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首座 作者:水葉子 (連載中)

 
mk2258 2018-6-30 21:0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2 33899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章這個我特別在乎

    可憐見的在後世也沒被妹子表白過,根本一點經驗都沒有,這穿越過來猛一下遇到韋莊遇過的事兒,這可咋整嘛。

    對,韋莊!但腦子一轉隨即就給否了,韋莊故事沒法兒借鑒哪,那個因為喜歡他的詩並最終移情並癡情於他的女子可是年紀輕輕就殉情了,這可不是柳輕侯想要的結果。

    穿越以來這還是柳輕侯第一次如此徬徨無計,就在這時,蕭大娘子端著隻大托盤走了上來,裡面裝著幾樣下酒小菜。倒是九娘子不見踪影。

    “這是怎麼了?分明有座兒為什麼偏要站著”蕭大娘子說話間進了閣子往兩人中間一坐,說不清楚叫什麼的氣氛頓時就淡了,“李家小姐,他發遣的消息可說了?”

    李商隱穩穩噹噹坐了回去,“發遣是從八品上階秘書省校書郎,不過這只是品階安置,真正要做的其實是個使職——幫辦製科考務事。明天到吏部領了發遣後,後天到貢院隨裴冀州辦差。新科進士連個探親假都沒有的你是第一個,剛中狀元即授使職的你也是第一個”

    這個消息成功轉移了柳輕侯的注意力。秘書省校書郎,這不就是前年王昌齡中進士時授予的官職嘛,在絕大多數新進士都授官九品的情況下,這個從八品上階的校書郎算是對他狀元身份的優待。

    至於幫辦製科考務,這應該是當日第一次陛見的後遺症,李三兒這是要讓他把當日所說的如何讓考試更公平的舉措實際用出來。至於為什麼取消了探親假,因為製科考試就在三月底,根本沒有放假的時間。

    要說這個消息裡最讓他高興的就是此次製科的主考依舊是裴耀卿,跟著他幹活兒,安心。同時也使新的考務安排能順利實行有了最大保障。

    這些想法剛冒完,柳輕侯心裡就罵了自己一句:賤!剛說要辭官避往江南,怎麼這就想到要搞什麼考務了。

    也不知是不是蕭大娘子給李商隱使了什麼眼色,李商隱通報完消息後居然乾淨利索的走了。

    擦擦,她真就這麼走了!

    柳輕侯沒心思送她,蕭大娘子也沒動。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後,柳輕侯轉回目光,“大姐肯定知道她是誰了吧。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此前天天來戲場看夜夢遇仙的小戲搬演,當時九丫頭就領我看過。後來你跨馬誇街那天我也見過她,那個大花球就是她扔的,三天前她到戲場找的九丫頭”

    張道斌和裴耀卿那次來的事情柳輕侯並沒有告訴大娘子和九娘子,“她說什麼了?”

    “說了她是誰,還有就是剛才跟你說的那些”

    柳輕侯緊盯著蕭大娘子的表情,“她可是要跟我成親的,你視九娘子如己出,怎麼就不生氣?”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侯。無花我可告訴你,這個李家貴女不錯,是你正妻的好人選”

    柳輕侯差點兒跳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行了,清醒點兒”

    蕭大娘子煩躁的擺了擺手,“自從你中了狀元,你就不可能再娶九丫頭為正妻,即便你能死犟過去還能跟九 丫頭平安無事,你們也不會過的歡喜。這事兒我明白,你明白,九丫頭也明白。既然如此,你的正妻就尤為重要,這個性子磊落的李家貴女就是最好人選”

    柳輕侯沉默良久,等大娘子說完後才道:“她答應你什麼了?”

    “允九娘子一個別宅婦的身份,不吵不鬧不打,各自相安。九丫頭的孩子認祖歸宗”

    柳輕侯都氣笑了,“我的孩子認祖歸宗還要別人來允?真是笑話!”

    蕭大娘子霍然站起,兩個跨步就到了柳輕侯面前,再一伸手耳朵就給穩穩的揪住了,“你到底想不想九丫頭好,要是想,就按我說的辦。既然那個名分注定拿不到,那就換點實惠的,你以後對九丫頭好點比你現在犟著風險莫測強多了”

    柳輕侯也站了起來,“你說的可是讓我找另外的女人,九丫頭之外的”

    蕭大娘子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你是狀元,馬上又是官人了,難倒還能只有一個女人?即便九娘子做了你的正妻,不也得幫你張羅收人昌盛子嗣?行了,此事就這麼定了,我得看看九丫頭去,她怕是早就等急了”

    “且慢”柳輕候一把扯住轉身就要走的蕭大娘子,臉上表情異常嚴肅,“剛才我已經聽明白了你的想法,但我不管你怎麼想,李商隱怎麼想,我此番要娶的就是九娘子。大姐你還是趕快準備婚事吧,我會下令給烏七命他一切聽你安排。等這次 制科一結束馬上就成婚”

    蕭大娘子愣住了,“你……”

    “我當初之所以殫精竭慮要讀書科舉,為的就是想活的自在些。如今中了狀元若是連成個親都不能自主,又所圖何來?這狀元還有什麼意思?”

    柳輕候說到這裡,抬頭逼住了蕭大娘子的眼睛,“官做不做我不在乎,這個狀元郎保不保得住我也不在乎,但我當日既然答應九丫頭求婚之後要娶她,那我就一定要做到,這個我特別在乎”

    “冤孽啊”蕭大娘子瞪圓的眼睛紅了,“只是那李家小姐… …”

    柳輕侯淡淡的笑了笑,“李家小姐喜歡的並不是我柳輕侯,而是她自己想像中的無花僧。就即便是我,也得問問我喜歡的是誰。至於其他人你也不必擔心,左右只不過是一場婚事而已,還真能為此把我與九娘子都打殺了不成。現在看著壓力雖大,但娶了也就娶了”

    蕭大娘子還是沒有說話,顯然是顧慮重重

    柳輕候明白她的心思,她真是被李商隱的來頭給嚇住了“此事我心中有數,只要這次製科考務辦得好,自然就能順利過關。怎麼,你怕了?”

    請將不如激將,蕭大娘子還真就吃這一套,好言勸著不行,一激她骨子的豪氣反倒顯露出來,“你都不怕我怕什麼,等著!”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一章新鮮出爐小使臣

    柳輕侯的發遣終於塵埃落定,標誌著開元十六年科試喧囂的結束,也不出意外的引發了又一波議論關注的熱潮。

    恰如李商隱所說,柳輕侯在繼最年輕的狀元之後又創造了兩個前所未有:第一個沒探親假的,第二個甫一中第便被授予使職的。

    對於第一個關注的人並不多,眾人,尤其是士林官場中人留心的是在第二點上。

    科舉在國朝定制的時間已經不短,對於新進士的安排多年下來也已形成慣例。大多數的新進士會被發遣到地方,從負責治安緝盜以及賦稅徵收的縣尉任上開始自己的仕宦之路。

    進士科一科之中只有極少數幸運兒才能留京,而對他們的安置從沒有一上來就賦予重權的先例,不管是秘書監、集賢院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留朝新進士最初的主要任務還是觀政學習,總要等兩年一任的任期結束後他們才能真正被用起來。

    這種常年摸索出來的對新進士的用人之道自有其道理在,畢竟從指點江山、激越文字的書生到能做事能做成事的官員之間其實是有著一道深深的鴻溝等著新進士們去磨合、跨越。

    但現在,對國朝自有科舉以來最年輕狀元郎的發遣卻是完全打破了慣例,這個年不滿二十的無花僧在剛剛抬腳邁進官場的時侯居然就帶上了使職。

    何謂使職?專使之謂也!其因事而設,所謂“使”乃是代天子在某事之上行權,這也就意味著領受使職者在其所使之事上有著代表皇帝的專斷之權,身份不啻於一個小欽差。

    雖然柳輕侯的這個使職可能也是有史以來名頭最弱,所轄範圍最小,也最不威風的,且還掛著個“幫辦”的釦子,但打了折的使職畢竟也是使職啊!

    新科狀元才十八吧,十八歲就領使職……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時侯誰還會在乎他那秘書省校書郎的本官?

    十八歲的狀元已經夠讓人眼紅,再掛上使職後就更是讓人眼珠子冒血,名是天下之大名,權是專事決斷之重權,合著天下間的好事都讓你***佔全了是吧。

    議論之餘結合自己的官場仕途就變成了憤憤,憤憤之後順理成章的就是質疑,對於一個剛進官場的新進士怎麼能這麼安排?

    吏部荒唐、吏部兒戲、吏部昏聵!

    當這樣的議論在皇城裡紛揚而起時,身居六部之首,歷來都是焦點的吏部悄然表示這鍋我們不背,於是很快就有消息傳出,新科狀元的發遣之事並非出自於吏部。

    政事堂荒唐,三位相公兒戲!

    緊隨吏部之後,尚書省都堂有刀筆吏漏出消息,柳輕侯所領使職乃是出於上意。

    我……陛下……聖明啊!

