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83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2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體面

    如果不是大寧皇帝李承唐足夠強大的話,在他登極之初的時候或許就會成為大寧第一個背負屈辱的皇帝,北疆會至少丟失一道江山,整個草原也會脫離出去,可是他足夠強足夠穩,靠著手裡僅有的幾張牌把那麼差的一局打贏了。

    可皇帝也覺得窩火,他用了接下來十幾年的時間把那些人一個個的扳掉,十九衛戰兵將軍從頭換到尾,就連白尚年都是後來才升任將軍的,那個時候皇帝對白家還沒有起疑心。

    這十幾年來,皇帝把戰兵抓的更緊,把大學士的權利幾乎架空,把北邊黑武人打的不敢輕易寇邊,草原上新的大埃斤上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的請旨問皇帝自己能不能赴長安城覲見,並且自願把他一個兒子送到長安來求學,哪裡是什麼學習,還不是送個人質來保命。

    黑武人被趕了出去,騰出手來的大寧就能把草原從頭屠到尾,新的大埃斤如何能不擔憂?那時候西疆重甲已經開拔,重甲的陌刀西邊諸國誰不怕?

    皇帝大獲全勝這是輝煌,可這輝煌背後也有傷,皇帝有心傷,韓喚枝也有心傷。

    高台上那姑娘彈奏的曲子越來越歡暢,韓喚枝的眼神就越來越迷離,每個人都有弱點,再強大的人也一樣,當弱點被敵人發現之後危險隨即來臨。

    姚桃枝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成功了,雖然韓喚枝在身邊四周都佈置了人,然而當那曲子響起來韓喚枝有些失神的瞬間對姚桃枝這樣的頂級殺手來說就已經足夠。

    在這一刻他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他把魚竿甩了出去。

    魚線在半空之中抖了一個圓落下來,他的魚線是特製的,足夠細也就導致了足夠鋒利,只要力氣用到那麼大魚線就會變成利刃,在韓喚枝背後的他自然看不到韓喚枝的眼神迷離,他看的是肩膀,韓喚枝的肩膀鬆了一下,那是心防出現了鬆懈的徵兆。

    於是姚桃枝笑了起來,那魚線也精準的落在了韓喚枝肩膀上,然後他猛的往後一拉。

    魚線收緊的聲音猶如風聲,比風聲更冷更銳。

    啪的一聲,魚線在韓喚枝的脖子上鎖住,可是人頭沒有掉,這一刻姚桃枝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機會明明已經是最好的,若此時還抓不住那怎麼才能殺得了韓喚枝?

    韓喚枝手裡拿著多了一把劍,這把劍是如何出現的誰也沒有看清楚,只是在魚線收緊的瞬間劍就出現了,劍向上刺出去擋在魚線之前,然後魚線收緊的時候劍就成了盾。

    啪的一聲輕響,魚線被切斷,再堅韌的魚線也是線,況且韓喚枝的劍自然不是凡品。

    韓喚枝回頭,四周佈置的人開始潮水一樣湧過來將姚桃枝團團圍住,便在此刻沈冷站了起來喊了一聲,一千多戰兵隨即整齊起身,抽刀,沒用多久隊伍就形成了一圈大壩,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別說風雨,海浪都打不透。

    姚桃枝覺得很奇怪,自己這是第二次被韓喚枝騙了?第一次他對韓喚枝出手的時候韓喚枝似乎要抬步去救手下,於是他出劍,可韓喚枝騙了他,這一次韓喚枝的肩膀鬆了一下,他又失敗了。

    「你的名字為什麼叫桃枝?」

    這是韓喚枝的問題。

    誰也不明白在這個時候他居然問的是這個問題。

    姚桃枝看起來並沒有多少緊張多少恐懼,到了這一刻緊張和恐懼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桃枝,柳枝,楊樹枝,梨樹枝,什麼樹枝都行,給一口水一捧土就能發芽。」

    姚桃枝似乎是還很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當初我爹給我取名字的時候很隨意,我記得我小時候家裡還有一大片桃園,他可能覺得取這名字應該好養活,也可能只是他比較懶,我娘說他只懂得種地干活是一個很無趣很沒有情調的人,為了一個銅錢也要算計,絕對不會多買一斤米一尺布,可是每個月他都堅持最少讓我吃到四次肉,說起來那就是我的水和一捧土,所以不管我自己多不喜歡這個名字都要留著。」

    韓喚枝點了點頭:「謝謝。」

    姚桃枝倒是沒覺得意外,他解釋的很透徹很認真,所以得到一聲謝謝無可厚非。

    韓喚枝問:「你有孩子嗎?」

    姚桃枝搖頭:「你看著呢。」

    韓喚枝道:「若是你有個孩子,人生也許就不一樣了。」

    姚桃枝把魚簍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手裡的釣竿已經失去了意義被他扔在一邊,他肩膀上還掛著一條繩子,繩子裡邊藏著刀片,然而這些東西在如此環境下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你還別說,我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我和我爹一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照顧那一大片桃園,用幾十年的時間就能攢夠錢給我兒子建一座新房子,五間大瓦房應該是沒問題當然不可能雕樑畫棟,我會和我的妻子一起為他挑選最賢惠善良的女孩成婚,在我五十歲之後應該就可以享受天倫之樂。」

    他抬起頭看了看滿天繁星:「我的兒子會有孩子,我的孫子會有孩子,於是我們本該被滅族的姚家人就會開枝散葉,逐漸恢復生機......那也應該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姚無痕殺人為生結果讓姚家近乎滅族,我若是讓姚家再續生機,我家族譜上我的位置應該比他高對不對。」

    這些話真的有些無聊,和今時今日的事也沒有絲毫關係,可韓喚枝很安靜的聽完然後點頭:「是。」

    「怪就怪我爹吧,為什麼非要跟我說祖上叫姚無痕?」

    姚桃枝的視線從夜空之中落下停在韓喚枝臉上:「如果你是我,聽完我爹講的故事之後會不會也生出一股很熱乎的念想來?就是像火在心中燒著一樣,想想看我爹小時候應該也會有那樣一團火燒起來,天知道怎麼就熄了呢。」

    韓喚枝思考,又點頭:「我可能和你一樣。」

    姚桃枝笑起來:「所以,來之前我還想過,如果你我不是這樣的局面沒準成為朋友。」

    韓喚枝這次搖頭:「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祖上不是姚無痕,因為我小的時候夢想就是做官。」

    無論如何,這兩個人的對話都顯得很沒有營養,以至於圍觀的人不管是韓喚枝的手下還是沈冷的手下都覺得有些荒誕,人已經被圍的如此牢固乾脆一陣弩箭放過去射死就算了,何必多嘮叨這些。

    「做官啊。」

    姚桃枝笑道:「我也想過,特別小的時候,還不懂事。」

    韓喚枝覺得這話很有意思:「我現在也覺得那時候不懂事,不過我比較執著。」

    姚桃枝嗯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

    韓喚枝忽然問:「想到了嗎?」

    這四個字很突兀,除了姚桃枝之外似乎沒有別人可以理解了。

    「沒有。」

    姚桃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想讓我認輸,心服口服的那種認輸,所以謝謝你給我時間去思考如何脫身,我的魚簍裡三條魚之中藏著的東西連接起來是一件三節棍,我耍的很好,可是打不死一千戰兵,本來用作逃命的釣竿已經廢掉了,這條繩子裡的刀片變不成翅膀我就不能飛走,思前想後我真的沒有什麼可想到的辦法了,要不然你教我?」

    韓喚枝的回答依然簡單:「體面。」

    兩個字。

    姚桃枝顯然楞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勸我投降,然後讓我供出來是誰雇我殺你,若是我說出來那個名字的話你一定會被嚇老大一跳。」

    「不用。」

    韓喚枝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誰,所以你說不說沒有意義,我也就不會被那兩個字嚇老大一跳。」

    他說那兩個字,於是姚桃枝確定他是真的知道。

    姚桃枝再一次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怪不得......最後一絲樂趣也被你給硬生生吞下去了,所以只能是體面?」

    韓喚枝:「是。」

    姚桃枝看了看四周那兵甲如林,最後一次確定自己絕無可能逃走。

    「最後一個問題。」

    他問韓喚枝:「你剛才肩膀鬆了一下,還是騙我出手?」

    「不是。」

    韓喚枝回答:「是真的恍惚了。」

    他沒有告訴姚桃枝,他之所以做出了防備是因為台上彈琵琶的那個小姑娘眼神驚了一下,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小姑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年前在草原上差不多的一個小姑娘攔住了金帳城裡的親衛騎兵,如今這個小姑娘只是因為她自己被嚇了一跳所以救了韓喚枝。

    韓喚枝覺得那草原牧歌真的很好,無比的美好,所以有無比的哀傷。

    「原來你只是運氣好,真的沒辦法心服口服啊。」

    他看向沈冷那邊:「喂!那個小子,你今天帶兵來是因為你猜到我會出手殺韓喚枝?」

    沈冷:「瞎說,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自己怕死所以多帶些人壯膽。」

    姚桃枝張了張嘴,無聲的罵了一句。

    他覺得真的很扯淡,也就真的很不服,於是他想著臨死之前是不是應該瘋狂一次,他想高聲喊出來是誰讓他殺韓喚枝的,那樣一來就會變得更加好玩起來,韓喚枝應該怎麼收場?

    「勸你別說,如果你姚家還有人的話。」

    韓喚枝仿若有讀心術,在姚桃枝馬上就忍不住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

    姚桃枝沉默,他相信韓喚枝的能力。

    於是他默默的將那條麻繩解開從裡面把刀片取出來:「我想要個棺材,別捨不得,厚實一點的。」

    「可以。」

    「謝謝。」

    他第三次長長的舒了口氣,刀片對準了自己的咽喉,然後另一隻手突然抬起來猛地一拍,刀片隨著噗的一聲輕響刺進脖子裡,他的表情隨即僵固起來,然後咧開嘴開始笑:「殺人無數次也不知道死亡的感覺,現在知道了,一點都不爽,疼。」

    人倒下去,仰望蒼穹。

    韓喚枝伸手指了指,千辦岳無敵大步過去蹲在姚桃枝身邊,捏著刀片往外一拔,血噴出來濺了他一臉,可他依然面無表情。

    岳無敵將姚桃枝的草帽摘下來,伸手要過來火把照了照確定那刀痕。

    「確定是他。」

    只這四個字。

    誠泰戲院二樓包房裡,白小洛笑起來,很開心很開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2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章 三天


    戲自然是沒法再唱下去,琵琶聲也斷了,韓喚枝回頭看了一眼那高台上呆坐的小姑娘對她笑了笑,小姑娘的眼神裡似乎有些茫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笑。

    莫羅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機械的回頭看了一眼莫羅,莫羅對她低低說了幾句什麼,她隨即起身隨莫羅一起離開,進戲院大門的時候她回頭又看了韓喚枝一眼,隔著遠,看不出來眼神裡有些什麼。

    沈冷走到韓喚枝身邊站住,看著地上的死屍忍不住問:「剛才真的恍惚了?」

    「真的。」

    韓喚枝回答的很誠懇。

    沈冷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韓喚枝問:「如果剛才他出手的時候,你來不來得及救我。」

    沈冷聳了聳肩膀浮誇的展示了自己比較嘚瑟,更浮誇的打了個響指,古樂和王闊海兩個人從人群裡走出來,他們之前就站在距離姚桃枝並不遠的地方,沈冷走到姚桃枝的屍體旁邊把他翻過來,姚桃枝的後背上有兩支弩箭已經完全刺了進去,傷口的位置很致命,其實他當時已經沒有力氣用那根魚線拉斷韓喚枝的脖子。

    所以姚桃枝才會在魚簍上坐下,因為他很疼很痛苦。

    魚簍上都是血,只是剛才沒有人注意到,而在那一刻韓喚枝是背對著所以也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麼。

    韓喚枝看清楚那兩支弩箭造成的傷口,於是笑起來:「真的不打算來我廷尉府做事?」

    沈冷搖頭,然後指了指古樂:「我是不打算去的,不過請韓大人記住這個人。」

    「為什麼?」

    「沒什麼,隨便記住就好。」

    古樂顯然沒有想到沈冷會這樣說,看向沈冷的時候眼神裡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沈冷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讓廷尉府都廷尉記住自己,總不能是隨便說說。

    韓喚枝很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古樂:「記住了。」

    說完之後他一擺手:「把誠泰戲院裡裡外外搜一遍,然後請剛才彈琵琶的那位姑娘到蘇園,要客氣些。」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耿珊微微一怔,眼神也有些迷離起來。

    沈冷帶著隊伍往回走,古樂忍不住問:「將軍,今天這事顯然和誠泰戲院有關係,咱們的人都在,為什麼不趁機把誠泰戲院圍起來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查,終究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

