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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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七十章左右為難裴煥之

    笑聲中楊崇義再度感慨道:“誰能想到三年前我等隨興的一次終南之遊,竟發現了這麼個妖孽?當日夏卿是第一個對他施以青眼的,這份巨眼識人的功夫某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一感慨勾起了幾人共同的回憶,王縉似乎又看到了終南山那間破廟中的小和尚,看到了小和尚破爛溜丟的衣衫,看到了他手上捏著的那隻展翅欲飛的雞翅膀,也看到了他那清俊的容貌以及那一雙黑油油靈光閃動的眼睛。

    剎那間,一種前所未曾體驗過的成就感從王縉胸中湧起。鑑材辨玉,識良才於微末,楊崇義讚他巨眼識人,至少在柳輕候身上是盡說得過的。此外,夫子曾言:人生之至樂莫過於擇賢才而教之,誠哉斯言!

    柳輕候送走王縉等人後散步了約半個時辰,原想趁此時間去西園看看,無奈天色已黑看不著什麼了。

    散步完畢回書房試手了一首詩一篇賦,自覺手感還不錯後便不再繼續,洗洗之後早早上榻睡了,明天跟今天一樣還得起個大早。

    第二天的考試波瀾不驚,柳輕候的感覺就是平穩二字。

    然後就是第三天,也是最後一科的考試——策論。

    當他坐在考場裡拿到題目時,真是愣了又楞。今科所問之策便是如何解決關中糧荒。

    去年制科應該考卻沒考的題目終究出現在了科考的考場上,柳輕候當然不會以為這是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它只能說明正有志於將大唐推向極盛的李三兒已是再不甘於做一個逐糧天子。

    反復從考牌上確認了策論題目後,柳輕候對於此次考試已是心中大定。此番他並沒有急著動筆,而是先闔上雙目將之前所思、所想及一應數據一一回顧,並在心中默打腹稿。

    也就是在打腹稿的過程中一個問題出現了:關於三門山中那條已然確定存在,卻始終沒見過的平道要不要說?又該怎麼說?

    卡在這個地方想了很久,最終他還是決定暫時不說。一則是因為那條平道他畢竟沒見過,就這樣言之鑿鑿的說出來,在這樣關鍵的考試中未免太過於兒戲。

    再則,那實在是一個超級大金礦,若是就這麼草草挖出來,最後為他人作嫁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個難題解決之後,其他的也就不是問題了。腹稿既定,便是草稿,然後謄正。

    最終檢查時,柳輕候仔細將整篇策論看了一遍。只覺全文材料翔實,論點有力,條理清晰而文風平實。這份考卷就算是放在後世,也算是一篇很說得過去的對策研究類文章了。

    通篇檢查完畢,柳輕候甚至有些隱隱的自得,只覺今科三場,就以這一場考的最得意盡興。

    交完卷時,三條燃燭還剩兩條,這一場同樣也是三場中交卷最快的。走出貢院龍門,柳輕候旁若無人的做著擴胸動作時只覺輕鬆快意難以言表。

    九娘子依舊在外面接他,上了軒車,柳輕候特意挑開車窗簾幕看了看漸漸遠去的貢院龍門,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哥的罪受夠了,以後當也再不會進這個鬼地方了!

    別了,龍門!別了,貢院!

    考完的第二天大睡了一整天,然後隔天起來就全情投入了西園的最後收尾工作。這個園子的造景佈置從最初動工到現在已經歷時八個多月,對於一個普通人家的後花園而言,這樣的時間簡直是長的過份,也的確到了該收工的時候了。

    隨後幾天他在自家後花園忙活的時候,今科主考官裴耀卿正在貢院中繞室徘徊,徘徊良久之後,他最終走到碩大的案幾前拿起一份考卷看了起來。

    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這是幾天來第幾次看這份卷子了,這是柳輕候的捲子,而這份卷子之所以讓他反复看來看去,原因就在於那篇策論上。

    他雖是神童科出身,是廣平郡公宋璟的弟子,但其一生功業之所寄卻是在實務,在紮紮實實做事上。所以他很欣賞柳輕候的這篇文章,不,應當說第一次看時甚至是驚艷。

    這篇文章沒有策論慣常的開篇扯三皇說五帝;也沒有幾乎要佔據大半篇幅的歷數史書;更沒有駢四驪六,既對仗工整又音韻和諧的華美文風。不過是以平實的語言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但就是這份實實在在全然圍繞問題的行文方式,以及論述問題時必以數據做堅實支撐,絕不玩文人浪漫信口開河的嚴謹讓裴耀卿驚艷。

    至於驚豔的原因其實說穿了就是一句話——其實,這才是策論正該有的樣子!

    驚豔之後就難辦了。看過柳輕候這份全是乾貨的策論之後,其它那些大多是在掉書袋並賣弄文采的策論還如何看得下去?要知道他畢竟是以實實在在的干才而獲得天子青睞的能臣。

    由此一個新的,也就是讓他之所以不斷繞室徘徊的難題隨之出現——柳輕候的名次該怎麼取?

    三場考試,三個科目,第一科默經柳輕候無一字錯漏,找不出問題;第二科詩賦固然說不上驚艷,但在考場之上詩賦歷來少佳篇的背景下,他那全然符合要求的答題可謂是四平八穩,也挑不出什麼問題。

    再加上這第三篇……若依其本心,裴耀卿直欲取了柳輕候的狀頭,但問題是……

    柳輕候太年輕了,剛過十七的年紀在國朝高中進士科已是驚世駭俗,若再高中狀元。這……實在是太扎眼了。經歷過去年科考的鬧榜之後,今年的科考要的正該是四平八穩,而這豈非就是天子密令自己悄然進京接任主考的原因所在?

    一榜放出個自國朝科舉定制以來前所未有的年輕……不,甚至可以稱之為小狀元,比開元九年公認的才子翹楚王摩詰更年輕的狀元,這真的好嗎?這豈非是與天子之本意背道而馳?

    再則,自己對柳輕候的欣賞雖然知道的人並不多,但只要李林甫一人知道就足夠了。

    想到李林甫,想到當初自己黯然離京時託付他關照柳輕候的那些話,再想到李林甫近兩年間漸漸顯揚開的“肉腰刀”官場諢號……

    但若就此舍第一而不取,裴耀卿亦是不甘。

    這份不甘既關乎這份卷子,這份策論本身;也關乎他胸中那一腔傲氣,身上那一份風骨;同時還關乎兩年前自己黯然離京時柳輕候的那一送,以及都要遠到看不見時他依然肅容禮敬的身影。還有這兩年間那一封封的書信往還,以及書信中情真意摯的關切。

    德、才兼具,焉能不取?

    這可是狀元啊,上足以光耀祖宗、下足以顯揚子孫的絕大榮耀,惟其太重,焉能輕棄?

    若就此棄之,以後再見這小輩時寧不虧心?

    怎麼取?究竟該怎麼取?正在他再度拈鬚繞室徘徊時,來自於禮部專司寫榜的謄正官走了進來。

    大約半個時辰後,裴耀卿直入宮城請見天子。他隨身帶著的除了榜單之外,還有二十七份考卷。

    考卷二十七,榜單上的名字卻只有二十六。單獨另置的柳輕侯考卷對應著榜單最左側的一個空位,至於這份考卷最終能在什麼位置上,是在最左還是最右,或者根本就不上榜,一切皆在“天”意。

    唐時科考因進士科錄取人數少,沒有後世什麼一甲二甲之分。也沒有什麼會試、殿試之別。禮部試後就只跟著一個吏部關試,其考試制度很像後世公務員考試中的筆試和麵試。

    既然沒有殿試,那麼在禮部試中身為主考官的裴耀卿就有決定名次的權力,同時也是絕大好處。像他此次這樣空著第一名而不定,交由皇帝裁決的做法可謂是從無前例的先河之舉。

    當夜,終於忙完西園全部收尾工作的柳輕候在新宅中全體加餐,以此慶祝柳宅的裝修工程全部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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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七十一章哎!是柳輕侯噯!

    柳輕侯、九娘子、柳寒光、朱大可、烏七共坐一席邊吃邊聊,說完西園之後,話題自然就轉到了名次上。

    既是裴耀卿為主考官,柳輕侯考完又一副輕鬆愜意的樣子,眾人對他考中已無疑問,現在最大的懸念就在於名次了。

    一說到這個,九娘子當即就興奮起來,“狀元,狀元,無花既聰明,聲名又大,何況主考官還是裴大人,必定是狀元無疑”

    朱大可嘴裡含著一大口羊肉搖頭晃腦, “狀元好,以後打著狀元弟子的名頭,不管到那家打打秋風,人都得高看一眼”

    “呸”柳寒光一聲冷笑,“都狀元弟子了還要去打秋風,你可真會說話”

    這句話若是從烏七嘴裡說出,朱大可必定當即就得跟他幹起來,但柳寒光嘛,哼哼兩聲,他就只當沒聽見。

    這邊說的熱鬧,事主柳輕侯卻是一言未發,烏七遂笑問道:“公子以為是第幾?”

    “還第幾,能中就是托天之幸!至於狀元,你們還真敢想,莫非你們以為我還能勝過當年的摩詰先生?況且我這年紀……僥倖能中,附於榜末吧。所以等榜單真的出來,只需看我中不中,名次什麼的就無需在意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覺有理,只是未免掃興。九娘子怏怏聲道:“名次太差就做不了探花郎了”

    這話真把柳輕侯給逗笑了,“做不了就做不了,不就是採個花兒嘛”

    “什麼呀,進士科新進士選出的探花使能遍遊京中名園,你要是成了探花使,哪兒都別去,就來一趟咱這西園,一日之間,咱這剛剛建好的西園可就名動長安了”

    這話說的柳輕侯眼前一亮,瞅瞅這蹭熱點的敏感性吧,九娘子行啊,真是歷練出來了!

    這一夜說到很晚,這一夜長安諸多地方都是同樣的場景,對於那些參加了科考的鄉貢生們而言這也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因為明天就是正式的放榜之期了。

    是金榜題名一躍成為士林華選,還是黯然落第再度失意而歸,一切盡在明天。

    一大早,柳輕侯睡意正濃的時侯被人強行搖醒,那個難受啊,若非睡眼惺忪間好歹看清楚榻邊站的是九娘子,只怕起床氣當場就要發作。

    身子使勁往榻裡邊拱,頭也想重新紮進被子裡,“這麼早,幹嘛呀?”

