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66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0 07:02
長寧帝軍 第一百零九章 帶妞出征


    這次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去長安對於水師士兵們來說任務簡直不能更輕鬆,他們甚至還都有時間在長安城裡走了走看了看,覺得自己的見識都提升了一個層次。

    而對於沈冷來說,回到水師大營裡並不是任務的結束,等過了莊雍那一關才是。

    在眾目睽睽之下,沈冷就那麼推著一輛獨輪小木車到了莊雍軍帳外面,獨輪木車上裝了七八壇從北疆帶回來的一杯封喉,對烈酒莊雍其實並不是多喜歡,他更喜歡米酒的柔和。

    大寧北方人喝的多是高粱酒,尤其是剛出的頭道酒更是凜冽,尋常人一口下去就能上了腦袋,而大寧南方人更喜歡喝米酒,稍稍有一點點香甜。

    沈冷既然知道莊雍不太喜歡喝烈酒為什麼還要送,第一是個態度第二這酒是個證明,他確實去了北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冷在門外等著親兵進去通報,不多時親兵出來讓沈冷進去,看沈冷的眼神似笑非笑,沈冷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咳咳......」

    沈冷進了軍帳之後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然後肅立行禮:「參見將軍。」

    莊雍正在處理軍務,沒抬頭:「是來跟我匯報這次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任務的嗎?如果是的話那就回去吧,這任務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沈冷更尷尬起來。

    「不是不是......屬下就是單純的來送個禮。」

    沈冷指了指外面那些酒:「屬下特意從北疆帶回來的,將軍一定不愛喝。」

    莊雍:「......」

    他把手裡的筆掛在筆架上,抬起頭眯著眼:「校尉大人這是還抽空去了一趟北疆?真是辛苦,日理萬機。」

    沈冷:「日基萬里。」

    「嗯?」

    「不是不是......將軍我錯了。」

    沈冷垂著頭:「屬下真的知道錯了。」

    莊雍冷笑了一聲:「錯了?順利護送江南織造府的貨船抵達長安,一路上做的周到做的穩妥,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哪裡錯了。」

    沈冷往前湊了湊:「此事說來話長。」

    「站回去!」

    「哦......」

    沈冷又站回來,低著頭,看著腳。

    「去把門關好,先把酒搬進來!」

    「是嘞是嘞。」

    沈冷屁顛屁顛的把外面的酒一罈一壇搬進來放在軍帳角落處,然後回身把軍帳厚厚的門簾放下來門也關好,這才重新走回去壓低聲音說道:「將軍讓我關好門,是有什麼機密事要告訴屬下嗎?」

    莊雍:「滾。」

    沈冷陪著笑臉說道:「其實將軍也知道,屬下也是身不由己......」

    他覺得自己笑的真諂媚,這個技能在莊雍面前可以釋放七成,在先生面前可以釋放八成,在茶爺面前能釋放十成。

    「到底什麼事,說清楚。」

    莊雍坐直了身子。

    沈冷心說將軍你果然還是好奇啊......要不然試試想聽故事先交錢這個套路?

    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他將這次北疆之行比較詳細的說了一遍,就連過輕芽縣扒了縣令官服,過東池縣燒了世子李逍然莊園的事也沒遺漏,用詞不多但每一件事都講的足夠清楚,重點當然是北疆那些事,而這些事背後的事是重中之重。

    「屬下覺得,陛下似乎要對軍中某些勳臣敲打敲打了。」

    「不要胡亂揣摩聖意。」

    莊雍沉思了一會兒,眼神有些飄忽起來......沈冷在說到北疆除掉裴嘯這件事的時候他其實很開心,非常的開心,當年他帶兵在封硯台一戰,手下黎勇赤膊上陣身披數十箭猶血戰不退,若非他們在封硯台拖住了黑武人的隊伍,鐵流黎就不可能帶著精騎繞到黑武人背後狠狠剁了那一刀。

    可那一戰中黎勇的軍功都被裴嘯搶走了,他不止一次跟陛下提起這件事,可是陛下卻並沒有表態......莊雍知道裴亭山做了些什麼,連續上奏摺以他大將軍的職位擔保裴嘯不會做違反軍法國法之事,這是在逼陛下。

    現在裴嘯死了,對黎勇也是一個交代。

    最主要的是陛下態度的轉變。

    當年那一戰是大寧天成二年,也就是陛下登極的第二年......那時候陛下對於朝堂對於軍隊的掌控遠沒有現在這般強勢,對那幾位大將軍的態度更是在乎,裴亭山剛剛帶著九千刀兵從長安城回東疆去,在那種情況下陛下怎麼可能不照顧裴亭山的情緒?

    那可是最要緊的時候啊......陛下不可能不重視軍方的支持,沐昭桐那時候還沒有死心,以他為首的文官對陛下的態度很耐人尋味,如果陛下登極之後對黑武人的第一戰打輸了,當時的情況可能會更糟糕。

    所以陛下不得不犧牲黎勇這樣的漢子,換來的是裴亭山等人更強勢的支持。

    但那都已經過去了,當今的陛下,如果誰要是還覺得自己可以影響到他,那就是自己在找死。

    裴亭山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這個道理,裴嘯就是紮在陛下心裡的那根刺,陛下年少時候從軍征戰歷來賞罰分明所以才得諸軍諸將擁戴,裴嘯這根刺紮在陛下心裡已經十多年了,陛下能容他到現在只是因為裴亭山當年那大功。

    聽完沈冷的敘述之後莊雍沉默了很久很久,沈冷安靜的站在一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知道這個時候莊雍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把很多事情理順,而他站在這要把自己當成空氣一樣。

    良久,莊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沈冷,你記住,你趕上了一個好時候。」

    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冷卻立刻就明白過來。

    是啊,一個好時候。

    勳臣們已經年邁,是年輕人往上拼爭的最好的時候。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

    莊雍看了沈冷一眼:「雖然旨意還沒有到但消息我已經得到了,陛下念你南下海疆之功,又安全護送貨船到長安城,在長安城期間得到雁塔書院老院長的親自教導和舉薦,所以要提你為正五品勇毅將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旨意就會到水師,你的勳職也會提為七轉輕車都尉。」

    沈冷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如此得意?」

    莊雍都懵了:「你不是這般放浪的人才對。」

    沈冷笑的流口水:「正五品,正五品,正五品!」

    莊雍:「正五品又如何?」

    「可以帶家眷!」

    沈冷特別正義的回答道:「帶,家,眷!」

    莊雍這才反應過來,臉往下一沉:「你莫不是真的以為正五品之後,本將軍就會在你這水師大營裡給你分一個獨院,你就能金屋藏嬌了?」

    沈冷搖頭:「屬下當然不是想的這個,屬下想的是以後不管水師開拔到什麼地方去,就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她了。」

    莊雍嘆道:「我領兵幾十年,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你開心的居然不是陛下的隆恩眷顧,而是可以帶女眷。」

    沈冷:「嘿嘿......屬下失態了,失態了。」

    莊雍瞪了他一眼:「一個人得意時失態,失意時就容易崩潰,說明你並不是一個真的很有能力的人,下次如果我再見到你這樣的反應,陛下的旨意可以把你提為正五品,過陣子我也權利把你的正五品降下去。」

    沈冷連忙垂首:「屬下謹記。」

    「你真的能記住?」

    「能!」

    「你口水都還沒擦呢。」

    「呃......」

    「回去休息兩天吧,旨意如果來了我會派人把你喊回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屬下想請將軍批准將督軍隊隊正楊七寶,隊副古樂調到屬下標營。」

    「嗯?」

    莊雍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眯了起來:「你這是要把本將軍的督軍隊一鍋端了?」

    沈冷認真的說道:「啟稟將軍,是他們那一鍋自己端過來的,屬於投誠......」

    「投誠......」

    莊雍嘆了口氣:「陛下旨意沒下來之前,我倒是覺得應該把你之前積累下來那麼多次該罰而沒罰的都來一遍。」

    沈冷不解:「屬下有何過錯啊。」

    「你......欠錢不還。」

    「這個......」

    沈冷一臉的驚恐:「將軍上次不是說不用再提了嗎?」

    莊雍:「滾回家去吧......等下,替我給沈小松帶句話......讓他多小心些,只這一句就夠了,他自己明白什麼意思。」

    沈冷肅立:「知道了。」

    從莊雍的軍帳裡出來後沈冷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後跳起來揮舞了一下手臂!

    回家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先回了自己的營房裡安排好軍務,沈冷帶著陳冉一起回家,剛進鎮子沒多久一條黑狗從巷子裡衝出來,那氣勢哪裡像是一條狗,若一頭黑毛的雄獅,這才幾個月沒見那條小黑狗居然已經長的這麼大了,長高的速度遠比尋常的家狗柴狗要快的多。

    算起來也不過才半歲大而已,這要是完全長大了那還得了?

    黑狗衝過來趴在沈冷的腳邊不住的搖尾巴,沈冷蹲下去揉了揉它的腦袋:「伙食不錯啊,陳大伯一定把喂陳冉那份都給你吃了。」

    陳冉:「......」

    黑狗圍著兩個人轉圈跑,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陳大伯已經在院門口等著了。

    「兒子!」

    陳大伯眼睛一亮,大聲喊了一句。

    陳冉和黑狗同時衝向陳大伯。

    沈冷:「......」

    進了門之後看到沈先生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這凜冬天氣,他身上蓋著一條被子,樣子看起來幾分疲倦。

    沈冷微微皺眉。

    沈先生看他皺眉連忙解釋:「沒熬夜,真的,好久都沒有熬夜,就是最近著了涼......」

    沈冷微微鬆了口氣。

    「有件好事先告訴你們。」

    沈冷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門口朝著他笑的茶爺。

    「什麼事?」

    「皇帝可能要獎賞我?」

    「獎賞啊,獎賞什麼?」

    「唔......以後我,可以......帶妞出征。」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0 07:02
第一百一十章 為陛下活著或者死去

    帶妞出征這四個字說出來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然後就想看看茶爺是什麼反應。

    茶爺:「呵呵,這麼好啊......嗯?啊?!」

    然後臉色逐漸沉下來:「皇帝要你帶妞出征?!」

    沈冷一看這氣氛明顯不對,如此浪漫的話,如此有格調的話,難道不應該得到一個擁抱作為獎勵嗎?又或者說,茶爺不應該羞澀一笑嗎?

    他還沒有感慨完就看到一個黑影到了自己面前,然後香風撲面......啪的一聲,茶爺一把攥住了沈冷的衣領:「看你的表情還挺開心的噢,奉旨泡妞是吧。」

    她看了看廚房門口那棵樹。

    沈先生眼神一變:「放過那棵樹......傻孩子,你怎麼沒理解,他的意思是正五品了!」

    「啊?嗯?」

    茶爺看向沈冷,手逐漸鬆開:「正......五品了?」

    沈冷嘆道:「我跟你說,剛才我要是被你扔樹上去,民間那本洗冤錄裡就得收錄我的故事,還是首頁開篇最冤的那種,而且洗都洗不清你知道麼......」

    「誰叫你說帶妞出征?」

    「妞兒是你啊。」

    「呵呵,我會是妞兒?哦......我是......」

    茶爺抬頭望天:「為什麼總是忘記自己是個女孩子。」

    沈冷:「那你是把我當兄弟嗎?可你讓我拜你當大姐的時候怎麼沒忘了自己是女孩子。」

    茶爺:「我錯了......」

    沈冷:「你說什麼?」

    茶爺:「我錯啦!」

    然後一路跑進自己房間裡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她背靠著門大口大口的呼吸,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心口裡跳出來了似的,她捂著胸口卻感覺自己的臉上燙的要命,捂著臉又覺得心臟快要跳炸了......冷子這麼快就正五品,以後出征的時候如無特例可以帶著家眷,也就是說以後自己要以沈夫人的身份來行走江湖了?

    啊......以前覺得他陞官升的好慢啊,現在突然就到了這個時候卻怎麼害怕起來。

    以後是不是要和那些將軍的夫人好多交流?一起吃飯,一起打牌?

    聽說那些當官的夫人都喜歡養貓,出門的時候抱著一隻有幾分小可愛的貓兒樣子很雍容。

    茶爺想了想自己背著黑狗去和那些夫人們交際。

    她打了個冷顫,心說黑狗是萬萬不能帶的,一口能吞掉三個小可愛。

    茶爺想了好多好多,想到自己現在就要嫁給冷子了,可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吧......也許準備好了?哎呀,新婚的被子還沒有找人做,喜服呢,喜服要去哪兒定製?先生怎麼辦啊,先生是算我娘家人還是算我婆家人呢?他是準備彩禮還是嫁妝?