    心火在這一頭髮洩不出去,自然而然就轉到了另一頭:年方十八,官場菜鳥就敢接使職,譬如三歲小兒舞千斤大刀,傷人之前必先傷己,刀鋒越利,傷之越重。

    幫辦考務,哈,這何止是千斤大刀,簡直是萬斤,十萬斤。也不看看國朝自科考取士成為定制以來出過多少事?又有幾次是沒出事的?就連年過六旬的老江湖賀知章都栽在這上面,我就不信你柳輕侯躲得過。

    你現在跳的有多高,到時侯摔下來就會有多重,哼,且等著吧。

    風流人物總是難免議論多,新科狀元柳輕侯就是在這樣的議論中走進秘書監,走進賀知章公事房的。

    雖然領著使職,但其本官畢竟是秘書監校書郎,收到吏部發遣後少不得要來此報到並參謁上官,並由此正式開啟仕宦之路。

    從八品上階的官職原本夠不上見堂官的資格,頂頭上司就足矣打發。誰料報到之後,上官就領著他到了秘書監的公事房,並明言這是賀監的親自安排。

    賀知章因去歲科考的鬧榜風波丟了禮部侍郎而轉任太子右庶子,但其畢竟是有根腳的人,不到一年就又轉到了秘書監為堂官,同樣也是赴任不久。

    因惠妃和壽王李瑁的緣故,方今太子總是讓人感覺不穩當,秘書監正與太子右庶子相比其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語,這其間張說究竟發揮了多大的作用不言而喻。

    柳輕侯自打去年在尋芳閣一晤之後就再沒見過賀知章,再次見面賀知章態度出奇的好,好到根本就不像一個堂官對下屬應有的樣子。

    簡略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謁見之禮後,賀知章隨即就變得極為和藹可親,竟是親自把著柳輕侯的手臂讓座。

    雙方坐定,賀知章笑瞇瞇的將柳輕侯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某與你上次相會還是在一年前的尋芳閣,彼時焉能想到今日?”

    賀知章說這句話時並無炫耀之意,倒是其中的嘆息意味份外明顯。

    不過這也正常,想想一年前的尋芳閣之會,他二人一個是正被鬧榜之事弄的焦頭爛額的主考官,另一個則是剛剛落榜的下第貢生,可謂雙雙失意。

    一年之後,同樣的兩人一個做了秘書監正堂,一個高中狀元,境遇之別可謂是天差地遠,這還真應了去年讓賀知章萬分感懷的兩句詩: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賀禮部,不,現在應該叫賀監嘆息完後邊示意柳輕侯飲茶湯,邊又說了一句,“世事無常如輪轉,以爾之年紀,小有挫折未必是壞事。啊,狀元郎! ”

    這還是在為去年落第之事做安撫。柳輕侯聞言笑著回了一句,“若論狀元,賀監你才是狀元前輩”

    四目對視之間兩人哈哈一笑,柳輕侯去年落第之事至此就算徹底揭過。

    有了這良好的開局,後面的談話就更輕鬆了,在隨後長達近一個時辰的談話中,柳輕侯總結出賀知章主要表達的三層意思。

    第一,恭賀高中狀元,歡迎入職秘書監,在幫辦考務之事上,但凡有用到秘書監之處,監中必定全力支持。此外雖然使職自有使職的一份薪俸,但秘書監這邊該領的也斷不會停。

    關於科考入仕後的工資問題,柳輕侯雖然從沒有刻意打聽,卻也早在常建那裡了解的通透。這時代***跟宋朝比算不上高,但跟明朝比也絕不能說低。

    就以他這八品官算,每年的俸錢加俸料加職田加僕役,幾造裡總在一起折算成後世錢,縱然因為資序淺拿不滿十七萬五,十五萬左右還是有保障的。十五萬平攤到每個月就是一萬兩千多,在與使職重合的這一個月裡,這一萬兩千多可以發也可以不發,全在賀知章一念之間。

    錢算不上太多,以柳輕侯如今的身家倒也不是太在意,但這份好意得領,要不然就是不知好歹了。

    說完之後之後,賀知章的談話就進入了第二層意思,他完全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對柳輕侯心有餘悸的告誡,功名動人心,考試的事情不好弄啊,務必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切不可重蹈老夫去歲之覆轍。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得領。

    但隨後的第三層意思卻讓柳輕侯猶豫遲疑,儘管賀知章說的是輕描淡寫,但柳輕侯卻感覺這才是今天這番談話真正的戲肉所在。

    文壇領袖,當年武則天時代萬人大考第一的張說張燕公要見他!

    直到走出皇城回家的路上,柳輕侯仍舊在考慮這個問題。要不要見?他又為什麼要見自己?

    想來想去也沒個準答案,柳輕侯暫且將之拋到一邊,反正有一個原則是此次製考之前肯定不能見他,否則後患無窮。最終他也是以使職在身為由暫且行了個緩兵之計,至於製考之後且再說吧。

    回到家也輕鬆不了,一通的忙碌及各種交代。及至第二天到貢院時,實實在在引發了一場小小的波瀾,貢院中的小吏們看到他時莫不抻著脖子愕然驚詫。

    公事房中,裴耀卿看到他的樣子眉頭也是一挑,“柳校書,你這是乾嗎?”

    柳輕侯是帶著很多東西來赴使職的,鋪蓋、換洗衣裳、還有各式生活用具林林總總一大堆,難怪眾人驚詫,他這哪裡是來赴職的,分明就是在搬家。

    柳輕侯先是恭恭敬敬按規矩給裴耀卿行了謁見禮後才開口道:“回老師,從今天起,從此刻起,學生就不准備出貢院一步了,還請老師給安排個宿處”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二章年紀不大,靈通勁兒不小

    “你是要避嫌?”

    柳輕侯聞問笑了笑,“也是為專心考務事,圖個清靜吧。學生這使職才剛剛發遣,昨日門房裡就收到了幾十份行卷,且內容都與有道科相關,看的學生是心驚肉跳。如今我躲到貢院,他們總不至於還到這兒來投卷吧”

    裴耀卿無奈的笑了笑,“國朝自開科取士以來便有行卷請託。如今竟已成慣例,只是苦了我們。哎,若非我最近還要用心用力於京兆府,倒真想跟你一樣乾脆搬到貢院裡躲個清靜”

    柳輕侯聽到這話,再看到裴耀卿口中雖是嘆息,眉眼間卻頗為振奮的神情,頓時秒懂,嘿嘿一笑道:“恭賀老師入掌首府,京兆百姓有福了”

    “你呀,年紀不大,靈通勁兒倒是不小”

    裴耀卿笑了笑後臉色隨即沉肅下來,“此事也是剛剛確定不久,此次製科結束之後某就要即時赴任,所需準備可謂千頭萬緒。所以這些日子在考務上就要你多費心 了,務必不能再出去年那樣的鬧榜之事”

    裴耀卿接掌京兆府之事三年前就已有風聲傳出,且一度傳的是言之鑿鑿,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其人黯然出境,輾轉於宣州、冀州。歷時三年,當年的傳言現在終於落到了實處。

    作為天下首善之地,京兆府絕不是好接的,在此之前實有太多的功課要做,這些功課但凡有一點做的不到位,上任之後沒準兒就得整出什麼事兒或是什麼難堪來。裴耀卿這番話並非虛語,實是只有對心腹才能出口的大實話。

    柳輕侯也正肅了臉色認真聽教,待裴耀卿說完才鄭重聲道:“此次製考考務本就是學生職責所在,學生必將傾心用力,不使老師由坐纛變為坐蠟”

    裴耀卿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做事之前務必先花心思盡量把事情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真到開始做時便需雷厲果敢,不要怕,制考結束之前你可是使職在身,再則也別忘了,某這主考還站在你身後”

    柳輕侯從座中起身躬身一禮以為感謝,其它的話也就不必再說。

    裴耀卿也是忙,柳輕侯報到並面見完畢就識趣的告辭。

    貢院生活就此開始。入住貢院之初的幾天柳輕侯異常的安靜,至少在貢院小吏們看來他簡直就是什麼都沒幹,而從表面上看來甚至連一份行文都沒發出的他也的確是啥都沒幹。

    搬著鋪蓋卷兒進貢院的驚人之舉與一連數日無所作為的舉動反差如此鮮明,免不得又引來許多嚼舌根子的閒言碎語。直讓九娘子等關心他的人心中忐忑難安。

    醉夢樓戲場公事房中,九娘子儘管心煩意亂的厲害,卻仍勉強著自己看完昨天的賬目以及今天的售票和酒水小食庫存情況。自從柳輕侯說過她那一回之後,認真對待每一天的經營就成為她的鐵律並被保持至今。

    忙完該忙的一切,沒了公事上的分散注意力之後,九娘子心煩意亂的愈發厲害了。而能讓她如此心煩意亂的根源不消說肯定就是柳輕侯。

    柳輕侯雖然住進了貢院不回來,但守著消息靈通的醉夢樓戲場,身為熱點人物的柳輕侯的一舉一動她都不難知曉,因是如此,她就難免擔憂,也難免於心煩意亂,尤其是聽到許多客人怪聲怪調的議論之後就更是如此。

    柳輕侯在貢院裡到底怎麼樣?這個使職他到底能不能辦下來?若是辦不下來會不會因此獲罪,自己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點兒什麼?

    越是心煩意亂就想的越多,想得越多反過來又會更加的心煩意亂,偏偏這段時間大姐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忙著什麼都見不到人,也不告訴她。

    實在等的耐不住了,她強忍住心中復雜的情緒讓貼身小婢跑了一趟李府,卻也不知道能不能見著那李商隱,人走了好久到現在也沒回來。

    正在心煩意亂到焦躁不已的時侯,門外終於傳來貼身小婢熟悉的腳步聲,九娘子小鹿般跳了出去,人還沒到,聲音先已脫口而出,“怎麼樣,見著人了?有什麼新的消息?”

    說已說完才發現貼身小婢後面還跟著人,那人雖著男裝卻是再典型不過的女兒身,可不就是工部尚書大人的嫡女李商隱?

    驚喜壓住了羞赧,九娘子將李商隱讓進公事房後甚至沒等雜役奉上茶湯,便已急切問道:“現在各種不利的流言紛傳,他在裡邊的情形到底怎麼樣?”

    沉穩而坐的李商隱並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先將她看了一遍,“難怪他能為你做出那樣的事來,不枉了”

    “二娘子……”

    “行了,放心吧,他在貢院裡好的很”

    這句簡單的回答可安慰不住九娘子,“既是好好兒的,他怎麼這些天裡什麼都沒做?他這可是使職,既授全權,出了事也是要領全責的”

    這時茶湯終於送到,不過李商隱看了看盛茶的茶盞後卻是碰也沒碰,“誰說他什麼都沒做?就在今天他一連發出了六道行文,都是往各衙門要人的,這其中甚至還包括天子親衛的羽林,那威風不比大使臣們來的差”

    “啊,這……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爹仔細看過他兩年科考中的策論,說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前幾日毫無作為,今日一動便是六道行文,這當屬謀定而後動,說明他心裡有數兒”

    九娘子長出一口氣,雙手合十於胸前連著念了好幾句佛,“這就好,這就好。盼只盼著他順順利利把這差事辦下來”

    “此事哪有那麼容易?”