    這麼大個人,這麼大的事,還賴床!九娘子也是無語的很了,“該起身了,今天放榜啊”

    “派個人去看看不就行了嘛,讓我再睡會兒”

    “是你放榜啊”看著還在往榻裡邊躲的柳輕侯,九娘子索性伸手一拽把被子整個給扯開了。

    柳輕侯身上一涼,九娘子臉上一紅。

    十七八歲的身體,又是大早上,生理反應實是在所難免,於是乎九娘子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場景。

    柳輕侯“騰”的一下坐起來,“你看你,你看你……”

    這下子賴床是賴不成了,柳輕侯從榻上起來走出房間才發現烏七等人早已收拾停當等在外面,就連平時懶得要死,早晨起床就跟要命似的朱大可都是。

    洗漱罷草草吃完早餐,眾人便向外走去。因是知道今天必定人多,所以就沒有駕車,人人都是騎馬。柳輕侯坐騎的大白馬看到他就嫌棄,一邊不住的打響鼻搖耳朵,一邊極力往烏七身邊蹭,看的一邊的柳寒光都忍不住笑。

    開化坊距離貢院本就不遠,卻沒想到剛出坊區轉入朱雀大街就走不動了,即便是騎馬都不成。往貢院方向的人太多了,看榜的、跟著考生看榜的、單純看熱鬧的、追隨人流指望去做生意的,直把寬達一百五十米的朱雀大街擠的是水洩不通。

    單單一個放榜已是如此,等榜單出來新進士們跨馬誇街的景像簡直都不敢想,難怪史書中說科舉在唐代就是長安的舉城狂歡,這還真是一點都沒誇張。

    “都是你”九娘子騎著一匹溫順的胭脂色母馬,皺起眉頭看著一片鬧雜的人頭,“我們走的太晚了”

    “晚什麼晚,榜放出來就放出來,還能飛了不成?”,柳輕侯正不在意的說著話,卻見另一邊身側的柳寒光“唰”的一下上了馬背,跟個猴兒似的蹲在馬背上作勢就要起跳,忙一把給抓住了,“你要幹嗎?”

    “路上堵著那麼多馬車,一路從車頂過去看看榜再說”

    柳寒光說的天經地義,聽的柳輕侯是蛋疼不已,大白天的朗朗乾坤之下你要在長安的朱雀大街上飛簷走壁?嫌死的不夠快是吧。

    “要找死走遠點兒,別連累我們”沒好氣兒的把柳寒光吼了一頓後,幾人磨磨嘰嘰隨著人流往貢院前蹭。

    半個時辰後終於蹭到了貢院前廣場的邊兒上,恰在這時,遠處貢院門口外忽然傳來一聲響動,聲音先是還小,但很快就擴散開來,擴散的同時那聲音也十倍百倍的放大,最終匯成震耳欲聾的嘈雜聲:“放榜了!”

    人群“嘩”的往前擠,柳輕侯等人順勢前進了幾步,隨後密密實實的就不動了,直把個九娘子急的要死。翻身要下胭脂馬卻被柳輕侯一把給攥住了,這種場景下一個九娘子去擠,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專好在這種場合裡耍流氓的無賴閑漢。

    一路等著一路緊緊護住九娘子往裡走,廣場勉強走到一半時,迎面忽有一人扯著嗓子向柳輕侯道恭喜。

    九娘子滿臉喜色的迎聲看去,但只一眼臉色就變了。蓋因這個口稱恭喜之人乃是花尋芳身邊得用的小廝,其人此時滿臉通紅,頭上的帽子被擠歪的不成個樣子。

    看到九娘子,再看到她這臉色,小廝縮縮脖子轉個方向就鑽進人群裡往外邊去了,速度快的喊都喊不住。

    這時九娘子才後悔了,得,甩臉子甩的太早,好歹問問到底恭喜啥啊?

    雖然也能想到他既然在這樣的場合裡說恭喜必定就是柳輕侯中了,但畢竟沒得著準話不是,再則中了你跑之前倒是說說第幾名啊!

    因是如此九娘子就越發焦急,執意的下了馬。見他如此,柳輕侯也只得下馬,與柳寒光、烏七護著他往裡擠,至於行動遲緩的朱大可則被倒霉的留下來看馬。

    又擠了約莫大半盞茶的功夫,一個前邊被擠的煩躁的看客扭頭準備開罵時看到了柳輕侯,隨即就大喊了一聲,“無花僧”

    儘管場面嘈雜的厲害,但這一聲卻是將眾多目光吸引過來。然後,人並沒有減少,但柳輕侯前邊的路卻突然通暢起來,擠死人的人群居然硬生生的為他分開了一條直通榜下的小道。

    場面古怪的有點驚悚,處身其間,柳輕侯心跳莫名的開始加速。眾目睽睽之下,幾乎是被九娘子和烏七頂著到了榜下。

    此時之放榜跟後世用紅紙書寫榜文不同,榜單是金色的,一字排開多幅,分別對應鄉貢生、賓貢生及進士、明經、明法、明算諸科,榜單下有禮部官員、羽林衛以及京兆府三方派出的人員聯合護榜。

    柳輕侯找到鄉貢生,再找到進士科,因是視角的問題一眼就看到了榜尾,他正從下往上找時,身邊柳寒光突然蹦出來一句,“你中了,第一名”

    跟消息本身的爆炸性效果相比,柳寒光的聲音實在太平淡,以至於柳輕侯聽到都不相信,心下還道這高冷貨居然也會開玩笑了。

    心下這樣想,眼睛畢竟還是跳過了正在找著的位置往榜單最左側瞅了一眼。

    開元十六年省試第一名,京兆府藍田縣貢生柳輕侯!

    因禮部份屬三省中尚書省轄下,所以禮部試很官方的稱呼方式就是省試。

    第一名,柳輕侯

    哎!是柳輕侯噯!

    反反复复看了一眼又一眼,一直到第三眼之後方才真正確定,繼而,柳輕侯忽然就失去了五官感受的能力。眼睛似乎看不清了,鼻子聞不到氣味,耳朵也聽不到聲音了。

    似乎突然之間他跟周遭世界完全脫離開來,就連大腦都一片空白,唯有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把他拉回來的是一陣兒劇烈的搖晃,意識回來之後柳輕侯先還感慨了一句,特麼的,哥差點成范進了,隨即就看到九娘子捏著他胳膊蹦跳的笑臉;繼而腦子終於反應過來似的陡然冒出個念頭:

    我是狀元,我成狀元了!

    這個念頭一湧出並確定,柳輕侯腦袋又有些發暈。這回意識都還在,不過就是看什麼都不真切,太陽有毛刺邊兒,瞅人帶重影兒。

    這明顯是血壓急劇飚高的症狀,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會中風,真要成了中風狀元,那以後課堂上講古代科舉對讀書人戕害的時侯可就成最好的典型了,這樣的青史留名哥不要!

    牙齒猛咬舌尖,劇痛之中總算完全清醒下來。於是就看到九娘子和烏七欣喜若狂的笑臉、聽到周遭亂哄哄的議論。

    這些議論的用詞不一,聲調不一,感情色彩不一,但概括起來卻就是一句話:

    好年輕的狀元郎!

    被周圍所有人用火辣辣羨慕眼神圍觀的感覺其實……很不錯!因為這眼神真的能把人抬到人生巔峰,哪怕它只是個錯覺,但錯的實在是太真實了。

    他這兒剛剛享受人生巔峰不到三十秒,驀然就听到不遠處一聲大喝:“無花僧,沒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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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七十二章我姓李,名商隱,小字義山

    今天是本書連續更新的第八十天,值得紀念。此章特為所有打賞本書的書友加更。

    …………

    聲音起處一片人仰馬翻,幾近二十個健僕就這麼喪心病狂的從如此密集的人群中衝了出來,氣勢兇的嚇人,但臉上表情卻都帶著笑。

    這撥人出現的太突然,直接插進柳輕侯四人中後就將他與其他三人隔開了,而後柳輕侯就覺幾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湧來,他被推著上了一輛華美的馬車。

    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綁人?

    哎哎,綁架呀哥,那幾乎就站在十步之外的羽林衛和京兆府公差為什麼不管?不管也就罷了,***還笑!

    還有那麼些圍觀的,就不說哥還是狀元,就只衝著大家讀書人一脈你們也不能坐視不理吧,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笑……你們還特麼笑… …眼神裡還在羨慕?

    就在這時柳輕侯總算從亂糟糟中聽到了一個詞:

    榜下捉婿!

    剎那間什麼都明白了,我靠,哥被人當鱉一樣給捉了。九丫頭你不是說大娘子很能打,誰都搶不過嘛,人呢,上啊!

    哥都被劫持了,我那腳踏七彩祥雲,身披黃金戰甲的蓋世女英雄你在哪兒?

    自打穿越過來後就添下了個胡思亂想的毛病,越特麼緊急的時侯腦子就越是不管不顧自己放飛的厲害,柳輕侯極力從車窗往外看,正好見到九娘子的一臉惶急,以及……被人團團擠住後柳寒光已經攥上劍柄的手。

    激靈靈一下胡思亂想都被驚飛,柳輕侯幾乎是把嗓子扯破的喊著,“柳寒光,別拔劍,到外邊救我”

    這句剛說完人就被拉了進去,而後車窗簾幕放下,身邊一個聲音道:“姑爺真是愛說笑,入洞房多好的事兒啊,救什麼救?”

    尼瑪後世在電視上看搶親看的多了,卻沒想到自己還能親身經歷一回。按照電視劇的版本,哥現在是不是得一邊嚎啕痛哭,一邊用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然後梨花帶雨般的叫著:“不,哦不,求求你,放了我!”

    姑爺、洞房這兩個詞實在太敏感,敏感的柳輕侯沒有說一句話的興致,唯一欣慰的是剛才柳寒光分明是聽到了他的喊叫,手總算是從劍柄上放下來了;唯一的期待則是這貨能有與他的高冷相匹配的實力,成功把自己解救出來。

    柳寒光啊柳寒光,為師錯了,為師以後再也不用竹竿捅你了,你可一定要救為師啊。聽說但凡是搞榜下捉婿的人家在出發開搶之前家中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媒人、喜堂,甚至是賓客,搶到按住就拜堂,拜完堂按住就入洞房。

    這洞房一入就有了既成事實,只要搶的不是有婦之夫,官府還特麼認可,法律還特麼支持,為師的清白也就算徹底毀了。

    見柳輕侯一句不搭理,在車中既是看又是陪的僕役頭子也不惱,臉上依舊笑得燦爛,“狀元公大可不必如此。我家小姐出身名門且容貌絕佳,娶妻如此實是狀元公幾世修來的福緣,再則你們是宿緣,實乃姻緣天成啊”

    其他的都可以當放屁,但這句宿緣卻是聽的柳輕侯一頭霧水,“什麼宿緣,你家小姐是誰?”

