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77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2 06:58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是白家的白公子

    廷尉府是個很特殊很特殊的地方,雖然歸刑部管可刑部尚書閆舉綱也拿廷尉府都廷尉沒辦法,刑部什麼都查,瑣事繁雜,但廷尉府只查一種案子......涉及到了官員的案子。

    閆舉綱見到韓喚枝也要客氣幾句,哪怕韓喚枝的級別比他低了不少,因為韓喚枝連他都能查。

    如此獨立的一個衙門,陛下當然要抓的很緊,刑部尚書算是沐昭桐的門生,沐筱風的死訊到了京城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去了沐昭桐府裡,可是也只能安撫一下,因為他知道案子落不在自己手上,哪怕旨意上說的是他親自督辦,督辦,能督出什麼毛線來。

    天才濛濛亮,一百二十騎黑騎從廷尉府列隊而出,黑馬黑錦衣黑披風,黑的讓人害怕。

    廷尉府黑騎,在某些時候便是索命夜叉的代名詞。

    一百二十黑騎護著一輛黑色馬車出門,馬車四周各有一人,一樣的黑色錦衣,不一樣的是他們四個身份比黑騎更高,是廷尉府千辦。

    廷尉府人員構成倒也簡單,都廷尉是正四品,在他之下是廷尉府主簿,比尋常主簿高兩級,是正五品,再下邊就是八名千辦,也是正五品,千辦下邊是廷司,廷司之下便是尋常廷尉。

    都廷尉出京,三百黑騎帶走了一百二十,還帶走了四名千辦,這陣仗是陛下登極之後的第一次,很多人都盯著看,想看看這廷尉府到底能查出來什麼。

    隊伍在大街上經過的時候百姓們都忍不住駐足觀看,當然也不敢靠近,那清一色的黑騎黑馬著實給人壓抑感,一片烏雲似的出了京城。

    而在另一座城門那邊,連續十幾輛大車也在排隊出城,守門的士兵剛要上去檢查,當值城門守一位六品校尉過來攔住,擺手示意自己親自檢查,每一輛車都看了看隨即放行,車伕對他挑了挑大拇指,他微微一笑眼神裡有些別樣的神采。

    馬車裡,都是白衣帶刀的漢子。

    打頭那輛馬車裡坐著一個披著白色貂絨大氅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有一種很寧靜很溫和的氣質,這馬車裡精心裝飾過,車廂都是特殊材料打造,隔音也舒適,車廂裡暗藏一層密密的鐵網,羽箭都射不穿,廂內軟包,還鋪了厚厚兩層地毯一層絨毯,將顛簸感降到了最低。

    中年男人手邊是一個暖爐,另外一側摞著十幾本書。

    流雲會東主出門,總是要有些排場才行。

    一邊黑一邊白,兩支隊伍很有默契的避開,絕對不會相遇但方向一致。

    大學士府,府門緊閉。

    白每在沐昭桐書房門口來來回回的踱步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是真的急,白尚年死了,白家會不會被連根拔起誰敢保?

    當初沐昭桐牽線白家搭上皇后的時候白家上上下下都開心的不得了,覺得如他們這樣算不得多強的家族終於找到了登堂入室的那扇門,皇后再如何也是皇后啊。

    後來他們才醒悟過來,這哪裡是為他們牽線搭橋,純粹是皇后選中了他們。

    湘寧,距離長安城足夠遠,白家也不起眼,所以後族將族裡足夠優秀但卻注定了起不來的年輕人乃至於小孩子送到白家去,培養還是後族培養,順便培養一些白家的可用之才,十幾年來,白家靠著這些年輕人逐步崛起,擔心歸擔心可好處也是拿的實實在在,然而白尚年這件事太可怕,白每第一時間派人給湘寧家裡送信,然後就趕來大學士府,從後面小門進來的,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了沐昭桐還是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

    就在他急的快要撞門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白每幾乎是衝進去的,腳還在門檻上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瞧瞧你那點出息。」

    屋子裡傳來沐昭桐的聲音,沉穩,有力,這讓白每心裡一震。

    他穩住自己抬頭看,發現沐昭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衣服整齊貼服頭髮梳理的也很順,雖然臉色看起來稍稍有些發白,但哪裡有外界傳說的那般模樣,外面的人現在都快傳瘋了,說大學士因為晚年喪子人都已經快廢了......

    「大......大學士,你沒事?」

    「你是盼著我有事?」

    沐昭桐擺手示意讓他把房門關好,白每連忙回身去關門,回頭的時候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面容清俊秀氣的年輕人,已經把房門關好,年輕人對他微微頷首示意,這是一個讓人看著很舒服的年輕人,雖然秀氣的像個女人,甚至比女人還要美一些,但並不陰柔。

    「白......白公子,你怎麼也在?」

    白每在白家的地位不低,是白家家主白整的堂弟,若地位不夠的話也不會安排他在長安城里長期負責聯絡大學士與宮裡那位,可即便如此他見到那年輕人也稱呼了一聲白公子,所以白公子必然不是白家的公子。

    白公子很有名氣,也是最近才很有名氣的,他叫白小洛。

    「都坐下說話。」

    沐昭桐沉聲說了一句,看起來人精神還不錯。

    「大學士你沒事就好了,你可是我們的主心骨。」

    慌手慌腳的白每欠著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臉色還是那般難看。

    「慌什麼。」

    沐昭桐瞪了他一眼:「這個時候我得做些樣子讓外面看,難道我還能讓他們看到我冷靜的思謀著如何為我兒報仇不成?你也在這長安城裡多年,怎麼還如此毛糙。」

    「我......害怕啊。」

    白每使勁壓著自己,可嗓音還是有些發顫。

    「白尚年這次可把白家害慘了。」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們白家害慘了?」

    「不不不,我哪裡敢這樣想。」

    「你是不敢,不是不想。」

    沐昭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站在一側的白小洛隨即過來為他將茶補了一些,沐昭桐對白小洛微微點頭,顯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對白小洛也不敢輕視。

    「小洛年紀輕輕也比你沉得住氣,你以後反而要向他們這樣的後輩多學學。」

    白每嘴上說著是是是,可心裡想得卻是白小洛自然沉得住氣,他是後族的人,他管皇后娘娘叫姑奶,事情再怎麼惡化也碰不到他身上去,他有什麼沉不住氣的。

    「我們還沒輸。」

    沐昭桐整理了一下思緒後說道:「現在最要緊的已經不是我兒的仇,不是白尚年的仇,連我都可暫時放下,你們白家自然也能放得下。」

    白每連忙點頭:「放得下放得下,白尚年死了就死了......」

    他自然是說放得下,他擔心的可是陛下放不過他們,哪裡是他們不想放過別人,明明是後族是大學士有求於他們白家,可自始至終他們白家反而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憋屈。

    「屁話。」

    沐昭桐又瞪了他一眼:「人自然不能白死,不管是我兒還是白尚年都不能白死,白尚年為你們白家撐起來半邊門面,你這態度怎麼如此涼薄?我剛才說了,現在的最要緊的不是仇恨的事,而是在平越道那麼多年的準備,現在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是對的......」

    「為什麼陛下執意不肯讓最適合的白歸南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雁塔書院裡那個老東西給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都是笑話罷了,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皇帝開始懷疑平越道那邊出了問題,這件事是重中之重,如果平越道那邊的準備再出了什麼差錯,才是你們白家被滿門抄斬的大劫。」

    白每頻繁的抬手擦汗:「大學士你只管吩咐,讓我們做什麼都行,只要保得住白家。」

    「小洛會去平越道,你們只管配合他就是了,該怎麼做我已經交代過,況且他的能力就在那擺著,你們也無需多擔心,我既然敢給你們保證就說明你們白家暫時沒危險,處理不好平越道的事才危險。」

    「還是......還是請大學士明示。」

    「殺韓喚枝。」

    沐昭桐的話猶如一聲驚雷,把白每嚇得從椅子上都掉下去了。

    「大大大.....大學士,你說什麼?」

    「殺韓喚枝。」

    沐昭桐第三次狠狠的瞪了白每一眼,心說白家的人怎麼這般窩囊,早些時候還看不出來,一遇到事情就慌成了這樣,不堪大用啊......

    「水師南下是真的去打仗的,韓喚枝南下卻不是真的去查水師的案子。」

    沐昭桐哼了一聲:「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你讓我很失望......韓喚枝臨行之前特意來看看我,就是想看看我還撐不撐得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給他看,我撐不住了......可我若是真的撐不住,你們知道什麼後果,韓喚枝要是盯住了什麼事什麼人,誰也避不開,所以只能殺了。」

    他看向白小洛:「你親自動手。」

    白小洛微微垂首:「晚輩知道。」

    「韓喚枝這個人只管案子不管其他,所以這個人也好除掉,因為他沒什麼朋友,局面儘量做的漂亮些,最好把他的死因引向水師那邊,他本來就是去查莊雍沈冷的,那就讓人以為是莊雍和沈冷殺了他,乾乾淨淨的把人做掉乾乾淨淨的把平越道的事處理好,那一大批兵器甲冑一旦露了光......呼......」

    沐昭桐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我也得死。」

    白每嚇得肩膀顫了一下,下意識去看那叫白小洛的少年人,卻發現他依然那般平靜的站著,似乎沐昭桐的話對他沒有絲毫影響,這個年輕人仿若置身事外一樣,雲淡風輕。

    沐昭桐自然也看得清楚,對白小洛更加的刮目相看。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都太可怕了,不管是對面的還是自己這邊的。

    想到皇帝格外看重年輕人,沐昭桐對皇帝竟然生出來幾分由衷的敬佩。

    「走吧走吧都走吧,我累了。」

    沐昭桐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才讓人看出來他有多虛弱。

    白小洛看他這般模樣眼睛微微一挑,若有深意。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2 06:58
第一百四十章 防火防盜防沈冷

    沈冷帶著自己的隊伍回到水師營地直接就去了大營武庫,他手下的人就好像搬家的小螞蟻,武庫的人都看愣了,要不是水師大營這邊陛下的旨意也已經知曉,誰敢由著他這麼搬。

    「此去很遠?」

    武庫主簿小心翼翼的問,心說沿途都有物資補給,水路上的官補碼頭不斷何必搬運這麼多東西,於是猜著莫不是沈將軍要帶著他這一旗人直搗求立國?

    「唔,要出江南道,自然遠。」

    「將軍搬的東西用作途中消耗,別說出江南道,可以繞江南道三圈。」

    沈冷看了看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於是擺手讓士兵們停下來:「多謝主簿大人配合,我們這就要直接起航了,我是怕你想我,此戰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這麼久我不來這武庫裡都會顯得空蕩蕩的。」

    「沈將軍你還是快走吧,你再不走我這才會空蕩蕩。」

    沈冷哦了一聲,帶著虛偽的不好意思離開了武庫,然後直奔安陽船塢。

    安陽船塢那邊其實進展不慢,帶回來的求立人縱然對造船不熟悉,但對船隻性能結構都熟悉,最主要的是他們熟悉大海,剛被帶回來安陽船塢不久皇帝陛下就特意從廷尉府抽調了幾個人過來,本還有些頑抗的求立人在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樣的人面前沒兩日就變得服服帖帖。

    原本帶來的求立人因為語言不通所以交流很麻煩,廷尉府的人輕描淡寫的說交給我們處理吧,於是把那些求立戰俘輪流帶走,每次十天,三個月之後這些求立人莫說交流,最差的那個也已經掌握中原文字的三種寫法。

    安陽船塢隸屬於工部,縱然船塢重要可畢竟行政級別有限,船塢的主官只是一位工部郎中,級別與沈冷同,這地方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缺錢,陛下對船塢極在意,只要報上去的內閣稍稍勘核無不批准。

    如今沈冷他們從南邊海疆歸來也已經一年多,經過前期將近一個月的拆解構圖,又經過半年時間打造出第一艘伏波,又近一月時間的航行檢測後,第二批至少幾十艘伏波正在批量建造,大寧的工藝走在世界前端,工序熟練之後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起來。

    船塢佔地規模極大,籌建水師之前五年就開始建造安陽船塢,處處可見忙碌的匠人卻嚴整有序。

    工部郎中王愛水正在自己書房裡悠閒品茶,下面人急匆匆的進來說水師有一位沈將軍來了,說是奉旨南下海疆,要來船塢提船。

    王愛水一愣,心說水師南下的事倒是知道,可提船是幾個意思?