    「打草驚蛇。」

    沈冷笑道:「查案子本來就不是咱們水師的事,是韓喚枝韓大人的事,你沒發現他根本就沒打算現在動誠泰戲院嗎?這些日子以來韓喚枝查到的事已經足夠多,卻遲遲沒有動作,我猜著他一定是在等旨意,因為涉及到的人和事可能已經超過了他這個都廷尉的職權範圍,他是撒網的那個,收網的人卻只能是皇帝陛下。」

    古樂哦了一聲,終究還是問了出來:「將軍為什麼讓韓大人記住我?」

    沈冷:「我覺得你比他不差。」

    古樂惶恐起來:「那怎麼能比。」

    沈冷倒是覺得無所謂:「沒什麼不能比的。」

    隊伍浩浩蕩蕩的往城外開,施恩城的水門沒有關閉,是因為沈冷提前派人知會了道丞白歸南。

    蘇園。

    韓喚枝剛坐下葉景天便快步進來,以至於韓喚枝覺得這個傢伙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睡覺的,或是因為累了或是因為精神乏,他也沒說話,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葉景天坐下。

    葉景天卻直接走到韓喚枝身邊,一隻手把韓喚枝的臉往旁邊左右各扒拉了一下,看了看脖子兩側都留下了魚線切開的血痕,確定傷口不是很深後鬆了口氣:「如果姚桃枝用毒,你還是會死。」

    韓喚枝聳了聳肩膀:「他比較驕傲。」

    姚桃枝什麼暗殺的手段都會用唯獨不會下毒,在他看來下毒是一件很令人不齒的事,沒格調沒品位,是江湖下三濫才會樂此不疲的手段,殺手殺人,可能也分成兩種人,一種是姚桃枝那樣的,一種是姚桃枝看不起的那種。

    廷尉府隨隊南下的醫官小跑著進來,清理了韓喚枝的傷口然後用紗布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看起來韓喚枝的造型就變得有些奇怪,葉景天不自覺的晃了晃脖子,韓喚枝瞪了他一眼,葉景天心說我又不是故意嘲笑你以後脖子會有段時間不自由你何必瞪我,覺得自己虧了,然後開始更過分的前後左右晃脖子。

    「幼稚。」

    韓喚枝繼續瞪他。

    葉景天問:「有件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事?」

    「沈冷帶水師一旗戰兵進城的時候按理說城門已經關閉,他怎麼進來的。」

    「我問過,他派人去求見了道丞白歸南。」

    「白歸南居然答應了。」

    葉景天沉思起來,總覺得沈冷這樣做有些深意。

    「你沒看明白?」

    韓喚枝嘴角微微一勾:「沈冷那個小傢伙心眼太多,白歸南被他算計進去了,他派人去見白歸南,如果白歸南不肯開城門那就會被懷疑和殺手有關,城門開了殺手卻沒出現,問題就有了,而如果白歸南開了城門的話他又沒有向殺手報信,這就說明他問題沒那麼大。」

    葉景天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忍不住嘆了一聲:「沈冷這個傢伙也是個怪胎。」

    「當初青松道人在王府裡訓練了多少人?」

    「上百個終究是有的。」

    「可有一個廢物?」

    「那自然沒有。」

    「那麼你就應該記住,青松道人單獨訓練了沈冷好幾年,一對一的訓練而不是一對一百的那種,他在王府裡幾年訓練的上百人都沒有一個廢物,單獨訓練了幾年的沈冷又怎麼可能是個凡夫俗子。」

    韓喚枝晃了晃脖子,發現果然很彆扭。

    「陛下對青松道人是什麼態度?」

    「這個你不該管,你現在是酉字營的戰兵將軍。」

    「你大爺。」

    「已去世多年,莫打擾他安眠。」

    與此同時,誠泰戲院。

    石歧小心翼翼的看了白小洛一眼,想著今日這事除了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冷之外,其他的似乎全都在公子的預料之中,那個叫姚桃枝的殺手最終還是沒忍住,而公子也趁機確定了韓喚枝的弱點,可是他有一點想不明白,韓喚枝今天已經恍惚了,下次還會嗎?

    「公子,今天若是趁機一同出手許是應該能殺了韓喚枝吧。」

    「你橫穿過路的時候習慣左右看嗎?」

    白小洛忽然問了一句如此奇怪的話。

    「有時候會,怎麼了公子?」

    「我每次都會,左右都確定了沒有車馬會撞到我才會過去,所以在你看著前邊戲台那邊有多精彩的時候,我也讓人看了看戲院後邊,戲院後邊的街上停著一輛馬車,看起來尋常無奇,不過我猜著馬車裡的人就是流雲會那位神神秘秘的東主,如果剛才我們動手的話,沒有逃生的路。」

    石歧愣住,心說這些傢伙都如此變態的嗎?

    「還有,你們之前都只盯著姚桃枝那根釣竿和韓喚枝莫名其妙手裡就多了一把劍,卻沒有注意到人群裡有兩個人在姚桃枝出手的瞬間就用連弩擊中了他,所以姚桃枝才會體面的去死,不然的話你覺得他連掙扎一下都懶得去做?那可不是爭口氣的事,而是爭一條命。」

    白小洛看了看已經涼的茶,指了指示意換一壺,然後又想到若再喝茶或許會睡不好,又擺手阻止。

    「那姑娘送過去了嗎?」

    「去了。」

    白小洛舒服的鬆了口氣:「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咱們插手進來,那姑娘的一首曲子如果能幫姚桃枝殺了韓喚枝自然最好,殺不了也無所謂,我還有後招,後招之後還有後招,有時候未必人死了才會讓人踏實下來,韓喚枝萬一死不了呢?」

    石歧不懂,這麼多人來殺韓喚枝如果最終卻沒能殺得了,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去找個丫頭過來,素淨些的。」

    白小洛吩咐了一聲,便不願再多說些什麼。

    石歧連忙應了,小跑著下樓。

    沈冷回到水師大營的時候莊雍果然還沒睡,不但他沒睡,大營空地上有整整五旗戰兵嚴陣以待,只要一聲令下便能排山倒海一般殺出去,這當然是最壞的打算,萬一白歸南真的有鬼,施恩城裡的廂兵數量多的可以用人命把韓喚枝堆死,準備歸準備,其實誰都知道白歸南不會那麼做,哪怕他心裡真的有鬼。

    見到沈冷進來莊雍明顯鬆了口氣:「死了?」

    「死了。」

    「幾個?」

    「一個。」

    於是莊雍覺得有些失望,這局面已經到了這一步才死了一個,不符合預期,那些人的底牌都快被韓喚枝扒出來了,現在還不動手莫非是有別的什麼打算?越是這樣就越顯得詭異,被困住的野獸還會反抗想著衝撞,人的反應會比野獸更大才對。

    「陛下的旨意就快下來了,要擴充廷尉府,黑騎三百六十人擴充到一旗,因為韓喚枝在這邊所以暫時給他一個權力,可審時協調調用水師一旗戰兵,旨意總是比消息走的慢一些,韓喚枝看你那麼順眼或許會趁機藉著有這聖旨把你硬要過去。」

    沈冷一本正經:「守身如玉!」

    莊雍呸了一聲:「從陛下這旨意裡看出來什麼?」

    「韓喚枝要陞官了。」

    「所以呢。」

    「這個時候突然陞官,是給加權啊......陛下是怕韓喚枝覺得自己官小抓人殺人不方便,於是給他一頂大帽子,帽簷鋒利如刀的那種。」

    「還有三天就過年了。」

    莊雍看了看窗外已經天色將明,日子過的真是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一年又過去了,人都說過年是一道關,年關,欠了人錢的要準備好還賬,借出去錢的想在過年錢把債都收一收。

    「我掐指一算,韓喚枝可能只有三天命了。」

    莊雍往後靠了靠,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不喜歡韓喚枝,只是不喜歡而已,他覺得那時候韓喚枝應該在草原上帶著那姑娘一起回來,或者像個男人去坦白,哪怕不會得到原諒,而不應該傷透了那姑娘的心就那麼一走了之,不磊落。

    韓喚枝不喜歡他,是因為在王府裡的時候大家都專心做事唯獨他還去泡妞,不專注。

    這不是生死仇,只是互相瞧著不順眼,若是真的遇到什麼事,兩個人的後背會靠在一起,各擋一面。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2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一章 該死

    彈琵琶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走進蘇園,很好奇的往四周打量著,這地方原本並不神秘,可是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住進來之後就不得不神秘起來。

    有人說都廷尉大人把蘇園的一排偏房改造成了人間地獄,這些日子以來不少人被送進去就沒能活著出來,以至於越來越多的人在傳,說韓喚枝是個青面獠牙的傢伙,醜的令人害怕,關鍵是吃人,那些被抓進去的最終都變成了他的食物,各種吃法,外面傳的版本之多可以編出一個食譜來,其中有一種是裹上麵粉炸至金黃,韓喚枝都饞哭了......

    百姓們還保持著最樸素的善惡觀,簡單來說顏值即正義,他們篤定的認為在善惡美醜四個字之間做連線,一三必連二四必連,就是這麼樸素。

    壞人自然都怕廷尉府,好人也怕,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最強力的執法機構讓所有人都保持敬畏,執法做事的時候才會更有效果。

    小姑娘跟著廷尉府的人往裡走,而陪她來的莫羅卻被攔在門口,兩個廷尉笑呵呵的拉著莫羅進了門房裡坐下喝茶,本想在這院子裡走一走看一看的莫羅心中無比失望,韓喚枝在院子裡是如何佈置的,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裡的都得看,這是公子交代的任務,然而看起來廷尉府的人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韓喚枝沒在大廳裡等著而是在書房,書房裡比較空,書架上的幾本書還是韓喚枝南下的時候路上看著解悶兒用的,到了施恩城後他什麼都沒有置辦,這裡不是家置辦東西多餘,長安城廷尉府才是他家。

    韓喚枝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回來之後自己擦了身子換了衣服,脖子上的傷藥還要敷幾天不能洗澡,寬鬆的衣服讓人也放鬆不少,靠在椅子上的韓喚枝像是忘記了時間,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把人家姑娘請來,多不禮貌。

    小姑娘進了門,便低著頭行禮,沒敢把頭抬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幼蓓。」

    小姑娘回答:「楊幼蓓。」

    「幼蓓?」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應該和雲桑朵沒什麼聯繫才對,或許只是因為說花就要用到一朵的朵字,所以就容易把幼蓓和雲桑朵聯繫起來,韓喚枝胡亂給了自己一個解釋,勉強也就只能給這個解釋。

    「坐吧。」

    「民女不敢。」

    「隨你。」

    韓喚枝的視線離開楊幼蓓的臉,那真的是一張談不上如何漂亮的臉蛋,比起雲桑朵來稍稍差了些,雖然雲桑朵臉上有一些因為氣候原因而出現的紅,卻讓她顯得更純淨健康,楊幼蓓的臉色太白了,也許是因為緊張害怕,可就是顯得不健康。

    「那曲子是誰教你的?」

    韓喚枝問。

    「我父親。」

    「你父親?」

    韓喚枝想了想那個在高台上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個子不高很瘦,包著頭巾,看人的時候總是顯得有些畏懼,頭一般都會壓得很低彷彿怕人看到他的臉,而且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戾氣,這是韓喚枝對她父親的全部觀察。

    可那當然不是楊幼蓓真的父親,白小洛第一次見到楊幼蓓的時候她身邊是個花白頭髮的老者,只是後來那老者就不得不把父親這個角色讓出來,換成了莫羅。

    「你父親為什麼會草原上的曲子。」

    「養父。」

    楊幼蓓解釋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被父親收養的,他不說我也沒問過,可他從來沒有瞞過不是我親生父親的事,怕也是因為知道瞞不住,他的眼睛和我的不一樣是棕色的,他的頭髮也和我不一樣,他本就是個草原人。」

    這個解釋,無懈可擊。

    不得不說白小洛真的是一個天才,莫羅薩克族的身份給了這個答案完美的根據。

    「來人,請她父親進來。」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不多時莫羅就被帶了進來,來之前他曾經問過白小洛說如果自己進不去蘇園怎麼辦,白小洛當時的回答是那麼肯定,他告訴莫羅韓喚枝一定會讓他進去,只因為他是薩克族人,當時的莫羅其實並不太相信公子的預測覺得有些太理所當然,現在是真的服氣,心服口服。

    「摘下你的頭巾。」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了一聲,莫羅隨即將頭巾摘下來,然後抬起頭看向韓喚枝,眼神卻閃爍了一下又立刻把頭低下去,這符合他的身份設定,一個在大寧的薩克人當然要保持低調和敬畏,寧人對黑武人的仇恨永不可化解,而在寧人看來不管是薩克人還是鬼月人,都是一樣的黑武人。