    “啊?”

    “功名動人心。制科又不比禮部試,凡來應考的多是已在官場廝混經年的官吏,這其中有不少就是在皇城裡謀事的,別看官小位卑,路子卻是野的很,無花想要降住他們談何容易?”

    “這……令尊怎麼說?”

    李商隱看著九娘子,“國朝自科舉取士以來就沒有一榜能不受人指摘,這就是個爛泥潭。無花甫一入仕就受此使職,看著是天子愛重,其實卻是揠苗助長”

    九娘子對朝廷之事本就知之不多,此時再聽李商隱所說與在戲場中聽到的傳言高度契合,關心則亂之下益發的慌了,“這,這可怎麼好?”

    李商隱款款起身,走到九娘子麵前伸手按住她微微輕顫的身軀,“妹妹放心,此事自然有我。今日一等散衙我就去拜見舅父。無花初涉官場,就算捅出再大的簍子,我就不信一個六部正堂外加一個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正還保不得一個八品官。

    你呀儘管放心就 是,萬不可天天胡思亂想以至損了容顏麗色,屆時無花從貢院回來就該怪我沒照顧好你了,嗯!放心,我先去了”

    又安撫著在九娘的肩背處拍了拍後,李商隱轉身離去。九娘子看著她的背影這才想起來,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李家貴女開始,她的肩背就總是挺的這麼直,從來都沒有稍稍的彎曲過,哪怕一次都沒有。

    御史台中,李林甫從御史大夫崔隱甫處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將手中拿著的那份行文仔細又看了一遍後命人去喚監察御史王鉷。

    王鉷來得很快,“中丞”

    “嗯,你看看這個”李林甫隨手將那份行文遞了過去。

    王鉷接過來一看,臉上訝然道:“對科舉取士歷來都是事後監察,這還沒開始考怎麼就衝御史台要人了?這個風流和尚究竟要幹什麼?他好大的官威!”

    “領授使職者有權要各衙門配合,他並未逾越;此外崔大夫已經同意應其所請,某意讓你走這一遭”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三章這個小和尚究竟想搞什麼

    王鉷躬身領命的同時心中也在極速盤算。這不是什麼大事兒,本是派誰去都可以,為什麼就找到我了呢?李中丞此舉必有深意在焉,只是這深意究竟是什麼?

    他正自猜測的時侯,佈置完任務的李林甫緩緩聲道:“科舉取士歷來積弊甚重,柳校書能有此行文,正說明其心中坦蕩。既然如此你就用心去做,此番他可是廣撒行文,涉及多部寺,你切不可墜了我御史台的聲威。”

    王鉷知道李林甫還沒說完,點頭之後靜侯他下文,“此行文雖是出自柳校書之手,但他所領使職畢竟只是幫辦考務,掌總其事的仍是主考裴冀州,裴大人即將履任京兆尹,你去了貢院之後萬不可怠慢”

    聽完這最後幾句,再聯想到上次來投投名狀時的情景,本就以心思敏捷著稱的王鉷頓時豁然開朗。

    還是裴耀卿!

    作為未來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之一,看來李中丞並不樂見他順利接任京兆尹,要是跟三年前一樣就更好。

    國朝的科舉取士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王鉷再清楚不過了,不出事難,要出事還不容易?看著猶自在手中捏著的行文,腦海中驀然冒出個詞兒來,“引狼入室”。

    難怪自己剛剛抱怨這份行文時李中丞甚至還幫那柳輕侯說話,這道行文正是發在他心坎兒上了呀。

    徹底揣摩清楚李林甫的心思後,王鉷凜然聲道:“裴冀州雖位高權重,但君子愛人以德,下官此去必當盡心履責,不負柳校書之坦蕩,不墜御史台之聲威”

    見王鉷已經明了自己的心意,李林甫欣賞的看了他一眼,“說得好!身為御史能有此風骨,何愁不得大用?去吧”

    王鉷回到自己的公事房將手頭的事情歸整完畢,又回家交代了一番後帶著小廝來了貢院。

    王鉷出身很好,其高祖王裕乃是同安大長公主的駙馬都尉、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妹夫,一路官至開府儀同三司;祖父王方翼官至夏州都督、太原郡公;直到他爹這一輩上雖然中落不少,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所以他之出仕亦是走的恩萌路子,貢院那是從沒進過的。

    這些日子裡他也曾想過,給李林甫納投名狀之所以挺順,他的出身或許就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因為據他觀察所得,這位中丞大人雖然嘴上從來沒說過,但他在用人時確實是不喜歡那些寒門科舉出身的。

    因是來的少,所以偶爾來的那麼幾次印象反而深刻。但此刻再來,眼前的貢院卻跟印像中大不一樣了。

    首先就是緊閉的龍門旁邊平日里供人進出的側門竟然加了門禁,待其看清楚門禁之人的穿著後眉頭更是一挑:不是皂服紅裹肚的公差,站班的竟然是頂盔貫甲、威儀出眾的羽林衛。

    好傢伙!這個小和尚還真做得出來,羽林衛居然還真就乾了。嘿,這次製舉看來還真是有些意思了。

    走到門口拿出公文,王鉷又遇到了第二件新鮮事兒。他的貼身小廝被拒絕入內,根據那在此當值的貢院小吏的說法,不僅是他,但凡各部、寺派來的人都是如此,這是柳校書所下之嚴令。

    王鉷看著貢院小吏臉上滿滿的賠笑,心中已是信了他的話,但臉上還是冷笑道:“柳校書好大的官威,只是不讓帶長隨小廝,這飲食起居上……”

    不等他說完,臉上既是賠笑又是苦笑的貢院小吏已殷勤拱手,“柳校書已提前調了官奴過來,大人們的飲食起居自有他們服侍”

    “既如此,某就遵了小使臣的嚴令就是”王鉷打發了小廝自去之後,由人引導著進了貢院中的一處偏院。

    在他身後,那貢院小吏抹了抹臉,賠笑苦笑頓時就變成了苦大仇深,“連貢院都沒走過一遭的人跑這兒來充耶耶,呸!狀元郎啊狀元郎,你這遭算是把人得罪苦了,這次製舉可萬萬出不得事啊”

    王鉷還沒走進偏院就听到裡面很是熱鬧,及至進入之後就見到裡面已有不少人聚在廊下或是院中說話議論,這些人品秩不一,官服的顏色也不一,更誇張的是其中居然還有刑部及大理寺的捕快。

    “這和尚究竟想幹什麼?”心中疑惑著眼睛卻是看到個熟人,王鉷也不急著隨導引僕役去尋自己的住處,向那人走去一拱手笑道:“好巧,韋校書竟也在此間?”

    那姓韋的校書郎聞聲扭過頭來,笑著拱手還了一禮,“我是跟詩書打交道的,來此好歹說的過去。倒是你王監察身為御史,怎麼也來了?”

    王鉷努努嘴,“小使臣一紙行文,上官讓來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還敢說不?韋兄是一個人來的?”

    韋校書亦是撇了撇嘴,將“小使臣”三字在口中玩味了好一會兒後才道:“我是帶抄手過來的,他小使臣好大的官威,一紙行文就要調走秘書監半數抄手,嘿,賀監居然真就允了”

    秘書監是藏書機構,字寫的漂亮的抄手著實不少。聞聽此言,王鉷正在琢磨柳輕侯要這麼多抄手幹嘛,就听韋校書放低音量嘿嘿淫笑道:

    “去年科考放榜後,賀季真與柳無花曾同遊尋芳閣,當時侍宴的便只有花尋芳一人,傳言中他們三人可是大被同眠,以前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嘛……”

    韋校書停住話頭又是嘿嘿連聲淫笑,聽的王鉷心底皺眉不已。能在秘書省出任正字或是校書之職的必是科舉出身的所謂正途讀書人,猥瑣至此實是出人意料。

    王鉷因是今科放榜後存過要彈劾柳輕侯、裴耀卿的心思,所以提前對柳輕侯做過詳細的功課,關於去年科考放榜後的事情了解的也清楚。當時他二人一個是主考官,一個是落第鄉貢生,這樣關係的兩人能跟同一個女人大被同眠?見你娘的鬼去吧。

    說話如此不堪,且還能當著自己這個並不太熟的人面前肆意詆毀堂官,就這麼三言兩語之間王鉷已經稱量出這韋校書是個什麼貨色,當下本想再跟他攀談攀談打問些消息的心思也消失的無影無踪。

    這種鳥人簡直就是官場毒藥,早晚必定招禍的主兒,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王鉷以查看宿處為由果斷告辭,不過邊走心中還是藏著個疑惑:賀季真轉任秘書監不久,柳輕侯亦是剛中狀元,實在都沒有與這韋校書結怨的道理,那他這儼然已是不加掩飾的敵意從何而來?

    藏著疑惑查看了自己的宿處,屋內陳設什麼的都還行,調撥來服侍飲食起居的官奴瞅著也乾淨伶俐,王鉷正要點頭時就听到了一個讓他全身一僵的消息,如今這貢院是許進不許出,在兩天后開始的製舉結束之前誰也別想出去。

    這個消息讓王鉷火冒三丈,耶耶好歹是個御史,到你這兒倒被當個賊來防了,不枉那韋校書如此罵你。

    怒火稍稍平息之後,王鉷驀然“嗤”的一笑,暗道怒的好沒道理,柳輕侯越是這般搞法,此次製考必定越亂,這對自己是好事兒啊!