    僕役頭子正要答話,旁邊的車窗簾幕猛然被掀開。趁此機會,柳輕侯不僅看到馬車已經駛離了貢院前廣場,且還看到一張顏值真的很高的臉。

    臉的顏值這麼高,胸前也這麼高,雖然穿著一身男裝,但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個女子。

    再一瞅那張高顏值,居然還真有些印象。都有兩三個月前了吧,當時九娘子說到一個怪事:

    有一著男裝的漂亮女子天天來看小戲搬演,每次都買最好的座兒,點最貴的小食,但她每次又都沒看完,或者說她每次都是只看一場— —為配合柳輕侯科考揚名而再度搬演的《夜夢遇仙》,一遍遍看,看的是樂此不疲。

    這樣的觀眾委實是太奇怪,所以儘管柳輕侯當時出於緊張的複習衝刺期,仍舊抽時間到醉夢樓戲場晃了一圈兒,還與那一身男裝的女子對過眼,當時那女子笑的就有些古怪,只不過他卻沒放在心上。

    現在是兩人第二次對目而視,柳輕侯幾乎一眼就把她給認出來了“是你?!”

    “當然是我!”女子說的理直氣壯,似在嗔怪柳輕侯的大驚小怪, “我姓李,家在清河,家母出身於滎陽鄭氏,省親時在娘家生下的我。所以我雖是清河李氏的出身,生地卻是在河北道滎陽。”

    第一次正式見面就自報家門,這比後世相親來的還猛還直接啊。但她這突兀的自報家門卻讓柳輕侯聽的肝兒顫。

    博陵崔、范陽盧、清河李、滎陽鄭,太宗朝撰《氏族志》的時侯,這四家可是連皇室出身的隴右李都給壓住的山東高門。出身名門用在這四家身上真是妥妥兒的不裝叉。

    要說這個自報家門還只是肝兒顫,那女子接下來的兩句話簡直就是天雷,直接把柳輕侯給劈了個腦袋熄火。

    “我姓李,家父賜閨名為商隱,及笄之禮時復蒙舅父賜小字義山。無花僧,你害得我好苦,我找得你好苦!”

    李商隱,字義山,生於滎陽。這不就是自己當初解釋夜夢遇仙時所說夢中仙人的名字和出生地嘛?

    天雷滾滾一撥又一撥,一撥更比一撥猛。雷的柳輕侯徹底是懵缺了,雖然中國人重名很多,但重到這個地步卻讓人情何以堪?蒼天吶,大地啊,你乾脆點兒給我來道真雷,要么把哥劈穿越,要么直接把哥劈死,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柳輕侯馬上就要哭了,“誤會,誤會!”

    聽他口中吐出這兩個字,李商隱當即色變,探手入懷掏出一柄短劍,“嗆”的拔劍出鞘,咬牙冷笑聲道:“《夜夢遇仙》早已傳的天下皆知,你卻跟我說誤會,來,對著我的紫青寶劍說”

    柳輕侯幹咽了兩下,扯著身上的僧衣抖的嘩嘩作響,“我是和尚啊?”

    “和尚能進學?和尚考什麼科舉?”

    “小姐你是高門出身,婚姻大事豈可兒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父母雙亡如何父母之命?至於媒妁之言就不勞你操心了”

    言至此處,李商隱全身都在顫,“你既然如此推三阻四的辱我,當初為何要在夢中與我私會? ”

    額滴神哪,這從何說起,從何說起嘛?

    他這邊無言,李商隱卻是沒停,“即便按你所說夜夢遇仙是誤會,那你中狀元又怎麼說?”

    柳輕侯真的是徹底懵缺了,“中狀元……是我做錯了?”

    “你以為我阿母願意我嫁給你這個破落戶?探聽過你的情形後,她老人家就曾在宗祠前立誓,除非你能考中狀元,否則夜夢遇仙就是假的。

    原想著自前隋出現科舉以來就沒有個十七八歲的狀元,你也斷然考不上,以此來堵塞悠悠眾口,誰知……誰知你……罷了,看來一切都是天意,違天不祥,天意終究不是人可以改變的?”

    天意個毛線,這是巧合啊!柳輕侯眼瞅著李商隱把天命都搬出來,這下子是真急了,“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們早就認識且早已定情”

    “你說的是那個九娘子還是花尋芳?那又如何?”李商隱一搖手中短劍,劍身佩飾擊打間發出清脆的鳴響,“你與她們認識的雖早,但我們之間卻有天命,天命最大!”

    就在柳輕侯徹底詞窮的時侯,一道人影如虎入羊群般撲來,李府家丁連他的身都近不了,最多兩步之外就被拎飛出去。那人影來勢好快,轉瞬之間就到了柳輕侯面前。

    眼見那人伸手往李商隱手上探去,大喜過望的柳輕侯忙急聲道:“柳寒光,不得傷她”

    酷的要命的柳寒光不滿的瞪了柳輕侯一眼,領著他上了一匹馬後便即策馬而去,全程未發一言一語,當真是人狠話不多。

    柳輕侯坐在柳寒光身後的馬屁股上,一邊顛簸一邊就听到身後李商隱的聲音傳來道:“柳輕侯,這是天命,誰都逃不掉的”

    聞言,柳輕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差點從馬屁股上掉下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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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七十三章現在就辦,晚上就洞房!

    馬沒跑多久就見到正等在路邊的烏七和九娘子,看到他都是喜形於色,眼前烏七還要說話,九娘子連連擺手道:“回家再說,先回家”,看樣子著實是驚嚇的不輕。

    找到朱大可一路直回開化坊,結果在家門口又被堵住了,好在堵著的人見是他當即讓開了道路,邊盯著他看邊不斷手上打拱叫著恭喜。

    隨即,“狀元郎”的叫聲就一大片的響起來。

    消息傳回來了,這是聞訊來看熱鬧的,這時侯可萬萬倨傲不得。柳輕侯一邊笑著還禮一邊往家走,到了門口時就見著蕭大娘子正帶著一幫人在忙活。

    兩個醉夢樓戲場的小廝抬著一張大簸箕,裡面裝著許多紅紅的錢串子。

    這些錢串子皆是用紅繩將五枚開元通寶綁在一起,名曰“聞喜錢”,蕭大娘子正撒開手抓著一把把的錢串子往人群里扔。許多人,尤其是孩童們一邊口中叫著“聞喜,聞喜”一邊撅著屁股搶,場面別提有多熱鬧喜慶了。

    見是他回來,門前本就熱鬧的人群簡直是沸騰了,蕭大娘子一手拉著柳輕侯一手拉著九娘子將他們拽到了簸籮邊,“扔!”

    於是柳輕侯就扔,一把一把的錢串子往出灑,他這一扔,此前沒動過手的許多大人也開始上前搶,想要親手沾沾狀元郎的喜氣。

    孩童們搶的愈發起勁,就連口中的詞兒也都為之一變:

    狀元郎,狀元郎,中了狀元娶新娘。娶新娘、入洞房。

    入洞房,鑽紗帳,新娘嬌,新娘俏,來年生出個胖寶寶。

    此詞一出,眾皆大笑,許多人的目光也就從柳輕侯身上轉到九娘子身上,直把她看的滿臉通紅,想要往後退,卻被蕭大娘子在後面給緊緊頂住了,“這時侯可退不得,站直,穩住!”

    一簸籮錢撒完,又有僕役捧著一套文房四寶上前,柳輕侯一看正是素日里自己用慣的那一套。

    文房四寶一出,場面比剛才撒錢來的更熱烈。只不過這回卻是大人領著孩子上前磕頭,說恭喜吉利話兒,說完就眼巴巴的瞅著那些筆墨紙硯。

    “隨便給點兒”在蕭大娘子的低聲提醒下,柳輕侯拿過一管兔毫筆遞了過去,孩子欣喜的收了,他爹則在一邊緻禮做謝,看臉上的表情倒是比撿了一大把錢更興奮。

    一個又一個上來磕頭的,直到文房四寶徹底分完,人群才慢慢散去,臨走前還不忘嚷嚷過幾天要看狀元郎跨馬誇街的風采。

    終於把這些人都送走後,柳輕侯長出一口氣,但覺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的熱鬧倒比干一天活兒還累。

    轉身進門,沿途遇見的小奚奴及新羅婢莫不滿臉堆喜,隔著老遠就脆生生下拜恭賀家主狀元及第,此時之柳宅內外都被巨大的歡樂氣氛籠罩著。

    烏七見柳輕侯只知道讓奴婢們起身,卻又沒個表示。當即拿出大管家的做派,大聲道:“公子有令,今日宅中上下人等一體發賞錢兩吊,酒肉不禁”

    此言一出,歡聲雷動,隨即就有許多奴婢,尤其是那些新羅婢走上前來怯生生的在柳輕侯身上摸摸。

    這是乾嗎呀?柳輕侯正自不解,身後烏七叫道:“別動。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狀元郎的喜氣總也該讓自家人都沾沾”

    這麼有道理的話怎麼能不聽,何況大家又都這麼開森。於是柳輕侯就不動了,跟個吉祥物似的任府中奴婢們來摸,其間還有幾個活潑大膽的不走尋常路,別的新羅婢都是摸袖子,了不起摸摸手,她們倒好,上手就往臉上招呼,摸完笑著就跑,那個身姿婀娜,青春逼人哪!

    終於該摸的都摸完了,柳輕侯進了所居小院的正堂後就癱在椅子上,今天過得實在是太刺激,人著實是累了。

    蕭大娘子倒是精神的很,進了正堂見沒有奴婢在側,當即就對九娘子耳提面命,“剛才那幾個摸臉的你可得防著點兒,瞅著就像是狐媚子。你以後要給他房裡收人也得先仔細看看品性。還有,趕緊派人去漏春寺,這天大的好消息得儘早報給你大伯子知道”

    “大姐,你說話真是……什麼大伯子嘛”九娘子嘴裡拗著,身子卻是轉的極快,一溜煙儿就跑出去安排了。

    說完九娘子後,蕭大娘子就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柳輕侯面前,先是準備揪,想想似覺不妥,遂又改了動作把柳輕侯一張臉捧在手心里左瞧右看,眼中光芒亮的都能冒出火星子,“哎呦呦,大姐可真得好好看看,這小和尚怎麼就變成狀元郎了呢,天爺爺呀,這可是狀元!”