    他也知道這位沈將軍是水師提督莊雍麾下愛將,當然不敢怠慢,整理好衣袍連忙出去迎接,到船塢時候遠遠的就看到那些人已經上了一艘萬鈞,還是最新改造的那艘萬鈞,王愛水頓時覺得有些不妙。

    「沈將軍!」

    離著還遠王愛水就高呼了一聲,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王大人。」

    沈冷在船上朝著下邊的王愛水抱了抱拳:「我奉旨南征,過來船塢看看船。」

    王愛水呼哧呼哧的爬上萬鈞,這季節都急出來一身汗:「將軍南征是大事,有什麼事需要我配合儘管說。」

    沈冷拍著船舷:「我來時看外面停了差不多有二十艘伏波了。」

    王愛水連忙說道:「那些船其中只有七艘經過了航行檢測,其他的都還不能出港。」

    「七艘,這麼巧的麼。」

    沈冷問:「我要是把這些伏波都提走需要什麼手續?」

    王愛水訕訕的說道:「手續上確實繁雜了些,理論上,船塢的船造好一批後經過檢測合格然後報交工部,工部知會兵部戶部,然後上報內閣......」

    沈冷把黑線刀抽出來放在身邊:「有沒有比較簡便的法子。」

    王愛水看了看那把刀,嚥了口吐沫,傳聞水師副提督沐筱風的死就沒準與這位沈將軍有關,若真如此,他連副提督都敢殺,在這船塢誰能擋得住他?

    「可以先寫借條.......」

    「唔,這就方便多了。」

    沈冷回頭看向跟來的行軍主簿竇懷楠:「給王大人寫個借條,就借......伏波二十艘,萬鈞三艘,蜈蚣快船五十艘,還有......」

    王愛水都快炸了:「還有?」

    「還有神威一艘。」

    王愛水腿發軟,扶著船舷才勉強站穩:「沈將軍,借東西,不是這麼借的啊......縱然是水師提船,也得,也得好歹給咱們的規矩幾分面子吧,將軍這一旗水軍最多也就是用十到十二艘船,將軍帶那麼多走用不了啊......」

    「說的也是啊。」

    沈冷問竇懷楠:「寫了嗎?」

    「還沒。」

    「那就考慮一下,先來伏波七艘?」

    王愛水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這個可以......」

    「再加神威一艘。」

    「這個不可以!」

    王愛水臉都快扭裂了:「將軍,神威是提督大人的旗艦,而且還差一些地方尚未改造成功,縱然是提督大人親自來提船也不是馬上就能提走的,再說將軍這級別......」

    他的意思很明顯,沈將軍你這級別也夠不上用神威大船的啊。

    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級別之類的事先放在一邊,我有一個構想......求立人是很討厭的對不對,對待求立人能殺就不能生擒,因為他們對我寧人就是這個態度,這是仇,求立人對大海更熟悉水戰比我們有經驗,所以我打算出奇制勝。」

    王愛水哪裡有心思聽他說這個,只想著如何阻止他拐走神威。

    沈冷繼續一本正經:「我是這樣打算的,我們不是有衝撞船鐵犀嗎,但是鐵犀的速度太慢了而且大規模作戰只怕作用也不大,畢竟船不大且笨重啊,我看神威就可以,我們把神威做衝撞船直接撞過去,求立人就算再狡猾也一定想不到我們上來就用旗艦撞他們,哈哈哈哈哈......這般妙計也就是我想的出來,必能把求立人嚇他媽的老大一跳。」

    王愛水膝蓋都軟了:「沈將軍,沈爺......咱能不開玩笑嗎?求立人他媽跳不跳,我已經被你嚇了老大一跳,那可是水師旗艦啊,象徵著大寧的威嚴,水師的威嚴,也是陛下的臉面啊,你直接當衝撞船......」

    沈冷一臉嚴肅:「作戰乃是大事,不用去在乎那許多。」

    竇懷楠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上來調節一下,拉著沈冷的手動情的說道:「卑職知道將軍求戰心切,也知道將軍多麼的痛恨那些求立人,可是將軍也要三思而後行,畢竟神威乃是水師旗艦,第一戰就沉了的話不吉利。」

    說什麼都沒打動沈冷,這句不吉利倒是讓沈冷動容。

    「有這說法的嗎,不吉利可不行。」

    沈冷覺得可惜極了,一臉的遺憾,看向王愛水:「那......神威我就不帶了,我把這艘萬鈞帶走怎麼樣?」

    王愛水:「這......」

    沈冷:「看起來王大人很為難,我最不願意為難人,唉,還是算了。」

    王愛水:「好啊好啊。」

    沈冷:「還是帶神威的好,我看我要帶神威你都沒有這麼為難的。」

    王愛水:「萬鈞!一艘萬鈞!」

    沈冷勉為其難:「那就這樣吧......七艘伏波一艘萬鈞,配備好蜈蚣快船,一日之內交給我,沿海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盼水師來如久旱盼甘霖,我們不能耽擱啊。」

    王愛水此時還能說什麼,讓竇懷楠認真寫了借條用了沈冷的將軍印,心說反正到時候出了問題朝廷問起來我就說你搶走的,再說長安城那麼遠......

    陳冉在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恭喜將軍喜提萬鈞一艘。」

    沈冷同樣壓低聲音:「美滋滋......」

    幾個人在王愛水的客廳裡坐著休息,船塢的匠人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七艘伏波整理一番,沈冷的人把熊牛上裝載的物資轉移到伏波上,那兩艘柳鶯裡的東西倒是不用搬,萬鈞慢慢的被小船拖出船塢內水路出港調轉船頭,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發。

    王愛水終於鬆了口氣,笑呵呵的問道:「若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沈將軍只管說就是了,咱們都是大寧的官員雖然分工不同卻一樣的忠君愛國,水師南下為國廝殺守土一方我只能在這為水師督造更多更好的戰船,心有餘力,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儘管提。」

    說完之後自己楞了一下,然後就後悔了,心說他媽的這些客氣話跟誰說也不能跟沈冷說啊......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冷,只盼著沈冷說已經無所求。

    「倒還真有一件事王大人幫得上忙。」

    王愛水在椅子上出溜了一下,差不點滑下去:「咳咳......沈將軍,你說你說。」

    「船塢裡還有不少求立人的水軍士兵對吧,我上次親手抓回來的那些,我聽聞船塢裡常駐的那幾位廷尉府的大人把他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了?這些人之中我得挑幾個帶走,比在當地再尋嚮導翻譯要省力,況且還能讓他們混進黑猴子裡打探情報。」

    王愛水一臉為難:「這個......」

    沈冷有些意外,連萬鈞都給了,幾個求立人俘虜難道就這麼為難嗎?

    「沈將軍你是有所不知啊......你說帶幾個求立俘虜走這自然沒問題,別說幾個,再多些也沒問題,做嚮導翻譯都可,但就是別讓他們做奸細混回去。」

    沈冷:「你是說,他們依然不能用?廷尉府的人只是嚇住了他們,卻不能真正的收服他們。」

    「那倒也不是,就是吧......」

    王愛水嘆道:「或許是因為長期都在船塢中見太陽的時候少,又或者是我大寧的水土養人,這些求立人現在......不那麼黑了,現在說話還有一股江南道的味兒,有幾個還滿嘴之乎者也,廷尉府訓的太狠了,我怕是到了南邊一眼就露餡。」

    他側耳聽了聽,指向窗外:「你聽,現在唱江水小調的那個就是求立人。」

    沈冷也仔細聽了聽,一驚:「怎麼唱的還如此旖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3 16:39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要去南疆

    王愛水的話把沈冷的打算切斷,不過好在那些求立人已經被廷尉府的人教育的服服帖帖,做嚮導和翻譯還是沒問題,至於其他的想法只能到了平越道後再做打算。

    在安陽船塢等了差不多一天時間,七艘伏波一艘萬鈞已經收拾出來可以使用,天黑之前沈冷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出發。

    坐在岸邊看著江水滔滔沈冷的心卻一直放不下來,先生帶著茶爺離開的時候只說要去長安城,走的很匆忙,沈冷找黑眼托他幫忙請流雲會的兄弟多關注些,有消息就立刻通知,黑眼立刻就派人傳訊回去,不過消息也不可能來的這麼快。

    沈冷大概猜到先生去長安城是因為這次他殺了沐筱風的事,這事自始至終沈冷都沒太擔憂什麼,從看出來莊雍佈局那一刻起沈冷就知道即便殺了沐筱風也不會有太多事,因為他借的根本不是莊雍的勢而是皇帝的勢。

    毫無疑問當今陛下是一代雄主,他很清楚大寧如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所以準備動一動刀。

    可是他並不心急莽撞,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準備,這份心智耐力已經遠超常人。

    既然皇帝已經起了勢,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壓下去。

    但是皇帝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哪怕是做戲也要做在檯面上,所以沈冷猜測著長安城廷尉府的人已經動了,但廷尉府的人自長安來,別說沈冷,就算是莊雍都已經帶著水師南下,查什麼?

    廷尉府的人只能是跟著去平越道查,在平越道查江南道的案子在檯面上看都顯得略敷衍,所以廷尉府去平越道一定還有別的什麼事。

    沈冷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畢竟再怎麼樣還有莊雍在上面頂著。

    「冷子。」

    陳冉找到沈冷叫了一聲,手裡拎著一些熟食和一壺酒,沈冷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懵:「你是從哪兒找來的,這是安陽船塢又不是水師附近。」

    「你還不知道我,我沒別的本事,到哪兒都能和廚師搞好關係。」

    沈冷:「......」

    陳冉:「你看我,忘了你也是個好廚師。」

    兩個人在江邊說話,酒其實喝的並不多,只是閒聊也是閒聊總得有些潤喉的東西,有了潤喉的東西總得有些添滋味的東西,於是酒和菜就都有了,陳胖子難道還不足以引發深思為什麼瘦不了?

    「冷子,還記得上次南下的時候在寧武縣我問你,我們這些人是不是早晚都會死在戰場上,陛下雄才壯志,水師只要開打了第一戰以後戰戰不停,絕非打一個小小的求立國那麼簡單......」

    「我們平時拼了命的訓練,就是為了戰場上儘量不死。」

    沈冷笑了笑,這話題也並不如何沉重,從軍者哪有人不論戰的。

    「我可是一刻也沒丟松。」

    陳冉得意道:「我現在縱然不是你手下最拔尖的那幾個,也是中上流。」

    沈冷指了指江面:「抓條魚我看看?」

    陳冉:「......」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其實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覺得白尚年的人不會輕易認輸,他們白家如今在大寧也算的上比較強勢的家族,白尚年還沒定罪,最終定什麼罪也未可知,你還是多小心,我一想到那天在泰湖上登船殺白尚年他手下死士那種狠勁兒就一陣陣後怕。」

    「我知道,不管是白尚年還是沐昭桐,自然有服人之處,不然怎麼可能那麼多人追隨效力。」

    沈冷拍了拍陳冉肩膀:「陳沒蓋子,你也要注意啊,你爹還指望你傳宗接代。」

    陳冉一屁股把沈冷撞的橫移出去:「我最後悔的就是把我名字的事跟你說......沒蓋子,你大爺的,不過說到傳宗接代,啥時候喝你和茶爺的喜酒。」

    沈冷頓時嘚瑟起來:「那還不是我說了算,我跟你說,女人就要該慣著慣著該管著管著,不能一味縱容,你看我,茶爺在我面前什麼時候不是小鳥依人?」

    陳冉:「這次先生和茶爺是出遠門了吧。」

    沈冷:「你怎麼知道。」

    「八百里之內你也不敢這麼說。」

    沈冷:「你就這麼看我的?還八百里之內我也不敢這麼說.......一千里之內我也不敢啊。」

    他笑著,可心裡擔心著。

    「放心吧,沈先生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我一直都覺得他就是藏於人間的神仙,有通天徹地的本事。」

