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75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3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長安夜

    何奎吩咐手下人說儘量別打孟長安的嘴,還要留著一張好嘴讓孟長安把裴嘯的死因說的清楚,他手下人還沒說話,孟長安回答了一個好字。

    孟長安的鄰居在家裡看著那一口袋的鍋碗瓢盆覺得有些奇怪,哪有送禮送這些東西的,思前想後還是打算來問問,於是讓妻子準備了一些自家做的點心,拎著食盒到門口敲門,左敲右敲都沒人理會,剛要走就聽到砰地一聲,像是什麼重物摔在地上。

    他喊了一聲有人嗎,沒人回答。

    若是他看到院子裡的人會更奇怪,那凶殘卻都壓著嗓子的打鬥,東疆來的刀兵不管怎麼打都不出聲,因為他們不敢出聲,誰曉得孟長安也不出聲,這就有些不合常理。

    鄰居從門縫往裡看,看到了刀光劍影,於是嚇得扔了點心掉頭就跑。

    長安府的捕快來得很快,為首的人先是側耳聽了聽沒什麼動靜,然後動手敲門,門吱呀一聲從裡邊開了,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的孟長安站在那,臉色平靜。

    「你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

    捕快的話還沒問完就嗷的叫了一聲,向後跳出去的時候刀已經抽了出來:「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院子裡倒著六七個人渾身是血,偏偏每個人的臉上都乾淨的很,沒一絲血跡,何奎說不要打嘴的時候孟長安笑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樣真的不錯,留人留嘴,陛下才能知道這些人從哪兒來。

    孟長安面無表情的把腰上掛著的鐵牌摘下來扔給那捕快,捕快接住看了看,然後連忙將刀子收了回去:「原來是將軍大人......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回去吧,這事你們長安府管不了。」

    那捕快畢恭畢敬的把鐵牌送回來,雙手呈遞,孟長安將鐵牌掛回腰畔就要關門,捕快臉色尷尬,但涉及到了軍人還是位將軍,這事他真管不了,只好抱拳後退。

    孟長安將要關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什麼,問他鄰居:「家裡有沒有車?」

    「有一輛獨輪小車,將軍可是要用?」

    「勞煩幫我推倒院子裡,謝謝。」

    鄰居連忙過去把自家的獨輪小車推來,放好之後順便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幾個傢伙,嚇得一咧嘴......可真慘啊,居然被打成了這樣。

    孟長安把院門關好,蹲在何奎身邊說道:「你們東疆大將軍裴亭山也真是自負,派幾個你們這樣的人來就要殺我......本不知道這事如何做的更大些,你們自己上門是天予的禮物,天予不取是要遭天譴的。」

    何奎冷笑:「你把大將軍想的太輕了,就算我們技不如人被你擒了,你真的以為此事會涉及到大將軍?我們這些人都是鐵打的漢子,你可以試試,不管是送到刑部還是廷尉府,能從我們嘴裡說出大將軍三個字,算你贏。」

    「我本就已經贏了,何須用你算我贏。」

    孟長安把何奎提起來扔在獨輪小車上,其他人一個一個堆上去,用繩子死死的綁住,推車出門的樣子略顯笨拙,這獨輪車想要推好本就不容易,他先開始靠的是蠻力,之後便逐漸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一輛小車裝上六七個人連前邊的路都看不到,孟長安出了六部巷就轉過來拉著走,獨輪車拉著走平衡更不好掌握。

    此時此刻天還沒有完全黑,暮光依然那般昏黃可能讓人看得清楚這人世間。

    刑部尚書閆舉綱才處理好了公務事準備回家,外面手下一個員外郎快步跑進來,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大人不好了!」

    「大人好的很!」

    閆舉綱瞪了他一眼:「以後再讓我聽到大人不好了這幾個字,我就讓人掌你的嘴。」

    那員外郎本就嚇得臉色發白,被閆舉綱斥責之後臉色更加難看,小心翼翼的壓著自己的喘息:「衙門外面有人推了一輛小車來,上面裝著六七個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廷尉府的,而推人來的那個自稱是北疆邊軍正五品勇毅將軍孟長安。」

    「啊?!」

    閆舉綱瞬間覺得頭大無比,前一個讓他如此頭大的也是軍中人,也是正五品勇毅將軍。

    「到底什麼事?!」

    「屬下不知道啊,問那孟將軍他什麼都不說,只是把那幾個被打慘了的人一字排開擺在咱們刑部大門口,他一個人抱著刀席地盤膝而坐,誰也不許靠近,誰也不許動那幾個人。」

    「孟長安說什麼了?」

    「說是......讓去領人,誰派去的那幾個人,誰來領。」

    「到底他媽的出了什麼事啊!」

    閆舉綱這樣的文人都忍不住罵了街,大步朝著刑部外面去了。

    刑部大門口大街上,孟長安像是個擺攤的,面前一字排開六七個半死不活的傢伙,每個人都被挑斷了雙腳加左手只留右臂完好但卻摘了,下巴也已經都摘掉,想咬舌都不能。

    他就在大街上盤膝而坐,懷裡抱著他的黑線刀。

    「孟將軍,這是出了什麼事?」

    閆舉綱出來之後看到那場面腦子裡就炸了,再蠢也大概猜出來怎麼回事,更可怕的是那幾個王八蛋身上居然穿著廷尉府的官服,廷尉府雖然他也管不動,可畢竟還算隸屬刑部,這事......要翻天倒海啊。

    多年官場生涯讓閆舉綱無比的敏銳,他立刻就吩咐人把大街兩側封住不許任何人靠近,本想下令把那幾個殺手抬進衙門裡去,看了看孟長安那懷裡的刀,這話硬實沒敢說出來。

    「恕末將現在不能給大人行禮,末將卑微不能上達天聽,還得勞煩大人替我跟陛下說一聲,有人要殺孟長安,在長安城裡,天子腳下。」

    孟長安坐在那,看起來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這樣多不好,太難看了,百姓們看了會怎麼說?」

    閆舉綱沉下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今日給你一個保證,我會親自督查此事絕對給你一個公道,你這樣陛下的臉面也不好看,把人抬進去我親自審問如何?」

    「大人怕是給不了我保證,大人是正三品尚書,品級不夠。」

    「孟長安,你太放肆了!」

    「大人進宮去吧。」

    「來人,把這些人都給我抬進衙門裡!」

    閆舉綱紅著眼睛吩咐了一聲,怒視孟長安。

    噹的一聲,孟長安的刀戳在地上:「我在北疆的時候殺人從無顧忌,因為我殺的都是大寧的敵人,我本以為大寧的敵人都在大寧之外,沒想到大寧之內也有且更凶惡,既然同是大寧的敵人我殺人便不留餘力,今日想我死者可上來,且看看我的刀斬不斬的掉你們大好頭顱!」

    這一聲後,誰敢上前?

    幾位廷尉府的千辦幾乎同時從裡面走出來,自然認得那是廷尉府的衣服,互相問了問,可廷尉府里根本就沒有派人出去找孟長安,那幾位千辦頓時臉色也變了。

    「廷尉何在!」

    一個千辦大聲喊了一句,幾十個隨行出來的廷尉肅然應了一聲:「在!」

    「護住孟將軍,誰也不許碰這些假冒我廷尉府的兇徒,今日有動這些人者,廷尉府的刀也不留情。」

    幾個千辦站在孟長安身後,其中一人對孟長安說道:「將軍,今日之事廷尉府和將軍同求一個公道,不然的話,廷尉府身上這被人潑的髒水怕是也不好洗不掉。」

    孟長安微微頷首,嘴角帶笑。

    閆舉綱暴怒:「你們想幹什麼!」

    一千辦傲然道:「都廷尉大人說過,如果廷尉府都不乾淨了,那麼便是世上污濁橫流擋無可擋而廷尉府的人已經盡死,這些人不是廷尉府的人,若不查出來什麼來路,我們沒辦法面對都廷尉大人,大人南下把廷尉府交給我們幾個打理,我們得讓廷尉府一直幹乾淨淨。」

    閆舉綱心裡一聲悲鳴,你們這群白痴,鬧這麼大......你們知道什麼後果嗎?

    半個時辰後,皇宮肆茅齋裡陛下摔了茶杯。

    「查!」

    老院長忍不住勸道:「還沒到那時候,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壞了大局。」

    皇帝眼神一凜:「朕給出去的臉,朕也可以打過去。」

    他將肆茅齋的房門拉開:「傳澹台袁術進宮!」

    又半個時辰之後,禁軍動。

    兩千身穿鐵甲的禁軍出大營,封鎖了六部巷封鎖了刑部外大街,任何人不許隨意進出,皇帝有明旨下來,誰敢隨便亂動就當場格殺。

    四個廷尉府的千辦被同時傳入了肆茅齋,他們四個進來的時候非但看到了平日裡以他們的級別不能輕易見到的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雁塔書院老院長,連閉門多日的大學士沐昭桐都在。

    「查!」

    沐昭桐臉色肅然道:「一定要查,一查到底。」

    他心裡卻幾乎笑開了花,這個節骨眼上裴亭山自己冒出來替他分擔壓力,這是求都求不來的機會,趁機要是廢掉裴亭山,就等同於廢掉了陛下的一條臂膀。

    「孟長安呢?」

    皇帝問。

    一位千辦垂首回答:「稟陛下,他還在刑部門口坐著。」

    「讓他坐著,查到一個帶過去一個,朕也過去!」

    皇帝臉色冷的嚇人,多少年了皇帝沒有生過這麼大的氣,沐昭桐看到皇帝的臉心裡的竊喜都被嚇的煙消雲散,他忽然驚醒,自己是不是已經太久太久都不記得皇帝動怒是什麼樣子了?

    「剛剛為國立功的將軍居然在朕的京城裡被人行刺,朕若是不給他一個交代,對不起在北疆風雪裡為朕守國門的那些錚錚鐵骨!」

    皇帝大步往外走:「都跟著朕,朕想看看長安城的夜到底黑不黑!」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3
第一百五十章 涼

    夜該來還是會來,長安城該黑還是會黑,可是刑部外面大街上燈火通明,火把一個連著一個猶如兩條火龍,身穿鐵甲的禁軍把這附近全都封鎖,本來守街的刑部差役都被驅趕著回到刑部衙門裡誰也不許隨便出來。

    皇帝坐在刑部衙門門口,就坐在台階上,下面人抬過來的椅子被他一腳踢飛。

    這一刻人們才恍然醒悟過來,陛下骨子裡是個軍人。

    從大寧立國開始算起,也沒有第二位皇子如陛下年少時候那樣十六歲就一頭紮進軍營裡,別的皇子還在嬉戲打鬧肆意玩耍他已經縱馬彎弓,十八歲就帶兵去北疆,那是何等的鋒芒畢露?

    一腳踹飛了椅子顯然不太端莊,陛下畢竟要有陛下的樣子,然後陛下不在乎,誰還敢在乎。

    衙門口的台階冷的很,畢竟已是冬夜,有人試圖請陛下好歹在屁股底下墊一個棉墊,陛下一眼就給瞪了回去。

    孟長安自然不能再坐著了,行禮,肅立,刀也不得不交給大內侍衛。

    「你們四個過去認人,可有一個是你們廷尉府的人。」

    陛下吩咐了,那四個千辦連忙過去又認真看了一遍,其實早就已經看過,這些身穿廷尉府官服的傢伙不可能是廷尉府的人。

    「沒有。」

    「先把他們的衣服給朕扒下來,他們褻瀆了朕給這身衣服的莊嚴。」

    那四個千辦親自動手將官服扒下來,然後肅立一側。

    老院長蹲在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陛下,這事還是得適可而止。」

    皇帝看向孟長安,伸手一指:「朕說了不算,他說了算,什麼時候孟長安說夠了那就夠了。」

    不多時,有官員快步過來:「陛下,刑部倉庫那邊清點發現少了七件廷尉府的官服,本是要前兩日發下去的,都廷尉大人帶著人南下所以就耽擱了。」

    「那庫房歸誰管?」

    「是是......是微臣。」

    幾個小吏被帶過來跪在皇帝面前,為首的那個也不過是個七品小官,他跪在那渾身都在發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因為胳膊抖的太厲害竟是失力趴了下去,臉硬砸在地面上,又硬撐著支起來身子,臉上的土都不敢去抹一抹。