    草草在宿處轉了一圈兒後,心平氣和,甚至有些小欣喜的他便轉身出屋投入了外邊的議論,這兒串串哪兒繞繞,雖然絕大多數聽到的都是牢騷抱怨,但披沙揀金總還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零散信息。

    當晚,王鉷並沒有急著上榻休息,打發走官奴後枯坐於燈下的他開始把日間所得之消息一點點回顧分析,試圖由此找出柳輕侯對於此次製科考務的想法脈絡。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 一百九十四章 我就是来砸场子的

    做這樣的事情本就是御史的出色當行,所以王鉷並不覺得枯燥;加之其人心思細膩,善於揣摩人心,居然還從中找到了樂趣。

    揣摩來揣摩去,沒什麼進展。王鉷起身繞室徘徊間換了個思路,將自己置於柳輕侯的位置,再將所總結出的科舉之弊一一擺出來,二者結合後重新再來審視那些雞零狗碎的消息。

    思路一變,感覺便又自不同,王鉷深思良久,三條看似無關的消息慢慢在腦海中被突出出來。

    一是秘書監來了不少抄手。

    二是廚下在製糨子,一個貢院吏員叨咕說按往次慣例這麼多糨子根本用不完,糟踐糧食啊。

    三是不僅糟踐糧食還在糟踐紙,好好的紙愣是被裁成了碎條子。身為狀元郎居然不愛惜字紙,真是咄咄怪哉。

    這三條消息總是在繞來繞去,王鉷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窗戶外邊,但那層紙就是捅不破。

    “問題在哪兒?在哪兒?”嘴裡低聲念叨著,不再繞室徘徊的他轉身回到書案前坐下。取過紙裁出一張碎條子,取一物假做糨子,再取來一張紙充為卷子,眼睛在這三件物事上轉來轉去。

    看著看著腦海中驀然一道靈光閃過,王鉷“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原來如此,好個小和尚居然要釜底抽薪”

    困擾已久的疑惑瞬間貫通後那種快美的滋味簡直難以言表,若非這是在貢院,又是在深夜,王鉷簡直想要放聲長嘯。

    居然能想到把考生的姓名用紙糊起來!屆時就算提前再打招呼又有什麼用?好心思,好手段!

    柳輕侯啊柳輕侯,某一直只把你當個風流和尚,倒著實是小瞧你了。

    興奮不已的王鉷既為柳輕侯的想法驚艷不已,同時也對自己的揣測深信不疑。

    本朝科考取士的結果為什麼屢屢被考生質疑不公,甚或鬧出炸榜的醜聞?不就是因為考官改卷時能看到考生的名字嘛,正是因緣於此,考試之前的行捲揚名才會愈演愈烈。

    現在名字一糊……好個釜底抽薪,著實妙哉!更妙的是此策不過舉手之勞,四兩撥千斤莫過於此,難怪宇文中丞如此賞識這個小賊和尚,窺一斑而知全豹,此子果然有吏乾之才。

    心中念頭轉到此處,王鉷嘴角已然出現了一絲冷笑,“可惜,小和尚你千錯萬錯不該行文到御史台,更不該把某給招了來”

    李中丞瞧不上這小和尚,但御史辦案歷來就是由小及大,獲蟻穴而潰大堤,他兩人一個是主考一個幫辦考務,弄倒了柳輕侯,裴耀卿焉得全身而退?

    儘管夜色已深,但這一晚王鉷睡的是份外香甜。

    第二天還是沒什麼事兒,百無聊奈的眾人難免又聚在一起聊天,王鉷刻意尋到了那韋校書,東拉西扯的閒談之間一點點引導著韋校書自己把昨晚的發現給說了出來。

    就是一張窗戶紙的事兒,引導起來其實很方便,王鉷目的達成後便即辭去,躲在角落裡看著興奮不已的韋校書滿場亂竄,不斷向人炫耀自己的驚人發現。

    而後王鉷便將目光從韋校書身上挪開,開始觀察其他人的神情,不出意外的看到幾張神色古怪的臉後,他欣慰的笑了。

    小和尚不可謂不用心,也不可謂不謹慎。可惜糊名之策已被破解,雖然能想到封鎖貢院,但貢院這麼大又豈能真個封的嚴嚴實實,吾等即便不得進出,但採買僕役乃至那些羽林衛不可能也都封了吧。

    功名動人心,只需有一點縫隙自然有人就能鑽破出個大洞,還有兩天,時間足來得及。

    當晚,王鉷待天黑後藉口要散步消食悄然出了所居偏院,沿著貢院高牆下的暗影便步而行,只不過他的腳步聲實在放得太輕,以至於根本不像是在散步,瞅著倒更像是在做賊。

    小半個時辰後,王鉷輕盈的腳步戛然停住,人也往暗影深處躲的更緊,目光則緊盯著前方數十步外。

    那裡也有一道暗影正仰著脖子向外張望,貢院圍牆之高之固早已名聲在外,他自然是什麼都看不見的。不過很快,圍牆另一側響起了幾聲蹩腳的夜梟鳴叫。

    而後,牆內那暗影處也同樣發出了夜梟之聲——更蹩腳!

    隨著聲音,一件不知是什麼的小物事隔空被拋了進來,在這樣的夜晚,那物事又小,若非王鉷盯得緊根本不可能發現。

    前方暗影彎著腰蹲了一會兒,隨即起身離去。

    有了這一例王鉷就不難發現第二例,只不過這回他卻不是一味藏著看,而是趁著物事剛被拋出,驀然粗著聲音低聲發出一聲厲喝,“是誰在此鬼鬼祟祟!”

    這一喝直讓牆內暗影倉皇而逃,王鉷等了良久後方才上前撿起物事、回房。

    燈光下攤開的物事是一張紙,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一些字,字的內容毫無意義,倒是寫字的風格非常明顯,其中甚至還頗有幾字的寫法明顯與眾不同,實讓人過目難忘。

    王鉷小心將紙收好後臉上展顏一笑,今晚收穫不錯。瞅瞅,這就是製舉舞弊對字蹟的證據,只不過現在已入我手。

    柳輕侯雖然並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但吃飯時卻是在的,而且態度好的即便王鉷也挑剔不出什麼。轉天吃飯時,王鉷刻意留意了柳輕侯的神情舉止,雖經仔細觀察也沒發現出什麼異常,由此篤定柳輕侯並未察覺。

    封鎖貢院、考卷糊名其實都已被破,現在看似滴水不漏的貢院實際跟個篩子似的,看著一臉溫潤笑意的柳輕侯,王鉷也笑了,且笑的遠比柳輕侯更開心。

    當夜,也就是製舉開考前的最後一個夜晚,王鉷照例又去“散步消食”,並順手牽羊又帶回了兩份證據。

    幫辦考務?明天一早應考生就要進場,就算現在發現問題,也沒時間再改了。

    想著剛才看到的遠比昨夜更多的內外傳遞筆跡,再算算時間,王鉷已然斷定此次製舉必敗。

    第二天就是考試的正日子,王鉷卻並沒有刻意起的很早,依舊是循著前兩天的時間起身,洗漱***完官奴送來的早餐後穩穩噹噹到了公事房。

    他去的時侯正碰上裴耀卿領著大群人馬出公事房往龍門方向而去,王鉷見狀依照官場尊卑規矩避往一邊,心中想的卻是:“且看你還能威風顯赫幾時”

    心中正自轉著念頭,就見同樣精神抖擻的柳輕侯到了面前,拱手見禮過後邊邀他並肩同行,邊笑說道:“王監察來的正好,考生即將進場,也是該借用監察御史嚴威的時侯了”

    王鉷看著柳輕侯的精神抖擻,尤其是看著他那張實在年輕的過分的臉總覺得不舒服,不,簡直就是刺眼。但他臉上卻一點都沒顯露出來,反倒是展顏而笑:“既然奉調而來自該聽從校書調遣,說吧,讓我幹什麼?”

    “我何德何能敢調遣監察大人,大家齊心協力為朝廷效命罷了”柳輕侯姿態放得很低,話也說的很客氣,“倒也無需做什麼,只是要藉助監察的一雙利眼及御史嚴威震懾心懷不軌之輩,並確保此次製舉中的每一個過程都置於監察的監督之下”

    “噢?”王鉷腳步稍稍一頓,隨即又恢復如常,臉上似笑非笑道:“校書如此坦蕩,那某職責所在該說的可就不能瞞著了”

    “正該如此”

    兩人相視之間俱都一笑。王鉷邊走邊想,難怪小和尚要行文御史台調人,原來是存著讓御史台一起背鍋的想法,是想在事後堵住御史台的嘴。能想到這一招儿的小和尚哪裡像個甫入官場的新丁,簡直是老奸巨猾,可惜你這爛鍋某卻不會給你背,咱沒這交情!

    某這次來,就是要砸場子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五章小和尚真是太狠了

    不一時兩人便到了龍門處,隱隱可以聽到外面的喧嘩之聲。柳輕侯示意王鉷在一個靠前的位置上站定之後,又去請了那幾位從刑部和大理寺調來的捕快,分為兩列站在龍門口上。

    安排好後,柳輕侯回頭看了看裴耀卿,隨著裴耀卿一聲威嚴的斷喝,“開龍門”,貢院巨大的正門在輕微的吱呀聲中轟然中開,外面陡然高起的“龍門開了”的喧嘩聲頓時潮水般湧進來。

    不等考生往進擠,大開的龍門前已被頂盔貫甲的羽林衛用制式單鉤矛給封住了,柳輕侯一揮手,一隊貢院小吏拎著鑼奔出,邊敲邊週告主考大人訓示。

    今次製科杜絕舞弊,有夾帶什麼的趕緊扔了,否則稍後進龍門時一旦發現即刻取消考試資格,並在考後奏請朝廷予以重處。屆時,勿謂言之不預也!