    「沈先生給你灌藥了吧。」

    「我爹跟我說的,我爹說就沒有沈先生不懂的事,大大小小事無鉅細,都懂。」

    沈冷笑了笑:「我才不擔心他,先生那般性情那般本事哪有別人能坑他的。」

    他還是笑著,可陳冉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心裡有事。

    「我去一趟長安吧,你不是說沈先生去長安城了嗎。」

    陳冉忽然說道:「你給我一個十人隊我去趟長安,心裡踏實些。」

    沈冷搖頭:「不用......我託人帶信去了長安。」

    「給誰?」

    「給長安城裡的長安。」

    沈冷抬起頭看向夜空:「他從北疆帶著那些狼厥族人走的慢,一邊走一邊還要在半路上和那些地方官打交道,算計著日子這會兒還在長安城裡。」

    孟長安在長安,這就是沈冷為什麼還能撐得住的原因。

    長安城,雁塔書院。

    老院長縮在椅子上等著有人給自己倒酒,當然先要等著那個年輕人把豆腐切好,老院長本就是喜歡吃銅鍋的人,尤其是涮白豆腐,那般沒滋味的東西他卻總是吃的津津有味。

    上一次給他切豆腐的那個年輕人看起來猶如金玉,態度好刀工也好,今天切豆腐的這個傢伙像是一塊石頭,態度不好刀工也就那樣。

    「可惜了我的豆腐。」

    看了看孟長安端上來的那一盤大大小小的豆腐塊:「你就這麼敷衍德高望重的院長大人?」

    孟長安打開酒壺聞了聞眼神一亮:「一杯封喉?」

    「那個臭小子從北疆回來的時候給我留的。」

    孟長安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才注意到老院長手裡那這個杯子伸在半空,略尷尬。

    「我開始嫌棄你了。」

    老院長哼了一聲。

    孟長安也哼了一聲:「前幾天夜裡你聽說廷尉府的人來了,是那個被人稱為鬼見愁的都廷尉韓喚枝求見,你為了避開我故意跑到院子湖邊和他說話,那些不想讓我聽的話是什麼?」

    「不想讓你聽自然有不想讓你聽的道理,怕你亂了分寸。」

    「院長,這不是什麼難猜的事。」

    孟長安把豆腐一股腦倒進剛開的銅鍋裡,老院長連忙伸手去攔:「慢些下慢些下,都要碎了啊......」

    「冷子出事了對不對。」

    孟長安放下手裡的盤子,坐在老院長對面:「那個姓沐的,是冷子殺的對不對。」

    他連問兩句,語調卻還很平靜,然而這平靜讓老院長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你想幹嘛?孟長安!」

    老院長的嗓音陡然提高:「你剛立了大功,陛下故意不放你回北疆去你知道是為什麼,就是讓那些人都看看你,讓人們都記住你,那些狼厥人到一處你就要露面一次,這是陛下給你的恩賜,你若是自己想壞了自己的前程,你對得起誰?包括沈冷,你可對得起他萬里迢迢去北疆幫你?」

    「我和他之間,用不著對不起,也用不著謝謝。」

    孟長安把一塊已經煮透了的白豆腐夾給老院長:「院長應該知道我怎麼想。」

    老院長道:「韓喚枝南下不是為了刁難沈冷的,而是另有深意,這些事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你只需記住沈冷平安無事就夠了。」

    「我相信院長大人的話。」

    孟長安又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但我覺得光聽聽還不夠,我得看。」

    「你想看什麼?」

    「想看是哪個要殺冷子。」

    「孟長安!」

    老院長啪的一聲拍了桌子,臉色驟然發寒,可片刻之後又坐下來:「陛下有陛下的安排,你不要胡亂去做事,你真的以為去殺一個沐昭桐就萬事大吉了?若如此的話,輪得到你殺?」

    「殺人的事,從來不需要排隊。」

    孟長安放下酒杯:「我厭煩了,整日帶著一群狼厥族人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場合,穿著最精緻漂亮的衣服說漂亮話,這不是我從軍的目的。」

    「那我跟陛下說,安排你盡快回北疆。」

    「我先不回北疆。」

    孟長安緩緩出了一口氣:「我想告假。」

    「孟長安,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去南疆。」

    孟長安語氣平淡卻篤定的說道:「要麼告假去,要麼脫了軍服去。」

    老院長的臉色極難看,似乎恨不得把孟長安放進銅鍋裡涮了......然後他忽然想到陛下提到這兩個小傢伙的時候用的那個詞......少年意氣,陛下是最欣賞這少年意氣的,不然又怎麼會如此關照沈冷和孟長安。

    「去也行。」

    老院長忽然鬆了口氣:「提前熟悉一下和水師的配合,對未來有好處,不過鐵流黎那邊怕是要好好解釋一下,他若以為陛下把你放給了莊雍,那個鐵蠻子就敢跑到長安城來找陛下講理。」

    話雖然這樣說,可四方大將軍不可擅離職守這是皇命,不得皇命,四方大將軍別說回長安,就算出所在道地也不是容易事,除非是戰時。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說話:「院長大人,有客人來了,我說讓他等到明天一早再來,那人說什麼也不肯走,只是說若院長大人聽了他的名字一定會見他。」

    「誰?」

    「他說叫沈小松,還帶著一個年輕姑娘,看起來風塵僕僕。」

    「他?!」

    老院長夾著豆腐的手都顫了一下,啪嗒一聲那塊豆腐被夾成兩段掉了下去。

    一陣風從門外吹進來,天知道孟長安什麼時候拉開了門衝了出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3 16:39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黑白會


    銅鍋還是那個銅鍋,菜品還是那些菜品,從兩個人吃換做四個人吃就顯得有些小氣,幸好四個人此時誰也吃不下去,只是聽著銅鍋裡咕嘟咕嘟響,也忘了把風門關的小一些。

    「該加湯了。」

    打破沉默的是這四個字,說話的是沈先生。

    老院長楞了一下,抬手把風門關了,進不去風,裡面的炭火燒不了多久就會滅,隨著溫度降低下來,銅鍋裡涮熟了的食材也就露出來,可卻只有白豆腐,別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放進去沈先生他們就到了。

    沈先生似乎是覺得這氣氛太尷尬了些,指了指那鍋裡的白豆腐:「書院這麼清苦的嗎?」

    老院長:「......」

    於是更尷尬了起來。

    孟長安想幫忙說些什麼,可他卻不知道沈先生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用鼓勵的眼神看向沈先生,可沈先生卻覺得才剛剛見面總要寒暄幾句,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再慢慢引到正題,他還在糾結於用什麼詞說什麼話怎麼把話題引到該說的上面。

    「我們要見珍貴妃。」

    茶爺忽然開口,直截了當。

    孟長安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心說不愧是冷子的女人,但是為什麼要見珍貴妃?

    「見珍貴妃?」

    老院長指了指門外:「皇宮在那邊,這裡是書院。」

    茶爺騰地一下站起來,直愣愣的又深深一拜,看起來很生澀很僵硬,她本就不是善於求人的人。

    「求院長大人成全,我們是進不去宮的。」

    「說出沈小松原本是青松道人這件事,莫說見珍貴妃,陛下也會見你們。」

    「我還不能見陛下。」

    沈先生忽然轉頭看向孟長安:「你帶茶兒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對院長說。」

    茶爺一愣:「為什麼?」

    「咱們走。」

    孟長安站起來已經拉開了門,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他看著還有些發愣的茶爺說道:「不管沈先生要和院長大人說什麼,只要是對冷子好的事,莫說讓出去等著,出長安等著也可。」

    茶爺這才醒悟過來,想了想沈先生曾經不止一次說過自己的將來要比孟長安厲害的多,然而現在看起來自己遠不如孟長安冷靜,也不如孟長安豁達,她卻忘了自己要比孟長安多一份擔心。

    「好。」

    兩個年輕人出了門,一左一右站在門口稍遠些的地方,開始有些尷尬,茶爺想著該說些什麼才能緩解尷尬,畢竟孟長安是冷子最好的兄弟,自己總不能如初見的時候對孟長安那般冷淡,再者說孟長安對她現在這態度也算很好了,畢竟當初孟老闆是沈先生殺的,那是殺父之仇,如果中間沒有隔著一個沈冷,孟長安未必會如現在這樣平靜。

    茶爺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個話題。

    「上次你走的時候,那馬好騎嗎?」

    這真是一個奇爛無比的話題。

    孟長安居然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回答:「不好騎。」

    這真是一個奇爛無比的回答。

    於是,話題便沒了。

    就在這時候屋子裡談話的聲音忽然變得大了起來,老院長的聲音尤其尖銳,那般性情的老人都被沈先生氣成了這樣,天知道沈先生對他說了些什麼。

    「你他媽的,糊塗!」

    兩個人終於聽清楚了一句話,那是老院長罵出來的。

    孟長安咳嗽了幾聲抬頭望天:「你很幸運,我在書院十年也沒聽到過院長大人罵街。」

    茶爺一臉的不解,心說這算什麼幸運......

    「咱倆還是別聊天了。」

    孟長安抬起手撓了撓頭髮,嗓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似的說話聲音都有些彆扭起來:「就這樣站著等好了。」

    茶爺如釋重負:「好。」

    兩個人各自抬頭望天,一個看月亮,一個看星星。

    屋子裡的聲音變得輕了許多,孟長安看到茶爺的腳悄悄往屋子那邊挪了些,他心裡想著女人就是女人這般幼稚,然後下意識的也跟著往屋子那邊挪了挪,兩個人各自看著別的方向裝作對方在幹嘛誰也不知道,一點點往屋門口挪......

    「進來吧!」

    屋門吱呀一聲拉開,沈先生在門口說了一聲,把倆人嚇了一跳。

    孟長安覺得這是自己活這麼大以來最尷尬的時候,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恨沈先生,所以每每念及此處都會有心裡難過,難不成自己對父親毫無感情的?總得做些什麼才對,可又不知道真的該做些什麼,或者就這樣尷尬著也好。

    茶爺也覺得這是自己活這麼大以來最尷尬的時候,對孟長安那份歉疚終究還是壓不住。

    兩個人進了屋子坐下,看了看銅鍋已經被老院長重新點上,茶爺為了緩解氣氛自告奮勇:「我去把那邊的肉切了。」

    老院長一伸手:「放著,讓他來。」

    茶爺覺得自己緩解不了這尷尬了。

    孟長安起身去切羊肉,側耳聽著老院長在那邊說什麼。

    「我會安排你們兩個去見珍貴妃,可有件事沈小松你記住,你對我說的這些懷疑對貴妃不能說一個字,如果說了你知道後果是什麼,而且在這件事你查清楚之前連陛下也不能說,我會把你告訴我的全都藏在肚子裡,不到水落石出那天我不會透露出去半個字。」

    沈先生垂首:「院長大人的話我都明白,已經快二十年我沒說,難道還忍不了這一陣。」

    「唉......辛苦了你。」

    老院長忽然說出這樣幾個字,沈先生臉色微微一變,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是太容易被感動,只是辛苦了你四個字而已,竟是讓自己心裡暖的想要哭出來。

    「我得為陛下負責。」

    「我們都得為陛下負責。」

    老院長看了看孟長安:「最近這幾天你哪兒都不要去,別在提去南疆的事,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沈冷不會出事,原本這些話不能對你說,你的層面還不夠聽了對你沒好處,既然沈小松來了,那我就索性多說幾句。」

    他看了沈先生一眼:「陛下已經讓廷尉府去了平越道,但不是去查水師的案子,所以你們把心放進肚子裡......除此之外,流雲會也已出長安,這次出去的可不僅僅是黑眼白牙,而是最不該離開長安城的那個。」

    沈先生瞭然,心中的憋著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葉流雲出長安了,有那個傢伙在平越道,只要他願意去保一個人,就不可能保不住。

    孟長安就不理解了,院長大人似乎是第一次見沈先生,剛才還有一句他媽的出口,怎麼現在這態度就這麼大的轉變?