    「你可是被人收買了?」

    皇帝問。

    「微臣,微臣沒有啊陛下,微臣也不知道那幾個兇徒怎麼會偷走了刑部庫房裡的衣服。」

    「那是你的職責,你以為不知道就無罪?」

    皇帝指了指那人身後跪著的一個小吏:「你可知道?」

    那人磕頭入搗蒜:「回陛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殺。」

    皇帝一擺手。

    兩個大內侍衛過去架著那小吏拖到孟長安不遠處,一個按著肩膀一個抽刀,噗的一聲,人頭滾出去,血噴灑一地。

    皇帝又問:「現在誰知道了?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其中一個小吏哭著說:「回陛下,是他,他前兩日說是把庫房鑰匙丟了,帶了一個鎖匠來重新換了大鎖,還分給我們每人二十兩銀子讓我們別說出去,微臣後來清點過發現少了衣服,但......但沒敢說。」

    他指的正是跪在最前邊那人,聽到這句話嚇得再次趴了下去,起都起不來了。

    「你帶的人,可在那邊七個人之中?」

    「在......在的。」

    「是哪個?去指給朕。」

    那小官爬著往前走,指了指何奎:「是他......但是,但是微臣真的不知道他用那衣服去做什麼啊,兵部主簿梁程把他介紹給微臣的,說是一輩子最想做的就是廷尉府的廷尉,想穿那身衣服體會一下,給了臣五百兩銀子,只說是試穿一下啊陛下,他們騙了微臣,微臣帶他進去後他就帶走了幾件衣服,微臣也阻攔了,他威脅微臣說若是喊了人來微臣也是死罪難逃。」

    「你以為這樣死罪可逃?」

    皇帝擺手:「殺。」

    那幾個小吏都被拉起來,拖拽著到了孟長安身前,一刀刀落下去,一顆顆人頭滾下來,孟長安站在那依然面無表情。

    老院長朝著孟長安搖了搖頭,孟長安卻視而不見,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莫說老院長,連那幾顆人頭看都沒有看一眼。

    「把兵部主簿梁程帶來。」

    皇帝發話,立刻就有人分開人群衝了出去。

    老院長在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這事最終也到不了裴亭山那,那幾個人自己認了罪,只說他們是裴嘯的朋友,裴亭山完全可以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陛下安排了那麼久,不能急於一時啊。」

    見皇帝沒表示,老院長繼續說道:「現在白尚年那件事還按著,白家尚且還沒有定罪,若是再把裴亭山牽扯出來,兩件事加起來太大,大的會讓人有機可乘......東疆還是得穩一穩,白家那邊的事,也一樣可以被甩脫,白尚年自始至終都沒有親自和竇懷楠接觸過,查罪最多查到他手下人,最多也就是他一人死......這事也一樣,最多也就是死幾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皇帝淡淡的說道:「但是朕不能讓朕的人寒了心。」

    老院長再一次看向孟長安,心說你個魯莽的東西難道還真的讓陛下在這坐一夜?

    孟長安依然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站在那。

    半個時辰之後已經快要嚇死了的兵部主簿梁程被人架了過來,扔在地上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了。

    「是長安驛的驛丞高從找微臣的,微臣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啊,只是拿了高從一些銀子,吃了他兩次酒,微臣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陛下。」

    「殺。」

    皇帝只說了一個字。

    老院長忽然反應過來,陛下查一人殺一人,這本身就是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不然這些人完全可以留著細細的查,以廷尉府的手段最終不可能一無所獲,陛下就是要把陣仗搞出來,大的能嚇死人,卻不會真的涉及到東疆那個莽夫。

    沒多久長安驛的驛丞高從被帶來,這人五十歲左右頭髮已經花白,臉上刀削斧鑿一樣棱角分明,被帶來的時候居然很平靜,似乎並不害怕,和之前幾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陛下,是微臣安排的。」

    高從跪下來,上半身卻依然挺的筆直。

    「為什麼?」

    皇帝問。

    「微臣是裴嘯將軍舊部,後來受了傷不得不離開軍營,但裴曉將軍託人把微臣安排在長安驛做事,想讓微臣後半生安逸,微臣對裴將軍感激不盡,可正因為微臣在長安驛接觸到南來北往的大人們,聽人說起裴嘯將軍可能是被孟長安害死的,微臣就給當初在軍中的幾個舊友寫了一封信,便是他們幾個。」

    高從指了指何奎那些人:「他們也是裴嘯將軍舊部,都得過將軍恩惠。」

    皇帝臉色一直都沒有緩和下來,雖然這個高從是聰明人把事情都扛住了,可是這件事若就到高從這一個小小的長安驛驛丞為止,顯然還不足以打了東疆那莽夫的臉。

    「那幾個人現在何處任職?」

    皇帝問。

    高從一言不發,沉默片刻後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皇帝皺眉:「殺。」

    大內侍衛把人架過去,在孟長安面前剁了腦袋,直到此時孟長安才稍稍有些動容,因為他覺得這高從是一條漢子,雖然高從也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但值得尊敬。

    「陛下,夠了。」

    孟長安垂首。

    「夠了?」

    皇帝哼了一聲,指了指何奎那些人:「殺。」

    又是一片刀光起。

    到此為止似乎已經殺的不少了,只要是查出來涉案的人已經盡數伏誅,這案子到這一刻其實完全可以停住,老院長和刑部尚書閆舉綱都忍不住長長鬆了口氣,可是大學士沐昭桐的臉色顯然有些難看,他沒有想到皇帝搞出來這麼大的陣仗這就要停了,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所以沐昭桐上前一步,垂首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可能是這幾個人有能力安排的,幕後必然還有人指使,臣請陛下降旨,繼續查下去,往根源處去查,必然能查個水落石出。」

    皇帝點了點頭:「閣老說的對,朕沒打算不查。」

    老院長狠狠瞪了沐昭桐一眼,沐昭桐卻看都不看他。

    「臣以為,應該查查這些人的來歷,這些人進京一定有跡可循。」

    沐昭桐心裡冷笑,陛下啊,你把人都殺了這件事就想到此為止?

    皇帝嗯了一聲:「廷尉府。」

    那四個千辦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去查,查到誰都不要怕,是朕讓你們查的,這幾個人何時進的京城,誰放進來的,放進來的人和此事有無瓜葛都要查,查清楚來歷後就去他們來的地方查,看看背後還有沒有什麼人知情。」

    四個千辦同時跪下來:「臣遵旨。」

    皇帝看了沐昭桐一眼:「閣老身子好些了?」

    沐昭桐連忙低頭:「臣還是時時感到體虛力弱,精力也有些跟不上,總是一陣陣恍惚,今日在家裡又摔了一跤......」

    他剛要說但臣已經可以回內閣,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能不回內閣?回去了,才能讓這事越來越大。

    「那閣老就繼續在家休養,別急著回來,正因為朕離不開你所以你才必須好好的養病。」

    皇帝起身:「回宮。」

    多一個字的機會都沒給沐昭桐。

    「先生跟來,孟長安,你也跟來。」

    「是!」

    老院長和孟長安應了一聲,互相看了看,一個瞪一個裝作看不見。

    刑部尚書閆舉綱只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強撐了好一會兒了,此時陛下離開他再也撐不住,一屁股在台階上坐下來,才覺得這台階是真的很涼。

    夜風夜露,陛下就在這地方坐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天都要亮了。

    天亮了,會暖和起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7 19:47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好

    案子到了廷尉府還是陛下親口下旨,刑部尚書閆舉綱也沒有一丁點的辦法,哪怕都廷尉韓喚枝不在,他也不可能去直接給那四位千辦下命令。

    他知道這案子絕對不能查到深處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裴亭山要殺孟長安給裴嘯報仇,北疆那事雖然大將軍鐵流黎給出的說法是裴嘯為黑武人所殺,可這事疑點重重,裴亭山那麼在乎裴嘯不可能不派人去北疆查,從東疆到北疆萬里迢迢,那些人去了北疆再到長安,從時間上來推算倒是完全符合。

    也就是說這些東疆來的人已經在北疆查出來什麼,不然不會如此目標明確的直指孟長安。

    而陛下的反應很激烈,那是給所有人看的,孟長安如今就代表著陛下的臉面,誰動了他就等於在和陛下過不去,那陛下自然要跟這個人過不去。

    然而夜裡陛下的反應令人深思,查一個殺一個這顯然是在強制性的控制局面,大學士沐昭桐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偏偏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安的什麼心思閆舉綱好歹想想就能想明白,所以一陣陣的後怕。

    皇帝帶著老院長和孟長安回宮,大學士卻沒回家,就坐在閆舉綱對面,品著茶像是一點兒都不疲乏,天都已經要亮了,這老人怎麼如此能熬?

    「陛下既然要查,光靠著廷尉府也不夠,你也得讓手下動起來。」

    大學士把茶杯放下:「你身為刑部尚書,不能有負聖恩。」

    「嗯師。」

    閆舉綱深吸一口氣:「這案子不能繼續查,查了就會有損國體。」

    「哦?」

    大學士笑了笑:「你是在教我如何做官?」

    閆舉綱連忙垂首:「學生不敢,但......」

    沐昭桐一擺手:「若你還認我這個先生,那你就繼續查下去,往根源處查。」

    「學生不能查,而且學生還要進宮求見陛下,勸陛下這案子先放一放......四方大將軍本就不好制衡,若沒有穩妥的處置方案之前就直接查過去,怕是要出亂子。」

    「亂子?難不成裴亭山還敢反?」

    沐昭桐嘴角一勾:「反了,未嘗不是好事。」

    閆舉綱臉色一變:「嗯師這是什麼話?」

    「你看不懂?」

    沐昭桐忽然想試一試,試一試這個最尊敬自己的學生底線在何處,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應該看得出來陛下已經對裴亭山厭惡了,那般的莽夫把持一方軍權長久必成禍端,若趁此機會扳掉他,陛下也會心裡踏實下來。」

    「嗯師,學生知道恩師的想法,所以學生不敢去做。」

    沐昭桐倒是沒有想到閆舉綱如此直接,所以乾脆更直接起來:「既然你知道,那麼我就問你如何做這個選擇。」

    閆舉綱起來,雙手抱拳朝著沐昭桐深深一拜:「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對學生的恩情學生用不敢忘,學生能有今時今日之微末成就都是先生教導的結果,所以不管先生指點什麼學生都不會違背......先生是一輩子的先生,學生是一輩子的學生。」

    沐昭桐微笑點頭:「你清楚這些就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閆舉綱站直了身子肅然道:「但學生也是大寧的官員,是陛下的臣子,尊師之道學生不敢忘,忠君之事學生更不敢忘,先生不要再多說什麼了,剛才的話學生就當沒有聽到過,先生且先回去休息......學生給你安排車馬。」

    沐昭桐冷笑起來:「好好好,不愧是我教導出來的好學生,我很滿意你今日的表現,好,非常好。」

    他起身住著枴杖往外走:「既然學生給先生下了逐客令,這先生還得要臉只好走了,不過就不勞煩尚書大人安排車馬,我自己還能回家去,車馬我也有。」

    閆舉綱一臉的無奈煩惱,想送,沐昭桐瞪了他一眼,他腳步只好停下。

    他只是想不明白,先生是從什麼時候變了的?

    滿朝文武都知道大學士最得意的門生之一就是他,聞沐筱風死訊之後他也是第一個登門去安慰的,在他看來沐筱風便如自己的兄弟一般,大學士便如自己的父親,可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不知不覺間,這尊師便是站隊。

    於是更加苦惱起來。

    閆舉綱知道最終自己會被捲進什麼無法掙脫的漩渦裡,想到將來必將禍及妻兒老小,他在書房裡呆坐了一個時辰,看著窗外旭日初升終於下了決心,寫了一份辭呈奏摺派人送去內閣,然後把官服脫下來疊好放在書桌上,換了便衣回家,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但又有幾分輕鬆。

    他在請辭奏摺裡只說兇徒自刑部庫房裡盜走官服,收買刑部官員,他身為刑部尚書罪不可恕,無顏面對陛下面對同僚面對國法。

    沒想到的是,陛下的批覆居然回來的那麼快,他才到家沒多久吃了早飯陪夫人女兒聊了一會兒,回房間準備睡他個昏天暗地,剛躺下沒多久宮裡的內侍就把陛下親自批覆的奏摺送過來,閆舉綱打開奏摺看了看,陛下的批覆只七個字,兩行。

    第一行四個字:關你屁事。

    第二行三個字:滾回來。

    言辭激烈,可閆舉綱也看的暖了心,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一夜未眠,皇帝當然也一夜未眠。

    大學士沐昭桐今日的表現沒有出乎皇帝的預料,這種機會沐昭桐若是放過了那還是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學士?

