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68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8 12:44
長寧帝軍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堅持


    乙子營三旗戰兵按照制定好的計畫按時到達了寧武縣官補碼頭,三個旗的領軍將軍都得到了乙子營將軍白尚年的軍令,這支隊伍以水師威揚將軍沈冷為主將,他們三人要聽令行事。

    雖然這三個人多多少少都會不服氣,畢竟沈冷太年輕資歷太淺,他們三個哪一個不是拚死拚活窮盡十年以上之功才爬到正五品,沈冷從軍不到兩年就走完了他們十年的路,若說是心裡沒有怨言怕是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然而大寧軍人的強悍之處就包括尊軍令不逆,既然沈冷是主將那就一切以主將之令為準。

    在寧武縣官補碼頭停靠了不到一天乙子營戰兵趕到開始陸續登船,都安排好了之後已經入夜,沈冷下令在官補碼頭停靠一夜第二天清晨起航。

    乙子營戰兵的三個領軍將軍一個叫馬戟,一個叫陸稻同,一個叫陳上陣,這三個人都是四庫武府出身,骨子裡都是大寧戰兵最純正的血統,所以在氣質上也差不多相同。

    晚上的時候沈冷和陳冉他們在江邊燒了些紙錢,這裡有至少一百五十名廂兵被殺,還有沈冷他們的好兄弟李土命。

    「將軍你說奇怪不奇怪,今天才到這地方,下午迷瞪了一會兒我就夢到的土命。」

    陳冉把最後一把紙錢放進火盆裡,看了沈冷一眼:「就站在我不遠處朝我笑,還挑了挑大拇指。」

    「和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

    「你害怕不?」

    「害怕啥,自家兄弟想我了。」

    陳冉眼神恍惚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並不是嚇得,而是想到那天土命是死在他懷裡,抓著他的手一個勁兒的說好疼,一個勁兒的說自己做不了萬戶侯了,還說看到了天空上有好多特別大特別明亮的星,其中最大最亮的那顆是沈冷的。

    沈冷用木棍把紙錢翻了翻確保都會燒乾淨,蹲在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等我幫你把最後一個仇人也殺了,你就該去轉世投胎,別等著我們去找你,我們還要活好久好久呢。」

    陳冉嗯了一聲:「沒事也別回來看我,說不害怕,也挺瘆得慌......話說是不是土命兄弟還有什麼牽掛啊,不然回頭我去找做白活的給他做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紙美人兒。」

    沈冷道:「土命兄弟今夜得親自來謝謝你。」

    陳冉打了個寒顫:「那還是算了吧。」

    原本陳冉是個白白淨淨的小胖子,進入水師初期身體條件也算不得好,可是在沈冷那種近乎於嚴苛的訓練下,他的身體素質提升的幅度相當大,目前以他的戰力一個人放翻五六個街頭無賴沒有絲毫難度,原本白白淨淨的皮膚也黑了不少,不過瞧著依然有些胖這就沒辦法合理解釋了。

    「瞧這臉曬的,很均勻啊,面是黑色磨砂。」

    沈冷在陳冉腦門上拍了拍:「呦,鬍子也不短了啊。」

    陳冉:「媽的你拍我腦門說鬍子幹嘛,好像錯位了似的......」

    在私下裡沒別人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如在魚鱗鎮那樣打打鬧鬧,只兩個人的時候陳冉說話也沒那麼多顧忌。

    江邊的天氣總是多變,紙錢才燒了沒多久竟是淅淅瀝瀝下起來小雨,遠處的士兵們笑著喊著登船避雨,有的躲進了官補碼頭裡邊,陳冉彎腰撅屁股的去撿岸邊的小石子準備打個水漂玩,沈冷看著他那朝天腚詩意大發。

    「瀟瀟雨歇,抬望眼。」

    陳冉一開始沒覺得怎麼,本來他也沒讀過什麼書對詩詞歌賦完全沒興趣也大部分不理解,可是剛才自己撅著朝天腚沈冷說句抬望眼他懂了。

    「你大爺的。」

    陳冉一把小石子朝著沈冷灑過來,沈冷亂掌拍回去,石子飛的到處都是。

    暗處,三個人站在林子邊上看著沈冷和陳冉打鬧,其中一個人冷聲說道:「這樣的人也能做領軍主將?」

    說話的人是馬戟,三個人在運河邊閒逛看到沈冷本打算過去打個招呼,走到不遠處看到沈冷那般幼稚的表現三個人頓時沒了興致。

    陸稻同笑著說道:「畢竟還是個半大孩子,你還指望有多強?」

    「聞名不如見面,我大寧的軍職勳職如此兒戲了嗎?這樣的人也配領一旗戰兵,也配被陛下親自點名嘉獎。」

    「你小聲些,被人聽到了你這怨氣可不是對沈冷的,而是對陛下。」

    「唉,走吧走吧。」

    三個人轉身走了,避開了沈冷和陳冉。

    沈冷回頭望三個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搖頭:「這些人應該很沒有樂趣吧。」

    陳冉忽然一顆石子打在沈冷腦門上,笑的前仰後合,那開心的樣子比得了個大軍功還開心似的,想到兩個人光著屁股在江邊玩泥巴的童年時候,竟是有些恍惚起來。

    「比比?」

    他解開褲子瞄準運河。

    沈冷哼了一聲:「你贏過?」

    解開褲子並排站好,這是一場事關男人尊嚴的戰鬥,距離和流量都要取勝!

    陳冉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變強了。」

    沈冷:「變強別變禿。」

    陳冉想了想變禿的樣子,媽的想想就不好看。

    最終陳冉又輸了,他比劃了一下身高,他比沈冷矮了小半個頭,於是更加不服氣:「這是天然的差距,你炮台比我高。」

    沈冷:「下次讓你搬凳子。」

    陳冉笑起來,然後逐漸沉默下來:「冷子,你是不是回去軍營裡把沐筱風殺了?」

    沈冷沒想到陳冉現在也這麼敏銳,想著這可就不好辦了,一臉的擔憂:「連你這麼傻的人都能猜到,我可怎麼才能糊弄過去?」

    陳冉忽然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指望自己還能糊弄過去?就看有沒有人幫你糊弄了,冷子......我不傻,我只是不太喜歡多說話,你比我聰明我怕我說的會影響你,沐筱風該死,可是很多人都會立刻想到你身上,我想說的是要不然咱們就跑吧,何必去冒險呢?」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沒有那麼嚴重,相信我,有些人會幫我糊弄過去的。」

    陳冉哦一聲,又怎麼可能真的放得下,心裡只想著若是冷子真的出了什麼事,哪怕到時候自己只一人一刀也要殺進去救冷子出來,若救不出,救不出就一起死,到陰曹地府繼續做兄弟。

    兩個人站在運河邊很久很久,直到夜露為霜。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透徹船隊隨即起航,從大運河回南平江然後一路向東,沈冷算計著自己會在什麼時候得到沐筱風的死訊,沐筱風那個獨院沒人會隨隨便便靠近,以沐筱風在水師裡的人際關係,他就算是三五天不出門也不會有人去看一眼。

    如果超過三天不被發現,沈冷的船到延坪島的時候後面送消息的船也未必追的上。

    這個時間差必須利用好,如果讓沐筱風的死訊比他早到延坪島的話,後面的事就都不會發生了,沈冷倒是更希望有些人會跳出來蹦跶蹦跶,延坪島越亂他才越好對白尚年動手。

    如果讓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會嚇得驚掉下巴,已經殺了一位水師副提督還是大學士的獨子居然還不打算停手,目標又瞄準了一位正三品手握重兵的大將軍。

    這樣的行事風格確實很不典型,用黑眼的話說沈冷啊你做將軍太可惜了。

    沈冷為什麼要在官補碼頭都停留一晚?是停給那三位乙子營領軍將軍看的,讓他們看到自己,未來就多幾個人證。

    長途航運就是這次演練的內容之一,不出預料的走了才兩天就有很多乙子營戰兵開始受不了,他們對水不陌生,可是在船上飄蕩的久了之後暈起來誰能控制的住。

    乙子營的三位將軍不願意丟臉,使勁兒壓著下面士兵們的不滿情緒。

    七天之後他們距離延坪島已經很近,最多還有半日路程即到,沈冷破天荒的下令船隊靠岸在最近的官補碼頭補給,其實以船上攜帶的物資來說足夠堅持到延坪島,這下可把那些戰兵開心壞了,第一次覺得雙腳踩在陸地上是這麼值得開心的一件事。

    中午吃過飯,他們看到沈冷站在船上招手示意,然後就響起號角聲,隊伍開始登船,沈冷轉身進了船艙裡邊再沒有出來。

    而此時白尚年和莊雍早已經在延坪島匯合,兩個人甚至還結伴爬了一下延坪島西南的葫蘆山,延坪島在泰湖正中往四周看風景都很好,爬爬山倒也心曠神怡。

    「莊將軍似乎對那個叫沈冷的年輕人很欣賞?」

    白尚年與莊雍並肩而行,這上山的石階小路也就剛好兩人並肩。

    「倒也不是,年輕人如果自己不夠出色,我也看不到眼裡去。」

    「莊將軍這話說的有道理,現在的年輕人都太安逸,難得出來一個如沈冷這樣肯拼的,大寧安逸的久了,人心就變得鬆散。」

    「還是安逸些好,一直安逸下去才好。」

    莊雍若有深意的說道:「長治久安,不就是安逸的安嗎?」

    「哈哈哈......說的也是。」

    白尚年想著也不多是時候該做些鋪墊了,這次約莊雍爬山就是為了接下來的計畫更順利,按照計畫他應該該水土不服,今天和莊雍說一聲自己有些不舒服,明天就能病情加重。

    「莊將軍......」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卻見莊雍忽然捂著肚子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莊雍側頭看向白尚年:「白將軍,實在抱歉,我這肚子真是不爭氣,常年帶水師誰想到換個地方居然有些水土不服,昨夜裡開始又拉又吐,吃了些藥也不見好轉,我得先回去了。」

    白尚年都愣了,心說你他媽的是帶水師的,你水土不服個屁?

    可只能笑笑:「那就快回去吧,好好歇歇,這場演練可不能缺了你這主將啊。」

    莊雍道:「我堅持,我一定堅持。」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8 12:45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章 坑

    沈冷的船隊進入泰湖水域沒有繼續深入,而是在岸邊停靠休整,能夠遙遙看到延坪島那邊林立的桅杆,這一仗怎麼打?站在延坪島上放眼四周泰湖盡收眼底,偷襲?想都別想。

    停靠之後三位乙子營的領軍將軍去找沈冷看看主將有什麼打算,結果被告知沈冷不在船中,到了之後就換小船去觀察延坪島地形了,三個人有些懊惱,這位年少主將似乎我行我素,完全沒打算和他們商量什麼。

    固然有白尚年將軍的交代說一切以沈冷軍令為準,可三個人級別不比沈冷低,這般不放在眼裡實在讓人爽不起來。

    然而,提前觀察戰場探索敵情似乎又無可厚非,沈冷不去,難不成讓他們三個人乘船去?

