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組團穿越到晚明 作者:滴水世界(已完成)

 
mk2258 2018-7-1 10:51: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64559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10:58
第四十章朱門人心黑





    “主人,小人叫洪林,行二,村里人都叫我洪二,今年18歲。”那年輕人說道。

    “洪林,你家還有什麼人?”王興問道。

    “小人家裡已經沒人了,我爹娘和我哥早就餓死了。”洪林答道。

    “村里死人多嗎?”王興又問道。

    “打去年秋天開始,就沒有下過一場雪、一場雨,地裡的莊稼都旱死了。過了年,村里就開始有人餓死,沒有糧食,大家只好把種子糧都吃了,然後樹皮、草籽,能吃的都吃乾淨了。沒辦法,外地有親戚朋友的,都去投親靠友,沒有去處的,只好在家裡等死。到現在,除了裡正洪深一家,村里人差不多家家都有死人。”洪林哭著說道。

    聽到這話,薛義說道:“主人,村里死屍少不了,要不咱去村里看看?”

    “行。”王興答應一聲,對洪林說道:“以後當人面不要叫我主人,要叫公子,你就當我的長隨跟班。現在,你帶我們去村里看看。”

    “是,公子。”洪林答應一聲,艱難地爬起身。李瑞先扶王興上了馬,又把洪林扶上自己的馬,然後自己上馬坐到他的後面。

    洪林住的村子叫小洪村,有百十戶人家。

    王興在洪林的帶領下,進了小洪村,就見到處破壁殘垣,入目皆是淒涼。

    只有一戶人家,高宅大院,大門緊閉,據洪林介紹,這就是裡正洪深的家,因為怕鄉親上門討飯,所以天天都是大門緊閉。

    “真尼瑪為富不仁!村里人要都餓死了,你這裡正還當個屁!”王興心裡罵道。

    王興等下了馬,讓洪林找哪家有還沒掩埋的死人。

    洪林帶著王興來到一家門前,說道:“公子,這家有兄弟兩人,哥哥的叫洪大寶,兄弟叫洪二寶,我離開村子時,大寶已經死了,二寶也快嚥氣了,他兄弟兩人的其他親人都死多時了。”

    “哦?進去看看。”王興吩咐道。

    洪林推開門,其實這已經不能算是門,就把幾根乾柴橫七豎八地釘在一起,勉強能擋個牲畜之類的罷了。

    進了門,發現洪家二寶都已經死了,王興吩咐薛義道:“找兩個物理、化學專家,讓他兄弟倆搞科研得了。”

    “是,主人。”薛義答道。

    不一會兒,薛義說道:“主人,理化專家太多了,他們為了爭這名額都快打起來了。”

    “這有什麼好爭的?”

    “主人你想啊,老在暗無天日、陰冷無比的地方呆著,鬼也受不了啊,誰不想出來見見陽光?再說,學有所用,也是他們心中所願啊。”

    “告訴他們,不要爭,以後機會有的是。你就選兩個在各自領域水平最高的兩個鬼吧。”

    “好。”薛義答應一聲,隨後說道:“主人,選好了,可以開始了。”

    王興聞言,咬破中指,分別點在洪大寶兄弟兩人的眉心。

    李瑞、洪林餵水餵食,一通忙活,待兄弟二人醒明白,認了主,王興拿出二十兩銀子,一袋米(王興臨出發時在魔盒裡放了好多米),留給兄弟二人,說道:“你們不必跟我進京,將養好身體,就去蘇州,找柳玉娘,她會安排你們的。”

    兄弟二人連聲答應。

    收了洪氏兄弟,王興對薛義道:“老薛,咱這銀子怕是不夠。你看啊,去京城後我想把李瑞留在那裡,要買院子,要開舖子,這千把兩銀子能幹什麼事啊?”

    “主人,要不,咱把洪深的家燒了?”

    “那不行,人家只是沒有善行,卻也不見有什麼惡行,怎麼能害人家性命?”

    “主人心地真是善良,老薛佩服。”

    “少JB帶高帽,快想辦法。”

    “那咱只好走著看,如有不義之財,我會提醒主人的。”

    “好吧。”

    王興辭別洪家二寶,和李瑞、洪林上馬奔滕縣縣城而去。

    進了滕縣縣城,天已經擦黑了。

    王興發現,縣城街面上也是非常蕭條,很少有行人出沒。

    沿官道北行,發現申忠等在一家叫“悅來酒家”的酒店門口,見到王興等人遠遠到來,連忙招手示意。

    王興下了馬,店小二連忙上前接過王興手裡的韁繩,殷勤地說道:“客官,裡邊請。”

    申忠前邊引路,把王興引到後邊的客房裡,王興把洪林介紹給申忠,申忠一聽是王興在路上救的人,對王興更是好感倍增:“這王公子真是心善之人啊。”

    洪林此時已經恢復了力氣,連忙去打水,伺候王興洗臉。

    見王興洗了臉,申忠道:“公子,咱們先去吃飯吧,吃完飯也好早點休息。”

    “好。”王興答應一聲道。

    申忠帶路,來到店前邊,上了二樓,進了早就訂好的一個單間。

    店小二很快就上了菜,王興說:“多少喝點酒吧,晚上可以睡得香一點。”

    申忠答應一聲,吩咐小二上一壺酒。

    就在此時,聽到隔壁一陣大笑之聲傳來。洪林聽到笑聲,臉色一變,連忙出去看,回來以後,臉色非常難看。

    王興注意到了,問道:“怎麼了?”

    “公子,隔壁房間是洪深在請客,被請之人是本縣縣太爺。”洪林答道。

    “那倒要去看看。”王興說著,站起身來,走到外面廊間,透過窗戶向隔壁房間看去。

    就見一個大胖子正和一個身著便衣的瘦子對座而飲,是而低語幾句。

    王興問薛義:“老薛,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做生意,洪深是那個胖子,他想買村里那些死了人的土地,大約有五百畝。瘦子是縣太爺,名叫潘有仁,洪深想以每畝五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來,潘有仁則說只要給他三千兩銀子,就可以二兩的價格賣給他。”薛義讀了屋裡兩人腦海的信息,如此回答道。

    王興聞言大怒,媽的,我說為什麼這麼多人餓死,鄉紳不救,縣衙不管呢,原來是記掛著發死人財呢!

    “老薛,有沒有辦法治他們一治?”

    “主人,這洪深身邊一個包袱裡,放了三百兩金子,應該是給縣太爺的。”

    王興看了看,確實有一個包袱放在洪深的旁邊。心裡一動,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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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老太爺竟然破了例?





    王興走到外面,四處一踅摸,找到一堆爛瓦片,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把這些瓦片敲成小塊,看看堆的大小和那些黃金差不多了,意念一動,這些瓦片進入了魔盒之中。

    他走到二樓,見兩人似乎已經談妥了,正準備起身走人,王興意念動了兩動,進了自己房間,繼續吃喝不提。

    卻說洪深,見與縣令談得投機,心中高興,臨出門時,他拿過包袱,覺得輕了一點,也沒多想,就遞給了林有仁。

    林有仁呵呵笑著接過包袱,也不多說,來到店外,上了一頂小轎,回縣衙而去。

    走到路上,他拿過包袱,想看一看洪深給了多少黃金,一入手就覺不對,怎麼硌手?再藉著轎窗透過的光細看,哪有什麼黃金?分明是瓦片而已!

    林有仁大怒,這洪深感情是在戲耍本官啊,是不是覺得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我不敢對外聲張?給老子來黑吃黑嗎?媽的,明日老子就叫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破家的縣令!”

    他也不想想,洪深敢吧?別說黃金變瓦片,就是少一兩洪深都不敢做啊。

    再說洪深,送走縣太爺,見天色已晚,城門已關,反正也回不去了,他就讓小二開了一個房間,心想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洪深一夜好睡,等天光大亮才起了床,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剛想回家,就見房門口進來兩名捕快,他一愣,就听捕快頭目問道:“你是小洪村的里正,洪深?”