    可沐昭桐的愚蠢在於,他始終覺得當今陛下和先帝李承遠差不多。

    「傳膳吧。」

    皇帝舒展了一下雙臂覺得肚子餓了,算算時間再過不了多一會兒就該早朝,一夜沒睡精神也有些疲乏,再餓著肚子去面對滿朝文武著實有些辛苦。

    皇帝曾經和老院長聊天的時候開玩笑說過,一個含辛茹苦的老父親勞作一天回家後最煩躁的,莫過於還要面對自己的敗家兒子......皇帝上朝,感覺那下面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都是自己敗家兒子。

    孟長安倒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畢竟是年輕人。

    老院長揉了揉眼睛:「陛下想讓裴亭山收斂些,就看廷尉府查到哪一步。」

    「哪一步也查不到。」

    皇帝嘆道:「你信不信,廷尉府的人若是進了東疆就都可能出意外?」

    老院長長嘆一聲,這種事,裴亭山不是做不出來。

    「明面上先查著吧,先把京城裡涉事的人都查一遍,東疆太遠,朕的京城裡蛀蟲老鼠都挖出來就是近在咫尺的事,不能不辦,朕想著以後各衛戰兵裡是該多個制約的人在,回頭想想怎麼把廷尉府職權增加一些,各衛戰兵有廷尉府常駐廷尉監督軍權。」

    「萬萬不可啊陛下。」

    老院長連忙說道:「此事一旦辦了,諸軍不穩,況且廷尉府的職權驟然大了起來,難免會橫生事端。」

    「朕也只是胡亂想想,不會著手去辦。」

    皇帝看向孟長安:「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北疆去嗎?那就回去吧,到了北疆軍中比在京城裡踏實些。」

    「謝陛下!」

    孟長安俯身一拜。

    「什麼時候走隨你自己的方便,若是你要看看京城裡查出來多少人就看一陣子再走。」

    「臣想明日就走。」

    「准了。」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走的時候別張揚,沒有人比朕更瞭解裴亭山,裴蠻子發了狠什麼事都幹的出來,你回去路上才是最不穩當的......朕會讓廷尉府黑騎護送,去你家裡動手的,絕非全部。」

    孟長安搖頭:「臣自己走就可以。」

    皇帝沉默片刻,正好內侍送進來早飯,皇帝一擺手:「先吃飯,什麼事都要往後靠靠,吃飯才是最重要的。」

    孟長安忽然發現原來陛下也有那麼多身不由己。

    這個世界,連皇帝都不能順心意。

    從皇宮回到自己的小院孟長安收拾了衣服,然後去兵部說了一聲告訴他們自己明天回北疆,從兵部出來後又去了雁塔書院,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出來。

    第二天天亮之後孟長安背著一個行囊牽著一匹馬出了書院,不緊不慢的走出長安城,上馬而去。

    從長安北門之一的順天門出來一路往北,到中午的時候在古北鎮歇腳吃飯,往東北方向走就要穿過燕山峽谷、,那是一條長有幾十里的峽谷,是長安城北邊的門戶,古往今來北邊蠻族幾次打入中原都沒有一次過得了燕山峽的,真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

    燕山峽兩側各有一座城關,分別稱為南燕門北燕門,守這城關的便是京畿道甲子營的精銳。

    禁軍很少出京城,甲子營在京畿道也被看做禁軍一樣,不管是裝備還是人員配置都是所有戰兵之中最好的,而且兵力最多。

    天黑之前孟長安過了南燕門,這峽谷裡景色極美多遊人駐留,所以這幾十里路上並不荒涼,隔不了多遠便會有客棧酒肆,兩側還有棧道上山,便是懸崖峭壁上也能憑欄觀景。

    孟長安喜歡這裡的環境,故意走的急了些只想到峽谷內尋客棧住下,將戰馬交給店小二拉去喂,他登梯上樓,這家客棧就在山坡上,二三樓仿若探出山崖的迎客松,住在靠外的這幾個房間向外遠望別有一番滋味。

    剛到二樓,孟長安回頭望樓下看了一眼,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年輕男人扛著一個長長的巨大的東西進來,那東西形狀很奇怪,蒙著白布,像是一口棺材。

    於是孟長安的眼睛眯了起來,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

    進門的年輕人恰好也抬頭看,看到孟長安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笑起來,心情一下子好了似的。

    「你好。」

    他擺手打了招呼。

    孟長安點頭:「你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7 19:48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替你殺


    燕山峽幾十里路上客棧不斷,這裡本就是出京城後最好的遊玩去處,爬山觀景吃野味亦可垂釣悠閒度日,哪怕是冬天這裡也遊人不斷,相對於清秀時候,很多人更喜歡這山裡冬天落雪時候的壯美。

    今年冬天還沒下過雪,不缺錢的人便會在這裡常住一陣子只等雪下來感受一下漫山遍野的銀裝素裹。

    進客棧的年輕人看起來二十七八歲正壯年,說不上英俊也沒什麼特別的氣質,相對來說反倒是他肩膀上扛著的那棺材似的東西更惹人注目。

    客棧老闆覺得晦氣,上來勸了勸說這東西太大隻能放在院子裡,別放進屋子裡,那年輕人倒也好說話,把東西放在門口不礙事的地方,還緊了緊上面蓋著的白布。

    孟長安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不僅僅是扛著棺材,還因為那塊白布上面竟是有北疆邊軍的標徽。

    那是北疆邊軍收屍用的裹尸布,都說出征在外的人戰死疆場馬革裹尸,哪裡有那麼多馬革。

    年輕人再次進門,點了不少酒菜還特意要了一大盤饅頭,這清冷的峽谷裡吃上熱乎乎的一盆燉菜配上兩個白乎乎熱騰騰的饅頭是最讓人暖和的,更何況他還要了整整一壇十斤酒。

    「勞煩你去請一下剛剛上樓的那位客人,問他願不願意與我同飲。」

    年輕人取了一個銀錠放在掌櫃的面前,看到銀子掌櫃的自然也就忘記了先前的不快,做生意哪裡會和銀子過不去,況且這麼一大錠銀子可有五十兩,別說買這一餐飯就是如此吃住一個月掌櫃的也樂意之極。

    孟長安剛躺在床上就被敲門聲催起來,掌櫃的客客氣氣的說了下面有人想請他喝酒的事,孟長安點頭應了一聲,還特意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下樓。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追上你。」

    年輕人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做了個請的手勢,孟長安入座也沒說話,拿起來一個饅頭先吃。

    年輕人似乎很欣賞孟長安這樣的態度,點頭讚許:「這才像是個邊軍的樣子,那些吃飯也帶著幾分扭捏娘娘腔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說完之後他也開始吃,兩個人風捲殘雲一樣猶如在搶食,沒多久一大盤白饅頭吃完,一大盆燉菜吃完,一罈酒也喝的差不多。

    年輕人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需要不需要休息一下?」

    孟長安點頭:「總得喝口水順順食。」

    「掌櫃的來一壺茶。」

    年輕人招手,掌櫃的早就已經準備好,忙不迭的親自送上來,特意用了這店裡最好的茶葉。

    「我不喜歡喝熱茶。」

    年輕人指了指茶壺:「給你要的。」

    孟長安謝意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喜歡。」

    「邊軍果然都是一個脾性,不管是北疆還是東疆。」

    年輕人終於想起來自己應該做個自我介紹:「我姓謝,叫謝無華,東疆來的。」

    孟長安嗯了一聲:「八刀將。」

    謝無華補充:「八刀將之末。」

    世人都知道東疆大將軍裴亭山麾下有八刀將,八個人都是他乾兒子,因為裴亭山早年間征戰受過一次重傷無法生育,所以才會那麼在乎裴嘯這個過繼子。

    「在長安裡你一直看著?」

    孟長安問。

    謝無華搖頭:「也不是,我帶了東西所以走的比何奎他們慢了些,本叮囑過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奈何他不聽話......所以他死的不可惜,不尊將令的軍人死的都不可惜,不過幸好我到的也不算太遲,城門關閉之前剛好進來了,還及時到了刑部衙門外面遠遠的看了你一眼。」

    孟長安看了看門外:「帶的東西就是那個?」

    「是啊,找到也挺不容易的。」

    他站起來:「忽然想著應該美美的睡上一覺再說,若你不急的話,明天請早?」

    孟長安嗯了一身:「你不急就好。」

    謝無華抱拳告辭上樓去了,孟長安又看了一眼門外那東西,心裡有幾分不喜,嘆了一聲何必,也起身回去睡覺,兩個人居然誰也沒有去防備什麼,倒下就睡,一直睡到大天亮。

    孟長安下樓的時候謝無華已經在樓下等著,桌子上擺著早飯,不精緻也不豐盛,這峽谷裡運送東西進來本就艱難,況且到了冬天能吃的蔬菜也就那幾樣,白米粥,饅頭,腐乳,每人一個煮雞蛋,還有一盤切的很碎的鹹菜。

    「請。」

    謝無華伸手,孟長安如昨夜那樣坐下就吃。

    一炷香之後兩個人已經在院子裡,謝無華歉然的笑了笑:「稍等我一會兒,總得讓少將軍看著。」

    於是他掀開那白布,白布下面居然真的是一口棺材。

    那裡面,便是裴嘯的屍體。

    怪不得他比何奎那些人走的慢,他帶著一口棺材從北疆到長安又怎麼可能走的快,想來這一路上他都與棺木為伴,這人的狠可見一斑。

    「義父說,帶回去少將軍的屍體和你的腦袋,差一樣我就不用回去了。」

    謝無華打開棺材從裡邊取出來一把刀,那是裴嘯的佩刀,上面還有幾個缺口。

    「你的刀呢?」

    他問孟長安。

    孟長安搖頭:「我用你的就好。」

    謝無華眼神一亮,然後上前一刀,他的刀法沒有任何的花哨,這便是正正經經明明白白的戰兵刀法,可是刀在他手裡更凶更狠更直接,東疆刀兵出身的人總是對刀多一分理解,那理解就叫做生死為伴。

    刀,就是他們的戰友同袍。

    孟長安最開始只能避而無還手的機會,那刀一旦開始劈砍就沒了罅隙一刀接一刀快的不可想像,一開始客棧裡的人還以為那兩人是在晨起練武,沒一會兒便聚集了一群人圍觀,有好事者還在那鼓掌叫好,一位吟遊詩人竟是激動起來,開始高聲朗誦。

    詩句之中,刀光炸起。

    就在這時候居然開始落雪,在客棧裡住了多日的遊人全都歡呼起來,燕山雪峽被稱為大寧十大美景之一,當然也是因為借了京畿道的天子尊貴,可好看終究還是好看。

    謝無華的刀說不上好看,只是足夠凶,所以哪怕是那些圍觀的人看了一會兒也就看出來那根本不是對練,而是廝殺。

    半柱香之後,孟長安開始反擊,東疆刀兵的刀法他已經看了大概,出刀的角度很奇特讓人防不勝防,而且謝無華這個人是真的很強。

    這上天偏就是不公平,有些人勤學苦練一輩子也算不得登堂入室,而有些人多看幾眼便能記得大概,什麼尋常無奇的東西到了他手裡就變得厲害起來。

    這說的是謝無華,更是孟長安。

    噹的一聲,孟長安側身出拳精準的打在刀身上,那刀向外蕩了出去,握刀的手也往外蕩了出去......在那一瞬間孟長安向前疾衝,雙手抱住謝無華的腰迅速起身然後猛的往後一仰,謝無華的腦袋重重的戳在地上,嗓子裡擠出來一聲悶哼。

    孟長安後撤一步沒有繼續出手,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大大小小十幾個刀口,有的只劃破了衣服,有的也傷到了他,只是這些許小傷他自然也不在乎。

    「為什麼停了?」

    謝無華捂著自己的後腦想站起來,奈何這一擊太重,實在眩暈的厲害根本就站不起,只好蹲在地上,他不喜歡這樣蹲著,氣勢上輸的太多。

    孟長安轉身走到客棧門口台階那坐下來,也不管地上的落雪已有一指厚,北疆的邊軍哪裡會有一個把雪當回事的,這燕山峽雪景再怎麼好看比起北疆的冰雪皚皚來說也差的遠了。

    「你先去了北疆,從哪兒開始查的?」

    謝無華感覺自己一時半會應該是動不了,脖子縱然沒斷也好不到哪兒去,乾脆蹲在那繼續說話:「為什麼問這個?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盧蘭城守將郭雷鳴的親兵被我們收買,查到你也就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孟長安問:「除了我還查到誰了?」

    謝無華的臉色卻猛的一變:「除了你還有別人?」

    孟長安笑起來,格外暢然。

    他起身:「你還能不能打?」

    謝無華:「暫時不能。」

    「我能。」

    孟長安大步過去,謝無華臉色驟然一白,伸手想去抓那把黑線刀可手還在半空中孟長安的腳就到了,那隻手被一腳踢開,謝無華強忍著脖子上的疼往後翻出去避開孟長安第二腳,等站穩之後發現那把刀已經到了孟長安手裡。