    棕色的眼睛,捲曲的頭髮,這些都做不了假。

    「你是哪一族的?」

    「薩克。」

    「怎麼會在大寧?」

    「我......可以不說嗎?」

    「說。」

    「我......在大寧十幾年了。」

    韓喚枝微微皺眉:「十幾年?」

    「是。」

    莫羅深吸一口氣,然後很畏懼似的嚥了口吐沫:「希望大人知道以後不要為難我,我也是不得已,況且我這十幾年來在大寧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那一年黑武人進犯大寧我是黑武騎兵,戰敗之後我受了傷沒能跟上退回去的大隊人馬,只好找了個地方藏起來,我不敢回去,大寧邊軍那時候的盤查非常嚴往北走就是死路一條,我只能反其道而行往南走。」

    這個解釋,也很完美,毫無瑕疵,因為本就是真的。

    莫羅真的是那次黑武人入侵北疆時候的薩克騎兵,他真的是受了傷不敢往北走只能一路往南,只是後來運氣好投靠了白家,當然是假的白家,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神裡沒有絲毫令人懷疑的東西,韓喚枝也不可能看出什麼破綻。

    「十幾年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代表你在戰場上沒有殺死過我大寧的邊軍士兵。」

    韓喚枝問:「你為什麼收留她。」

    「為了活著。」

    莫羅道:「幼蓓是我撿來的孩子,當時如果我不收養她的話她一定會死,而我也需要寧人的認可,我有一個寧人女兒,寧人就會因為我的善念而接納我,大寧的百姓一直都是那麼善良。」

    「很合理。」

    韓喚枝擺了擺手:「把他帶下去吧,先在偏房裡給他找個屋子住下,客氣些,總不能因為十幾年前的事就真的先用刑,況且他是我請來的客人。」

    莫羅想笑,強忍著壓了下去,一切都在白公子的預料之中,韓喚枝知道他是原來薩克騎兵的身份後必然會把他扣下來,這是韓喚枝的職業病,莫羅需要留在這蘇園裡,一直到該他離開的時候才能離開,白公子的算計沒有任何紕漏也沒有任何阻礙,因為思謀的很完善所以自然順利。

    岳無敵把莫羅帶了下去,沒上枷鎖也沒綁上繩子,人家女兒還在這就對父親動手,終究有些不光彩。

    哪怕是養女。

    「你那曲子彈的不錯。」

    韓喚枝看向楊幼蓓:「帶琵琶了嗎?」

    「帶了,被大人的手下留在外面了。」

    「把她琵琶送進來,彈那曲子。」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隨即閉上眼睛,楊幼蓓抱著琵琶在椅子上坐下來,動作很自然,然後曲聲響起,那聲音真的很美很悠遠,從樂聲之中可以聽出來一種深深的思念,還有一種類似於祈禱的意味,雖然不是唱出來的那麼直觀,曲聲裡也一樣能散發出這歌的本意。

    思念,祈禱,一個少女演繹出來就會很美。

    韓喚枝居然睡著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揚,彷彿看到了那個在草原上縱馬疾馳的姑娘,看到了那藍天白雲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牧草,輕輕的鼾聲響起,和樂聲匯合一處竟是那麼的完美無瑕,彷彿這曲聲本就應該是伴著他入眠的才對。

    楊幼蓓坐在那依然彈著曲子,這首曲子她練了好多好多次,在施恩城泰水巷裡的七年時間,從第二年開始她就學了這曲子,東主說以後可能會用的到,讓她不要忘了時時都能彈出來,於是她真的時不時就練一練,以至於現在閉著眼睛哪怕是走神一些,也能完美順暢的把曲子彈完而不會有任何走音。

    她認真的看著韓喚枝那張臉,想著若此時自己動手會不會一擊必殺?

    白小洛以為這曲子是他教的,所以很欣賞楊幼蓓的天賦,教了沒兩天便能彈的這麼好,他南下之前為了學這曲子還用了四五天,可連他都不知道楊幼蓓是泰水巷子裡出來的人,那個叫楊白衣的少婦也本就和他不是一條線上的人,雖然是一路人。

    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殺局,不管結果如何,哪怕不能殺了韓喚枝也不能否定這局是完美的,白小洛的算計很精準而楊幼蓓的演技也是真的好,連白小洛都被她騙了,這些都是楊白衣教的她從小就在學,不過是信手拈來。

    她最欣賞自己的地方便是善用眼神和表情,就正如昨夜裡她在高台上看到姚桃枝出手的時候驚了一下,以她的本事和心境又怎麼可能真的驚,她只是在最恰當的時候用最恰當的方式提醒韓喚枝,這樣才能有接下來的事發生,而一切都沒有偏離。

    那張臉很英俊,如果再年輕幾歲的話能迷死不好女孩子吧。

    楊幼蓓想著,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關於這首曲子的故事,男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很多時候她卻不得不幻想自己是那個女主角,不然便不能投入這首曲子之中。

    於是她有了恨意,這個男人可真該死啊。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4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二章 狐狸精與武狀元


    距離過年還有兩天,水師已經開始放鬆起來,沈冷也給隊伍放了假這幾日不必訓練,莊雍甚至准許士兵們離開大營去施恩城裡走走看看,但絕對不可做出有違軍紀之事,不然定斬不赦。

    士兵們發了餉銀歡天喜地的出去,施恩城裡大大小小的酒樓餐館生意頓時紅火起來,其實水師吃的不錯只是不許喝酒,放出去的兵就跟放出去的野馬一樣撒著歡的跑,不過沒誰會真的敢喝醉,軍法太嚴,醒酒的方式有很多種何必用最可怕的那種?

    大營裡變得稍顯空蕩,當然也有人不願意出去閒逛,有的人天生對陌生地方有牴觸,哪怕當地人再熱情也牴觸,也有的人是想把餉銀都攢下來帶回家裡去,畢竟這水師裡也不都是愣頭青小夥子,還有已經成家立業的男人。

    陳冉坐在木樁上晃蕩著腿,沈冷問他為什麼不出去逛逛,陳冉說我得守著你,離過年還有兩天了不能讓茶爺守寡,說完了之後自己又呸呸呸啐了好幾口,連著說了好幾遍百無禁忌。

    沈冷說你要不出去逛逛我可要出去了,茶爺還在蘇園等我。

    陳冉一臉鄙夷,當然也不好意思跟了去。

    沈冷換了便裝離開水師大營獨自一人前往蘇園,水師大營就在施恩城水門外不遠處走不了幾步路就到,這大白天街道上人來人往沈冷也不用那麼擔心惦記著自己腦袋的人會衝上來,姚桃枝死了,雖然他不是隱藏最深的那個但絕對是最直接的那個,所以難免就會放鬆些。

    半路上給茶爺挑了一件玉簪沈冷很滿意,一如既往的五十歲以上老年人欣賞水準,大花。

    蘇園的大門開著,雖然平越道這邊原本不屬於大寧可南越國也是要過年的,這一點和北方習俗倒也差不多,過年之前親戚朋友之間的來往就變得越發密切起來,有不少平越道當地官員都要來提前向韓大人恭賀新禧,蘇園也熱鬧了不少,門前車馬不斷。

    有些人注意到,韓大人身邊多了一個眉目清秀卻說不上漂亮的小姑娘,靦腆而純淨,對誰都很客氣,稍稍帶著些自卑,這樣的小丫頭就算不能讓人喜歡也不至於讓人厭惡,韓喚枝似乎很在意她總是帶在身邊,見客的時候也不例外,時不時還會對她溫柔笑笑。

    這就讓人覺得有意思起來,本地官員覺得有意思,哪怕是韓喚枝帶來的人也覺得有意思,唯一覺得沒意思的人便是廷尉府千辦耿珊。

    沈冷進門時候遠遠的就看到茶爺正在拎著一把斧頭往花園那邊走,沈冷當時就炸了毛追上去,茶爺已經拎了斧子這還了得?

    追到後院花園才發現茶爺正在自己劈砍木頭,而沈先生坐在一個籐椅上悠閒品茶,茶爺已經立起來一根木樁,沈冷過去把斧頭從她手裡拿過來,茶葉回頭看著他隨即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

    「你這是要幹嘛?」

    「無聊。」

    「無聊劈木頭?」

    「做個鞦韆。」

    「這是做鞦韆啊,我看你這木樁削的形狀好像大過年的給誰立個碑......」

    茶爺抱著一個木墩跑到一邊:「先生懶得很不幫我,雖然快過年了給我放了假說可以不用再每日練劍,可這蘇園裡也著實沒有什麼好玩的,其實施恩城裡也沒有什麼好玩的,反而還是覺得安陽郡水師旁邊那個叫魏村的小村子更有意思。」

    其實哪裡是魏村有意思,只是在魏村的時候沈冷會定期回來。

    沈冷往旁邊看了看,花園裡一頭龐然大物正在肆無忌憚的追逐一隻蝴蝶,平越道這邊過年花開也不稀奇北邊哪裡能見得到花與蝴蝶,只是黑狗塊頭實在太大了些,追逐蝴蝶就顯得更呆萌,反正花園裡的花花草草是倒了黴,被踩了好大一片。

    黑狗聽到沈冷說話的聲音從一叢花裡衝出來,頭頂掛著兩朵喇叭花歡快的叫了兩聲然後往前一撲,沈冷雙手將黑狗接住蹬蹬蹬向後退了好幾步,這也就是他,換做尋常男人就被壓趴下了。

    「你都多大了還要抱抱。」

    沈冷把黑狗放下來,它就圍著沈冷轉圈,跳,匍匐,搖尾巴。

    「本想帶你們出去轉轉的,看來上午是沒時間了,我先把鞦韆幫你架起來然後給你們做午飯,下午休息,晚上咱們去城裡轉轉,據說已經有燈會,看看熱鬧去。」

    茶爺點頭:「你說了算。」

    沈先生:「你已經跟我耍了好幾天小脾氣,怎麼這個傢伙一來你就乖的跟貓兒一樣。」

    黑狗噌的一下子跳到沈先生身前,吐著舌頭像是在問叫我什麼事?

    沈先生:「你是狗,是狗!」

    沈冷噗的一聲笑出來,茶爺嚴肅的說道:「我們從一開始就讓它生活在了謊言之中,它或許真的以為自己是一隻貓。」

    沈先生:「還不是因為你給取的名字?」

    茶爺一臉得意:「喵兒怎麼了,多可愛。」

    黑狗立刻豎起耳朵坐直了身子,外人可瞧不出可愛,反正挺可怕的。

    沈冷擼起袖子開始給茶爺建鞦韆,這時候韓喚枝緩步從前院走過來,那叫楊幼蓓的小姑娘亦步亦趨的在後面跟著,看得出來,她看韓喚枝的時候眼神裡都是仰慕。

    韓喚枝回頭問了一句:「你喜歡嗎?」

    「什麼?」

    「鞦韆。」

    「鞦韆?」

    楊幼蓓眼神恍惚了一下,自幼跟著東主楊白衣,學的都是本事,殺人的本事騙人的本事,還有琴棋書畫,甚至還有兵書戰陣,哪裡有時間去玩一下鞦韆,她對鞦韆的概念也僅僅是知道那是個什麼樣子的東西。

    「我也去幫忙,做個大一些的,你們兩個可以一起。」

    韓喚枝這樣的人居然也把長衫袖口挽起來去和沈冷一起做鞦韆,茶爺朝著楊幼蓓招了招手示意過來聊,楊幼蓓看了看那黑狗心生畏懼,也不知道為什麼黑狗似乎不喜歡她,看到她就會站起來尾巴也不擺了,耳朵豎的筆直彷彿想聽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

    楊幼蓓鼓足勇氣走到茶爺身邊,茶爺搬了個木墩給她,兩個人肩並肩坐在那看著男人們幹活。

    「韓大人怎麼樣?」

    茶爺問。

    「嗯?」

    楊幼蓓像是楞了一下隨即靦腆的笑了起來,低著頭說道:「開始還以為是個很刻板冷傲的人,接觸的久了些才發現韓大人也是很好相處。」

    「這樣啊。」

    茶爺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當一個女人發現一個男人很好相處且想和他相處的時候,其實就輸了。」

    這話本無心,可楊幼蓓的臉色卻猛的變了一下,她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觸動,連忙再次低下頭掩飾自己眼神裡的東西,她學過太多太多的本事自然知道接下來如何做才能不被懷疑,於是兩隻手揪著衣角聲音很低的說道:「韓大人只是喜歡我彈琴。」

    「喜歡你彈琴,就是喜歡你的一部分了。」

    茶爺依然笑的很沒心沒肺似的:「能帶著你去和那些大人們見面,其實已經說明韓大人對你的心思,你留在蘇園裡比在外面好,以後若沒事了就過來後院找我聊天,你教我彈琴,我教你刺繡。」