    顛簸了這一路,馬戟是個粗人說話也粗,用他的話說現在上船如上一頭老母豬,別說睜著眼睛,閉著眼睛也想吐。

    沈冷哪裡是去勘察地形了,之前在半路停船靠岸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隊,此時此刻就在延坪島上莊雍的軍帳裡。

    莊雍與白尚年攜手同遊葫蘆山走到半路說是身體不適就回來了,進自己軍帳的時候沈冷正蹲在地上發呆,黑眼比沈冷到的早不少所以沈冷殺沐筱風的事莊雍也已經知道,看到沈冷蹲在那發呆的樣子還以為他心中愧疚自責也惶恐茫然以至失魂落魄。

    這樣一個少年人,做了這麼一件大事要說心裡毫無感觸自然是虛的,在看到那沈冷那樣子的一刻,莊雍心中也生出來萬千感慨。

    然後他就看到了沈冷腳邊啃剩下的雞骨頭,啃的很乾淨,他那茫然完全是因為自己突然回來了,所以很尷尬。

    「罷了,就當是死囚問斬之前的斷頭飯。」

    莊雍寒著臉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沈冷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倒不是因為他不愛乾淨,皮甲這種東西越是油膩起來其實作用越大,刀子砍在上面會打滑。

    已經是正五品將軍按理說可穿鐵甲,但沈冷這個傢伙總說鐵甲不利索,已經去兵器庫那邊蹭了兩套斥候皮甲,平時也不見他穿著將軍袍,跟一群士兵混在一起分都分不出來。

    「將軍救我。」

    沈冷站在那一臉的無辜:「我上當了。」

    莊雍臉色一變,心中頓時急切起來,心說難不成還有變故。

    「出了什麼事?」

    「我......我一時沒有忍住誘惑。」

    沈冷可憐兮兮的說道:「本是回營去上個廁所,不知道怎麼就發現沐筱風那獨院位置那麼偏僻,不知道怎麼就鬼使神差的進了那小院,居然看到了那沐筱風正要殺一個姑娘!」

    莊雍:「夠了......你真以為這是兒戲?」

    沈冷嘆了口氣:「來之前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和將軍解釋才行,各種各樣的理由,各種開頭的話想了一遍又一遍,可總覺得差了些味道,不管我怎麼去解釋其實都牽強了些,因為無論怎麼去看我殺沐筱風也是因為私仇而非國恨,當然這也涉及不到國恨的高度......就在剛才進了將軍大帳看到了桌子上擺著一盤雞,我突然頓悟了。」

    莊雍板著臉:「你頓悟了什麼?!」

    沈冷認真的說道:「為什麼將軍大帳裡會擺著一盤雞?昨夜裡將軍吃剩下的?顯然不是,那就只能是將軍特意吩咐人給我準備的,將軍知道我要來,風塵僕僕飢腸轆轆,這一盤雞吃下去當真美味,這般誘惑自然誰也抵擋不住,就好像沐筱風......他住的那個獨院,那就是一張桌子,而沐筱風本人應該就是將軍故意擺在那的一盤雞-吧。」

    莊雍:「說話文雅些!」

    沈冷想了想心說我哪裡不文雅了?

    莊雍:「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給你機會讓你去殺沐筱風的?」

    沈冷站直了身子,肅立行軍禮:「啟稟將軍,卑職幸不辱命,已經完成了將軍交給我的任務!」

    說完了這句之後又往前湊了湊:「這是我唯一想到的特別合理的解釋了,而且顯得我很忠義。」

    莊雍忽然發現自己再怎麼板著臉氣也生不起來,這個小王八蛋在自己面前簡直就是天敵一樣,克自己啊......那一本正經不要臉的樣子跟沈小松如出一轍,不,比沈小松還要不要臉。

    「你真的以為殺了沐筱風那樣重要的一個人,在我這嬉皮笑臉幾句這事就能過去?是我原諒了你就天下太平的?這件事你最終什麼結果,還是看陛下的態度,看廷尉府的調查,看沐昭桐會鬧到什麼地步。」

    「所以我做好了準備。」

    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想預支幾個月的軍餉,做跑路用的盤纏。」

    莊雍:「......」

    他指了指椅子:「滾過去坐下來好好說!」

    沈冷:「好嘞。」

    顛顛的過去把椅子搬過來和莊雍面對面坐下,這一刻聽話的好像個被先生叫上講台的小孩子。

    「說吧,你怎麼想的。」

    莊雍問。

    沈冷道:「沐筱風的死訊還沒有到延坪島,我們都知道但是白尚年不知道,這個局如果是朝著將軍你來的,那若是就這般結束了豈不便宜了他們,若他們知道了沐筱風已死後面的計畫立刻就會停止,所有的安排準備都失去了意義,還不如死咬著沐筱風的死來逼著陛下處理將軍處理我。」

    莊雍:「主要是你。」

    沈冷:「是是是......所以,提前演練。」

    莊雍眼睛微微眯起來:「提前?」

    「對,提前,在白尚年毫不知情的時候提前演練,讓他們按照已經計畫好的一步一步走下去,只有讓他們露了相才能把主動扳回來,當然這不影響朝廷對沐筱風死的調查。」

    沈冷嘴角勾了勾:「所以這也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在將軍面前如孩子一般任性,最終事態失控的話我只能逃,我不能死,我還有先生有茶爺,怎麼能死?」

    莊雍的心忽然緊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恍惚了起來,在沈冷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當年在北疆封硯台那一戰的時候,一個一個倒下去的鐵骨錚錚的漢子們的影子都重合在沈冷身上,也包括沒死卻備受屈辱的黎勇。

    「整件事都需要一個人來負責。」

    沈冷笑著說道:「我已經準備好跑路了,所以這件事如果將軍扛不住就往我身上推,無論如何水師也不能落在他們那些人手裡。」

    他離開座位,再次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寧國富民強以後也要千秋萬世,豈容這種敗類禍害了。」

    然後轉身離開。

    「滾回來!」

    莊雍喊了一聲,沈冷腳步一停。

    「你做事沒有守過規矩,而我從來都不喜歡一個破壞規矩的人,可是你不一樣,沈冷......陛下若是聽到你最後這句話,一定很欣慰。」

    沈冷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就按照你說的去辦,我稍後就會通知白尚年明天演練開始,你滾回來坐好,有些事你剛到還沒有瞭解,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怎麼能打贏這一戰?」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嬉皮笑臉的回來:「將軍將軍,我打動你了嗎?」

    莊雍:「唉......我是不是被你騙了。」

    沈冷:「分明是被我的真情實意所感動。」

    莊雍忽然問了一句:「如果真打,你有把握打贏我嗎?」

    沈冷:「將軍你帶的人手拉手可以繞延坪島一圈,我怎麼打?」

    兩個人在軍帳裡說了至少小半個時辰,沈冷離開的時候天色都已經微微發暗,莊雍在他走了之後就直接去找了白尚年,結果白尚年讓他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據說是水土不服拉肚子呢。

    延坪島,民夫營地。

    修建延坪島這個水師演練場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這五年來大量的工匠民夫就住在葫蘆山下,連綿一大片工棚看起來像是這島上美麗風景的布丁,怎麼看都漂亮不起來。

    近兩千水匪按照計畫提前進入了民夫營地,張柏鶴這個人的能力也就凸顯出來,他居然真的能騙這些人來,這些水匪狡猾多疑殺人如麻,可能被他畫出來的那張大餅誘惑到就足以說明這個人的能力。

    幾個水匪的當家人湊在一起,圍著張柏鶴問東問西,張柏鶴看起來雲淡風輕,談吐之間那種自信的氣質怎麼看都沒有絲毫破綻。

    「你們要做的很簡單。」

    張柏鶴表情自然的說道:「你們已經成功了第一步,潛入延坪島這就已經是讓將軍很滿意的表現,當然這不是你們自己的本事,而是我為你們開了方便之門,我當然也不都是為了你們,朝廷收編兩千餘人自然對我有很大的嘉獎,我拿獎賞你們換身份,大家都滿意。」

    「明天將軍會親自測驗你們的實戰能力,在葫蘆山上將軍坐鎮,你們只需要沖上去把將軍手下的人都制服,圍住葫蘆山上的那座亭子就算贏了。」

    其中有個人疑惑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給別人看的。」

    張柏鶴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也看到了這兩天來了多少船多少人馬,水師提督莊雍,乙子營將軍白尚年都到了,知道為什麼嗎?這是一件大事啊,收編了你們就相當於肅清了南平江大運河上多年的水匪之患,能不打打殺殺而是靠著將你們收編解決問題,誰願意打打殺殺?明天的事就是走個過場給別人看的,你們沖上去證明能力,水師也好名正言順的收編,以後你們就是戰兵,吃軍餉的人,可別再走回老路了,你們哪裡知道我為了你們的事奔走說破了嘴皮。」

    另一個人連忙說道:「張大人辛苦了。」

    張柏鶴道:「不辛苦不辛苦,來來來,大家一起喝一碗慶功酒,明天可不許壞事。」

    眾人紛紛舉杯,這杯酒喝了之後沒多久人全都趴下了。

    張柏鶴走出房門擺了擺手,一群黑衣漢子進來把那幾個當家的全都砍死。

    「去給那些人傳令,他們的當家今夜留在我房中議事,什麼時候聽到號角聲就給我往山上衝。」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8 12:45
第一百三十一章 該哭還是笑


    莊雍從白尚年那邊回來之後心卻始終都放不下來,沈冷這個傢伙做事完全沒有規矩,他覺得可以動手就動手,哪怕殺的是沐筱風這樣對時局來說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人。

    這消息要是傳到長安城就會炸了鍋,到時候沐昭桐會是怎樣的一種撕心裂肺?

    陛下為了安撫沐昭桐又會做什麼樣的安排?

    雖然早就已經想到了水師這邊必然最早出問題,可問題一下子被沈冷給攪局了......

    莊雍不禁為白尚年那些人感到深深的困惑,若是白尚年此時知道了沐筱風已死,那麼還殺不殺自己?

    然後他又忍不住苦笑,自己這是怎麼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亂七八糟的想這些,難不成真的被沈冷那個傢伙影響了自己的心境?

    進自己軍帳的時候發現黑眼已經在裡面等著,莊雍坐下來之後問:「消息送去京城了?」

    黑眼點頭,莊雍應該還不知道他是沈冷這個通聞盒上的線,可作為流雲會的人傳遞消息也是職責之內,莊雍對流雲會的瞭解遠比沈冷更深刻,很多話反而是和黑眼說起來比較放鬆。

    「以前你很少離開長安城這麼久。」

    莊雍忽然問了一句:「是葉流雲有什麼特別的安排?」

    「不是。」

    黑眼回答:「前些日子受了傷。」

    莊雍:「受了傷不應該提早回長安修養?」

    「將軍還是不太瞭解流雲會,受了傷就不能這麼回去,吃虧的事流雲會不干。」

    莊雍忍不住嘆道:「葉流雲管教你們用的是管教戰兵的那一套。」

    「都是陛下的兵,只不過我們身上沒軍服。」

    「說的也對。」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尷尬,莊雍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沈冷殺沐筱風你不阻止。」

    「預料之外。」

    黑眼聳了聳肩膀:「我想不到他真的敢去殺沐筱風。」

    「如果你提前知道呢?」

    「若提前知道......」

    黑眼忽然笑了笑:「那就幫他砍一刀。」

    莊雍忍不住也笑起來:「你似乎忘記了自己職責所在。」

    「將軍難道不是?」

    到了這裡黑眼說話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有些感慨的說道:「我怎麼覺得將軍不像是以前的將軍了,沈冷是個看起來很冒失的傢伙,做事有些時候完全不計後果,在長安的時候就跑去流浪刀大開殺戒,在北疆也一樣,回到水師也沒收收性子,變本加厲......苦了將軍為他擦屁股,四處擦,可我為什麼覺得將軍擦的很......」

    他本想說擦的很爽,想了想確實不怎麼文雅,於是忍住。

    莊雍拿起筆開始寫奏摺畢竟還是要上報的,他低著頭笑道:「葉流雲帶出來的人也一樣的德行,我也沒指望你在我面前守規矩,他讓你來而不是白牙,就是因為他很瞭解你們兩個人,白牙做事從來都不會如你這樣隨心所欲,葉流雲就是知道你會和沈冷投脾氣。」

    黑眼笑了笑,沒說話。

    莊雍忽然抬頭:「葉流雲為什麼盯著沈冷?!」

    語氣驟然一寒。

    黑眼心裡一緊,在看到莊雍視線的時候才恍然反應過來,無論如何莊雍都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那種眼神裡的威壓讓他有些心跳加快。

    「東主的想法,我自然不知道,我只管按照東主的吩咐去做。」

    黑眼抱拳:「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

    莊雍握著筆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管流雲會盯著沈冷想幹嘛,葉流雲存了什麼樣的心思,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這是江南道,這是水師,暗道上的那些手段我看不慣,葉流雲要想把手伸進來沒那麼容易,我比你瞭解葉流雲這個人,如果一旦葉流雲查出來沈冷不是那個孩子,他要是敢對青松敢對沈冷動手,就別怪我不念舊交之情。」

    黑眼肅然道:「將軍可能是忘了,那不是流雲會的事,是陛下的事。」

    說完之後再次抱拳,然後轉身離開軍帳。

    出了門之後黑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不生氣,一點兒也不生氣,莊雍對那個傻小子是真的好,所以他開心,替那個傻小子開心。

    他明白莊雍擔心的是什麼,如果沈冷不是那個孩子,或者沈小松可能和皇后那邊有糾纏,葉流雲下手絕對不會有什麼顧忌,流雲會的刀子落下來從來都不給人活命的機會。

    黑眼的笑容逐漸凝固,如果將來真的發現沈先生和皇后有勾結,自己怎麼辦?

    殺,還是不殺?