    要不然兩份吧。

    然後想到先生之前說過一句你終究是嫁不出門的,臉就紅的更厲害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給他留門?

    啪!

    茶爺一巴掌拍在房門上,心說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說話:「沈冷是住在這嗎?」

    聽到這陌生的聲音茶爺就跟炸了毛的貓兒似的一把將房門拉開,前陣子貫堂口的那些人也是這般上門來找事的,這些傢伙還是不死心。

    她的破甲就掛在屋門口旁邊,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把破甲摘了下來。

    門外站著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很普通的棉布長衫,可是那氣質明顯不是一個普通人,站在門口的姿勢拔的筆直,哪怕衣服普通身上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軍人氣質,那是骨子裡的東西,只怕這個人自己想藏都藏不住,茶爺不知道,這軍人氣質卻正是這個人的一種隱藏。

    而除了那顯而易見的軍人氣質之外,還有一種很陰沉的感覺,茶爺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眼睛裡藏著很陰冷很陰冷的東西,讓她很不舒服,彷彿不是從光明中走出來的人。

    「岑將軍?」

    沈冷回頭看到那人的時候顯然也楞了一下,他還沒有去找岑征,岑征卻迫不及待的來找他了,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岑征私底下讓他去北疆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莊雍,現在回來了為了避免莊雍更大的猜疑,他不應該是等著沈冷去找他的嗎?就這樣直接找了過來,雖然換了一身布衣,可難道還能瞞得住?

    岑征笑著指了指院子裡邊:「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

    沈冷連忙說道:「快請進。」

    岑征嗯了一聲,走進院子之後就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沈先生,眼神裡微微閃爍裡一下,然後垂首抱拳:「道長。」

    沈先生坐起來嘆道:「十幾年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我了。」

    岑征道:「十幾年前承蒙道長教導,到現在也不敢忘記。」

    「言重了,進來坐吧。」

    岑征點了點頭:「之前流雲會黑眼去找我的時候我就在想,若沈冷的師父真的是當初那位道長,莊雍將軍不知道我的身份,但道長只要看到我就一定會知道,哪怕這些年相貌會有些改變。」

    沈先生嗯了一聲:「畢竟當初給你們上第一堂課的人是我。」

    岑征道:「所以到任何時候,道長在我眼裡也是師父一樣的人。」

    沈冷疑惑的看向沈先生,先生笑了笑:「你跟我提到岑將軍我自然不知道是誰,可見了面也就認得出來,當初陛下......」

    岑征看了一眼院子裡的人,有陳冉陳大伯,還有茶爺。

    他搖頭:「當初的事,道長不應該隨便提及,因為道長的話黑眼已經讓人帶去了長安,所以我才能以這樣的身份來見道長,如果那些話陛下不認可,道長應該知道我會怎麼來。」

    沈先生果然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了一眼陳大伯和陳冉:「先回屋去吧,有些事你們確實不太方便知道,知道的話就會危險。」

    陳冉連忙扶著陳大伯進了屋子裡,把門關得緊緊的。

    「到我房裡吧。」

    沈先生起身回自己房間,沈冷和岑征跟著走了進去,沈冷看了茶爺一眼微微搖頭示意沒有事,茶爺握著破甲的手這才稍稍鬆了些。

    進了屋子之後岑征回身把房門關上,看了看這屋子裡的陳設:「道長還是這般清心寡慾。」

    沈先生呸了一聲:「這話真假,當初我住的地方怎麼俗氣怎麼顯得有錢怎麼擺。」

    岑征苦笑搖頭,心說青松道人還是那個青松道人,哪怕是自己站在他面前也依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而且水潑不進。

    「我是來找沈冷交代一些事。」

    他從背後摘下來一個包裹放在桌子上,手一直按著那包裹沒有離開。

    「不久之後我就要被調去平越道任職,應該在七天之內。」

    岑征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的第一反應想到難道這是莊雍背後的安排?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推翻,如果岑征是陛下安排在水師的人負責監察水師上下,那莊雍也調不走他......能把他調走的只有一個人。

    沈先生看了一眼那個包裹卻忽然明白過來什麼,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陛下真的那樣做了?」

    「真的。」

    岑征點頭:「陛下說過,這個法子是道長當年想到的,雖然是閒聊時候的提起,可陛下始終記得。」

    「叫什麼名字?」

    「通聞盒。」

    「連名字都沒有換啊......不過是我那時候隨便想著玩的。」

    那個時候陛下還不是陛下是留王,留王只不過是一個被老皇帝去了所有兵權安排在偏遠之地的閒散王爺罷了,所以在私底下和沈先生他們這些親近人聊天也沒有那麼多規矩顧忌,當然聊天的內容如果被當時的皇帝知道的話,那就是砍頭的重罪,哪怕是留王。

    聊的是......皇帝如何加強對軍方的控制。

    那時候陛下都沒有想到過不久之後他會成為陛下,先帝李承遠只比陛下大兩歲,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誰想到會暴斃?

    那真的只是一次閒聊,那真的只是沈先生一時靈光閃現突發奇想。

    可是現在這件事陛下真的做了,而且連名字用的都是當初沈先生想的......通聞盒。

    「不行。」

    沈先生忽然搖頭:「冷子太年輕,而且完全不知道這裡面的事,他做不好這件事也不能去做。」

    「不行?」

    岑征笑起來:「道長莫非是忘了天下只有一個人說的話任何人都不能說不行,既然我帶了這個東西來,難道道長還不明白?這東西在誰手裡,是你和我能左右的嗎?」

    沈先生的表情明顯凝重起來,沈冷在先生的眼神裡甚至看到了退縮,這麼多年,先生何曾退縮過?

    在那一刻,沈冷甚至感受到了先生準備放棄一起的決絕,帶著他和茶爺遠走高飛離開這個鬼地方。

    「沒辦法的,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岑征看著沈先生認真的說道:「而且這絕密職責只屬於當初王府裡的人,如今給了他這是多大的榮耀?道長比誰都清楚,因為我們都是道長教導出來的人.......咱們關上門卻要把話說的更明亮些,陛下當初收養我們這些遺孤,安排道長這樣的人訓練我們的初衷只是讓我們以後能好好活下去,而道長當時瞞著陛下給了我們另外一個任務,就是這個任務改變了我們存在的性質,怎麼,事到如今,道長自己倒是忘記了?」

    沈先生臉色發白:「沒忘。」

    怎麼可能忘?

    當初陛下收養了很多戰爭遺孤,這些孩子如果不被照顧的話就可能流落街頭,就可能出意外而死或是變成街頭潑皮無賴,陛下把他們找來養大,教他們本事,是為了讓他們好好活下去。

    可那個時候先帝李承遠並沒有放鬆對陛下的猜疑,陛下在軍中的威望實在太高,李承遠不敢放鬆,甚至極有可能一直都在找機會除掉陛下。

    於是,沈先生給了這些遺孤一個任務,任務極簡單。

    為留王而活。

    而此時已經今非昔比,這些人不再是為留王而活,而是為陛下活著,或者死去。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43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兩個

    岑征坐在沈冷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知道以前你有很多事不理解,比如為什麼我在海疆直接把白秀殺了,現在你是不是能理解一些了?」

    沈冷看了看岑征手邊的那個包裹,裡面的東西叫做通聞盒,有絕密的途徑可上達天聽,就算是傳遞通聞盒的人身份也必然很隱秘,最起碼不會讓人輕易猜到,岑征手裡有通聞盒所以除掉白秀那就不僅僅是因為白秀要殺他,皇帝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讓岑征暴露。

    「雖然陛下讓我把通聞盒給你,可我必須親眼看看你的能力。」

    岑征問沈冷:「我殺白秀......是為什麼?」

    沈冷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沈先生,沈先生對他微微點頭表示可以說。

    沈冷整理了一下措辭,卻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暴露。」

    「暴露?」

    岑征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沈冷的回答如此簡單卻精準。

    「雖然我不瞭解陛下但我確定一件事,這個天下最會用人的只能是陛下......」

    沈冷解釋道:「要把將軍你調到平越道的決定自然不是臨時起意,這麼大舉動,官員的任命在更早之前陛下肯定就已經仔細考慮過,所以我們南下之前將軍你就要調入平越道的事也必是已經定了的。」

    岑征做了一個你繼續說下去的手勢,眼神裡對這個少年已經滿是欣賞,其實沈冷說到這已經給出了最完美的答案,暴露那兩個字就是答案。

    「莊將軍不知道水師裡誰是通聞盒,但莊將軍肯定知道有通聞盒。」

    沈冷繼續說道:「陛下不會懷疑莊將軍的忠誠,可是會對水師的上上下下都要把控,可這對於莊將軍來說是個心結......明知道陛下在水師裡放了通聞盒而不知道是誰,莊將軍難免會去想陛下是不是真的信任他,我不知道莊將軍的這個心思如何會被陛下察覺,所以陛下需要將軍你暴露。」

    「水師初建陛下不容有失,莊將軍的位置就穩如磐石,不能讓莊將軍這樣疑神疑鬼所以將軍你就要想辦法讓自己暴露出來,讓莊將軍知道通聞盒就是你,然後陛下把將軍你調到平越道任職,對於莊將軍來說這是陛下給他的一個態度,陛下是信任他的,水師裡的通聞盒陛下給調走了......如果我是莊將軍的話,我會很感動。」

    沈冷思考了一會兒後繼續說下去:「陛下調走了將軍你,莊將軍又怎麼都不會想到通聞盒會給了我......」

    岑征笑起來:「很好。」

    他把身邊的包裹雙手捧著遞給沈冷:「你可以拿去了,通聞盒一共有兩個暗格,每一個通聞盒都是大寧最好的工匠精心打造,如果不按照正確的方式去強行打開通聞盒的話,裡面的毒液就會流出來,東西會被燒燬,觸碰到通聞盒的人也會死。」

    「其中一個暗格是用來向陛下傳遞消息的,你把寫好的情報放進這個暗格里,再把通聞盒交給專門傳遞消息的人,你的事就算做完了......另外一個暗格里是你這條線上聯絡傳遞人的方式,他們是誰,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都有,我寫的,你看完了後燒掉......將來有人替你的時候你也要這樣做。」

    岑征的手依依不捨的離開通聞盒:「不要輕視這個東西,你放在裡面的那些消息會影響陛下的判斷,陛下之事無小事,一言一行都涉及天下。」

    沈先生一直聽著,他知道岑征沒必要避開自己,這一套的最初構想是他提出來的,當時幾個人都喝多了酒,他以為這樣的笑談會隨著酒醒過來而煙消雲散,可誰想到陛下居然認真的記了下來。

    岑征他們這些人也是沈先生最初訓練,現在有多大的規模沈先生不知道,當初每一個人他幾乎都手把手教過,也許這些人如今已經成為掌控通聞盒的絕對核心。

    「道長的話,陛下都知道了。」

    岑征的視線終於離開通聞盒轉移到了莊雍身上:「有一句話陛下讓我口傳給你。」

    沈先生連忙站起來,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後躬身垂首。

    岑征也站起來,以肅然的語氣說道:「陛下口諭......青松,朕是瞭解你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岑征伸手把沈先生扶起來:「只這一句。」

    沈先生抬頭時,眼眶已經濕潤。

    岑征扶著沈先生說道:「那件事陛下信得過你,以你查到的事為準,這不是陛下給你的口諭,是陛下給葉流雲的,所以道長應該明白了吧?」

    沈先生使勁兒點了點頭:「不負聖恩。」

    「呼......」

    岑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我的差事算是干完了,就踏踏實實等著調令下來去平越道......那邊百廢待興諸事繁雜,哪裡比得上水師裡自在快活,沈冷......陛下對水師的態度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是對水師好的事,你可斟酌大小,細微處可不報但大處必報,如果是對水師不好的事,事無鉅細都要報,這就是通聞盒的職責所在。」

    「我記住了。」

    沈冷雙手捧著通聞盒,按常理來說突然之間遇到這麼大的變故,肩膀上多了這麼大的責任,背後藏著更為巨大的凶險,只要是個人都會緊張會害怕會擔憂會惶恐不安,然而此時此刻的沈冷看起來平靜如常,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年輕人如你這般冷靜的真不多見。」

    岑征由衷的讚揚了一句。

    「孟長安。」

    沈冷回答的是三個字。

    岑征笑而不語,似乎那笑容背後另有深意。

    「我要走了。」

    岑征起身:「莊將軍會知道我來過,你應該如何回覆莊將軍的問詢?」

    「將軍不是來見我的,是來見先生的。」

    這是沈冷的回答。

    岑征滿意的笑起來,非常滿意。

    如果岑征是來見沈冷的,不管是任何理由都會被莊雍想到這唯一的理由,而岑征是來見沈先生的,正是因為莊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而恰好莊雍之前讓沈冷提醒沈先生多加小心。

    這也是為什麼岑征敢這樣正大光明來的原因,他不怕讓莊雍知道。

    「吃過飯再走吧。」

    沈冷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嗯?」

    岑征竟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頭:「也好。」

    沈冷開始後悔。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

    岑征又坐下來:「那我就等著吃飯。」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懶洋洋趴在那的黑狗忽然猛的抬起頭往高處看了一眼,想叫似乎又忍住,它疑惑的看著那邊,緩緩趴下又猛的抬頭,最終還是沒有叫出聲。

    它會搖尾巴,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但很少叫。

    這一幕誰也沒有看到。

    而此時此刻一個黑影離開了小院屋頂落在巷子裡,背著手往前走,想著那隻黑狗有點意思,不如吃了?