    知道是狀元還整這姿勢?多不雅相!

    柳輕侯掙了幾掙卻始終沒從蕭大娘子手心裡掙出來,她那兩隻手跟鐵鉗子似的,“說,啥時侯娶九丫頭?”

    口中問著,手上又動了動,這是要改捧為掐的節奏。

    有了剛才榜下捉婿的事兒,這一問還真就問到柳輕侯心坎兒上了,當即也不掙了,迎住蕭大娘子的眼神道:“現在就操辦!”

    說完瞅了瞅外邊的天色後續又道,“兩個時辰後拜堂,晚上就入洞房”

    唐朝結婚就是在晚上,取“婚”者“昏”也之意,時間上完全不是問題。但柳輕侯此言一出,卻引得屋裡一片笑,剛剛交代僕役回來的九娘子更是在門口就摀住了臉,只不過手指間露著的縫隙大了些而已。

    朱大可笑的最起勁,哼哼聲道:“師父,就算想入洞房,你這也太……心急了,九娘子她又跑不了,咋能這麼急促?”

    眉花眼笑的蕭大娘子終於放了手,她此刻真是越看柳輕侯越滿意,怎麼看怎麼順眼,不過嘴上卻道:“朱二說的對,你都狀元了,婚禮怎能這麼倉促?再則這幾天且是有你忙的,哪兒有心思操辦此事?”

    柳輕侯聞言,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見他如此,蕭大娘子總算看出些不對,但不等她問,門子來報說楊崇義前來賀喜了。

    楊崇義只是個開篇——賀客上門的開篇。緊隨在他之後李行首來了,王縉來了,尋芳閣東主趙無極來了……一撥接一撥的賀客絡繹不絕,以至於柳輕侯都第一次發現自己在長安居然認識那麼多人。

    因是人來的多且雜,招待都沒法兒弄,最終只能是今天先說說話,改日再一起攬總設宴答謝。

    賀客絡繹不絕的間歇,禮部一個官員循著他們考前所填的地址找上門來,寒暄恭喜過後為之分說了未來幾天的安排,柳輕侯自然是一一熟記於心。

    等最後一撥左鄰右舍的賀客也走了之後,柳輕侯真是精疲力竭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高興是真高興,但累也是真累,那感覺直比考進士時更累。

    想著明天一早還要到禮部學禮,柳輕侯仰天長嘆一聲,洗了個澡後便早早睡了。

    等他睡下後九娘子才回去醉夢樓,儘管柳宅足夠大,她來的也勤,不過卻從未在此歇宿。九娘子自有屬於九娘子的堅持。

    九娘子一邊走一邊哼著小調,看到路中間的小石頭時還會抬腿踢上一腳,滿腔的欣喜與開心真是藏都藏不住的要蹦出來。

    同行的蕭大娘子嘴角含笑的看著她,眼神裡的寵溺甜的都快溢出來了,“小沒良心的,要嫁人了就這麼開心?若是讓別人看見,怕是羞也要羞死你了”

    九娘子原地一個轉身從側面抱住蕭大娘子的脖子,“大姐,什麼呀,我是為無花高中狀元而高興,這可是狀元,而且還是咱大唐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無花真了不起!誰要嫁人了?我陪你還沒陪夠呢”

    蕭大娘子撇著嘴大大的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現在忙完醉夢樓戲場的事情就往開化坊跑,陪我?我現在想見你一面都難,你可陪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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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百七十四章一輪明月,兩處閒愁

    這是事實,九娘子實在無話可駁,只能撒著嬌摟住大娘子的脖子一通搖。

    兩人膩了一會兒後,蕭大娘子這才問起早晨看榜的事情。九娘子也沒想太多,遂就將柳輕侯被人榜下捉婿的事情當個笑話給說了,語氣之間對於柳輕侯能有人捉還頗帶自豪之意。

    蕭大娘子見她如此真是既無語又感覺安慰。這麼沒心眼兒的丫頭,真是一點兒都不像是在平康坊里長大的,哪怕如今都能利利落落料理偌大一個醉夢樓戲場了,心眼兒其實也沒長出多少來。

    前些年有自己,這兩年是柳輕侯寵著她為她擋風遮雨,在吃人骨頭渣子都不吐的平康坊像她這般好命的女子又能有幾個?

    等九娘子麻雀般嘰嘰喳喳說完,蕭大娘子才跟著問了一句,“榜下捉了無花的是哪一家?”

    “當時他們把無花捉了就走,也沒人說話,場面又亂,誰知道呀!怎麼了?”

    “那你也該打聽打聽”

    蕭大娘子看著九娘子澄澈的眸子,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把話給說明了,“九丫頭你可知道本朝律法裡頭有一條叫'當色為婚'?”

    剛剛又踢飛了一顆小石子的九娘子腳下頓了頓,“我知道,只不過律法是律法,長安城裡也有不當色為婚的吧,也沒見著有人或是衙門來管閒事”

    “對,我問過來樓裡的官兒,當色為婚屬於民不舉則官不究,也就是沒人多事,衙門也就不會自找麻煩。我原想著你跟無花也能如此,但現在看來……”

    九娘子猛地停住不走了,“怎麼了?”

    “傻丫頭,無花如今可是狀元,長安乃至全天下有多少人盯著他?就不說別的,今天榜下捉婿卻沒捉 的又豈會善罷甘休?聽你剛才說出的陣勢,那又豈能是一般人家?”

    “大姐,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哪?”

    “容我想想,好生想想”蕭大娘子轉身走到九娘子身邊將她攬入懷中,一邊輕拍一邊柔聲撫慰道:“傻丫頭,無花的心在你這裡,只要佔住這一條別的又有什麼可怕的?”

    九娘子架在蕭大娘子肩膀上的頭重重點了點,對啊,無花的心在我這裡,我不怕。

    迎著九娘子目光的是天際那一輪大大的月亮,明亮、素潔、圓圓滿滿。

    同一片夜空下,尋芳閣中的花尋芳也正看著同一輪明月。

    早已吩咐了今晚謝客,所以此時的她異常的慵懶。既懶於梳妝,也懶於輕動,儘管屋里黑黝黝的她卻沒有要點燈或是喚人燃燈的心思,就這麼斜依著低矮的花窗抬頭望月。

    明月總是與思念如影隨形,眼中望月,心中想著的卻是那個今天一舉成名天下知,且注定會在旬月之間就將遍傳大唐三百六十州的新科狀元,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

    以往想到他的時侯,花尋芳總是會算計他對自己的聲名又能有多大的助益,自己該如何與他相處才能在成為傳奇的路上走的更遠。

    但今天……在那個被擠的衣帽歪斜的僕役帶回柳輕侯高中第一名狀元的消息後,原本應該非常高興的她卻總有些高興不起來,或者說是不如曾無數次預想無花高中之後預料的高興那樣高興,儘管她有實實在在高興的理由。

    兩三年來京城之中不管是士林還是市井的議論中,她與無花早已被緊緊綁在一起,無花此次固然是一飛沖天,她得到的好處也不會少,至少是在通往傳奇的路上紮紮實實前進了一大步。

    真的應該高興的,但為什麼卻總是有點兒懶懶的提不上勁兒呢?懶懶的依著花窗,懶懶的看著月亮,腦海中卻有誰也看不到的畫面一幅幅自動流淌。

    每一幅畫面都是關乎他的,從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直至現在無一遺漏,但最終定格的那幅畫面卻並非兩次貢院前的驚人之吻,而是去年科考放榜後他在此間面見賀知章的那一次宴飲,宴飲上兩人蕭歌合奏至第三疊時眼神的容與交匯。

    其實這個畫面也並非今天才被突出出來,過往的一年中雖從不曾刻意想起,它卻總是會隔一段時間就自己鑽進夢中,在夢中再度上演“相見時難別亦難”的蕭歌癡纏。

    不知慵懶了多久,也不知想了多久。剝啄的叩門聲喚醒了她紛飛的思緒,懶懶的聲調道:“進來!”

    應聲而入的是貼身丫鬟。丫鬟進來後忙著點燈的同時口中言說樓裡來了一大群士子非吵著要見娘子,怎麼勸也不聽。

    聽說來的是士子,還是一大群,花尋芳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必然跟無花高中狀元有關。

    原想著不見,但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於是就是一番梳洗添妝的忙碌,當忙碌最終結束時,花尋芳看著銅鏡中自己嬌豔的容顏喃喃自語了一句誰也聽不清的低語,“花尋芳,你想要的太多了,但男人卻沒有一個靠得住,靠自己,你只能靠自己”

    低語畢,花尋芳盛裝而起,傲然聲道:“走!”

    第二天早晨,新科狀元郎早早起身到了禮部,與其他新進士們會合後拜見了禮部侍郎徐堅徐元固,儘管他不是今科主考官,但在職分上新進士們的事情卻是份屬他當管。

    年過六旬,身子看著有些氣虛體弱的徐堅對新進士們態度很和藹,只是目光幾度掃過排在班頭首位的柳輕侯時都皺了皺眉頭。也不知是不滿意狀元郎本人呢,還是不滿意他身上的那一襲僧衣,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侍郎大人書蟲多年,用眼過度之下眼睛本就西瞇的很,這使得他在做出任何跟眼睛有關的表情時往往都很誇張。於是理所當然此刻對柳輕侯的皺眉不滿也就益發放大出來。

    其結果就是還不到當天晚上散衙的時侯,徐侍郎對今科狀元不滿的消息就已在皇城各部寺監傳揚開來,速度之快簡直讓人瞠目結舌。而這個消息又在第二天引發了許多連鎖反應。

    柳輕侯第二天上午走進禮部繼續學禮時,監察御史王鉷也正走進御史中丞李林甫的公事房中。

    李林甫正在審看著什麼東西,身前書案上疊著厚厚的一摞。王鉷見狀拱手見禮笑道:“中丞好勤勉,實是吾輩之楷模”

    李林甫依舊低著頭,只口中隨意說道:“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台內進事條例已多年未曾修訂,也是該好生理理的時侯了。王監察此來所為何事?”