    「羊肉呢?」

    老院長忽然喊了一聲,孟長安的刀一停,低頭看了看,於是比剛才的尷尬加倍尷尬起來。

    「要不然,吃餃子吧?」

    茶爺側頭看燈:「我說了我去切的,總不至於剁成了肉餡。」

    與此同時,在大運河上,原本不應該會遇到的黑白兩支隊伍還是遇到了,只是因為白的那邊故意等了等,反正都是要坐船南下的,誰會想到流雲會的人和廷尉府的人有什麼瓜葛。

    河邊一艘烏篷船上,葉流雲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推過去:「平越道濕氣重,你那鼻子受不了,提前給你備了些藥。」

    韓喚枝笑起來,竟是稍稍有些靦腆,他那般連鬼都怕的人居然有些靦腆,說出去鬼都不信。

    「謝了。」

    韓喚枝將藥收起來:「為什麼非要等我?」

    「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

    「他們如果動手,第一個要殺的絕對不是莊雍也不是那個叫沈冷的小傢伙,必然是殺你。」

    葉流雲看了韓喚枝一眼:「你排在頭一個。」

    韓喚枝嗯了一聲:「我知道,出長安之前我去看了沐昭桐一眼。」

    葉流雲道:「外面都傳言他已經廢了。」

    「老狐狸。」

    韓喚枝抬起頭不屑的哼了一聲:「真以為自己藏得住眼神裡的東西......他怎麼可能真的廢了,不過是做戲而已,長安城裡都說他廢了,是我故意讓人散佈出去的消息,他以為自己藏起來了那我就幫他一把,在他狐狸洞口蓋一把草。」

    葉流云:「回頭放火的時候好點一些嗎?」

    韓喚枝咧開嘴:「直接放火多不好,應該先在乾草上撒一泡尿然後再點。」

    葉流雲想了想那味道,覺得今天的宵夜可以不用吃了。

    「你呢,你是去幹嗎的?流雲會的根在長安城,連你都出去了,流雲會在長安城還怎麼混?」

    「還有紅酥手。」

    「果然。」

    韓喚枝挑了挑大拇指:「果然你還是那個讓我佩服的花心大蘿蔔,我聽聞紅酥手的當家國色天香,你竟是連她......」

    葉流雲擺手:「陛下的,流雲會紅酥手都是陛下的,不許胡說。」

    韓喚枝微微一怔,心說陛下怎麼會......然後反應過來,嘆了口氣:「我倒是忘了,陛下當初也是個風流性子啊。」

    葉流雲笑道:「出了長安還沒幾百里,你這嘴巴就沒把門的了,連陛下都敢消遣。」

    韓喚枝抓起藥包:「還是那時候好哪有這麼多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走了,畢竟讓人知道了我堂堂廷尉府都廷尉私底下約見暗道大當家還收了一包藥的賄賂可不好。」

    葉流云:「其實你可以把藥錢給我結了,那樣就不算收受賄賂。」

    韓喚枝:「這一包藥你多少錢買的?」

    葉流雲沉默很久,然後回答:「每年都存一些,到了秋冬就會讓人去尋,可惜了,今天才能送出去。」

    韓喚枝鼻子一酸,抬起頭笑,眼淚從一側往下流,他覺得葉流雲看不到。

    「存著吧,回頭等時機到了我自己去拿,順便看看你流雲會的老窩。」

    葉流雲沒回頭沒說話,抬起手擺了擺,韓喚枝隨即離船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3 16:40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形形色色人

    第二天天亮之後不久老院長再次進宮,身邊帶著兩個隨從,一個是看起來四十幾歲儒雅清和的書生,一個是看起來十六七歲眉清目秀的書僮,沈先生本就是個讀書人所以自然不會有什麼破綻,茶爺換了男裝......還是那麼好看。

    而這時候沈冷的船隊已經進了河蘇道,八艘伏波兩艘柳鶯一艘鐵犀再加上一艘萬鈞,十二艘船也足以有浩浩蕩蕩之勢,漁民見到了都會停下來觀看,揮動手裡的東西跟士兵們打招呼。

    大寧的百姓從來都不怕自己的兵,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都是當兵的,怎麼就那麼不一樣?

    這條水路一來一回已經走過倒也不陌生,沈冷上次就故意留了一份地圖,只是為了將來有備無患,哪裡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可以正五品,有了兩份地圖的沈冷覺得美滋滋奈何別人根本不懂他為什麼美滋滋。

    算計了一下路程時間,沈冷下令船隊在前邊四十里之外的鹿城官補碼頭休息一晚,大運河也不都是人工開鑿,鹿城這一帶大運河是借了橙水的河道,相較來說比之前稍稍窄了一些,河水更急,晚上實在不好行舟哪怕沈冷帶來的都是大船。

    鹿城官補碼頭是比較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鹿城水門外不遠,雖然這一帶河道窄了些可卻是從大運河轉入和蘇道內的必經之路,鹿城就在一個水路三岔口的位置,大運河在鹿城東邊,再往前走十幾里就是最危險但也最緊要的三江匯,大運河,橙水,九漯河。

    過了三江匯大運河筆直南下走的就不是橙水河道,橙水在三江匯轉而匯入九漯河往東南去。

    這也就造就了鹿城的繁華,鹿城更特殊的地方在於這裡是大寧唯一的一座不夜城,即便是晚上,鹿城水門不閉,來往的客商可以進鹿城內休息,以至於鹿城內主街上的酒樓賭場青樓之類的地方晝夜不休,這裡的繁華稍稍有些畸形,然而卻能給航運道上的人帶來幾分輕鬆愜意。

    跑船的行商尤其是大船,出門一趟短則一個月長則半年一年,為了省錢大部分時候都在船上吃住,能節省些就節省些,況且各水路上的官補碼頭可沒有青樓賭場。

    鹿城是個好地方,人美水也美,過往的客人都這麼說,還有人說人美水美說的是一件事,有些人猥瑣一笑,有些人一臉茫然。

    水師南下是大事,皇帝的旨意已經通傳天下要求沿途各地官府配合,尤其是官補碼頭,不管水師的船什麼時候到都要立刻開倉門提供補給。

    鹿城是河蘇道揚城郡治下,按照大寧的官制,道府大人是二品,大寧初立國的時候皆為從二品,之後逐漸轉為正二品,道府之下是郡守,為從三品,郡守之下為州府,從四品,州府之下為縣令,大縣縣令六品,小縣縣令七品,這便是大寧地方官員的基本構成。

    所以得知水師戰船停靠在官補碼頭不久鹿城縣令徐慕白就帶著手下官員過來迎接,鹿城是大縣,可官職也比沈冷低,見了面要以下官自稱。

    眾人步行進城,從水門進去走不了多久大街兩側的燈紅酒綠就讓人瞪大了眼睛,陳冉左邊看看右邊看看,那些站在門口朝著他招手的姑娘一個比一個勾人,陳冉只覺得自己進了狐狸窩。

    沈冷看他魂不守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想什麼呢!」

    陳冉感慨道:「四周都是狐狸精!」

    「那又怎麼?」

    「我想做獵人!」

    「......」

    在旁邊的徐慕白連忙說道:「若是陳團率有興趣,本官倒是可以為你安排。」

    陳冉:「這是地方特色麼......」

    徐慕白哈哈大笑:「陳團率真會說笑......你們看我鹿城之繁華如何?怕是比起長安城也不遑多讓,大寧水路諸城,若論錦繡,我鹿城當屬第一。」

    陳冉總覺得這個人有些浮誇,只不過人家熱情款待自然不能胡亂說什麼。

    徐慕白在鹿城最大的酒樓宴請沈冷等人,沈冷在來之前就下令誰也不許喝酒,徐慕白覺得無趣,找了些唱曲兒的姑娘來,沈冷看著那些姑娘眼神飄忽,似乎略有懼意,心想大寧戰兵身上的軍服真是闢邪神器,穿上這甲冑軍服牛鬼蛇神都不敢近前,何懼什麼狐狸精。

    沈冷不太喜歡這種虛情假意的熱絡,帶著手下人狼吞虎嚥的吃過飯之後就要回官補碼頭,陳冉好說歹說沈冷才同意他們出去轉轉但不許超過半個時辰,陳冉一臉嫌棄,吆喝著王闊海和杜威名就出去了,王根棟性情肅正提前回了船隊,沈冷身邊只剩下古樂,楊七寶奉命當值,倒是沒享受得了今夜這旖旎氛圍。

    酒樓包間裡只剩下徐慕白和沈冷古樂三個人,徐慕白把手下人全都分派了出去招待陳冉那幾個,這包房裡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冷淡尷尬起來。

    「將軍年少威名,下官雖然遠在鹿城也多有耳聞,好幾次都想著若是有緣見將軍一面就好了,也感受一下將軍風采,今日......」

    他的話還沒說完沈冷就笑著搖頭:「徐大人若是有什麼事就直說,水師裡還有頗多軍務,聽大人說完之後我還要趕回去安排處置,明天一早就要起航不可耽擱。」

    「這麼急啊。」

    徐慕白有些遺憾的說道:「其實下官是真的想代表我鹿城父老鄉親好好款待一下沈將軍,當初將軍南下赴海疆搶來求立人數艘戰船的時候,來回都經過鹿城卻一直無緣得見,我別無所求,只是想敬將軍一杯酒。」

    沈冷嗯了一聲:「多謝徐大人,只是行軍之際不可飲酒這是軍中鐵律,我是水師南下先鋒官,自當以身作則。」

    「就一杯也不行?」

    徐慕白的臉色微微往下一沉:「莫非將軍是覺得我鹿城的這春花釀配不上將軍?」

    沈冷微微皺眉:「徐大人為什麼非要我喝酒?」

    「我鹿城待客如此,若是不飲酒,顯得我們招待不周。」

    古樂在沈冷身後語氣森寒的說道:「將軍說不喝就是不喝,徐大人如此為難,莫不是這酒裡有什麼東西?」

    徐慕白大笑起來:「你是說我想害沈將軍?」

    他臉色驟然發寒,啪的一聲拍了桌子:「我倒是真的有那份心思,沈將軍莫非不知道,下官也是閣老門生,敬你一杯酒,當是斷頭酒。」

    沈冷倒是越發輕鬆起來:「看來這酒倒是真的乾淨。」

    徐慕白傲然道:「我視閣老如父親一般,但那是私情,我身為大寧地方官員當盡職責款待將軍,酒裡下毒的事我還不屑為之,但將軍若真的是殺害沐公子的凶手,這天道清正怕是將軍自然不好過。」

    說完之後拂袖而去,倒確實有幾分骨氣。

    古樂看了看沈冷面前的酒杯,沈冷微微搖頭:「酒裡不會有問題。」

    古樂嗯了一聲:「一開始就覺得這個人不對勁,不過既然他亮明了身份反而不會真的做什麼出格的事,不過陳團率他們出去了,會不會有事?」

    沈冷搖頭:「不會。」

    不多時陳冉他們回來,陳冉在沈冷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四周沒有埋伏,這個徐慕白倒還真的算個磊落的,也幸好王將軍知道他是沐昭桐的門生提前警醒,不然的話也未必不會著了那傢伙的道。」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的號角聲,那是水師示警,沈冷微微皺眉,心說這個徐慕白難不成還敢對水師船隊動手不成。

    帶著人從酒樓裡出來,原本熱熱鬧鬧的大街上竟是空無一人,再往遠處看,藉著燈火,依稀可以看到鹿城水門的鐵閘已經落下,這不夜城居然封了門。

    不遠處,徐慕白胳膊上纏了白紗,手裡拎著一把長刀出現在大街上,除了他之外身邊再無一人。

    「不用看了。」

    徐慕白大聲說道:「我剛才已經遣散手下,我要做的事與他們無關,我也已經脫去了身上官服,此時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鹿城縣令徐大人而是閣老門生徐慕白,我知道你要來提前已經把家眷送走,也已經寫下遺書,我早就聽聞你勇武過人,料來我一介書生自然不能輕易殺你,可我從學之際也習武強身,和你同歸於盡還有幾分把握。」

    他大步向前:「沈冷,你可敢與我一戰?」

    古樂就要上前,沈冷身上攔住古樂,吩咐了一聲不必上來,然後獨自一人朝著徐慕白過去。

    徐慕白忽然嗷的叫了一聲,揮刀衝向沈冷,眼看著那刀子落下,沈冷一拳打在徐慕白的鼻子上,這一拳打的徐慕白七葷八素,人往後翻出去腦袋撞在地上,一下子昏沉沉竟是起不來。

    沈冷把落地的刀子撿起來看了看,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抓著刀身,雙臂一發力啪的一聲將長刀掰斷扔在地上。

    「好好做你的官不行,拿什麼刀。」

    沈冷一邊往前走一邊大聲喊道:「都聽好了,這件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老老實實把鐵閘打開,今夜之後我不會提起此事,你們的徐大人便還是你們的徐大人......」

    沈冷回頭看了看徐慕白:「我也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你,給賭場青樓定規矩,給商販定守則,不許欺負外鄉人不許坑蒙拐騙不許強買強賣,對青樓每一個姑娘都查明身世以防有逼良為娼之事,便是對酒肆之中販賣的酒水也要有登記備案,你徐慕白地方官做到這個份上,我說一聲佩服。」

    「人可以犯傻一次,為的是心中敬畏,別犯傻第二次。」

    沈冷招了招手,手下人隨即跟上來往鐵閘那邊走。

    陳冉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想看你們徐大人被滿門抄斬?」

    鐵閘吱呀呀一聲響,沈冷忽然又回去,蹲在徐慕白身邊說道:「我也聽說過,你家境貧寒年少求學是大學士資助你,你要殺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接下來是要對得起你那身官服,對得起陛下託付於你的這鹿城百姓。」

    說完之後沈冷起身往回走:「我記不住這件事,你也別白痴的自己去提,你若是傻到自己去宣揚,我只好殺你一人保你全家。」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1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得加錢


    船隊號角示警是因為水門鐵閘落下,沈冷出去的時候王根棟帶著水師的人已經準備強攻了,看到沈冷他們出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沈冷笑著擺了擺手,只說了一句是士兵失誤將鐵閘放下別的也沒多說什麼。