    噗的一聲,沈先生一口茶噴了出去,茶爺很認真的瞪了他一眼。

    「你想學琴?我現在就可以教你,你等我。」

    楊幼蓓起身去前院把自己的琵琶抱過來,然後手把手的教茶爺怎麼放位置,兩隻手該如何控制,足足五分鐘茶爺才極彆扭的把琵琶抱好,只是因為長久握劍手指就會變得比較生硬,所以彈了幾聲後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聽到茶爺彈的琵琶音沈冷回頭朝著她舉了舉大拇指,韓喚枝則屏住呼吸:「你這麼虛偽。」

    沈冷道:「怎麼了,難道不好聽?」

    「聽她彈琴,我有一種把棉被拿出去重新打一打的衝動。」

    「韓大人你這樣就不好了,你還是板著臉吧。」

    「剛才她說要教幼蓓刺繡的時候沈先生為什麼會噴了茶?」

    沈冷彎著腰正扶著木樁,彎著腰再抬腿所以便彆扭起來,可還是很驕傲的樣子把鞋底亮給韓喚枝:「漂亮嗎?」

    韓喚枝深吸一口氣:「很......別緻,只是為什麼要把鴛鴦繡在鞋底?難不成是要把全天下的鴛鴦都踩死嗎?若這是一個詛咒,怕是鴨子都慘了。」

    沈冷哼了一聲:「韓大人這是什麼審美,這繡的已經很好了,我家茶爺不是想把鴛鴦繡在鞋底,只是做鞋子的時候把鞋面剪成鞋底的樣子了,心中有鴛鴦,在何處又有何妨?」

    韓喚枝認真的點了點頭:「你心境真好。」

    茶爺那邊倒是學的認真,叮叮噹噹又彈了幾聲,躺在籐椅上的沈先生似是實在忍不住了,扯著脖子喊了一句:「磨剪子嘞戧菜刀......」

    喊完了覺得自己身為長輩這樣不體面,於是扭頭看向黑狗,黑狗聽著那琴音仰頭:「嗷嗚......」

    沈先生剛喝進去的一口茶又噴了。

    茶爺的手在琵琶上砰的一拍,把身邊的楊幼蓓嚇得一哆嗦,茶爺怒視黑狗:「閉嘴!再嗷嗷過年燉了你。」

    黑狗:「嗚嗚......喵嗚......」

    韓喚枝都懵了,看了看楊幼蓓也懵了。

    沈冷和韓喚枝兩個人動手能力自不必多說,很快一個鞦韆便被架好,茶爺似乎對琵琶興趣更大朝著沈冷招手,楊幼蓓笑呵呵的去鞦韆那邊第一個試玩,韓喚枝看著沈冷屁顛屁顛美滋滋的朝著茶爺跑過去的樣子,覺得年輕人的感情終究是比中年人的感情要美好的多。

    沈冷在茶爺身邊坐下來:「爺,生意什麼怎麼樣?」

    「什麼生意?」

    「彈棉花,磨剪子戧菜刀。」

    茶爺一瞪眼,沈冷縮了縮脖子。

    「這個傢伙有問題。」

    茶爺一邊笨拙的彈奏琵琶一邊藉著琴音壓著自己聲音對沈冷說道:「她肯定有問題。」

    沈冷笑起來:「你怎麼知道?莫不是嫉妒人家琴彈得好。」

    茶爺嘆道:「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樣的,她眼神裡的東西男人看了都會信,且會深信不疑,但女人看她眼神裡的東西就呵呵了,都是狐狸精,誰不會?」

    沈冷:「我的天......你再說一遍?」

    「什麼再說一遍?」

    「都是狐狸精那句。」

    茶爺:「怎麼了,誰還不是狐狸精?」

    沈冷:「我覺得你是狐狸精裡的武狀元。」

    說完就後悔了,還有兩天就過年,何必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4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三章 該當何罪?

    午飯當然是沈冷來做,韓喚枝和沈先生兩個人坐在椅子上閒聊,黑狗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茶爺和楊幼蓓兩個小姑娘坐在那竊竊私語,一會兒是刺繡一會兒又是音律,總之都是茶爺不擅長的東西。

    沈冷忙前忙後足足一個多時辰,終於從後院的小廚房裡端著一大盆肉骨頭出來,噴香撲鼻,應該是豬骨,看起來上面肉確實不多但味道實在誘人,哪怕他們都不是喜歡大魚大肉的人卻還是聞了忍不住想嘗嘗味道。

    韓喚枝起身:「終於可以吃飯了。」

    他往前走,沈冷則對他搖頭示意讓開些:「狗的,狗的,狗先吃。」

    所有人都站在那不動了,好尷尬。

    黑狗嗷嗚一聲叫起來搖著尾巴圍著沈冷打轉,沈冷把鐵盆放下,黑狗隨意一嘴就紮了進去。

    「幫我端菜,咱們的在後邊。」

    沈冷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看著黑狗吃的那麼滿足他也很滿足。

    韓喚枝:「......」

    茶爺和楊幼蓓幫著沈冷把菜從小廚房裡一盤一盤端出來,不得不說每一道菜看起來都算不得精緻,對於韓喚枝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再精緻的菜難道還能沒吃過,可偏偏這些尋常無奇的菜品就那麼誘人。

    「餓是吃東西的原動力。」

    沈冷說。

    這聽起來是一句廢話,餓當然是吃東西的原動力,但不是唯一的動力,還有一個比餓更可怕的動力叫做饞。

    看著連韓喚枝這樣的人都吃的津津有味酒都不喝了,直接要過來一碗米飯開始吃,有種久違的風捲殘雲,而那兩個小姑娘開始還矜持些,後來也吃的很歡暢。

    「為什麼這尋常的菜你做出來就更好吃?」

    「因為我在等你們餓。」

    沈冷的回答很出人預料,讓人想到了剛才他的話,餓是吃東西的原動力。

    「都不是家裡條件不好的人,所以大部分時候吃飯並不是因為餓而是該吃飯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在不餓的時候去吃,其實是暴殄天物。餓的時候填飽肚子和不餓的時候填滿肚子,是兩回事。」

    沈冷很快就干掉了一碗米飯,看到茶爺時不時回頭看看黑狗的肉盆,眼睛裡有些期望。

    沈冷咳嗽了幾聲,茶爺頓時不好意思起來,雖然他們的飯桌上也有燉好了的排骨,滋味應該也一樣,奈何看著黑狗吃的那般凶殘大家都在想是不是狗那份更好吃些,其實沈冷只是把腔骨都挑了出來給了喵兒,大家吃的是更容易吃的肋排。

    茶爺在看黑狗,沈先生也再看,連韓喚枝都在看。

    破天荒的,一直喊著自己很胖的楊幼蓓也吃了不少,這有悖於她接受的訓練,可是有助於她更快的融入進這個圈子,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使命,距離過年只有兩天了,如果還不能讓韓喚枝徹底放下戒備之心,她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擊必殺。

    東主給出的期限,就是過年前。

    吃過了午飯之後沈先生和韓喚枝去一邊下棋,飯後中老年人的標配活動,尤其是像他們這種在朝廷裡和曾經在朝廷裡的人更愛下棋,不管是象棋還是圍棋都可以,端著茶杯盯著棋盤,專注的好像在指點江山。

    兩個小姑娘又跑到一邊竊竊私語去了,沈冷只好陪這黑狗,一人一狗對坐,黑狗的兩隻前爪放在地上,那樣子像個聽話的小孩子。

    「好吃嗎。」

    沈冷問。

    黑狗:汪!

    沈冷:「謝謝。」

    黑狗:汪汪汪!

    韓喚枝回頭看了一眼:「你知道他倆在聊什麼嗎?」

    沈先生把視線從棋盤上離開了一下,然後很隨意的說道:「好吃嗎?嗯!謝謝,不客氣!」

    韓喚枝:「......」

    下午的時光總是顯得更為悠閒,尤其是在這將過年的悠閒日子裡,就算是那些打算著來給韓喚枝提前拜年的人也絕不會好意思在午後登門,那是沒禮貌。

    可就在這時候院子裡響起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廷尉帶著陳冉從前院快步跑進來,看得出來陳冉的臉色都白的嚇人,沈冷立刻就站了起來:「出了什麼事?」

    「杜威名被扣了。」

    「什麼?」

    沈冷眼神一凜:「說仔細些。」

    「杜威名帶著幾個兄弟在施恩城裡閒逛遇到了狼猿的將軍石破當,他攔住杜威名問是哪支隊伍的人,杜威名告訴他是水師的,石破當上去就抽打了幾鞭子還讓人把他們幾個都給扣了,說是水師的士兵不遵軍紀白日喝酒,要按軍法處置了他們。」

    「人呢?」

    「在道丞府門外,道丞白歸南正在勸,可是石破當那個混賬似乎鐵了心要砍老杜的腦袋啊。」

    沈冷看向韓喚枝:「可否借我兩匹馬?」

    韓喚枝微微皺眉:「你去能有什麼用,還不讓人盡快去知會莊雍。」

    白日喝酒這當然不對,莊雍給水師的士兵們放了假讓他們去城裡逛逛,明令禁止他們喝醉,其實這就是給他們一些照顧,別喝醉就好,然而按照大寧的軍律白日喝酒就是不行,這個日子口馬上就要過年水師放假又是莊雍的軍令,誰會抓著不放,唯石破當就抓著不放。

    「算了我搶吧。」

    沈冷拉著陳冉出去,在前院馬廄裡牽出來兩匹馬,閒時候戰馬不會上馬鞍韁繩,沈冷和陳冉一人一匹無鞍馬衝出蘇園,馬蹄聲逐漸消失在遠處。

    「備車。」

    韓喚枝起身,把手裡的棋子扔進棋盤:「不下了。」

    沈先生嘆了口氣,心說這石破當是要幹嘛?不久之前皇帝的旨意才到平越道,下令狼猿將軍石破當帶一萬狼猿協助水師南下海疆作戰,按理說石破當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會主動和水師鬧矛盾?他以後可是要在莊雍帳下聽令的,這是真的一分面子都沒給莊雍留。

    「怕是別有所圖。」

    沈先生說了一句,韓喚枝腳步微微一停:「他圖什麼我都沒辦法,白日喝酒就是違反了軍律,他身為大寧將軍不管是自己的兵還是別人的兵管一管處置一下誰也說不上什麼,哪怕就是莊雍去了又能怎樣?我只是去看看,莫讓那是傻小子摻和進去。」

    那傻小子指的自然是沈冷,可要想讓沈冷不摻和進去,談何容易?

    一隊黑騎護送著馬車出了蘇園,楊幼蓓拍了拍茶爺的手背:「不用太擔心,韓大人也跟過去了,有韓大人在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茶爺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道丞府距離韓喚枝所住的蘇園並不遠,騎馬的話差不多大半柱香的時間就能到,沈冷和陳冉到的時候四周已經圍攏了不少人,大部分是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

    沈冷分開人群擠進去,一眼就看到杜威名他們都被扒了軍服光著膀子跪在道丞府門外,道丞也管刑名,當然戰兵軍律的事道丞不便插手,石破當選在這就是想讓更多的人都看看,讓白歸南也看看。

    沈冷看到石破當卡著腿坐在台階上,手裡轉著馬鞭像是有些悠閒。

    「卑職水師沈冷,見過石將軍。」

    沈冷按著脾氣抱拳施禮,無不當之處。

    石破當眯著眼睛看了看沈冷,隨便抬了抬手裡的馬鞭算是回了禮:「沈將軍來的很快啊,這幾個人我問過了都是你那一旗的戰兵,我本打算派人去知會你一聲,想了想你這般回護手下人聽到消息自己就會過來,我還省得派人來回跑,果不其然你就來了。」

    沈冷點頭:「將軍處置的對,這些人不遵軍紀白日喝酒就該罰,卑職想把他們帶回水師去處置,畢竟是水師的兵。」

    石破當站起來:「都是大寧的兵,水師的兵難道就不是了?我是戰兵的正四品威揚將軍,你是戰兵的正五品勇毅將軍,難道還能分出來兩家?」

    沈冷回答:「戰兵自然是一家。」

    「既然是一家,何必帶回去處置?」

    石破當笑著說道:「我看你這個人也多半是個心慈手軟的,不然的話你手底下的兵怎麼會這麼沒規矩,我若是嚴格按照大寧軍律來處置的話沈將軍應該也不會有什麼異議,放心,我這個人向來公平持正,不會針對誰啊。」

    他看著沈冷問:「按軍律該如何處置?」

    沈冷回答:「白日飲酒,軍杖二十。」

    他忽然轉頭看向杜威名他們幾個:「你們知道嗎?」

    杜威名他們幾個抬起頭挺直了上半身:「知道!按照大寧軍律,白日飲酒,杖二十!」

    「後面呢!」

    沈冷又大聲問了一句。

    杜威名他們同時大聲回答:「如有抵抗執法頂撞上官者,不服判罰者,咆哮打鬧者,可從重處置,重可斬首!」

    沈冷道:「你們還記得就好!」

    他看向石破當:「那就請將軍執法吧,此事我絕不徇私。」

    石破當朝著沈冷挑了挑大拇指:「就欣賞沈將軍這樣公私分明的人,真是大寧未來的棟樑之才,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

    他一擺手將馬鞭扔在地上:「軍杖倒是不好找,就用鞭子抽吧,二十軍棍就折算成四十皮鞭如何?都是戰兵兄弟我當然也不會真的想害了你們,我還是想照顧你們的,不然二十軍棍可是能打死人。」

    難道,四十皮鞭往狠裡打就打不死人?