    長安城,皇宮,肆茅齋。

    老院長這次不是被皇帝喊來的,而是一大清早就讓人驅車到了宮門外等著,宮門一開就直接進去,腳步很急,多少年沒見過他走路帶風的樣子。

    皇帝不在他只能在肆茅齋外面來回踱步等著,也不知道今日早朝是怎麼了竟是那麼久,皇帝回來的時候老院長已經把窗外的菜地翻了一遍,以至於肆茅齋外面伺候著的那些內侍宮女看的都愣了。

    京畿道的冬天比江南道要冷的多,菜地裡自然沒有什麼東西,野草都沒得一棵,老院長翻菜地當然也不是因為地裡有雜草,是他心裡有。

    「俸祿不夠用了?連朕宮裡花草匠的活兒都搶。」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老院長一眼,下了御輦走進肆茅齋,老院長挽著袖子挽著褲腳的樣子有些可笑,低著頭氣喘吁吁的跟著皇帝身後進門。

    「想到什麼了?」

    「該打仗了。」

    「嗯?」

    皇帝腳步一停,沒回頭,但是嘴角卻勾起來,他沒有想到老院長的心思竟是敏銳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是才剛剛動念沒幾日,老院長竟是也想到了。

    「陛下為了不讓江南道的事態變得更糟糕,只能讓水師動一動,只有水師動起來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樣的傢伙才會無從下手,恰好老臣聽說求立人最近越發的不老實,自從被咱們搶了幾艘戰船後對沿海一帶的劫掠日漸猖獗......所以老臣猜著,要打仗了。」

    皇帝坐下來:「打仗可不是兒戲,不是說打就打的。」

    「老臣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陛下執意要把葉開泰葉景天調過去,陛下思謀之縝密,老臣服了。」

    「朕不是要先生服,先生終究是先生,朕要的是四海臣服。」

    皇帝道:「讓開泰和景天還有岑征三個人過去,不日水師南下與莊雍配合起來自然不會有什麼罅隙,都是朕當初府裡出來的人,朕對他們還是放心的。」

    老院長是真的心服口服:「那個時候陛下就已經想到了之後這麼久的事。」

    「水師那邊出事是必然,朕只是想看看他們的嘴臉有多急,所以在平越道安排的多些只是為了穩妥,若真如老院長猜測的那樣沈冷殺了沐筱風,朕也預料不到。」

    「可是陛下把所有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沐筱風死,陛下必然要讓廷尉府的人南下查案,可是南方海疆軍事緊要,水師不得不南下,這是大事耽擱不得,於是廷尉府的人要想查就只能是跟著水師一塊往南邊走,進了平越道,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人,想讓他們查什麼就查什麼,不想讓他們查什麼自然就查不到什麼。」

    皇帝笑起來:「先生把朕說的老奸巨猾。」

    老院長長嘆一聲:「臣是真的除了服氣再無別的想法了,這幾日在家裡臣思前想後若沐筱風真的死了該怎麼辦,想到了幾天後才發現,該怎麼辦陛下已經都安排好了。」

    「莊雍和沈冷,讓他們到南疆去避一避。」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沈冷真的殺了沐筱風,朕這佈局就好像一張大網最後只抓了個兔子,朕要的是坐實了的罪名,不然的話朕也不好動他們,可惜了......但也不算都是壞事,待以後吧......不安分的人終究是安分不下來的,沈冷傻乎乎的去殺了沐筱風,有些人會更坐不住。」

    老院長自然知道陛下說的是誰,那位曾經權傾朝野如今手裡權力被剝離的已經剩不下多少的大學士,喪子之痛啊,自然會變得瘋癲起來,他瘋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帶著那些人一起瘋,越瘋越好,越瘋暴露出來的就越多。

    沐昭桐不是一個白痴,他當然早就知道了陛下最終會把他把控的朝權都收回來,奈何他當初確實權勢太大,陛下也不能直接把他怎麼樣,他門下弟子在各衙門都手握實權,陛下不能讓大寧有一點的閃失。

    「朕本來想著,他對大寧是有功的,大功,所以朕就給他一個善終,快二十年了,朕怎麼就還沒有耗死了他?」

    皇帝說出這句話之後老院長撲哧一聲就笑了,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陛下最初是真的打算給沐昭桐一個好結局,誰想到最近這些年逐漸發現表面老實起來的大學士還是當年那個大學士,對權力的慾望和渴求沒有絲毫的減弱。

    白家人鋒芒畢露,真的是白家的人?

    後族這麼多年來都隱忍著,真的是隱忍著?

    因為當年那件事皇后已經讓陛下死了心,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讓兒子即位,那自然就是越早越好。

    立太子,陛下給了她那麼大一個誘惑,她若是還能沉得住氣倒也真值得敬佩,可是老院長知道她沉不住氣,近二十年的憋屈一旦想要釋放,她自己攔都攔不住。

    陛下這個大局,居然被那個傻小子給破了。

    老院長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9 12:17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恨相殺


    第二天一早莊雍收拾了一下帶著親兵準備去延坪島西南的葫蘆山,這是已制定好的演練戰術自然不會輕易改變,按照計畫白尚年要負責坐鎮中軍,指揮戰兵隊伍在延坪島佈防。

    近兩萬兵力在這延坪島上,沈冷想要出奇制勝的概率幾乎為零,幸好這一戰雙方都知道真正的交鋒並不在演練上,只有士兵們是在認真備戰,能接觸到更高層次的人心都懸著,只待這一戰後該死的人去死,該上位的人上位。

    莊雍才到半路的時候接到白尚年派人送來的消息,說是白將軍昨天夜裡病情急劇加重竟已經開始吐血,天還沒亮親兵就不由分說的將白將軍架上船去尋醫了。

    莊雍只嗯了一聲並無什麼反應,心裡還有幾分想笑。

    民夫營地,水師主簿竇懷楠從外面急匆匆趕回來,進了門就找水連著喝了兩杯才緩了緩:「莊雍已經出發了,一炷香之後就能到葫蘆山山腳下。」

    「一炷香?」

    張柏鶴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忽然停下來:「現在就讓人殺過去。」

    「什麼?」

    竇懷楠的臉色驟然一變:「按照計畫應該等莊雍登山之後才發動進攻的。」

    「沒必要。」

    張柏鶴招手把外面守著的人喊進來:「你們都是白將軍的親信,今日這一戰不僅僅關乎你們個人生死,更關乎將軍榮辱,外面那些水匪利用好了今日便是諸位飛黃騰達之始,若出什麼紕漏差錯明年今日就是我與諸位的忌日,怕是墳前連個祭奠的人都沒有。」

    他聲音逐漸激昂起來:「自古以來成大事者都不畏犧牲,越凶險處收穫也越大,你們今日走在前列,他日將軍念及功勞諸位也在前列,於凶險中求功名前程我與諸位通行,現在就吹角,讓那些水匪衝到山下截殺莊雍。」

    其中一人問道:「如何才能使那些水匪信了?」

    張柏鶴道:「我來。」

    他快步走到外面,見門口掛了一面銅鑼,摘下來噹噹噹的敲響,不多時便有許多水匪聚集四周。

    張柏鶴一臉的激憤,也不知這表情怎麼說來就來,他爬到高處先是壓了壓雙手示意人群安靜下來,然後忽然就哭了,嚎啕大哭,水匪們被嚇了一跳議論紛紛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我對不起大家!」

    張柏鶴猛的抬起頭,臉上都是悲愴:「是我對不起大家,我本以為可以帶著大家走上一條陽關大道,不用再過那種整日東躲西藏的日子,穿上軍服做官家人以後吃香喝辣,可是沒想到我被騙了,沒想到那水師提督莊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就是他!」

    張柏鶴抬手指向葫蘆山那邊:「他昨夜裡說是要請諸位當家的喝酒,順便商討一下收編事宜,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提前給諸位當家的安排軍職,個個都是將軍,結果諸位當家的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卻在酒宴上中了埋伏,莊雍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們當為當家的報仇,莊雍這般惡賊人人得而誅之!」

    他的悲愴轉為堅定和鬥志:「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知道莊雍此時剛剛到葫蘆山下準備佈置如何圍剿我們,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大家跟我一起殺到葫蘆山將莊雍亂刀砍死為諸位當家報仇,然後咱們直接反出延坪島,我雖然身為朝廷官員但今日也和你們一起反了,為當家的報仇啊!」

    「報仇!」

    「報仇!」

    「報仇!」

    人群頓時變得沸騰起來,張柏鶴站在高處大聲疾呼:「跟我殺過去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他從高處一躍而下,人群隨即猶如潮水一樣往葫蘆山下翻湧而去,張柏鶴跳下去之後就轉身順著牆角躲在房子後邊,等人群衝出大門後又回來吩咐那些白尚年的手下:「需有人帶隊才行,你們衝到前邊去,只要他們看到有人敢動手也會跟著上去,今日這一戰全靠諸位了,我現在去見白將軍搶奪水師戰船,你們得手之後立刻進葫蘆山暫時躲藏起來,不久之後將軍麾下精銳將會把這些水匪一網打盡,你們待戰事平息後再出來,以免傷及無辜。」

    那些人應了一聲,抽出刀子追上水匪的隊伍。

    張柏鶴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竇懷楠不見了蹤跡,他低低的罵了一聲然後加快腳步離開,他哪裡敢去找什麼白尚年,以他的推測白尚年此時早已經不在延坪島了,那個老狐狸想把事情甩的乾乾淨淨,張柏鶴才不相信最後自己也能脫身。

    只有竇懷楠和他都死了,白尚年安排水匪進入延坪島的事才不會洩露,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張柏鶴一口氣跑到岸邊,在一處很濃密的草叢裡他用樹杈荒草藏了一條小船,船上非但準備了刀和行禮,竟然還準備了一些食物,此人心機之深沉可見一斑。

    「想讓我成為你晉級路上的墊腳石,想的美。」

    張柏鶴劃動小船離開,他本在雁塔書院讀書習武,雖然武藝說起來稀鬆平常但體力上卻也不差,兩條胳膊搖擺起來,小船很快就朝著對岸衝了過去。

    而在延坪島的另外一邊,一艘大船離開了岸邊朝著南平江方向前行。

    白尚年站在船頭嘴角帶笑,他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距離成功已經咫尺之遙,他留在和離開這並無多大關係,而為了方便日後陛下問起來好答覆,離開這裡自然是更好的選擇,到時候只一問三不知,陛下還能如何?大不了罷官而已,待大局已定,陛下不是陛下了,新皇登基自己就是一方大將軍,現在還在乎這許多有什麼用。

    他並不擔心太子即位後會過河拆橋,初登大寶,新皇的支持者若只一個沐昭桐他依然坐不穩,沒有軍方的人支持,誰知道那把椅子他能坐幾天,別忘了當年的那可憐世子李逍然,千里迢迢跑去了長安城,不就是被九千刀兵攔在那不得入城嗎。

    沒了白家的支持,太子的勢力就會大打折扣,便是後族也不敢這般放肆,而乙子營他經營多年,隨隨便便換個人來就能指揮得動?

    念及此處,白尚年心情就更好了不少,莊雍那個老狐狸看起來似乎也略有察覺,不過既然葫蘆山那邊動了手就不會有意外,因為......