    「我剛才說過,我用你的刀就好。」

    孟長安看著手裡的黑線刀搖頭:「你來的時候看來有必勝的把握,不然也不會把裴嘯挖出來讓他暴屍荒野,幸好有你陪著,你兩人不孤單。」

    然後遞步上刀,謝無華連續躲開四五刀,也有兩刀落在他身上,傷口可比孟長安身上的深且長。

    「你這般時候出手,怕是有些不磊落。」

    謝無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孟長安微微昂起下頜:「也是我打的,有什麼不磊落。」

    八刀將沒有一個酒囊飯袋,能被裴亭山瞧上眼當然就不會差,這八個人在東疆叱咤風雲,不管是謀略還是武藝都很強,奈何孟長安更強。

    十五息之後孟長安一刀剁在謝無華的肩膀上,這一刀連鎖骨都剁開了。

    謝無華臉色慘白,側頭看了看肩膀上的刀子苦笑起來:「怪不得裴嘯會死。」

    孟長安將刀從傷口裡抬起來橫著架在謝無華脖子上,刀口朝著脖子,謝無華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下刀快一些,也別不忍心殺我,不然我還會殺你,另外......不要把我和裴嘯埋一起,我也瞧不起他。」

    孟長安刀子掃過咽喉,謝無華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孟長安將刀子戳在謝無華屍體旁邊:「將來我替你殺了裴亭山。」

    謝無華嘴角一勾,睜著的眼睛緩緩閉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7 19:48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陰


    北疆。

    孟長安沒有回安城而是直接去了盧蘭,他自長安城雁塔書院結業後便是在盧蘭從軍,也是在盧蘭城的時候帶著斥候七次進入黑武人的國內,繪製了一份極詳細的地圖。

    所以對於孟長安來說,盧蘭城是他開始的地方,意義特殊。

    盧蘭城四品威揚將軍郭雷鳴是大將軍鐵流黎麾下愛將,雖然不及武新宇和海沙那般看重可也深得鐵流黎的欣賞,這個人說不上多有魄力,但做事足夠穩定,他在北疆多年靠的就是一個穩字。

    聽說孟長安來了,郭雷鳴親自迎接出營。

    哪知道孟長安見了他之後第一句話是:「請將軍召集親兵隊。」

    郭雷鳴不明所以,卻還是將自己的親兵隊集合起來,他問孟長安何事,孟長安只是搖頭不語,四品將軍的親兵隊人數不少,孟長安讓他們一字排開方便自己看清楚每個人的臉,也方便每一個人都看到他。

    孟長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翹起腿,刀戳在身邊凍土裡,就那麼看著,一遍一遍的看那些人。

    一炷香之後終於有人繃不住掉頭就跑,孟長安一聲嘆息。

    他其實倒是希望沒有人會這樣,謝無華是騙他的。

    郭雷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有人跑了立刻讓手下把那人擒住,那親兵跟了他也已經有幾年,還是他當年從老家帶出來的,郭雷鳴的父親和那這親兵的父親關係極好稱兄道弟,兩家只隔了一道院牆,不是這個老頭到對面喝酒,就是對面老頭來這邊蹭飯。

    「你做了什麼?」

    郭雷鳴問。

    孟長安起身,拎著自己的刀往外走,自始至終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牽了自己的戰馬翻身上去,回頭看了那親兵一眼,然後策馬而行。

    那親兵向後退了幾步,咬著牙抽出橫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是我出賣了孟將軍,我收了東疆來人的銀子,將軍你別罵我了,這不是罵兩句就能救我的罪,我跟你多年你已是將軍而我還是個兵,我知道自己比不得你也從無怨言,將軍待我足夠好不然也不會明知我沒什麼本事還把我留在身邊......我只是想著既然我不能頂盔摜甲,那我多攢些銀子,是我沒守住良心底線......將軍你莫動手,我自己來,別髒了你。」

    他一刀橫拉過去,切開了自己的咽喉。

    郭雷鳴站在那,呆若木雞。

    他忽然想起來,兄弟不久之前和自己聊起過,說將軍怕是今後沒時間回去贍養兩家老人,他這輩子能從軍已經心滿意足,將軍夢終究是一場空,所以他打算過一陣子就請他准許自己回去,家裡好歹有個漢子頂起來,老人都已經足夠老誰知道哪天就會不行了,沒個人披麻戴孝總是顯得淒涼,還說讓他安心帶兵狠狠打黑武人,他回去之後便是兩家人的兒子兩家人的頂樑柱,披麻戴孝也是兩家事。

    郭雷鳴嘴裡嘀咕了一句你該死,然後嚎啕大哭。

    孟長安什麼都沒說,也是因為知道那親兵和郭雷鳴的關係,他一言不發就走,是不想當著眾人的面讓郭雷鳴為難讓那人難堪。

    與此同時,平越道。

    莊雍帶著龐大的水師也到了施恩城,來了之後發現沈冷已經把各方面的事全都疏通所以心裡極滿意,沈冷說是竇懷楠的功勞,此人心中彷彿有一個賬本,明明白白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楚也不會錯亂,與地方的接觸溝通全是他一個人扛了。

    這便是為什麼沈冷在軍中那麼得人心,因為他不貪功。

    當天中午莊雍便去赴宴,平越道道府葉開泰戰兵將軍葉景天請客當然要去,莊雍本打算讓沈冷跟著,沈冷想到或許還會和那個石破當碰面,索性就拒絕了莊雍的好意。

    他倒不是怕了石破當,而是萬一在酒席上鬧起來,莊雍今天才到會顯得很沒有面子,他第一天和老友見面還是開開心心的好,畢竟他們都是當初陛下府裡的家臣。

    在營裡該練兵練兵,該休息休息,對求立人的這一戰什麼時候開始不是他說了算的,軍令都沒讓他直接到海疆而只是到施恩城,莊雍求穩的心思可見一斑。

    可沈冷想讓莊雍好好吃一頓飯,有人不想。

    算計著正是他們午間喝酒喝暢快的時候忽然有人來軍營,說是石破當將軍安排了野獵,特意請沈將軍過去看個熱鬧,南疆這個地方多豺狼虎豹,據說當地豪紳最喜歡看的便是抓一些野獸關在鬥獸場裡撕咬,越是血腥慘烈越是一片叫好聲。

    原來南越人對此事更為執迷,便是南越皇帝每年都要組織幾次鬥獸,如今還關在長安城裡的南越亡國皇帝楊玉曾經養了一頭黑豹一群土狼,還養了大象犀牛等物,皇宮裡甚至還專門開闢出來一大片地方作為獸園。

    野獵是鬥獸之中更殘酷更血腥刺激的一種,將一群餓壞了的野獸放進鬥獸場裡,把俘虜或是奴隸也放進去......傳聞石破當又抓了一批南越叛軍,估計著今日的野獵便是那些俘虜被當做了消遣。

    沈冷不喜歡這些,甚至厭惡。

    可他還是去了,他想看看石破當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施恩城是原南越國的都城,施恩城裡的鬥獸場就有七八處,最大的那一處當然是原南越皇家鬥獸場,吃過了午飯之後一群大人物便該上馬的上馬該上車的上車浩浩蕩蕩而來,石破當今日頗為得意,這般炫耀武力軍功的事他最喜歡,也想給莊雍一個震懾,讓他看看南疆狼猿是怎麼對待俘虜的。

    按理說莊雍南下石元雄也應該來見一面,可葉開泰派人去請,石元雄只說是軍務繁忙不肯來,其實便是懶得來,南疆狼猿大營駐地距離平越道道府也有千餘里,他才不會為了一個莊雍千里迢迢過來,倒是想著莊雍應該過去拜訪他才對。

    能讓兒子石破當來,石元雄覺得已經給足了莊雍面子。

    鬥獸場是個正方形的建築,牆足有三四米高,越往上越大猶如一個漏斗,至少有十幾排可容納上千人同時觀看,在位置最好的那地方是個巨大的包廂,曾經的南越國皇帝楊玉最喜歡坐在這品著美酒摟著美人看鬥獸。

    如今這位子,主坐上是平越道道府葉開泰,左邊是葉景天右邊是莊雍,石破當挨著莊雍坐,沈冷來的時候大人物們都已經落座,談笑聲一片。

    有人引領著沈冷到了他的位置,是距離鬥獸場最近的地方,最下面一排也是最直觀的一排,鬥獸場就在這一排下邊三四米處,看的最為真切當然也最刺激,顯然石破當就是想用這鬥獸的血腥場面來壓壓沈冷的傲氣。

    包廂那邊是一群二品三品的大員,沈冷再怎樣也不過正五品,在一道道府內,五品官實在是多的數不過來,被安排在稍顯偏僻的地方也說不出什麼。

    沈冷落座,王根棟坐在他身邊,古樂和陳冉一邊一個站在兩側,王根棟側身壓低聲音提醒沈冷今日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畢竟水師提督莊雍大人在,若是鬧出來什麼不愉快雙方面子都不好看。

    沈冷笑著點頭,哪裡是他想鬧什麼不愉快,是石破當不死心。

    就在這時候樂聲響起,一群身穿幾乎是透明紗裙的妙齡少女進入鬥獸場之中隨著樂聲翩然起舞,正是午後太陽很足,陽光灑在那些舞者身上看著有些反光,多了幾分仙意。

    隨著她們妙曼身姿的魅惑釋放出來,一輛一輛大車也從四個入口進入鬥獸場,大車上都是鐵籠,裡面裝著各種凶獸,一時之間場面變得怪異起來,鬥獸場中間位置幾十個少女還在那旋轉跳躍不停歇,四周已是一片野獸低鳴,有虎豹拍擊鐵籠,那些少女卻面不改色。

    一曲舞罷,這些輕紗少女緩緩退去,場間便只剩下野獸咆哮聲。

    葉開泰看了莊雍一眼見莊雍臉色不悅,他笑著說了幾句什麼,莊雍眉角這才稍稍舒緩開。

    石破當想聽清楚那兩人說了些什麼,奈何葉開泰聲音很低,他什麼都沒有聽到,莊雍那不歡喜的臉色他卻看的清楚,忍不住心裡冷笑。

    水師南下莊雍都沒有去主動拜會他父親南疆大將軍石元雄,這便是後生無禮,石破當自然要替他父親給莊雍一個下馬威。

    「諸位若是有興趣可靠近圍欄觀看,接下來要放出來的便是南疆叢林裡的野狼,這些畜生雖然看起來個頭不算大但兇猛的很,七八頭野狼就敢圍攻一頭大象,說起來這世上貪婪野蠻之物不過如此了。」

    石破當站起來說了幾句隨即一拍手,有人吹響牛角,有幾輛大車上的鐵籠子隨即被打開,一群灰黑色的野狼從籠子裡躥了出去,在鬥獸場裡來回奔跑朝著上面的人群發出嘶吼。

    「把俘虜放進去!」

    石破噹一聲令下。

    他笑著看向莊雍:「提督大人,這些俘虜是我前兩日追擊一夥南越叛軍所抓,這些如今還敢抵抗大寧天威的叛軍最是冥頑不靈,喂了野狼才是他們應得的下場,只有如此震懾,那些還心存反念的傢伙才會怕。」

    另外幾輛大車的鐵籠也被打開,衣衫不整的南越叛軍被驅趕下車,他們手裡只有削尖了的木棒,一下車人群就自發的聚集在一起,顯然都怕到了極致。

    狼群開始圍攏過來,壓低身子往前走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那便是隨時都要發起攻擊的信號。

    沈冷他們也靠近圍欄,就在這時候不知道誰突然衝過來在沈冷背後狠狠推了一下,沈冷一個不穩從高台上翻了下去,頓時一片驚呼!

    莊雍猛的站了起來,眼睛瞬間血紅。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7 19:48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巧

    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下似乎又顯得極自然,沈冷就這般莫名其妙的從高台上掉了下去,下邊斗獸場裡上百頭南疆野狼已經露出了獠牙,在沈冷落地的那一瞬間視線全都轉移到了他這邊,場間焦點,莫過於此。

    沈冷落地之後也有些茫然,往四周看了看,遠處是一群狼和一群被嚇壞了的南越叛軍士兵。

    「把人給我救上來!」

    莊雍一聲嘶吼,哪裡還有儒將的風度。

    「哎呀。」

    石破當也喊了一聲:「這是誰掉下去了,怎麼這麼笨。」

    莊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衝到觀戰台邊緣,俯身往下看了看然後就愣了。

    沈冷站在下邊先是朝著那些叛軍士兵打了個招呼:「也在啊。」

    然後又朝著那些野狼打了個招呼:「吃了嗎?沒吃啊......」

    「給我上來!」

    莊雍朝著沈冷喊。

    沈冷往高台上看,正是太陽的方向所以有些刺眼,只覺得莊雍趴在那往下看著的時候身體周圍還被陽光灑了一層金邊還挺好看,就像是炸雞塊的那種金黃。

    若莊雍知道沈冷此時還想到這個,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沈冷苦笑:「將軍讓我上去,倒是給我扔根繩子之類的東西啊......」

    莊雍立刻回頭:「繩子呢,快給我找繩子來!」

    他帶來的人立刻就衝了出去,葉開泰也在吩咐人想辦法救人,唯獨石破當倒是一臉的輕鬆愜意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沈冷若是被野狼咬死了這純屬意外,既然是意外那麼上面追究起來還能怎麼樣?再者說,在平越道這個地方,水師的人想追究還能追究到什麼地步?