    “正是小民。”

    “嘩啦”,捕快從腰里掏出一條鐵鍊,往洪深的脖子套來。

    捕快手法嫻熟,一下子就套個正著。

    洪深大驚,忙道:“兩位官差,莫不是抓錯了人?我昨晚剛跟縣太爺喝完酒啊。”

    “你是洪深不是?”

    “正是。”

    “既是洪深,就沒抓錯。縣太爺說你謀奪他人田產,已觸犯《大明律》。”

    “啊?”洪深一聽之下大驚失色,對於為什麼發生這樣的變故,百思不得其解。

    衙役把他投放到監獄,不打也不問。洪深也不敢把黃金的事說出去,要是那樣,肯定不能活著出去了。所以,他只能讓人給家人捎話,趕快給林縣令送禮。家人不敢怠慢,把家裡的現銀和黃金都打掃乾淨,縣令也不鬆口,無奈之下只得賣地,直到房子和地都賣乾淨,送夠了三千兩,林有仁才把他放出獄。

    洪深出獄時,一個衙役把一個包袱扔給他,洪深一看正是那晚包黃金用的,打開一看,哪有黃金?全是瓦片!他這才知道林有仁為什麼會抓自己了。

    可是,為什麼黃金變成了瓦片?我分明送的是黃金啊?洪深問天天不應,問地地不靈,真是欲哭無淚……。

    ……

    王興就這樣一路行,一路讓鬼借屍還魂,碰到不義之財就毫不客氣地據為已有。等到七月十七,趕到京城時,又讓四個鬼借屍還了魂,金銀各有數千兩。這四個還魂者是:是中西醫專家陳樹,京劇老生程強,琴師劉建,鼓師崔明。

    王興給了程強二百兩銀子,讓他帶領劉建、崔明一路向南迴蘇州,鑼鼓家甚、京胡等自己想辦法解決,遇到好苗子,可以自行決定收徒。程、劉、崔三人答應著去了。

    而陳樹則被王興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王興在選擇他們還魂的本體時,掌握了一條原則,就是年紀都不能過二十歲,省得自己還沒老,這些鬼才卻已經死了,自己的心血不就白費了嗎?當然也不能太小,太小的話在他們展現自己才能時,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所以,陳樹、程強、劉建、崔明都在十**歲的年紀。

    ……

    進入京畿地區以後,災情才逐漸好轉,等進了京城,就是一片繁榮景象了。

    王興等人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打發申忠回府報信,準備明天正式去拜見老師,

    申忠領命去了,王興連忙在魔盒中拿出準備好的壽桃,放到桌上緩緩,省得明天拿出來還凍得梆梆硬,又讓李瑞去街上買了好看的禮盒,等明天用禮盒盛了,又方便又好看。

    不說王興準備禮物的事,單說申忠來到申府,門房認得申忠,知道是老太爺身邊的人,不敢怠慢,連忙出來見禮:“大管家,您怎麼來了?”

    “奉太爺之命,前來給老爺送壽禮。”

    “那您一路辛苦了。請先在門房休息,喝口茶,我去通報。”

    “好。”

    申忠說著,進了門房,另有門子奉上茶,先前打招呼的門子快步通報去了。

    沒等多大會兒,就見先前那門子回來,對申忠說道:“大管家,老爺請您馬上過去。”

    申忠聞言,立即起身,來到主院拜見申用懋。

    申忠進了正屋,就見申用懋坐在主座椅子上,公子申紹芳侍立在側,申忠就要跪倒磕頭,他常年跟隨在申時行身邊,雖是奴僕身份,但畢竟代表父親前來,申用懋可不敢受他如此大禮,連忙令申紹芳把申忠扶住。

    申用懋四十五六歲,官拜兵部職方司郎中。在郎中任上,已經有十幾年了,要不是皇上不廷推、不補缺,他早就應該升官了。當然,這麼大年紀還在郎中任上的,六部之中也不是他一個。

    申忠倒底不肯缺了禮數,老爺不讓磕頭,只好一輯到地。見禮完畢,申用懋令他起身,問道:“申忠,老太爺身體沒事吧?”

    “回老爺的話,老太爺身康體健,精神很好,老爺不用掛念。”申忠回答道。

    “你這次進京,聽說是來送壽禮的?路途遙遠,差個家人來就是了,你何必親自跑一趟呢?”申用懋說道。

    “老爺,送壽禮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陪王興公子進京,給您拜壽。”

    “王興?這是何人?”

    “王興是咱村王家的人,老太爺見他有才華,就代子收徒,成了你的學生。”

    “什麼?”申用懋大驚。“老太爺除了當主考時認過學生,從沒有收過徒弟,這個王興有什麼才華,竟然老太爺破例?”

    “老爺,老太爺的想法小人不知,這裡有老太爺一封家書,請您過目。”申忠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給申用懋。

    申用懋接過書信,從頭到尾仔細看完,沉吟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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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未來大舅子的心理





    申時行在信中簡要敘述了與王興認識的經過,王興對申時行的評價,對朝局未來的變化,都做了詳述,總旨是這個王興不是一般人,當是大才。信中也說了王興由於對朝廷的失望,不願為官的心態,讓他在京中設法激他一激,最好打消他安於現狀的想法,最後還流露出欲招王興為孫婿的意思。

    申用懋本人才具一般,他科舉一路順風,都是當時還在擔任首輔的申時行一手操辦,為此,申時行還受到言官攻訐,由於沒有真憑實據,加上萬曆皇帝的庇護,最後才不了了之。

    申用懋打小對父親充滿了敬佩,對於父親的眼光向來信服,對父親代他收徒或者欲招王興為孫婿的決定當然不會有絲毫異議。

    他順手把信遞給兒子申紹芳,申紹芳雙手接過,站立一旁細讀。

    申用懋又問了申忠與王興在路上的情況,申忠把王興救人的事說了一遍,申用懋對王興的善舉表示非常讚賞,然後打發申忠下去休息。

    申忠走後,申紹芳已經看完祖父的信,對父親說道:“父親,這王興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爺爺對他是不是太高看了?我妹妹那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嫁給他呢?”

    “芳兒,不要質疑你祖父的眼光。從他對你祖父的評價可以看出,這王興不是一般人。滿朝袞袞諸公,哪一個不是才高八斗的有識之士?你祖父致仕二十餘載,你見有哪一個給了你祖父正確評價?”

    “他對祖父的評價確實振聾發聵,見解獨到。從祖父致仕以來的朝局形勢看,這個評價是非常準確的。祖父因此對他青睞有加,也可理解,收他為徒我覺得就有點過了,怎麼還要招他為婿?我一想到我妹妹要嫁給一個鄉下小子,心裡就接受不了。”申紹芳說道。

    申用懋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愛你妹妹太深,才有酸溜溜的感覺。你不看你祖父還說人家王興不願意入朝為官,不願意與腐朽的官場為伍呢?”

    “說的好像對於他來說,考取功名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誰知道他是不是繡花枕頭呢。”申紹芳自恃才學不低,再加上從心底抵觸妹妹許人這樣的事,所以心裡不服。

    “你祖父的決定誰能阻擋?我是不敢,要不你試試?”申用懋說道。

    “我當然也不敢,但我得試試他,看他是不是有真才實學。要是光會花言巧語,拼著祖父責罵,我也要阻止一二。”

    “那隨你。不過,不可過份,王興畢竟才是童生,學問哪能跟你這進士相提並論?”