    白尚年嘴角一勾,張柏鶴是個聰明人,但也絕對想不到真正對莊雍致命一擊的自然不是那些不成器的水匪,一群烏合之眾而已,那些水匪只是個噱頭罷了。

    「只你在我乙子營安插了人?」

    白尚年冷笑起來,然後吩咐:「再快些,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手下人隨即應了一聲去催促船伕,隱隱約約的似乎聽到了喊殺聲,當然這只是錯覺,葫蘆山在延坪島另外一側他們怎麼可能聽的到聲音。

    葫蘆山下,莊雍已經陷入圍困之中,漫山遍野而來的水匪一個個都紅了眼睛,他們沒有人懷疑當家的是不是被莊雍殺了,他們只知道若是此時再不反抗的話可能就真的只剩任人擺佈,這些人本就是悍匪,殺人不眨眼,若不是每個人都分到了銀子,每個人都得了許諾,他們更願意繼續做水匪逍遙自在。

    當初張柏鶴勸說他們,水師剿匪的決心不可動搖,當今陛下也已經下了嚴旨,給莊雍限期將南平江上大運河的水匪徹底肅清,這些人聽了之後心中害怕,而張柏鶴就好像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門,門後邊便是一條金光大道,自然人人欣喜。

    然而這一切在剛才全都飛灰湮滅,當家的被殺,水師最終還是要把他們屠戮殆盡,這些人那股子凶悍氣冒出來便是殺意騰騰,對水師,對大寧官員的那種仇視提升到了極致。

    「保護提督大人!」

    莊雍的親兵隊正大聲喊了一聲,百十名親兵隨即列隊,盾牌豎起,連弩拉開,長刀出鞘三層防禦陣型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雖然人數不多可陣型看起來穩固如山。

    水匪揮舞著兵器靠近,一個個扭曲的像是妖魔鬼怪。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從另一側衝了過來跌跌撞撞,他跑到不遠處大聲高呼:「將軍快走,快走!」

    莊雍往外看了看,見竟是這延坪島上督造工程的水師主簿竇懷楠,那穿著一身文官官服奔跑起來猶如本鴨子一樣的人瞧著便有幾分厭惡,可是這般時候居然能衝過來倒也有幾分勇氣。

    兩個親兵對視了一眼隨即將防禦陣型打開了一個缺口,竇懷楠氣喘吁吁的衝進來,彎著腰在那大口大口喘息,看起來累的肺都快炸了。

    「將軍,你要小心。」

    竇懷楠抬起頭說了一句。

    莊雍伸手去扶他:「小心什麼?」

    竇懷楠手從袖口裡翻出來一把匕首:「小心有人要對你動手!」

    與此同時,在泰湖之上,白尚年乘坐的那艘大船已經遠離了延坪島,距離進入南平江已經沒有多遠,只再半個時辰就能轉入南平江。

    白尚年心情越發的好了起來,迎著湖風深呼吸,張開雙臂,感覺身體都格外的通透舒服。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滴答滴答的輕聲,他回頭,就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傢伙手裡拎著一條黑色鐵釺從船艙裡邁步走上來,那鐵釺上還在往下滴血,落在甲板上發出的聲音都顯得刺耳起來。

    那人看起來很年輕,相貌也俊朗,只是有一隻眼睛看起來好奇怪,詭異的透著殺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9 12:17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殺將

    白尚年回頭看到那一身白衣的年輕人便猜到對方身份,尤其是那條鐵釺在長安城也是很有名氣的兵器了,暗道上提到黑眼白牙,自然也離不開鐵釺環首刀。

    黑眼看起來性格冷傲更硬悍一些,用的卻是一條靈動纖細的鐵釺,白牙看起來秀美清俊更像個書生,誰能想到他最愛的便是那柄刀身一尺寬的環首刀。

    「流雲會的手伸的果然很長。」

    白尚年眼睛微微眯起來,但卻並沒有幾分擔心,他也真的不會把一個暗道上的人看在眼裡,對於他這樣的將軍來說,暗道上的那些打打殺殺就好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幼稚可笑。

    「流雲會的手,比你想像之中還要長。」

    黑眼的鐵釺戳在甲板上,血在釺尖周圍流了一個圓。

    甲板上的親兵還在人數也不少,提刀過來將黑眼團團圍住。

    「這船裡不可能再藏的下第二個人。」

    白尚年語氣平淡的說道:「船艙就那麼大,能容身的地方也就那麼大,再多一個人便會輕易暴露,所以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孤身一人來殺我......你骨子裡倒是有幾分戰兵的血性。」

    黑眼聳了聳肩膀,看起來比他還要無所謂:「白痴。」

    白尚年微微皺眉,對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起來頗為詭異,然後他忽然反應過來......對面那個傢伙根本就不是來殺他的,殺的是操船的士兵。

    他這艘船不是水師的船而是乙子營的,船上的士兵自然也都是他親信之人,除此之外還有他養的死士,多半都是從江湖中招募來的高手,船速此時正在急劇的降低,也就是說那個傢伙已經把他該做的都做了。

    白尚年伸手指了指後邊:「去看看。」

    兩個黑衣人身法輕靈的衝到船尾,果然看到一艘小船以極快的速度追過來。

    白尚年又看向前邊,之前沈冷帶著的那支演練隊伍已經封住了從泰湖進入南平江的入口,那支船隊從進入泰湖之後就沒有往前走過,難不成是猜到了自己會先走故意在這等著的?

    「你能撐多久?」

    白尚年依然沒有多少顧慮,就算是沈冷那支隊伍又怎麼樣,別忘了那支隊伍裡有四分之三的人是他乙子營的精銳,是他自己精選出來的人。

    黑眼活動了一下雙臂:「試試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或許能撐到你先死呢。」

    「殺了他。」

    白尚年一聲令下,手下親兵隨即猛撲過去。

    一把橫刀斬向黑眼的咽喉,大寧軍人最喜歡的殺人方式便是刀落人頭落,黑眼自然也熟悉這一點,那刀才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蹲了下去,刀子從他頭頂掃過,而他手裡的鐵釺則從下往上刺出,自那親兵的下巴刺入直入腦殼深處,在那親兵眼睛往上一翻的時候,彷彿能看到鐵釺進入他腦子裡似的。

    收回鐵釺向後一退,黑眼避開第二個人第二把刀,一個掃堂腿把人放翻,兩隻手握著鐵釺的黑眼重重往下一壓,鐵釺刺入倒地那士兵的心口,從後背刺出來戳在甲板上。

    黑眼抽出鐵釺往一側避開,兩把刀同時剁在他剛剛蹲著的位置。

    地上多了兩具屍體,而黑眼卻並沒有因此而輕鬆起來,這些親兵個個武藝不俗而且不畏懼殺人,他們的刀上誰沒有染過血?

    慶幸的是這船上畢竟地方不算寬敞,人來人往,那些親兵善用的連弩無法使用,不然的話一群人點射過去,黑眼便會成了黑眼刺蝟。

    「後面的船來的很快!」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白尚年快步到一側往外探頭看了看,那艘蜈蚣一樣的船彷彿貼著水面飛似的,十四對槳同時翻上翻下,像是十四對足,說如離弦之箭一點兒也不為過,更像是一隻巨大的武功踩著水追過來。

    「那是什麼船?!」

    白尚年從不曾見過這樣的船。

    那種船這次演練本不會參演,但沈冷的那艘最新型的戰船伏波上是掛了兩艘的,當日沈冷就是乘蜈蚣快船先離開了船隊去了延坪島。

    「盡快殺了他!」

    白尚年回身喊了一句,然後吩咐人朝著那艘快船放箭。

    黑衣人都集中過來圍攻黑眼,只有黑眼一襲白衣,這打鬥的畫面竟然有幾分水墨畫的韻味。

    幾乎所有善用連弩和弓箭的人都集中到了船尾朝著那小船上一陣激射,快船上的人紛紛翻入水中,羽箭打在船上水面上,卻沒有傷了一人。

    蜈蚣快船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可那船還在靠近,水下的人借助船的浮力游了過來,還能借助船身擋住箭雨。

    就在這時候沈冷卻潛入水中深處,猶如一尾游魚一樣從大船船底游過去到了另外一側,探出水面後將刀鞘取出來一按,鐵扣飛出去摳住了船舷,沈冷快速的攀爬上來,凌空一躍中將黑線刀從背後也抽了出來,船上隨即灑出去一片刀光,銀芒閃爍之中兩顆人頭飛了起來,然後便是衝天而上的血霧。

    沈冷落地,刀子上下翻飛,那些盯著蜈蚣快船的士兵被他以極快的速度砍翻了好幾個,剩下的人反應過來之後開始圍攻沈冷,水下沈冷的人則開始登船。

    黑眼的肩膀上被刀子砍中了一下,雖然不是很深卻也血流如注,這一身白衣就猶如雪地灑了梅花一樣,給這潑墨畫加了幾分鮮豔。

    「我說過,我沒準就撐到你先死。」

    黑眼看了一眼白尚年,沈冷和他的人已經陸續登船,白尚年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那又如何?!」

    白尚年一伸手把大槊拿過來:「憑你們?」

    黑眼第一個衝了上去:「你將軍府外的樹林裡,我兄弟血肉潑灑的地方,你可還記得嗎?!」

    白尚年哼了一聲:「原來是你們流雲會的人,我倒還以為是莊雍安插的小賊。」

    黑眼想近身,殺意凜然。

    「你一定想不到,我兄弟臨死之前把情報放在了落葉之中,他那般身手的人怎麼會一刀砍在樹上,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那一刀只是為了留下痕跡而已,在那樹下落葉中我們找到了他要送出來的消息,所以你今日的一切謀算都不會得逞。」

    黑眼怒吼:「受死吧!」

    他凌空而起,鐵釺直刺白尚年。

    白尚年卻依然只是冷哼一聲,大槊揚起一掃,噹的一聲將黑眼手裡的鐵釺震飛了出去,鐵釺打著旋兒落在黑眼身後戳於甲板上,黑眼的右臂都一陣陣生疼,虎口處竟是直接被震裂了。

    砰地一聲,那槊鋒橫掃拍在黑眼身體一側,黑眼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摔了回去,後背重重的砸在甲板上。

    古樂抽刀而上:「死!」

    「猖狂小輩!」

    白尚年大槊一挑,那槊本沉重之極,可是在他手裡居然快的不可想像,古樂才靠過來,槊鋒直接戳穿了他的左肩,若非他反應快的話,這一槊就能戳穿他的心臟。

    古樂一聲悶哼,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槊挑了起來。

    白尚年的手一抖一甩,古樂被扔進了泰湖水中。

    楊七寶從側翼衝過來,距離還有兩米遠的時候那槊鋒就掃了過來,橫刀被槊鋒拍中,噹的一聲那刀子就被拍飛了出去,楊七寶雙臂一麻,完全沒有料到這一槊的力量居然如此恐怖。

    就在這時候一面巨盾飛了過來,白尚年哼了一聲,一槊拍在那巨盾上,砰地一聲巨響巨盾被砸落下來,可白尚年的臉色猛的一變。

    那巨盾上的力度太大了!

    那是王闊海一擲之力,論武藝王闊海不如古樂不如楊七寶不如杜威名,可是單純論力量的話,這三個人加起來也沒有他一個人力氣大。

    白尚年完全沒有料到其中力量如此之重,雖然一槊將巨盾拍落,可是兩條胳膊也被震的酸麻起來,然後就看到巨盾後邊黑影襲來,一把黑線刀已經遞到了他面前,陽光灑在刀尖上,卻暖不了那刀尖上的寒芒。

    白尚年立刻棄了大槊,閃身避開那一刀。

    沈冷近身之後刀子動起來連綿不絕,當日在魏村小院裡楚劍憐指點了他三天,對於尋常人來說三天並沒有多大意義,然而對於沈冷這樣的人,三天已經能領會很多。

    白尚年被逼得連續後退幾步,趁著刀子掃過的空隙一腳踹過來,沈冷也出腳,兩個人的腳懟在一起,沈冷竟是被震的向後滑了出去。

    「爾等小輩!焉敢壞我大事!」

    白尚年大步向前,那腳步如飛,一步就到了沈冷面前往下一踩!