    就在這時候有幾隻野狼試探著朝著沈冷這邊過來,低著頭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狼壓低身子往前走的時候,距離撕咬已經沒有多遠。

    沈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背黑線刀並不在,因為今日這局攢的比較高端有道府有道丞有水師提督,兵器自然不能隨意帶進來,於是沈冷覺得不公平起來,那些野狼有牙為兵器,自己卻沒有兵器,這便是不公平。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也有牙,這個傢伙居然張開嘴朝著那些靠近過來的野狼呲了呲。

    狼應該是不怕的。

    隨著狼王的一聲嚎叫,野狼的眼睛都開始冒光,似乎是覺得這邊只有一個目標攻擊起來容易些,狼群開始朝著沈冷這邊轉移,一開始只是幾頭狼而已,短短片刻便有差不多二三十頭到了他這邊。

    沈冷覺得對面的難兄難弟們應該對自己說聲謝謝。

    「原來是沈將軍啊。」

    石破當在上面喊:「這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還掉下去了,你別急,我這就找人把你救上來,你自己先頂一頂。」

    莊雍回頭看向自己的親兵:「刀呢!」

    莊雍的親兵,葉開泰的護衛是帶了刀的,聽到莊雍的喊聲這才反應過來,幾個人將自己的橫刀抽出來往觀戰台邊緣跑,想把刀子扔下去給沈冷。

    沈冷指著那些野狼一邊往後退一邊說道:「我跟你們說別過分啊,一會兒我的刀就來了,你們現在跑還來得及......」

    砰!

    砰砰!

    沈冷身邊先後三聲悶響,地面上的灰塵也被震的飛揚起來。

    王根棟,古樂,陳冉三個人竟是從高台上直接跳了下來,之前準備把橫刀拋下來的人被他們三個攔住,三個人之前去找繩索沒有找到,此時見有了兵器便一人奪了一把,古樂動作更快搶了兩把,他用手碰了碰沈冷胳膊將橫刀遞過去,四個人四把刀,對面百頭狼。

    「這些畜生,來人,射了它們。」

    石破當在這時候喊了一聲,頓時讓所有人臉色一變,這個時候放箭?

    從四周冒出來一群士兵顯然早就佈置在這鬥獸場裡,手裡的連弩朝著那些野狼點射出去,野狼受了驚嚇開始後退了幾步,但野性很快就被逼發出來,狼王嗷嗚的叫了一聲,狼群開始發起進攻,不光是朝著沈冷他們四個進攻,那些南越叛軍當然也不會倖免。

    沈冷抽刀在手,臉上卻沒有一點擔憂,四個人手裡還有刀若是撐不住的話那豈不丟人。

    石破當看似要救人,可實則是為了讓狼群變得瘋狂起來,見到狼群開始衝擊他的人連弩反而停了下來,任由那些野狼往前撲咬。

    石破當看起來很開心,特別的開心,但這場面看起來極凶險他卻並沒有想真的以為能就這麼殺了沈冷,若沈冷這麼容易死了那又怎麼可能讓石破當吃過一次癟,葉開泰和葉景天的人很快就會上去,鬥獸場裡的士兵沒有連弩-弓箭但是鬥獸場外面佈置的士兵有,用不了多久就會到。

    以沈冷那個傢伙的身手若是如此簡單的被一群野狼幹掉了,連石破當都會覺得失望,當然失望歸失望,就這麼咬死了他也可以接受。

    那個傢伙,那夜江邊,那一腳。

    石破當現在閉上眼睛都是那令他羞惱的一幕,在那一瞬間他看不到沈冷的臉,他只能看到鞋底......可他想著,當時沈冷那一腳停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該是無比得意的吧,嘴角還會有一些不屑。

    更可氣的是,停在他面前那麼近的鞋底上居然還繡了一對鴨子。

    那對鴨子繡的可真醜。

    哪有人在鞋底上繡鴨子的,這本就是人神共憤的一件事,繡就繡吧,還那麼醜。

    若茶爺知道他這麼想的話,怕是想殺人。

    石破當只是要羞辱沈冷,只是讓沈冷不快活,那他就會快活起來。

    沈冷那一腳讓他意外也讓他意識到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所以他決定認真起來,不再把沈冷當做一個路人而是當做一個可以稱之為對手的人,這個世界是那麼的無趣,多一個可以和自己鬥起來的對手應該會變得有趣起來吧。

    石破當還覺得沈冷應該感激自己,畢竟自己把他當對手這是多大的一種恩賜。

    沈冷若是知道他這麼想,怕是也想要殺人。

    石破當饒有興致的看著沈冷他們四個人以一種行雲流水般的配合互相保護互相支援,一頭一頭野狼被斬殺,血腥味散發出來後那些野狼也逐漸發現這幾個傢伙不好對付,反而是後面看起來比較多的那一群食物更好捕獵。

    沈冷看了看陳冉那張發白的臉忍不住笑起來:「怕成這樣還往下跳。」

    陳冉撇嘴:「媽的,古樂一腳把我踹下來的。」

    古樂:「......」

    沈冷當然知道不是那麼回事,陳冉這個傢伙什麼時候正經過,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小,野狼的血讓野狼也怕起來,地面上的血污把泥土變成了灰褐色,高台上也響起來一聲聲軍令,葉開泰和葉景天佈置在鬥獸場外面的人進場,弓箭連弩開始潑灑下來箭雨,野狼和南越叛軍同時哀嚎起來。

    大寧的軍人救的是大寧的軍人,對於那些南越叛軍下手自然不會有什麼顧忌,在寧人看來不服管的南越人和野狼沒區別,箭雨將野狼和南越叛軍逼到了一處,狼這種東西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會放棄即將到嘴的食物,於是南越叛軍變得更加淒慘起來。

    高台上有繩索放下,沈冷他們把繩索綁在腰間被人拉上去,有幾個南越叛軍看到繩索後也想衝過來,哪裡來得及去想就算是他們抓住了繩索就算他們爬上去了又如何?或許他們求的只是不想死在野狼嘴裡,被撕咬的連最後一絲尊嚴也沒了。

    沈冷上來之後打了打身上的塵土,注意到自己之前扶著的欄杆斷開的位置,斷口發白顯然不是舊痕,而在他背後使勁兒推了一把的人想來也找不到了。

    石破當距離最近,過來笑呵呵的標示了自己的祝賀:「這可真是意外啊,還好沈將軍命好。」

    沈冷哦了一聲,笑著說了聲多謝多謝。

    石破當的那種眼神就是你以後可要小心些,說不定哪天說不定你會栽在什麼坑裡,那不是開玩笑的眼神,也沒人會開這樣的玩笑,這本就是帶著殺意的警告。

    沈冷嘆道:「這地方怎麼那麼滑,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石將軍也要小心些,我看你鞋底似乎還沒有我的防滑,萬一也掉下去多不好。」

    石破當立刻就想到了沈冷鞋底也那醜陋的鴨子,頭大身子小,尾巴還是歪的,其中有一隻鴨子居然繡了三隻腳,或許是不曉得怎麼拆掉那多餘的繡線,所以在第三隻腳上又繡了一個叉叉,難道說繡的這般敷衍,只是為了防滑?

    「這地方我比你熟悉,不會滑下去。」

    石破當轉身,不想和沈冷再多說什麼。

    沈冷忽然啊的叫了一聲,也不知道腳下絆了什麼竟是再次滑倒,偏偏還撞在了石破當的肩膀上,石破當哪裡料到沈冷會在這個時候有所動作,這一下撞的很重,石破當身子一翻也從高台上掉落下去,一下子場面就亂了。

    石破當的親兵怒吼起來圍住沈冷等人,幸好繩索還在很快就把石破當拉了上來,只不過突然摔下去沒有來得及調整身體,這一下摔的還是很重。

    沈冷一臉的歉然:「石將軍說的對,這裡是真的很滑。」

    莊雍走過來看了看那些持刀的狼猿戰兵,葉景天就站在他身邊,這些狼猿對莊雍沒有那麼大的敬畏但對葉景天是極尊敬,所以收刀退開一邊。

    石破當看起來倒是沒有生氣,臉上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嘴角上的笑總是顯得有幾分陰冷。

    「真是抱歉。」

    沈冷朝著石破當抱拳:「怎麼就那麼不小心把石將軍撞下去了呢,這角度力度要是偏差一點都不可能效果這麼好,真是巧了。」

    石破當道:「這麼巧的嗎。」

    「世界上就是會有很多巧合。」

    沈冷指了指圍欄斷口:「就好像這地方一樣。」

    石破當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8 18:49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要

    南疆狼猿大營在平越道,東蜀道和湖見道三道交界處,原本並不在這個地方,還要往北一千多里,自從拿下南越國之後,狼猿大營隨即往南遷移,坐鎮三道,彷彿壓在這三道上的一座閘門,不算是哪一道出了事狼猿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撲過去。

    當然,以大寧這江山之穩固,哪一道也不會隨隨便便出事。

    也正因為江山太穩,除了北疆年年月月日日有廝殺,其他地方的邊軍倒也無所事事,畢竟周邊小國哪裡還敢招惹大寧,石元雄能得到一個機會揮師南下讓多少人羨慕的流口水。

    大營內夜晚也燈火通明,石元雄治軍嚴整,晚上大營裡巡邏的士兵也接連不斷,可事實上除了瘋子之外誰還會夜闖狼猿大營。

    若是見過鐵流黎的人再見到石元雄就會發現兩個人竟是依稀有些相似之處,差不多的樣貌,一樣的喜歡留絡腮鬍,不過石元雄要比鐵流黎小一號,這位威震南疆的大將軍身高不過一米六。

    石元雄不喜歡讀書,包括兵書在內,但是他的書房裡書多的讓人頭暈,別人書房裡最多擺兩個書架,他做了三面書牆,那些書擺上去就不會再碰一下,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喜好。

    石元雄手下幕僚張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等著大將軍認真的把那隻看起來很肥膩的豬肘子啃完,張煥一直覺得石元雄就是一土包子,哪怕已經為大將軍多年還改不了當初農夫出身的習慣,啃了幾十年的大肘子也不膩歪,到如今每隔三天就必然要啃上一個,明明多吃兩口便會膩的想吐的東西,他卻津津有味。

    石元雄把骨頭上粘著的肉絲都啃的乾乾淨淨,放下骨頭用熱毛巾擦了擦手,看向張煥:「你找我是什麼事來著?剛才你說的時候我沒在意。」

    大將軍沒在意,那自然沒關係。

    張煥連忙說道:「本家一個小侄兒從長安學成,不過不想在長安做一安逸小吏,想來軍中歷練瞞著他家裡人一個人跑來找我,昨天到了之後我便遣他回去他卻只是不肯,沒奈何,屬下之後硬著頭皮來求大將軍......」

    「噢,你侄兒?」

    石元雄問:「叫什麼名字。」

    「張柏鶴。」

    「這個名字可不好。」

    石元雄莫名其妙的說道:「這名字容易招惹災禍。」

    張煥腦子裡嗡的一聲,難道說張柏鶴在江南道做的那些事大將軍也知道了?按理說這不可能,消息不可能傳來的這麼快,而且張柏鶴在白尚年軍中也不過是小人物,大將軍怎麼可能聽到過這個名字。

    可張煥在石元雄手下做事靠的就是腦子快,立刻笑著說道:「那就請大將軍賜名?」

    石元雄擺了擺手:「我又不是他老子給他改什麼名字,是你的侄兒,那他父親就是北庫武府那個剛剛提拔起來的副司座吧,先跟著你熟悉一陣子再說,沒別的事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處置。」

    張煥百思不得其解,大將軍為何瞭解的如此真切?