    “是的,我當然有分寸,不會讓他太過難堪,再怎麼說,他是你的學生這一條,是不可能改變了。”

    申用懋望著兒子年輕氣傲的臉,嘉許地點了點頭。

    當晚,申用懋宿在妾室龐氏的房裡。

    ……

    第二天,七月十八。

    王興一夜好睡,一大早就起了床,想去晨練,想一想又作罷了,這不是在吳山,也沒有後世的公園可去,要是在大街上跑步,還不讓人當神經病看啊。

    李瑞、洪林、陳樹見主人起來,自也不敢貪睡,也早早起來了。洪林打來了水,伺候王興洗漱。

    王興洗漱完畢,帶著他們三個到街上轉一圈,順便吃點早餐。

    站立在北京街頭,王興自然而然地與後世的北京印象相比較。

    現世的北京城沒有高樓大廈,最高的也就是二層樓房,也沒有寬廣的大街,沒有柏油路,沒有路燈,行人沒有腳步匆匆,現代的東西一點都沒有。

    但,從人們悠閒的腳步看出,現世的北京人卻有著一種生存的適意,從包子舖、綢緞莊、棉布店等店家叫賣聲中,可以感受到濃郁的傳統文化。

    王興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賣糖葫蘆的,賣甜瓜的,捏面人的,讓人感到新鮮,卻又那樣親切。

    王興看了看後面跟著的三人,心裡一樂:“媽的,都是穿越鬼,誰也別笑話誰?不知道他們穿越前是否到過北京,或者根本就是北京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道作何感想?”

    主僕四人在一個包子舖坐下,每個吃了幾個包子,喝了一碗小米飯,心滿意足地回了客棧。

    回到客房不久,王興就听申忠在外面說道:“王公子,少爺來了。”

    王興連忙迎出去,見申忠在前,一個年輕人在後,站在門外。王興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申紹芳,連忙一輯到地,說道:“師兄安好。”

    “師弟請起。”申紹芳一拱手,回了一禮,見王興起身,這才細細打量。

    就見王興身高五尺有餘,長身頎立,發如潑墨,目似深潭,面皮黝黑,似有滄桑之感,想必是長途跋涉,飽受風霜之故。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風度氣質也不俗。申紹芳暗暗點頭,心說,人物氣質這一關在我這裡算是過了。

    王興見申紹芳肆意打量自己,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做,確實不大禮貌,但慮及申時行和申紹儀,也不以為意,伸手讓他進房。

    讓申紹芳在客位坐下,王興一拱手說道:“師兄,小弟不知師兄駕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哎,師弟,你不避風霜,不遠千里來京城為我父祝壽,足感盛情,為兄走幾步路親自來接,也是應當的。”申紹芳說道。

    “小弟來給恩師祝壽,份所應當,勞動師兄大駕,小弟惶恐之至。”王興說道。

    對答幾句,申紹芳滿意地點點頭。這王興知禮有分寸,言語得當,舉止不慌,態度不卑不亢,的確讓人感覺很舒服,渾無鄉下小子的粗鄙、拘謹。

    這第二關也過了。

    “師弟,家父家母已經在府裡等候,如無他事,咱這就回府?”

    “全憑師兄吩咐。”王興微一躬身答道。

    申紹芳站起身來,伸手一讓,當先走出房門,王興緊緊跟在後面。

    申忠連忙和李瑞、陳樹、洪林一起收拾行李,結了房錢,牽了馬,跟隨兩位主子,一路步行,往申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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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大舅子的考較(一)





    王興跟隨申紹芳一路來到申府。

    申用懋壽誕的正日是後日,但今天府裡就開始張燈結彩,僕役丫環們人來人往,一團忙活景象。

    王興跟著申紹芳往正堂走,李瑞、陳樹和洪林留在前院喝茶,壽禮則由申忠拿著。

    進了正堂,王興見當門一張八仙桌,主位坐著一位中年人,一部長髯垂至胸前,客位則坐了一位中年美婦,其身後侍立著三個婦人,年長的也有四旬開外,年少的則有三十上下,尤其那年少者,一雙美目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

    王興知道,那中年人自是申用懋,中年美婦當是師母,申紹芳的生母沈氏,那三位婦人當是申用懋的妾室,分別是劉氏、孫氏、龐氏,龐氏看自己的眼光與別人不同,那是因為她是申紹儀的生母。

    王興不等申紹芳介紹,雙膝跪倒在地,大禮參拜,口稱“老師,師母。”

    “興兒,快快請起。”申用懋受了王興大禮,連忙吩咐一聲,王興站起身來,從旁邊侍立的丫環手中接過茶壺,斟了兩杯茶,放到托盤裡,又單膝跪下,嘴裡說道:“請老師、師母用茶。”

    申用懋和沈氏從托盤中拿起茶碗,各輕抿了一口,放到一邊。

    申用懋拿過一套自己批註過的《科舉名文集萃》,沈氏則拿過一套文房四寶,雙雙放到托盤裡,算是見面禮。

    “興兒,望你好好讀書,努力上進,不負為師厚望。”申用懋勉勵幾句,這也算是題中應有之意。

    王興謝過,然後起身,把托盤並禮物交給身後的申忠。

    至此,這才算把拜師禮補上了。

    然後,王興從申忠手中接過禮盒,又跪倒在地,說道:“學生恭祝老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申紹芳上前接過禮盒,放到桌子上。王興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裡面無非是一些釵環手飾和一些珠寶,是送給眾位師母的禮物。

    “學生祝師母仙顏永在,福壽綿長。”意思是師母長得很漂亮,希望您永遠年輕,長命百歲。

    這別具一格的祝福話一出,沈氏笑了,這小子會說話,

    又是申紹芳上前接過錦盒,遞給母親。然後上前攙起王興。

    王興站起身,退到東側老師一邊,低頭不語,一副聽候老師教導的好學生模樣。

    王興的表現大家都非常滿意。尤其是申用懋和龐氏,在他們心裡,這王興不光是學生,還是未來的女婿。王興雖然出身寒微,但長得不錯,言談舉止落落大方,要說前途,老爺子看上的人物,還能錯了?王興肯定是非常有才學的,假以時日,王興未必不能光大門楣。

    申用懋又問了幾句老家的事情,就吩咐申紹芳:“芳兒,你安排興兒在府裡住下,為父這幾日忙,你要好生招待你師弟。”

    “是,父親。 ”申紹芳躬身答應一聲。

    “老師,師母,學生告退。”王興也躬身告辭。

    “去吧,你們兄弟倆好好親近親近。”沈氏笑著對王興說道。

    ……

    從正堂出來,王興一抹臉上的汗水,對申紹芳說道:“師兄,這天太熱了。”

    申紹芳斜了他一眼,說道:“緊張的吧?說什麼天熱?”

    “兼而有之,兼而有之。”王興一笑說道。

    ……

    申府很大,除了申用懋住的主院以外,還有申紹芳住的東跨院,專門招待客人的西跨院。

    申府大管家叫申誠,是申忠的弟弟,一直等在主院門外,見少爺、王興和自家哥哥出來,連忙上前見禮,說道:“少爺,王公子主僕的住處在西跨院,小的已經派人收拾乾淨了。”

    申紹芳點點頭,帶著王興,來到西跨院,見王興人住處是在正房,李瑞、陳樹、洪林的住處都在東廂房,而且各處都打掃乾淨了,被褥及各種用具都已齊備,點了點頭,道:“任之,如果有什麼短缺,可以找申忠,也可以找申誠,千萬不要客氣。”

    “謝謝師兄,小弟別的都會,就是不會客氣。況且在自己老師家裡,小弟要是客氣,那不就外道了嗎?”

    “是極,是極。”

    “師兄,小弟會一種冰水秘製之法,不若讓人多抬些水來,小弟製成冰塊,放到老師、師母房中,以解暑氣,師兄意下如何?”

    “哦?那可太好了。”申紹芳將信將疑,立即吩咐申誠讓人抬幾桶水來。

    申誠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會兒,僕人抬來四桶水,放到西廂房,王興進去,須臾就製成了冰塊。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才從西廂房出來。

    申誠進去一看,立即驚呆了!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那四桶水變成了四個大冰塊。

    他興奮地跑到正房,對申紹芳說道:“少爺,真的,是真的。王公子真厲害!”