    沈冷去做飯,做飯對他來說自然不算什麼難事,難就難在這頓飯吃起來會滋味不對,岑征留下來更多的不是看他而是看沈先生,看沈冷的這一步已經走完,留下的越久對沈先生越不利,岑征這樣的人眼睛太毒,沒人知道何處做的不夠妥當就會被他記在心裡。

    茶爺靠在沈冷不遠處看著他在忙碌,發現沈冷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靜。

    切的菜絲,略有差別。

    片刻之後沈冷把剛切好的菜絲扔進木桶裡,換了一顆菜重新切,深呼吸,手開始變得沉穩起來,可是這樣一來落刀就重了。

    茶爺過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沈冷的身體明顯放鬆了一下。

    「你擔心的不是自己。」

    「嗯。」

    「先生?」

    「嗯。」

    茶爺沉默下來,她知道先生來歷非凡,她以為自己都知道,可是沈冷對她說了岑征和沈先生的談話之後她才發現,先生身上還藏著太多太多秘密。

    「先生不會有事的。」

    茶爺低低的說了一句。

    沈冷點頭,切菜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先生不會有事的。」

    他重複了一遍,可不僅僅是重複,茶爺說先生不會有事的,是擔憂是祈禱是害怕,沈冷說先生不會有事的,是決心。

    他把菜切完,這一次切的很好,所以笑了笑:「家國天下,家在最前。」

    茶爺也笑起來。

    沈先生的書房裡,岑征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終於再次開口:「道長知道我多留一會兒的原因,那件事葉流雲已經調查了很久,基本上已經算水落石出,如果道長已經確定了的話為什麼不帶人回去?」

    聽完這句話沈先生就知道岑征在陛下身邊的份量一定很重,不然的話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我不確定。」

    沈先生回答:「現在看來當初那件事比預想之中複雜的多,如果我貿然帶人回去是對陛下的不負責,葉流雲所謂的水落石出也許只是假象,萬一當初做了手腳的不是她一個人呢?而是......雙重手腳?」

    岑征的臉色巨變,如他這樣的人早就已經能做到喜怒哀樂不形於色,可是這句話顯然把他震撼了,嚇著了。

    「那......」

    岑征還想說什麼,沈先生擺了擺手看向窗外廚房那邊:「這件事既然陛下交給我了,我會給陛下一個絕無差錯的答案,在這之前我不會再多說什麼,況且你以後要去平越道,這邊的事不方便多知道。」

    岑征點了點頭:「明白。」

    他起身:「我走了。」

    「不吃飯?」

    「不吃了,他刀工已經有些亂,我再留下的話許是會切到手指,那茶兒姑娘還不找我拼了命?」

    岑征往外走:「我進門的時候,她已經摘了劍。」

    沈先生笑起來:「那就不留你了。」

    「刀工亂了,是他在擔心你吧。」

    岑征腳步一停,回頭看向沈先生:「我說那些關於通聞盒的事他連呼吸都沒亂,事關他自己,他毫無波瀾,而現在手都不穩了......不管他是不是,最起碼你養了一個好徒弟,我很羨慕。」

    沈先生得意道:「你錯了。」

    「哪裡錯了?」

    沈先生更得意:「不是一個,是兩個。」

    岑征微微一愣,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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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或有裂痕


    沈冷放下手裡鏟子準備送送要出門的岑征,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岑征已經到了小院門口,也沒回頭朝著沈冷那邊擺了擺手:「繼續吧,香味已經出來了。」

    沈冷下意識的又說了一句:「吃了再走吧。」

    茶爺在後邊拉了拉他的衣服,於是沈冷尷尬的笑了起來。

    岑征笑起來,哪怕沒有故意去看可那丫頭的小動作還是被他看在眼裡,他本就是最擅長這些事的人,越細微處越觀察的仔細,於是一邊走一邊笑著出門而去。

    「姑娘小氣的很。」

    茶爺楞了一下,墊著腳看著岑征走遠,然後賭氣的說了一句:「有本事吃了再走啊。」

    這一句話說的可沒氣勢了。

    然後沈冷就聞到了一陣糊味,連忙回去的時候鍋底已經冒了青煙,茶爺跟著進來看了看那略顯發黑的菜眼睛裡都是不捨:「其實聞起來味道還很好。」

    沈冷滅了火,感覺身上繃著的一股勁兒鬆了:「出去吃吧。」

    茶爺點頭:「好。」

    就在這時候趴伏在院子裡的黑狗忽然抬起頭朝著院門口那邊,眼神裡有幾分凶狠,沈冷看著黑狗,居然在這般凶物的眼神裡還到了幾分恐懼。

    所以開始以為岑徵去而復返的沈冷一個箭步衝到正房那邊,黑線刀掛在那,可是在手即將觸碰到黑線刀刀柄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不需要了,哪怕他的手會觸碰到自己的刀,哪怕外面那個人剛剛走進門。

    「師......師父?」

    茶爺站在廚房門口顯然有些發傻,不明白他怎麼突然來了。

    楚劍憐的視線卻一直都在黑狗身上,黑狗開始還低低的發出威脅似的聲音,可是被楚劍憐看了一眼後竟是往後縮了縮。

    就在這時候沈冷走到黑狗身邊站住,黑狗頓時氣勢恢復過來幾分,嘴巴微微張開,牙齒外露。

    楚劍憐忍不住微微嘆息:「看起來你很在乎這條狗?」

    沈冷點頭。

    楚劍憐哦了一聲,轉身看向廚房那邊有些發呆的茶爺:「繼續去做菜,之前一直在院子外面徘徊沒有走,只是因為那菜香味確實有些勾人。」

    茶爺:「啊?」

    然後無助的看向沈冷。

    沈冷站在那一臉的堅決:「你過來,我去炒菜。」

    茶爺也不明白為什麼,跑到沈冷身邊站住,沈冷把她拉到自己的位置擋在黑狗前邊:「人在狗在。」

    楚劍憐搖頭:「原來做菜的是你.....我更想聞聞這狗肉香。」

    茶爺這才明白過來,可是又有幾分不明白,明明師父沒有說什麼可沈冷怎麼就知道他對黑狗有了興趣?她哪裡知道,楚劍憐感興趣的可不是那條狗。

    沈冷走進廚房裡,忍不住又回頭交代:「寸步不離!」

    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邊軍守土時候的決絕。

    寸土不讓。

    楚劍憐臉上可惜的神態越發的重了些:「這樣的狗味道才好。」

    沈先生從房間裡出來看著楚劍憐,可是絲毫也沒有老友重逢的那種喜悅,因為沈先生很清楚一旦楚劍憐離開了隱居之地,那就說明楚劍憐已經做出了某些決定,而這些決定可能正是楚劍憐之前幾十年都一直在牴觸的,甚至是抵抗。

    楚劍憐往屋子裡邊走,一邊走一邊問:「我的茶葉喝完了沒有?」

    沈先生搖頭:「一直沒喝,不過不打算喝了。」

    「為什麼?」

    「封存起來,等你死了會更值錢。」

    「我為什麼要死?」

    「你為什麼出山?」

    「我缺錢。」

    楚劍憐的回答出乎了沈先生的預料,他忽然想到再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終究也離不開人間煙火,可是怎麼都無法把楚劍憐和錢聯繫在一起。

    「所以呢?」

    「所以找了個賺錢容易的地方。」

    「有多容易?」

    「你也知道江湖上很多人對我的稱呼是什麼,手裡沒有劍的楚劍憐也是楚劍憐,既然收錢殺人價格自然不可能低,雖然到現在為止只接了一顆人頭的價格,也有兩萬兩。」

    殺一個人兩萬兩,這個價格確實高的離譜。

    他這句話裡有兩個含義沈先生很在意,第一楚劍憐說他手裡沒有了劍,第二他說一顆人頭兩萬兩。

    沈先生知道楚劍憐有三把劍,一名破甲,一名承天,一名帝運......他把破甲給了茶兒,但他說手裡沒了劍,也就是說他以後再也不會用承天和帝運這兩把劍。

    似乎是猜到了沈先生在做什麼,楚劍憐淡淡的說道:「我既然決定靠劍賺錢了,那我就配不上那兩把劍。」

    他有三把劍,只有破甲一把是他喜歡的。

    承天劍倒是一把真真正正殺人的劍,只不過在楚劍憐看來這劍殺人和他沒有什麼關係,哪怕是他用這劍殺的人也和他沒關係,承天在楚時候還有個別的稱呼,叫做御賜行權劍,也就是百姓們口中俗稱的尚方寶劍。

    楚皇帝派重臣去做重事,賜承天,如朕親臨。

    帝運是楚皇的佩劍,是楚皇身份的象徵。

    所以這兩把劍用來接生意殺人的話,自然不像話,楚劍憐再牴觸家裡人那虛無縹緲的夢想,也覺得用這兩把劍殺人是一種褻瀆。

    他也不屑。

    沈先生在意的第二件事,是一顆人頭兩萬兩,楚劍憐值這個身價,只是為什麼楚劍憐要到這裡來。

    這兩萬兩一顆的人頭,是誰的?

    楚劍憐當然也看出來沈先生的戒備,所以心裡微微一疼,他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如果說當世還有一知己便只能是沈先生,再無他人,沈先生眼睛裡的戒備讓他心中的酸楚和痛楚一時間全都翻湧上來,又被他強行壓制了下去。

    沈冷從廚房往外看了看,當然看得出來先生和楚劍憐兩個人之間那種有些怪異的氣氛。

    「喝什麼酒!」

    他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楚劍憐看向沈先生,沈先生哼了一聲:「哪裡有酒?」

    「小氣。」

    楚劍憐也哼了一聲。

    「先生去把桌子收拾一下,酒就喝我帶回來的吧。」

    沈冷朝著外邊努嘴:「去幫忙,這兩個傢伙有問題。」

    茶爺一怔:「什麼問題?」

    「楚劍憐應該是來找我的。」

    啪的一聲,茶爺手裡拿著的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你說過他是你師父,按理說不管是先生還是你都應該比我更瞭解他,所以......信任可以讓人心裡暖和起來,疑心會讓人心裡越來越冷,先生身邊莫說女人連個男人也沒幾個,別更少了。」

    茶爺聽沈冷說完之後連續深呼吸:「我懂了。」

    她從廚房出去吼了一聲:「兩萬兩那個,還不去把椅子擺好?!」

    楚劍憐略顯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我......是客人。」

    沈先生一邊把椅子擺好一邊說道:「真把自己當客人就走,有多遠走多遠。」

    有時候真的只需要旁人一句話,就能挽救回來些什麼。

    先生對楚劍憐出現的敵意在瞬間變得淡了起來,心中開始有些愧疚,他忽然間發現自己帶了茶爺和沈冷之後越來越敏感,也越來越脆弱,於是不爭氣的抽了抽鼻子。

    黑狗卻依然戒備的看著楚劍憐。

    沈先生拿捏不定的,黑狗反而極敏銳。

    楚劍憐過去幫沈先生把桌子板凳都擺好,然後坐在沈先生對面,茶爺給他們兩個泡了茶然後又出去買了些干果點心,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兩個人依然坐在那默不作聲。

    「知道你們倆現在看起來像是什麼嗎?」

    「什麼?」

    楚劍憐問了一句。

    「多年之前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後忽然分開了,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覺得另一個負了他,而另一個覺得自己委屈。」

    楚劍憐認真的想了想:「是一男一女的那種嗎?」

    沈先生當機立斷:「我是男的。」

    茶爺一本正經的說道:「男女重要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冷,沈冷把頭縮回去繼續炒菜。

    楚劍憐狠狠瞪了茶爺一眼,茶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麼事不是能直接了當說明白非要猜啞謎,難道師父真的是來殺冷子的?」

    沈先生看向楚劍憐,楚劍憐沉默片刻後認真的點了點頭:「是。」

    然後茶爺的臉色就有些發白。

    楚劍憐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沈先生,沈先生本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然後忽然笑起來:「那我們虧了。」

    楚劍憐問:「為何?」

    沈先生深吸一口氣:「冷子的人頭可不止兩萬兩。」

    楚劍憐嘴角一勾:「一會兒試了就知道。」

    茶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廚房那邊,卻不是看沈冷,而是看她剛剛掛在廚房那邊的破甲劍。

    離開亭台山的時候楚劍憐說,若以後有機會我要去看看那個小子配不配得上你,若配不上我就殺了他,當時茶爺拍了拍才得到的破甲說......我的劍不答應。

    如今楚劍憐來了,而沈冷卻在為他炒菜。

    沈冷把最後一盤菜擺在桌子上看向茶爺:「我在廚房裡把所有菜都分了一份,你幫我給陳大伯和陳冉送到他們房裡去吧。」

    茶爺哦了一聲,心裡想著的是師父真的會動手嗎?