    可他不敢問,只好訕訕的笑了笑然後離開書房,出了門之後看到有個人被親兵引領著過來,這人身上穿著一件很寬大的黑袍,帽子遮擋住半張臉只露出鼻子以下,即便如此,那下巴那嘴看起來都顯得很完美,張煥猜著那一定是個女子,想到大將軍雖然已算是年老可那旺盛充沛的精力,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最好女色,這是整個大寧官場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

    穿黑袍的人很高,這就更符合大將軍的品味,大將軍不過一米六左右卻最喜歡身高腿長的女子。

    張煥卻不敢多看多停留快步離開,到了外面的時候等在那的張柏鶴連忙問道:「二叔,怎麼樣了?」

    張煥搖頭:「你的事大將軍可能知道,這幾日就先跟著我熟悉一下狼猿大營,沒有我的允許不要胡亂走動也不要出去,平日裡若懶得走動就在我那小院裡讀書,哪怕是睡覺都可以,就是不能再胡作非為,我把大將軍的心思探聽出來之前,你必須老實著。」

    「二叔放心,我怎麼敢不老實,在白尚年軍中已經被砸了當頭一棒,哪裡還敢放肆。」

    張煥點了點頭:「隨我回去吧,你這性子沒有一處像你爹的......」

    張柏鶴苦笑,心說難道我不想如我爹那樣安逸大半輩子?可就因為我那老爹太安逸了,他兒子的起點才會比別人低那麼多,不然的話我又何必在長安城雁塔書院的時候巴結一個陳子善,出了事連學業都不敢要了跑到江南道投靠白尚年......

    巴結陳子善,陳子善死了。

    巴結白尚年,白尚年死了。

    大將軍石元雄書房中,石元雄看了一眼進來的年輕人眼睛微微眯起來,因為那露出來的下半截臉確實太漂亮了些,他這一輩子到現在為止見過的睡過的女人多到自己記不住,可他這一刻卻覺得自己見過的年輕女子中沒有一個的下巴和嘴有這般好看。

    年輕人把帽子往後翻出去露出整張臉,石元雄的眼神亮了。

    這應該是個男人,但是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

    「晚輩白小洛拜見世伯。」

    「白小洛......原來是你。」

    石元雄恍惚了一下,想起來這孩子小時候自己還抱過的,一恍惚快二十年過去......前十幾年也是他最為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放肆的十幾年,一直到他滅了南越之後才逐漸放鬆下來,想著原來陛下還是信任我的,不然的話怎麼會把征南的帥印交給我?

    已經太久了,久到朝臣們快要忘了石元雄和後族的關係當初有多好。

    追根溯源的話,石元雄還要向當今皇后叫一聲表妹,雖然這關係只是遠表親,可當年走的很近。

    一直到當今陛下登極的時候石元雄還覺得這是自己的大運氣,因為他在更早的時候就與後族關係匪淺,陛下自然對他更加的另眼看待才對,然而沒想到的是陛下登極之後的這些年幾乎不停的連年打壓後族,石元雄變得敏銳起來,幾年後才隱隱約約的知道了當年留王府裡發生了一些事。

    陛下登極最初那些年石元雄還很跳,與後族來往更密切,後來察覺事情不對勁後才立刻就減少了和後族來往,最後一次去後族走動的時候恰好是這孩子滿月,如今已是少年。

    石元雄很怕,一直都很怕,他最近這幾年表現的越發飛揚跋扈就是因為他越來越怕。

    他斷了和後族這些年的來往,可後族哪裡肯放過他?每年後族都會派人來幾次偷偷見他,都會把後族準備要做事,後族又安排了多少年輕人出去歷練,原原本本一絲不差的都告訴他。

    這是在賭,那位皇后娘娘在賭。

    一開始告訴他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慢慢的事情就越來越嚴重越來越誅心,皇后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把石元雄綁在自己身邊,若一開始石元雄就向皇帝說清的話那還好,畢竟當初皇后透露給他的事情也算不得殺頭之罪,可是事情越來越多知道的越來越嚴重越可怕,多到石元雄現在已經不敢去說......

    十幾年前你不說,現在你再說?

    所以,某些時候石元雄很佩服皇后,她算不得有大智慧的人,可是在小手段上的運用已經登峰造極。

    對後族所有的準備所有的安排最瞭解的外人莫過於石元雄,所以當白小洛說自己是白小洛的時候,石元雄的腦子裡就不由自主的出現當初自己在後族那大宅子裡談笑風生的往事。

    「小時候你就生的漂亮,現在依稀還能看到一點點當初的痕跡。」

    石元雄喝了口茶:「你怎麼突然來了?」

    白小洛道:「每年家裡都會派人來拜會大將軍,今年是我。」

    「你?」

    石元雄皺眉:「你不要低估了一個老人家的閱歷,年輕人覺得自己聰明也該尊重一下老人家這麼多年的辛苦,再笨的人經歷的多了也會變得敏銳起來。「

    白小洛笑著回答:「晚輩自然不敢對大將軍有絲毫不敬,只是說的確是實情,按照慣例每年家族都會派人來,晚輩有些事來處理所以就安排我順路來問候大將軍。」

    石元雄嘆道:「連你都來了,不如直說。」

    白小洛道:「直說?也好......這些年家族之中一些後生晚輩在大將軍麾下歷練學習,承蒙大將軍關照,零零散散的也算為大寧做了些事,比如滅南越的時候他們衝在最前面拋頭顱灑熱血,只是年輕人難免會擋不住誘惑,於是也做了些不能說出去的事。」

    「你不要說了。」

    石元雄忽然一擺手:「我不想再聽。」

    「晚輩還是應該說明的,畢竟是大將軍麾下的人,萬一出了什麼紕漏連累到了大將軍那這些家族後生晚輩萬死不能贖罪......南越國有些倉庫裡的庫銀著實不少,一些人就沒扛得住這真金白銀的誘惑私藏起來一些,他們自然不敢告訴大將軍,這事家族也是最近才知道,姨娘知道後更是勃然大怒,這豈不是害了大將軍?」

    石元雄的臉色越來越差:「你到底是想說什麼。」

    「韓喚枝來了。」

    白小洛一字一句的說道:「大將軍也知道韓喚枝是什麼樣的人,若是他查出來些什麼,大將軍自然不會受牽連可陛下難免會有所惱怒,所以姨娘讓我來就是為大將軍排憂解難。」

    「你們家裡人確實夠狠,想把這些做錯事的後生都除掉來掩藏他們做過的錯事?」

    「殺那麼多人太麻煩了,殺一個就簡單許多。」

    白小洛道:「我來,是殺韓喚枝的。」

    石元雄猛的站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我是大寧南疆的大將軍,是陛下的臣子,你再敢多說一句,休怪我不念當年的情分。」

    「好。」

    白小洛似乎真的是一個很聽話的人,嘴角上永遠都是那麼單純的笑意,他歉然的看了石元雄一眼,似乎是在因為自己惹惱了對方而感覺到不好意思,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後卻問了一句:「大將軍覺得,在哪兒下手比較好?」

    石元雄怒視著白小洛,忽然間像是被扎破了的氣球,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你走吧,你愛怎樣就怎麼樣,我沒見過你也不知道你來了南疆。」

    白小洛點頭:「那就謝謝大將軍了,不過晚輩覺得大將軍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見過我,我娘親說大將軍還抱過我的,難道不應該送一些見面禮?」

    「你想要什麼!」

    「韓喚枝就不勞大將軍了,這個見面禮要的小一些大將軍給起來也沒那麼麻煩......水師將軍沈冷的人頭,我要。」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8 18:49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六章 儘管去用


    白小洛去了南疆狼猿大營的事,注定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而他的到來就好像一根刺扎進了石元雄心裡,這麼多年來壓制著的恐懼一股腦全都迸發了出來,潮水般洶湧,如他這樣經歷過太多生死殺伐的人也一樣會害怕,怕到了骨子裡。

    第二天的早晨沈冷和石破當再次相遇。

    說是巧合吧,就當是巧合吧。

    沈冷站在路邊等人,之前見莊雍的時候跟他說了些事,讓他就在施恩城外面等著,沈冷蹲在路邊滿是野草的高坡上抬頭望天的時候,石破當帶著一隊人從城門裡縱馬而出。

    看到沈冷之後石破當很敷衍的驚訝了一下:「沈將軍,真是巧了。」

    沈冷哦了一聲,繼續抬頭看天。

    石破當偏著腿坐在馬背上俯身看著沈冷:「怎麼,昨天可是受了些驚嚇?」

    沈冷沒理會。

    石破當似乎覺得沈冷這般的反應很有意思,他覺得沈冷是怕了他,是在刻意的躲避他。

    「其實狼這種東西沒什麼可怕的。」

    石破當坐在那一臉認真的說道:「當初我初領軍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南疆的野狼最是狠毒野蠻不可馴服,我偏就不信了這些,所以在南疆叢林裡特意找了一個比較大的狼群,成年狼盡數殺了,將小狼都帶回去養起來,然後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艱難,這些所謂的野性十足的狼你只要給它肉骨頭,不聽話的時候再給它一頓打,還不是最終都服服帖帖。」

    話裡有話,自然說的是沈冷。

    石破當覺得很有意思,於是繼續說下去:「後來我覺得這般養狼毫無挑戰,逐漸沒了樂趣,於是把這些自己養大的狼都殺了,我便去抓成年狼,小狼養起來沒意思若是能馴服成年狼那才真的有意思,前後抓了十幾隻,你猜最後怎麼樣了?」

    不等沈冷說話,石破當一擺手,馬隊分開,從後面一群狼撲了上來,若非被人用繩子拉著,這一群狼就敢直接沖上去把沈冷撕咬了。

    沈冷側頭看了看那些狼,又眯著眼睛看了看石破當。

    「原來果然是物以類聚。」

    石破當眉頭一皺:「掉進鬥獸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被狼咬死?其實何止是鬥獸場,南疆這邊環境比較惡劣,到處都是危險,就算是在官道上被一群野狼圍攻了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你思考過自己被狼咬死是什麼樣子嗎?」

    沈冷嘆道:「你不應該說這麼多話,你應該快走的。」

    石破當剛要問一句難道你還敢在這官道對上官動手?

    他倒是盼著沈冷衝動起來,這樣就能正大光明的把沈冷收拾一頓。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附近響起來,聲音稍稍有些沙啞顯然帶著怒氣,話也不多,只那麼幾個字。

    「那你想過被狗咬死是什麼樣子嗎?」

    就在這時候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沈冷身後衝出來,一出場那十幾隻野狼頓時就慫了,自帶霸者氣場,那不是被突然衝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那麼膚淺的怕,而是骨子裡都軟了。

    一隻巨大的黑爪子橫掃出去,一爪子將最前面那頭野狼掃翻在地,爪子掃過之後那狼的半個腦袋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一大塊帶血的肉皮飛了出去。

    緊跟著這只大爪子又壓在一頭野狼的腰背上,狼腰很硬,然而這爪子按在那就依稀聽到了咔嚓一聲,那狼好像被直接壓斷了腰,嗷嗷的叫了兩聲卻不敢咬,只是哀嚎。

    趴在地上的野狼眼睛裡都是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茶爺站在沈冷身邊,看了看石破當又看了看那些狼:「原來南疆的雜種這麼弱。」

    石破當的臉色驟然變得寒冷起來,用馬鞭指著茶爺:「你是誰?」

    茶爺一本正經:「一個路人,過路看到小孩子被欺負就有些看不過去,更何況這小孩子還是自己家的。」

    石破當冷冷的吩咐了一聲:「把這條黑狗給我宰了。」

    親兵們在馬背上把連弩摘下來就要瞄準黑狗,可就在這時候石破當忽然覺得背後一真冷風,下意識的回頭看一眼,立刻驚的面無血色,他身後馬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站了一個人。

    沈先生站在馬背上把那塊留王鐵牌摘下來在石破當面前晃了晃:「我勸你還是別胡亂動手的好,狗可以拍死你的狼,但你卻不能殺了狗,就這麼簡單。」

    石破當看了看那塊牌子,心裡的暴怒一下子就散了一半,不由自主的生出來一股懼意,他確實猖狂跋扈,但實際上對葉開泰葉景天這樣陛下當初府裡出來的家臣始終不敢造次,如今手裡有留王牌子的人真的不多,明面是留王家臣的人大家都知道不需要這牌子,而不在明面上有這牌子的人往往會比明面上的人更可怕。

    「縱然你有這塊鐵牌,你就可以不講理了嗎?」

    沈先生從馬背上飄然而下,落在沈冷身邊:「怎麼,開始要講理了嗎?」

    茶爺沒再看石破當,而是看向沈冷:「怎麼瘦了?」

    問的語氣頗嚴肅。

    沈冷哦了一聲:「因為想你茶飯不思。」

    茶爺嘴角一勾,然後更嚴肅:「現在可以吃的下了嗎?」

    「秀色可餐。」

    沈冷認真的說道:「中午可以吃三大碗飯。」

    茶爺:「我餓了,不想等到中午。」

    沈冷:「那我去買菜。」

    石破當感覺自己完全被當成了空氣,還包括那剩下的野狼,包括他麾下精銳,全都被當成了空氣。

    那兩個傢伙自顧自說著令人肉麻的話,臉不紅心不跳,真的......真的太有失體統了。

    「走吧走吧,年輕人火氣別這麼大,萬一遇到踢不動的隨便踢過去,反而會被傷著了。」

    沈先生對石破當說完把鐵牌收起來,看向黑狗:「喵喵,走了。」

    「喵喵......」

    沈冷覺得有些出戲。

    黑狗傲然的看了那群野狼一眼,那些野狼在它爪子離開之後如蒙大赦,一股腦的都縮到了馬隊後邊,黑狗嘴裡輕蔑的發出低鳴,然後跳到沈冷那邊趴在那,那大腦袋在沈冷身上不住的蹭。

    「掉毛掉毛......」

    沈冷嫌棄的拍了拍狗頭,想著這傢伙竟是生的如此兇猛了,看著體型大小和一頭雄獅真無差別,渾身的毛又黑又亮,陽光下猶如錦緞一般。

    他看了看黑狗脖子上帶著脖套,伸手拉了黑狗:「走吧,這麼大不牽著走的話會嚇著人,以後出門要帶一條粗些的繩子,小孩子見了會怕的掉頭就跑,狗又是最喜歡追跑的人。」

    石破當尷尬的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沈冷說狗喜歡追跑的人,心裡的火氣更重,奈何摸不準沈先生和茶爺的來歷,強壓著火氣帶著人走了。

    茶爺伸出手:「你不牽我,居然牽狗?」

    沈冷心裡一股寒氣生出來,後背上陣陣發涼,心說一聲我了去的大意了......