    沈冷:「我去尋軍杖。」

    「罷了。」

    石破當看著沈冷:「鞭子挺好,給我打。」

    幾個狼猿的親兵過去,用他們的馬鞭和石破當的那條馬鞭開始抽打,每一下都很重,一下後背上就皮開肉綻,真要是四十下打完後背上就會血肉模糊,這種傷害根本沒法好好治,整個後背都是爛乎乎的。

    即便如此,杜威名他們幾個全都咬著牙挺著身子,有的人把嘴唇都咬破卻強撐著一言不發,沈冷提醒過他們,別去抵抗,別去咆哮,別給石破當更多機會。

    打到大概二十下的時候石破當看了看那幾個人已經搖搖欲墜,再打真的會死,一擺手:「暫且停了吧。」

    沈冷站直了身子行軍禮:「謝石將軍仁慈。」

    「別客氣。」

    石破當笑呵呵的看著沈冷:「該你了,你自己說說,縱容手下違反軍紀,治軍不嚴,該當何罪?」
V123210 發表於 2018-9-8 09:44
第一百八十四張 一會兒都不等

    石破當笑呵呵的看著沈冷,若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著這個人的笑臉真是一個和氣的人,然而那笑容背後的寒意比笑的侵蝕力強多了。

    「按照大寧軍律,治軍不嚴,也要受罰。」

    說話的不是沈冷,而是莊雍。

    幾匹戰馬風馳電掣而來,圍觀的人哪裡還敢攔著路紛紛避讓,莊雍從馬背上跳下來看了石破當一眼,也不知道為什麼,石破當看到莊雍來了反而有一種淡淡的釋然在他臉上一閃即逝。

    「卑職狼猿將軍石破當,見過提督大人。」

    「幸好你還知道我是水師提督。」

    莊雍掃了石破當一眼:「石將軍對大寧軍律倒是真熟悉。」

    石破當笑道:「為將者,自然熟悉。」

    「那好,我問你,我水師的將軍治下不嚴是該你處置還是我處置?」

    「自然是提督大人處置。」

    這個時候的石破當看起來沒有了之前的戾氣,和莊雍說話的時候也保持著足夠的敬意,沈冷不是士兵,哪怕沈冷是一個校尉石破當也有足夠的把握自己先把他收拾一頓莊雍也沒什麼辦法難為自己,可沈冷是五品將軍,水師的將軍治下不嚴當然是水師提督來懲治,還輪不到他這個狼猿威揚將軍。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石將軍為我水師肅正軍紀做了幫助。」

    莊雍問石破當:「現在我可以自己做主把人帶回去處置了嗎?」

    石破當道:「這是提督大人職權之內的事,卑職自然不敢阻攔,只是......」

    莊雍一皺眉:「只是什麼?」

    「只是,聖上旨意,要求我帶一軍狼猿戰兵協從水師南下海疆與求立人交戰,捍衛大寧海域,可是不管怎麼說卑職對海疆戰事一無所知,不如先學習熟悉一下水師的運作方式,以免誤了提督大人的事,況且我與先鋒沈將軍也有些私下裡的小矛盾,萬一影響了戰局就愧對陛下的信任和重託,卑職想著,不如我帶著一萬狼猿先做後隊,為水師大軍押運糧草補給?」

    押運糧草補給,當然也是參戰了,不算違抗聖旨。

    莊雍忽然間反應過來,原來石破當搞出這些事只是為了最後這一句。

    「好,既然石將軍有此意,那我就答應你。」

    石破當抱拳:「多謝提督大人,若沒別的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轉身伸手把自己的馬鞭要過來,那馬鞭上還都是杜威名的血散發著一股血腥味,石破當卻渾不在意,上了戰馬用那馬鞭甩了一下打馬而去,他手下狼猿親兵緊隨其後。

    沈冷將杜威名扶起來回身吩咐:「把人送回去,請醫官來看。」

    陳冉立刻招呼人把杜威名他們扶過去,尋著附近的人家租了一輛大車把人抬上車,莊雍和沈冷上馬並騎而行,一開始都沉默著誰也沒說話,走出去至少四五里後莊雍才嘆了口氣:「不用自責,石破當就算今日沒有這齣戲早晚也會尋個由頭,你真的以為他只是表面上不想和水師協同作戰?」

    沈冷道:「不是,他是因為這平越道的局面太亂,不敢站隊。」

    「所以未必都是壞事。」

    莊雍笑起來:「他可不知道你有通聞盒,他今日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平越道的水裡藏著什麼他知道,他父親石元雄自然也知道,看起來他佔了便宜耍了個小聰明讓我安排他在後面押運糧草,可卻暴露的太多,若是他爹石元雄知道了說不得會對他破口大罵。」

    石破當確實不是一個適合工於心計的人,和莊雍這細密的心思比起來他差的太遠了。

    「得不償失。」

    莊雍總結了一句。

    沈冷微微皺眉:「可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石元雄石破當父子不是那邊的人。」

    莊雍點了點頭:「不錯,可是他們搖擺了。」

    沈冷恍然,作為陛下的臣子,搖擺了就是不對。

    石破當今日的表現足以說明他們石家對平越道這裡錯綜複雜的形勢比絕大部分人都瞭解,所以才會害怕才會搖擺,而這搖擺本身就是對陛下不夠忠誠的表現,石元雄老謀深算絕不會做出這等蠢事,也就是石破當還在沾沾自喜。

    沈冷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大膽的可能,這個推測一旦成真的話,那不僅僅是水師的命運會改變,狼猿戰兵的命運也會改變,乃至於整個平越道甚至整個海疆四道都會改變。

    陛下,真是大手筆!

    想到這之後沈冷後背都一陣陣發涼,若非之前在安陽郡那個道觀裡沈先生不斷的讓他以上位者的眼光思考問題,他哪裡會想得到陛下那宏圖大志這雷霆手段,陛下遠在長安城裡,卻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陛下要的可不僅僅是對求立人海戰之勝,他還要整個南疆安穩。

    南疆安穩了之後呢?

    「你在想什麼?」

    莊雍見沈冷眉頭緊鎖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敏銳的察覺到沈冷應該是想到了什麼。

    沈冷搖頭:「沒什麼,胡思亂想。」

    「說說?」

    「不敢說,以後再說吧。」

    沈冷笑起來:「我以為石破當會真的揪著我不放。」

    「他沒什麼能揪著你的,今日這事根本就不算什麼事,他只是不想去前面開戰而已,揪著你我就會難為他,他覺得對你他鬆開手我對他也就會鬆開手。」

    莊雍拍馬:「走吧,回水師。」

    兩個人剛要提速就看到十字路口那停著一輛純黑色的馬車,馬車四週數十名黑騎嚴陣以待,看到莊雍之後那些黑騎也沒有下馬,只是在馬背上抱拳行禮。

    韓喚枝撩開車簾朝著莊雍點了點頭,莊雍也點頭示意,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能互相點個頭就算都給對方面子了。

    沈冷想了想茶爺還擔心著,和莊雍說了一聲隨即去了韓喚枝那邊。

    「你先回去吧。」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茶兒姑娘對你是真的好,剛才都在這,被我勸回蘇園了,你直接回水師不用去蘇園,我稍後有事找你。」

    沈冷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回水師大營。」

    他問韓喚枝:「大人要去哪兒?」

    「閒逛。」

    韓喚枝把車簾放下來,岳無敵一甩馬鞭黑色馬車隨即緩緩啟動,黑騎分開兩邊護衛,朝著大街另一個方向而去,沈冷看著那隊伍離開有些怔怔出神,總覺得韓喚枝剛才放下車簾的時候嘴角帶著些詭異的笑容。

    兩炷香的時間之後韓喚枝的馬車在狼猿戰兵的臨時大營外面停下來,聽說韓喚枝來了,石破當立刻就想到剛才的事,可他也不怕,他倒是沒覺得韓喚枝敢來興師問罪,自己做的說不出過分挑不出毛病。

    「韓大人。」

    看到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石破當笑臉相迎。

    「這個禮數不對。」

    韓喚枝眯著眼睛看了石破當一眼:「陛下的旨意今天剛到,廷尉府從刑部分出去獨立成制,我和石將軍已經不是平級,廷尉府級別規制與六部同。」

    石破當臉色一變,只好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拜見韓大人。」

    「無需多禮。」

    韓喚枝很不著調的說了一句,石破當心說既然無需多禮你剛才計較這些做什麼?

    「韓大人今日的來意是?」

    「沒多大事。」

    韓喚枝邁步往裡走石破當也不好攔著,只好跟在身側往營房中去,韓喚枝負手而行一邊走一邊往左右打量著:「這地方真是不錯。」

    「還勉強能用。」

    「勉強?」

    韓喚枝笑道:「不只是勉強吧,據我所知石將軍這次帶來了三旗狼猿戰兵,從狼猿大營補充過來的另外七旗戰兵還沒到,這軍營真是足夠大,如我沒有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施恩城官補碼頭的庫房,還不只是官補碼頭的庫房,也是平越道府庫所在之地,按理說,你不該在這駐軍。」

    石破當臉色猛的一變:「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違制了。」

    韓喚枝腳步停下來,指了指四周:「去查查,把各府庫的主簿都帶過來見我,帶著府庫賬目清單差一樣都不行,順便再去狼猿戰兵的營房裡都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不該在營房裡而應該在府庫裡。」

    石破當怒道:「我駐軍於此是道府大人答應的。」

    「那是他的錯處,我之後會去找他。」

    韓喚枝招手,手下廷尉抬著一把椅子放在樹蔭下,韓喚枝在椅子上坐下來翹起腿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打算走了。

    「封閉狼猿戰兵軍營大門,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隨便進出,府庫清查出來之前,這地方就一直封著吧。」

    「你有什麼權力!」

    石破當已經氣的臉色發白:「雖然你陞官了與六部尚書同,是正三品大員,可你廷尉府無權過問軍事,我在此駐守是葉道府的命令,我負責看守此地,你直接插手軍務事怕是陛下知道了你也不好交代!」

    「你說的很對。」

    韓喚枝伸手,千辦耿珊雙手捧著一張聖旨遞給韓喚枝。

    韓喚枝將聖旨接過來語氣平淡的說道:「這督查軍務的職權我昨天還沒有,今天剛剛有。」

    他把聖旨遞給石破當:「石將軍要不要親自看看檢驗一下這聖旨真偽?」

    石破當一瞬間如遭雷擊。

    韓喚枝往後靠了靠讓自己坐的舒服些:「另外,陛下讓我擴建廷尉府黑騎,可我人不在長安在這平越道就只能是借兵用,所以陛下許我可向水師徵調一旗戰兵協助查案,噢......怕你不明白我就說清楚仔細,廷尉府以後就不僅僅是查文官的事,軍中有事也歸廷尉府查,現在才是名副其實的督查百官。」

    他問石破當:「你覺得我現在從水師調一旗人過來如何?你有沒有熟悉的人,免得尷尬。」

    問完了之後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怎麼忘了,你和沈冷是熟識啊。」

    他看向岳無敵:「帶聖旨與令牌去水師,請提督莊雍協調,調沈冷一旗水師戰兵協助查案,速去速回。」

    岳無敵雙手把聖旨接過來,又拿了莊雍的腰牌:「屬下這就去辦。」

    韓喚枝吩咐完了之後看了看自己身邊空地:「缺個茶几,一壺茶,查賬總是會很慢,石將軍不妨陪我在這坐會兒,坐的乏了,我幫你請個美人來,還有琵琶。」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9 18:40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的知道

    石破當覺得自己已經算計的很好,打了沈冷的人還不得不讓莊雍對自己讓步,就算是一直覺得自己很不成器的老爹知道了也會誇一誇這次做的很漂亮,然而他沒有想到韓喚枝居然會出頭,這個人一旦站到台前來還有什麼事是能好好玩的?

    韓喚枝抓的很準,當然不可能不准,這地方確實就是施恩城的地方府庫所在,曾經南越國的國庫重地,如今這裡還要負責施恩城周圍幾個官補碼頭的物資補給,說物資堆積如山也不為過,他的隊伍就駐紮在這,他又怎麼可能真的乾乾淨淨?

    石破當從來都不把這當回事,他是石元雄的兒子,在平越道這種地方佔一點點小便宜有什麼不行的,整個平越道都是他爹打下來的,在這地方哪個敢不給他爹面子?