    沈冷翻身避開,白尚年一腳將甲板踩了個窟窿。

    沈冷才剛站起身,白尚年一腳又踹了過來,沈冷橫刀攔在胸前那一腳踹在刀身上,沈冷的兩隻鞋底在甲板上摩擦出去發出的聲音頗為刺耳。

    就在這時候楊七寶到了,一拳砸在白尚年後腦上,白尚年疼的往前衝了兩步,還沒有穩下來黑眼的鐵釺已經刺進了他的心口,白尚年猛的抬頭,就看到黑眼的那雙眼睛,連那隻黑色的眼睛裡都充滿了血絲,無比猙獰。

    「下去,給我兄弟跪下!」

    黑眼的鐵釺從白尚年前邊胸口刺入後背刺出,白尚年一拳打在黑眼的臉上,直接將黑眼砸的往一側翻倒在地,腦袋重重的撞在甲板上。

    可是刀又來了。

    沈冷的刀子橫著掃過來,切開了脖子的時候帶飛出去一條血線。

    刀一掃而過,剎那之後血液衝上來將人頭沖上了半空。

    那屍體站在甲板上,脖子裡的血噴湧上去,在陽光下竟是形成了一條慘烈的彩虹。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17:40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兩隻兔子

    大船甲板上血跡斑斑,沈冷帶來的人將白尚年的人阻隔在外救都來不及,那無頭的屍體站了片刻搖晃著倒了下去,倒在他那桿大槊的旁邊。

    沈冷跳入泰湖將落水的古樂救了上來,古樂左肩上的傷口太大又泡了水看起來整個人都虛弱的到了極限,沈冷安排人用蜈蚣快船送他去延坪島上找軍醫救治,然後自己帶著剩下的人往船隊那邊去,他的船隊。

    此時此刻沈冷帶來的人已經處於一種極端危險的狀態,乙子營的三旗戰兵虎視眈眈,之前沈冷不在的時候他們以登船參加演練為藉口,每艘船都上去了人,也就是說每一艘船上的人數都比沈冷的人多。

    在沈冷的伏波船上,將軍王根棟帶著人退守船頭,乙子營的三位領軍將軍都在這艘船上,他們本就是來殺沈冷的,可是奈何沈冷不在。

    大船上,黑眼問沈冷:「你這個時候回去,怎麼可能攔得住那三個人,攔得住那數千戰兵。」

    「攔不住也得攔,我的人都在那,我不會放棄他們。」

    沈冷深吸一口氣,指揮船靠近伏波,等兩艘船靠近了之後沈冷一躍而上直接跳上伏波船,抽刀站在王根棟身前。

    然後沈冷把手裡的人頭扔在地上,白尚年的人頭。

    馬戟他們三個一看到白尚年的腦袋全都炸了,三個人同時呼喊了一聲,臉色瞬間都變得慘白。

    「你們三個還想幹什麼?」

    沈冷平舉黑線刀指著那三人:「白尚年已經伏誅,你們還敢造反?」

    馬戟怒吼一聲:「我殺了你為將軍報仇!」

    「上來者死!」

    沈冷的黑線刀掃過一道寒芒將馬戟逼退:「真的以為你們白將軍做的事誰也不知道?他與水師主簿竇懷楠勾結放水匪進延坪島試圖謀殺水師提督莊雍莊將軍,那些水匪如今也已經被屠戮殆盡,你們白將軍的腦袋就在這,現在你們再敢往前一步,便是叛國!」

    最後這兩個字好像一聲驚雷,把馬戟三個人震的暫時不敢向前。

    「白尚年是個蠢貨,他以為竇懷楠已經被他收買,竇懷楠卻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如實上報,知道為什麼水師演練要來延坪島嗎?就是給白尚年挖了一個坑等他自己跳進來,他若動手便是謀逆的大罪,要誅九族,而你們應該很清楚,謀逆之罪無從犯,有一個算一個,大寧的軍法律例都容不得你們,莊將軍有令,若你們乙子營的人守著規矩老老實實的不動彈,那你們都算不得白尚年同罪之人。」

    他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殺下去,你們三個未必能活著,縱然我死也能拉你們三個下地獄,到時候我為大寧的英雄,軍中楷模,而你們三個,家門盡滅,九族同誅,永遠都會釘在恥辱柱上,你們三個人的名字前邊還會有兩個字刻在那,叛賊!」

    馬戟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真的被沈冷唬住,再加上白尚年的人頭就在那擺著,三個人開始時候的怒火和仇恨此時冷靜下來不少,人人皆有懼意。

    沈冷指著岸邊:「帶你們的人在岸邊紮營,莊雍將軍自會為你們說話,白尚年現在死了,對你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死了,誰還知道他曾經和什麼人密謀過,和什麼人串聯過,陛下不會隨便直接散了一衛戰兵,如果我是你們,我現在要考慮的是將來如何應付廷尉府的調查審訊。」

    馬戟往後退了一步:「你確定莊將軍不會把我們趕盡殺絕?」

    「莊將軍若是想那麼做,就不會讓我來勸你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時從河東道,和蘇道,河北道調集而來的戰兵已經快到了,只不過白尚年忽然提前行動,各衛戰兵沒有來得及趕上今日,諸位好自為之。」

    有戰兵到,自然是假的。

    那三個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陣,然後朝著沈冷一抱拳:「白尚年勾結水匪之事我等實不知情,剛才冒犯也是不知白尚年圖謀不軌,還以為水師的兄弟要對白將軍不利所以誤會了,現在我們帶人上岸紮營,我希望能盡快見到莊雍將軍。」

    「你們很快就會見到莊將軍了。」

    沈冷背後已經都是冷汗,對面是三旗戰兵,還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乙子營,如果是打水匪就算對方十倍於己沈冷也不怕,可同為戰兵,打起來太凶險,勝算太低,就算是能僥倖贏了,沈冷這一旗水軍也剩不下多少。

    馬戟他們三個分別下令,號角聲嗚嗚的響起來,三旗戰兵陸續從戰船上下去於岸邊列陣,沈冷立刻下令船隊朝著延坪島那邊開進。

    「了不起。」

    黑眼低頭看著自己肩膀上的傷,疼的眉頭皺了皺:「這一番唇槍舌劍,比剛才打一架還累的吧。」

    沈冷:「是啊......後背都濕了。」

    黑眼笑起來:「不過你真的很會講故事啊,竇懷楠是莊將軍的人......虧你想的出這句話,不然那三個傢伙哪有那麼容易信了你。」

    沈冷:「竇懷楠,真的是莊雍的人。」

    黑眼一怔:「你沒開玩笑?」

    沈冷語氣有些悲涼:「我也是才知道的。」

    黑眼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起來,臉色越來越白:「那我兄弟......死的豈不是,豈不是......」

    他看向沈冷:「怎麼會這樣?!」

    沈冷手扶著船舷臉色也有些白:「有些事我們左右不了,也並不知情,你兄弟做了他認為值得的事,莊雍不知道你兄弟潛藏在白尚年身邊,你兄弟又不知道竇懷楠被白尚年收買自始至終就是給白尚年做的局,甚至是更大的局,陛下要動,動的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現在這個局......似乎做不下去了。」

    黑眼看起來連靈魂都飛走了,好像木頭人一樣跌落在地,嘴裡嘀嘀咕咕的只一句話:「我兄弟,我兄弟豈不是白死了?」

    沈冷站在黑眼身邊,心裡也是百感交集,本來他不想告訴黑眼這件事,可也知道終究瞞不住。

    這個局不是莊雍布的,而是當今陛下。

    大寧的皇帝啊,動念而伏屍百里的至尊,皇帝一念間,便能殺一個屍橫遍野。

    黑眼的兄弟死的冤枉,死的不值,可是誰還能改變什麼?

    葫蘆山下,竇懷楠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嘴裡喊著將軍小心將軍快走,擋在莊雍身前的兩個親兵對視了一眼隨即將陣列打開,竇懷楠衝進來之後彎著腰喘息,突然從袖口裡翻出來一把匕首,寒光乍現。

    然而匕首不是刺向莊雍的,是那兩個給他讓路的親兵。

    誰也沒有想到跑起來像個笨鴨子似的文官居然身手這麼厲害,他反身一刀戳進一個親兵的腰窩手腕扭了兩下,抽出匕首刺進另外一個人的脖子裡,快進快出,連續三次。

    第一個士兵還沒有死轉頭看向竇懷楠,他的橫刀已經出鞘,計畫是竇懷楠出手的時候他們假意阻攔,然後偷襲莊雍,他們兩個才是殺莊雍的人,才是白尚年自信的根本。

    然而,這一切在瞬間變得空起來,什麼都沒有,只有空。

    竇懷楠的匕首在那人心口上刺進去,手腕來回扭動著,血如激流一下一下的噴射出來,噴了竇懷楠一臉。

    「那個叫張柏鶴的應該是跑了。」

    遠處,伏兵四起,水師的戰兵將兩千於水匪包圍起來,漫天的羽箭之下那些水匪根本就堅持不住,水師的人展開了一場屠殺,陷入圍困之中的水匪瞬間就土崩瓦解,這群烏合之眾又怎麼可能是戰兵的對手,況且戰兵的數量比他們還要多。

    莊雍看都沒看那廝殺的場面,水匪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在於那艘離開了延坪島的船,不知道沈冷他們追上了沒有。

    「張柏鶴?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安排人去追。」

    莊雍轉身看向另外一個方向,依稀看到一條船從極遠處歸來。

    大獲全勝,可是他卻悵然若失,這個局陛下布了好幾年,老院長精心推演了好幾年,事無鉅細幾乎都想到了,本來這一戰最不濟也能把白家翻一個底朝天,而目標則是把沐昭桐徹底廢掉,可是現在這局卻被沈冷的一時衝動給廢了......

    陛下會如何想?

    以現有的證據,根本就無法證明整個白家都參與其中,也根本夠不上謀逆之罪,有太多人會絞盡腦汁的把白尚年勾結水匪的事歸於私仇,這延坪島上有多少人的眼線看著呢,消息傳出去,那蠢蠢欲動的人都會再次把自己藏起來。

    快二十年了,這些人還認為陛下的皇位來的不正統,而最主要的是陛下逐漸強勢他們無法如之前先帝李承遠在位的時候一樣把持朝權,李承遠性格多疑,對領兵之人多有猜忌,所以重用文官,沐昭桐的權勢在那個時期達到了巔峰,內閣就是他的內閣,朝廷是他的朝廷。

    可惜了。

    莊雍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因為沐筱風先死莊雍不得不改變了佈局,按照計畫,他要假死,竇懷楠還是會刺殺他,但已經提前做好安排將他偷偷送走,到時候朝廷裡的那些人會立刻冒出來舉薦沐筱風為水師提督,這些人是誰,陛下會一個一個記住他們的臉。

    一張大網,打了兩個兔子。

    最主要的是,陛下可能要陷入被動了,那些人會咬死了沐筱風被殺的事,沐昭桐也會凶殘的報復。

    莊雍抬頭看向天穹,覺得心裡壓了一塊大石頭,搬不動,挪不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17:4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若萬不得已

    竇懷楠並不是一開始就是莊雍的人,甚至這個人一開始也並不在皇帝陛下的視線之中,但他卻是至關重要的那個人,整個大局若是看做一個陣法,那麼竇懷楠這個人就是陣眼,若整個大局看做一輛馬車,竇懷楠就是輪軸。

    這個人是自己冒出來的,當初白尚年找到他之後他立刻上報給莊雍,然後這個人開始進入皇帝陛下的視線範圍之內,皇帝對這個人的在乎程度,和這個局的份量一樣重,因為這個人若是用好了,事事可為。

    誰又能想到,改變大局的往往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當初白尚年一定想不到竇懷楠居然真的不會為金錢美色所動,又或者說竇懷楠戲演的很足,莊雍是老狐狸白尚年難道不是?能把白尚年騙的團團轉,絕非庸才。

    莊雍曾經問過竇懷楠:「他們許你高官厚祿,許你錦繡前程,為什麼你不為所動?」

    竇懷楠當時回答:「我是大寧天成十二年的進士及第,殿試的時候我是親眼見過陛下的,所以我很清楚自己應該站在什麼位置,陛下雄才大略,是大寧有史以來最強的君主,我雖然只見過陛下那一次卻堅信不疑,白尚年之流想要做的事,注定了會失敗,哪怕我真的鬼迷心竅站在了他們那邊,也一樣會失敗。」

    莊雍道:「陛下說你是位置最重要的那一環,陛下看人很準。」

    竇懷楠搖頭:「陛下才是。」

    已經過去了好幾年,莊雍還清楚的記得當時這番對話。

    只有被利慾熏心的人被矇住了眼睛的人才會覺得陛下可以被輕易擊敗,才會覺得他們可以顛覆陛下的皇權,如沐昭桐如白尚年,亦如那位幽居深宮十八載的皇后娘娘。

    所有的一切,起因是什麼?

    皇宮。

    珍貴妃站在皇帝身後為他捏肩,她很清楚陛下喜歡什麼樣的力度,也清楚在什麼部位多捏一會兒陛下會更舒服,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最接近陛下的心,那麼只能是她。

    很多年前就是了。

    「朕可能快要找到咱們的孩子了。」

    閉目養神的皇帝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珍貴妃的手猛得重了一下,皇帝微微皺眉,那不是怪她,而是知道這句話對她的觸動有多大,於是皇帝抬起手拍了拍珍貴妃的手背:「若真是他,那孩子命可真大。」

    珍貴妃臉色慘白,眼神恍惚了一下,忽然哭了起來。

    皇帝連忙把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了好一會兒。

    「朕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一個人為了所謂的地位居然可以那般狠毒,當年她知道朕最喜歡的是你,朕娶了她也只是因為父皇的旨意而已,所以她害怕,聽說朕要進京了,聽說你也生了個兒子,她怕自己的兒子無法成為皇位的繼承者,怕你奪走她皇后的位子......朕很好奇,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她做過的事,她自己後悔不後悔,害怕不害怕。」

    這便是起因。

    皇后那麼做是一時衝動,算不得什麼深謀遠慮。

    可是這件事一旦做了,整個後族就只能被她拉上船,就會不遺餘力的支持她,哪怕這近二十年來後族被皇帝打壓的完全抬不起來頭,他們也依然只能將所有的賭注下在皇后身上,如果皇后還是皇后他們最起碼是後族,如果皇后連皇后都不是了,他們是什麼?