    小吏們輪番宣講了三遍後,羽林衛退往兩邊,考生開始進龍門。甫一踏進龍門先就迎上了六雙鉤子般的眼睛,這六個捕快皆是刑部和大理寺最頂尖的斷案高手,抓了一輩子賊,審了一輩子人,那眼光和氣勢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別說心懷鬼胎者。

    考生們在六個名捕的注視下魚貫而入。很快,來自大理寺,眉毛白蒼,人稱張白眉的總捕就有了發現,只見他伸手拉住一個人,也沒搞什麼搜身,只是根據那考生不自然的動作就從肚子上把那一疊厚厚的小抄給拽了出來,整個過程十秒都不到,乾淨利索的讓柳輕侯等人連連感慨果然是術業有專攻。

    小抄一搜出便是鐵證如山,站在王鉷身後不遠迎接考生進場的裴耀卿面寒如水,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了看柳輕侯,這等考務乃是柳輕侯的職責範圍。

    柳輕侯同樣什麼都沒說,要說的剛才那些小吏已經連說了三遍。他只是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當即便有兩個羽林衛出來叉起那面如土色的考生就走,此時,那考生竟是連走路都不會了,愣是生生被拖走的。

    張白眉率先開張,他的同行也不甘示弱,大家都是捕手行里的老祖宗,誰比誰的眼力差還是怎地?何況這些個考生跟那些窮凶極惡的匪人比起來簡直弱爆了。短短功夫里,六人相繼開張。就連羽林衛過來叉人的動作都越來越熟練。

    王鉷站在張白眉等人身後看著又一個考生被拖走,目光瞥向柳輕侯時無聲間倒吸了一口涼氣。眾目睽睽之下被檢出小抄夾帶,這考生不僅是此次製考完了,以後的前程也不問可知,這小和尚心可真夠狠!

    而能想到從刑部、大理寺調這些破賊積年過來,其心思之靈敏可想而知。更關鍵的是他行事這麼狠偏偏還一點把柄都抓不到,這活是個妖孽,假以時日……

    動念至此,王鉷已是打定主意,此番絕不能有稍稍留手。心下這般想著,他的手無意識捏了捏袖角,那三份鐵證就裝在那裡。

    因是顧念考生讀書人的身份,大唐自科舉取士成為定制以來對考生大多優容,進場檢查跟後世明清時堪稱斯文喪盡的嚴檢比起來簡直就是兒戲,惟其如此每科心懷僥倖者甚多。

    但也正是因為以前太兒戲,此番真個嚴起來後殺雞儆猴的威懾力就足夠強。一連抓住十多人後,張白眉等人總算清閒下來,倒是有在外邊組織進場隊伍的小吏進來報說外邊的場景很是不堪,小抄夾帶扔了一地,甚至還有人把外面穿的大衣裳都給剝了。

    數百考生進場完畢後,柳輕侯往外看了看,昨晚才清掃的干乾淨淨的龍門前一片白。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的走到王鉷身邊笑道:“此情此景真是觸目驚心,當初設置這考務的進場嚴檢時我還曾自責太過於小人之心,現在看來,不嚴真是不成啊”

    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鋪滿一地,第一次經歷嚴檢並被眼前場景驚住的眾人附和聲一片,不少人直言柳校書嚴的對,更誇他少年老成,思慮周詳。

    王鉷見狀但只嘴角冷冷一笑而已。

    進考場之後各入考屋,負責考務的柳輕侯又當眾來了一手狠的。他將此前行文借調來的羽林衛盡數灑出,按一個羽林衛兩個考屋的密度站哨,而巡哨的則是在考生們眼中不啻於閻羅王的張白眉六人,就這考官們正常的考場巡視依舊進行。

    這又是前所未見,面對這樣天羅地網般的監考,眾多考官並藉調人員幾乎是集體患了牙疼,面面相覷之間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狠!真是太他娘的狠了!

    王鉷一絲不苟的做著柳輕侯安排下來的督查職司,也不參與同僚們的唏噓感慨,只是在心中暗哂:“筆跡都已經對過了,你這形式上再嚴又有何用?也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

    制科只考一場,時間也比科考略短,黃昏時分考生一一交捲走出貢院,對於他們而言此次製科考試已然結束。所有考務人員也在此時齊聚於軒敞的貢院正堂。

    柳輕侯看著所有的捲子俱已送到後轉身報於裴耀卿,裴耀卿也沒多說,只淡淡一點頭道:“按你的章程,辦吧”

    柳輕侯躬身一禮後回過身來,目光一一掃過堂中眾人後低聲喝道:“來呀,糊名!”

    隨著他一聲令下,早有準備的貢院小吏上前當著眾人將數百份考卷上的名字盡數糊了。

    這也是前所未有的舉措,但堂上眾人卻並不意外,只是大家的眼神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秘書監調來的韋校書,沒想到啊,此次竟讓這浮浪無行之輩給猜準了。

    眾人注目中的韋校書意態洋洋,整個人得意的恨不得飄起來。

    比他更得意的是王鉷。此前他儘管已經猜出柳輕侯的用意,並深信自己所猜無差,但那畢竟還只是猜測。這感覺就如同與人博戲,儘管已經下了注,儘管已經篤定結果,但賭局一刻不揭曉,心裡就總還是不踏實,大殺四方的暢快也就釋放不出來。

    但現在,對手終於親自揭開了賭盅,其結果正如預料中一般無二。心思落定的同時,此前一直受到壓抑的暢快感也在瞬間全部迸發出來。王鉷心中的快感簡直難以言表,那股子得意更是把他漲的難受,漲的想要狂蹦亂跳,引吭高歌。

    任你機關算盡,終難逃某之法眼如炬。哼,一時幸進的小兒輩也想跟某鬥!想想小和尚今天得意的嘴臉,看看他此刻在眾人面前,尤其是在自己面前發號施令的志得意滿,再想想最終制考爆出大弊案的結局……

    這根本都不能想,王鉷怕自己若是再想下去只怕真的就會忍不住在這正堂裡笑出來。

    論說起來他與柳輕侯本無過節,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上次放榜小和尚中了狀元,他欲彈劾卻為李林甫所阻,並隨後冒出個“天子門生”之事後他就對柳輕侯三字深深厭惡。尤其是看到他那張年輕的過分,偏又精神抖擻的臉時就更是控制不住的心火亂竄。

    心湖深處似乎總有一股憤怒到無法控馭的聲音在嘶吼:“某乃貴冑之後,你這鮑照一般的'孤門賤生'憑什麼,憑什麼……”

    王鉷的靈魂都在快樂的歌唱,此時貢院小吏已將所有捲子糊名完畢,正在一些考官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時,卻聽柳輕侯笑言聲道:“且慢!來呀,請秘書監諸位抄手們上來”

    搶著上前的考官們訕訕收住腳步的同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後齊齊將目光投向柳輕侯,考試結束就當趕緊改卷啊,這時侯叫抄手作甚?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六章好大一個坑,坑死我了

    儘管心中疑惑卻是沒法子問,一時間整個正堂內寂靜無聲,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多達數十人的抄手隊伍。

    這些從秘書監調來的抄手休息了整整一個白天,魚貫而入後個個精神抖擻,待他們站定,柳輕侯開始給他們分派任務。

    此前已經糊名並編號的捲子按人頭均分,抄手們的任務就是將這些卷子都謄抄一遍,其間柳輕侯不僅對謄卷時的字體有著嚴格要求,甚至明令每位抄手必須將自己的名字寫在謄卷之上,就如將作監裡打製軍器並留名的工匠一樣,誰出問題誰負責。

    最早的印刷術雖是在隋朝就已出現,但雕版印刷的質量委實不敢恭維,加之成本又高,所以唐時雕版印刷的主要運用是在佛經道經等發行量大的方面。秘書省中仍以抄手為主。

    這些抄手進入秘書省供職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學書,這種學習並不是為了練書法,而是盡量泯滅個性的統一楷法的學習,久而久之,此輩抄手寫字就是千人一面,整齊劃一,便是自己辨認起來也難,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柳輕侯安排完畢,本就安靜的正堂內簡直是落針可聞。此前躍躍欲試上前的考官們臉色大變者不在少數,至於剛剛得意洋洋的韋校書則是直愣愣的看著柳輕侯,目瞪口呆。

    王鉷臉色鐵青,腦袋裡嗡嗡作響。他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剛要攀上頂峰卻在下一秒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又如同洞房花燭夜滿懷激情走進洞房,蓋頭一掀卻發現新娘長了一臉大鬍子,那滋味之精彩簡直難以言表。

    好個賊和尚竟然還有這一招?

    完了,這一遭李中丞那裡畢竟是交代不過去了,想到他來時對自己寄予的厚望,再想到他那肉腰刀的官場諢號和口蜜腹劍的性格,滿腔的意外、失望、憤怒中又染上了濃濃的恐懼。

    諸多毒藥般的情緒噬啃著內心的時侯,一股強烈的悔恨又隨之湧出,抄手!我怎麼就沒想到他從秘書監調來的這些抄手竟會這樣用?分明來貢院的第一天就听韋校書說過的,我……怎麼就沒想到?

    為什麼他能想到,我卻沒有?

    聰明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後悔,這是他們真正的心之毒藥,它帶來的不僅是或許永遠都無法釋懷的自責,更有對自信重大的打擊。

    吃驚、失望、憤怒、恐懼以及後悔攪在一起直使王鉷全身忍不住的微微顫抖,緊攥著的手上因用力太過,指甲都把肉給掐出了血卻猶自不覺,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心力才勉強忍住想要上前一把掐死柳輕侯的衝動。

    一聲輕咳在正堂中響起,本次製科主考官裴耀卿沉肅的聲音傳來,“忙了一天諸位也累了,這便回去安歇吧”

    眾人前腳退出,羽林衛就齊刷刷將整個正堂團團圍住。從此時起直到謄抄完畢,除了裴耀卿之外,整個正堂內已是只許出不許進,就連柳輕侯都不例外。

    柳輕侯曾特意請王鉷留下督查,只是王鉷哪裡有心思留下?

