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82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0
長寧帝軍 第一百八十九章 瞪我幹嘛


    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無論如何,韓喚枝不應該把後背交給楊幼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她掌握了太多太多殺人的技巧,而且她在發現自己殺心搖擺之後立刻就調整了心態,為了入戲她告訴自己我就是雲桑朵,為了出戲她告訴自己我只是個殺人的人。

    「可以再彈一曲嗎?」

    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

    楊幼蓓已經要把玉鐲裡的絲線拉出來勒死韓喚枝,可就在這一刻韓喚枝睜開了眼睛。

    「大人想聽,我就彈,我去取琵琶。」

    楊幼蓓心裡嘆息一聲,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的地方,她知道那機會稍縱即逝,自己剛才的猶豫已經讓機會溜走,有那麼兩息左右的時間她真的可以殺死韓喚枝。

    可她用了兩息的時間來堅定殺心。

    「算了。」

    韓喚枝搖了搖頭:「剛才我把石破當帶回來的時候,我本以為事情有了很大的轉機,是我想的太簡單了些,石破當確實很關鍵但我卻把他放錯了位置,他的關鍵在於他是石元雄的兒子。」

    楊幼蓓心裡一動:「大人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陪我出去走走吧。」

    韓喚枝沒解釋,伸手把衣架上的披風摘下來,沒有系在自己肩膀上而是披在楊幼蓓身上,楊幼蓓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韓喚枝這樣謹慎的人為什麼要跟自己說石破當的事?她只是個彈琵琶的才對,她什麼都不知道才對。

    雖然平越道這邊的冬天也不可能會冷,不過這深夜裡還是有幾分淡淡的寒意,楊幼蓓也分不清楚這寒意是來自夜風還是來自自己心裡,韓喚枝給她的披風也擋不住那寒意逐漸變得刺骨起來。

    令她更不安的是院子裡的馬車已經備好,那輛漆黑如墨的馬車看著真彆扭啊,上車之前楊幼蓓很不理解自己為什麼往後院那邊看了一眼,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就要與那人世間最純淨的愛情越來越遠所以覺得惆悵。

    她真的很羨慕那個叫沈茶顏的姑娘,羨慕的不得了,沈茶顏心裡有一片淨土叫沈冷,沈冷心裡有一片淨土叫沈茶顏,對於男歡女愛來說,這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

    「很美好,對嗎?」

    韓喚枝問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是啊,真的很美好。」

    她不想再去深思什麼,只是覺得自己這樣的人能接觸到那美好就是一種幸運,能看一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很新鮮,她覺得自己應該不喜歡,不喜歡的並不代表不美好。

    馬車在大街上前行,趕車的依然是岳無敵,那個沉默少言的漢子今夜看起來更加的沉默,因為他連馬鞭的聲音都不願意發出,只是輕輕敲打著馬背,他的刀一直放在自己右手邊最容易觸碰的地方,他必須確保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握住這把刀。

    「你瞭解你義父嗎?」

    馬車裡韓喚枝問了一句,岳無敵側耳傾聽。

    楊幼蓓搖了搖頭:「從來都沒有瞭解過。」

    「這樣不好。」

    韓喚枝只說了四個字,然後就沒了下文。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楊幼蓓忍不住問:「大人不是要走走嗎?這是要坐車到什麼地方去?」

    「一個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韓喚枝從左手邊拿起來一個食盒,拉開之後楊幼蓓發現都是點心,各種各樣的點心,有平越道這邊最常見的桂花糕榴蓮餅,也有北邊才能買到的紅豆餅和桃酥,這食盒上下三層,每一層都裝的很滿,韓喚枝抽出裡面的一層遞給楊幼蓓,楊幼蓓緩緩搖頭後笑起來:「我記得我和大人說過,我覺得自己胖了,可不能再隨便多吃。」

    她的手在自己小腹上拍了拍,好像那裡確實多了一點點肉。

    韓喚枝也沒多說什麼,捏著點心開始吃起來,他的吃相很文雅很認真,是的,楊幼蓓就是覺得他認真,認真對待每一口食物,酥餅這種東西咬一口就會掉下來很多碎渣,這是最惱人的事,可韓喚枝吃的時候沒有一粒碎渣落在馬車裡。

    楊幼蓓越來越覺得奇怪,今天晚上的韓喚枝太奇怪了,說要帶自己去走走去一個他很早就想去的地方,然後現在又奇怪的開始吃東西。

    「餓了?」

    她問。

    韓喚枝搖頭:「不餓,只是怕明天早飯吃不下去,午飯可能也吃不下去,我也是個人,遇到不能開心的事便會難受,人可以預見不開心的事,所以預見之後食慾便會開始下降,但不可否認的是你預見不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真正發生的時候是兩種不同程度的難過,一種是可以吃得下一種是吃不下。」

    他居然解釋的那麼認真,他很少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可我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事要做,沒有體力不行。」