    聞聽此言,王鉷心中暗暗叫苦。御史台一正兩副三位主官中崔隱甫性格粗豪,不難應付;宇文融自領了戶部侍郎之職後雖然御史中丞的官職還沒交卸,主要精力其實已經轉到理財上了;說起來平日里主掌細務的正是眼前這位皇室後裔出身的李中丞。

    雖然從地方左遷到御史台的時間並不長,王鉷已經知道這位中丞大人不是個好伺侯的主兒。其人精力旺盛,心思狡黠,表面看著和煦的很,但腰間時時都別著一把刀。雖然人都好以“不學無術”來譏嘲他,但御史台中文人們玩的那點子心眼卻沒一個能瞞過他的。

    俗話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李中丞“肉腰刀”的諢號可是實打實。

    這樣的性情為人已經很難伺侯,更要命的是這位中丞大人在理事上還特別喜歡定規立矩,自他上任以來幾乎已將御史台內所有的規章制度重新翻弄了一遍,每翻弄一樣之後就是執行,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這些御史身上的緊箍咒又得再緊一緊,偏偏你還啥都說不出來。因為一切都有條令頂著。

    面對這個好弄條令,心思淵深難測又手腕高超的上司,王鉷一點都不敢怠慢,心下雖是腹誹,臉上卻是笑的燦爛,“下官此來是為了今科狀元郎的事”

    “狀元郎?你是說那個柳輕侯,他怎麼了?”李林甫說話間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09



第二卷一百七十五章好大一塊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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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鉷見李林甫終於從那些條令上抬起頭,嘴角綻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笑容,不過這笑容是一閃而逝,隨即就換上了沉凝肅正的御史臉,“那柳輕侯年方十七便高中狀元,真真是開國朝前所未有之先河。按說如此俊彥人物該是個知禮的,誰知竟穿著僧衣進禮部學禮,真真是斯文喪盡,聽說徐元固徐侍郎對他頗不以為然”

    王鉷口中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李林甫的臉色,無奈他的道行修煉的還不夠,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直到他這番話說完,李林甫始終一言未發,但眼神卻又是明顯的在示意他繼續說,別停。

    這樣的眼神逼的王鉷一點退路都沒有,想著今天這一趟既然進來了也就斷沒有再退縮的道理,當下心中一發狠口中續道:“由柳輕侯想及裴冀州,他身為主考今科卻敢如此取士,焉知其中沒有內情?”

    李林甫的臉色依舊沒什麼變化,但嘴裡好歹吐出了一句話,“你們想以昨日徐元固對柳輕侯的不滿做引子,彈劾裴冀州?”

    “這只是下官一個人的想法”

    意思既然已被挑明,那王鉷就絕不會再有任何保留,“前年離京之前裴耀卿還只是濟州刺史,濟州不過一下州。兩年之間其人先任宣州刺史,復任冀州刺史,宣州為中州,冀州則是上州,這哪裡是任官,分明就是在……走資序”

    早在兩年多前裴耀卿就有入主京兆府的呼聲,最終卻敗於資序太淺。王鉷料定此事李林甫不可能不知道,頓了頓之後,他才將今天這一趟最該說也最想說的話兜了出來,“那裴冀州與中丞大人年紀相若,品階相當,若在地方倒也沒什麼,但此番既已回京……中丞,不可不防啊!”

    此言一出,王鉷心底長舒了一口氣,不管結果如何,自己這張投名狀總算是扔出去了,也就再也不用受那忐忑難安,茶飯不思的心理折磨了。

    李林甫靜靜的看了王鉷許久,“王監察卻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此言實不忍聞,去吧”話沒說完,他已低下頭去繼續看那厚厚一疊條令了。

    就這反應?

    怎麼會這樣?

    剛剛輕鬆下來的王鉷馬上陷入了無邊的尷尬,只是面對低著頭不發一言的李林甫他又能如何?

    最終,王鉷咬牙站起身向外走去,腳步沉重到全身再沒有一點力氣。

    賭輸了!此刻他的心中有著說不盡的悔恨。

    堪堪就在他要推門而出時,身後李林甫和煦的聲音傳來,“此事切不可輕舉妄動,爾行事雖然荒唐,但用心卻是好的,且好生做去吧”

    就此一句,王鉷如蒙大赦,剎那間的激動竟使他有些失控,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哽咽了,“謹遵中丞訓示”

    出了公事房許久之後,心中如飲甘霖的王鉷才想到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適才李中丞說的不是不該做,而是不可輕舉妄動,為什麼?

    兩天學禮結束的時侯柳輕侯等人也順理成章的完成了釋褐,柳輕侯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脫下身上的僧衣換上了簇新的官袍,留著寸頭的腦袋上也蓋了個帽子,這番打扮一變當真是怎麼看怎麼不習慣。

    不習慣是不習慣,卻一點也不影響好心情。柳輕侯摸著因為簇新而有些顯硬的官服心裡差點內牛滿面。兩年有餘,歷經波折,這身衣裳來的真是太特麼不容易了。

    昨天早晨來學禮時還是白身士子,今天下午離開禮部時已是官服煌煌,進士科新進士及雜科進士們魚貫離開皇城時不出意外成了整個皇城的焦點,而領銜走在最前方的柳輕侯更是焦點中的焦點。

    回到家中闔家奴婢免不得大驚小怪了一回,柳輕侯卻惦記著第二天要前往裴耀卿府拜座師的事兒,按當下的慣例規矩,放榜之後第三天新進士要拜主考官行座師禮,自此就算正式定下師生之份,座師與門生的關係也將相伴一生。

    第二天一大早,柳輕侯早早起身洗漱用餐,穿上簇新官服出門直奔裴府。在門房中稍等了些時侯與其他新進士們取齊後,依舊由他領銜穿過裴府大開的中門直奔會客正堂。

    裴府會客正堂內,裴耀卿全套官服一絲不苟,人卻很和藹的與新進士們寒暄,尤其是對那些雜科出身的進士溫言勉勵,盡顯宗師氣度。

    寒暄見禮罷,新進士們依據名次重新列隊,下面就該行正式的參拜座師大禮。誰知就在這個時侯裴耀卿制止了他們的舉動,注目柳輕侯笑道:“我可不敢受你的座師之禮,你也不是我的門生”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碩大的正堂內落針可聞。

    柳輕侯一臉懵缺,“老師,這……”

    裴耀卿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目光轉向其他的進士們,“爾等既然來了就在此多坐坐,同年之間相互多熟識熟識,待我引狀元郎參拜完座師後咱們再來敘話”

    說完,裴耀卿一邊示意柳輕侯跟著自己,一邊揚聲向外吩咐道:“來啊,備車馬,進宮!”

    “進宮”二字一出,短暫的安靜後正堂內響起一片的議論聲,尤其是在裴耀卿與柳輕侯離去後,聲音更是不受控制的越來越響。

    “今天是拜座師的日子,為什麼要進宮?”

    “對啊,難倒他的座師……在宮中?”

    “渾話,宮中除了陛下和未成年的皇子之外其他的就都是嬪妃和宮人,你自己算算這裡面可是有能當座師的?”

    “但裴師剛才分明說的是進宮,難倒柳輕侯的座師是……”

    大嗓門到這兒,正堂內又是一靜,眾人都被此人的未盡之意給驚住了。宮城之中除了未成年的皇子、嬪妃和宮人這些絕不可能成為座師的,那可就只剩下一個人了,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嘛。

    片刻後,終有一個雜科進士用有些打磕巴的聲音把掉在半空中的話給拉了下來,“難倒無花僧的座師竟是方今天子?他是天子的門生!”

    “天子門生”四字砸出,新進士們面面相覷,實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有人欲待反駁,卻又實在找不出任何第二種可能。

    心底慢慢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卻又就在眼前上演的現實後,眾新進士們看著正堂外柳輕侯消失的方向露出無限欣羨的眼神,他們是真羨慕啊,羨慕的不是狀元的身份,而是“天子門生”的金晃晃招牌。

    開元十五年省試,柳輕侯不僅獨占鰲頭,更是一人佔盡了所有風光。

    柳輕侯自然感受不到同年們火辣辣的眼神,此刻的他剛剛登上裴耀卿的軒車,“裴師,為什麼要進宮?”

    只有兩人的馬車裡裴耀卿愈發的放鬆了,“適才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你的老師,你的進士科第一是天子御筆欽點!天子門生,要拜座師自然該進宮去找陛下”

    柳輕侯聞言愣了一下,繼而一股強烈的興奮湧上心頭,“若無裴師,我的捲子安能到陛下面前,更別說欽點第一了。老師深恩,學生永誌不忘”

    穿越時間已經不短,又為科考準備了這麼久的時間,柳輕侯清楚知道唐時“天子門生”與後世“天子門生”在份量上的區別。

    入宋之後,隨著科舉越來越受重視,天子親自參與此事後只要是中進士的都被稱為天子門生——畢竟天子在他們的取中名單上用紅筆勾過,也是費了力氣的嘛。

    但在科舉定型之初的唐代它不一樣啊,天子並不直接參與科舉事務,也沒有最後那御筆一勾,自然也就沒什麼天子門生的說法。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年科考的機緣巧合之中他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天子門生”

    呵呵,真是好大一副亮晃晃耀人眼的金字招牌。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七十六章老師,師娘呢?

    馬車轔轔,柳輕侯的興奮勁兒過去之後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成了苦笑。

    裴耀卿見狀問道:“怎麼了?”

    柳輕侯的心志畢竟不是只有十七八,“太扎眼了!說句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

    裴耀卿眼睛深處驀然一亮,與之同時出現的是一抹濃濃的欣賞之色,不過他嘴上卻沒饒了柳輕侯,“你能想到這一點很好,不枉某為你花費的心思。但你年輕如此便思慮如此深重,誠不可取!

    天子欽點、狀元第一的榮耀可謂亙古無雙,當此之時盡享這榮耀都來不及,想這麼多憂讒畏譏還有什麼快意?便是有,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未必你還怕了不成?”

    這番話聽著平平無奇,但其間含蘊的人生之道卻是說到了柳輕侯心口上。該快活的時侯一定要快活,遇到敵人乾就是了!人生如此苦短,天天怕這個憂那個的還有個鳥意思啊!