    他知道這些個處於皇城最底層的抄手們最是謹小慎微,本就不敢怎麼樣,加之柳輕侯的安排又實在來的突然,就是有人敢,提前也沒動手腳的餘地。

    枯坐在這裡看他們一夜?王鉷自然是拒絕了,而且拒絕的很堅定。

    終於擺脫柳輕侯如同糾纏般的留客後,王鉷終於還是走了。距離正堂越遠,他的心跳就越快,越來越快!

    此前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都消失了,臉上還未散盡的假笑已然化為冷笑。

    柳輕侯啊柳輕侯,枉你殫精竭慮,心機用盡,但天無絕人之路,我還沒輸。今晚還有一個機會,我也斷不會再錯過的最後一次機會。

    吃晚飯時,當王鉷注意到飯堂裡若有若無的躁動,注意到那些心不在焉,老是去看飯堂外天色的目光時,心中愈發的篤定了。

    今天的時間真是份外過的慢,王鉷吃完飯回到宿處枯等天色黑定。心中分明焦躁的心火亂冒,但當著官奴的面臉上卻是表現的雲淡風輕。

    見鬼的天終於是黑定了,王鉷幾乎是捏著手保持著平常的語調打發走了官奴,隨後又等了約半盞茶功夫,這才任由燈亮著出了房門,循著前兩夜已經走熟的僻靜處來到貢院背側的圍牆暗影下。

    溜著暗影走不多久,王鉷欣喜的聽到了熟悉的夜梟聲,學的爛的不能再爛的夜梟聲此時聽在他的耳中宛若天籟。

    一切都是前晚熟悉的套路,王鉷的表現也如前兩夜一樣的熟練,只不過當他撿起草叢中那團紙狀物事時,兩條人影突然從旁邊矮樹下躥身而出。

    與此同時,高牆另一側也傳來一聲戛然而止的悶哼聲。

    紙狀物事被那兩道人影撿起拿走,待王鉷看清楚兩人身上的羽林衛服色時,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

    這就是個套兒,根本沒有什麼亡羊補牢。

    完了,徹底完了!

    兩個羽林衛客客氣氣的將王鉷送回了他的宿處,其間沒問一句也沒說一句。

    隨後,王鉷度過了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夜。天際終於露出魚肚白時,正值人生盛年的王鉷卻似老了十歲。

    木然洗漱罷,王鉷沒有去吃早餐,枯坐於房中等著通知隨眾人一起去了正堂。

    人還是昨天黃昏時那些人,但這些人中有的卻已沒有了昨天的從容,或木然,或驚懼,直將整個正堂的氣氛弄的怪怪的。

    柳輕侯一夜未眠,臉上卻並不見憔悴。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站著,他的身側就是一份份已然謄抄完畢的捲子。

    等堂內安靜下來後,柳輕侯在裴耀卿的示意下緩緩開口道:“在下蒙朝廷信重幫辦此次製科考務,自以為殫精竭慮,孰料還是百密一疏,竟未能料到內外勾結、隔牆傳遞之事”

    此言一出,堂中愈發的安靜,只是人群中本已木然倉皇之人臉色慘白,有的甚至連站立都顯得勉強。

    本已心如死灰的王鉷目睹此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咬牙切齒的快意來。

    小和尚你休要得意!別看此次製考你是漂漂亮亮辦下來了,但多年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規矩卻也被你破壞殆盡,這其中你將得罪多少人根本數都數不完,甚至連得罪的是誰都不知道。而這些人可多是久在官場混飯吃的積年,甚至有不少就是在皇城裡廝混的。

    這些人雖然官小位卑,但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能力將會遠超你的想像,如今你斷了他們的進取之路,在官場上此仇之深不亞於殺人父母。且得意吧,以後會有你哭的時侯,你且等著,等著!

    柳輕侯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後最終著落在王鉷身上,展顏一笑間竟當眾躬身向他行了一禮,而後朗聲道:“幸賴御史台王監察法眼如炬窺破此等宵小行徑,更不避危險親自取得罪證,遂將今次製科可能爆發的大弊案消弭於無形。王監察之功堪為此次製科第一,在下深敬之”

    口中說著,柳輕侯一擺手,當即便有羽林衛將兩張皺皺巴巴的紙傳於眾人遍覽,眾人看時上面寫的內容正是昨日之考題。

    到這時侯誰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認名字不行就換認字跡,認字跡也不成了乾脆就換成認內容,這份執著真是令人驚嘆。

    罪證行將傳完時,羽林衛押著一人跪在了正堂門口外,堂中眾人一看,當即就有人“咦”的一聲,“這不是戶部掌固方思遠嘛,他……這…… ”

    周遭看過來的目光讓王鉷身上一陣陣發冷,唯有頭上因氣血逆衝而脹的通紅。他不是笨人,事情到了圖窮匕見的時侯又豈能不知柳輕侯其實早已發現內外勾結之事,也早已發現自己不懷好意收集證據的舉動,於是順水推舟就在昨夜將自己一網裝進了套子裡。

    偏偏此刻他還不能揭穿柳輕侯,否則小和尚反手就能將內外勾結的帽子套在他頭上,這可是輕則丟官,重則殺頭的重罪,甚至裴耀卿就可以將他當場斬殺的重罪。

    辯不能辯,不辯就得認……但看看周遭那些冰冷的目光,看看門口方思遠簡直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眼神。

    辯與不辯之間,王鉷但覺一口逆血直直的衝上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倒去。

    然則,出了這麼大的狀況周遭施以援手者卻是寥寥,倒是說怪話的人不少,皆言王監察暴得首功,升官在即都高興暈了,瞅瞅那臉紅彤彤的都喜歡成啥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七章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王鉷被羽林衛送回宿處休息,考官們開始改卷。改卷之前主考官裴耀卿將考官們分為三撥一一談了話,其中有一撥談話之前臉色如土,談完之後卻是紅光滿面,看向裴耀卿和柳輕侯的眼神中有著說不盡的感激。

    開始改卷後柳輕侯也就松閒下來,在裴耀卿的示意下與他到了正堂的僻靜處說話。

    裴耀卿的臉色遠遠說不上好,也久久沒有說話。柳輕侯循著猜測的心思低聲道:“雖有確鑿的人證物證,但此時暫且放過這些內外勾連的考官卻是弊大於利。”

    “是你怕得罪人,還是想說某行將接任京兆尹之事?”裴耀卿的目光落在那些改卷的考官們身上並沒有看柳輕侯,但他那聽來平淡的聲音卻有著掩飾不住的譏嘲之意。

    柳輕侯搖著頭笑了,“學生之所以有此建言,這是原因之一,卻非最重要的原因。

    老師可曾想過,去歲科舉時剛剛出過鬧榜事件,其惡劣影響至今尚在士林流播,若此次製舉再爆出三成考官內外勾結之事,則朝廷威信何在?天下士子,尤其是寒門士子又當如何看朝廷,看國朝之科舉取士?此二者之間,孰小孰大?”

    裴耀卿看過來的眼神亮了,裡面的譏嘲也變為了欣慰,“你能想到這一層,某此前倒還真是小瞧了你。還望你以後能牢記今日此言,能牢記萬事當以朝廷、社稷為重,你剛剛踏入仕宦,以後的路還長,益其勉之”

    柳輕侯躬身受教。裴耀卿點點頭後一聲輕嘆:“王鉷的事情某不該任你放手施為”

    “老師,那王鉷分明是不懷好意……”

    裴耀卿抬手製止了柳輕侯的辯解,看著他正色道:“此事有多種處斷之法,但你用的卻是詭詐之道,而且發力過於陰狠。

    所謂忠恕之道,某今日欣見爾之忠,卻未見爾之恕。你既尊我為師,那為師就少不得要告誡你一句:行詭詐者難及遠,或可成於一時卻難成於一世。你是社稷棟樑才,便當循中庸行大道,切不可以此自誤。無花,君子坦蕩盪啊!”

    師徒間短暫的談話結束許久之後,柳輕侯腦海裡還一直迴盪著裴耀卿的話。不是刻意去想,而是他真的分辨不出他說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君子坦蕩盪。但自古以來直至穿越前的後世,真正的君子大多過的是什麼日子?被小人搞死的還少嗎?

    至於行詭詐者難及遠,古代後世的都不扯,單說時人李林甫。他不就是靠著詭詐之道登上首輔宰相之位,並一手遮天的專權長達十九年,享盡人間富貴。而遭其排擠、折辱在他手上,甚至是死在他手上的君子又有多少?

    歷史、後世、當下,一個個活生生的例子擺著,這循中庸行大道的君子坦蕩盪卻讓人如何能信?又如何敢信?

    但……再想想,那李林甫的下場也並不好。禍延子孫不說,就是自己也落得個屍骨未寒就被劈棺羞辱,然後還得遺臭萬年。

    哎!左也左不得,右也右不得,人生還真是難!

    感慨困惑之餘,裴 卿的這番話也觸動柳輕侯開始思考一個就連後世也從沒想過的問題:我要做個什麼人?我要的又是什麼樣的人生之路?