    沈冷在城裡尋了一家規模條件都最好的客棧安排沈先生和茶爺住進來,畢竟水師營地只是短暫駐紮,不久之後要開拔南下奔赴海疆在施恩城停留不了多久,所以隨軍多有不便還是暫住客棧的好。

    安放好了行禮,沈冷就帶著茶爺出去買菜,本來心疼茶爺車馬勞頓他要自己去,茶爺卻不肯,兩個人也不管這大街上的眼神好與壞,只是手拉著手往前走,愛誰誰。

    「這麼快追上來,路上一定累了吧。」

    「不累,想想看你在這陌生地方若是被欺負了連個管的人都沒有,便覺得怎麼走都慢,自家的熊孩子總是讓人不省心。」

    沈冷點頭:「你心中老母雞護崽之火便熊熊燃燒了嗎?」

    茶爺撲哧一笑:「你們水師裡哄女孩子開心這門功課你怕是沒拿過第二吧。」

    沈冷道:「怎麼可能,我都是真情實意,哪裡是學來的。」

    茶爺嘴角笑意更濃。

    兩個人尋了一處菜場,手拉著手買東西的樣子不管世俗眼光如何看著真是美好,若沈冷身上穿著軍服的話怕是會更惹眼,哪有將軍親自買菜的。

    東西買了不少,沈冷又特意買了一個竹筐將東西放了,自己背上竹筐拉著茶爺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什麼好吃也不管茶爺愛吃不愛吃,都買了放進後面竹筐裡,還沒走回去一半的時候竹筐就已經滿滿噹噹。

    半路遇到了賣糖葫蘆的,沈冷給茶爺買了兩根,他知道茶爺最喜歡這個,酸酸甜甜。

    茶爺卻搖頭只要一根,說什麼都不肯要第二根,沈冷問她為什麼,茶爺認真的說兩根就要把兩隻手都佔了,我還怎麼讓你拉著我走?買一根最合適,一隻手裡是糖葫蘆,一隻手裡是你的手。

    沈冷覺得美滋滋。

    進客棧之後說是要借客棧後廚遇到了麻煩,掌櫃的說什麼也不願意把後廚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陌生人使用。

    茶爺道:「別為難掌櫃的,和你一起買了東西便很開心,中午隨便吃一些,到了海疆之後安營有了居所你再炒菜給我吃就好。」

    掌櫃的一怔:「什麼南下海疆?」

    沈冷笑道:「我是水師中的,這是我家眷。」

    「打求立狗崽子?」

    掌櫃的臉色頓時肅然起來:「後廚儘管去用,我再給你們加兩個菜,吃飽了去海疆把那些求立蠻子殺一個屍橫遍野,我聽說海疆的百姓都被禍害慘了,只等著朝廷水師大軍到,可不能輕易放過那些求立蠻子啊。」

    沈冷心裡暖和起來,看向茶爺,茶爺嘴角也帶著笑意。

    真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8 18:50
第一百五十七章 該我了

    沈先生吃的很舒服,坐下洗後接過沈冷泡的茶就更舒服了,還是三個人相處的時候更簡單也更溫暖,他忍不住去想若真的什麼都不去考慮了便這樣守著他們兩小只過下半輩子該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將來兩小只還會創造出第三小只,第四小只......可轉而又想到冷子這近二十年來遭受的不公,沈先生就放棄了之前的念頭。

    不管冷子是不是當年的孩子,又或是那天夜裡留王府中發生的事比已知的還要腌臢齷齪,冷子都遭受了不公和委屈,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說前些年沈先生心裡只有留王余恩,現在更多的則是對冷子的守護。

    冷子在沈先生身邊坐下來,滿足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陪先生聊會,一會兒還要趕回水師大營裡去,沒和莊雍提起來就在外面留宿不好。」

    沈先生笑著道:「你可真心實意的是想陪我聊會兒?」

    沈冷不好意思的說道:「總不能讓先生出去溜躂溜躂,多不好意思。」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以後得把你倆看的嚴一些,還沒成婚呢......」

    後面的話他也不好意思說了。

    茶爺蹲在一邊給喵喵梳理黑亮黑亮的毛,到了南邊氣候驟然變得溫暖起來,黑狗似乎也稍顯不適應,不過這傢伙能在小時候那般惡劣的環境下生存,誰也不能小覷了它。

    感受著茶爺那溫柔的手法,黑狗眯著眼睛一臉陶醉,沈冷恨不得一腳把黑狗踢開自己躺下去......

    「冷子,你得小心些,不是小心石破當那個人,石破當再怎麼跋扈也是明面上的人,他只不過是心裡氣不過,難不成你還沒看出來他對你不客氣的根由?水師南下,石元雄沒有接到聖旨......」

    沈冷自然想到了這一層:「是啊,石元雄覺得自己身為南疆狼猿大將軍怎麼也會有旨意下來給他,水師南下,到了這地界他還以為應該是以他為主才對,可是莊雍沒有去拜會他,陛下也沒有讓狼猿參與,這就顯得有些不尋常起來,石破當這算是給他老子出口氣,順便試探試探水師的底線。」

    「如果莊雍拿不住的話,石元雄就會強勢的帶著狼猿插進來,到時候水師也得被他指手畫腳。」

    沈先生滿意的看了沈冷一眼:「我就知道這些事你不會想不明白,所以石破當不用去多理會,他的手段都在明面上,把你推下鬥獸場是真的想讓你怕,你要擔心的是從長安城裡出來的人,我和茶兒去了長安見了一個本不該這時候去見的人,去了之後才發現還不如不去,不過也不是毫無所獲......離開皇宮的時候有人跟蹤我們,看來是準備動手了。」

    「皇宮,跟蹤,動手?」

    沈冷敏銳的抓住了三個關鍵詞。

    茶爺看向沈先生,沈先生訕訕的笑了笑:「我們去見了雁塔書院的老院長,我本想去托他帶我進宮裡找找原來的老關係,畢竟我當初也曾在留王府裡做事,可是人情薄涼,該找的沒有找到。」

    這解釋通不通沈冷也只能接受,因為沈先生根本就沒打算多說什麼。

    沈先生這樣的支支吾吾模棱兩可又不是第一次,沈冷對此只能以一聲哼來表達不滿。

    「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還是這句話,沈先生說完笑了笑,很快就把話題轉移開:「來的人如果是因為沐筱風和白尚年的死而尋你復仇,這個節骨眼上不管是沐昭桐還是白家都不會輕易再動用自己的人,所以一定是從外面找人來,能找到的且敢接這個事的,都非善類啊......」

    沈冷問:「江湖上有沒有什麼十大殺手排行榜之類的?」

    沈先生:「你覺得會有人去實地採訪一下嗎?還十大殺手排行榜......能出排行榜就必然會有個公正的見證,你見過哪個殺手去殺人的時候還帶著人去給自己記錄一下。」

    沈冷:「那這個江湖可真無趣,殺手若無名,怎麼去尋?」

    沈先生回答:「江湖上沒有什麼十大殺手排行榜,有二十大殺手排行榜。」

    沈冷:「話說的這麼繞彎有意思嗎?」

    沈先生:「特別有意思。」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她覺得在一邊聽先生和冷子這樣聊天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記得在江南道的時候黑眼殺的那個貫堂口女殺手嗎?她可不是最值錢的,只不過在長安城暗道里名聲大一些,江湖之大,豈是一個長安城放得下?」

    說到這些沈先生也來了興致,好多年沒有提及江湖事,都快忘了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個江湖客,當初在留王府裡做事久了,慢慢的便以為自己是官場人,現在想想真有些幼稚可笑。

    「大寧第一票號是朝廷的,這是人所共知但又假裝不知的事,大寧第二大票號叫做揚泰票號,規模比朝廷的票號自然差的遠了,可是這揚泰票號在暗道上的影響力很大,如果你想買兇-殺人的話走銀子難道會走官方的票號?那豈不是自己作死,那些見不得光的銀錢交易走的都是揚泰票號。」

    沈先生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道:「所以逐漸的,便有殺手把自己願意接多少錢的活兒留在揚泰票號,揚泰票號收取兩成的銀子作為介紹費用,這個過程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在至少上百年間才成了規矩,那些想僱傭殺手的人便會去揚泰票號問,當然明面上揚泰票號是絕對不承認自己做這種生意的,需要有熟人介紹才行。」

    「根據身價,揚泰票號那邊就有了個二十大殺手排行榜,會每個兩三年就更新一次,貫堂口那個女娃子最多也就是排在十七八,還是因為仗著貫堂口的名聲,所以你想想吧,黑眼的實力在長安城算得上出彩,可放在整個江湖裡......也勉強可以吧。」

    沈冷:「先生能不用這麼生硬且毫無張力的轉折嗎?」

    沈先生道:「倒茶。」

    沈冷:「好嘞。」

    沈先生繼續說道:「不過這些殺手一旦出了名也就算離死不遠了,朝廷是萬萬不會容許這樣的人明目張膽的活著,於是大概在十年前有個朝廷的人七轉八轉的搞到了這個揚泰票號所謂的二十大殺手排行榜名單,出很高的價錢挨著個的請這些人去殺一個人。」

    沈冷一怔:「挨著個的請?殺一個人?也就是說這些人全都失敗了?」

    沈先生點了點頭:「最終找到的是殺手榜上的十六個,這十六個人都失敗了。」

    沈冷:「要殺的是誰?」

    沈先生抿了一口茶,故作神秘的停頓了一下,連茶爺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沈先生笑了笑:「下單的那個人,他自己。」

    沈冷有些懵:「有個人,費盡心思的找到了揚泰票號上的殺手榜前二十中十六個來殺自己,還是重金聘請?這個人是瘋子吧。」

    「是啊,是個瘋子。」

    沈先生想到那個人的名字就微微有些出神:「他叫韓喚枝。」

    沈冷覺得這個名字自己聽過,突然反應過來:「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

    「是啊,就是他。」

    沈先生道:「本來按照他已經得到的證據把揚泰票號一併端了也不是沒可能,可他偏偏沒有那樣做,而是依然把到現在為止揚泰票號殺手佣金最高的那個位置留給自己,他的名字就始終掛在那,誰要是覺得自己有本事就可以接了這份單子......」

    沈冷問:「之後有人接單嗎?」

    「沒有。」

    沈先生像是有些得意,也不知道關他什麼事。

    「韓喚枝那傢伙可能會有些遺憾吧,十年了,還是沒有人敢接這個單子,以至於揚泰票號做事都規矩起來,可接活的生意依然做著,那是因為廷尉府允許他們繼續做著,前提條件是如果廷尉府查案需要揚泰票號提供什麼線索消息,揚泰票號必須立刻把最齊備完整的東西送過去。」