    看起來當年留王府裡的事和今日的時局一點關係都沒有,可實際上根由就在那天夜裡。

    「不哭不哭,朕答應過你的,朕不會放棄。」

    「陛下......」

    珍貴妃似乎太過激動,只是不停的哭。

    許久之後皇帝才把她安撫的不哭了,算了算時辰也該回去處理公務,他對宮女內侍交代了幾句,吩咐御膳房給珍貴妃熬一些米粥,又讓人去傳御醫過來瞧瞧,這才離開。

    皇帝走了之後珍貴妃一個人坐在窗口愣了好久,臉色始終都沒有恢復過來,她看著外面的天,手扶著窗檯,手指都有些發白。

    「孩子,原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她咬緊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江南道,泰湖延坪島。

    莊雍發現自己不敢面對黑眼,雖然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依然不敢面對。

    他事先又不知情,哪裡料到葉流雲的手真的會伸得那麼長,居然敢在戰兵隊伍裡安插眼線,如果這是陛下的要求,那自己應該被提前告知乙子營裡有內應,這顯然連陛下都不知道,而是葉流雲私自做主。

    乙子營裡沒有通聞盒?

    莊雍忍不住去想,是因為葉流雲猜測乙子營裡沒有通聞盒才會這樣安排的?可是乙子營裡是有通聞盒的,如今大寧二十衛戰兵中都有通聞盒,哪裡沒有,戰兵之中也必然有。

    而且,這個通聞盒也把白尚年可能謀逆的信息傳遞給陛下了,奈何自始至終白尚年都極小心謹慎,沒有證據,什麼證據都沒有。

    莊雍不知道乙子營裡的通聞盒是誰,料來那通聞盒也不知道葉流雲安排了人。

    不是一條線,所以有了今日之悲劇。

    可是葉流雲錯了嗎?

    「不怪將軍。」

    黑眼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別處:「是我兄弟自己命不好。」

    莊雍嘆息一聲。

    黑眼沒停留多久就告辭離去,沈冷知道他心情在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平復下來,能克制到現在這般地步已經極難,他需要一個人找地方靜一靜,哭一場。

    「沈小松呢?」

    黑眼離開之後莊雍也顯然鬆了口氣,每每出現這樣的人莊雍都忍不住想起來自己在北疆封硯台的時候,那一場廝殺,那些為國捐軀的漢子們,鐵骨錚錚卻又可憐,那時候陛下初登大寶還護不住他們,他們比死去的風還要憋屈還要冤枉。

    所以莊雍只能轉移話題,問沈冷沈小鬆去了何處。

    「我也不知道。」

    沈冷搖了搖頭:「先生昨日就帶著茶兒離開了,說是要去辦一件大事。」

    莊雍眉頭皺的更深:「還有什麼事大過你的生死?這泰湖殺機四伏,以沈小松對你的在乎他不應該離開才對,若離開就一定會有比你現在遇到的事更大的事。」

    說到這莊雍忽然反應過來什麼,於是鬆了口氣。

    沈冷知道先生有很多事瞞著自己,茶爺知道也不肯告訴他,這次沈先生帶著茶爺莫名其妙的離開,他也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

    沈冷看向莊雍:「也許對我的瞭解,先生比我自己多,茶兒比我自己多,連將軍你都比我多。」

    莊雍轉頭,如避開剛才黑眼的視線那樣避開沈冷的視線,有些沒底氣的說道:「你只記住沈小松待你如子就夠了,至於其他的,你無需去在意,沈小松和茶兒現在這個時候走,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沈冷知道莊雍的意思,殺沐筱風的後果很快就會凸顯出來,先生若是去把茶兒安頓好,確實是最穩妥的做法。

    「陛下也會為難的。」

    莊雍的視線回到沈冷臉上:「讓陛下為難的臣子,算不得合格的臣子。」

    沈冷聳了聳肩膀不置可否,他從來都不是個典型的忠君之臣,他會為了這個大寧為了陛下去做正確的事,做應該做的事,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的生死,涉及到了先生和茶爺的生死,他會立刻就帶著他們走,遠遠的走。

    莊雍等不來沈冷的答案,只好自己說下去:「別忘了你是通聞盒,你的筆比你的刀更鋒利也更重。」

    沈冷低著頭看了看雙手:「奈何,筆鋒利而手不靈。」

    莊雍嘆了口氣:「照抄會不會?」

    沈冷笑起來:「這個應該會。」

    與此同時,在南平江上一艘渡船中,茶爺很不理解為什麼先生要執意帶她離開泰湖延坪島,冷子可能會遇到危險,這般走了她如何放心的下。

    「冷子不會有事的,你難道還看不出來莊雍胸有成竹?我還算瞭解這個人,他的眼神裡自始至終都沒有慌,所以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掌握著主動,延坪島上不會出意外,莊雍也不會讓冷子出意外,我帶你走,是因為冷子的危險不在於今時今日,而在於明天,不在於延坪島江南道,而在於長安城。」

    沈先生低著頭:「還記得從亭台山歸來,我對你說有個人你以後一定要記住,一旦出現了什麼咱們都無法左右的局面就必須去找這個人,只有這個人才能保得住冷子,沐筱風死了,沐昭桐會像瘋狗一樣......我帶你去長安見那個人,以後......以後若是我出了什麼事,你要記得路要記得人,冷子以後還得靠你。」

    「先生別胡亂說,先生怎麼可能會有事。」

    「我當然不會有事,只是萬事都要提前做個準備,那位貴人足以影響陛下,歸根結底救冷子的人也只能是陛下,所以我們得趕快去長安,一刻也不能耽擱。」

    「可是先生不是說,當年的事很複雜嗎?也許那位貴人也未必會願意幫冷子,她從始至終都怕極了皇后。」

    「她出身不好,在留王府的時候就畏懼王妃,被打罵是常事,留王幾次回護可終究也有不在家的時候,想是根骨裡對皇后都怕,不敢反抗。」

    沈先生嘆了口氣:「可顧不了那許多了,這次對冷子來說是生死劫,殺沐筱風他還是太衝動,若......」

    沈先生搖了搖頭,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若萬不得已,我便一人一劍殺進大學士府。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17:41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快跑

    「冷子,你怕不怕?」

    蹲在泰湖岸邊的陳冉忽然問了一句,沒抬頭,看著的是水中倒影出來的月亮。

    「怕。」

    沈冷的回答很乾脆。

    陳冉撿了一顆小石子扔進湖水裡:「我記得上次和我爹聊天的時候說,我這個年紀已經做到了團率,魚鱗鎮裡也找不出幾個來,我爹誇我從小懂事看著就有出息,其實我懂的那點事,還不都是你教的.....冷子,你說怕,我也會怕。」

    沈冷看著遠處,像是喃喃自語:「從小懂事......最殘忍的莫過於這四個字。」

    陳冉沒明白。

    「我是不得不懂事,你好歹還有你爹。」

    沈冷踢了踢陳冉的屁股:「別那麼傷感悲觀,我倒是覺得現在挺好,小時候一直不懂得什麼叫肆意,現在忽然有了那一絲感覺了......從軍多好,現在的日子已經比原來好的讓人不敢相信,是我們拼來的也是運氣,所以才會怕,正因為怕就更不能讓人隨隨便便把這點才剛剛體會過的好給搶了去。」

    陳冉的手如刀往下一剁:「誰搶就干他。」

    沈冷認真的解釋道:「放心就是了,這件事鬧的再大也大不過皇帝,我們這次碰巧了靠山就是皇帝,莊將軍說陛下最心疼的始終是當初北疆封硯台那一戰死去和受屈的將士們,他們是為陛下賣命可卻沒得到應有的認可,陛下心裡覺得愧疚......咱們這次也一樣,況且現在的陛下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陛下了。」

    陳冉道:「你說這些我不懂,你就告訴我往哪邊沖,我就沖。」

    沈冷伸手往前指:「沒退路,往前衝。」

    江南道這邊的冬天都已經開始冷的讓人不想動,沈冷忽然就想到了北疆那邊的冬天會冷成什麼樣?孟長安那個傢伙身邊可沒有陳冉這樣的朋友,更沒有先生這樣的人指點,沒有茶爺這樣的女孩子疼愛,他注定了一輩子也不會有幾個朋友,那般性格,多少人想暖都暖不動他的心。

    下次相見會是什麼時候?

    「諸軍大比麼?」

    沈冷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陳冉一回頭:「你說什麼?」

    沈冷笑著搖頭:「沒什麼,走神了。」

    在距離他倆所在之處並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座涼亭,進涼亭的棧橋從島上延伸出來,涼亭在島外三十米左右,這地方好就好在絕無可能被人偷聽了談話,莊雍和竇懷楠兩個人就在這涼亭裡,棧橋上都是莊雍的親兵,三步一崗,刀出鞘,箭在弦。

    「你覺得陛下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莊雍問竇懷楠。

    竇懷楠沉思了一會兒後回答:「其實卑職想過無數種可能,然而就是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不勝不敗的局面,死了一個白尚年一個沐筱風,說起來也不是沒收穫,可偏偏是因為這樣朝廷裡的聲浪必然大,提督大人你也好,那位沈冷將軍也好,都不會從中得到什麼,怕是還會被人咬住不放......不勝不敗,最是熬人。」

    「不勝不敗,就是敗了。」

    莊雍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之中有幾分令人心疼的悲涼。

    「也不是。」

    竇懷楠忽然笑起來:「也許這樣反而好一些,陛下是想在北伐之前把朝中該解決的事解決了吧,不管怎麼說哪怕佈局幾年也還是顯得倉促了些,不夠穩妥,萬一真的牽扯出來了大學士之外的人,陛下想著的北伐就不一定還能成行。」

    「你怎麼知道陛下要北伐?」

    「猜的。」

    竇懷楠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胡亂揣摩聖意,讓提督大人見笑了。」

    莊雍哪裡敢見笑?

    這個竇懷楠可不是陛下身邊的近人,這幾年來都被侷限在這延坪島上督造工程,他能接觸到幾分朝廷裡的風向?一口說出陛下肅清朝廷隱患的目的是為北伐,這個人當真不簡單。

    「你以後留在水師,願意嗎?」

    「卑職,不是很願意。」

    「哦?」

    莊雍也沒想到竇懷楠居然直接拒絕了自己,忍不住好奇起來:「那你想去什麼地方?」

    「向君主進忠言,為萬民求太平,我終究是個文人,若說最想去的地方當然還是長安城......勇武之人想要的是將軍甲青鋒槊,我想要的是裝紫袍立朝堂,能為陛下宣聖意為萬民開天聽,做大寧萬世千秋一塊基石,是心願。」

    莊雍嘆道:「我水師,終究是留不住你,我會向陛下進言,可你也知道為陛下宣聖意為萬民開天聽的是什麼地方,那地方不好進。」

    那是內閣。

    「所以卑職暫時還不能去長安城。」

    「為什麼?」

    「因為內閣從內扳不倒,得從外面著手,卑職留水師三年吧,三年若是內閣裡那人倒了,卑職就去長安。」

    「好。」

    莊雍笑道:「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做事。」

    「卑職還是近戰場的好,剛才將軍問我陛下會有什麼打算,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緩一緩讓一讓,朝廷裡的人會逼著陛下給一個所謂的說法,大學士死了兒子,一大批人如同死了爹......所以如果我所料不差,陛下會調水師南下進-平越道,平越道初立用的都是陛下親近人,朝廷裡那些人的舌頭再長也搆不著,而廷尉府的人在平越道還不是由著他們自己的心思來,據卑職所知,廷尉府可是最水潑不進的地方,那些文官恨透了他們,若說對陛下忠心之處,四疆四庫禁軍虎賁,一個水師,再加一個廷尉府......再說,若水師在南疆打一個漂亮仗,風風光光回師,那時候朝廷裡誰敢再說喪氣話?」

    「既然是進-平越道,那打的自然是求立人,卑職更願意近距離去看看求立人什麼模樣,近距離看看刀槍見血,留在提督大人身邊感受就不真切了,不如到前邊去......卑職請赴沈冷軍中。」

    「為什麼是他?」

    「賭。」

    「賭?」

    莊雍更加的不解。

    「沈冷才十八歲吧,正五品勇毅將軍了,雖然殺了沐筱風讓他在風口浪尖可若是陛下真的調水師南下保得也不僅僅是提督大人你一人,若保提督一人,沈冷砍了腦袋就是,還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若被卑職僥倖猜到了聖意水師南下,那這個年輕人就有意思了......」