    柳輕侯在後世就是一普通人,做個職業規劃啥的就已經是關於人生的最高思考了,再往上既想不到也沒必要。一日三餐自己能混到吃喝,還得起房貸車貸就算對得起社會了,什麼家國天下實在太遠,老想這個容易讓人當傻逼。

    一朝穿越卻變成了個讀書人,還是個科舉中第已經開始踏上仕宦之路的讀書人,於是很高大上的修齊治平就這麼不可避免的撞了上來,繞不過去的得去想,去思考,甚至是去選擇。

    但這選擇卻實在不容易。柳輕侯有自知之明,自己分明就是個好吃懶做、怕苦怕累怕疼還不願意受委屈的貨,裴耀卿口中這麼高大上的君子實在是做不了。

    但與此同時,自己心也不夠狠不夠硬不夠殺伐。逃命的時侯踹親生兒女下車,寧教我負天下人之類的事情都乾不出來,還特麼很是有些兒女情長,禍延子孫萬萬不行,遺臭萬年也實在扛不住,怕祖宗接受不了,這實在是把奸邪的路也給堵的死死的。

    總之是君子、奸邪兩條路都不行,想來想去腦袋都想疼了,最終乾脆撇到一邊不想了,順其自然吧。

    咱特麼就是後世一普通人,那就按普通人的過,該吃吃該喝喝,遇到事兒該咋辦咋辦,能咋辦咋辦。咱不充大頭起黑心,你特麼也別想著坑老子;咱沒想著要荼毒社會、遺害天下,但也別指望我忍辱負重、屈心抑志。

    歸根結底大家都是人,我把你當人,也把自己當人。

    看著很高大上的問題一接上地氣兒瞬間就念頭通達了,敬重裴耀卿是一回事,但自己的人生終究還得是自己選擇。

    古代但凡真正學有所成的讀書人都有強烈的聖賢情懷,老是念念不忘著要不朽,這個實在是要命,跟咱這後世普通人之間的代溝深到根本無法調和。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我不要內聖外王,成賢成聖,更不要什麼死後不朽,青史彪炳;但求華服美食、人生快意,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中間對得起愛人朋友,足矣!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看到柳輕侯臉上露出的從困惑中走出的神情,其實一直在遠處注意著他的裴耀卿欣慰的微微頷首。

    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弟子聰明、重情義,更難得的是視野開闊不拘泥,且思維敏捷有辦事之能,再結合他的年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社稷棟樑才。惟其如此,才更不能讓樹給長偏了,否則上對不起天子社稷,下對不起這份師生情誼。

    還好,從他此刻清明的眸子來看,這無花終究還是能受教誨的。

    在前面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之後,本已進入尾聲的今科製考再也沒出么蛾子,平平順順進行完畢,大家在貢院夥堂酣暢淋漓的會食了一次後正式散伙。

    會食的過程中,藉著幾分酒意,幾乎所有參與此次製考的工作人員都在唏噓感慨,感慨於此次考試之嚴,考務之無懈可擊實是前無古人,今科必能選出真正的國之所需、英俊之才。

    身為此次考務的參與人員,我等與有榮焉。我等上對得起天子朝廷,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等可以問心無愧的站在朱雀大街上吼一嗓子:開元十六年的製科考試是有史以來最乾淨的,就憑這,某可以在同僚,在子孫面前說嘴一輩子。

    即便是西晉太康時的左思左太衝臨場,他也再唱不出“世冑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否則某當場就敢給他一嘴巴子。

    或許是這幾天被封的太狠,或許是酒意的激發,又或許是心中終究未曾完全泯滅的讀書種子在起作用,總之大家喝的很多,說的也很動情,對於馬上就要卷堂大散的製考很戀戀不捨。

    最終,這所有的情緒都傾注在酒裡,發洩在裴耀卿和幫辦考務的柳輕侯身上。這一晚柳輕侯喝了穿越以來最多的酒。

    這一晚他也聽了穿越以來最多的誇讚,只不過這一遭讚的不是所謂的詩才,而是其實實在在做事的能力,吏乾之說不絕於耳,且明顯可以看出是酒後吐真言。

    這一夜,柳輕侯大醉。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2



第二卷一百九十八章還是家裡舒坦哪!

    三月末,正是長安春色最好時節。一道明媚春陽調皮的繞過半開的雕花窗落腳在柳輕侯閉著的眼睛上,換得他抬手去揉的同時,也將之從酣夢中喚醒。

    剛剛睜開眼睛,正碰上服侍他飲食起居的新羅婢之一大長今推開門縫探頭探腦的向裡張望,兩人的四隻眼睛堪堪撞到了一起。

    因臉型長相酷似後世韓劇大長今而被柳輕侯取名為大長今的新羅婢一蹦起來,頭卻正好“梆”的一聲撞在門上,小丫頭一邊嘟嘴揉著,一邊退出去叫道:“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柳輕侯對此很是無語,話說你不是該先服侍我起床才對嘛。昨夜酒喝得太多,貢院裡又沒有斷腸和魚兒酒,頭就難免會疼。

    沒人理我是吧,那哥就不起來了!

    柳輕侯懶懶的躺在榻上,真是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動。

    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各種鶯鶯燕燕之語一起傳來,房門打開時,九娘子帶著一群新羅婢殺了進來。

    隨後的起床過程中,柳輕侯除了下個地及穿外褲時動了動腿之外全身上下就沒再多動一下,一群清音體柔易推倒的美妹子圍著給穿衣服的滋味真是太……荒淫腐朽了,愣是硬生生讓他享受了一把以前最鄙夷的賈寶玉待遇。

    因是動手的人多,愣是把本職的大長今擠的近不了身,小丫頭拱了兩拱卻徒勞無功後就開始衝著柳輕侯嘰嘰喳喳說起這幾天府裡的事情,其實都是些小事,卻引得附和聲一片,一時之間柳輕侯的臥室裡熱鬧的有些喧騰。

    柳輕侯不僅不覺得吵,反倒很是享受,就是這鶯鶯燕燕、嘰嘰喳喳、熱熱鬧鬧才是家的味道。

    一幫人服侍著穿完衣裳,一幫人服侍著洗漱完柳輕侯卻一點早餐的胃口都沒有,出了門看著晴空萬里的大好春光,當即就命抬長榻,公子我要曬太陽。

    柳輕侯在這家裡是什麼地位?一聲令下真真是叱吒立辦。

    很快長榻抬來擺好,剛剛起身的柳輕侯又躺了下去,依舊是拉著九娘子坐下來,依舊是頭枕在她腿上。

    兩個烏七千挑萬選後撥在他身邊服侍飲食起居的新羅小婢大長今和全智賢這次沒走,一左一右斜坐在榻上給他捏著腿。

    別誤會,狀元郎可沒有強改人姓氏的毛病。另一個新羅婢她本就姓全,因為在新羅出身低而沒有正式名字,只有一個自己都不滿意的小名。柳輕侯仔細看了看她的長相後給取了這麼個大名,把小丫頭高興的不要不要的,金豆子都流了出來。

    柳輕侯在九娘子腿上拱了拱找到個最舒服的位置,又拉過她蔥白般細嫩的小手蓋著眼睛,而後一邊搓玩著她的另一隻手一邊呻吟著長出了一口氣,“還是家裡舒坦哪”

    九娘子蓋在柳輕侯眼睛上遮擋陽光的手也不老實,兩根手指動來動去捻著他的眉毛,“這宅子裡實是不能沒有你,去了貢院些日子,瞅瞅這一回來把她們激動成啥了!”

    “都是一家人,激動也是應當。噢,就她們激動你就不激動是吧,好沒良心!”

    不等九娘子說話,打抱不平的先就跳了出來,兩人裡話更多的大長今手上沒停,嘴上卻快,“公子,才不是呢。你不在這幾天,蕭娘子每天都來,還來好幾遍,每次來問的都是你回來了沒有?可有消息?要說想公子,她是最想的”

    聞言,柳輕侯在九娘子的手心裡撓了撓,“哦,九娘子想,那你就不想?”

    “想啊,不僅我想,三順也想,大家 想”

    柳輕侯又在九娘子掌心裡撓了撓,“想我什麼?”

    “想公子對下人好唄,新羅國在長安做婢女的很多,但我們是過的最好的,其她人家的姐妹都羨慕的很呢,所以大家都盼著公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長命百歲。三順,你說對吧?”

    性子內斂細緻的全智賢抬頭看了一眼柳輕侯,又滿是羨慕的瞥了瞥九娘子後嗔怪的瞅著大長今,臉上表情很鄭重道:“我叫全智賢,不叫三順,這是公子親自賜的名”

    柳輕侯哈哈大笑,正要再逗逗這兩個小丫頭時,聞訊的烏七趕了過來。柳輕侯隨即問起昨天回來的事情。

    問過方知昨晚他在貢院喝斷片之後是裴耀卿安排羽林衛給送回來的,裴耀卿並著他在下次大朝會之前好好休息幾天,不用再操心製考的收尾之事。

    裴耀卿的安排讓柳輕侯感覺很貼心。說實話這次自打背著鋪蓋卷兒進貢院至今,他還真是累著了。瑣碎的事情多,腦子裡的弦繃得緊不說還得跟人鬥心眼,幾乎沒有能真正放鬆下來的時侯。

    事情沒完的時侯還能撐著。及至制考順利結束,還真是有被掏空的感覺,也是該好好歇歇了。

    看到烏七卻沒見到朱大可的感覺有些怪怪的,一問才知是朱大可正在西園接待一位宮中慕名而來的畫師,其人姓吳名道子,說是想畫一幅柳宅西園圖。

    “畫聖吳道子,吳帶當風的吳道子!”聞聽此名,柳輕侯心中很是激動。若是以前他聽到這消息的時侯必定早就奔了西園,但今天……今天實在是不想動,遂只是喚來一個小奚奴送去好酒好菜好招待,並傳話朱大可務必精心。

    從今天起西園對吳道子徹底開放,他想什麼時侯來看就什麼時侯來看,想什麼時侯來畫就什麼時侯來畫,柳家提供一切方便並管酒管飯,甚至管住都行。

    吩咐完這件事後,又順口問起了其他人。

    師兄無色算是徹底毀了,毀在醉夢樓戲場的玄奘法師西遊傳奇小戲上,如今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看這場小戲,剩下的時間沒事兒就到大慈恩寺,到雁塔去晃悠。

    為此他還讓九娘子在戲場給他安排了個房間,吃住都在那兒。倒是開化坊柳宅回來的都少,說是什麼太奢、脂粉氣太重,不愛住。

    無色一貫能把柳輕侯氣的翻白眼兒,此次也不例外。他雖頂著個漏春寺首座的名義,其實根本管不了這個座下大都管,愛咋咋,只要他自己快活就行。

    不過柳輕侯也沒忘了提醒九娘子派去漏春寺看家的僕役要勤著換班,否則一個人在那深山小廟長呆著實是扛不住,畢竟這世上像無色如此奇葩的實在罕有。

    說完一個不省心的還有兩個不省心的。柳寒光自打科考放榜後便黃鶴一去不復返,至今依舊無消息。愣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柳輕侯心中暗自推算了一下他失踪時家裡一併失踪的辣醬數量,得出的結論是這貨怕是還得個把月才能浪回來。

    最後那個不省心的李太白依舊呆在玉真公主別館,到底見沒見著公主,關係有沒有個進展一概不知,聽的柳輕侯愁的呦,說起來李白比他如今的年紀可大多了,但他操著的卻是爹媽的心,總是惦記著他的安全、吃穿乃至心理狀態。

    哎,誰讓幾千年就出這麼一個詩仙,誰特麼讓我碰上活的了呢,又誰讓這千古詩仙是個一輩子隻長年紀不長心的老男孩呢,都是命啊,我不管誰管?