    大街上徐慕白跌坐在地,看著沈冷他們出了城門,忽然就嚎啕大哭起來,他手下人陸陸續續從別的地方走出來,有人伸手攙扶,可徐慕白卻不起來,只是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我對不起閣老。」

    「大人,但你對得起鹿城百姓。」

    徐慕白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震,想到沈冷臨走之前說的那些,他忽然覺得自己確實很蠢竟是以為可以和沈冷同歸於盡,又想到沈冷說你做地方官漂亮拿刀可真醜這句,心裡竟是莫名其妙有些暖意,可明明應該更恨他才對。

    沈冷他們上了船再次出發,沿途景色不錯沈冷卻沒了多少興致,徐慕白這樣的人心中恩怨分明,說他蠢只是為了讓他清醒過來,他倒是真有幾分欣賞徐慕白的真性情。

    又想到茶爺和先生在長安也不知道情況如何,最擔心的莫過於無法猜測他們要去做什麼,心中總是難以平靜。

    而與此同時茶爺和沈先生已經與珍貴妃告別離開,珍貴妃一人坐在窗口發呆,自從上次皇帝和她說過可能要找到她的孩子後她便時常坐在這發呆,臉上卻沒有幾分欣喜。

    只有擔憂。

    她沒有料到青松道人竟是敢直接進宮來找她,而又請求她千萬不要告訴陛下,珍貴妃思慮再三還是沉默下來,沒有將這件事告知皇帝。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想的,沈小松離開之後只是對茶爺說了一句人心叵測。

    茶爺看的出來沈先生見過珍貴妃後並沒有輕鬆下來,眼睛裡只是多了些許失望和不屑,其實很多事沈先生連她都沒有告訴,那些事就是關鍵所在,他卻一定告訴了院長大人,不然的話今天也進不了福秀宮。

    「咱們去平越道。」

    沈先生一邊走一邊說道:「忽然發現,求來求去不如靠自己,冷子咱們三個以後就靠自己了,我本以為珍貴妃的反應會更強烈一些,卻沒想到如此冷淡,她從骨子裡是怕了皇后的,是我賭錯了人。」

    茶爺低著頭走路,忽然笑起來,陽光燦爛。

    「我們三個多好,靠別人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啊,還要還人情,先生說過三角支架最是穩定,不正如我們三個互相支撐扶持嗎?再說,冷子算是先生帶大的難不成真忍心送出去。」

    沈先生也笑:「不送了不送了,一把屎一把尿喂養也不容易,就當養了個童養媳。」

    茶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忍不住問:「先生是說我比較像你親生的?」

    沈先生撇嘴:「你倆沒一個像我親生的。」

    茶爺哦了一聲:「所以先生才會驕傲自豪吧,若靠你自己,怎麼也難生出來這麼漂亮的女兒,還能撿那麼優秀的童養姑爺。」

    沈先生:「羞不羞?」

    「自己家裡的事,有什麼羞不羞的。」

    沈先生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出來,想著若以後茶兒和冷子有了小孩兒該管自己叫什麼?是叫姥爺顯得親近些還是叫爺爺顯得親近些,又或者叫師爺?

    一個黑影在巷子口藏著,沈先生忽然回頭朝那邊看了一眼,那巷子口已經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沈先生微微皺眉,然後喊了茶爺加快腳步。

    那黑影是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很平凡普通,這樣的人就算換上錦衣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一炷香之後看到過他的人也就忘了相貌,只記得高頭大馬。

    他走在陽光下也仿若是個透明人,誰也不會特別在意這樣一個人,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他,如他這樣可以將自己隱於平凡的這世上也不多見,畢竟大部分是真平凡而他不是,他本就自負,總覺得這世上那些所謂名聲顯赫的殺手都是白痴,哪有殺手讓自己聲名大噪的,殺手就應該是個影子,是個隱形人,不為人知才是殺手之道。

    在大街上盯了一會兒沈先生和茶爺,這個人確定沈先生是個高手,是自己也不一定輕鬆搞定的高手,但他不認為自己搞不定,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他沒辦法保證可以幹掉......那就是當今陛下。

    就連今日找來的這地位顯赫的東主,他覺得自己若是拿了足夠高的價錢也可以殺一殺。

    找他來的,是皇后。

    他覺得皇后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女人,這屋子裡供著佛像供著香爐,檀香的味道里都透著幾分慈悲,皇后面相也不錯,他想著若世間百姓不知道觀音長什麼樣子,倒是可以都來看看皇后這張臉,只是莫睜眼,眼神裡總是有幾分心性體現。

    這個女人厲害的哪怕在說殺人事,也有幾分救苦救難我佛慈悲的模樣,所以他確定這個世界上以自我為最的莫過於她,皇后一定是覺得自己怎麼做都是對的,一定覺得自己怎麼做都是好的,所以他又確定她是被慣壞了的一個女人,哪怕已經幾十歲了依然如此。

    倒也未必是別人慣的,應是她自己慣出來的。

    皇后很厭惡他的眼神,那眼神裡沒有敬意反而還有幾分玩味,她最不喜歡的就是男人這樣看自己,就如那年那夜之後的皇帝,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似乎想看到她內心深處究竟藏著什麼。

    「信不信我讓人剜了你的眼睛?」

    皇后說這句話的時候彷彿在說的是......我佛慈悲保你失明。

    「皇后娘娘說笑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想剜了我眼睛的人實在多的數不過來,如今我的眼睛還好好的在我臉上,幫我看清楚願意找我的人拿出來多厚的銀票。」

    皇后皺眉:「姚桃枝,這個世界上你除了錢之外就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想要?你只為錢做事?」

    「不然呢,愛與正義?」

    姚桃枝笑起來,在皇后面前也不收斂他的放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價值,人活著一定要有價值,沒有什麼是用金錢衡量不出來份量的,他喜歡把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用金錢來確定重要性,雖然他沒有朋友也不喜歡那所謂的友情羈絆,但他卻有一套自己的理論,比如說以金錢來衡量友情的份量,具體大概就是說你的朋友如果跟你借錢,你願意借給他多少,這就分出來你不願意借錢的那一部分,叫做泛泛之交,你願意借十兩,願意借一百兩,各有份量,願意借給他自己全部身家的就算是生死之交了。

    「也罷,你這樣的人簡簡單單,反而比其他人更容易交代事。」

    皇后打開自己的首飾盒,從裡面取出來一顆有雞蛋那麼大的東珠:「夠不夠?」

    姚桃枝有些楞:「為什麼皇后娘娘不用現錢?」

    他當然不會覺得皇后缺錢。

    「銀票上都有據可查,萬一你死了,我不想惹得自己不乾淨。」

    皇后把東珠推過去:「殺一個人。」

    姚桃枝把東珠拿起來走到窗口,吱呀一聲把窗戶打開,陽光一下子灑進屋子裡,皇后的臉色頓時就白了起來:「你給我關上!」

    她已經習慣了不開窗生活,猶如在永夜之中。

    姚桃枝哪裡知道她對光芒的厭惡,隨手把窗子關好將東珠塞進懷裡:「殺誰?」

    「沈冷。」

    「沈冷?」

    姚桃枝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仔細想了想之後才想起來那個近期風光無限的少年將軍,然後忍不住搖頭:「那不夠......殺一個五品將軍這顆東珠自然是富裕的,我還得找回皇后一些錢,可那個叫沈冷的不一樣,聖眷正隆死了我得躲好一陣子,皇后娘娘也知道我愛錢無非是因為愛享受,吃最好的美食睡最好的美女,這些開銷確實太大了些,尤其是躲著的時候只能做這些,花錢如流水。」

    皇后皺眉,再次打開首飾盒從裡邊取出來一顆紫色的如水晶一樣的東西,瞧著璀璨,哪怕是在沒有幾分光亮的屋子裡也不掩其華。

    「西域的東西,價值是那顆東珠的五倍。」

    她把東西放下:「現在夠了嗎?」

    「夠了,多了。」

    姚桃枝覺得有些愁,這東西價值那麼高殺沈冷一個的話就顯得價格太離譜了些,這樣收錢壞了自己的規矩,他堅持認為人頭要明碼標價,沈冷這樣的兩顆東珠差不多就夠了,然而超出來的部分他又不想退回去,思來想去,然後笑著回答:「要不然我免費再幫你殺兩個?」

    皇后第一個念頭想到的就是當今陛下,於是自嘲的笑了笑。

    「不用了,剩下的當是賞給你的。」

    皇后說是賞賜那自然不為過,因為她是皇后,整個大寧之內把送人東西稱之為賞賜的人本就不多,不管怎麼說她都能排在第二位。

    可姚桃枝是個真的很有自己原則的人,想了想之後把那顆紫色的水晶收起來:「還是免費殺兩個吧,之前皇后娘娘讓我盯著的那兩個行不行?」

    皇后再次皺眉,她真的非常不喜歡姚桃枝這個人,可是這個人又確實是目前為止能找到的不露後族痕跡的最合適的人,當年聞名天下的大楚第一殺手姚無痕是他先祖,可姚桃枝連他先祖都看不起,理由是太有名了。

    「若你真的想多殺個人,那就韓喚枝吧。」

    皇后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反正你也要去平越道,殺了沈冷之後順便把韓喚枝除掉,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你去是加一份保險。」

    姚桃枝微微一怔:「廷尉府都廷尉鬼見愁韓喚枝?」

    「就是他。」

    「這個人啊......」

    姚桃枝站起來靠近皇后,看著那張哪怕已經被歲月侵襲也依然很漂亮精緻的臉:「得加錢。」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2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五章 都是虎狼

    沈冷進-平越道之前幻想過很多次這裡應該是什麼樣子,大寧滅南越雖已有多年,可料來當初那般惡戰也應是滿地瘡痍,轉入平越道水路之後看到的竟是一派清寧祥和,這地方沒有冬天的說法,日曆上的季節更替與此無關,大概就是比較熱和很熱的區別。

    水田裡的耕牛看起來很美好,耕牛上笑著的孩童更美好,從船上往兩岸看都那般心曠神怡。

    「大寧當真了不起。」

    遠處村落白牆黑瓦看起來猶如水墨畫,美的令人懷疑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啊,當真了不起,硬生生重建起來,這才用了幾年的時間。」

    「若是讓當地百姓忘記南越這兩個字,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只唸著大寧的好,村落都是新建的,戶部撥款了一部分,收繳南越國的財產基本上都用於此事,百姓們才會真的踏實下來。」

    「這也便是大寧,換做任何一地也做不出這般的壯闊。」

    一路上眾人都在感慨讚歎,一種我為寧人當自豪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一路上走的倒是愜意,暫時能讓人忘了是來征戰的,再往南走了七八天就快到平越道南部,平越道道府所在施恩城已經沒多遠,原本這地方是南越國都城名為紫御城,名字倒是大氣富貴,奈何富貴大氣擋不住大寧戰甲。

    讓沈冷沒有料到的是平越道道丞白歸南居然親自來接,這就真的有幾分意外,按理說沈冷縱然為水師先鋒官也不過五品而已,白歸南為道丞,這一道之內便只一人之下,那可是從二品的大員,和沈冷根本不對等。

    而且,接出來足有二百里,在興安縣官補碼頭停靠的時候白歸南帶著一眾官員就在岸邊站著等候,沈冷連忙帶著人下船見面,畢竟面子還是要給足的。

    白歸南看起來很隨和,四十幾歲年紀兩鬢卻已經微微發白,他在京畿道做了六年的道丞調來平越道還沒多久,本以為這平越道第一任道府是他的,有大學士沐昭桐的力薦再加上資歷威望都足不會出什麼岔子,卻不想居然輸給了葉開泰。

    其他各地道丞是正三品,白歸南比較特殊,京畿道本就是最特殊的地方,道府是從一品,道丞是從二品,所以調來之後級別自然不能憑白的降下去。

    白歸南此人在京畿道口碑極好,便是在朝野中也素有好名聲,六年來在京畿道吏部勘核都是優品,這六年來當今陛下點名表揚他也不下四五次。

    道丞比道府更累,理論上道內廂兵都是道丞管著,卻不能脫離地方政務,軍政都要操勞還要處處想著如何顯得道府大人比自己更重要些,如何能不累。

    沈冷不討厭這個人,從面相上來看就不討厭。

    若白歸南換上一身尋常村夫的衣服,挽起褲腳下水田插秧幹活兒也讓人看不出來是個做官的,這便是好印象。

    禮貌性的寒暄,禮貌性的吃飯,禮貌性的參觀了水師戰船,禮貌性的互相贈送了禮物,禮貌性的告辭離去,白歸南的表現中規中矩,沈冷看不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最主要的是白歸南眼神裡沒有任何雜念,他看沈冷的時候眼神清澈如湖波見底,沒有仇恨。