    柳輕侯一念通達,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子憂慮隨即隱沒,臉上復又顯現出人生得意的飛揚神采。

    “孺子可教,年輕人就該有個年輕人的樣子!”裴耀卿讚許的一笑後問道:“你今科之所以能被天子欽點第一,最出彩處並不在詩賦而是那篇策論,某觀你策論的核心在'漕運'二字,其間是否有未盡之言?”

    姜果然是老的辣!柳輕侯略一沉吟後便將自己當初硤石之行的經歷簡要說了一遍。

    柳輕侯之所以單獨對裴耀卿敞開心扉絕非輕率之舉,這一舉動既可視之為投桃報李的還恩情,更是因為此事實在太大,大到憑他自己無論如何也吃不動,而在他所熟悉的人中,有可能主導此事且又為他所信任的唯有裴耀卿一人而已。

    要說以前兩人的相交勉強可以算個忘年交的話,那麼柳輕侯此刻拋出的這個消息不啻於一張投名狀,一張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起的投名狀。

    裴耀卿聽完,猛地從座椅上彈了起來,消息帶來的震動太大以至於連頭碰到了車頂都猶自未覺,只是將一雙眼睛緊緊盯住柳輕侯,“爾之所言可是屬實?”

    自相識以來柳輕侯這是第一次看到裴耀卿如此失態。

    柳輕侯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迎住裴耀卿的眼神近乎是一字一頓道:“以上皆是學生親身經歷,絕無虛言”

    裴耀卿撫著額頭緩緩坐下,之後便是久久無言。柳輕侯知道他為何如此,所以也未曾說話。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承天門外。

    皇城的正門是朱雀門,宮城的正門則是承天門,兩者連在一起便是民間所謂的皇宮,跨入承天門也就意味著正式走入天子居所。

    開元十五年二月末,穿越客柳輕侯第一次踏進盛唐宮城。

    承天門處除了駐守防衛的羽林之外,尚有當值宮人負責為請見的官員或是命婦們導引路途。

    柳輕侯落後裴耀卿半步跟著宮人穿行在一片鱗次櫛比的樓閣群中,他那簇新的狀元服、年輕的過分且清俊的臉都引來沿途無數宮人注目的目光,其中還有些膽大的宮女甚至是沿途追看,邊看邊還有嘰嘰喳喳的議論。

    這些宮女們的表現嚴重顛覆了柳輕侯在電視裡形成的對古代皇宮的認知,同時也被這些眼神看的滿身不自在。

    看就看嘛,哥又不是不讓你們看,但你們那眼神也太那個啥了吧,還好眼神裡不能長手,要不然哥這衣服都不知道被你們扒了幾次了。

    深宮怨婦,名不虛傳!

    左穿右繞的走了好久,總算是到了一處精緻的殿宇前。導引太監前去通報時,裴耀卿低聲說了一句,“茲事體大,謹慎為先”

    柳輕侯點點頭。裴耀卿不想讓他不管不顧的把消息捅出去,他心中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沒過一會兒,太監回來引著兩人進了殿宇。柳輕侯跟在裴耀卿身後進了殿,牢記著前兩天在禮部所學,進殿之後就在就站在殿門處低著腦袋,絕沒有東張西望的舉動。

    從聽到的動靜兒和從地面看到的場景,裴耀卿並沒有像電視上行什麼三叩九拜大禮,而且聽他們說話時言笑不禁的樣子,君臣之間其實挺輕鬆,也很相得。

    兩人說了一會兒與科考有關的話頭兒後,裴耀卿便出言提醒柳輕侯行禮陛見。

    柳輕侯在心底長出一口氣,而後順著太監的指引到一個位置上站定。儘管心裡多少有些緊張,但他表面上還是盡量從容的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而後依據禮部所學紮紮實實來了個三叩九拜的至尊之禮,行禮完畢後才盡量以中平的渾厚之音報了自己的籍貫、履歷。

    李三兒的聲音響起,“平身吧!這就是朕欽點的狀元郎,抬起頭來!”

    柳輕侯抬起頭,李三郎看清楚他的同時他也看清楚了對方。

    柳輕侯對李三郎的第一印像是:這是個老帥哥,而且是超有氣質的那種。

    論年紀他今年早過四旬,但從臉上完全看不出來,其人身材高大,眼睛既大鼻樑亦高,面如冠玉般的臉上留著點漆般的鬍鬚,顏值真是高的嚇人,是個即便不做皇帝也完全能靠臉吃飯的主兒。

    李三郎將柳輕侯上下打量了一遍後扭頭笑向裴耀卿道:“觀此子容貌風儀,但也不枉朕替你做了一卷的主考官。愛卿剛才言及今科新進士俱在你府中,以愛卿之見他們之中可有容儀更佳的?柳輕侯做不做得今科探花使?”

    裴耀卿聞問不過是略拱了拱手便徑直答道:“臣不為虛言,今科之中藍田柳輕侯確是出類拔萃,探花郎雖然新進士們自己選出來的,但一論容貌風儀,二論年紀,實無能勝過此子者”

    李三郎哈哈笑了幾聲,笑聲裡帶著些許的得意,看來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錯,“這可是朕點出來的第一個門生,豈能差了?柳輕侯,既然按著規矩今天是拜座師的日子,那就開始吧”

    天子麵前的規矩是他若不問你,你就不能說話,至少混到一定地位之前是肯定不行的,否則就是君前失儀,這也是實實在在的罪啊。所以儘管兩人剛才說的是自己,柳輕侯也只能閉嘴聽著,連句說客氣話的資格都沒有。

    拜皇帝和拜座師的禮儀是不同的,但都是大禮,MMP的也都少不了要跪。柳輕侯就在原地又跪下來,將要三叩首之前才面露疑惑的說了一句,“師娘呢?”

    此言一出,上座的李三郎也愣了一下,將目光轉向裴耀卿。

    裴耀卿面帶笑意,“禀陛下,座師之禮確需座師、師母共上座,受門生三叩首並受獻禮及門生貼子”

    李三郎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聽完後“哈”了一聲輕笑,便即吩咐宮人去請武惠妃。當今宮中能有資格與他並座受此禮的也就是她了。

    值此間歇,許是坐的久了想要活動活動的李三郎吩咐柳輕侯平身的同時,自己也起來轉悠,邊隨意的轉悠邊開口問道:“科考取士雖是始於前隋,但直到本朝數十年前方才成為定制。

    相較於以前的察舉,科舉的好處自不待言,惜哉年年歲歲科考放榜之後不管是士林還是市井間總有今科不公的傳言,數十年間概莫能外。柳輕侯,你是今科狀元郎,於此事上可有什麼見識?”

    裴耀卿擔憂的看了柳輕侯一眼,雖然天子說的隨意,動作也隨意,但科舉取士乃朝廷掄才大典,涉及到這個問題那就是奏對格局,一個說的不好在天子心中留下了壞印象就難辦了,但要想說好卻又談何容易?這可是幾十年的宿疾了。

    這一問也出乎柳輕侯的意料,此前在馬車上聽裴耀卿說李三郎之所以欽點他為第一是看重的策論時,他這一路上的準備都是在圍繞策論展開,卻沒想到李三兒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彎兒就拐到了科舉上。

    他這一愣看的裴耀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卻不知柳輕侯自己心裡正嗨的不得了。問別的咱怕,問這個那就……哈哈哈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七十七章好慳吝的老師

    為什麼每次考完都有人說不公平,是你朝廷的考務沒做好嘛,老早大家都知道主考官是誰,考完改卷的時侯還不糊名,這樣的考務制度下要真能做到公平才是活見鬼了。

    那怎麼樣的考務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一個字,嚴!怎麼嚴,穿到後世參加一回高考就全明白了。

    科舉是朝廷大政不錯,但這個是咱的菜啊!既然是咱的菜那還客氣什麼,現身說法唄。

    柳輕侯稍稍清咳兩聲理了理嗓子後開始發言。他先從為什麼每次科考之後都有不平之音的原因分析起,以此引出考務過於粗疏之弊,繼而實打實的條條件件列舉出具體是弊在何處。

    分析完,列舉完之後,柳輕侯最後結合自己後世高考的親身經歷一一闡明改進之法,並在最終的總結陳詞中將他所言之考務流程完整陳述了一遍。

    最後一躬身道:“今科陛下之啟用裴大人便可視為科舉考務改革之先聲,微臣些許淺陋愚見也正是受此激發而來,伏願陛下趁此東風興利除弊,為我大唐盛世永續棟樑”

    李隆基原本是乾等著無聊時侯的隨口一問,柳輕侯回答之初也只是隨便聽聽,但讓他沒想到的這一聽還真就听進去了,從分析到列舉,再到最後的解決方案,一路聽完之後竟讓他有些字字珠璣之感。

    “卿之所言聽來倒還有幾分道理,回去之後就你適才所說寫一道奏章由裴卿代呈上來”

    李三郎聽完,吩咐完後,側身看向裴耀卿笑道:“愛卿當日為誰取第一猶豫狐疑,且看朕的決斷如何?”

    朕取的這個柳輕侯怎麼樣?

    此問其實剛才就問過,只不過那時著眼點全在容貌風儀,還帶著些調笑意味。此時這相同的一問含義卻已跟剛才大不一樣,這是對柳輕侯才華的認可,這才是真正的認可。

    裴耀卿老於官場,是天下有名的能員,焉能聽不出這其中的區別?他也沒有言語回答,只是拱手深施一禮,甘拜下風的意思已是表露無遺。

    李三郎再度的笑聲中,一位宮裝貴婦從外面走了進來,只看他身後緊跟著的張道斌,柳輕侯不用通報也知這貴婦就是李三兒的表妹,壽王李瑁生母,同時也是當下寵絕六宮的武惠妃。

    見她進來,李三兒迎上前執了她的手,臉上笑意不絕道:“按時俗慣例,今日是新進士拜座師的日子,朕難得偶試身手便取了一個文質兼備的得意門生,愛妃你這師母不能不來受禮”

    他兩人秀恩愛的時侯柳輕侯與張道斌無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只看張道斌眼中的激賞之色,顯然對他“叫師母”的舉動非常滿意。

    這事兒在李三郎看來或許就是個逗趣兒的樂子,但對於剛剛經歷過立後失敗的武惠妃而言卻是極大的安慰,同時對於后宮亦是具有極強的象徵意義,畢竟與皇帝並肩而坐接受臣子拜禮歷來是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的尊榮。

    普天之下,惟其一人堪為皇帝敵體的皇后!