    沈冷坐下來為兩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後笑著說道:「從東池縣一路過來應該是累了吧,先吃飯,吃過飯好好睡一覺,太陽升起的時候精氣神最足。」

    楚劍憐微微眯著眼睛:「你覺得那個時候是你最強的時候?」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什麼時候都很強,只不過是照顧你這個老年人的體力。」

    楚劍憐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低著頭:「你似乎更懂得怎麼看人心。」

    沈冷認真的回答:「先生教的,所以才懂。」

    楚劍憐的眼神裡明顯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然後去拿酒杯:「有些人自己反而看不清。」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43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三章 賀禮

    三杯酒下肚,沈先生的臉色稍稍緩和下來一些,眯著眼睛看楚劍憐:「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楚劍憐放下酒杯認真回答:「做完了該做的事。」

    沈先生才回暖沒多久的臉色驟然發寒,他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以前你罵我是留王走狗,但卻把我當知己,後來你罵我是一條流浪狗,還是把我當知己,如今......做不成了嗎?」

    楚劍憐問:「我是不是一直都跟你說過我喜歡吃狗肉?」

    沈先生敲打桌子的手指停下來,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其實我沒有吃過。」

    楚劍憐站起來掃了院子一眼:「地方不大,倒是也用不了太大。」

    他走到院子正中站好很認真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沈先生要動卻被沈冷按住肩膀壓了下去,茶爺摘了劍也被沈冷把劍推回劍鞘中。

    「其實還沒吃好。」

    沈冷走到楚劍憐面前站好:「哪有這般急的,便是牢裡的死囚行刑之前也要吃得飽飽的還有酒一碗,何況這飯菜是我自己做的,酒也是我自己的。」

    楚劍憐想了想然後回答:「那我下手的時候就和劊子手一樣快。」

    沈冷抱拳:「茶爺說在亭台山的時候你待她很好,你教了劍法送了劍,以至於我現在和你打的時候下手可能會比較重。」

    楚劍憐不解:「我對她不錯,所以你對我下手更重?」

    「你教她太好,以後我們吵了架打不過她,都是你害的。」

    楚劍憐微微一愣,然後搖頭嘆息:「你居然打算和她吵架。」

    沈冷:「果然人老奸。」

    楚劍憐的手指微微勾了勾:「來。」

    沈冷有些歉然的說道:「稍稍等我一下。」

    他將上衣解開從腰腹上摘下來一圈沙袋,兩臂上各有一排沙袋,可這還沒完,他將褲管拉起來在小腿上又分別解下來一排沙袋,全都摘掉了之後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伸手去觸碰腰帶似乎想伸進去,楚劍憐看到這一幕眼神驟然變了變:「你......那邊也掛了沙袋?」

    這次輪到沈冷楞了一下,反應了那麼兩息的時間才懂楚劍憐的意思,然後笑的幾乎岔了氣,笑的站不穩蹲下來用手拍地,哪裡像是要以命相搏的樣子。

    沈先生和沈茶顏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在想冷子這是真的沒把這一場當生死劫?

    楚劍憐被他笑的有些發毛,確定自己的猜測確實荒唐了些,於是微怒:「能不能認真動手。」

    沈冷哦了一聲站起來:「老人家你小心些,我很快。」

    楚劍憐想到不久之前在東池縣似水莊園裡那少年在自己面前還沒有一招之力,當時他也是解開了沙袋的,這才隔了多久,他哪裡來的自信?

    突然就聽到嚓的一聲,沈冷的腳在地上炸開一團塵土,然後一拳砸向楚劍憐的咽喉......這一拳很凶很快很暴力,然而畢竟楚劍憐是站在那以逸待勞的人,所以沈冷出招之後他才出招,中指食指併攏指向沈冷的咽喉。

    沈冷先出拳但未必先擊中楚劍憐,那兩根手指就真的好像是一把劍,沈冷怎麼動劍都指著他的喉嚨。

    可是當楚劍憐的手指點出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預判錯了,沈冷想打的本就是他的手指。

    拳怕少壯。

    楚劍憐的手指再像是一把劍也只是意像而非真的是,所以手指自然頂不過拳頭。

    他發現這個少年真的越來越聰明,只是和自己交手過一次,而且交手的速度極快,他走之後可能就一直在想下次在遇到如何破解......所以這樣的年輕人注定了會出頭,如果不死的話。

    於是他的雙指離開,擦著沈冷的拳頭過去點向沈冷的心口。

    不管是咽喉還是心口都是一擊致命的地方,所以不管怎麼看楚劍憐都是真的要殺沈冷,站在石桌邊的沈茶顏臉色白的有些嚇人,她最後的那一絲心存僥倖被這楚劍憐的雙指殺招打的蕩然無存。

    「住手!」

    茶爺拔劍。

    楚劍憐腳在地上踩了一下,一顆小石子跳了起來,半空中楚劍憐屈指一彈,啪的一聲石子疾飛出去正中茶爺劍柄,剛剛抽出劍鞘的破甲硬生生被打的插了回去。

    茶爺兩隻手都疼了一下,不管是拔劍的右手還是握住劍鞘的左手,疼過之後手腕上似乎都沒了力氣。

    而與此同時,楚劍憐的另外一隻手雙指依然點向沈冷的心臟。

    上次交手的時候楚劍憐對沈冷的評價是出手過剛以至於沒有餘力,而這正是江湖客與軍人的最大區別,江湖客出招都會留有變招餘地,可軍人出招是奔著殺人去的,每一招都是如此,所以根本就沒有餘地可言,一刀砍不死人便可能會被砍死。

    江湖人則會更加靈活會想的更多,一招不能制敵的話那就要準備應付對手的出招,這是兩種不同生活不同打法的人必然存在的差別。

    楚劍憐在把茶爺的劍打回去的瞬間殺招也到了沈冷心口,沈冷的拳頭在半路上橫掃打在楚劍憐的胳膊上,楚劍憐的手臂從下往上斜著被打的擺起來,手指一掃而過,沈冷迅速後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豁口。

    幸好沒有血跡,外衣被切開的口子有足以致命的長度。

    楚劍憐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胳膊被砸開的瞬間向前跨步追擊,手臂在半空之中曲臂回來手指點向沈冷的太陽穴,沈冷本應該急退或是避讓可卻做出了和楚劍憐一模一樣的選擇......跨步向前。

    他低頭向下肩膀在楚劍憐的手臂上扛了一下,同時一拳砸向楚劍憐的小腹。

    楚劍憐左手抓向沈冷手腕右手手肘下沉撞擊沈冷後頸,沈冷腳下發力靠著肩膀的力度硬生生把楚劍憐頂撞的向後退出去,楚劍憐停下來之後沈冷已經趁機後撤,兩個人距離拉開到了三米左右。

    這些動作快如電光火石,從楚劍憐出手到兩個人分開不過三息而已。

    「比上次強了。」

    楚劍憐嘴角往上一勾,然後右手緩緩放了下來,指落,如劍歸鞘。

    沈冷微微皺眉:「不打了?」

    楚劍憐嗯了一聲:「兩萬兩,只買得了我這些。」

    沈冷想了想這可能是自己聽到過最有牛逼格調的一句話......兩萬兩隻買得起我一招,若一招不能殺呢?那就只好麻煩你加錢。

    沈冷繃著的那股勁兒鬆了下來,覺得有些難受,這股勁兒繃起來奔著拚死去打,可楚劍憐一招之後立刻就不打了,全然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楚劍憐回到房簷下石桌邊坐下來,端起自己的酒杯把裡面的殘酒飲盡:「好辣的酒,一點兒也不好喝。」

    沈冷那股勁兒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走回自己位置坐下來:「省錢,越烈的酒越省錢。」

    楚劍憐看了一眼白著臉看他的沈先生,又看了一眼同樣白著臉看他的沈茶顏。

    「我說過的,我會來看看他,若是他配不上你我就殺了他,一個配不上你卻還能亂了你學劍之心的人,留著毫無意義,你不捨得殺,沈小松不捨得殺,只好是我來殺。」

    楚劍憐吃了一口菜,雖然稍顯涼了些,但味道依然很美好,也許這美好更多的是來自於那兩個年輕人之間的般配。

    「勉強。」

    他看向沈冷:「算是配得上她。」

    沈茶顏臉色依然沒有緩和下來:「若他擋不住剛才你那一擊呢?」

    「那我就真的殺了他。」

    沈先生大怒:「你可知道他有多重要?」

    楚劍憐語氣平淡的說道:「他有多重要,關我什麼事?」

    沈先生忽然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事實上楚劍憐說的沒錯,關他什麼事?

    「不過......其實這一劍本也不必刺出去的。」

    楚劍憐一邊吃一邊說道:「光是做菜這般滋味也讓我收了幾分殺心......最起碼你餘生會吃的很美,吃穿住都是美,生兒育女夫妻和睦是滿。」

    他覺得這菜哪怕是配這般冷冽粗糙的酒也是滋味十足,於是決定多留兩日。

    「可你那一劍還是出了。」

    沈茶顏臉色依然還未回暖。

    「出了又如何?我不覺得我出的有什麼不對,我可不希望你僅僅是美滿,還要有成......我的徒兒吃吃滋味足的小菜給人生兒育女就過一輩子了?在我看來那是一件根本難以接受的事,那樣的美滿,一樣配不上你。」

    沈冷坐在那一直都沒說話,這時候忽然笑了起來。

    楚劍憐:「你又笑什麼?」

    沈冷笑著說道:「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很牛逼。」

    楚劍憐想了想:「確實。」

    沈茶顏:「當然!」

    沈先生:「廢話。」

    沈冷沒想到自己這一句話引來三個人的發言,然後笑的更開心。

    沈先生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真的殺了他會是什麼後果?」

    「我真要殺人的話這個世界上有誰擋得住?」

    沈先生回答的不假思索:「一對一的話,沒有。」

    楚劍憐卻道:「有。」

    「誰?」

    「我自己。」

    楚劍憐說完這句話後從懷裡摸出來幾張牛皮紙放在桌子上:「那個在瞪我的徒兒把這個收起來,將來你們的喜酒我未必喝的上,但賀禮一定要有,畢竟我是你師父......沈小松算不得你娘家人的話,我勉強算得,所以也可以當做你的嫁妝。」

    「這是......什麼?」

    「房契。」

    楚劍憐淡淡的說道:「我賺了兩萬兩銀子想來想去沒處花,聽說長安地價最貴於是去看了幾處比較大的宅院,本想挑一個買下來做你嫁妝,幾處宅子看著都還不錯實在不好選其一,於是都買了,以後我若是到長安也好有個落腳處,當是住閨女家......安陽郡太小,水師也太小,以後終究還是要住到長安去。」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還不倒酒?」

    沈冷愣在那。

    茶爺:「還不倒酒?!」

    沈冷:「哦哦哦哦哦!」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44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亮動手