    若說湘寧白家的臉面,一位是那個已經死了的乙子營將軍白尚年,一位就是這高居二品的白歸南白大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歸南更加的重要,畢竟若不出差錯過不了幾年便一定是一地道府,封疆大吏。

    但沈冷不敢放鬆,白歸南終究是白家的人。

    白歸南走了之後沈冷讓船隊例行補給,雖然距離施恩城已經不過二百里但還是把船裝的滿滿噹噹,晚上白歸南還安排了飯局,據說有一位重要人物到場。

    在興安縣城內,白歸南特意吩咐不要在酒樓宴請,而是將最好的廚師請到了縣衙裡臨時搭鍋造台,倒是把幾個酒樓裡來的廚師累了一身汗,晚上沈冷帶著王根棟楊七寶古樂陳冉如約而至,留下王闊海和杜威名坐鎮船隊。

    他甚至沒帶親兵隊,幾個人連軍服都換了便衣而來,這倒是讓白歸南對他頗為欣賞,覺得這年輕人身上有一種到了他自己這個年紀已經全都忘了的灑脫魄力。

    縣衙裡擺了一張桌子,菜品流水一樣上來白歸南卻遲遲不肯勸動,只是說再等等,又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菜品都需回鍋熱一熱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故作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讓道丞大人久等了。」

    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大步走進來,身上的鐵甲片子嘩啦啦的響,那是從四品鷹揚將軍的甲冑,看起來著實威風凜凜,這人瞧著虎背猿腰闊步而來,臉上的絡腮鬍讓他看著比實際年齡更成熟一些,環眉豹眼顧盼之間有一種令人心裡不歡喜的狠樣。

    這人進來之後把腰上掛著的橫刀摘下來隨手一扔,他身邊親兵立刻接住,走到桌子旁邊大大咧咧的坐下來朝著白歸南抱拳:「來的遲了,我自罰三杯。」

    帶甲而坐,居然說喝就喝。

    他端起酒杯看了一眼:「這麼小氣,來人,換大碗來。」

    興安縣的縣令居然起身顛顛的跑去拿了大碗來,一臉諂媚的放在那人面前還親手滿酒,那漢子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喊了一聲好酒然後示意縣令繼續倒,縣令像個店小二一般點頭哈腰站在一側,喝一碗滿一碗,片刻便是三碗下肚。

    「好了,我這道歉的誠意如何?」

    他看向白歸南。

    白歸南略顯尷尬,站起來伸手做請的姿勢道:「這位是水師先鋒官沈冷沈將軍。」

    然後他看向沈冷介紹道:「這位是南疆狼猿戰兵鷹揚將軍石破當,便是石元雄大將軍的愛子。」

    石破當一擺手:「說我就說我,提我老子做甚。」

    他端起酒碗對白歸南說道:「你請來我喝酒,帶一些不相干的人做什麼,早知道還有外人我便不來。」

    王根棟皺眉,陳冉挑眉,古樂臉寒。

    倒是沈冷沒有任何異樣,站起來抱拳道:「卑職沈冷拜見將軍。」

    石破當看也沒看沈冷,依然對白歸南說道:「道丞怎麼不喝?我這是在給你敬酒,你卻是在等誰?」

    白歸南臉色更加難看起來:「石將軍,今日這......」

    石破當猛的站起來:「你若不喝那我就走了,我還有軍務在身。」

    白歸南似乎對他也無奈,哪怕他比這個石破當要高好幾個級別,他只好端起酒杯:「那我就先陪將軍一杯。」

    「小杯?還是那般不爽快。」

    石破當將酒喝光這才看向依然站在一側的沈冷:「沈什麼?算了也不重要,我問你莊雍何時來?」

    沈冷剛要說話,石破當一擺手:「算了,他來不來也與我無關。」

    說罷之後拿起筷子就吃,即便是這般場合,吃起來也肆無忌憚,覺得沈冷面前那盤菜對胃口,竟是站起來直接將那盤菜端到自己面前,他背後站著七八個帶甲的親兵,一個個黑且健壯,真如狼如猿,看著就是狠厲的,似乎覺得將軍這般奚落那水師的人很好玩,幾個人嘴角都帶著笑。

    石破當三五口就把那一盤菜扒拉乾淨,只剩下一些菜汁菜葉又推回到沈冷面前:「這個不錯,你也嘗嘗。」

    沈冷坐下來看了那盤菜忍不住笑起來,卻沒動。

    石破當臉色一寒:「怎麼,是我吃過了你嫌髒嗎?還是說你嫌少?好菜不嫌少,舔一舔也是滋味十足。」

    沈冷搖頭:「卑職已經吃好了。」

    石破當哈哈大笑:「吃好了就走吧,我和道丞大人還有些事要聊,就不多留你。」

    沈冷起身:「那就先告辭。」

    石破當擺手如驅趕蚊蠅:「走吧。」

    然後朝著縣令吩咐:「那盤菜不錯,再去炒一份來。」

    縣令連忙小跑著出去,看起來也尷尬的要命,奈何就是不敢不從。

    沈冷帶著人離開縣衙,古樂的臉色已經難看的想要殺人似的:「這石破當怎麼如此無禮?」

    「不妨事。」

    沈冷一邊走一邊笑道:「觀其子知其父,忽然間懂了陛下為何動念。」

    他說這話古樂不理解,畢竟接觸的層面還沒到,可是王根棟卻臉色變了變若有所思。

    四方大將軍,自然有四方大將軍的威嚴,但不是跋扈,石破當如此難道能不是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慣縱出來的?沈冷看過石破當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替長安城裡的皇帝陛下放心了幾分,若東疆那位裴大將軍也如此,陛下動念動手都不會太難。

    沈冷走了之後白歸南長嘆一聲:「你何必如此輕賤他?」

    石破當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一個小丑而已,仗著運氣好成了五品將軍瞧著就讓人不舒服,若是不給他一些下馬威他不知道這南疆誰重誰輕。」

    白歸南心說若你不是運氣好,你又怎麼會是石元雄的兒子。

    石破當回頭罵了一聲:「人死了嗎?炒個菜而已,慢的如下豬一樣。」

    在門口候著那盤菜的興安縣縣令又沖了出去,他挨了罵只好去罵廚子。

    白歸南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終究都是大寧的同僚,和你應該更親近些畢竟也是戰兵的將軍,下次見了面可不能這樣了。」

    石破當笑起來:「水師?算個屁的戰兵,莫說水師,我瞧著那二十衛的戰兵都是酒囊飯袋,大寧真正算得上戰兵的還只是四疆虎狼。」

    他又喝了一碗酒:「不等了,想吃一盤菜都這麼難,墨跡的不像話。」

    他起身對白歸南抱拳:「多謝道丞大人款待,我身上還有軍務,就先告辭。」

    石破當身後那些親兵整齊轉身,竟是對白歸南也視而不見般,眼裡只有將軍而無道丞。

    白歸南坐下來嘆了口氣,陪坐的地方官員也全都暗暗鬆了口氣。

    早知道便不請他來了。

    白歸南心裡想著,可他就在興安縣,若不叫他來怕是更麻煩。

    四疆虎狼?對內對外,都是虎狼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2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沒我們的好


    沈冷帶人回到官補碼頭後不久沒想到的是石破當居然也帶人來了,一支隊伍看起來人數千餘,不過戰兵數量倒是不多也就一標營三百多人,剩下的都是輔兵趕著不少大車,到了官補碼頭就直接進去搬運東西,官補碼頭的官員也不敢說什麼。

    「什麼!水師的搬走了?」

    石破當站在棧橋上喊了一聲,臉色頗難看:「難道我沒有派人知會過你我要從這補給的?既然知道了還把東西讓別人搬走,你是不是當我說話如放屁?」

    石破當罵了那小官兩句,轉頭看向岸邊的戰船:「怎麼搬的怎麼給我卸下來。」

    那小官連忙勸阻:「水師可隨時在官補碼頭補充所需物資是陛下的旨意,少將軍你莫要動怒,下官這就派人調集物資過來,稍稍等些就有。」

    「憑什麼是我等?四疆虎狼也可在任何府庫補充物資這難道不是陛下的旨意?」

    那小官想了想,心說哪裡有過這樣的旨意?這旨意即便是有也應該是戰時,平常時候四疆虎狼不可擅離職守又怎麼可能去別的地方補給,也就是如今在平越道還亂著,南疆狼猿可以任意行走,不然的話這般利器大部分時候都是被陛下關進籠子裡的。

    可是他惹不起石破當,這南疆之地誰惹得起南疆狼猿。

    「將軍將軍,若是與水師起了衝突還不是卑職我受過,將軍無事我家裡妻兒老小可怎麼辦啊。」

    石破當看了那官員一眼:「難道我還給你養家?」

    他一擺手:「滾開。」

    石破當大步走到岸邊,看了看船上來回巡視的士兵哼了一聲:「哪個去把你們將軍沈冷喊下來!」

    沒多久沈冷就被驚動,穿戴整齊出了船艙下來,雙手抱拳:「見過石將軍,請問將軍有何事?」

    石破當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幾眼,眯著眼睛說道:「我來這興安縣官補碼頭是為了補充物資,我奉南疆大將軍將令追擊一夥南越叛軍餘孽,這是軍務事耽擱不得,聽聞沈將軍幾乎把官補碼頭裡的物資都快搬空了,特意來問問你能不能把物資先給我。」

    沈冷點頭:「可以。」

    石破當笑起來,心說這人傳聞之中有傲骨也是假的,原來也不過是個慫貨而已,自己之前在飯局上那般輕賤擠兌他都不敢說些什麼,此時要物資就立刻點頭答應,當真無趣。

    才想到這就見沈冷一伸手:「拿來。」

    「什麼拿來?」

    沈冷認真的說道:「水師南下海疆是奉陛下旨意,沿途官補碼頭物資可以隨意調用,我是奉旨辦事......料來將軍追擊叛軍餘孽也是奉旨辦事,將軍只需讓我看一眼那聖旨,莫說一些物資,便是將軍調遣水師協助也是理所當然。」

    石破當臉色一寒:「你故意刁難?」

    沈冷依然一臉的肅正:「將軍說的這是哪裡話,你我同為戰兵序列若誰故意刁難誰豈不是白痴?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戰兵是兄弟,連尋常百姓也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將軍說的太見外了些......旨意給我看一眼,我立刻把物資移交給將軍,不用狼猿的兄弟們自己動手我的人給你把車裝滿。」

    石破當深吸一口氣:「看來傳聞不假,你果然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沈冷道:「石將軍說的卑職不懂,難道將軍沒有旨意?」

    石破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

    沈冷指了指身後的船:「旨意我倒是有,要不要將軍看一看?」

    石破當忽然笑起來:「既然你這麼說,我哪裡敢抗旨......不過我率軍追擊叛軍餘孽若是因為物資不足而影響了戰局,料來這個罪責你也擔負不起,當兵的最怕還沒碰到敵人就先折了自己,你說是不說。」

    沈冷道:「將軍率軍殺敵維護一方卑職由衷欽佩,一路上走過來看到平越道最是清平安寧多虧了將軍這樣的人肅清匪患,可是將軍沒有旨意的話我也不好調用國家的物資給你,畢竟這些不是我私人的東西,這樣吧......」

    沈冷從袖口裡摸啊摸的摸出來一塊碎銀子鄭重的遞給石破當:「國家物資我無權擅自調動,需要請示水師提督莊雍將軍才行,但是我個人很支持石將軍,這銀子你先拿去頂一頂?」

    石破當臉色驟變:「你是不是想死?」

    沈冷嘆道:「可不想,卑職來平越道不是求死的,而是求生求勝,難道將軍是嫌少?將軍也知道我品級不如你高,家世也不如你好,實在拿不出更多了......但這是正經的官銀,好銀子不要嫌少,掰開了花也能多買盤菜舔一舔滋味十足。」