    李三郎說完,武惠妃正好行經柳輕侯身前,笑吟吟站定將他好一番打量,“果然是個玉樹臨風的好兒郎。能得大家欽點為狀元,才學自是不必說的,更難得與瑁兒年歲也相當,倒著實是個好伴讀人選”

    柳輕侯正低垂著眼睛不敢與武惠妃對視,聞聽此言臉上雖無變化,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他才不想給李瑁當什麼伴讀,沒前途還無所謂,關鍵是沒自由啊,這些個皇子們哪兒有一個好伺侯的。再說哥辛辛苦苦讀書科舉可不是為了天天圍著一個人伺侯的。

    好在李三郎搖了頭,不過他倒沒解釋什麼,“今天他是來拜座師的,先完了禮吧”

    當下兩個秀恩愛的表兄妹並肩正坐,柳輕侯則是拜倒於地磕了仨頭,頭磕完之後是獻禮,也就是他剛才放在地上的東西,計有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五味,外加經過祭禮的干肉十條。

    獻禮完畢,復又從懷中掏出門生帖子連同獻禮一起親呈於李三和武惠妃面前,而後退回恭恭敬敬口稱“老師、師母”

    武惠妃因為剛才的事情本就對他印像極好,此時這一聲“老師、師母”更是喊的她笑如牡丹花開,口中說了一聲“好孩子”後就將鳳目移向李三郎,“這……臣妾還從未曾做過人師母,但禮尚往來,大家,咱們也該回禮吧?”

    “這是自然”李三郎口稱自然,眼睛卻是看向了裴耀卿。

    看到李三郎這樣子,裴耀卿心中忍笑,上前兩步低聲道:“座師既已受禮,便需還以《論語》、蔥、芹菜三物,而後還需親領弟子共頌《大學》之首章,以全傳道授業解惑之意。然則陛下畢竟不同於一般座師,是以此事臣乞代之”

    “準!”李三郎說完,目光一轉,“蠢材,還不快去準備,欲使朕與愛妃為人所笑哉”

    他身側所站的當值太監當即屁滾尿流而去,不一時東西便被送來。先由裴耀卿代還了三禮,而後依舊是他領著柳輕侯齊讀了一遍《大學》首章,至此,座師禮便正式完成。

    若按常規而言,此禮一成這師徒名分就算定下了,同時也將成為官場上最為牢固的關係之一,但誰讓柳輕侯是天子門生呢,以後究竟如何鬼才知道。別的就不說,單是這老師的家門就太難進了,可是有好幾萬人呢,還能想來就來?

    師禮一成,柳輕侯便即告辭,裴耀卿也一併辭出。李三郎並未多留,只是勉勵了一句,“好生做”

    目送他兩人走出殿門後,武惠妃掩唇一笑道:“臣妾這還是第一次當人師娘,倒是怪新鮮的。只是今天的還禮未免太屈了你這門生,一本《論語》,一把芹菜一把小蔥,大家這座師當的慳吝”

    說完自己忍不住又笑,論年紀他兒子都不比柳輕侯小了,但這一笑起來卻依舊明艷無雙,且其中還夾雜著少女般的嬌憨,當真是天生麗質,難怪能得李三兒獨寵后宮多年。

    李三兒聞聽惠妃調笑也不以為意,拈著她的手在自己手中輕輕摩挲,“過兩日朕自有重禮還他,畢竟是朕的門生,焉能不照拂些”說完大概自己都覺得有趣,不免也跟著笑了起來。

    “三郎既然這般屬意於他,年齡又合適,就放給瑁兒做個侍讀吧。當年王勃王子安那麼大的才子不也曾給沛王做過侍讀嘛,嗯?”

    這番話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武惠妃的語調很嬌很膩,但偏偏以她這般的年紀用出這樣的語調還就是不違和,這嫩哪根本都不用裝,天然就是。

    李三郎伸手環住武惠妃依舊細膩的腰肢,搖搖頭道:“若是朕不曾問過他科舉之事自然就該應了你,但現在是不成嘍。侍讀要的是文詞之臣,但此子今科考卷上的詩賦只是平常,再則朕最近也要用他,去不得十八郎那裡”

    武惠妃心底嘆了口氣,口中卻是就此轉了話題。她從不會像前王皇后那樣強勢,甚至時時頂撞。也正是這份李三兒眼中的“善解人意”成為她最終戰勝王皇后的殺手鐧之一。

    但當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惠妃辭出之後,低聲交代給張道斌的第一句話卻是,“給壽王提個醒兒,今科狀元柳輕侯是個值得結交的,著他放在心上”

    這邊武惠妃辭出的時侯,柳輕侯與裴耀卿也已將要走到承天門。

    因有太監隨行,兩人沿途都沒說什麼,各自想著心事。柳輕侯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只不過這回他想到的卻是另一位名人——安祿山。

    算算年紀,安祿山如今大約是在二十五歲左右,目前正在乾著互市牙郎並兼職偷羊賊的營生,正兒八經是個社會底層的窮逼屌絲,距離發跡且是得等。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七十八章哎呦媽呀,你們還真敢想

    找不到理由,任性加更

    ………………

    不過柳輕侯此刻胡思亂想到的是安祿山認楊貴妃當乾娘的事情,這貨這麼幹的時侯可比楊貴妃的年紀大多了,此事早已成為史書明載的醜聞。

    柳輕侯就是因為這件醜聞胡思亂想到的自己,安祿山認了個乾娘一丑千把年,自己今天可是認了個師娘。都是獨寵六宮,都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別搞的自己也成了個歷史的丑角那可就太虧了。

    胡思亂想到這兒,自然而然又轉到武惠妃身上。就是因為惠妃早死,玄宗痛失所愛後鬱鬱寡歡,這才有了楊貴妃進宮的事兒,而其進宮之時已經與壽王成親達五年之久,所以,武惠妃能活多久其實很關鍵哪。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亂想著直至出了承天門。裴耀卿家裡還有一幫子新進士等著拜座師,所以只是簡單的與柳輕侯交代了幾句後便走了。交代的內容就是等這兩天新進士的喧囂過後兩人好生深談一回。

    至於深談什麼內容,實已無需多言。

    裴耀卿走後,柳輕侯也自回了家。他沒主動說及進宮拜座師的事情,做人嘛要低調,不能太嘚瑟不是。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此事當天下午就從皇城里傳出,並以風一般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長安。

    要說每年正月長安最熱鬧的是上元節,那二月間最熱鬧的一定是科考放榜。全城矚目中這樣勁爆的消息想不瘋傳都難,名動長安的無花僧中了狀元已經夠勁爆,而他這個狀元還是天子欽點,還入宮拜了座師,娘哎,這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傳奇了。

    不說一輩子,但就這個話題至少夠長安人說個十年,且必定要作為科舉佳話不知要被記進多少文人的筆記之中。

    柳輕侯火了,大火特火,說一句滿城盡傳柳輕侯那真是半點都不誇張。

    御史台中,王鉷聽聞此消息後一陣兒透心涼的後怕從腳後跟兒直竄到腦門心兒,還好那彈劾奏章沒上,要不然就不說掃了天子的興頭有什麼後果,單是這一消息傳出去後只怕長安人的罵聲都受不了。

    後怕之餘,再想及李林甫那句當時聽來平平無奇的“不得輕舉妄動”的告誡,王鉷愈發覺得李中丞其人之深不可測,並進而暗自慶幸於自己那投名狀投的漂亮。

    早晨,剛剛被叫醒的柳輕侯看了看外面濛濛亮的天色後一聲哀嘆,太瘋狂了,真是太瘋狂了,新進士放榜至今已經第四天了,他卻連一個懶覺都沒睡成,這傢伙考中之後真比考試的時侯還累。

    因是心裡憋著一股起床氣,身子就懶洋洋的不想動。穿衣穿鞋全憑著兩個眉清目秀的新羅婢上下忙活服侍。

    正穿著的時侯烏七從外邊走了進來,“哎呦,公子怎麼還沒穿好?辰光可真不早了。今天要'過堂',要跨馬誇街,要曲江遊宴,這可都是大事兒,那一遭都不敢耽擱”口中說著,人就要上來幫忙。

    眼見烏七瞪起眼把兩個小新羅婢嚇的不輕,柳輕侯不樂意了,“是我自己不願動,你瞪她們幹啥?小小年紀離家萬里,還是舉目無親的,夠可憐了。不關她們的事兒”

    “公子,要都像你這麼對下人,我這大管家可就沒法兒管人了。心善是心善,但該嚴的還是得嚴,咱家如今已是狀元第,比不得從前小門小戶的時侯了”

    “切”柳輕侯一邊洗漱一邊嗤笑了一聲,“我考中才幾天,還狀元第了,少跟我整這些沒用的。日子是自己舒服過的,不是做出來給別人好看的。我可不想回到家上上下下連個笑模樣都沒有,還有,這些奴婢年紀都還小,別拘的太緊,也別待人太苛,他們也都是人,不能糟踐”

    “要論對奴婢的寬厚,不說開化坊,就是滿長安怕是也能排上號了。公子你一不讓打,二不讓罵,天天好吃好喝,還給他們休沐日,這要是還叫糟踐……”

    “行了,不打不罵還能把人管好這才能顯出你大管家的本事”,自從做了大管家之後,或許是因為瑣事繁雜的緣故,原本並不多話的烏七漸漸有了碎嘴子的傾向,柳輕侯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而後低頭開始吃飯。

    一頓飯吃完還沒見著九娘子,柳輕侯奇怪了,今天這麼熱鬧怎麼可能少了她?這不合常理啊。

    “九娘子呢?”