    沈冷回到家裡的時候見茶爺正在練劍,沈先生和楚劍憐兩個人坐在一邊喝茶,看得出來楚劍憐對自己這唯一的弟子極為欣賞,看茶爺出劍不時微笑。

    沈冷穿著一身正五品的軍服回來,沈先生眼睛一亮,楚劍憐卻眼神微微一暗。

    楚劍憐,終究是楚人。

    「這就是五品將軍服嗎?」

    茶爺一甩手將破甲擲出去,那一泓秋水般的長劍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亮痕直奔楚劍憐,楚劍憐從桌子上把劍鞘舉起來,嚓的一聲長劍入鞘。

    沈冷轉了一圈讓茶爺好好看了看,結果茶爺也圍著他繞圈想看個仔細,兩個人順時針轉了一圈一直都是臉對臉,沈冷滿眼都是原來你這麼喜歡看我臉的自戀,茶爺一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定住:「不許動!」

    沈冷哦了一聲,茶爺笑呵呵的圍著轉了一圈然後開始扒沈冷的軍服,沈冷嚇得連連後撤:「別別別,尚未行禮呢......」

    茶爺一臉鄙夷,把他外衣軍服扒下來穿在自己身上跳上台階:「如何?」

    沈冷看的有些發呆。

    沈先生詩興大發想作詩一首,楚劍憐只覺心中劍意沛然想劍舞一曲,兩個人都是雅緻的人。

    英姿颯爽,不過如此了吧。

    茶爺看向沈冷,沈冷在流口水。

    「茶爺真好看。」

    茶爺只喜歡這一句,嘴角一勾轉了一圈,沈冷感覺腦子裡一陣晃蕩,心說雖然明知道茶爺真好看,可為什麼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今天這一身衣服穿在茶爺身上別有一番滋味,好看的讓他頭暈。

    茶爺將將軍軍服脫下來疊好:「平日就不要穿了。」

    她捧著軍服回屋出來的時候抱著一身洗好的衣服扔給沈冷,沈冷接過來穿上,這一身黑色長衫讓他看起來更顯朗俊,渾身上下那種陽剛之氣也讓人看了覺得極養眼。

    沈先生嘆道:「盼來盼去終究是盼到你回來了。」

    沈冷心中一陣感慨:「還要多謝先生這些年的教導,若沒有先生就沒有我今日之成就,這軍功有我的一半也有......」

    話還沒說完沈先生一擺手:「說什麼呢,還不去做飯?」

    沈冷:「......」

    「不急。」

    楚劍憐站起來走到院子正中:「我不幾日就要離開,趁著我還在你可多與我過招,你的刀法剛猛是夠了但運力還有些不足之處,我指教你三天,三天之後我回東池縣去。」

    沈冷臉色微變:「楚先生回去,李逍然問及你不好解釋。」

    楚劍憐微微昂著下頜:「我不需要解釋。」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已經氣喘吁吁,身上被木劍點中了不下幾十次,可是居然被他以木刀擊中了楚劍憐一次,楚劍憐也是第一次和沈冷對戰的時候臉上有了幾分欣賞之色。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去做飯,沈先生已經在一邊揉著咕咕叫的肚子,陳冉和陳大伯沒在家,老人家想魚鱗鎮老宅子老鄰居,趁著陳冉特假雇了一輛大車一老一少回鄉里去看看,倒也不是特別遠的路程。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緩步走進來,進了門之後也沒人理他自己楞了一下,然後退後兩步在院門上敲了敲:「我可以進來嗎?」

    茶爺從廚房裡探出頭往外看了看:「進來啊。」

    黑眼也不知道為啥看到茶爺就有些小害怕,每次見到茶爺都有一種應該躲一躲的感覺,他下意識的往松樹上綁著的那個枕頭看了一眼,心說冷子兄弟辛苦你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廚房門口還沒說話就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好香。」

    沈冷:「來的巧,一起吃飯。」

    黑眼點頭如啄米:「好啊好啊......」

    茶爺還沒抬手指揮呢,他已經跑過去把桌椅板凳全都擺好了,小孩子上學堂一樣乖乖坐在凳子上,還把兩隻手放在膝蓋掌心朝下,一臉期待。

    沈先生看他那般樣子就想笑:「傷好了?」

    黑眼連忙回答:「先生的藥好。」

    沈先生:「那回頭把藥錢結一下?」

    黑眼笑道:「提錢多見外。」

    他朝著外面招了招手,幾個白衣漢子每個人拎著兩罈酒進來。

    沈先生:「你還如此客氣真是見外了......來來來都放我屋裡就好。」

    楚劍憐一臉平靜的看著沈先生,心說自己記憶裡的沈小松和面前這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以往他在留王府裡做事的時候偶爾才能見上一面,總是神色肅然心事重重,如今卻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眉宇間少了那緊皺的心事多了幾分自然而然的不要臉。

    那些流雲會的漢子把酒罈放下之後就要走,不少人朝著廚房那邊頻頻側目,沈冷連忙招手:「都別走,開兩桌,我準備的菜足夠多。」

    那些漢子看向黑眼,黑眼點頭:「留下吧。」

    沈冷讓茶爺照看一下鐵鍋裡的菜,跑去裡屋又搬了一張桌子出來,白衣漢子們圍坐一桌,看著也跟一群剛進學堂的小孩子似的,排排坐,手放好,哪裡像是流雲會的江湖客。

    「那三個呢?」

    沈冷問黑眼。

    背雙刀的那漢子叫斷,背劍的漢子叫舍,用飛刀的漢子叫離,三個人居然都不在。

    「明兒有些事要做,他們三個帶人去準備了。」

    沈冷回廚房的腳步微微一停:「貫堂口?」

    黑眼點頭:「那天我們倒在地上的兄弟還等著我給他們一個交代,日子不短了,總得在他們轉世投胎之前把仇人送過去讓他們看一眼。」

    沈冷沉默片刻:「算我一個。」

    黑眼笑著說道:「你是將軍了啊。」

    沈冷道:「將軍怎麼了?將軍既可掌勺,也可殺人。」

    黑眼深吸一口氣:「好。」

    其實黑眼坐在那侷促不安並不是因為多見外多不好意思,而是因為楚劍憐坐在他對面讓他自在不起來,那人看起來隨和平常,可只是眼神流轉之間便有一股讓他打心裡起戒備心的東西。

    「這位先生是?」

    他好奇的問了一句。

    不等楚劍憐回答,沈先生先說道:「我的朋友,從原道來給看我。」

    楚劍憐微微頷首,黑眼也就沒好意思多問。

    不多時茶爺開始一盤一盤從廚房裡往外端菜,各色菜品都是分成了兩份,沈先生他們桌上一份那些流雲會漢子的桌上一份,酒喝的是黑眼帶來的,江南老酒汾香綿柔料來至少是七八年的陳釀,味道不如北疆一杯封喉那般辛辣多了幾分柔和醇厚。

    黑眼喝了兩杯之後就逐漸放開,居然開始和沈先生划拳,沒多大會兒就又灌進去好幾杯酒臉都紅撲撲的,連那一隻純黑色的眼睛看起來都少了幾分怪異。

    沈冷過來坐下:「你和先生划拳怎麼可能贏,他就算是比你後出也能看起來和你一般速度,其實你出了什麼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黑眼:「那咱倆來?」

    沈冷:「怕你?」

    兩個人你來我往,茶爺站在沈冷身後看著好玩:「這是什麼啊,嘴裡還嘀嘀咕咕的說的那些東西也挺有意思。」

    黑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早這划拳法是長安城青樓裡的姑娘們陪客的時候想出來的,逐漸的也在其他場合喝酒會用到,你還別說,冷子兄弟雖然沒有去過幾次長安,這拳法了得啊。」

    茶爺:「呵呵......」

    沈冷後背一涼:「我可以有一個完美無瑕的解釋。」

    黑眼喝的有些大了,哪裡會注意那麼多:「解釋什麼,男人們進幾次青樓怎麼了,再說冷子兄弟這般模樣這般身材,進了青樓那些姑娘們都要搶的,若第一次進去玩還會有一封小紅包,你有嗎?」

    沈冷:「......」

    茶爺:「呵呵。」

    沈冷:「一會兒等他們走了再說家法的事行不......上次我去長安城的時候為了打聽長安城暗道上的事在賭場門口攔住了一個爛賭鬼,請他喝酒的時候為了套近乎跟他學的。」

    茶爺:「教我。」

    「啊?」

    「教我。」

    茶爺坐下來:「我也試試。」

    黑眼沒眼力見的說道:「那你輸了也得喝酒。」

    茶爺撇嘴:「一杯也不會少。」

    半柱香之後茶爺坐在那有些無聊的看著已經趴在地上的黑眼,覺得這划拳也就是那麼回事,沒什麼好玩的,好歹吃了幾口就去逗弄黑狗玩,想起來已經養的這麼大了還沒正經取個名字。

    「叫什麼好呢?」

    她回頭問沈冷:「黑乎乎的,不然叫黑什麼吧?」

    黑眼坐起來:「黑眼!」

    茶爺:「......」

    沈冷把他又按了回去,沒多久黑眼竟是打起了呼嚕。

    「黑虎?」

    「俗!」

    「黑狗?」

    「這名字還用想那麼久?黑狗若是有想法的話會怎麼罵你,它自己也知道自己是黑狗啊。」

    「黑風!」

    「不可愛。」

    沈冷一捂臉:「大姐,你瞧著它哪裡可愛了?」

    茶爺揪著黑狗的兩隻耳朵來回擺:「我們家黑黑哪裡不可愛?」

    沈冷道:「那不如就叫黑黑算了。」

    他一招手:「黑黑過來。」

    黑狗立刻起來朝著沈冷跑過去,搖著尾巴的樣子還是不像狗,更像是稍微小一號的獅子。

    沈冷扔了一塊肉骨頭給它,黑狗一口咬住趴在沈冷腳邊啃了起來。

    「該走了。」

    黑眼忽然間坐起來,似乎一下子就醒了酒似的,他看了一眼旁邊圍坐的白衣刀客:「還能殺人否?」

    一群漢子刷地一聲站起來,同時握住自己的刀。

    黑眼大笑:「天亮動手。」

    沈冷一怔:「為什麼不趁天黑?」

    「天黑的話他們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這不行,太陽升起的時候讓他們看清楚自己被誰殺,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敢忘。」

    黑眼深吸一口氣:「走!」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44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絆腳石

    沈冷他們暫住的鎮子叫魏村,距離這裡大概二十幾里外有個規模小一些的村子叫積善莊,昨天至今日流雲會的人已經在積善莊外面守了半日一夜,貫堂口的人在村子裡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

    黑眼蹲在村外的土坡上嘴裡叼著一個煙斗看起來多了幾分老氣,可年輕人顯老氣反而有幾分可愛,可他的眼神卻一點兒也不可愛,只有殺意。

    學著老人家的樣子在鞋底上把煙斗磕了磕,黑眼起身:「到時候了。」

    身後的白衣漢子取了一個鳴笛屈指一彈,鳴笛發出銳響飛上高空,村口林子裡的白衣漢子們提刀出了樹林,不遮不掩,不徐不疾。

    一間房子的屋頂上,背雙刀的斷往後一仰翻了下去,落地時在一個貫堂口殺手背後,短刀自脖子左側刺入右側刺出,斷的另一隻手捂著那人嘴巴,鬆開手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呼吸。

    他落在巷子裡,巷子口那邊幾十個貫堂口的殺手已經衝了過去,對面是一群刀鋒向前的白衣刀客。

    斷沒有去理會巷子口的廝殺,轉身朝著巷子深處走,在一座大宅子外面留下來守門的十幾個貫堂口殺手迎著他衝了過來,才邁步向前,一片寒芒飛來,最前面那四五個人同時倒了下去。

    離依然像個貓兒一樣蹲在對面屋脊上,飛刀劃過的寒芒依稀還在。

    貫堂口的殺手吶喊著衝上來,門房上站著的白衣漢子將背後掛黑色流蘇的長劍抽了出來,輕飄飄落地,在那些貫堂口的人背後出劍,他的劍看起來永遠都不是殺人用的,可是也沒幾個人比他殺人更快。

    那劍法似舞,哪裡像是在收割人命,更像是舞一曲流雲飛袖。

    只不過短短二三十息的時間而已,門口十幾個貫堂口的人盡數殺絕,斷舍離三個人肩並肩進了那大院子,裡邊三排貫堂口的人嚴陣以待,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弓箭連弩。