    韓喚枝敢。

    韓喚枝沒什麼不敢的。

    坐在椅子上的韓喚枝看起來並不嚴肅,甚至還有心情和石破當開了句玩笑問他要不要美人琵琶,石破當心說老子要個屁,老子想要你的滾出去。

    他當然知道韓喚枝說的是哪個美人,如今那個小姑娘也算是一朝飛上了枝頭從一隻寒酸辛苦的小家雀變成了金鳳凰,能攀上韓喚枝這條高枝,以後日子自然不會那麼清苦。

    可是,石破當覺得韓喚枝是個白痴,如今平越道里想殺他的人得排隊他居然還有心情找個小姑娘帶在身邊玩,真是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

    可是這些話,他真的不敢當面說。

    不多時,各個庫房的主簿戰戰兢兢的都來了,身後都帶著手下抬著一口一口的大箱子,這些大箱子是各種賬本,每一個庫房裡的賬本都能裝滿這一口箱子,這府庫重地賬本多的能讓人頭皮發麻,因為韓喚枝要的不是最近一年半年的賬目,而是從南越還在的時候就有的賬本都得帶過來。

    如果沒有查石破當這個理由,他平白無故就沒理由查賬。

    這些人把東西抬過來就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一個個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韓喚枝是誰?廷尉府都廷尉,廷尉府那個地方鬼進去都得哭,比地獄還地獄。

    「你們自己先想想。」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若是你們誰手裡的賬本有糊塗賬的就自己主動說一下,只提醒一句,自己說出來總比我查出來結局要輕鬆許多。」

    一個叫邱偉的主簿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石破當。

    石破當狠狠瞪了他一眼,卻又能說什麼?

    邱偉管的是官補碼頭的庫房,這是進出物資最多最繁雜的一個地方了,每天各地的商船官船都要從官補碼頭補給,東西流水一樣出去,正因為這樣一些細微的差錯誰也不會揪著不放,便是道府大人也知道這情況有多複雜,可那是道府大人體恤下情,他可以那麼做,韓喚枝自然不會,韓喚枝就不是體恤下情的那個人。

    「我......」

    邱偉張了張嘴,再一次看向石破當。

    「我自己說!」

    石破當往前邁了一步抱拳對韓喚枝說道:「我狼猿的兄弟們在平越道追殺叛軍餘孽,自然會從府庫裡提取物資,只是有些物資還沒有來得及補辦手續,大人也知道戰事瞬息萬變哪裡有時間去管這麼多瑣碎事,不過大人放心,一筆一筆邱偉都記著,回頭我把手續全都補辦了。」

    韓喚枝哦了一聲:「能補辦的自然都不是什麼大事。」

    他往後靠了靠:「有件事我一直很想不明白,石將軍幫我想想......前陣子我辦了一件案子,一個主簿從府庫裡往外偷東西,我的人抓了他的時候他說這些都不是問題,只是沒辦手續,辦了手續就不叫偷。」

    然後他看向石破當:「你說這到底算不算偷。」

    不等石破當說話:「更有意思的是,前年的時候我廷尉府辦了一件小案子,都御史大人家裡失竊本是尋常之極,這事長安府的捕快就能辦了,奈何都御史覺得不穩妥就托到了我廷尉府,我只好派人去查了查,很容易就查到了是他府上的管家監守自盜,把人帶回來的時候那管家說我是借的都是借的,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和都御史大人提起,我回去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他看著石破當眼睛:「這事,若是石將軍處置,該如何做?」

    石破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裡把韓喚枝和這個叫邱偉的主簿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規矩就是規矩,如果府庫裡的東西可以先用後補手續,那麼我是不是能先抓人後補手續?別說,我能,你不能。」

    韓喚枝指了指邱偉:「拿下,帶過去對賬,看看都差了些什麼,按照大寧的律例,官員涉及到了二百兩銀子以上的侵佔貪拿廷尉府就有權直接調查了。」

    二百兩。

    說起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二百兩當然是個大數目,哪怕大寧國富民強絕大部分百姓家裡也不可能有二百兩的存款,尋常人家一年能盈餘個幾兩銀子就算不錯,幾兩銀子就是一家人的希望了。

    可對於石破當來說二百兩銀子當然不叫事,隨隨便便手腳大一些二百兩銀子就出去了,若他花的是自己的俸祿倒還罷了,皇帝都沒權去幹涉,可若是挪用貪墨了二百兩銀子,按照大寧律例就可以罷官。

    「韓大人你到底想怎樣?」

    「不怎樣,廷尉府做事向來不是韓大人想怎麼樣,而是看律例如何。」

    「你不就是因為我之前整了沈冷替他出頭嗎?我確實挪用了府庫的物資,這算起來當然不可能不夠二百兩,我手下三千多戰兵,三千多輔兵,再加上伺候戰馬的馬伕,民工,隨隨便便用府庫裡一點東西都不止二百兩,韓大人現在就把我的軍服扒了吧,我認罪。」

    這些話說的極不理智,所以韓喚枝笑了,石破當這樣有勇無謀的人真的算不上什麼威脅。

    「我辦案從不徇私,沈冷被你怎麼樣了和我廷尉府有什麼關係?」

    韓喚枝站起來走到石破當面前,他的個頭比石破當要高些,所以這就是俯視,而且是一種有極大精神威懾的俯視,即便石破當殺人如麻領兵作戰無數次,是在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一身血腥氣,可那和心裡有鬼沒鬼是兩碼事,一個人殺氣再重,也抵不過做錯事的心虛,況且他面對的是韓喚枝。

    「你剛才說,你願認罪?」

    韓喚枝依然語氣平淡:「可我卻不想這麼快結案,夠了二百兩就可罷官,難道只是罷官就可以停了?狼猿大將軍的手可以遮住湖見道平越道息東道,一手遮南天,可是遮不住我廷尉府查案的眼睛,你若是夠了一千兩,我先斬了你再請旨都不遲,你剛才說的後補手續不合規矩,我廷尉府的人先殺人卻合規矩,對於貪贓枉法瀆職無能之輩,尤其是貪墨重罪,我廷尉府的人有先斬後奏之權,這是陛下給的,所以我還得接著查,看看是二百兩還是一千兩。」

    石破當的肩膀都在顫抖,他真想一刀把面前這個王八蛋劈死,這個人死死攥著自己不撒手,真要是按照律例處置的話他挪用的物資折算起來何止一千兩?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陣腳步聲,沈冷帶著一旗水師戰兵到了。

    「把這裡都封鎖了,我廷尉府給你的權限,府庫重地之內所有人不管是誰,哪怕是狼猿的戰兵,團率,校尉,將軍,只要是敢隨意走動者,皆視為對抗調查,試圖謀逆。」

    韓喚枝對沈冷說完這句話石破當就炸了:「你說謀逆就謀逆?!」

    韓喚枝卻絲毫不為所動,依然雲淡風輕:「是,我說謀逆就謀逆。」

    他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我這些日子一直都在調查平越道府庫賬目不對的案子,不僅僅是設立平越道之後,還有南越滅國之後那幾年的,南越還在的時候我自然查不著,追究那時候的事與大寧無關,可後來的事就與大寧都有關,與大寧有關便是與陛下有關,若有人挪用府庫物資,勾結地方豪紳以及南越遺留權臣試圖謀逆,這麼大的罪,我查出來得開心成什麼樣?」

    石破當只是怒視著韓喚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本就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能打人就絕對不多說話,韓喚枝這頂大帽子給他扣下來,後果有多嚴重誰都清楚。

    這麼大的案子,現在韓喚枝只是根據懷疑就有權力把他鎖了帶回去審問,還可以直接押上囚車送到長安城去,如今的他在韓喚枝面前還敢這樣對視,到了長安城皇宮金殿上,他敢和陛下對視嗎?

    「你不要害我!」

    石破當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來這幾個字。

    韓喚枝搖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廷尉府害人的,廷尉府歷來是誰害人就抓誰,害人的人已經足夠該死了,你說要是想害了大寧的人是千刀萬剮還是株連九族?」

    石破當:「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挪用了物資不假,可都用於狼猿戰兵隊伍裡,士兵們都親眼看著的,韓喚枝你莫要胡說八道,我石破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陷害誣衊的!」

    「陷害?」

    韓喚枝指了指那些庫房:「從南越國滅之後,府庫裡的東西至少有一小半被人挪走了,這些東西如今在什麼地方?我只查到在你狼猿戰兵裡有,石破當,你應該知道我想知道什麼,而你恰好又知道一些什麼,所以你是打算替別人扛罪?」

    一瞬間,石破當終於明白過來韓喚枝幹嘛來的,他哪裡是單純的為沈冷出氣來的,只怕早就想動動自己了。

    關鍵是,他真的知道一些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9-9 18:40
第一百八十六章 現在可以談了


    施恩城裡在過年前的這幾天顯得異乎尋常,異乎尋常並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反而是因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這平靜就是不尋常。

    但凡能接觸到一點這個層次的人都在等著,想看看漩渦從哪個方向出現,韓喚枝在平越道一個月的時間能查出來多少事,怕只有被他查的人才更清楚,比韓喚枝還清楚,所以很多人心裡等的其實是那些人的下一步棋,準確一些說是等著他們何時殺韓喚枝,如何殺。

    被查出來什麼和殺韓喚枝都不是好事,兩害相較取其輕,若是那些事都被擺在明面上來會死不少人,平越道會地震,會有大波瀾,相對來說若僅僅是韓喚枝死了大不了犧牲一些人卻能保全更多人,當然不僅僅是這麼看,韓喚枝死了只是爭取一些時間來掩蓋更多事,誰都清楚那是對大寧皇帝陛下的宣戰。

    殺韓喚枝,就是將劍直接指向了皇帝陛下,陛下會動多大的怒火?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打破這平靜的不是那些人發力,而是韓喚枝。

    下午的時候,一旗水師戰兵浩浩蕩蕩的開進了狼猿戰兵駐地,這是大寧立國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現戰兵和戰兵的對抗,這齣戲想想就精彩刺激。

    可實際上,場面並沒有許多預想之中的那麼火爆。

    狼猿戰兵的駐地裡大概有總計八千人,包括三千多狼猿戰兵,差不多同等數量的輔兵,馬伕,醫官以及一批隨軍人員,而水師進來的戰兵只有一旗一千多人,這對抗似乎有些以卵擊石的味道,再自負的人也不會保證自己帶著一千人可以擊敗三千多狼猿戰兵,尤其是在陸地上。

    可如果把以卵擊石的那個卵上面貼一張聖旨呢?

    石破當想殺人,想現在就把韓喚枝剁碎了。

    可是他不敢,終究不敢,他知道韓喚枝早晚都會死,那些人若不除掉韓喚枝就等於集體自殺,不,還不如自殺體面,下場會更淒慘,他們會好像伺機捕獵的野狼一樣一旦看到機會就撲上來把韓喚枝撕扯成碎片,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然而預見不等於親自參與其中,誰都可以殺韓喚枝但他石破當自己不能殺。

    所以他很被動,也只能被動。

    「韓大人,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石破當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之前的咆哮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父親是石元雄,是狼猿戰兵大將軍,要動他父親就算是陛下也要三思而行,甚至是三思之後而不行。

    韓喚枝再張揚也不敢真的直接斬了他,最多是立刻把人拿下押送長安城,然而對於石家來說這已經足夠嚴重,石元雄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那麼便只能是三個選擇......第一,最不理智的做法,下令此時營地裡的狼猿戰兵將韓喚枝以及這一旗水師戰兵拿下,戰兵三千多對一千多還是狼猿打尋常水師戰兵勝算很大,但打起來以後局面就無法控制了。

    第二,自己束手就擒被押送長安城,父親是斷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半路把他截留,結局和現在就打起來其實也相差無幾。

    第三,配合。

    韓喚枝這次來所謂的查賬其實就是逼著石元雄父子站隊,給他們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石破當冷靜下來之後迅速的就想到了這一點,這至關重要。

    站隊!

    還用得著考慮?父親確實搖擺,但那是因為出於對自己地位的擔憂才會有的搖擺,讓父親反抗皇帝?甚至興兵造反?

    韓喚枝並沒有立刻回答石破當的問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年紀並不是很大卻刻意留了一臉鬍子的男人,從這張臉上韓喚枝就能分析出很多東西,很有意思的東西,石破當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難看,故意留了絡腮鬍是因為這樣更顯得他成熟,他是大將軍的孩子承受的壓力之大是別人無法想像的,尋常人只會看到他的光鮮奪目,羨慕他的出身,甚至還會嫉妒他的飛揚跋扈。

    然而他該多想擺脫自己父親那巨大的光環籠罩?