    申紹芳心裡一驚,連忙到西廂房一看,同樣一臉驚訝地回到正房,說道:“任之,真有鬼神不測之能!”

    “師兄,這是我家廚娘的不傳之秘,因為我救了她一命,所以把這方子傳了給我。”

    “府裡有冰窖,可惜冰塊早就用完了,任之不妨多製一些,後日待客時好用。”申紹芳吩咐申誠把冰塊分送府裡各房,然後又得寸進尺地要求道。

    “師兄,不用。現用現制就行,冰窖等我南歸時一次性制滿就是了。”

    “那可太好了。任之,那樣,這個夏天可就好過多了。”申紹芳聞言大喜。

    “師兄,我還會制一種解暑佳品,叫冰糕,儀妹可是非常愛吃的。”

    王興此舉不符合其低調的為人之道,不惜給人留下逞能之嫌,不光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也是怕將來紹儀怪罪——怎麼?你會製冰之法,會製作冰糕,還藏私麼?就這樣看著我家人承受酷熱之苦?

    女人護起娘家人來,是不講道理的。

    “是嗎?那太好了。需要什麼材料你儘管說,讓申誠去準備。”申紹芳大喜,心說,如果將來妹妹真要嫁給王興,最起碼不用害怕夏天的酷熱了,說不得,我們一家也能跟著沾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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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大舅子的考較(二)





    吃了一塊冰糕,加上屋內放了冰塊,申紹芳頓感涼爽無比。

    申紹芳手搖紙扇,心想:“王興能製冰,終是奇技淫巧,求取功名,還須詩詞文章,不知他這方面才學如何?倒要好好地考較考較。”

    想到此,申紹芳不客氣地說道:“任之,須臾製冰,確是奇技,但以為兄看來,只能滿足口、身、意之欲,作為我輩讀書人,終非大道。要求取功名,還須詩詞文章,不知師弟對聖賢文章研讀如何啊?為兄口快心直,任之勿怪。”

    王興一聽,心說,什麼意思?剛見面就要給我下馬威嗎?這是不是不大禮貌?要考我詩詞文章?這兩項可是我的短處,死鬼王興雖八股文作得好,詩詞卻是弱項,怎麼辦?後世的一些詩詞,自己記得太少,要是不能把他折服,怕是會說我徒有虛名。

    有困難找老薛。

    “老薛,要壞菜,這申紹芳要考我詩詞文章,文章好說,我有太老師批改過的存稿,能擋一陣子,詩詞的話,怕是要考糊。”

    “主人,沒事,你打開魔盒,我找個詩詞大家出來,應該能抵擋一陣。”薛義說道。

    “那可太好了。”王興大喜。他此時才明白,薛義原來說的能在科舉之事上幫助自己是什麼意思。

    “師兄所言極是。小弟的文章嘛,現有太老師批改過的可以請師兄點評一二,詩詞嘛,任由師兄出題考較。”王興心裡有了底,說起話來就牛逼哄哄了。

    “好,任之的大作,為兄倒要拜讀拜讀。”申紹芳說道。

    王興起身到了臥房之內,把魔盒的蓋子打開,意念一動,那些存稿到了手中,他挑了幾篇自認為不錯的拿在手中,又問了薛義一句:“挑好了嗎? ”

    “挑好了,主人放心吧。”薛義道。

    王興出了臥房,把文章雙手遞給申紹芳:“請師兄指點。”

    申紹芳知是祖父改過的文章,哪敢安坐?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細細看起來。

    這一看,申紹芳才知道,祖父對王興的溢美之詞一點都不過份。

    雖說是祖父已經批改過了,但所改極少,也就是一兩處,甚至是一兩個字。單從文章水平來說,申紹芳覺得王興的水平肯定超過了自己,煉字造句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自己竟不能增一字,也不能刪一字,而且觀點新穎,說理透徹。

    他把文章放到一邊,心道:“不錯,怪不得如此狂妄,原來是有真才實學。”

    “任之,你的文章的確不錯,為兄自愧不如,假以時日,成就必在為兄之上。”

    “師兄過獎。都是太老師輔導之功。”王興謙虛地笑了。

    “不知任之於詩詞一道造詣如何?”申紹芳終是不服氣,自恃才高,非要折服王興不可,這才又出了難題。

    “小弟終日忙於苦讀聖賢文章,於詩詞一道極少涉獵。不過,既然師兄問到此處,小弟就請師兄出題,要是小弟答不上來,還請師兄勿笑。”王興說道。

    “我們師兄弟切磋學問,哪裡能夠恥笑?好吧,請任之以此竹石為題作詩一首。”申紹芳一指院中生長在假山上的一叢竹子說道。

    王興大喜,這個題目根本不用鬼才相助,他張口就來,因為他前世正好背誦過鄭板橋的一首《竹石》,而且鄭板橋是清朝人,也不用擔心抄襲之嫌。

    王興裝模作樣稍一沉吟,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嗯,師弟真捷才也。請師弟再以我祖父為題作一首詩。”申紹芳說道。

    要說這申紹芳也夠壞的,寫景抒情的詩相對而言要簡單一些,就像花卉之於作畫,而對於人的評述要難很多,了解其生平,還要做出準確評價,須臾之間,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些。

    不成想他話音剛落,王興的詩就應聲而出:“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首詩是清朝詩人龔自珍所作,意思是說雖然離開朝庭,但仍然心系國家,甘願化作“春泥”培育後輩人材。

    此詩用到申時行身上,的確貼切無比,還暗喻他對王興的提攜,也包含王興對他的感激之情。

    “任之,真是好詩,為兄佩服。”申紹芳此際已是服了,出言客氣了許多。

    沒想到,他話音一落,王興又吟了一首詩:“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這首詩是清朝趙翼所作,王興此際吟出,就有點自吹的意思了。薛義轉述詩詞鬼才的話,他就一句一句地說了出來,他哪裡有能力細品其中的深義啊。

    裝逼裝過了!

    他要是不吟此詩,申紹芳本來打算就此罷休的,申紹芳一聽此詩,心裡雖然佩服王興才思敏捷,但也有點生氣,什麼意思啊你?你的意思是才比李杜?還要領風騷數百年?太會吹牛逼了吧?

    但生氣也好,不服氣也罷,自己也確實已經江郎才盡,人家詩詞文章都比自己強多了,要是王興反過來考考自己,自己能比王興做得更好嗎?顯然不能。

    他看著王興吟完詩,怡然自得地品著茶,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心說,怎麼也得難為難為你,要是難不住你,我妹妹將來要是嫁給你,你還把娘家人放到眼裡嗎?

    想到妹妹,他靈機一動,斟酌了一下詞句說道:“任之,聽說你跟我妹妹經常私下見面,還不避嫌疑?這孟子有云'男女授受不親',任之不覺得行止有虧嗎?”

    申紹芳沒辦法,只能學東林黨人進行道德攻擊了。他料想王興聽了這話,肯定會臉紅,繼而討饒道歉,那樣自己就算扳回些顏面了。

    王興一聽,立即恍然大悟,我靠,我說為什麼百般刁難我呢,原來是不憤自己把她妹妹拐走啊?

    他想起後世的一則笑話,說養閨女就像是養花,施肥、澆水,等把花養大了,讓女婿那個癟犢子連盆一塊端走了!

    這雖然是笑話,卻也真實反應了女方親人的心態,有點酸、有點不甘,還又無奈。

    申紹芳的心理不就是如此嗎?

    不過,他怎麼知道我跟紹儀已經情定終身了?難道是太老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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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想不到的祝壽者





    王興猜中了申紹芳的心理,卻沒想過是自己裝逼裝過了,引起了申紹芳的反感。

    王興聽申紹芳用孟子之言攻擊自己的行止,又想起了後世金大俠的《射雕英雄傳》中黃蓉對付一燈大師弟子朱子柳的幾句詩,此時吟來,不正應景嗎?