    見到仇敵進門無需有人下令,箭如暴雨一般平掃過來,斷在左離在右,兩個人同時出手抓住門板往外一拉,兩扇門離開了門軸合併在一起,弩箭射在門板上砰砰響。

    貫堂口的四當家崔盛臉色鐵青,沒想到流雲會的人會在白天來,村子口佈置的暗哨連個示警都沒有就被人全都拔了,倉促組織起來的人根本擋不住流雲會的蓄勢已久。

    「你應該知道我們貫堂口背後的東主是大人物。」

    崔盛對門板後面的人說話:「在長安城的時候井水不犯河水,到了外面有些矛盾也不至於不死不休,真要是打算做的這般絕,就不怕你們流雲會在長安城裡出什麼事?」

    回答他的是兩扇門板。

    門板橫著飛過來將前面兩排貫堂口的殺手撞翻在地,他們的連弩射空還沒有來得及重新裝填,這些人就算身手不錯可在對連弩的操作上遠不及戰兵。

    崔盛眼神一寒:「真是給你們臉了。」

    他往旁邊身手把一個貫堂口殺手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前,三把飛刀戳進那殺手的身體之中。

    崔盛把屍體扔出去逼退斷,然後突然發力衝向近戰最弱的離。

    眼看著那把刀就要掃在離的咽喉,一條黑色的鐵釺從離背後刺出來,後發先至,噗的一聲刺穿了崔盛的手腕後往上一抬,崔盛手裡的刀隨即指向天穹。

    黑眼從離背後走出來:「只不過是個四當家,狗仗人勢也是排隊等的那個。」

    他將鐵釺抽出來,一股血從崔盛的手腕傷口噴灑,黑眼一腳踹在崔盛的小腹上,那人如對折的蝦米一樣往後飛了出去,還沒落地長短雙刀同時戳在他後心,崔盛啊的一聲嘶吼,聲音才剛出來一把飛刀從嘴裡紮了進去。

    崔盛撲通一聲落地,艱難的抬頭就看到一道黑線自前方過來,噗的一聲從額頭正中刺入。

    那根黑色的鐵釺刺穿了堅硬的腦殼,釺尖在腦後冒出來一些,上面掛著一滴血。

    眼見四當家被殺,貫堂口的人心中戰意潰散大部分人選擇轉身就跑,黑眼眯著眼睛看著那些人嘴裡哼了一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就是為什麼你們貫堂口永遠比不上流雲會。

    貫堂口的人往後門跑,還沒有跑到,後門砰地一聲自己打開了 ,緊跟著一顆人頭飛過來砸在最前面那殺手的腦袋上,人頭與人頭相撞,自然是不怕疼的那個贏了......會飛的人頭當然不怕疼。

    那人頭滾出去很遠正好落在黑眼腳邊,黑眼低頭看了看:「貫堂口的二當家是你從長安回來之後才跟來的,四個當家的全都來了安陽郡,所以我們才會比預計的提前一些動手。」

    黑眼看著那人頭,那是貫堂口二當家李九木的人頭。

    脖子上的斷口很平很齊整,可見這一刀有多快。

    沈冷靠在後門看著那些嚇傻了的貫堂口殺手問:「你們大當家呢?」

    一個殺手帶著顫音回答:「我們也不知道大當家去了何處,已經兩天沒有見過了。」

    沈冷看向黑眼:「你的意思是,貫堂口四位當家的都來了,目標還是我?四位當家都來看我,我面子原來這麼大。」

    黑眼聳了聳肩膀:「從你的表情我看出來你一點兒都沒有覺得很榮幸。」

    沈冷有些想不通:「我剛升了官,他們敢在這個時候下手?」

    「或許,是怕你下手。」

    黑眼道:「你可正得勢。」

    沈冷想了想沐筱風最近這段日子確實低調了起來,料來是那位大學士一定提醒了他什麼,眼下這個時候誰要是殺了沈冷誰就是在打陛下的臉,什麼後果白痴都能想到,所以沐昭桐擔心的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得勢的沈冷會趁勢對他兒子不利。

    擔心是擔心,可沐昭桐不相信沈冷的膽子有那麼大,也不相信沈冷會那麼傻。

    不管在任何時候,別人得勢別人失勢都不能影響一件事,沐筱風是他兒子,當朝大學士的兒子,誰敢動?

    所以貫堂口的四位當家全都到了安陽郡,只能是別有所圖。

    沈冷思考了好一會兒,想到了不久之後的水師與陸兵合練。

    「他們的目標不是我。」

    沈冷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以至於如他這般冷靜的人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

    黑眼一怔:「那是誰?」

    沈冷已經轉身:「我得去辦件事。」

    黑眼看著離開的沈冷有些發呆,心說這傢伙又發什麼瘋?

    可是他卻拎著鐵釺就跟了上去,背後還有斷舍離三人。

    這個鎮子裡的廝殺並沒有持續多久,貫堂口的人和流雲會的人顯然不在一個層次,這也是長安城暗道中的最大謎團之一,為什麼流雲會的人都那麼能打?

    一炷香之後,沈冷已經騎著馬在官道上疾馳向西南而去,背後有四騎緊追不捨,聽到馬蹄聲沈冷回頭見是黑眼帶著斷舍離追上來,稍稍放慢了速度等了一下。

    「你這麼急要去幹什麼?」

    「我忽略了一件事。」

    「什麼?」

    「你帶人去殺貫堂口的人是因為有仇要報,可不僅僅是我們有仇必報。」

    黑眼還是沒聽懂。

    「岑征。」

    沈冷的回答讓黑眼腦子裡炸了一下。

    「他們敢對一位四品威揚將軍下手?」

    「只要不留證據。」

    沈冷的眉頭皺的很深......白秀也是沐筱風的人,或許是白尚年的人,可不管是誰的人都是岑征殺了他,在水師裡想動岑征的人找不到機會,可如今岑徵調離水師遠赴平越道任職,離開的時候只帶了兩名親兵。

    如今岑征已經走了一天一夜,按照他的速度推算已出了安陽郡,那些人若是要下手的話斷然不會在安陽郡之內,出了安陽郡這江南道遍地都是白尚年的眼線,一位戰兵將軍要想對三個人動手輕鬆的很。

    他們可不知道岑征是通聞盒,不知道岑征是陛下家臣。

    與此同時,在水師中。

    沐筱風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衣衫凌亂的沐流兒,發洩出去的他心情總算平靜下來一些,沐流兒卻顯得有些呆滯,她期待著有一天能與少爺關係變得親密起來,卻沒有想到如此的粗魯野蠻,哪裡有什麼美好可言。

    她默默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在一邊,哪怕她再強大也終究只是個女人。

    「去給我倒一杯水過來。」

    沐筱風喘息著,指了指對面的茶杯,沐流兒動作機械的走過來倒了一杯水給他,沐筱風一飲而盡:「總算是確定你留在我身邊還有些用處......只是你不許告訴任何人,你知道後果。」

    沐流兒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沐筱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次的事,你不要自己參與進去了。」

    沐流兒本沒有神采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為什麼?」

    她心裡想著,少爺終究是在乎我的嗎?

    「你參與進去反而會壞了事,父親的意思是這件事要和咱們沒關係才好,你們為白尚年提供他想要的一切消息,怎麼動手是他們白家的事......殺一個沈冷而已,真的需要父親都為之操心傷神?」

    沐流兒忽然反應過來:「原來我們的目標不是沈冷。」

    「當然不是。」

    「那是白家要動的岑征?」

    「你看的太淺顯了,那是白家的私仇,和我們沒關係。」

    沐流兒猛的抬起頭:「是他?!」

    沐筱風嘴角一勾:「是啊......他才是我前邊的絆腳石。」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20:44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口浪尖

    追不上。

    沈冷一口氣縱馬近百里也沒能找到岑征,甚至不知道岑征走的是哪一條路線,追出來這麼遠無功而返心情自然不好,沈冷盼著自己的猜測不準或是白尚年的人如自己一樣完全莫不清楚岑征的路線。

    前邊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到了這其實已經沒有任何繼續追下去的意義。

    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又一陣馬蹄聲響,沈冷回頭看了看見竟是楊七寶帶人追了上來。

    「將軍,提督大人喊你回去。」

    楊七寶從馬背上跳下來:「不知道什麼事,只是很急。」

    沈冷微微皺眉。

    流雲會的人對貫堂口動手莫非莊雍也知道?

    他看向黑眼,黑眼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所以點了點頭。

    「好。」

    沈冷的眉角舒展開:「那就回去。」

    黑眼拉了沈冷一把:「你先回去,我帶著人分開追。」

    沈冷搖頭:「怕是不必了。」

    黑眼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一行人騎馬趕回水師,楊七寶完全不知道莊雍喊沈冷回去是所為何事,只是很急,到了水師之後杜威名已經在外面等著,見到沈冷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將軍說,你今天有自己該做的事。」

    所以本不該你去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了,所以沈冷猜著現在安陽郡這一隅之內局面還都在莊雍控制。

    沈冷自然沒忘,莊雍邀請他和茶兒沈先生去家裡做客,莊雍的家原本在安陽城距離水師不過幾十里,自從莊雍調任水師提督之後,皇帝讓安陽郡郡府衙門在城中選了一個宅子,莊雍差不多一個月會回安陽城一次,可是此時畢竟已經將近天黑,幾十里的夜路並不好走。

    「提督大人的親兵隊正張軌在軍帳那邊等將軍,他好像在準備什麼東西,讓我在營門口候著,怕你錯過去。」

    杜威名指了指軍帳方向:「將軍,今天出什麼事了?」

    沈冷微微搖頭:「回頭再跟你說,都回去歇著吧。」

    沈冷到了提督大帳外面聽到裡邊一陣交談的聲音,張軌朝著沈冷笑了笑:「就差將軍你了。」

    軍帳的簾子拉開,竟是沈先生和茶兒在裡邊走了出來。

    沈冷越發覺得今天這事不對勁,可到了這一會兒似乎也只能按照莊雍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莊雍比他站得高比他看得遠,比他更接近大寧那位皇帝至尊,所以太多事沈冷摸不著頭腦莊雍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張軌帶著他們三個從軍營後邊出去,外面已經有一輛大車等著,車順著小路進了一片林子裡,在裡邊竟然有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停著,可是沈冷他們按照張軌的安排沒有上其中任何一輛,而是等四輛馬車全都出了林子後順著林中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天黑的時候進了鵜鶘山。

    鵜鶘山就在水師大營後邊緊鄰著南平江,而沈冷他們住的魏村也在鵜鶘山下不遠處,順著石階小路一直往上走,在深林掩映之下有一座道觀。

    這道觀規模不小,白天也接待香客,沈冷知道山上有這樣一座道觀卻從不曾來過。

    進了山門,有小道人直接領著他們進了後院,後院裡燈火比前院要明亮的多,一進門就看到莊雍正在院子裡舞劍,文人都會的那種舞劍,房簷下走廊中,兩個女子肩並肩站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莊雍,一老一少,眉眼帶笑。

    年紀大些的那女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年紀,或是因為保養的好看不出真實歲月的痕跡,有一種淡淡的雍容之氣,在她身邊站著的少女看起來也就二八年華,靜靜站著便如一朵幽靜的蘭花,氣質淡雅,讓人過目不忘。

    見到有人進來莊雍隨即收劍入鞘,那婦人連忙從台階上下來笑容親和,穿淡紫色長裙的少女則微微俯身表示歉意然後帶著丫鬟進了內堂,她是那種和茶爺完全不一樣的類型,茶爺身上江湖氣重哪裡在乎過什麼未出閣的少女不能隨便見客的規矩。

    茶爺看那少女都不由得呆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真好看。」

    側頭看沈冷,卻發現沈冷的注意力在她身上:「誰好看?」

    茶爺:「你沒有看到剛才那漂亮姑娘?」

    沈冷:「剛才只顧著看了幾眼提督大人的劍法,當真是稀爛無比啊......」

    茶爺:「咳咳......那只是舞劍而已。」

    沈冷心說劍若是不用來做兵器,舞它何用?