    吩咐烏七勤著看顧點李白,烏七領命而退。柳輕侯則依舊閉著眼睛枕著九娘子的腿問起了她最近的事情。

    讓九娘子說自己的事情,結果她嘴裡說出來更多的卻是李商隱。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8 10:13



第二卷一百九十九章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柳輕侯不在的這段時間,李商隱對柳宅的事情可是上心的很。

    就在外間傳言紛紛柳輕侯接製舉要倒霉的那幾天,他家總領李府一切事宜的大管事出面約了醉夢樓的左鄰右舍,約了李行首,甚至還把萬年縣令都約了來,領著蕭大娘子和九娘子跟他們吃了頓飯。

    席間,這位鬚髮半白的老管事氣勢足的嚇人,稱呼萬年縣令都是一口一個七侄子,李行首及醉夢樓左鄰右舍的東主簡直不敢側目而視,宴後他們對待大娘子和九娘子的態度簡直了。

    醉夢樓如此,柳宅這邊就更不用說,這回出面的是他舅家表兄,這位表兄本人雖然只是任職於國子監,但畢竟頭頂著個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正老爹,這一遭萬年縣令及開化坊坊正與宴,唯一的區別是萬年縣令從七侄子變成了琦表兄,還是一家子。

    不僅如此,九娘子聽她說大理寺專辦重案的一些老積年也給京中那些遊俠兒們下了嚴令,一切城狐社鼠、坑蒙拐騙都離開化坊柳宅越遠越好,否則那什麼什麼。

    一時之間,儘管外邊傳言紛紛,但無論是開化坊柳宅還是平康坊醉夢樓都風平浪靜,門口寧靜的簡直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連帶著左鄰右舍都沾光不少。

    這番話聽的柳輕候直皺眉。

    這個李商隱實在太強勢了,前些天那些傳言真能威脅到柳宅和醉夢樓?她自己心裡不清楚?她所作的一切堪稱過度反應的反應究竟是想幹什麼?到底是為了柳宅還是為了自身的亮相或是宣告,向他柳輕侯身邊所有人宣告她這個女主人的降臨和存在。

    柳輕侯坐起來一把將九娘子擁進懷裡,“放心吧,很快她就不會這樣了。倒是九丫頭你可做好新嫁娘的準備了?”

    “誰要嫁你?哎呀,你別動,大長今和全智賢都看著呢”儘管九娘子嬌羞的聲音很小,無奈兩個新羅小婢的耳朵卻實在太尖,聞言臉蛋兒紅紅的躬身走了。

    柳輕侯聽著“大長今和全智賢都看著”的話忍不住就想笑,“如今不說全天下,至少是大半個長安都知道我要娶你,你不嫁我嫁誰?”

    九娘子的嘴緩緩親在了柳輕侯直愣愣看著她的眼睛上,口中含糊道:“嫁吧嫁吧,反正在我心裡早就是你的人了”

    柳輕侯瘋狂的反親回去。這一天,他哪兒都沒去,就窩在家裡跟九娘子起膩,為此甚至使九娘子都翹了一天班,愣是沒到醉夢樓戲場。

    一直到很晚的時侯,他才將執意要回醉夢樓戲場的九娘子親自送回,返家的路上,抬頭看著那漫天小碎鑽般明亮璀璨的星斗,柳輕侯感覺這個開元之夜、長安之夜真的很美很美!

    儘管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柳輕侯還是不願意動,原本想著再給自己放假賴一天的時侯,蕭大娘子到了。

    蕭大娘子是來說婚姻程序的。婚姻乃人道之大倫,程序依舊遵循著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具備,婚姻始告成立。大娘子來商量的就是這些禮該怎麼弄。

    柳輕候一聽便直擺頭,“該有的程序當然不能少,但現在也沒時間細細講究那麼多了,這幾天抓緊時間把程序走完,趕緊把婚事辦了是正經”。

    “行”他乾脆,蕭大娘子也乾脆,問完轉身就走,看來她最近真是忙的不可開交。

    當天晚上,柳輕候把剛回來的烏七叫到書房,正問著婚事籌備的事情,朱大可喘著氣跑過來,報說裴耀卿到了。

    裴耀卿怎麼會來?

    柳輕候心中訝異,人已起身迎了出去。

    迎進來坐定之後,臉上帶著些酒意,但情緒與興致都挺不錯的裴耀卿放鬆身體慵懶聲道:“晚上赴了個小宴,回程時正好路過你宅子附近。無花,聽李太白說你好收藏波斯葡萄釀,窖中甚至還藏有如意元年的老酒,且拿出兩桶來陪某小飲幾樽”

    柳輕侯垂在僧衣中的手急劇亂顫,李白好以詩才往來公卿,他不知道李白是怎麼結識裴耀卿的,只知道這一刻李白若是在他旁邊,他一定會堅決果斷的把他給掐死十遍,不,是一百遍!你個不要臉的天天偷哥的酒也就罷了,居然還當叛徒往進招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意是則天大聖皇后周武革命後的第六個年號,距今已經好幾十年了。這一年的波斯葡萄釀號稱百年品質最佳,又因海難迭發,所以運來大唐的也最少。

    本就價逾黃金的波斯葡萄釀再碰上這麼兩個條件,那價格之高已經不敢再問,怕辣耳朵。柳輕侯當初是因新得了宅子一時衝動咬牙整了四小桶放在酒窖里鎮宅的,買回來後寶貝的別說自己喝了,就是九娘子都不敢偷,怕刺激的他發狂。

    這是裝逼神器啊,老師!這怎麼能喝呢?你都喝了我以後還拿什麼裝,怎麼裝?還一開口就是兩桶,你要不是我老師……你要不是我老師……

    “來啊,去酒窖取兩甌如意元年的波斯葡萄釀,一併再去冰窖取些小冰魚來”聽到吩咐,大長今和全智賢瞬間眼睛暴睜,最終她們是張著O型嘴領命而去的。

    柳輕侯軒敞的書房中,兩人對坐而飲。

    裴耀卿一口悶了至少一兩後滿足的嘆息了一聲,“不愧是如意元年的老酒,已然全無蒲桃釀與生俱來的燥性,這滋味確是要比上次那神功年間的好,神功的終究是晚了年頭”

    神功是則天大聖皇后曾用過的第十三個年號,對於裴耀卿這番話,柳輕侯啥也不想說,真的,這一刻他只想靜靜。

    裴耀卿伸手過來按住了柳輕侯又欲給他添酒的琉璃樽,“無花,別光顧著呷酒。皇城及長安士林對於此次製舉的議論品評你可聽說了?”

    柳輕侯將手從琉璃樽上拿開,搖了搖頭。

    “好評如潮啊。昨天張燕公去拜訪了家師,亦對今次製舉讚譽有加,並言對某赴任京兆府頗有期待。呵,某入仕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受他張燕公誇讚”

    裴耀卿的老師乃是開元初年與姚崇齊名,並緊隨其後接任政事堂主筆的宋璟宋廣平。

    其人曾任政事堂首輔四年餘,後來受所舉薦者壞事而罷相,因李三兒認為他“好沽名賣直”所以再也沒有復相,如今雖然爵高名顯,但實際權力卻並不大,類似於老吉祥物般的存在。

    宋璟和張說固然同屬於文學一派,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很呵呵呵了。其間原因有二,一則是兩人前後為相,在朝堂金字塔塔尖上的位置比較尷尬;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性格差異也很大,宋璟立性公直,嚴以律己,張說則是好財貨朝野咸知,這樣兩個人就算關係好又能好到哪兒去?

    但愈是如此倒也正好反證了此次製舉辦的有多漂亮!張說的眼眶子可是高的嚇人,讓他誇人很難的,更別說誇的還是宋璟的最得意門生。而裴耀卿原本三年前就可以接任京兆府,之所以沒成,當時任首輔張說的作用不言而喻。

    雖然裴耀卿從沒有說過,但柳輕侯能感覺出他對張說的不以為然。

    或許在他的心裡就是認為張說搶了老師的相位進而擋住了老師的複相之路,一併搶走的還有文壇盟主地位,畢竟他的老師可也是弱冠中第的正牌子進士出身,且詩文也頗有傳世之名作。

    作為宋璟門下最為得意的門生,張說搶走的既是老師的相位,更是他這得意門生的前途。更別說裴耀卿還對張說的好貪財貨頗為鄙夷。

    且不論裴耀卿的認為到底對還是不對,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亂。

    裴耀卿今晚高興到有些失態的根源則是連張說都如此發聲,那就意味著他徹底掃清了赴任京兆府的所有障礙與雜音。他也將站在一個更好的外部環境下接手京兆府。

    看看歷任京兆尹的前程吧,只要站穩這個位子保持住這個勢頭,而後再有一兩件拿得出手的大功,未來入朝入政事堂都是可以預期之事。

    前程一片光明,裴耀卿又焉得不高興?

    柳輕侯在心裡將這一切理清楚之後也就自然明白了裴耀卿此刻與他熟不拘禮的原因。這是一種無聲的,只可意會不好明說的感謝,感謝他在此次製舉考務中的表現,畢竟張說的這一夸中他是出力甚鉅的。

    裴耀卿主動邀飲了一回後注目於柳輕侯,“制舉之後某的去向已定,無花你心裡也該有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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