    他特立獨行,他張揚,他蓄鬚,他和平越道各級官員走動,都是想證明他自己。

    這樣的人,很有意思,很強可弱點也那麼的明顯。

    所以韓喚枝不急著給石破當回答,之前的咄咄逼人已經足夠,石破當現在的壓力剛剛好若是再逼他就會出問題,火候的把握是極重要的事,他給石破當時間去思考,他相信石破當這樣一個人絕非真的如表現出來的那麼有勇無謀,只是需要時間思考。

    被韓喚枝看了這麼久,石破當的心越來越虛,之前的戾氣也消散無形。

    「韓大人,你知道的,我沒有參與任何事。」

    「哦?」

    韓喚枝笑起來,因為他發現了缺口,石破當已經露出了缺口。

    「我看石將軍似乎有些不太會說話,人都說言多有失,若你覺得自己不好應付我的話,不如這樣,你先跟我回去,我立刻派人去狼猿大營知會你父親石元雄大將軍,你這一段時間可以閉嘴什麼都不說,等到大將軍到了之後我和他來談。」

    韓喚枝的話很有意思,於是石破當的怒火一下子又被引了起來,剛剛冷靜下來沒多久火氣就如浪潮般翻湧。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對自己做的事不能負責?」

    石破當冷笑起來:「若韓大人覺得我罪已致死,那就現在砍了我,我的手不動軍令不下我狼猿戰兵絕對不會為難你們,其實這已是我的態度,若我真有什麼不妥的心思韓大人難道以為憑著你帶來的這幾十黑騎再加上那一旗散兵游勇是我狼猿的對手?」

    韓喚枝眉角微微一挑:「看來你想過。」

    石破當臉色一變:「我想過什麼?」

    「你想過用你手下這三旗狼猿圍殺我們。」

    「我沒有!」

    韓喚枝圍著石破當緩緩走了一圈,腳步很慢,一邊走一邊說道:「莫非石將軍還想著,靠著這三旗狼猿一口氣打到長安城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替別人扛罪,別人卻樂得心裡笑開花,他們想著石破當那個莽夫果然可以利用,一切罪業讓他一人承擔了多好。」

    「我無罪!」

    石破當大聲道:「我也不會為比人扛罪。」

    「那麼......」

    韓喚枝走了一圈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恰好又走回到石破當對面,兩個人面對面站著,眼睛看著眼睛。

    「那麼,石將軍知道什麼為什麼不說出來?石將軍莫非是以為,大將軍石元雄的軍功蓋世所以抵得過謀逆之罪?說起來陛下確實是個念舊情的人啊,說不得真的會給石元雄大將軍一個解甲歸田,你呢......代父受罪吧。」

    「我石家上下清清白白!」

    石破當眼睛都紅了:「那些人做的什麼齷齪勾當與我石家有什麼關係,他們如何拉攏我我都不為所動,平越道上上下下有多少乾淨的人?我石破當的這點不乾淨和他們比算的了什麼!韓喚枝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沒本事去對付那些人就想拿我來頂罪,陛下跟你要人你就隨隨便便拉人補位,我看不起你!」

    「他們?」

    韓喚枝眼神亮起來:「誰們?」

    石破當剛要說話忽然怔住,這才發現自己被坑了。

    「我......」

    「請石將軍找個地方好好想想該說些什麼吧。」

    韓喚枝一擺手:「沈將軍,請你封了這些府庫,調遣親信精銳押送所有賬本回蘇園,並且分兵駐守此地,府庫所有在職人員皆不可輕易離開。」

    「是。」

    沈冷抱拳:「我這就去辦。」

    他轉身吩咐王根棟分派人手,將所有庫房都用封條封了,狼猿戰兵就留在營房只內不許隨意走動,所有府庫在職人員都被關在庫房裡,今日不到崗的人也派人去帶回來,一時之間動作起來便如奔雷讓人措手不及,平靜了很久的平遇到一瞬間就風起雲湧。

    韓喚枝請石破當上了自己的馬車,他站在馬車邊朝著沈冷招了招手,沈冷也隨即快步過來。

    「你也跟我回蘇園,茶兒姑娘心裡還掛唸著,稍後你再回來這府庫幫我看著,這地方重中之重啊。」

    沈冷點頭,他當然已經看出來韓喚枝不是針對石破當,石破當是一個那些人根本就沒有預料到的突破口,哪個會想到韓喚枝居然奔著石破當下刀了,這一刀下去還真狠。

    所有南越遺留權臣都在膽顫心驚的等著韓喚枝那一刀朝著自己剁下來,哪怕是在泰水巷裡那個叫楊白衣的女人也不安穩,白小洛什麼都不做是因為他在等機會,這時候誰也沒有在意石破當,因為他本就是個局外人。

    然而,石破當一入局,局面瞬間就變得波濤洶湧。

    馬車上,韓喚枝看了石破當一眼又看了看沈冷:「兩位都是大寧的戰兵將軍,你們倆以後也還有合作共事的機會,所以我說這句話兩位可懂?」

    兩個人都不是白痴,當然懂。

    沈冷沒言語,石破當看了沈冷一眼。

    韓喚枝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第一是警告石破當你若是好好配合那你就還是狼猿戰兵的將軍我不動你,你以後該如何還如何,第二是警告沈冷石破當打了杜威名他們這件事適可而止,你們兩個人以後還要共事。

    所以沈冷沒說話,石破當看了他一眼。

    馬車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按理說這事對於沈冷來說應該更容易接受,畢竟韓喚枝這是幫他打壓了石破當,然而沈冷並沒有打算就此接受。

    砰!

    沈冷忽然一腳踹在石破當臉上,石破當猝不及防,那張臉被沈冷一腳踹的幾乎變了形,鼻子也塌了嘴角也歪了,血一瞬間從嘴裡溢出來,整個人都就懵了。

    沈冷並沒有結束,一腳踹在石破當臉上後往前一沖,膝蓋重重的頂在石破當胸口,這一擊最少斷了兩根肋骨,下一秒沈冷的拳頭落在石破當的太陽穴上,這一拳是收了力,不然一拳能打死人。

    一拳之後石破當腦袋撞在車廂上,人軟軟的滑坐在那。

    沈冷擦了擦手上的血坐回原來的位置:「現在可以談以後合作不合作的事了。」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49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們查不到

    韓喚枝眼神奇怪的看著沈冷,他知道沈冷剛才做的不對,在他已經暗示過之後沈冷還動了手,韓喚枝心裡也難免有些不愉快,因為他要的是石破當配合,石破當配合便是石元雄配合,所有人都以為韓喚枝等的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態度,其實都錯了,韓喚枝等的是石元雄的態度。

    陛下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不然韓喚枝為什麼要來平越道?韓喚枝最大的阻礙不是那些曾經手握重權的南越遺老,那些人在大寧朝權面前屁都不算,當然也不是那看不見的來自大寧內部的敵人,而是石元雄。

    如果石元雄搖擺到那邊去,那麼韓喚枝提到了正三品又如何?黑騎隊伍擴充到一旗又如何?

    從一開始韓喚枝的第一目標就不是那些暗地裡藏著的人,而是石元雄這個最大的隱患。

    馬車裡挨了打的石破當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忽然間笑起來,若一頭不屈的野獸。

    他覺得自己此時的模樣必然是醜到了極致,臉上都是血鼻子也塌了,沈冷打在太陽穴上的一拳讓他昏昏沉沉,可是他卻並不是很生氣,相反對於沈冷這樣的態度他覺得很喜歡,因為若換做是他也會這樣做,可能打的還要更狠些。

    肋骨應該是斷了兩根,所以坐著也疼,石破當撐著扶手坐好強忍著疼對沈冷笑,那滿嘴是血的笑看起來就顯得毛骨悚然。

    「等以後找機會,我會和你好好打一架。」

    石破當看著沈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話,看起來淒慘,卻鬥志旺盛。

    沈冷根本就懶得理會他。

    韓喚枝臉色有些陰沉的看著沈冷:「我的面子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值錢?」

    沈冷:「韓大人的面子有一條命那麼重,你說值錢不值錢?」

    言下之意,若沒有韓大人的面子我會打死他。

    韓喚枝哼了一聲似乎越發不滿意起來,往小處說是沈冷不給他面子,往大處說是沈冷不顧全大局,然而這只是因為他不足夠瞭解沈冷,若此時韓喚枝換做莊雍的話,莊雍在沈冷上馬車的時候就一定就會往一邊多坐些,給沈冷多騰個地方,免得濺自己一身血髒了衣服。

    沈冷從來就不是一個典型的軍人,也不是一個典型的官員,他是一個典型的護犢子的人,杜威名跟他的時候不管多曲折,跟了他就是跟了他,杜威名挨得打他終究是要打回來。

    韓喚枝想到護犢子這三個字忽然間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對沈冷的那點怨氣也不知道怎麼自己就散了......想想看,莊雍是這樣的人,沈小松是這樣的人,葉流雲也是,葉景天葉開泰都是,他自己難道就不是?歸根結底,是因為陛下是這樣的人。

    當初陛下年少時候領兵與黑武人交戰,打的比莊雍那一戰還要慘烈的多,可那一戰打的揚眉吐氣,自大寧立國以來陛下是首個帶兵攻入黑武境內三百里的人,即便是放在如今也沒人敢說自己比皇帝當初做的更好。

    那一戰之後有人勸陛下說別給自己手下那麼多人報軍功,老皇帝一定會誤會他,以為他是在拉攏人心,是要結黨營私,是要控制軍權,然而陛下又怎麼肯聽?那些人跟著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殺的血流成河,他不報軍功,他不護犢子,誰來?

    這個也來勸那個也來勸,誰勸都勸不住,他執意請旨,老皇帝不允,他就在御書房裡大鬧一場,最終他報上去的軍功老皇帝都批了,戰死者得到的撫卹是以往的兩倍,可他呢?他後來軍權被免,成了個閒散王爺。

    可即便如此陛下還是守不住那顆熊熊燃燒的護犢子的心,把當年那一戰中戰死將士的遺孤能尋到幾個就尋到幾個,能教什麼本事就教什麼本事,韓喚枝還記得那年沈小松離開後不久皇帝即位,留王府裡這些成長起來的漢子們就站在院子裡整整齊齊的看著陛下,陛下讓每個人都端了一碗酒,大家以為陛下要與所有人同飲,可陛下卻將酒碗高高舉起對著天空上說我在軍中的時候從不許你們受氣被欺負,你們戰死,我就替你們把孩子養大成人,也不能容許你們的孩子被欺負,這些年來始終不敢鬆懈,你們低頭看看自己的孩子,一個個已經都是大寧的棟樑之才,我終究沒有愧對你們。

    一杯酒就灑在了地上,於是所有的酒都灑在了地上。

    陛下那一杯酒敬的是這些年輕人父親的在天之靈,而看著陛下敬酒的這群漢子們在那一刻心中都發了個誓,當初父親如何事留王,我們便如何事陛下。

    陛下初登大寶,萬事艱難,他們就為陛下披荊斬棘,陛下就為他們遮風擋雨。

    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些韓喚枝眼睛就有些微微發紅,嘴角卻不由自主的上揚了一下。

    這是一脈相承。

    石破當沒有注意到韓喚枝的表情變化,只是看著沈冷,他忽然覺得沈冷這個王八蛋真他娘的和自己投脾氣,雖然被打了,打的還很慘,可是心中竟然有幾分爽感。

    賤不賤?

    「去了南邊海疆和求立人開戰,你可別那麼容易被求立狗子弄死。」

    石破當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打死你,也得是我打死你。」

    沈冷聳了聳肩膀,從鼻子裡擠出來一聲哼。

    馬車回到蘇園,黑騎左右散開,石破當第一個從馬車上下來絲毫也不覺得自己被打了有多丟人,走路的時候依然昂首挺胸,這蘇園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看著,於是很快就有消息傳出去說石破當被打的好慘,看來是真的觸怒了韓喚枝。

    韓喚枝何其冤枉。

    偏房裡,石破當坐在椅子上,醫官給他清理臉上的創口,他卻始終看著對面的沈冷,那雙眼睛裡充滿了不服氣,想著若非是你偷襲老子焉能被你打的這麼慘?

    沈冷看都不看他,想著你瞪我又能怎樣,還能瞪死我?