    茶爺轉過頭去給莊雍行禮,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心說自己的求生慾望還是很強的,那姑娘確實很好看......雖然只看了一眼。

    婦人自然是莊雍的妻子,當年也是留王府裡的人,所以見到沈先生之後連忙快步過來拜了一拜:「道長。」

    沈先生趕緊回禮:「嫂夫人客氣了。」

    莊雍笑道:「你與幼芽十幾年沒有見過了。」

    聽到在外人面前莊雍如此稱呼自己,夫人的臉上隱隱泛起一些紅暈,沈先生看了之後連連嘆息:「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甚至懷疑自己記憶裡那個王府中最能打的小丫頭是不是假的。」

    夫人這時候笑起來才顯出幾分灑脫,依稀還有當年的樣子。

    莊雍請他們到書房裡坐下,夫人親自泡了茶,但很快就離開了房間。

    「很意外?」

    莊雍看向沈冷。

    沈冷點了點頭:「很意外。」

    莊雍走到窗口往外看著深深的夜色:「安陽郡這地方乃至於江南道遠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太平,其實整個大寧也一樣,所有的繁華錦繡都是明面上的東西,尤其是最近變得更加不安寧。」

    他回頭看了沈先生一眼:「據說,陛下要立太子了。」

    沈先生臉色一變:「是那個?!」

    「就是那個啊,還能是哪個?」

    莊雍忍不住長嘆一聲:「她賭贏了。」

    沈先生似乎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坐在那的時候肩膀都在微微發顫。

    「陛下何必如此心急?」

    「不是陛下心急,是陛下也不得已。」

    莊雍手扶著窗口語氣有些悲涼的說道:「若是還有的選,陛下也不會立他......當年那件事我雖然知道的不多,可又怎麼可能一點兒都沒聽說過,皇后那件事做的太絕,陛下如軟禁一樣把她關了十幾年皇后徒有虛名而已,奈何......直到前年才由惠貴妃產下一名皇子,太小了。」

    沈先生站起來:「陛下完全可以再等一些年的。」

    「陛下不想等。」

    莊雍道:「知道為什麼陛下要建水師嗎?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肅清海患,可實際上還是為了為打北邊黑武人做準備,有了龐大的水師做支援,就能讓黑武人過不了克蘇力拉江,我們的後援補給也能比以往快兩倍的速度送到北疆去,你應該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已經登極快二十年了。」

    沈先生忽然反應過來:「陛下要親征?!」

    莊雍點頭:「是啊......那是陛下心心唸唸的事,當年陛下率軍殺入黑武三百里,是到現在為止大寧最強戰績,陛下的心一直都在北邊,可若親征就必須有人留守長安,所以......只能是太子。」

    莊雍看了沈先生一眼後繼續說道:「這個消息一傳出來,那些曾經和後族故意疏遠的家族全都冒了出來,皇后硬撐了將近二十年終於快要撐到了頭,母憑子貴,陛下以後對她也會換一個態度。」

    他說話的時候看到沈先生的兩隻手都攥的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我們改變不了什麼。」

    莊雍過去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我們只是臣子。」

    沈先生猛的抬起頭:「也許我們能改變。」

    莊雍搖頭:「能改變也來不及,陛下的旨意應該很快就通傳天下,陛下要給太子幾年的時間來學習來積累,算起來最多只要三五年的時間陛下北征的事就會越發清楚起來......」

    沈先生頹然的吐出一口濁氣,看起來整個人都疲軟下來。

    「那件事還沒有查清楚啊。」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莊雍微微皺眉:「你怎麼還不明白,不管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陛下親生骨肉,都不能影響太子是陛下親生骨肉這個事實。」

    沈先生跌坐在椅子上,面無血色。

    莊雍道:「太子和大學士沐昭桐走的很近,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沐昭桐把他兒子送到水師只是為了讓兒子履歷漂亮些?如果是那樣的話沐昭桐就太膚淺了,歸根結底他還是要一個權傾朝野。」

    「陛下難道不知道?」

    「有什麼能瞞得住陛下?只是陛下暫時什麼都不好動而已。」

    「那還不是沒辦法。」

    沈先生看向莊雍:「所以,你在安陽郡城裡的宅子是假的,連你都不安全!」

    莊雍點了點頭:「是啊,連我都不安全。」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冷忽然抬頭:「岑將軍呢?」

    「我在這。」

    書房裡的屏風忽然打開,岑征從屏風後邊走出來:「既然知道不安全,我當然不會讓自己那麼輕而易舉的被幹掉,做這個局,是陛下想看看有多少人想染指水師,又有多少人提前露了嘴臉。」

    岑征淡淡的說道:「之所以不瞞著你們三個人,是因為你們三個人已經在局裡邊了,一直到現在陛下都信任道長,陛下也看好沈冷,至於茶兒姑娘自然也就不是外人了。」

    沈冷長長的鬆了口氣,低著頭繼續沉默不語。

    岑征看向莊雍:「可以都說了嗎?」

    莊雍點頭:「沈冷手裡已經有了通聞盒,自然可以說。」

    岑征嗯了一聲:「陛下很想知道,立太子的消息剛剛放出去到底會有多少人急著去交投名狀,水師啊......一直都在風口浪尖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3 17:4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放不下

    道觀前院已有飯菜香飄到後院,莊雍沈先生還有岑征三個人依然在書房裡壓低聲音交談,沈冷拉著茶爺從書房裡出來看了看東廂房那邊便是廚房,拎著帶來的蔬菜魚肉進廚房收拾準備晚飯。

    而就在這時候水師外面來了三個外鄉人,在水師大營外稍稍駐足隨即離去,他們選了鎮子裡一家客棧住下,這一路風餐露宿每個人看起來都快到了極限。

    為首的那個人在椅子上坐下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走的太久以至於雙腿都有些麻木,坐下來的那一刻感覺人生最舒服的事莫過於此。

    他把頭上的斗笠摘下來放在一邊,打開包裹將錢袋取出來數了數分成三份,自己那份只留了二兩銀子,大概二三百兩都分給另外兩人。

    「明天一早就是分開的時候了。」

    他抬起頭,絲毫也不擔心會在這江南道被人認出來,他本就是個不起眼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一個小人物,永遠也不可能幹出什麼大事的小人物。

    所以哪怕現在他要做的事可能會驚天動地他依然不覺得那有多了不起,因為這件事在他看來只有一個意義......報仇。

    他叫癸巳,他是裴嘯的親兵隊正。

    裴嘯死的時候他不在封硯台,邢可達陳生裴強死的時候他又不在盧蘭城,所以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很殘酷的玩笑,當他完成了裴嘯的交代趕去封硯台的時候只看到殘城裡那滿地的血,趕回盧蘭城的時候只看到那三個人家裡的死氣沉沉。

    所以他覺得人生真他媽的是一件很扯淡的事......他沒死,可並不幸運。

    「為什麼?」

    一個手下臉色發白的站起來:「隊正,你打算自己一個人留下?」

    「總得有人回去東疆給大將軍報信,我是將軍的親兵隊正,將軍死了我卻活著......」

    癸巳把銀子往前推了推:「這些都是這兩年將軍賞賜我的,我也拿不出更多了,你們倆把銀子分一分,帶著我的書信明天一早趕回東疆去,告訴大將軍北疆發生的一切也告訴大將軍我癸巳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將軍的血仇我會親手報了。」

    另外一個手下連連搖頭:「隊正你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好找機會下手,沒人幫你也不行,畢竟這可是水師的地盤。」

    「我會等。」

    癸巳往後靠了靠長長吐出一口氣:「從今天開始我會像是一棵在這紮了根的野草,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機會出現的那一天,我殺不了孟長安難道我還殺不了一個水師裡的野小子?能打探出來這消息多不容易,所以必須得有人把消息帶回去,你們兩個跟著我也有幾年時間應該瞭解我,也應該瞭解大將軍,我沒有保護好將軍就算是我回去了也一樣是死,還會禍及家人,還不如我拚死在這為我家人拼一個餘生平安。」

    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都是驚慌。

    「隊正,何必呢?」

    其中一個人說道:「明知道不可為,不如我們就此離開隱姓埋名,大將軍會以為我們在封硯台一併戰死了,不會連累我們的家人。」

    癸巳搖頭:「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不想多說什麼,擺手示意不要繼續爭下去,然後把自己扔在床上沒多久就沉沉睡著,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好像鬼一樣東躲西藏,想盡辦法才打聽出來仇人是誰,盧蘭城裡那個叫沈冷的傢伙留了字但很快就被將軍郭雷鳴讓人擦了去,這些都是癸巳買通了歸雷鳴親兵隊裡一人才知道的。

    第二天太陽剛升起來,癸巳的兩個手下就不得不離開,癸巳起床後梳洗更衣又刮了鬍子,看著銅鏡裡自己重新精神起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雖然笑容有些發苦。

    他只留了二兩銀子所以需要省吃儉用,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抱定必死之心留太多錢也沒意義,不如交給手下人還能買他們一個忠誠,那封信是必須要送到東疆去的。

    他在街上打聽了好一陣,在一家綢緞莊找了份工,如沈冷當初在魚鱗鎮的時候一樣做苦力,每天把綢緞布匹送到江邊裝船,管吃管住賣力氣就能生存,幸好他有的是力氣。

    而沈先生他們自莊雍家裡回來之後三個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眠,莊雍說的那些話給沈先生觸動極大,皇后當年那般惡毒那般決絕以至於讓她苦撐了後來的近二十年,終於還是讓她賭贏了。

    她的兒子李長澤就要成為太子,後族終於等到了崛起的這一天。

    而為了這一天,包括皇后在內的整個家族用了同樣長的時間來隱忍來佈局,他們都知道皇帝有多厭惡皇后有多厭惡這個家族,所以他們不得不讓自己夾起尾巴做人,然後在見不得光的地方一步一步經營一步一步發展。

    皇后比誰都瞭解皇帝,她知道皇帝是個心有多狠的人,所以有些事不能做卻不能不準備。

    沈先生看了一眼外面已經亮起來的天空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這些年想為陛下查明真相可最終卻什麼都左右不了,該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

    那天夜裡,甚至在更早一些的時候,趁著陛下忙著為進京做準備的時候王府裡到底發生了多少齷齪事,誰能說清楚?

    「先生。」

    沈冷從外面進來端著一碗麵條,雖然只是一碗清湯麵,可味道依然讓人垂涎欲滴,尤其是在這一夜未眠的早晨。

    面上鋪著一個金黃色的荷包蛋,旁邊有四五粒蔥花,兩三點油星,還有一棵翠綠翠綠的菠菜。

    「先吃了飯再說。」

    沈冷把麵碗遞給沈先生,沈先生點了點頭:「想也白想,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事,吃飯吃飯。」

    他往外看了一眼:「茶兒呢,是不是因為擔心我而吃不下飯?」

    剛說完就看到茶爺端著一個比沈先生那個碗大一號的碗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吃,兩個小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別提多可愛。

    沈先生怔了一下:「看你那吃相,昨天見了莊雍的閨女你以後也要多學學。」

    茶爺吃不下去了。

    沈冷連忙過去在她肩膀上輕輕拍哄孩子一樣說道:「在大人眼裡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在我們眼裡何嘗不是一樣呢,長輩也是別人家裡的好。」

    茶爺拍了拍胸脯:「噎著了。」

    沈冷倒了一杯溫水給她:「你碗裡的荷包蛋呢?」

    茶爺狡猾一笑:「吃完了啊。」

    沈冷出去看了看自己那碗麵,看似尋常,用筷子往下翻了翻果然又翻到了一顆荷包蛋,他端著碗進屋,茶爺一瞪眼,沈冷就只好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麵。

    茶爺喝了一口水:「荷包與荷包蛋,哪個好?」

    沈冷也噎著了。

    沈先生看著窗外嘆道:「大事我們左右不了,那就做好自己的事,總不能有些人想我們死我們就把脖子伸出去,急著站隊的人總是會付出代價的......冷子,你見過白尚年嗎?」

    「沒見過。」

    「我見過。」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面相不好,早死的那種。」

    與此同時,在距離安陽郡萬里之遙的北疆邊城,孟長安帶著斥候隊伍第八次進入黑武境內歸來,因為已經升任了將軍所以調離盧蘭,如今駐守安城。

    安城是封硯台被廢棄之後新建的邊城,這裡頗繁華,安城一千二百名邊軍是他的了,除此之外大將軍鐵流黎從整個北疆鐵騎之中精選出來一個標營的人交給孟長安訓練,大將軍說自己不會插手不聞不問,孟長安想怎麼練兵就怎麼練兵。

    回到安城之後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孟長安連甲冑都沒卸,去了上次和沈冷吃飯的那家酒樓,頭髮已經花白的掌櫃看到孟長安進來之後笑起來,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一樣欣慰。