    王興微微一笑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

    這幾句詩都是在說孟子之言也有不可信的地方,潛意也就是回擊申紹芳:孟子的話你也信?

    申紹芳是真材實料的進士出身,自然懂得這幾句的意思,雖覺有些強辭奪理,卻終究無法反駁。

    “主人,有點過了。”薛義提醒道。

    王興得薛義提醒,心裡一驚:“是啊,在未來大舅子麵前逞什麼能啊?要是表現過了,引起他的反感可就事與願違了。”

    想到這裡,王興站起來,衝申紹芳躬身一輯,說道:“師兄,小弟識見淺陋,說的都是歪理,還請師兄勿怪。”

    申紹芳在王興吟完詩後,震驚之餘一直在沉思:“這個王興的言語有點離經叛道,也有點匪夷所思,竟敢質疑亞聖所言!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說明此人已經精研《孟子》,並且從一個怪異的視角思考問題,這說明此人真是大才,我不如多矣!王興不願為官,確實不是才學不足,而是真有超然脫俗的見識。怪不得爺爺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收他為徒孫。說是代子收徒,其實不過是怕妹妹和王興有了輩份之差罷了。”

    想到這裡,他不免有些自責:“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自己妹妹的清譽都不顧了?難道真是不願意妹妹許人 ?是不是嫉妒心在作怪?”

    又見王興站起身來謙遜,才知他不光才學高,心胸也寬闊,懂得照顧自己的面子。嗯,得妹婿如此,夫復何求?

    申紹芳至此,才算真正容納了這個師弟,這個未來的妹婿。

    他也站起身來,心悅誠服地說道:“任之,好才學,好心胸!說實話,為兄一開始並不服氣,還有點小嫉妒,犯了文人相輕的毛病。現在麼,為兄已經完全服氣了,自愧不如啊!”

    “師兄,此言可要折煞小弟了。”

    “哈哈,這回怎麼懂得謙虛了?不說'各領風騷數百年了'?”

    “小弟狂妄,實在該打!”

    申紹芳跟王興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至此方才芥蒂盡去,親近之感頓生。

    ……

    申紹芳回到主院,把考較王興的事情對父親一說,讚道:“任之才思之敏捷,世所罕見。”

    申用懋笑道:“芳兒,這回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你祖父的眼光和見識那是絕對沒錯的。”

    申紹芳說道:“兒子知錯了。父親,我看任之要是考取功名,當不在話下,最起碼才學在我之上,您可以放心了。”

    “芳兒,你沒見你祖父信中之言嗎?興兒入世之心不堅,只想悠遊山林,做個逍遙翁。你祖父的意思讓我在京中想辦法,打消他的避世之心。”

    “那我去告訴他,不中進士,休想娶我妹妹。”申紹芳說道。

    “不可,此法要是行得通,你祖父早就用了。凡才高之人必氣傲,只可暗激,不可硬逼。”申用懋搖頭說道。

    “那怎麼辦?這小子要是這麼消極,可就太遺憾了。”申紹芳一皺眉說道。

    “不急,這兩天人來人往地太忙,為父不及細思,等壽誕一過,再設法不遲。”

    ……

    “三節兩壽”是官場通行的官員收禮的大日子。

    所謂“三節兩壽”,就是指春節、端午節、中秋節,“兩壽”是官員本人及夫人的生日。

    “千里做官只為財。”有明一代,官員俸祿極低,依靠俸祿根本無法維持日常生計,地方大員還要雇請師爺、幕僚,這些開支都是官員自己承擔。所以,在地方上為官,依靠的正當收入一是“火耗”,二就是“三節兩壽”。而京官無“火耗”收入,只能依靠地方官的饋贈,“冰敬”、“炭敬”就由此而來,此外最光明正大的收入,就是“三節兩壽”了。

    申用懋家有良田萬畝,家資豪富,要說根本看不上“三節兩壽”收的禮,但這是官場慣例,他也不能獨身事外。破壞官場規則,只會被人說成“假清高”、“假道學”。

    從七月十九這天開始,王興就跟著申紹芳代師迎客。

    先一天來送禮的,大多是外地人,主要是地方官派來的代表,當然,因為申用懋掌管兵部職方司,有些總兵、游擊、將軍也悄悄地派了人來。

    王興算是見識了官場的黑暗,那些地方大員送來的禮,沒有下三百兩的,尤其是武將,送的禮更重,僅遼東總兵李如柏就送來了黃金三百兩。

    正日子還沒到,申用懋收禮折銀已超過萬兩。

    這些重禮倒沒讓王興震驚,因為前世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有的官員年節收禮哪個不是幾十萬、上百萬?當然那是RMB,老師作為職方司郎中,相當於後世的正司局級,在目前尚書、侍郎領導班子配備不全的情況下,他這郎中地位實際還要高一些,收萬把兩銀子,相當於後世的幾百萬,還算多嗎?

    最讓他震驚的是一個人的到來。

    當日晚,華燈初上,有一個人身著便服,在三個隨從的陪伴下來到申府。申紹芳一見那人,立即讓申誠去禀知父親親自來接,自己則趕緊迎上前去,王興自然緊緊跟隨。

    就听申紹芳上前拱手見禮,低聲道:“不知廠公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廠公?王興一愣,莫非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矩?這麼晚了,他來幹什麼?給老師祝壽?似乎不大合理啊。

    來人確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陳矩,他尖著嗓子說道:“咱家來給令尊大人祝壽。”

    說完一揮手,旁邊一個小太監奉上一個銀封,申紹芳接過銀封,道了謝,交給一旁的申忠,然後在前領路,引著陳矩向正房走去。

    王興沒有跟去,仍留在大門內,準備迎接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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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這人的話讓朕感到舒服





    申用懋聽說陳矩來了,連忙出迎,正好看到申紹芳帶著陳矩來到主院。

    “不知廠公駕臨,未曾遠迎,廠公海涵。”申用懋連忙迎上去,拱手一揖。

    “申郎中壽誕將至,咱家前來祝賀。祝申郎中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陳矩拱手說道。

    “謝過廠公。請。”申用懋說完一伸手,請陳矩進入正房。

    分賓主坐下,申誠奉上茶,退到一邊。

    大明政治體系中,司禮監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權力機構,他們把內閣送來的奏摺送交皇帝閱覽,再根據皇帝的意見進行批示,然後用印,俗稱“批紅”。

    司禮監權力最大的太監是掌印太監,有批紅之權,其次是秉筆太監,代替皇帝批復奏折,且兼東廠提督。

    現在的掌印太監是王安,眼前這個陳矩,就是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

    這樣一個人物來給兵部郎中祝壽?用腳趾頭想想都不可能,肯定是背負皇命。

    “廠公,莫非有皇命在身?”申用懋問道。

    陳矩並不答話,只是飲茶,眼光往屋內一掃,申用懋就明白了,他一示意,申紹芳和申誠就退了出去,屋內只有他兩人和一個隨行太監。

    “申郎中,咱家確實是奉皇命而來。”陳矩說道。

    申用懋一聽,連忙起身要下跪。陳矩止住他,說道:“不用下跪,皇上聽說是你的壽辰到了,想起了申閣老,讓咱家來看看,是否有申閣老的訊息。”

    “請廠公上覆皇上,申家一門感謝皇上厚恩。”申用懋衝皇城方向一拱手說道。

    “家父身康體健,並無任何病症,閒暇之餘,時常感念皇恩。這次沒有寫來書信,倒是派了老管家和我的弟子前來祝壽。”他可不敢把申時行的書信拿出來讓陳矩看,那裡面有許多言語是不能示人的。

    “說起這個弟子,還是家父在家代我收的,說是代子收徒,其實是他親自教導。”申用懋說道。

    “哦?閣老致仕多年,從沒聽說收弟子的事。”陳矩說道。

    “是啊,這是唯一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申用懋說道。

    “那這麼說,你這個弟子肯定十分優秀了?”

