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再遇邵儀
這個時代,手藝是不會輕易傳給外人的,有手藝的人大都是父傳子,子傳孫。如果沒有兒子,只有女兒,那就招贅,傳給女婿;兒女皆無,那就收個乾兒子,再傳藝給他。
所以,玉娘要授徒,不愁沒人來學。柳玉娘對於能收徒一事感到非常興奮,自已終於有機會過一把好為人師的癮了。這個時代,老師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所謂“天地君親師”,其地位僅次於長輩親人,對徒弟斥罵責打那是常事,嚴師出高徒嘛——可不像後世,尊師這個良好風氣遭到嚴重破壞,老師哪敢責打學生?有的學生一著急,連老師都打,弄得老師對頑劣學生不敢管,不敢問,學校風氣極度不正。
事情定下,王興再不操心。每日讀讀書,寫寫字,帶個俏丫環不是遊山就是逛水,日子過得真個逍遙自在。
……
周家村別看只是一個村子,卻是很不簡單。其不簡單之處,在於村中有一個大人物,那就是當今皇帝朱翊鈞的老師,曾經的內閣首輔,致仕在家榮養的中極殿大學士申時行。
周家村是申時行的老家,申時行自萬曆十九年辭官回鄉,一直在周家村榮養。辭官時他五十七歲,二十一年過去了,現在他已經七十八歲,按歷史軌跡,他是在兩年後,即萬曆四十二年壽終正寢。
申時行在位時,崇尚寬大,沒少提拔性情穩重的官員,在官場口碑頗佳。因為皇帝立嗣問題被參劾,說他“遁其詞以賣友,秘其語以誤君。陽附群眾請立之議,陰緩其事以為內交之計。”,意思是說申時行是一個十足的兩面派和賣友誤君的小人。自此,反申時行的行動如火如荼,參劾本章接連不斷。申時行承受不住這種道德上的控拆,他的威信已經掃地,再也無法取得同僚的信任,無奈之下,只能辭職。萬曆皇帝對他頗為信任,只是迫於眾怒才不得不批准了他的辭呈
致仕後,其門生故舊仍有不少,官場人脈未絕,況且其長子申用懋在兵部任職,次子申用嘉在廣西任職,都是官場中人,自然門庭若市,登門拜訪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
申家作為周家村最為顯赫的門第,高門大院,佔地極廣,就像一個威權森嚴的所在,令王興家這樣的小門小戶的鄉黨,望而卻步。
……
時間進入六月,天氣已經很熱了。
王家的新院子已經建成,挑了一個黃道吉日,王家人搬進了新家。這個院子共有兩進,大門朝南,進門是主院,五間正房,東西廂房各有三間,有雜物間、廚房等,西邊一個甬道通向後院。
後院也是正房五間,院中修有花圃和池塘,經李瑞整治,花圃栽上了竹子和各種花草,池塘中也養上了十幾尾錦鯉。院子的西北角,開了一個小角門。
王東祿、郭氏和柳玉娘住前院,王興和李青則住後院,依王東祿的話說,後院幽靜,更適合王興讀書。
王興對這種安排非常滿意,雖然住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後花園,而自己住在這裡,就像是一個閨閣少女,但勝在環境優美雅緻,符合自己遠離塵世,樂享生活的心願。
王興自然住正房,正房分里外間,李青住外間,王興住里間。最西邊一間無門無窗,是按王興要求建的密室。與之相鄰的是書房,書房有一個小門與密室相連,平時上鎖,任何人不准入內,就連李青也不行。
這個密室當然就是王興製冰之處,每天讓李青往前院送冰盆、冰鎮水果,雖是炎炎夏日,但王家卻是涼爽宜人,沒有度夏之苦。
這日上午,王興讓李青提了一個竹籃,打開角門,主僕二人去往吳山賞景。
竹籃裡面放了一個木匣,匣內則是王興制的冰糕和冷凍水果,外面用小棉被裹得嚴嚴實實,這樣短時間內冰糕是不會化的,等到身燥體熱,吃上一塊,暑熱盡消,豈不爽哉?
……
吳山東麓半山腰有一個小亭子,是一個供遊人歇息的地方。王興和李青爬了一會兒山,感覺有些累了,就到亭子裡歇息。
亭子正中間有一個石桌,桌旁還有四個石凳,王興坐到石凳上,李青把竹籃放到石桌上,問道:“公子,吃塊冰糕嗎?”
“吃一塊吧,怪熱的。”王興說道。
李青揭開層層棉被,拿出一塊冰糕,捏著冰糕上的竹籤,遞給王興,然後自己也取了一塊。
主僕二人各吃一塊冰糕以後,感覺燥熱盡消,李青拿出帕子給王興擦擦手,王興站起身來,往山下看去。
遠處山坡上正在大興土木,王興知道,那卻不是建陽宅,而是建陰宅,是申時行的福地。
望著佔地百畝的申時行的福地,匠人們忙碌的身形,王興想著申時行的經歷以及後世對他的評價,不由得生出感慨,一時興起,仿照後世歌唱家楊洪基,唱起了《三國演義》開篇詞:“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王興的演唱似詠、似嘆,激昂中透著平和,自有一股看透世情和功名的灑脫。李青時常聽到王興哼唱一些好聽的歌曲,自是見怪不怪,只是用敬佩的目光看著王興。
“啪,啪,啪,真乃妙音也!”
王興剛剛唱完,就听亭外有人擊掌叫好,回頭一看,卻是女扮男裝的邵儀和屏兒站在亭外。
“原來是邵兄,剛才不知邵兄就在左近,有辱清聽,勿怪,勿怪!”王興連忙拱手見禮。心說,你還敢跟我見面?不怕我藉機再沾你便宜?
邵儀其實早就看到王興主僕了,上次被他唐突,雖然知道他錯把美嬌娘當成了俊書生,但也不能怪他,誰讓自己女扮男裝來著,人家不知自己身份,當然也情有可原。儘管如此,但從心底也把王興當作了輕浮之輩、淺薄之徒,根本不想與他相見,但聽到王興的歌唱,被那優美的旋律,深邃雋永的演唱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