    竇懷楠道:「對我來說,留在提督大人身邊做事自然更近聖眷,可卑職真的很想看看那年輕人是什麼樣子,以至於陛下動念保他,若是賭得對了,沒準我比留在提督大人身邊爬起來還要快。」

    他看向莊雍認真的說道:「卑職不太會說漂亮話,也不太懂得交際處事,將軍站得高看得遠,我說的話將軍要想了又想,沈冷看著是個直截了當的人,到了他那邊,或許我說什麼他聽的更多些。」

    莊雍忍不住有些淡淡懊惱:「說的這麼直白透徹,你也不怕我難為你?你這話裡,沒幾分是誇我的。」

    「提督大人身上,桎梏太多啊。」

    竇懷楠長嘆一聲:「進內閣之前卑職倒也不想那麼辛苦那麼累......」

    「養精蓄銳進內閣?」

    莊雍忍不住笑起來:「沈冷若是聽到你這話,怕是要以為你說他傻。」

    竇懷楠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湖邊,陳冉問沈冷:「你還沒說呢,這件事最終會是個什麼後果?」

    沈冷笑了笑:「沒什麼後果,我想來想去,也不過是沐昭桐白死了個兒子,陛下也沒得到想得到的,咱們不久之後應該就要南調進-平越道,進了平越道那裡有一座大屏風,朝廷裡的聲浪吹不過屏風去。」

    「屏風?是什麼?」

    「雙葉啊。」

    葉開泰葉景天,留王府裡的老人,什麼風能吹過這扇屏風。

    「居然是南下。」

    陳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南下也好,海邊的風吹著更舒服,殺那些黑猴子一樣的求立人,總是比在這地方自己人鬥來鬥去要爽快的多。」

    「陳冉,你想過為什麼陛下對南邊海疆那麼在乎嗎?」

    「求立人太囂張了唄。」

    「不是求立人囂張,是黑武人囂張。」

    「關黑武人什麼事?」

    「平越道,也就是原來的南越國很富庶,不僅僅是平越道富庶,湖見道,息東道,定海道這幾個地方都很富庶,陛下要想對北疆動兵,光靠著國庫和北邊的力量顯然不太夠,有了水師將南疆海域穩住,打得求立人不敢寇邊甚至滅了求立國,水師就能源源不斷的把南邊的糧食物資運到北邊去,比走陸路要節省至少一半的時間一半的消耗。」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腹大患,是黑武。」

    說歸說,沈冷也沒有想到陛下的旨意會來的那麼快,延坪島的事發生三天之後陛下的旨意就到了,因為南疆海事吃緊,百姓苦不堪言,求立人屢屢寇邊劫掠沿岸,陛下龍顏大怒,旨意到日水師即停止延坪島演練開赴平越道。

    按理說,通聞盒的消息都走不了這麼快更何況是莊雍的奏摺,向皇帝稟報白尚年沐筱風之事的奏摺還在半路呢,陛下怎麼就突然下旨讓水師南下了?這旨意可是在沐昭桐鬧起來之前下來的,陛下莫非會千里眼順風耳不成?不容的報上去,他已經知道了?

    沈冷正想著這些的時候,一個身穿六品文官官服的人走進他的軍帳,看起來人帶著幾分儒雅幾分清正,見了沈冷之後微微俯身一拜:「卑職竇懷楠,奉提督大人之命來將軍帳下聽令。」

    沈冷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來:「想不到。」

    竇懷楠卻笑著回答:「想不到想不通就先別想卑職這點事,陛下已經下旨讓將軍快跑,將軍難道還不明白?我從提督大人那邊過來,想著剛到將軍帳下總不能空手來,於是求了個禮物。」

    沈冷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了。

    「禮物?什麼禮物?」

    「為將軍跑起來加速。」

    竇懷楠一臉微笑:「水師南下先鋒官,不必等水師物資籌備齊整,先鋒官率軍先行南下為大軍探路,所以將軍真的得跑起來了,幸好將軍的一旗人都在這,船也都在。」

    沈冷心裡卻驟然一緊。

    茶爺還沒回來,先生還沒回來,怎麼辦?

    這是茶爺離開的第四天了,想茶爺。

    竇懷楠心想這少年將軍眉頭緊鎖臉色也變了是在思謀什麼?難不成是想不明白陛下這淺顯到幾乎暴露的偏袒?

    他哪裡知道,少年將軍想的只是美人兒。

    噢,順便想想美人兒名義上的爹。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1 07:12
長寧帝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鬥

    沈冷看著自己帳下這些人忽然有一陣恍惚,他一直都在奔跑以至於來不及去體會,只顧著跑,很少享受一下這奔跑帶來的快意,比如這五品將軍位,麾下一千多名戰兵,還有如楊七寶杜威名古樂王闊海這樣的勇者,如今又多了一個雖來路不明卻似乎很有些意思的文人竇懷楠。

    「這位是行軍主簿竇懷楠,以後諸軍務安排,後勤援給之類的事,多可問他。」

    竇懷楠微微頷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他算不得一個酸人身上沒什麼迂腐氣,沈冷可聽說昨天夜裡他在岸邊閒逛就遇到了陳冉一言不合就比了打水漂,居然勝了從小就以打水漂為傲的沒蓋子陳冉,這般無聊的遊戲倆人硬實玩了差不多有兩炷香的時間,當真稀奇,以至於早晨起來的時候陳冉還在嘟囔著自己胳膊疼。

    沒蓋子是沈冷對陳冉的笑稱,只因為陳再改名這陳冉這個爛俗梗。

    竇懷楠後來又和陳冉一起去看了重傷的古樂,居然重新開了方子,他自己說那軍醫開的方子裡用藥有三味藥效不足不對,不管真的假的倒是把古樂也唬住了。

    今天早晨升帳議事之前,他在外面居然和王闊海玩蹦格子,那可是比打水漂還要幼稚至少三個級別的遊戲,兩個大男人玩的不亦樂乎,把王闊海這個大孩子哄的開開心心。

    這就是本事。

    竇懷楠初來乍到便是沈冷軍中第三號人物,沈冷之下是王根棟,王根棟之下便是他,而且算是握有實權,行軍主簿啊,事無鉅細都要操心的那種。

    「提督大人的軍令是讓咱們盡快南下為大軍開路,路線上倒也不用去深思,進南平江往回走在安陽郡轉入大運河一路向南,到息東道後走滬水往西轉入滄江就能進-平越道,平越道內水路四通八達,水師運作倒也不會遇到什麼難處。」

    沈冷看向竇懷楠:「竇先生有什麼要交代的?」

    竇懷楠俯身一拜,然後笑著說道:「卑職聽聞延坪島演練之前將軍向提督大人要了些好處來,現在延坪島的演練提督大人可還沒說完全結束呢,所以這些好處將軍還能用,趕回水師去把武庫搜刮一遍,能帶多少帶多少,出遠門東西準備的齊全終究是有備無患。」

    沈冷笑起來:「你這性格我很喜歡。」

    竇懷楠道:「卑職以為,水師初入平越道代表著的也是朝廷臉面,將軍麾下人人精銳這自不必說,只是這船隊規模稍顯小氣了些,卑職昨夜裡看過,一共有熊牛八艘,鐵犀一艘,兩艘柳鶯運兵船當做了物資補給船,還有一艘伏波,總共十二艘船......」

    沈冷:「竇先生的意思是?」

    「我們去搞一艘萬鈞吧。」

    沈冷嘴角上揚:「竇先生認識一個叫沈小松的人嗎?」

    「不認識,將軍為何問這個?」

    「沒什麼,我以為你們師出同門。」

    沈冷這笑話,只有陳冉懂......

    伏波是最新型的戰船,如今算是沈冷的指揮旗艦,可是伏波比熊牛並不大多少,伏波的作用是將來逐漸替代大寧第一代戰艦熊牛,如此說起來熊牛也算是比較悲催的戰船了,不過如今熊牛已經大規模裝備水師,即便伏波建造的速度再快,熊牛也不可能被直接棄用。

    熊牛戰船的長度在十五丈,四十多米長,伏波的長度為十八丈,比起熊牛不管是速度還是靈活度都有很大提升,最主要的是改善了船帆的構造,學習求立人海船的構造方式再加上大寧能工巧匠的進一步改良,五桅的伏波戰船已經具備了遠洋續航征戰的能力,比三桅的熊牛要先進的多。

    萬鈞是水師的大型戰艦,長有近百米,如今有幾艘正在安陽船塢裡按照新型戰船的思路改造,上次沈冷去安陽船塢的時候看過,已經改造完成的那第一艘萬鈞架構保持不變,長三十三丈堪堪一百米,寬十三丈,八桅,猶如一座移動的堡壘。

    莊雍的那艘旗艦神威也在安陽船塢改造,只不過這等規模的船改造起來哪有那麼容易,神威長足有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就算是在海上航行也猶如一頭荒古巨獸。

    搞一艘萬鈞來,這個念頭一旦進了沈冷的腦子裡,那就是揮之不去了。

    伏波再怎麼強悍也不算霸主級的大船,男人嘛,不管什麼都不喜歡小的,各方面都不行,有一艘萬鈞做旗艦確實看起來威風多了。

    「所以......」

    沈冷站起來揮舞了一下手臂:「準備作戰計畫吧。」

    王根棟臉都有些發白,主將大人又要發瘋了。

    「奇襲安陽船塢,我們去把那艘萬鈞搞來!」

    沈冷一揮手臂,帳下眾人全都笑了起來,還有嗷嗷叫好的。

    沈冷帶著船隊離開泰湖延坪島回航安陽郡水師路上走了七天,在走了第四天的時候長安城裡就炸了鍋,白尚年沐筱風被殺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朝堂都好像油鍋裡潑進去一瓢水,若非大殿足夠結實牢靠,怕是要被朝臣們的聲浪掀翻了房頂。

    皇帝倒是很悠然,都是他預料之內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皇帝立刻就上了御輦跑路一樣回了肆茅齋,吩咐下面人誰來求見都擋回去,尤其特意囑咐了一句,沐昭桐來了也不見。

    上午時候風向一邊倒的支持沐昭桐,朝臣們義憤填膺要求嚴查,下午的時候也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了一陣風,說是白尚年沐筱風勾結水匪公報私仇的證據確鑿,延坪島上湧進去兩千多水匪埋伏要殺莊雍就是白尚年放進去的,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沐筱風和一個沈冷的年輕人有私仇,莊雍偏袒沈冷,沐筱風一怒之下就去找了白尚年,兩個人合謀假借水匪之手除掉莊雍與沈冷。

    這股風來的很邪門,從哪兒吹出來的惹人深思。

    更主要的是,不管是沐昭桐那邊的人還是別的人,對這股風都沒有太多的牴觸,因為這股風吹的實在是讓人太舒服了,太符合中庸之道......沒提到白尚年有可能造反的事,也沒牽扯到整個白家,更不可能牽扯到內閣大學士,當然也就不會牽扯到皇后。

    吃了虧的沒吃虧的兩撥人,忽然就默契了起來。

    可是皇帝為了安撫臣心,為了國綱朝律為了大寧的公正嚴明,還是召見了刑部尚書閆舉綱,刑部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兩個人被急招入宮,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出來,沒多久就有消息說刑部尚書親自督查此案,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親自帶人南下調查。

    都廷尉韓喚枝這個人啊......是多少人心中的夢魘。

    有人說鋼筋鐵骨進了廷尉府也能給你折磨成泥瓦罐,表面上看起來可能沒什麼事一碰就碎了,廷尉府折磨人有的是手段讓你表面無傷出門就死。

    還有人說陰曹地府的鬼使夜叉若是被廷尉府那些人給抓了也會跪地求饒,廷尉府裡的人只要拿了公文辦事,人也好鬼也好,他們照辦不誤,管他什麼滿天神佛,一條鎖鏈抓了再說。

    據說前幾年御史台都御史參奏吏部侍郎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皇帝下旨讓廷尉府徹查,那位吏部侍郎大人出了大殿就加速跑一頭撞死在殿外的日晷上,寧自己把頭撞的稀巴爛也不敢進廷尉府。

    肆茅齋。

    皇帝居然還有心情在吃芒果,是平越道那邊新貢上來的,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法子儲存,一年四季不間斷的供應皇宮,因為陛下最愛吃這種東西,很多人都吃不慣比如那位大學士沐昭桐,有一次陛下賞了他一盒他千恩萬謝歡天喜地帶回家,只吃了一口就沒再碰,說是異香異氣難以下嚥。

    韓喚枝也不是很喜歡芒果的氣味,他鼻子不好,一直都鼻子不好,一般鼻子不好的人多是鼻子不靈便,經常鼻塞不通氣,可他鼻子不好是因為太靈便,稍微重一些的氣味就能讓他不舒服。

    廷尉府的官服就真的能讓人想起夜叉來,一身黑色錦衣,左胸位置上有一個標徽,白色的天平圖案,兩個袖口也是白色的,一邊袖口上是鉤子一邊袖口上的枷鎖,哪怕是大白天穿這樣衣服的人走在大街上也顯得陰氣沉沉。

    據說廷尉府的廷尉回家之後也要把官府換了才好出去見朋友,不然的話沒人願意靠近他們,說是晦氣......以至於廷尉府的人又無奈又生氣還偏偏有那麼一點驕傲自得。

    「朕已經下令水師南下,估計著你帶人去的時候水師已經開拔,南邊海疆是大事,求立人一而再再而三總不能繼續容忍下來,水師南下這一仗要打出大寧的威風來,所以查案不能耽擱海戰,你就帶著人和水師一塊南下吧。」

    韓喚枝皺眉。

    這還能查案?