    “多優秀不敢說,昨天小兒考較他學問,卻是敗下陣來。”

    申用懋說完,接著把申紹芳對王興的考較說了一遍,當然,那段關於孟子的較量是不能說的,一來關礙女兒清譽,二來王興的話太過離經叛道。

    陳矩既是秉筆太監,肚子里肯定有些墨水,聽了王興的幾首詩,自然牢牢記到心裡,回去好禀報皇上。

    “既是閣老看中的人才,定然錯不了。不知他今年多大年紀。”陳矩問道。

    “十四歲,現為童生,明年考院試和鄉試。”申用懋介紹道。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才華,作養幾年,定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啊。”陳矩讚道。

    “說起來好叫廠公笑話,這孩子年齡雖小,卻似已看透世情,不肯入朝為官,只想做生意,過富翁生活。參加院試和鄉試,也是家父所逼。家父讓家人捎來一句話,想讓我設法打消他的這個念頭。”申用懋說道。

    “哦?這是為何呀?學好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哪個讀書人不想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他小小年紀怎麼如此頹廢?”陳矩奇道。

    申用懋斟酌了一下詞句,想想怎麼把王興的意思表達清楚,還不至於太過得罪人。

    許久方道:“他的意思是朝中袞袞諸公只知黨爭,只顧小集團和個人利益,不把國家大義放在首位,他不願置身其中,與之同流合污。”

    “啊?”儘管申用懋用詞已經十分謹慎了,但這番言語說出來,還是驚到了陳矩。

    如此尖銳地評判朝中文官集團,恐怕除了皇上,這個王興算是第一個人吧?不過,這個論調皇上一定喜歡。

    “廠公,想不到吧?就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一竹竿打翻一船人。也不知怎的,家父竟然還對他十分賞識?”申用懋無奈地苦笑道。

    “此子不俗,此子絕對不俗。閣老那是什麼人物?目光如矩,就連皇上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說,除了申閣老,再無一人能趁他心懷。”陳矩說不出其中的理由,只是下意識覺得王興的見識不俗。

    ……

    陳矩又和申用懋談了一會兒,見再無其它訊息,就起身告辭,趁著夜色回到皇宮,向皇上復命。

    萬曆皇帝之所以跟文官集團決裂,是他真切地看清了文官集團爭權奪利的嘴臉,目的是要限制皇權。他雖然貴為皇帝,但也不能把所有文官一網打盡,那樣誰還來幫他處理政務?

    他不上朝,不廷推,不補缺,不選官,跟文官集團死靠,但並不意謂著不處理政務,相反,所有奏摺他都會一一處理,跟文官集團治氣,也不能丟了祖宗基業啊。

    這不,天色已晚,他還在乾清宮處理政務。

    聽到小太監禀報,說陳公公求見,他連忙說道:“宣”。

    陳矩來到萬曆皇帝身前,跪倒磕頭:“萬歲,奴才前來复旨。”

    “快說說,老師可有訊息?”萬曆皇帝朱翊鈞問道。

    陳矩記憶力和口才都很好,把和申用懋見面的情況一一說了。

    朱翊鈞聽完,從龍書案後站起來,吟了一遍王興的那首贊申時行的詩,咀嚼其中含意:“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嗯,老師被迫離京,仍然心系朝庭,晚年為朕作養人才,這首詩評得非常精當。”

    “另外兩首也是不俗,竹石一詩當是自稱有氣節,論詩一詩似評似自我激勵。詩言志,單從詩裡的含意來說,這個王興應該是胸怀大志且意志堅定的人物,怎會有避世之心?”

    他哪裡知道,王興只顧裝逼了,哪裡去想詩言志的事?

    “文官只知黨爭,只顧小集團和個人利益,不把國家大義放在首位。他真是這麼說的?”朱翊鈞問道。

    “奴才聽申用懋轉述的,並沒有跟這個王興見面。”陳矩說道。

    “這麼多年來,只有這個人的話讓朕感覺舒服。陳矩……。”

    “奴才在。”

    “這個王興你多注意,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見識不凡。如果真是大才,朕定不負老師之望!”

    “奴才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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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賀客盈門(一)





    卻說王興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皇帝的注意,見天色已晚,再無客人登門,就想回西跨院用飯休息。

    這時,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丫環走了過來,衝王興一福,道:“王公子,奴婢紫晶,是三姨娘的丫環。三姨娘吩咐,如公子忙完,請至房中相見。”

    三姨娘就是申紹儀的生母龐氏,此時見招,肯定是為了閨女。

    王興忙道:“煩請紫晶姐姐帶路。”

    “公子,請。”紫晶說完,在前面帶路,往龐氏住的東廂房走去。

    明代男女大防觀念還不是很嚴重,到了清朝,才把朱子理學的觀念發揮到極致。龐氏作為申用懋的妾,其實只能算半個主子,在主子麵前她是奴才,在奴才下人面前她是主子,王興作為申用懋的弟子,論身份在申府算得上半個主子。要是在清朝,龐氏雖是申紹儀的生母,私下與王興見面也會遭非議的。

    進了東廂房,龐氏見王興到來,作為申用懋的妾,她可不敢擺主人架子,連忙斂衽一禮:“王公子萬福。”

    王興不敢受她的禮,連忙避開,然後一揖,道:“龐姨不可,我是晚輩,怎敢受您的禮?請安坐。”

    龐氏見王興對自己如此禮貌,自然是因為儀兒,也就不再客套,說道:“王公子,請坐。”

    紫晶搬過一個繡墩,王興道:“謝謝紫晶姐姐。”,側身坐下。

    龐氏打量著王興,見他生得相貌俊美,舉止大方得體,真是越看越喜歡。

    王興也偷覷了一眼龐氏,見她明眸善睞,雙腮微紅,頭髮烏黑,鬏髻高聳,頗有姿色,周身上下透著成熟女性的魅惑,只是髻上釵環簡單,只是插了一根銀簪,沒有劉氏、孫氏頭面首飾華貴。

    稍一琢磨就知道了其中因由,劉氏、孫氏都有女兒出嫁,她們珠光寶器,自是女兒所贈。

    想到此處,王興心裡說:“我未來的丈母娘,穿戴怎麼能比她們差呢?這不是打我這女婿的臉麼?”他也不想想,跟申紹儀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認了丈母娘了。

    王興正在為準丈母娘不平,就听龐氏說道:“王公子,六小姐性子外向,刁蠻頑皮,你可要多擔待一些。”

    王興道:“我與儀妹性子相投,感情頗深,互相照應,龐姨不必掛念。”

    接著,王興就說起了申紹儀在周家村的事。

    聽說她經常女扮男裝,也是由此兩人才得以認識,繼而得到申時行的賞識,龐氏心裡說:“看來兩人還真是有緣。”,臉上則帶出了欣慰的表情。

    “王公子,她一個女孩子,年紀小,不懂事,麻煩你以後多照顧她。”

    “那是自然,龐姨請放寬心。”

    說完這話,王興知道自己該告辭了,手伸入懷中,意念一動,拿出兩個錦盒,雙手舉過頭頂,說道:“這是一盒金銀,一盒頭面首飾,請龐姨笑納。”

    龐氏作為妾室,月例銀子只比丫環多一點,手頭實在說不上寬裕,而且還要攢錢,等申紹儀出嫁時,自己怎麼也得添幾件嫁妝,也是當娘的一片心意。所以,平時都不捨得置辦衣服首飾。

    王興以金銀和首飾相贈,顯然是看到了自己衣衫樸實,釵環簡單,龐氏感覺到了王興的細心,心裡非常高興。

    她假意推辭道:“王公子心意我領了,你不日就要還鄉,路上還要花費。”

    “龐姨,盤纏已經留出來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請再勿推辭。”王興說道。

    “那我就生受了。”龐氏說著,示意紫晶上前接過兩個錦盒。

    ……

    王興走後,龐氏打開兩個錦盒,發現一個盒子盛的全是金子,約有五十兩,另一個則是珍珠瑪瑙碧玉簪等,名貴之極。她心中大喜,心想:“老太爺選的這個女婿真是不錯,劉氏、孫氏已徐娘半老,硬是靠著珠光寶器的打扮在老爺面前發騷。哼,以後我也打扮起來,看你們還騷得起來不?”