    沈先生嘆道:「這世上,也便只有韓喚枝那個瘋子做的出來這種事。」

    沈冷忍不住問:「若我現在被掛在了那上面,我值多少錢?」

    沈先生想了想,搖頭:「你當揚泰票號瘋了嗎?掛一個當職的正五品將軍的名字上去?韓喚枝的名字是他自己要求留在那的,揚泰票號多少年了想取下來就是不敢。」

    沈冷居然覺得有些遺憾。

    所以沈先生覺得他也是個瘋子。

    「韓喚枝也來平越道了。」

    沈先生看向沈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和你接觸,這個人你以後要記住,若被他盯上了,你日夜都不得安寧,當然他也不會閒的沒事盯著你......事實上,你可能還不夠被他盯著不松手的層次,除了韓喚枝之外還有個人也離開長安來平越道了,流雲會的大當家。」

    沈冷哦了一聲:「怪不得黑眼已經離開好幾天了。」

    沈先生道:「小心些的好,不用擔心我和茶兒,茶兒武藝其實未必輸給你,我好歹還是你們兩個的先生,況且喵喵這道關尋常人就過不來。」

    黑狗聽到沈先生叫自己的名字,居然抬起頭朝著沈先生笑了笑,那個傢伙嘴角往上揚起來還真有點微笑天使的樣子......不,微笑的不一定是天使,黑天使也未必是什麼善類。

    沈冷終於忍不住了,過去把黑狗艱難的抱起來放在沈先生腳邊,黑狗的份量著實沉重,看著沈冷把自己搬開的它一臉茫然。

    然後沈冷在黑狗躺著的位置躺下來,頭枕著茶爺的大腿:「該我了。」

    黑狗:「汪汪!」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9 12:5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五十八章 試探

    水師的臨時駐地在施恩城外,沈冷中午為沈先生和茶爺做了飯又聊了小半個下午就必須趁著城門關閉之前出去,從客棧到城門也並不是很遠,走的還是施恩城裡最寬的那條主街,如果有人敢在這條街上對沈冷動手的話那麼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瘋了,要麼是有把握。

    沈冷很好奇那個來殺自己的殺手是什麼樣子,小時候在安陽郡魚鱗鎮碼頭和那些車伕聊天的時候總是會聽到這樣那樣的江湖故事,其中自然離不開殺手的傳說。

    大部分時候殺手這個詞都是貶義,當然自古以來也不乏那些為大義而為殺手的壯士。

    大楚的時候有一位自稱天下無人不能殺的姚無痕,關於他的故事有很多很多,最著名的莫過於他曾經殺過大楚三位皇子,還有一位貴妃。

    當年楚國恆順皇帝已經病危多日無法上朝,可遲遲沒有決定立誰為太子,貴妃的兒子是皇六子按理說怎麼都排不上他,而且和他兄弟們相比確實也並不出彩。

    可是這位貴妃是個狠角色,不曉得怎麼找來了姚無痕,先殺皇長子再殺皇三子,然後殺皇四子,硬生生靠著這般的手段把自己兒子捧上了皇位。

    更可怕的是,她對自己也狠,她很清楚自己兒子是什麼性格,對兄弟們也感情很深,若知道是她讓人殺了三位皇兄必然痛苦一生,若是那些朝臣查出來真憑實據,皇位也自然岌岌可危,於是她一咬牙,又請姚無痕殺了她自己。

    這故事聽起來荒誕,可卻是楚時候的真實過往。

    新皇登極之後追封母親為皇太后,事情自然瞞不住他終究還是知道了,於是新皇三年窮盡其功把姚無痕抓住,然後在皇宮外面的廣場上將其車裂。

    姚無痕臨死之前卻沒有絲毫懼意,被綁了四肢脖子還在放聲大笑,高聲喊道:「我這一生已經足夠輝煌,自古至今乃至於今後也再也不會有一人比我更強,比我名氣更大,自此之後大楚的史書上也不會儘是高官顯爵的名字,終究也要有我姚無痕一席之地。」

    一個殺手,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筆,他只覺得驕傲。

    這故事沈冷很早之前就聽說過,還特意問過沈先生是真是假,沈先生當時點了點頭,但對姚無痕這個人卻沒什麼評價。

    天色還明著,沈冷順著大街往外走的時候就忍不住又想起來這個故事,江湖和朝堂終究是兩個世界,可這兩個世界並不是壁壘森嚴,多少朝堂事靠的是江湖人來解決,而多少江湖人的生死又掌握在那些朝堂大人物的手中。

    施恩城是原南越的國都自然繁華,而當初攻破此城的時候也並不費力,若南越最後那一點抵抗之力足夠頑強的話,南越亡國皇帝楊玉也不會被生擒活捉。

    當時是南越國的權臣打開了城門迎接石元雄進城,皇帝連跑都沒得跑,被一群他當初所倚重的臣子綁了獻給大寧做投名狀,所以現在很大一部分原來的南越權臣還活的很好,雖然已經不可能再接觸到朝堂之權,可日子滋潤好歹都是富家翁。

    只是可憐了那些真真正正在戰場上守護南越國的將士,他們拚死抵抗換來的只是那些大人物們糾結投降還是不投降的時間,然後選擇了投降。

    這條大街原來名為南明,縱向那條大道名為離火,後來滅國後被改了名字,南明大街改為順豐大街,離火大道改為承禮大道。

    大街上店舖林立,街兩側也都是擺攤的商販,南越國物產豐富地域富饒,就算是被滅國的時候也是國庫豐盈,不然的話楊玉也沒底氣敢去搞什麼聯盟,奢望著成為和大寧皇帝平起平坐的盟主。

    沈冷到平越道後發現這裡的人都很和氣平善,雖然戰亂剛剛過去幾年,可普通百姓的日子過的倒沒幾分影響,皇帝陛下在宣佈建平越道的同時免去了三年錢糧賦稅,百姓們的開心勁兒迅速的就壓過了亡國的悲傷。

    大寧征服南越的時候又不會做出什麼屠城之類的凶殘事,百姓們的仇恨值也就沒那麼高。

    左邊賣菜的大嬸舉起來手裡的一捆菜朝著沈冷晃了晃嘴角帶笑,沈冷也帶著笑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買,然後那大嬸就去招呼別的過客。

    右邊賣糖葫蘆那個沈冷居然認識,不久之前就在他手裡為茶爺買了一根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那小販看來也還記得沈冷的面容,所以善意的對沈冷笑了笑。

    一個小孩子低著頭往前跑,後邊是一個婦人拿著搟麵杖在追,一邊追一邊罵著小兔崽子。

    這便是民生百態。

    沈冷覺得這一切都很美好,如果不是那孩子一頭撞在他身上的話。

    這孩子看起來也就一米二三左右的身高,低著頭跑的時候嘴裡還笑出聲彷彿被他母親追趕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撞到沈冷身上之後抬起頭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嘴的黃牙。

    哪裡是什麼孩子,只不過是個矮子而已,下巴上的胡茬都沒有刮乾淨。

    於是很自然的便有一把匕首從這矮子的袖口裡翻出來狠狠的刺向沈冷的小腹,可轉瞬之間他抬著頭看著沈冷的時候眼睛裡的笑意就沒了,因為沈冷也在笑。

    一隻大手握住了那矮子的手腕,匕首便停在沈冷肚子前邊不到一寸的距離。

    沈冷捏著那手腕一扭一折,矮子的手腕隨即斷了,匕首朝著矮子的胸口刺進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沈冷的小腹高度便是他的胸口位置。

    矮子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上的匕首,咧開嘴笑了笑,那種很恐怖的笑。

    他忽然用另外一隻手抓住了沈冷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這可能是他最後的力氣,然而他卻無法想像被刺中心臟後力量的流失會有多快。

    可他只是為了拖延那麼一會兒而已。

    賣菜大嬸手裡的那捆菜散開了,匕首從其中露出寒芒,她距離沈冷很近,沈冷回頭的時候匕首已經快到他的後腰,這些人很清楚刺在什麼地方可以致死。

    沈冷扭身避開這一刀,刀子卻還是切開了沈冷的衣服,擦出來一串火星。

    切開衣服之後自然是應該切開肌膚才對,沈冷又不是鐵打的怎麼會有火星?

    縱然是幾年不洗澡外面一層土遁土壁之類的妖法,可也不應該出現火星才對,答案便是那麼簡單,沈冷衣服裡邊還有一件軟甲......說來也是一種因果,他萬里迢迢去北疆幫著孟長安幹掉了裴嘯,裴嘯身上的那件軟甲就在他身上。

    孟長安一刀剁了裴嘯的腦袋然後把軟甲扒下來給沈冷,沈冷嫌棄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孟長安說若這東西能保你的命一次,那麼你嫌棄它的血污還是它原來的主人是不是就顯得有些幼稚?

    沈冷覺得他說的對於是要給他留下,孟長安只是搖頭,說自己得穿大號的,胸肌比較強大,沈冷呸了一聲,比了比確實孟長安的稍稍大些。

    於是,就靠著比胸沈冷得到了這件軟甲,然而沈冷並不驕傲。

    所以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合,孟長安說若這件軟甲可以保你一次,那麼你還嫌棄它有什麼意義?

    賣菜大嬸的匕首上是有毒的,沈冷對毒並不瞭解,可匕首上那刺鼻的味道就讓他厭惡,這個江湖裡沒有那麼多無色無味的毒藥,大部分都只在傳說中,所以掩蓋氣味只能靠那一捆味道很重的芫荽。

    匕首若是切開沈冷的皮膚,能不能毒死沈冷誰也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會影響沈冷的行動。

    沈冷回身,匕首從矮子的心口裡拔出來刺穿了大嬸的咽喉。

    大嬸脖子裡的血在匕首拔出來的瞬間噴湧,若瀑布一樣,看著血腥。

    然後一把竹籤子朝著沈冷的心口戳了過來,那個賣糖葫蘆的扛著的棍子上包了厚厚的麻布,糖葫蘆就插在麻布上,上面有很多空的竹籤。

    沈冷側身讓開竹籤,匕首刺向小販的咽喉,小販的另一隻手迅速的抬起來抓住了沈冷的手腕,朝著沈冷還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我可不是那麼好殺的。

    他一隻手握著竹籤一隻手抓著沈冷的手腕,便沒了多餘的手,可沈冷還有。

    沈冷的左手伸出去在即將落地的木棍上抽出來幾根竹籤,然後從小販的眼窩裡刺了進去。

    從第一個矮子動手到小販被殺這是一個極快的過程,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時間大概就是......你好啊,吃了嗎?這樣打個招呼的短暫。

    可是這三個人都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那個追矮子的婦人。

    婦人的手裡有一根搟麵杖,她一甩的時候搟麵杖居然飛出來一截,沈冷避開才注意到那是一個奇怪的刀鞘,搟麵杖裡面藏著的是一把利刃。

    不得不說,這個婦人看起來臃腫且笨拙,但是刀出鞘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她凶狠,快速,不留餘力。

    沈冷被那把刀逼的退了好幾步,婦人瘋狂起來的樣子讓沈冷想到了母獅。

    距離沈冷不過幾十米外的酒樓上,白小洛站在那饒有興致的看著沈冷殺了他三個手下,一個臉上有疤痕的中年漢子在他身邊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要不要我下去?」

    白小洛搖頭:「我說了,只是試探一下,若沈冷這麼容易被殺死的話,那豈不無趣?」

    中年漢子覺得可惜,若此時下去和那個婦人聯手的話,殺沈冷也有九成把握。

    可惜,這點自信只維持了不到三息。

    幾支弩箭從婦人背後射來,婦人楞了一下,回頭看到了幾個身穿甲冑的軍人過來,於是她很惱火......一場好好的刺殺,戰兵出現的時候就變得沒了意義,她嘶吼了一聲轉身想繼續朝著沈冷攻擊,沈冷的匕首在她轉過頭來的瞬間劃破了她的咽喉。

    古樂,陳冉,楊七寶帶著人從各處出來,臉上都帶著歉意。

    可這是沈冷要求他們沒有自己的信號之前誰也不許出來的。

    「走吧。」

    沈冷看了看那幾具屍體,有些遺憾。

    古樂一愣:「這就走了?」

    沈冷嗯了一聲,舉目往四周看了看最終停在酒樓二樓位置,那裡卻已經沒了人。

    「等不到了,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出來。」

    沈冷將匕首扔在地上,發現那地上的糖葫蘆還有幾根乾淨的沒有沾染了灰塵泥土,拔下來幾根遞給古樂他們一人一根,一邊走一邊想著為什麼不在這糖葫蘆裡下毒?

    想到那匕首上的腥臭味,再想想把那腥臭味融進糖葫蘆裡,怕是傻逼都不會買了吧,再說萬一毒死了其他買糖葫蘆的人,這殺手就顯得多業餘?

    這若是涉及到了職業道德,沈冷覺得自己這麼想也挺傻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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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