    「將軍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想喝酒。」

    孟長安在大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此時酒樓才開門,遠遠沒到午飯的時間所以只有他一個客人。

    掌櫃的親手做了幾樣小菜端上來,拎了一壺酒坐在孟長安對面:「以後早上還是少喝酒,郎中說肝主排毒早上喝酒會傷肝。」

    孟長安嗯了一聲,將酒壺拿起來倒了一杯,沒喝,灑在地上。

    掌櫃的臉色一變,瞬間心口有些發緊。

    第二杯酒孟長安一飲而盡,依然是烈酒一杯封喉,依然是那般辛辣火熱,一杯酒下去整個肚子裡都好像燒起來一樣,那天夜裡弟兄們就是被這酒放倒了的。

    「這酒名字其實還有個意思。」

    掌櫃的沉默了好久,苦笑著說道:「一杯封喉......一杯封候,從軍的人哪個不希望自己封候拜將青史留名,我以前逢人便說喝了這一杯封喉以後就一定能做個萬戶侯,他們都笑,都說我是胡說八道,可是喝酒的時候一個個都帶了些虔誠......」

    他抬手拍了拍孟長安的肩膀:「總是會有人先走一步,是因為上天垂憐讓他們早點歇歇。」

    孟長安坐在那,眼睛微微發紅。

    「這是第八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倒酒,喝酒,倒酒,喝酒,動作有些機械。

    掌櫃的知道早上喝酒傷肝,卻沒有再勸什麼,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靜靜的看著他。

    一壺酒喝完,孟長安趴伏在桌子上像是累壞了一閉眼就能睡著,可是肩膀卻在微微發顫,臉壓著的那條胳膊上衣袖似乎濕了一片。

    良久,孟長安坐直了身子深呼吸,起身準備離開。

    他從懷裡拽出來一個帶血的錢袋放在桌子上,邁步往外走。

    「將軍,用不了這麼多的。」

    「我有幾個兄弟前陣子在你這吃飯賒了賬,臨死之前我問他們還有什麼事放不下,有個兄弟對我說欠了你的錢一直沒來得及給,一定要還,咱們當兵的不能無信。」

    掌櫃的臉色發白,低著頭看著桌上那錢袋,忽然嗷的一聲哭了出來,手顫抖著想去觸碰那錢袋,卻不敢捧起來,兩鬢的白髮都揉進了眼睛裡,好疼。

    孟長安走出酒樓抬頭看了看刺眼的陽光,刺的他流了眼淚。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3 17:42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

    癸巳在本地人眼裡就是個怪人,雖然他才開始上工第一天,因為他明確對僱主說明自己每天只干半天活,但保證比別的挑夫不少幹,冬天正是生意淡季所以僱主也沒多在意,只是沒有想到癸巳居然真的半天運了別人一天才能運的量,吃過午飯就要告辭離去。

    僱主很開心遇到這樣的苦力,只給半天工錢還省了一頓晚飯,運貨量卻不少,心情就跟撿到了金元寶一樣,特意交代癸巳不要去別的綢緞店舖,自己可以多照顧他一些,癸巳回答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多久,多一句話都沒有就離開了商舖。

    吃過午飯之後癸巳開始打聽關於沈冷的消息,漸漸發現沈冷居然是個名人,想打聽出沈冷的住所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別說水師附近,便是整個安陽郡沈冷這個名字也已足夠響亮,已經被譽為傳奇。

    沒多久癸巳就到了魏村,在村口和一位抽旱菸的老人閒聊,孤獨且無聊的老人喜歡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這種願意聽他多說話的陌生人。

    於是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沈冷住在哪兒癸巳就打聽的一清二楚,可他不敢貿然找上門,因為他知道沈冷絕對不是自己對手下人說的那種毛頭小子。

    能這麼快就被提拔為正五品將軍,怎麼可能是無能之輩。

    「沈將軍每次特假都會回我們魏村住四天,前幾天回來的時候我見著他了,算算看明天就要回水師去,我每天都在這村口坐著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到,不出意外的話沈將軍明天一早就要出村。」

    「明天麼?」

    癸巳有些緊張,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找到沈冷,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手心裡變得潮濕起來。

    「沈將軍是不是特別厲害?」

    「那是自然,這南平江上的水匪聽到沈將軍的名字都能嚇尿了褲子,傳聞說南邊海疆之外的求立人窮凶極惡人如黑猿茹毛飲血,還不是被咱們沈將軍南下一次打的哭爹喊娘。」

    孤獨老人多半都喜歡炫耀自己的淵博,也只是為了排解寂寞。

    「這樣啊......」

    癸巳又問:「沈將軍武藝很了不得咯。」

    「那當然,我可是親眼見過沈將軍殺水匪的,一個人殺了七八個......不是,殺了幾十個。」

    「老伯,你整日坐在村口怎麼能看到他殺水匪?」

    「我......反正是看到過。」

    癸巳往四周看了看,出了村有一條小路要走大概二三里,左邊是一片荒草地,寬處有一里窄處幾十米,順著南平江河道蜿蜒,走二三里之外便上官道直達水師。

    小路右邊出了村便是一片林子,並不茂密,前些年水師建造營寨附近大樹都被砍了去,只剩下一下不成材的小樹,不過藏身也夠了。

    癸巳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回到那孤寂老人身上:「老伯,沈將軍一般什麼時候回水師?出村天亮沒有?」

    「不會等到天亮的,我每次都能看到他。」

    「為什麼?」

    「我一個人在家裡也無聊,歲數大了睡的晚醒的早,醒了之後家裡反而冷清,縮在這看江上日出還覺得暖和些。」

    老人笑了笑,笑容發苦。

    癸巳站起來:「謝謝老伯,你歇著吧,晚些時候我過來陪你。」

    老人看著癸巳離開,心說年輕人都喜歡撒謊,自己兒子兒媳也每次都說會經常回來,還不是整月整月見不到人。

    只是沒想到大概一個半時辰之後癸巳真的回來了,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裹,手裡還拎著一隻燒雞一些小菜兩壺酒。

    癸巳把包裹放在身邊打開包著燒雞的油紙,遞給老人一壺酒:「咱爺倆喝兩杯。」

    老人立刻來了精神,他並不窮苦,兒子兒媳每次回來放下的銀子都不算少,吃食上不會發愁,可自己喝酒和有人陪著喝酒是兩種感覺。

    燒雞滋味一般,下酒不如花生米。

    幸好也有花生米。

    兩個人用燒雞花生米和月色佐酒,喝光了兩壺,老人有些暈乎乎覺得滿足,於是邀請癸巳去自己家裡睡覺,外鄉人來這怕是也沒什麼地方落腳。

    癸巳搖頭看著月亮說:「今晚就不睡了,以後或許會睡很久。」

    他從包裹裡翻出來一個布包放在老人常坐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若還出來看日出,幫我把這個東西給沈將軍,我也想從軍。」

    老人心說怪不得,原來是指望我走後門,不過也好,總不能白喝了人家一壺酒。

    他哦了一聲扶著牆起來,拄著枴杖慢悠悠顫巍巍回自己家去,卻忘了問問為什麼不現在就把東西給我?

    癸巳一個人坐在村口看著月亮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夜已經很深,哪怕江南道不似北方那般嚴寒,這冬天的夜裡也一樣冷的熬不住,癸巳搓了搓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拎著包裹站起來往小路那邊走,此時此刻他覺得這江邊景色也不錯,還有心情仔細看了看哪邊位置更好些,插一塊木牌做墓碑挺好,可是誰為自己插牌?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老人醒來,覺得自己昨夜裡好像答應了別人什麼事似的,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披上厚衣服拄著枴杖出門,在村口自己經常坐著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個布包,心說那外鄉人心真大,也不怕丟了。

    他靠坐在房子院牆上將布包抱在懷裡,兩隻手揣進衣袖看著江岸那邊,算計著應該過不了多久江面就會開始發紅,哪怕是冬天也一樣可以看到日出江花紅勝火。

    他忽然想到自己可別誤了事,因為那一壺酒的緣故比往日醒的似乎晚了些,怕是沈將軍已經出了村,於是覺得懷裡抱著的那布包都變得稍顯沉重起來。

    就在這時候聽到兩個人說笑的聲音,雖然離著還遠老人也能聽出來一個是沈將軍另外一個是那姓陳的小夥子,似乎是沈將軍的好兄弟。

    「安伯,下次別這麼早出來了,冬天了,年紀大了血脈流動的慢容易出問題,躲在暖和被窩裡多躺一會兒,起來後活動活動再出門。」

    老人聽到沈冷的聲音,覺得心裡暖了起來:「沈將軍早啊,你可不懂我們這些老傢伙,被窩裡其實不暖和。」

    陳冉笑道:「安伯,你老人家這是人老心不老啊,被窩裡不暖和是不是差一個人啊,軟玉溫香的那種。」

    「陳團率,你這話說的,你安伯有心無力咯。」

    沈冷在陳冉屁股上輕踢一腳:「沒大沒小。」

    陳冉笑著跳開:「是安伯顯年輕我每次都覺得安伯比我還年輕呢。」

    老人笑的前仰後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不少。

    「沈將軍,有人讓我把這個東西給你,是個外鄉人......他說也想從軍,估計著是不好自己過去給你送禮,跟我打聽你來著所以托我把東西給你。」

    沈冷看了一眼那布包:「他叫什麼?」

    「叫什麼?」

    老人一怔:「忘問了。」

    沈冷一把將布包拿過來扔向遠處,就在這時候一支弩箭朝著沈冷激射過來,沈冷向後一退的同時推開陳冉:「把安伯送回家!」

    第二支弩箭很快就來了,這次是奔著那布包去的,沈冷距離布包有幾米遠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箭射中,砰地一聲布包炸開,裡面無數粉末飛揚出來。

    沈冷立刻撕掉一截衣服把口鼻矇住,可已經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鑽進鼻子裡。

    「什麼味道。」

    陳冉剛把安伯背起來,身子搖晃了幾下往前撲倒。

    沈冷皺眉,從背後將黑線刀抽了出來。

    第三支弩箭射過來,沈冷一刀將弩箭劈開的同時也看清了弩箭來的方向,於是向前衝出去,剛邁步第四支箭到了,射在安伯經常坐的那個位置旁邊,那地方土被翻過,下面埋了東西。

    砰地一聲,又是有什麼炸開,粉末爆發出來,沈冷只覺得腦袋裡眩暈了一下。

    手裡的黑線刀變得越發沉重,竟是有幾分提不動的感覺。

    嗖嗖嗖嗖嗖......這次是五箭連發,弩箭極為精準,一箭奔沈冷咽喉,一箭奔臉上,一箭奔心口,還有兩箭似乎逼著沈冷只能往一個方向躲。

    沈冷腳下一點往側面掠出去,五支弩箭釘在地上,沈冷落地的時候覺得腳下一空,雖然腦袋裡越來越昏沉可還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將小獵刀的刀鞘抽出來按了一下,鐵爪彈出去抓住不遠處一棵樹沈冷借力跳開,腳下是一個挖出來的陷阱,上面鋪了薄薄的一層土和野草。

    天色還沒亮,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二十幾米外的樹上,癸巳微微皺眉,這般都沒能把沈冷幹掉出乎他預料,步驟都在他的預測之中,他本就是最擅長用這些手段殺人的人,跟著裴嘯這些年雖然都很少用到,可當初在江湖上的每一天都沒有忘記。

    沈冷借助刀鞘跳出陷阱,還沒落地一支鐵羽箭已經射了過來,不是弩箭,更快更重更陰狠,沈冷這種狀態下似乎已經不可能避得開。

    沈冷確實反應慢了許多,他只能勉強把黑線刀抬起來擋在自己胸口,鐵羽箭噹的一聲射在黑線刀上,巨大的力度將沈冷震的往後跌倒。

    沈冷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第二支鐵羽箭飛來,他往旁邊翻了一下,鐵羽箭噗的一聲戳進土地裡,撿起來的泥土打在沈冷臉上有些疼。

    泥土中還夾雜著一顆很小卻稍顯鋒利的石子,在沈冷的額頭上劃出來一條淺淺的血痕。

    沈冷想扶著地面站起來,可是身上越來越乏力,眼皮也越來越重。

    他依稀看到有個黑衣人從不遠處的樹上跳下來,拎著一把刀快步朝自己這邊過來,然後視線就變得更加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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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