    ……

    王興辭別龐氏,回到自己住的西跨院,申忠早就令人送來飯菜,李瑞伺候王興吃過,考慮到明天還要早起,王興洗了洗就睡下了,迎來送往太累人,不多時他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王興早早起來,洗漱完畢,先到主院給老師、師母請安,然後回來用了飯,就又回到主院,跟申紹芳一起,仍然扮演迎來送往的角色。

    今天來給申用懋祝壽的已經沒有什麼重量級人物了,除了他的同年就是他的下級同僚,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同學和同事。

    最先到的是申用嘉的兒子申紹芊,他從廣西趕來,路途遙遠,儘管早早就已動身,也才在今天一早堪堪趕到。

    申紹芊十八歲,長得濃眉大眼,高大魁梧,皮膚黝黑,臉上滿是汗水,衣衫上也滿是塵土,顯是怕誤了給大伯祝壽,所以趕路急的緣故。

    申紹芊見到申紹芳,上前一躬,道:“哥,我沒來晚吧?”

    申紹芳上前扶住他,打量了一眼,心疼地說:“芊弟,你看你,趕這麼急幹什麼?都是至親骨肉,就是晚個幾天,你大伯還能怪你不成?”

    “哥,大伯待我如子,要是晚了,錯過了日子,就是大伯不怪,我心裡也是難安。所幸緊趕慢趕,沒誤了事。”申紹芊憨厚地說道。

    “芊弟,來,我給你介紹一個兄弟。”說著,他拉著申紹芊對王興說道:“任之,這是我二叔家的芊弟,你得叫哥。”

    又對申紹芊說道:“芊弟,這是你大伯的弟子,叫王興,字任之。”

    “芊哥,你好。”王興連忙作揖打躬。

    “任之,你好。”申紹芊也是作揖打躬。

    “你倆既然見過禮了,就都不要客氣了。芊弟,你先去去見父親母親,回頭等消停了,咱們兄弟再敘話。”申紹芳說道。

    “好,哥,任之,我先去了,見過大伯伯母,我再過來。”申紹芊衝兩人一拱手,帶著兩個家人,抬著禮盒,往院裡去了。

    送走申紹芊,申紹芳的大姐夫解學龍、大姐紹春,二姐夫張雲起、二姐紹華,三姐夫周景、三姐紹秋,四姐夫方世鴻、四姐紹賢,妹夫孫士霖、五妹紹容,相繼到來。

    申紹芳見到姐姐和妹妹,自是非常高興,熱情地打招呼,並把王興介紹給大家。

    王興注意到,申紹芳對申家的五位姑爺態度各異,對解學龍、周景、孫士霖都是非常熱情,唯獨對二姐夫張雲起、四姐夫方世鴻態度冷淡,卻不知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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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賀客盈門(二)





    接下來給申用懋祝壽的已經沒有什麼重量級人物了,除了他的同年就是他的下級同僚,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同學和同事。這些人中官職最大的是主事,沒有一個官職大過他。

    在這些人中,王興記憶中的歷史名人,只有一個,就是現任禮部主事溫體仁。

    溫體仁今年已經四十歲,面白短鬚,雙目有神,與人說話,總是面帶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感覺非常舒服。

    王興想,這應該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物,情商很高,不知為什麼,歷史上對他評價非常低。

    申府也是三進院子,第一進早就收拾出來,以待客之用。申用懋攜申紹芳在正房招待官場同僚以及同年好友,有帶女眷的,加上已經出嫁的五位姑奶奶,則在後花園涼亭擺了一席,沈氏坐陪,申紹芊和王興則在西花廳招待五位姑爺。

    申家是顯赫門第,申時行、申用懋、申紹芳一門祖孫三進士,也是士林佳話。

    申家的五位姑爺也都是不俗。

    解學龍和孫士霖都是南直隸人,其父都是申用懋的同年,當然現在解學龍的父親已經去世,孫士霖的父親早就致仕。而張雲起的父親則是吏部郎中張至發,方世鴻的父親是方從哲,周景則是國子監祭酒周如砥的次子。

    解學龍、張雲起、孫士霖都是舉人,要參加明年的會試,周景雖是大學校長的兒子,卻只是個恩蔭貢生,不是正牌子出身,方世鴻也是個附貢生。

    在坐的人都是申用懋的子侄輩,至親,除了張雲起外,其他人都是談笑風聲。漸漸地,王興品出不同的味來。

    “最大大不過姑爺,最小小不過外甥”,中國人對姑爺那是非常尊重的,所以,解學龍和張雲起做了主位,王興最小,只有敬陪末座的份。

    解學龍、周景、孫士霖說話溫文爾雅,既不多話,也不搶話,而張雲起則一臉嚴肅,有答無問,只顧自己吃菜喝酒,很少與人交流,古板無趣,一副欠揍的樣子。

    而方世鴻則舉止輕浮,言語粗鄙,渾不顧忌自己的身份,經常不顧形像地大聲說笑。

    卻也奇怪,張雲起一副目無餘子的樣子,似乎對這粗鄙的方世鴻的態度與眾不同,偶爾望向他時竟然偶有笑意。

    申紹華、申紹賢都是嫡女,與申紹芳姊弟三人同為沈氏所出,張雲起對待方世鴻與他人不同,王興以為兩人是因為妻子之故,所以比之他人更親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為什麼申紹芳對待這兩個親姐夫卻態度冷淡?

    ……

    “鵬舉賢弟,聽說令尊大人將要擔任明年會試主考官?還要起復入閣?”解學龍問道。

    鵬舉是方世鴻的字。

    聽到解學龍如此一問,王興注意到,張雲起眼裡有了熱切的光芒。

    方從哲早年曾任國子監祭酒,當時的秉筆太監田義想為自己的侄子謀官,求到方從哲門下,被方從哲拒絕,田義派人威脅他道:“你難道不想當官了嗎?” ,方從哲不肯屈從,遂憤而辭職,致仕在家已經十年了。

    方從哲雖辭官不做,但不肯屈從宦官的事蹟,卻享譽士林,首輔葉向高對其尤其欣賞,聽說已經向皇上舉薦,想讓他復起入閣。

    方世鴻見解學龍一問,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感覺很有面子,得意地說:“入不入閣的還不知道,不過,應該差不離。跟葉首輔一起主持明年會試的事,大概是不錯的。”

    解、張、孫三人都會參加明年的會試,聽聞此言,都是眼前一亮,解學龍和孫士霖還好一些,張雲起則站起來,端了一杯酒,對方世鴻說道:“鵬舉賢弟,我敬你一杯。”

    張雲起一直沒有敬任何人酒,剛才申紹芊介紹王興時,聽說他只是個童生,還目露不屑,一聽說方從哲將要擔任主考,立即敬方世鴻酒,明擺著是一個熱衷功名的勢力小人。

    王興這才知道申紹芳為什麼對他冷淡了。

    方世鴻跟張雲起喝了一杯,說道:“咱們都是至親,我一定給我父親說說,取誰也是取,怎麼也得讓你們高中。”

    我靠,這就是個二貨呀,什麼跟什麼啊?你父親擔任主考還只是傳言,你就亂許,要是真被任命為主考,你還不得嚷嚷的全城都知道?