    “今天公子要和其他的新進士跨馬誇街,九娘子怕到時侯人多佔不到好位置,一大早就去朱雀大街搶地方了”

    柳輕侯聞言搖搖頭,啥也沒說,也不知道該說啥。

    吃完飯也就該走了,只不過今天烏七執意不肯讓柳輕侯乘車,非得讓他騎上白馬,言說今天的跨馬誇街唯有這匹肩高幾達八尺的白馬方能配得上狀元身份。

    聽他一番解釋才知道新進士的跨馬誇街是允許個人自備馬匹的,個人要是沒有的話官方會有配給,官配的馬漂亮倒也漂亮,但性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柳輕侯一聽這個二話不說就上了白馬,就他的騎術水平實在沒有挑戰官配馬性情的信心。

    由一個小奚奴跟著出了門,他前腳剛走,後腳除了留下幾個看家的之外,其他人都由烏七領著跑朱雀大街去了。新進士遊街本就是一年一度不能不看的大戲,更別說今年領遊的狀元還是自家公子。

    柳輕侯則是一路去了裴耀卿府,在此地新進士們再度取齊,而後大家跟著裴耀卿一路入皇城赴三省中的尚書省都堂參謁宰相,也即當朝相公們。這就是所謂的“過堂”了。

    唐時不像宋代之後有什麼傳臚大典,也即皇帝在殿試後親自召見新科進士,依次唱名傳呼。連殿試都沒有還傳個屁臚啊,所以唐代的新進士是見不到皇帝的,最多也就是現在過堂的時侯看看宰相。

    柳輕侯領著新進士走進尚書省都堂,就見到了已然在此等侯的首輔相公源乾曜、次輔李元紘,以及因軍功入相的第三個特任宰相杜暹。其實應該還有一個宰相蕭嵩,但因其正坐鎮朔方軍所以並不在長安。

    柳輕侯方一邁進都堂,就感覺三道目光齊刷刷的“刷”到了他臉上,將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這三道目光都跟後世的X光機有一比,被他們這一瞅似是肺腑都被人看了個通透。

    他們在打量柳輕侯,柳輕侯同樣也在看他們。最有意思的是次輔李元紘與杜暹兩人之間隔的遠遠的,隱隱然能感受到他們之間那種陰冷的氣息。

    柳輕侯見狀心底一聲暗笑,看來傳言中李元紘與杜暹不合的消息應當是真的,要不然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兩位宰相大人斷不至於如此。

    每年都有新進士過堂,早成了官樣文章,再則這麼多人也不可能細說什麼。所以過堂的一切都是按著程序在走,行該行的禮,說該說的話,禮到話到之後過堂也就結束了。

    從都堂裡出來,身後的新進士們猶自興奮難抑的說著小話,也不怪他們,他們剛剛見到的可是僅次於天子的最有權柄的宰相啊。

    他們議論著三位宰相的氣度,交換著自己所了解的三位宰相的政績及入相路線圖,一個個情緒高昂,意氣風發,甚至還有兩個年輕的新進士當眾豪言立誓,欲效仿三位宰輔終有一日也要在這尚書省都堂中謀個一席之地。

    此時之場景真有些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感覺,但身為狀元的柳輕侯廁身其間卻一點兒代入感都沒有,當宰相!我的媽呀,你們還真敢想。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0



第二卷一百七十九章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真敢想也就罷了,就是當上了又有啥好處,那是好乾的?柳輕候無聲的搖搖頭,君不見只李三郎上任以來就換了多少宰相?即便名相如姚崇、宋璟也沒一個能幹滿五年的;再則當宰相多累啊,天天三更燈火五更雞的也不知道圖個啥?

    過堂完畢身為主考官的裴耀卿任務就已完成,後面皆是禮部接手。他正在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胡思亂想時,禮部的人來了。

    看到禮部官員,心裡正火炭般心思的新進士們愈發興奮,他們知道下面就該跨馬誇街了,在這樣滿城矚目的榮耀刺激面前,哪個十年寒窗的讀書人還能平靜的下來?

    新進士們躁動不已的同時,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柳輕侯,眼中的羨慕簡直能把他給烤融了。我怎麼就不是他?狀元怎麼就不是我?否則今天昂然走在第一,被矚目與歡呼最多的就該是我,是我呀!

    在逐漸升溫躁動的氣氛中,禮部來人為新進士們一一披紅掛花,就連帽子上也都簪上了大花。

    柳輕侯身為要走在第一的狀元,胸前由宮絹紮成的紅花就份外的大,頭上的簪花也不同於其他進士們的銀色,而是泥金製成,陽光之下當真是金光燦燦,壕氣的能晃瞎一切氪金狗眼。

    搖搖頭,頭上沉甸甸的,再低頭看看身上,所有的感覺就換成了兩個字——大燒包!

    若是柳輕侯自己當真是打死也整不出這樣的造型,但此時此刻卻由不得他做主,禮部那人捯飭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吧!”

    在諸多羽林衛注視的目光中,“盛裝”完畢的新進士們列好隊伍開始起行穿過皇城的朱雀門,他們最終的目的地是到達長安城另一頭的曲江池參加曲江宴,從長安城內最北的皇城到最南的曲江,這一路將經由朱雀大街完整穿越整個長安城。

    柳輕侯騎在馬上剛從皇城裡冒出半截身子,放眼就看到密密麻麻望不到邊際的人頭,朱雀大街兩邊明顯是站不下了,許多人甚至擠到路上。

    京兆府、長安縣、萬年縣的公差全體出動勉力維持著秩序,就這也尚且不夠,還調來了羽林衛。

    抬頭稍稍上望,朱雀大街兩邊的房頂上都還站著人,且人數還不少。

    這密密麻麻的場景讓柳輕侯的密集恐懼症都犯了,唯有親眼看到這樣的場景,才能明白史書中“觀者擁塞通衢,人摩肩不可過,角逐爭先。至有登屋而下瞰者,庶士傾羨,歡動都邑”的記載竟不是誇張,而是寫實。

    當柳輕侯騎著馬完全走出皇城,一片歡呼聲驟然響起,聲音大的跟雷鳴一樣,人固然是嚇的一哆嗦,胯下的馬也為之驚嘶著想要蹦跳。

    柳輕侯好懸從馬上摔下來,幸虧隨行的禮部吏員有經驗,一手緊緊控制住馬韁,另一手按住他的大腿幫著穩住了身形,否則這人可就丟大發了。

    “坐穩,笑!”禮部吏員輕喝了一聲後,挺胸凸肚的牽著大白馬穿過皇城前的橫道踏上了朱雀大街。

    歡呼聲愈發的激烈起來,尤其是距離近的兩邊,不知多少人在喊著“狀元郎,狀元郎”尤其是前排的孩子們,蹦蹦跳跳唱著狀元郎、娶新娘的歌謠。

    走出百把米距離,柳輕侯漸漸習慣下來後再看眼前瘋狂的場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

    眼前筆直的朱雀大街上空無一人,前方無所阻擋,也無人敢擋,似乎此時若松韁馳馬就能一路奔馳到天地盡頭。而這條通天之路的兩邊還有無數百姓為之喝彩歡呼。

    剎那間,一種天地之大唯我引領,天地之大唯我獨尊的虛幻感猛然充溢於胸懷,柳輕侯感覺自己瞬間開始急速的膨脹,全身輕飄飄的似乎要飛起來,這種虛幻感就如同最刺激的毒品,使其所有的血液逆衝入腦的同時也帶來前所未有的強烈滿足感。

    跟眼前的一切比起來,兩年備考的心酸辛苦又算得了什麼?隨意往兩邊看看吧,看看那一顆顆的人頭,看看那一雙雙艷羨的眼睛,好男兒當如是,大丈夫當如是!

    柳輕侯融入環境中後整個人就已經不是他了,膨脹的要飛起來,飄的要上天。不知不覺間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大白馬停下了,正嗨的不得了的柳輕侯低頭看看,卻是路邊擺放著一片小幾,上面備有酒水、小食,卻是供新進士們歇馬取用的。

    “要吃喝就停,不想就接著誇街”

    柳輕侯正嗨的時侯哪兒有停的意思?夾了夾馬腹就要繼續向前,我要這無可阻擋的通天路,我要這兩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我要這天地之大唯我引領,唯我獨尊的感覺,吃個毛線啊,我要嗨!

    但就在他策馬的同時,下方人群中有人朗聲道:“狀元郎,來一首!”

    這人嗓門好大,一嗓子吼的把周遭喧囂之聲盡數壓下,隨後引來附和聲一片。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這一嗓子吼的應景兒,別說那些跟著起哄的看熱鬧百姓,就連為之牽馬導引的禮部吏員都笑說著,“狀元郎就來一首”

    柳輕侯心里火蓬蓬的,全身燥的發燒,這時侯腦袋裡除了飆上來的血之外還能想什麼?騎在馬上一抬手,遠處雖還喧鬧,兩邊卻迅速安靜下來。

    這感覺真是太棒了,柳輕侯幾乎沒過腦子,開口處清朗的聲音響徹長街:

    昔日齷齪不足誇,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最後一句撂出口,兩邊海浪一般的叫好聲轟然而起,就連那牽著馬的禮部吏員都翹起大拇指讚了一句,“好個春風得意馬蹄疾,狀元郎大才”

    叫好聲稍歇,又是剛才那個大嗓門在人群裡扯著喊道:“狀元郎,這回是誰的詩啊?”

    柳輕侯聞問,不假思索道:“湖州武康孟郊,孟東野”

    他這話剛說完,下面也不知多少人幾乎是不約而同道:“又是做夢夢到的?”

    柳輕侯無言以對,下面人轟然大笑。

    無花僧寫好詩卻又從不認已經成為長安百姓最津津樂道的鬼故事之一,現在無花僧升級成了狀元郎,鬼故事也將升級成為傳奇的一部分,但讓大家很開森的是,變成了狀元郎的無花僧還是那個無花僧,該做的夢依舊做,該不認的還是打死都不認。

    轟然大笑中隊伍繼續啟行,他們走的很慢,但剛才那首詩,以及關於詩來源的說法卻極快的從兩邊沿著朱雀大街傳播開去,算是給還沒等到隊伍的人群來個預熱。

    禮部吏員牽著柳輕侯的馬邊走邊嘿嘿笑道:“小吏祖籍便是湖州武康,自去年歲末以來也見了不少前來應考的鄉中名士,只是其中卻沒一個叫孟郊孟東野的,就連聽都沒聽過,狀元郎這一夢有些不實在啊”

    吏員含笑說完,不等柳輕侯回答,他就仰頭拋過來一個彼此心照的眼神,眼神的意思很明顯:“怕死嘛,不用多說,我懂的!”

    好吧,我有我的堅持,你有你的理解,解釋不通就不解釋了。只是後面再遇到這樣的場景時他再也不亂吟詩了,每到歇馬地,觀眾要求吟詩時他都禮讓給了其他進士。

    卻沒想到這原本是躲避麻煩的舉動卻為他贏得一片讚譽,下面亂糟糟的誇說,無花僧不僅好年輕、好相貌,更有個好謙讓風儀。能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中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別人,捫心自問,又有幾人能做到無花僧這般?

    此舉也在無形中大大化解了同年們對他的排斥之意,畢竟這麼年輕就懂得跟人分享榮耀,太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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