    而以花果山與宇文融之間巨大的地位差距,塗五敢送這封信也必有依仗,或者是能與宇文融談判的籌碼,至於這個塗五自信能打動宇文融的籌碼是什麼,至少柳輕候心中的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心中理清楚事情的脈絡之後,柳輕候點了點頭,向塗五一拱手道:“這兩件事倒還勉強可以做到。敢不從命!”

    塗五深深的將柳輕候看了許久,而後伸出手去將那玉笛和一箱黃金往前推了推。

    柳輕候知道自己若是不收這兩樣東西塗五必定不會放心,遂也就放出臉上的貪婪之色將之盡數收了。

    塗五見狀哈哈一笑,“還請無花先生今晚好生安歇,明日一早某派人恭送大駕出山”

    回去後柳輕候就守在房中一步未出,他是在守柳寒光和烏七,但先迎來的卻是一個最近已漸漸熟悉的腳步聲。

    小月紅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不斷徘徊,不斷響起,但就是始終沒有推門進來。

    她當是知道我明天要走的消息了。小月紅雖然始終沒有進來,更什麼都沒說,但她猶豫徘徊的腳步聲卻將一切都暴露無遺,聽的柳輕候是嘆息不已。

    看她這架勢怕是要糾結一晚上啊,最終柳輕候實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拉開門。

    四目相對時柳輕候還沒開口,小月紅已是腦子不掛弦般脫口而出,“我是不會隨你走的”說完才反應過來,一顆頭低低垂了下去。

    哎,這得糾結到什麼程度才能整出這表現哪!

    柳輕候心中又是一嘆,和聲道:“我知道。不過這次不走,下次你也有機會去看我呀。山水有相逢,這還是你自己說過的話,怎麼就忘了? ”

    笑言之間柳輕候將自己在長安的聯絡方式,乃至在硤石所住的客棧都告訴了小月紅,並最終將這個離去時無聲落淚的花果山女神給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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