    石破當嘴角一勾:「多少年沒有遇到嘴巴這麼賤的人了,你知道以往我遇到你這樣的人怎麼做嗎?」

    他剛要說我都是直接撕爛了嘴,就看見沈冷往後退了一步:「將軍的意思是不服我嘴賤?難不成還要啐我?」

    石破當一把抓向沈冷胸口的衣服,速度奇快,沈冷側身避開卻沒有還手,畢竟大寧的國法軍律那麼嚴苛,下官打了上官罪很重。

    「卑職人窮衣服少,若是將軍抓破了這件衣服,銀子我便不能支援狼猿的兄弟了,還得去置辦一件新衣。」

    沈冷看著臉色鐵青的石破當:「要不然這樣,我釣魚還可以,將軍帶著你的人稍候,我帶著我的人去釣魚,釣上來都歸你用作軍糧,河裡的可不算是官補碼頭的,我還送得起。」

    石破當深吸一口氣:「有點意思,怪不得這麼得意原來確實有些本事,你敢不敢與本將軍一對一打一場?」

    沈冷:「不好不好,違背軍律。」

    石破當道:「你我私下武藝切磋,算不得違背軍律。」

    沈冷搖頭:「還是說物資的事吧,將軍若是除物資之外沒有別的什麼公事那卑職就先回去歇著了,明天一早還要起航奔海疆。」

    石破當被沈冷氣的幾乎炸了肺,他在南疆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他父親是南疆大將軍石元雄,在這個地方誰見了他不得避一避讓一讓,按理說白歸南可是從二品的大員,他一樣不給面子。

    除了他爹之外,也就在葉開泰和葉景天這兩個人面前他不敢太放肆,葉開泰是平越道道府正二品封疆大吏最主要還是陛下家臣,葉景天在南疆軍中素有威名,石破當也得到他過的指點,兩個人熟識多年也不至於鬧出來不愉快。

    當初皇帝陛下讓葉開泰為第一任道府,葉景天為平越道戰兵將軍,也是因為深知如白歸南這樣的人縱然資歷夠了也根本壓不住那位大將軍,石元雄在南疆多年什麼時候給一道道府太多面子過?尤其是文官,他更加不放在眼裡。

    沈冷這樣的態度讓石破當感覺自己被羞辱,就正如他明知自己在飯局上是羞辱沈冷一樣。

    「你想回去睡覺?」

    石破當冷笑起來:「那可怎麼行,還沒人能拒絕我。」

    然後一拳朝著沈冷打了過來,這般武夫,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是動武,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真把以為水師五品將軍打一頓有什麼了不得的後果。

    沈冷向後退了一步再次避開:「我從來不打無賭注的比試,將軍若是真的想打,不如我們加個賭注?」

    石破當停手:「你想賭什麼?賭你的腦袋?」

    沈冷搖頭:「我的腦袋將軍拿去沒用,我又不敢拿你的腦袋,不如說些實際的......將軍贏了,我把船上物資卸了給你,將軍若是輸了,把你這一標營的兵器甲冑都留下。」

    「哈哈哈哈......」

    石破當仰天大笑:「還真是沒見過你這麼狂妄的人,既然你自己想丟臉那我就成全你。」

    沈冷讓手下人往後退了退,回頭吩咐了一句去請白歸南大人來,然後做好架勢:「石將軍請。」

    石破當的拳法是軍中硬拳,拳拳暴烈,他的武藝著實不俗,沈冷小心應付著開始並沒有反擊,只是想看看這被譽為南疆第一年輕戰將的人實力究竟如何,石破當也是入選了當年那屆十大戰將的,沈冷更想借這個機會看看軍中強者到底是幾分實力。

    兩個人都是硬派作風,沈冷初始守的步步為營,石破當精力無限一般拳拳暴擊,沈冷連續格擋接了二三十拳後心裡也差不多有了個判斷......石破當很強,真的強,能入圍十大戰將靠的可不是他爹石元雄是南疆大將軍,他那一屆可是有武新宇和海沙。

    又接了七八拳沈冷發現石破當居然還可以更強,之前的出拳多是在試探,而石破當打了好一會兒見沈冷依然是防守頓時火冒三丈,拳法更加的狠厲剛硬起來。

    「你為什麼不還手!」

    石破當忽然一聲暴喝,腳下猶如炸開了一團霹靂,身子驟然靠近手肘撞向沈冷的脖子,這一擊沒有絲毫收力的跡象,若沈冷被擊中必死無疑。

    這已經不是怒意,而是殺意。

    沈冷在這一刻終於反擊,石破當那麼強,沈冷只覺得......當然還是自己更強。

    他往後一仰將石破當的手肘讓了過去,然後右手抬起來往上一托石破當的胳膊,左臂彎曲手肘向前砰地一聲撞在石破當的胸口上,石破當疼的連退三步,還沒有站穩沈冷的腳就到了,那個大鞋底驟然而來,嗡的一聲貼臉卻戛然而止,鞋底帶起來的風把石破當的頭髮吹的往後飄了飄。

    刀快有刀風,腳快有腳氣。

    沈冷的腳就停在半空,鞋底對著石破當的臉,距離鼻尖也就是毫釐而已。

    沈冷收腳回來,雙手抱拳:「多謝石將軍讓我,原來石將軍是念我水師兄弟遠來故意想送我們一批兵器甲冑做見面禮,我替水師的兄弟們謝過將軍了,不過這禮物我是萬萬不能收的。」

    他站直了身子:「因為你這些東西,沒我們的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2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狗

    平越道道丞白歸南來的很快,畢竟興安縣城距離官補碼頭也不是特別遠且白歸南在石破當離開之後便覺得不對勁,沈冷派人去的時候白歸南已經在來的半路上。

    石破當受了氣想發作,奈何又不能真的打起來,白歸南好言相勸把他帶走,回頭朝著沈冷笑了笑,那一笑略顯悲涼。

    這平越道陛下派來數個家臣親近人,只怕也還是不好鎮住。

    對南越這一戰是大寧近年來打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戰爭,和北疆那日日都有的摩擦紛爭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虎狼南下滅越,掌征南大元帥印的就是石元雄,這麼大一片江山是他打下來的,本就已經位高權重又有如此大的功勞難免會變得越發自傲,前幾年石元雄就是這平越道內的土皇帝,一切都是他說了算,今年設立道府權力移交出去石元雄自然不爽,那種一言而決事的高高在上瞬間被道府全都拿了去,他便事事處處找些存在感,他兒子石破當帶著三旗狼猿在平越道四處亂竄說是進剿餘孽,還不是想摟這最後一筆。

    葉開泰初來乍到似乎不願意與他有矛盾便忍讓了些,白歸南就更加的憋屈,石破當見陛下家臣也對自己這般恭謙那自傲便又添了幾許。

    不過好歹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自然不可能太過分,只是在小事上處處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整日還要說些什麼自己最想做的便是解甲歸田養老去,奈何他想讓自己兒子石破當做南疆大將軍的心思越發明顯,這解甲歸田也就成了別人嘴裡的笑話。

    沈冷知道這些事之後忍不住苦笑,東疆如此,南疆如此,這便是偏重一面的弊端,偏重軍武大將軍就跋扈,偏重文官大學士就飛揚,做皇帝可真累。

    好在石破當在白歸南面前終究不敢太放肆,放了兩句狠話隨即帶兵離開,白歸南隨他一同走了,沈冷手下人都擔心得罪了大將軍的兒子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沈冷卻好像渾不在意完全沒當回事,眾人想想,他才入水師就得罪了大學士的兒子,現在得罪大將軍的兒子也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杜威名和陳冉他們閒聊的時候甚至笑著說咱們家將軍可能天生是這個命,眾人皆笑,唯有古樂似乎若有所思。

    過了興安縣沒多久就到施恩城,沈冷自然要去拜會道府大人,只是道府大人太過繁忙,下人回話說要到晚上才能相見,不過也得等到道府大人歸來,晚上石破當約了他吃飯,還有一些原南越投降過來的人,曾是南越權臣,如今日子過的也還不錯。

    沈冷在道府大人衙門外邊吃了閉門羹倒也不覺得如何,手下人卻都氣悶起來。

    回到驛站沈冷剛把馬靴脫了準備泡泡腳,竇懷楠從外面敲門,沈冷讓他進來,竇懷楠一進門就忍不住皺了皺鼻子,然後嘆了一聲將軍這味道不像是新釀,非老壇出不了這酸爽。

    沈冷不好意思的把腳放進熱水裡跑著,那股舒服勁兒就別提了。

    「你也是來說我不理智的?」

    沈冷靠在椅子上一臉的享受,大腳趾搓著大腳趾,將味道融進去,很快這一盆清湯熱水便成了老湯。

    「將軍哪裡不理智了?」

    「杜威名他們才走,勸我說以後少得罪石破當這樣的人,位高權重心眼小還有個更位高權重的爹,得罪起來不划算。」

    「得罪人還有划算不划算的?」

    竇懷楠自己過去翻找茶壺,發現這驛站的人也是憊懶,茶壺上面一層灰塵,想了想那位石破當將軍應該也住驛站,怕是下面人都去那邊打掃了。

    他坐下來:「我倒是覺得,若非要得罪人,還是得罪份量重的划算,得罪那些無關輕重的有什麼意思。」

    沈冷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起來:「你也這麼覺得?」

    「我初以為將軍是魯莽,在自己房間裡苦思了半日才明白過來。」

    他剛坐下又站起來,雙手抱拳:「將軍之謀智,下官佩服。」

    沈冷撇嘴:「你倒是說說我有什麼謀智了。」

    「所有人想事情往往都會只想一面,要麼儘量往好的去想要麼儘量往壞的去想,這是其一......其二則是想事情非好即壞卻忽略了遠近,只有將事情好壞遠近都考慮過,才是謀世之臣,不然只能是謀事。」

    沈冷道:「你這是在誇我?」

    竇懷楠嘆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最聰明,今天才知道自己也就是第二聰明。」

    沈冷笑的更歡樂:「你今天這是覺醒了拍馬屁的技能嗎?」

    竇懷楠湊近過來壓低聲音問:「將軍為何要挑釁石破當?」

    沈冷反問:「難道不是石破當挑釁我?」

    「將軍怕是盼著石破當挑釁你吧?」

    「那有什麼好處?」

    「陛下知道就是好處。」

    竇懷楠道:「陛下若是知道了將軍初到平越道就和大將軍石元雄的兒子有了矛盾,非但不會罵將軍魯莽,怕是還會笑起來說將軍有膽魄,這世上什麼事就看是誰來定性,別人都說將軍魯莽陛下若說是膽魄,那說魯莽的人就都可以回家自己掌嘴了......陛下想著,姓沈的那小子還行,一看就是和石元雄之流不對付的,很好很好,大大的好。」

    沈冷眼睛微微眯起來,倒是真沒有想到竇懷楠能看出來他這些心思,因為要看出來這心思,先要看出來這時勢,誰會去想陛下要動的可不只是大學士還有大將軍。

    沈冷有今日之想法不僅僅是因為沈先生當初在小道觀裡教導那幾年,還因為在長安城的時候雁塔書院的老院長指點過幾次,老院長在沈冷臨行之前送給他一句話......時不時的讓陛下聽到你的名字。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皇帝是整個大寧的皇帝,他要想多少人多少事謀多遠未來?能讓陛下六年提起四五次的白歸南已經算是極幸運的人,在白家已經被陛下懷疑的情況下還能調來平越道已經是聖眷隆恩。

    留在京畿道?留在京畿道未必是好事。

    沈冷呢?每年都讓陛下時不時的想起來幾次十幾次二三十次百十次......多大的機緣。

    沈冷問竇懷楠:「你為什麼要來和我說這些?」

    竇懷楠回答:「因為我希望做將軍近人,有很多話都可以說的那種。」

    沈冷一本正經:「你想離我多近?你見過茶爺打人嗎?」

    竇懷楠早就聽說將軍有個叫沈茶顏的青梅竹馬的女伴,將軍在外如虎狼,回家面對茶爺如貓咪,想到這忍不住笑起來,將軍能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就足以說明兩個人的關係近了些,而且將軍終究才不滿十九歲,孩子氣。

    「未來的大寧軍武依然會很重,但絕對不是如今四疆大將軍把控的軍武,改頭換面的時候到了,將軍看起來怎麼也比那些老邁的大將軍順眼,所以我得使勁兒和將軍靠近些,將來才能進內閣。」

    他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這般反而不讓沈冷討厭。

    「還有嗎?」

    沈冷笑問:「你跟著我,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進內閣。」

    「將軍是我見過的最會抓時勢的年輕人,我就借將軍的勢好了......其實我一直都有私心,或者說好勝心。」

    他看向沈冷:「將軍覺得自己的對手是誰?求立人?黑武人?那都要靠後排,將軍的對手是大將軍,能擊敗寧人的,永遠只能是另一個寧人」

    竇懷楠肅然起來:「那麼我的對手,便只能是大學士......都說沐大學士那顆腦袋裡裝著江山社稷萬民百姓,我不服氣,我想比比,將軍時不時讓陛下聽到你的名字,還有什麼比這勢更強的?所以靠我自己想去和大學士做對手不容易,讓將軍帶著我才快些。」