    解學龍、孫士霖都微笑著,並不接茬,張雲起卻是大喜,他說:“那就謝謝鵬舉賢弟了,我再敬你一杯。”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怪不得申紹芳對他們冷淡呢,這特麼就是傻逼一對。也不知道老師怎麼給兩個嫡女選的女婿?”看著張、方二人小丑般的表演,王興暗自說道。

    也許是因為功名的緣故,方世鴻一直感覺在四個連襟面前低人一等,今見父親將要出任會試主考的消息一出,連平日最牛逼哄哄的張雲起都給自己敬了酒,立時覺得身份倍增,他一正身子,說道:“要依我說,大丈夫在世,就應該聲色犬馬,怎麼快活怎麼來。讀書有什麼好?費盡心力,頭髮都熬白了,也不見得能考中進士。就算最後進了官場,還要勾心鬥角,累都累死了。我可不耐煩這個,少了多少人生樂趣啊。”

    滿座都是讀書人,他卻出此論調,而且話中隱有諷刺解學龍之意。因為解學龍已經三十歲了,連考幾屆都沒得中,雖然沒有把頭髮熬白,但年紀也不小了。所以,聽了方世鴻的話,他是最尷尬的。但他是慊慊君子,不願爭辯,只是低頭飲酒,只作沒聽見。

    張雲起心中暗喜,他一直在和解學龍較勁,總想壓解學龍一頭,要是有眼前這個活寶幫忙,明年會試時,方從哲肯幫助自己而不幫解、孫,那自己可就風光大了。

    念及此,他笑著附和道:“鵬舉賢弟真是高見,紅粉佳人,壺中乾坤,才是身為男子之至樂啊。”

    這兩個是什麼玩藝啊?當著妻子娘家人大談什麼“紅粉佳人”、“聲色犬馬”,矜持一下好不好?還特麼是讀書人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11:00
第四十九章京城置產





    張雲起、方世鴻大談酒色,分明是看不起妻子的娘家人。王興側目一看申紹芊,已經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要不是看在今日老師壽誕的面子上,估計他早就發作了。

    王興作為老師的弟子,當然不能看著這兩個貨繼續放肆。今天是老師的好日子,如果鬧將起來,大家都不好看,怎麼讓這倆貨吃個暗虧才好?

    他眼睛一轉,有了主意,然後出了門,在門外一踅摸,找到兩粒石子,意念一動,石子進了魔盒。

    回到西花廳,瞅准兩人吃菜的機會,意念一動,把石子投入兩人嘴裡。

    “啊!”、“哎喲!”

    方世鴻、張雲起一個被硌得牙花子出血,一個雖然沒出血,但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硌得牙生疼。

    “呸!呸!”兩人吐出石子,吐淨口裡血沫子,方世鴻一拍桌子,怒道:“準是哪個黑心廚子做的好事!媽的,把他叫來!”

    王興見解學龍和申紹芊都不言聲,說道:“兩位兄長,今天是老師的好日子,鬧出來可不大好看,況且你們二位還是姑爺身份。咱們都是讀書人,懲治下人也得有理有據。在菜裡再找找看,如果還有石子,讓芊哥去找他們也不遲。”

    解學龍、孫士霖連忙說道:“任之所言極是。”

    幾人在各個菜裡細細翻找,卻哪裡還有石子啊?

    “莫不成就兩個石子,卻正巧讓我倆吃到了嘴裡?”

    方世鴻奇道。

    “吃菜的時候看著點吧,別光顧說話不看盤子。”申紹芊見他倆這狼狽樣,心裡的氣稍解,但還是沒忍住,出言說了兩句。

    “合著不怪別人,還怪我們是吧?”方世鴻立馬就要急。

    “鵬舉,算了,岳父生辰,忍忍吧。”張雲起說道。這時他已經醒悟過來了,料想是自己和方世鴻言語中太不檢點,被下人聽見,弄不好上菜的時候給自己動了手腳。

    方世鴻聽他這樣一說,也覺有理,這才作罷。但心裡不痛快之下,這話就少了許多。

    王興見他二人消停了,與解學龍、孫士霖、周景、申紹芊說起了各地風物,一頓飯就在沉悶的氣氛中進行著。

    吃過飯,張雲起、方世鴻讓丫環去後花園叫上妻子,匆匆告辭離去,解學龍、孫士霖、周景三人與王興、申紹芊坐著喝茶,直到後半晌,妻子派人來叫,才告辭離去。

    見貴客都走了,王興和申紹芊對視一眼,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頓飯吃的,真是沒意思。

    申紹芳此時也已經忙完了,來到西花廳,正好見到兩人搖頭苦笑,問道:“怎麼了?你倆搖什麼頭啊?”

    申紹芊心裡藏不住話,把事情一說,申紹芳嘆息道:“按說張、方兩家都是詩書門第,官宦人家,怎么生了二姐丈這樣一個古板無趣、偏又熱衷功名的怪胎?還生了四姐丈這樣一個花花公子?每次看到二姐、四姐回娘家時強顏歡笑的樣子,我就生悶氣。”

    “唉,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生氣也是無用。”申紹芊無奈地說道。

    王興心說,這就是封建禮教造成的惡果,要是像後世那樣男女自由戀愛,就能杜絕這樣的悲劇發生。又一想,不是杜絕,應是減少。自由戀愛也不是靈丹妙藥,後世婚前自由戀愛,婚後以淚洗面的也有的是。

    不過,後世過不下去,夫妻雙方都能提出離婚,現在這個社會,男尊女卑,男人佔據主導地位,女人要是犯了“七出”之條,男人一張紙條就可“開除”,娘家人不但不敢鬧,還得承擔“教女不賢”的惡名。

    當然,女方也可以提出“和離”,但“和離”的前提是“和”,是與丈夫商議和平分手,如果丈夫不同意,就不可能“和離”。

    所以,封建禮教就是套在女子頸中的枷鎖,有多少婦女在這個枷鎖下以淚洗面,又有多少人在這個枷鎖下被摧殘身心、甚至喪失生命?

    所以,像申紹華、申紹賢這樣的例子,在這個社會還真不少見。

    ……

    次日,王興照例一早來給老師請安,說起了想在京城置產的想法,申用懋倒是非常贊成。如果院試、鄉試順利,王興明年年底前就得來京備考,此時置產,正是未雨綢繆之舉。

    “興兒,正好有個同僚致仕,他全家回歸故里,想把京里的房子賣掉。就在東邊不遠處,是個三進的院子,你要有意,可以先去看看。”申用懋說道。

    “行。我上午就去看看,要是合適,就買下來”王興答應道。

    申用懋一聽,忙令申誠先去接洽。

    ……

    吃過飯,王興在申紹芳、紹芊陪同下,由申誠帶路,參觀了那所院子。

    這所院子是一座三進四合院,倒座房、正房、東西廂房、後罩房、抄手游廊一應俱全,而且位置好,周邊也全是官宦人家,離申府也近,王興見了非常滿意,申紹芳也很高興,因為要是妹妹嫁給王興,兩家離這麼近,妹妹可以經常回娘家看看,自己也可以經常過來串門。

    王興一問,整個院子才要五千兩銀子,相當於後世三、四千萬元rmb,這麼好的位置和房子,這麼大的面積,後世沒有十幾個億是拿不下來的,自己真是賺了!

    王興這樣一想,心理就平衡了,也不跟人家講價,拿出銀票交給李瑞,讓他跟申誠去辦手續,自己就不再操心此事。

    王興本來還要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申紹芳笑道:“任之,不要去看了。我正好有一間雜貨舖,一直不掙錢,正要租出去呢,要不你就先用著?”

    “那敢情是好,正好不用跑腿費力了。咱可說好了,親兄弟明算賬,租金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瞧你,咱兄弟還用得著分這麼清? ”

    “那我就不租。”

    “行行行,你不願沾我這光,那也隨你。分這麼清,還有兄弟情分麼?”申紹芳無奈地說道。

    “師兄,小弟要是賠了,少不得要跟你打秋風呢。”

    “你一副奸商的精明,能賠?”

    “我可是讀書人,怎麼成了奸商了?”

    “嘿嘿,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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