    查案不能耽誤水師海戰,那就不如不查。

    這算是水師建立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和南邊求立人交鋒,韓喚枝想著,若是水師初戰不利把這頂大帽子扣在他廷尉府腦袋上,他脖子再硬也扛不住。

    於是他就懂了陛下的意思。

    「臣明白。」

    「路上查難免影響行軍速度與軍心穩定,就到了平越道再查吧,有什麼事直接讓平越道道府葉開泰用千里加急送來長安,朕已經派人去知會葉開泰全力配合你......對了,若是見到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替朕跟他說,朕已經差不多六年沒見過他了,有些想念,諸軍大比的時候他進京來陪朕說說話,前幾次他想進京朕沒準,因為南邊離不開他,現在平越道已經穩定,他可以來。」

    韓喚枝嘴角微微一勾:「臣記住了。」

    石元雄進京,葉開泰大有可為。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1 07:12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心大膽的查

    長安城,大學士府。

    韓喚枝到大學士府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於是見到了一個在幽暗中眼睛也彷彿能散發出幽暗紅光的大學士,沐昭桐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本就已經年紀不小了,算算看將入古稀,在這個年紀喪子的打擊有多重可想而知。

    韓喚枝這樣的人看到沐昭桐那雙眼睛都覺得有些害怕,他從黑暗中行走所以無懼黑暗,而沐昭桐此時此刻哪裡還是什麼黑暗,簡直就像是一頭白了毛卻嗜血的老狼。

    「大學士?」

    韓喚枝輕輕叫了一聲,沐昭桐機械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緩緩的低下頭,他坐在書桌後面,書桌上竟然能看出來一道一道指痕,於是韓喚枝看了看沐昭桐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指縫裡除了有些桌面木漆的細碎粉末還有血跡,其中一根手指上指甲已經翻起來,看著就疼。

    「陛下讓我來問問大學士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下官就要帶人赴水師查案了。」

    「交代?」

    大學士抬起頭,那一瞬間眼睛裡好像有了一抹光。

    「你是韓喚枝,你是鬼見了都怕的韓喚枝!」

    他好像剛剛反應過來似的,忽然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到了一邊櫃子那把櫃門拉開,從裡面取出來厚厚的一疊銀票,又跌跌撞撞的回來往韓喚枝懷裡塞:「拿去,拿去,你都拿去,全都給你了,你幫我找到是誰殺了風兒,幫我把他千刀萬剮,都給你全都給你。」

    韓喚枝連連後退,銀票灑落一地。

    「大學士,你失態了。」

    「你不喜歡錢?」

    沐昭桐顫抖著雙手指著地上的銀票:「這些錢你不肯要?我知道了,你不愛錢,你愛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當朝內閣大學士,陛下也要多聽我的,你可以幫你陞官,你說你想要,想要做幾品官?三品,三品夠不夠?不夠那就二品!」

    他忽然撲過去抓住韓喚枝的雙臂:「殺了他,殺了他!」

    韓喚枝輕輕嘆了口氣:「大學士,你真的失態了。」

    就在這時候屋門吱呀一聲打開,沐昭桐的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來,看了看這一屋子的狼藉忍不住皺眉,低聲吩咐了一句:「扶老爺去休息。」

    兩個丫鬟快步過去,半架著沐昭桐離開了書房。

    老夫人緩緩的蹲下來一張一張的把地上的銀票撿起來,看了看屋子裡的火盆,竟是隨手扔了進去,誰知道那是多少銀子。

    「請韓大人諒解老爺他這失態之舉,不管他在朝廷裡多堅強多穩重,他始終還是一位父親,我兒慘死,如何能不悲傷?之前老爺他的言行若是驚擾了韓大人,老身在此替他道歉了。」

    她俯身一拜,韓喚枝連忙伸手扶住老夫人:「夫人客氣了,剛才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大學士悲傷過度臥床不起,我今日來並沒有見到大學士,只是見到了夫人你。」

    老夫人臉色輕鬆下來一些,再次一拜:「我代表沐家上上下下謝謝韓大人了。」

    「若老夫人沒什麼事,下官就先告辭,畢竟還要趕去江南道。」

    「那就請韓大人秉公執法,早日為我兒伸冤。」

    「廷尉府查案,向來公正。」

    韓喚枝出了大學士的府門後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沐昭桐那般的人怕也是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從今日的表現來看怕是廢了吧。

    門外那輛黑色的馬車安靜的停在那,馬車車廂上白色天平的標徽彷彿能散發出來一股寒氣,明明這是一個主持正義的衙門,可是每每提到都讓人不寒而慄,大街上的行人看到這輛馬車也不敢靠近,路過都要多繞開兩步。

    韓喚枝上了車坐好,沉默一會兒後吩咐了一聲:「去雁塔書院。」

    韓喚枝走了之後沐昭桐便又回到書房,他的夫人讓人進來把書房收拾了一下,下人們也都被老爺那鬼一般的樣子嚇的提心吊膽,連大氣都不敢出,急匆匆將書房收拾乾淨之後隨即退了出去,房間只剩下沐昭桐和他夫人兩個人。

    許久之後,沐昭桐深深的呼吸了幾次,然後看了看窗外,夫人隨即過去將窗子關好。

    「我的表現沒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

    夫人回答的時候語氣有些發重,因為她的心裡也在疼,很疼。

    「韓喚枝哪裡是來問問我有什麼交代的,他去水師查案要是能查出什麼來算見了鬼,陛下偏袒莊雍偏袒那個叫沈冷的野小子,安排水師南下,廷尉府的人跟著水師去平越道里查,我兒是在水師大營裡被殺的,白尚年是在泰湖延坪島被殺的,跑去平越道查個屁案子!」

    他啪的一聲拍了桌子,夫人微微搖頭,沐昭桐喘著粗氣讓自己盡力平靜下來。

    「韓喚枝是來看看我什麼樣子的,是替陛下來看的。」

    夫人語氣儘量平靜的說道:「你怪陛下偏袒......你已經想要殺了他,還怪他偏袒?剛才老爺的反應很好,韓喚枝應該不會看出來什麼。」

    「我怎麼能讓他看出來什麼!」

    沐昭桐冷冷的說道:「我已經著人去內閣告假了,我現在得演好一個瘋子,一個因為喪子之痛而失去了理智的瘋子,讓他們以為我已經廢了......我故意讓韓喚枝看到那些銀票,看到我失態的樣子,他會原原本本把看到的告訴皇帝,我需要時間,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風兒不會白死的。」

    夫人走到沐昭桐身邊:「我會讓殺死風兒的人付出代價。」

    「夫人,這些事你不要操勞了,我知道你其實比我難過,風兒是你一手拉扯大你怎麼能不傷心,你只是怕我也倒了。」

    「老爺......」

    夫人眼睛一紅,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會讓陛下如願看到一個廢人,只有我變成了一個廢人他才會放鬆警惕,只不過是想動一個水師而已,我們失去了兒子,這代價太大了......可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讓那些人付出加倍的代價!」

    沐昭桐連續深呼吸,臉色卻一直那麼陰沉。

    廷尉府的馬車順著大街緩緩向前,雖然有了聖命南下查案,不過韓喚枝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著急,因為他很清楚陛下不著急,這個案子如果他在水師與求立人開戰之前查的一清二楚,那麼陛下會不開心,如果是在水師與求立人開戰之後查的一清二楚,陛下還是會不開心,既然早晚都不開心,那何必去著急。

    韓喚枝居然還有心情讓隨從在半路買了些小吃,馬車在那攤販面前一停就把買小吃的嚇得腿發軟,包東西的手擺的有些離譜,說話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

    韓喚枝親自掏了錢讓人結賬,也不管那小販要不要扔在攤位上就走了。

    打開油紙包,聞了聞這剛出鍋的湯包韓喚枝舒服的出了口氣,咬開一個小口然後吸了湯汁,臉上都是滿足。

    馬車在雁塔書院外面停下來,守門的看到這輛馬車立刻就變了臉色,哪怕他是雁塔書院守門的,也一樣對這種黑色馬車心懷敬畏。

    韓喚枝沒下車,讓人去通報,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車裡吸溜吸溜吃他的湯包,吃完了之後小心翼翼的把掉在衣服上的一粒面渣捏起來放進嘴裡,用牙齒嗑了嗑。

    「老院長請大人進去。」

    馬車外傳來手下的聲音,韓喚枝緩了口氣後下車。

    書院裡有一片不大的湖,學生們喜歡在湖邊散步,可這時候已入凜冬,天也已經黑了,誰會在外邊溜躂,老院長卻裹著厚厚的衣服就在湖邊長椅上坐著等韓喚枝,年紀大了總是會更怕冷一些,坐在那的老人不住的跺腳,竟是有幾分可愛。

    韓喚枝看到老院長坐在這忍不住笑出來:「何必如此小心?」

    老院長也笑:「這地方多好,我剛才特意吩咐人把這附近的燈都挑的亮了些,方便讓人看到你我,人是有一種習慣思維的,看到你和我在這湖邊見面聊天就會覺得我們沒有什麼私底下的話要說,很光明正大,哪怕現在已經天黑了,人人都看到了我和你聊天,這多好。」

    韓喚枝笑著搖頭,挨著老院長在長椅上坐下來:「學生來是想問問,這次查案,該查多久?」

    「你自己心裡怕是早已經有了答案,何必還跑來問我?」

    「還是問問先生心裡踏實。」

    「沒時間最好。」

    老院長狡猾的笑起來:「打之前你查是擾亂軍心,打的時候你查是影響戰局,打完了呢,輸了你還查是喪上加喪,贏了你還查,是喜上加喪......你說你這差事苦不苦。」

    韓喚枝道:「其實學生這次來,還因為另一件事。」

    「說。」

    「都御史賴成也是先生的弟子,雁塔書院出來的,這個人水潑不進......學生若是這次查案散漫了什麼都沒查出來,到時候陛下那關好過去,御史台那關不好過,賴成會咬我。」

    老院長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人都說你們廷尉府的人是惡犬,居然怕了御史台那邊咬你。」

    「不一樣,都是陛下的犬,差別就在於我們咬陛下讓我們咬的人,御史台那些傢伙連陛下都咬。」

    老院長笑道:「是啊,御史台的人連陛下都咬,咬了陛下還得說歡迎下次再咬啊。」

    韓喚枝這樣的人都被這句話逗笑了,嘴角上揚。

    「我盡力去說吧,你剛才也說了,賴成那個傢伙水潑不進,不然陛下也不會讓他管著御史台。」

    「謝謝先生。」

    韓喚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覺得在外面確實太冷了。

    「那學生就先告辭。」

    「你知道陛下為什麼要讓你去平越道的吧。」

    「學生知道,查案。」

    「查案啊......」

    韓喚枝站起來:「有些人以為南越剛被滅那會有機可乘,收了不少南越敗兵還有府庫的武器輜重,學生聽說沐昭桐之前還想把京畿道道丞白歸南安排去那邊做第一任道府,這心思也太大了些。」

    老院長點頭:「你明白就好,陛下讓你去查,你就放心大膽的查,普天之下,陛下最大。」

    韓喚枝之前也笑了,可是笑的並不輕鬆,老院長這句話之後他只是微笑起來,可那淡淡笑意讓人感覺極釋然。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