    沈冷忽然笑起來,也往前湊了湊,兩個人近乎臉貼著臉,狐狸看著狐狸。

    「你剛才說,我時不時讓陛下聽到我的名字,你現在這樣子,是想時不時讓我記起你?」

    「最好天天見。」

    沈冷靠回去,嘴角帶笑。

    竇懷楠站在那,也嘴角帶笑。

    沈冷這一路走來到施恩城便算是一個大的節點,在這要等水師大隊人馬跟上來,他有很多事要做,與道府之間的各種溝通都要一個有能力的人去辦,沈冷本來想著讓王根棟去,可王根棟太肅正不懂得變通,水師到了平越道之後後勤補給各種各樣的事都需要道府支撐才行,在莊雍到之前他得把這些事全都解決。

    「晚上你陪我去道府大人府裡。」

    「謝將軍!」

    竇懷楠鄭重一拜,轉身離去。

    沈冷靠在椅子上,明明泡腳的水都有些涼了,卻覺得更舒服了些。

    輕舟總是會比船隊快,沈冷到施恩城的時候沈先生和茶爺已經回了江南道安陽郡魏村家裡,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先生臉色一變,茶爺破甲在手。

    進門看,陳大伯坐在台階上臉色煞白,似是已經嚇得癱軟。

    黑狗蹲坐在陳大伯身前肩上帶血,它正低頭舔著,黑狗身前躺著三四具屍體不明來路,地上有刀,刀上有血,可不及黑狗牙齒上的血腥味重。

    三四個殺手,脖子上都有血洞。

    茶爺緩了口氣招手,黑狗跳過來,跑的時候稍稍有些瘸,畢竟那一刀在它肩背皮開肉綻。

    「陳大伯,咱們去懷遠城。」

    沈先生想到自己終究還是要回懷遠城沈家求人難免有些不暢快,可為了陳大伯只能如此,這三四個殺手應該不是貫堂口的,而是白尚年的死士,不知怎麼打聽到了沈冷的家。

    若沒有這黑狗在,陳大伯已經死了。

    此時的黑狗已經狀若雄獅,茶爺取了傷藥給它清理傷口然後取針線縫合,黑狗嘴裡低低出聲,見茶爺看它,竟是嘴角上揚露出笑臉。

    「送陳大伯去懷遠城後,帶著你去追冷子。」

    茶爺拍了拍黑狗的頭,黑狗蹭著她掌心。

    「喵兒,你可真厲害。」

    茶爺讚了一句,可這喵兒兩個字一叫出來,黑狗的氣勢都沒那麼強悍了......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6 10:53
長寧帝軍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別打嘴

    長安城。

    這幾日總算清閒下來一些,孟長安就把自己關在小院裡練功讀書,在長安城這段時間幾乎每日都在做他不喜歡做的事,然而這是皇命沒辦法抗拒。

    別說孟長安,連那些狼厥族人都覺得有些乏了,各國在長安城內常駐的使臣要見見他們,各地回京述職的官員要見見他們,然後是帶著他們參觀了京城各職權衙門,尋常百姓沒有的待遇他們都享了一個遍,然而真的累,一模一樣 的話要說十遍二十遍甚至上百遍。

    好不容易總算過場都走了一遍,這些狼厥族人也盼來了好消息,草原上的大埃斤之終於千里迢迢的趕來了,來接他們回家,不過在這之前好不容易被允許進京一次的大埃斤也要把差不多的過場走一遍,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啟程返回草原。

    孟長安原本住在長安驛,可是太嘈雜太亂,說不準哪個衙門裡的哪位大人物就冒出來看看他,表達一下對他的欣賞和讚美,然後還要語重心長的交代說繼續努力我看好你噢......

    最終無奈,孟長安自己掏銀子在距離八部巷不遠處的六部巷裡尋了個還不錯的空置小院住下來,除了書院老院長之外只告訴了吏部和兵部的幾位必須得讓他們知道的官員,連夜帶著自己的行禮就逃離驛站,難得出來躲躲清淨只等著讓他會北疆的旨意下來。

    奈何,皇帝陛下太忙,忙到哪裡會時時刻刻記得他。

    孟長安急也急不得,只好托老院長多去幫自己問幾次。

    明明北疆才是最需要他的地方,長安城裡的安逸是屬於百姓的,不是軍人。

    在這小院裡住了幾天之後一開始那種清淨舒服的感覺也就蕩然無存,只剩下心急和無奈。

    幸好老院長送了他不少兵書,其他的書孟長安自然也看不進去,每日起來打拳練功然後讀書,出去吃飯回來午睡,再打拳讀書......其實一點都不覺得自在,更別提什麼愜意。

    皇帝就好像把他忘了似的,這小院就是大千世界的一個角落。

    還唯一值得覺得欣慰的地方就是距離住處不遠的錦繡大街上酒樓林立,換著吃吃上一個月也吃不完,然後孟長安就忍不住想到,若是傻冷子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多半是能沉下心來的吧,他會比自己多做些什麼?

    於是孟長安一時興起,出門去買了些肉和蔬菜回來想自己做飯,進了廚房發現做菜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幾棵青菜幾兩肉,原來還需要油鹽醬醋各種調料,還需要案板刀具需要超過碗筷需要好多好多......

    孟長安耐著性子把想到的一樣一樣都寫在紙上然後出去買,足足用了大半日才買齊,肚子餓了都沒在半路上買些吃的,只想著自己做出來的一定也美味之極,總不會比傻冷子差了。

    要尊重自己的選擇,要有儀式感,所以路邊的肉包香味再大就忍了,那邊的拉麵香味更大也忍了,稍遠些的吊爐燒餅一開爐撲鼻而來的香氣像是千軍萬馬瞬間就佔領了孟長安的靈魂,可他咬著牙還是忍了。

    我不能輸。

    回去之後翻找出來自己買的碎花小圍裙,虎軀之身的孟長安對著銅鏡把圍裙穿好的那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應該一頭撞死,若是沈先生看到他挑的這圍裙花色又會說是大媽審美,繼續忍繼續忍。

    把菜一樣一樣洗了,把肉精緻的切好,然後孟長安把那本特意從書局買來的菜譜放在桌案上打開,再然後扔進垃圾桶,誰知道菜譜就是菜譜,根本就沒寫怎麼做,只是把大寧各地特色菜品的名字彙總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比上戰場還覺得刺激,心說怪不得傻冷子喜歡做菜,別說炒出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品會有成就感,便是洗了菜切了菜置辦了這些東西也是很有成就感。

    「殺!」

    這個漢子端起了鐵鍋。

    喊了一聲殺。

    半個時辰之後,孟長安將自己炒出來的幾盤菜倒進垃圾桶,找了一個特別大的布包出來,把鍋碗瓢盆刀具盤子案板各種東西一股腦塞進去,背著大包到隔壁敲了敲門,隔壁鄰居一臉茫然的出來看著他,孟長安說了一句我初來乍到是你新鄰居這是見面禮,把東西往那人手裡一塞就走了。

    鄰居想著這新鄰居還挺客氣,這大包,這沉重的勁兒,真是禮重情意重啊。

    回屋打開,懵逼。

    孟長安把東西送出去,覺得放鬆多了,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到外面一口氣買了肉包買了熟食還買了一兜燒餅,感覺這也是一種很欣欣向榮的生活狀態,這就是對美食最大的敬意,何必自己去做......

    回到家裡正吃著聽到敲門聲,孟長安以為是隔壁鄰居對見面禮不滿意過來退貨的,一臉尷尬的往外走,拉開門看了看那一瞬間眉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挑了挑。

    門外站著六七個身穿黑色錦衣的漢子,帶著黑色梁冠,衣服左胸位置上還繡著一個白色天平的標徽,這幾個人站在門口彷彿把黑夜提前帶來,讓人覺得壓抑。

    「請問是孟將軍嗎?」

    「我是,你們是誰?」

    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勉強擠出來一點笑容,看起來可真難看。

    「卑職是廷尉府廷司何奎,奉命前來問詢孟將軍幾個問題,例行公事,還請將軍見諒。」

    「問我什麼事?」

    「關於北疆邊軍將軍裴嘯死亡一案,刑部已經正式移交給我們廷尉府,本是要派人去北疆的,恰好知道將軍如今在長安城所以先過來問問。」

    「我才搬到這,你們倒是找來的很快。」

    「大寧那麼大江山數萬里我廷尉府想找的人也能找到,何況這是長安?」

    何奎問:「將軍不打算讓我們進去?」

    孟長安拉開門:「請進吧。」

    有兩個廷尉府的人留在門口沒有進來,其他人跟著孟長安進了屋子,這院子的主人本是京官調任外地家裡的東西倒是齊全,不然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在客廳裡落座,孟長安當然不會想起來要給客人泡茶之類的事,他自己都不喝茶,哪裡來的茶葉,在北疆的時候帶著斥候出去,渴了就是一口雪,在孟長安看來,有泡茶的時間可以做很多正經事,便是在長安求學之際書院那般清正雅緻的場所,他也覺得所謂香茶比不上一口井水爽快,無論冬夏。

    何奎落座之後本以為孟長安會先寒暄幾句,沒想到的是孟長安只是端坐在那等著他問。

    「將軍到長安已經有快兩月了吧。」

    「是。」

    「這案子其實早已經到了刑部,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拖到了現在才移交過來給我們廷尉府,如今都廷尉大人又不在京城,所以只好卑職過來找將軍瞭解一下。」

    孟長安嗯了一身後忽然問了一句:「廷尉府廷司是幾品官?」

    「嗯?」

    何奎像是楞了一下:「將軍怎麼問及這個?」

    孟長安:「你還沒回答我。」

    何奎回答:「正六品,也算軍職,大概就是軍中校尉。」

    「哦......都廷尉韓喚枝不在是吧。」

    「是。」

    「那最起碼應該來個千辦見我,只來你一個廷司......讓我猜猜是什麼原因。」

    孟長安看著何奎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既然廷尉府是專門查辦涉及官員的案子,那麼自然是規矩很大的地方,你一個廷司過來找我問話,就不怕被我級別壓著你什麼都問不回去?千辦過來問我,最起碼級別相當,我不是罪犯所以你自然也就沒有公文,用不得刑發不得狠......只是你一個廷司來了,是因為廷尉府那邊千辦的衣服不好搞到嗎?」

    何奎臉色巨變。

    孟長安嘴角微微一勾:「東疆來的吧。」

    何奎沉默,忽然笑起來:「果然是人傑......我還以為,裝作廷尉府的人來會給你一些壓迫感,會讓你不自在,人在不自在的時候總是會有破綻,況且大將軍還讓我把事情查明白再回去,這身廷尉府的衣服便能給我幾分便利,我是真的很想問問當時是什麼情況,你應該假裝看不破才對,還能趁機逃走,現在這般直接點破了,也就沒了退路。」

    孟長安道:「你來之前打聽過我嗎?」

    「需要嗎?」

    「如果你打聽過,你就知道我從來都不會躲。」

    何奎笑起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夠狂妄,連一點最起碼的敬畏都沒有了,既然你猜到我們是刀兵出身,你就應該怕的。」

    孟長安沒說話。

    何奎朝著外面擺了擺手,守在小院門口的那兩個人隨即將院門關閉,又用橫棍將門別住,就算是有人在外面撞也撞不開,把門關好之後這些人從黑袍下面將刀取了出來,院子裡頓時冷了幾分。

    孟長安依然那麼安靜的坐著,連表情都沒有變。

    「你還是說說吧。」

    何奎把黑袍下藏著的刀放在面前茶几上,手扶著刀柄:「現在說還好些,不用受罪,一會兒打得你太狠了再被我們逼問,你說起話來也可能會不太利索,而我每一個字都要聽清楚帶回去,你口齒不清可不好,這是一件麻煩事。」

    孟長安忽然笑起來:「確實是一件麻煩事。」

    何奎皺眉,面前的孟長安是他見過的最奇怪的傢伙,看起來孟長安是真的不怕,嘴角上那勾起來的笑意之中還有幾分不屑,這讓何奎惱火,東疆刀兵從來都沒有被人輕視過,輕視過的人早就死光了。

    「算了,還是打過了再問吧。」

    何奎吩咐了一聲:「動手,儘量別打嘴,得留著讓他把少將軍怎麼死的說清楚。」

    「好。」

    回答他的卻不是手下人,而是孟長安。

    。。。。。。

    。。。。。。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