    韓喚枝在椅子上坐下來,吩咐的第一句話是:「去把馬車刷一刷。」

    他是個愛乾淨的人,沈冷打了石破當那馬車裡自然就不乾淨了,尤其是石破當還啐了一口。

    跪在旁邊的人可比石破當緊張多了,他叫阮德,他不但比石破當緊張,當初被打的也比石破當慘,現在看起來傷好的七七八八人也精神了幾分,只是因為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心裡繃著的那股勁兒也鬆了,接下來自己命運如何就看韓喚枝一念之間。

    「你早就想去拿那些賬本了吧。」

    石破當看著韓喚枝問,被打了一頓反而清醒許多,很多事也就能想明白。

    「葉開泰和你聯手做了這個局,真他麼的陰險,我就說為什麼那麼輕易的就答應了我駐軍在府庫那邊,現在看來就算是我自己不去說,葉開泰也會想辦法讓我在那邊駐軍,我把狼猿放在那,你們放心安心,那些人也放心安心......你們會想著我終究不是他們的人,府庫有狼猿看著不會再出問題,他們想的也一樣,覺得我終究不是你們的人,府庫在我狼猿手裡看著比被你們看著的好。」

    「真陰險。」

    這是他說的第二遍。

    石破當的視線從沈冷身上離開看向韓喚枝:「葉開泰葉景天一開始就想著怎麼把我拉進這個局裡,所以不管我在平越道如何飛揚跋扈他們都不聞不問,什麼都默許默認,於是我便覺得自己牛-逼起來,然後被你們一步一步拉進坑裡,我還美滋滋的幫你們守著府庫。」

    「可你們終究是沒理由去查賬,如果你們直接去查賬了那些人立刻就會有所警惕,現在多好,我被你們打了,府庫的賬本也被你們抬過來了,而理由居然他麼的是我石破當貪贓枉法。」

    他仰起頭,不是因為驕傲,是因為鼻子裡又有血往下流。

    「我認栽。」

    他抬著頭說自己認栽。

    「說吧韓大人,你想讓我說什麼?」

    韓喚枝笑的很開心,他終於看到了石破當真正的那一面,唯有看到這一面他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那些東西。

    「是誰。」

    韓喚枝的問題就是這麼簡單。

    「奇怪。」

    石破當看著韓喚枝反問:「你難道還不知道是誰?」

    韓喚枝沒說話,石破當嘆了口氣:「也對,你就算知道是誰又能有什麼辦法,那可是母儀天下的人,你們真的敢動?陛下也不能隨便動她吧,不過不敢動她的原因之一便是我父親和她家裡算表親當初走動的又頻繁,陛下心裡不踏實的一部分就是這南疆。」

    韓喚枝點頭:「你說的很透徹。」

    石破當哼了一聲:「你的話裡有點隱藏的意思,似乎在說我原來很笨?」

    韓喚枝又不說話了。

    石破當看向沈冷,沈冷一隻手捏著自己的耳垂說了一句:「不客氣。」

    石破當:「什麼你就不客氣?」

    沈冷:「原來你可能真的很笨,剛才我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脈,人也變得聰明起來了,所以不客氣。」

    石破當:「你怎麼那麼不要臉?」

    沈冷心說你輸就輸在,你剛知道這一點。

    韓喚枝問:「就算我抓了這些人,是不是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宮裡那位安排的。」

    「當然沒有。」

    石破當道:「她又不蠢,你最多把這平越道里該抓的人抓完,可就是碰不到她,永遠也碰不到,你相信我,哪怕就算是你把那些曾經的南越權臣都抓來,挨著個的打出屎也不會問到關於她的一點消息,不信你就看著。」

    一瞬間,韓喚枝覺得有些喪氣。

    可他當然不會放棄:「為什麼?」

    「你試試就知道了。」

    石破當又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若你查的能牽扯到她,算我輸。」

    這就很詭異,也很離奇。

    為什麼人都能抓來,證據也確鑿,可就不能指向她?

    韓喚枝還不理解,沈冷也不理解。

    可是他們兩個都很清楚,到了這一步距離答案已經很近很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49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好的機會

    石破當的態度雖然轉變了很多然而他的話卻不能讓人開心起來,他滿臉是血的說出就算你們抓住所有人也不可能讓皇后沾染分毫的時候,連韓喚枝都難免沮喪。

    他是來為皇帝分憂的,更確切的說是來為皇帝剷除隱患的,最大的隱患自然不在平越道而是宮中那位。

    然而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把皇后怎麼樣,如果,如果當年皇帝在進京之前就把王妃廢掉,雖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但絕對沒有此後這麼多的事,後來王妃如願以償的成了皇后,皇帝顧及顏面就更加不可能輕易的去廢掉一位皇后。

    除非有觸及底線的事,還有什麼比謀逆更觸及底線?

    雁塔書院那位老院長評價過皇后,說她沒有那麼多大智慧卻將小聰明發揮到了極致,而小聰明在這種陰沉爭鬥之中似乎更為有用,且被她發揮的淋漓盡致。

    石破當的笑是譏諷,嘲弄,也是一種自嘲,被皇后捲進來誰能有好下場?

    「你知道多少?」

    問他的不是韓喚枝而是沈冷。

    「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知道。」

    石破當說了一句廢話,毫無意義。

    「他們當然會拉攏我,更會拉攏我父親。」

    石破當眯著眼睛看沈冷,第一是因為他覺得這樣看沈冷有些蔑視的意思,第二是因為被打之後到現在臉上終於該腫的地方全都腫了起來,腫的還很不規則。

    「可是你認為他們會在我父親和我面前暴露太多嗎?」

    石破當冷笑:「如果你們真的這麼想的話那就低估了你們的對手,你們可能會輸。」

    韓喚枝費盡心思控制石破當逼他入局,就是想讓石破當拉他父親石元雄下水,最終父子兩個人同時將這個幕後主使人指向皇后,然而現在看來,石破當似乎知道的確實只是他該知道的那部分,很明顯這連查都不用查,韓喚枝知道沈冷也知道幕後的人必然是皇后,然而並沒有什麼意義。

    知道和查證是兩碼事。

    「我一定找到她的破綻。」

    韓喚枝像是幼稚的鬥氣一樣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走出偏房,接下來的事他無需親自去問了,耿珊岳無敵他們會把石破當知道的事全都掏出來,然而正如石破當所說,這件事終究指向的不可能是皇后,只能是那些南越國的舊臣。

    「為什麼?」

    韓喚枝出了門之後看向沈冷:「你不覺得奇怪?」

    沈冷點頭:「確實奇怪,如果說皇后的那些死忠會保她,哪怕自己死也不會供出皇后這也就罷了,畢竟也算情理之中,為什麼石破當說那些南越國的舊臣也不會供出皇后?是因為皇后和他們沒有直接接觸所以沒有實證?」

    「怎麼可能沒有實證,只要他們是為皇后做事的,那麼就一定有證據。」

    韓喚枝語氣有些憤懣:「可石破當的意思你還沒有聽出來?那就是我們不可能找到和皇后有關的證據。」

    又回到的最初。

    就是解不開的難題,為什麼會沒有證據?

    任何事都可以追根溯源,抓住那些南越權臣就能抓住從北邊來的聯絡指使他們的人,抓住這些人必然能挖出來皇宮裡那位,這是一條線,哪怕是很多人單線聯繫也絕對不可能沒有證據。

    石破當的篤定是因為他知道些什麼,韓喚枝轉身又回去,這個心結不解開他今夜可能連睡都睡不下。

    沈冷去了蘇園後院找茶爺和沈先生,那個叫楊幼蓓的小姑娘也在後院和茶爺他們在聊天,似乎這小姑娘和茶爺熟悉起來便有幾分性情流露,沈冷才進後院就聽到她那很純淨的笑聲,然而沈冷聽到這笑聲眉頭卻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所有成年人的純淨笑容都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不摻雜任何其他性質的笑聲,這樣說可能不容易理解,沈冷的想法是,如果你因為一個笑話而大笑,那麼這笑聲裡最少有兩個意思,一是這笑話真逗二是講笑話的人真逗,這是最膚淺的解釋,而楊幼蓓的笑聲就是笑聲,銀鈴般的笑聲,如果是面對面看著她的話你不會察覺什麼破綻,這標準的純淨笑聲再配合她臉上完美無瑕的表情,最挑剔的人也挑剔不出來什麼。

    然而現在沈冷看不到她的臉只是聽到了笑,所以便能體會出來一些東西,標準的笑聲,長短音結合,笑多久,笑聲多大,起伏如何,太標準了,太標準就是太刻板。

    沈冷是這麼想,可是他現在又證明不了什麼,他提醒過韓喚枝注意這個姑娘,韓喚枝只是一笑置之,笑的時候眼神裡有些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任性。

    沈冷進了院子之後故意加重了腳步聲,黑狗第一個衝過來搖晃尾巴,屋子裡的笑聲斷了,然後茶爺衝了出來,如果茶爺也有尾巴的話應該能搖到天上去。

    楊幼蓓很和適宜的告辭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向沈冷和茶爺,眼神裡有些羨慕,這羨慕是真的。

    她有心事,心事重重,所以走路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看路,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走到了韓喚枝的房門外,然後自己愣在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和毛骨悚然。

    她的房間不在這。

    從她住進這府裡來到現在為止韓喚枝都沒有對她有過任何非分之想,她能猜到外界傳言的會有多齷齪難聽,一定會說她攀上了高枝成了鳳凰,她一定已經被韓喚枝睡了之類的,她其實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和韓喚枝有肌膚之親,兩年前楊白衣就教過她,要想殺死一個難以殺死的男人最好的時機有兩個,一個是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要麼開心要麼悲傷,這時候他的防備就會鬆懈,另外一個就是在床上,在他即將達到快樂巔峰的那一刻。

    所以她其實一直都在等著這個機會,然而韓喚枝對她很客氣,從始至終都很客氣,只是喜歡聽她彈那首曲子,所以她確定韓喚枝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叫雲桑朵的女孩子,草原上的那個她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女孩子了,從韓喚枝離開後她就應該會變得成熟起來,在悲傷中成熟。

    這樣的男人真的該死嗎?

    在第一次她把自己看成雲桑朵的時候,她覺得韓喚枝該死。

    現在,她猶豫了。

    站在韓喚枝的房門口她像是一根在風裡飄擺的野草,一會兒擺到這邊一會兒擺到那邊,最後只能是她自己被撕扯的有些難過,所以她決定應該盡快下手,不然的話自己便會失去殺心。

    她殺過很多人,楊白衣一直在訓練她殺人,為的就是培養她一顆堅定的殺心。

    殺心都搖擺起來,可怕。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韓喚枝拖著疲憊的步伐從偏房那邊走過來,這是楊幼蓓第一次看到韓喚枝如此的沮喪,他一直都是那麼自信的一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有一種令人著迷的自信魅力,彷彿這世上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不可能做不到,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起來好像好累好累。

    「怎麼還沒歇著?」

    韓喚枝看到楊幼蓓後臉上出現笑容,雖然只是擠出來的笑容。

    「大人看起來太累了,要不要我幫你捏捏肩膀?」

    韓喚枝沉默了一會兒:「也好。」

    然後推門進屋。

    楊幼蓓跟著韓喚枝進門,韓喚枝把手裡拿著的一個東西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那是什麼?」

    楊幼蓓問。

    「下邊的人剛剛從廚房裡搜出來的東西,應該是迷藥,也或許是毒藥。」

    韓喚枝在椅子上坐下來,閉著眼睛:「總是有人覺得會這麼輕易的就能殺死我。」

    楊幼蓓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啊......大人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被殺死的。」

    韓喚枝嘴角一勾:「也算是神通廣大了,居然能把東西送到廚房裡來,可是他們卻忘了這院子裡的外人就是那幾個廚子,我的人又怎麼可能不盯的嚴密些。」

    楊幼蓓忽然開心起來,因為他說這院子裡的外人只有那幾個廚子。

    她不是外人。

    連那個假裝她義父的莫羅在韓喚枝看來也不是外人。

    所以她真的有些開心,這開心體現在嘴角上的笑卻哪裡還會單純,複雜的讓她自己覺得好苦好苦......她開心是因為韓喚枝終於放鬆了對她的警惕,她一擊必殺的概率已經很大,另外開心也是因為韓喚枝信任她了,不把她當外人。

    她的手在韓喚枝的肩膀上輕輕捏著,韓喚枝像是很享受這種感覺竟是閉上了眼睛,她就在韓喚枝的背後,韓喚枝還放鬆了警惕,這應該就是她期盼已久的最好的機會了,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到來以至於讓她覺得有些害怕,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害怕。

    她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

    楊幼蓓學過很多種殺人的方式,以現在這個姿勢她可以想到至少四五種方法,每一種她應該都有把握,比如她頭髮裡一直藏著的那根短刺,沒有人會想到頭髮裡也能藏殺器,比如她手腕上的玉鐲可以打開,裡面藏著細絲,繞著韓喚枝的脖子勒一圈很快就能切開他的咽喉,再比如她的手指就是殺器,彈琵琶的時候她的手指猶如流水浣紗猶如風擺柔柳,可是她灌足力量手指可以擊穿木板,當然也能狠狠的刺進韓喚枝脖子裡。

    她想了很多,每一種方式都認真思考過似乎都有十成的把握。

    可是楊幼蓓不敢,不僅僅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有些猶豫,但醒悟後殺心漸穩,然後她才更加清醒,韓喚枝這樣的人真的會輕而易舉的露出破綻?

    「那曲子你彈的真的好。」

    韓喚枝閉著眼睛,像是在說夢話。

    「若以後都能聽到你彈,應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楊幼蓓眼神一凜。

    這確實是最好的機會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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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