    楊幼蓓忽然明白過來,他對待食物的認真並不是因為對食物的珍惜,而是對自己身份角色的珍惜,再不開心他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做,因為他的廷尉府的都廷尉。

    一個人的自制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如何能不可怕?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很平穩,沒有絲毫的顛簸,因為車廂厚重隔音也不錯,再加上自己確實分了心,楊幼蓓沒能判斷出來此時在什麼地方。

    她對施恩城很熟悉,為了做一個合格的殺人的人她強迫自己走遍了這座城,可是這夜幕這馬車都遮擋了她的視線和聽覺,最主要的是韓喚枝影響了她的心態。

    韓喚枝下車,然後伸手扶著楊幼蓓下車,楊幼蓓感覺到韓喚枝的手很涼。

    然後她心裡猛的跳了一下,又停了一下,臉色瞬間發白,本來嘴角上剛剛揚起來的微笑僵固在那,她來不及去想自己這樣會不會很醜。

    這裡是泰水巷。

    這樣的深夜按理說當然不會有那幾個昏昏欲睡的老人在閒聊,對每一個過路的人指指點點,看起來那就是他們餘生最大的樂趣,貪睡的老人此時此刻就應該在貪睡,然而並沒有......他們坐在巷子口,如白天的時候一樣,只是坐的有些僵硬,因為他們每個人肩膀上都有一把刀。

    「特意擺出來的,怕你不熟悉。」

    韓喚枝看了她一眼,舉步往巷子裡邊走,這一刻楊幼蓓變得機械起來,只是隨著韓喚枝的腳步往前走,腦海裡一片空白,這條巷子一共有多長需要走多少步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她閉著眼睛走也不會撞到,可是她卻跌跌撞撞。

    巷子口那幾個老人可精神了,一點昏昏欲睡的樣子都沒有,肩膀上的刀子比夜風要寒冷的多,握刀的那些人也很冷,他們都身穿白衣,可他們屬於黑夜。

    「我不是來查案的,我是來做一個查案的樣子的。」

    韓喚枝對她說話的聲音依然溫柔,似乎完全不在意此時此刻這冰冷的氣氛。

    可她在意,自始至終,自己都被騙了?

    他不是來查案的,他只是來做一個查案的樣子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幼蓓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身穿白衣的人,然後懂了。

    這個局,真的很扯淡。

    大寧最會查案的人居然不是來查案的,大寧最不應該查案的一群暗道上的人來查案了,如果說這樣還不夠扯淡那就沒什麼事能用扯淡兩個字形容,廷尉府演戲,流雲會查案,真是諷刺。

    韓喚枝邁步走進最裡邊的院子,院門開著,給他開門的是那個青衣皂靴的小童,小童也跟了楊白衣很多年,他覺得自己將來也會成為楊白衣那樣的人,冷靜,沉穩,有大家氣度,看起來就是個天生的領導者,然而他之前剛剛見到了楊白衣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樣子,所以信仰都崩塌了,於是他自己也不在體面。

    當然,開門的小童肩膀上也壓著一把刀。

    進了門之後便是曲折蜿蜒的長廊,楊白衣是一個很喜歡雨天的女人,但她討厭淋雨,雨天適合安安靜靜的思念,但被雨水淋了情緒就會變得懊惱起來。

    長廊裡跪了很多人,幾乎每一步遠就跪著一個,這些人的脖子旁邊都壓著一把橫刀,這些人楊幼蓓都很熟悉,走進長廊跪在那的第一個叫邱顯,曾經南越國最熾手可熱的大人物之一,南越國的兵部尚書,手握南越兵權,南越國的國師阮柯是他的老師,南越國皇帝楊玉曾經把他當做最好的知己。

    也是這個人在石元雄帶兵圍困施恩城的時候帶著禁軍圍困了皇城,親手把皇帝楊玉交了出去,之後他便很低調的留在施恩城裡,過的像個尋常的富家翁。

    這是楊幼蓓第二次見到邱顯,因為邱顯只來過一次,毫無疑問邱顯是留在施恩城裡南越國舊臣之中份量最重的那幾個之一,所以來的很少,最主要的是他不怎麼喜歡東主楊白衣。

    按理說,這麼重要的一個人怎麼會跪的這麼靠外,應該更靠近正房客廳才對。

    再往裡走,跪在那的第二個人叫邱求,邱顯的弟弟,曾經的南越國禁軍四位將軍之一,兵部尚書可沒有權利直接給禁軍下令,所以其實當初帶禁軍圍住皇城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第三個人叫黎正,禁軍四位將軍之一。

    第四個人叫阮尚恆,禁軍四位將軍之一。

    四大禁軍將軍還缺一個,那個早就死了。

    楊幼蓓發現自己真的是已經不可救藥了,這種時候還會想到原來排位是瞎排的,不分輕重,她又想了想,此時此刻人都跪在這了,還分什麼輕重?自己也真是可笑,於是她連機械蒼白惶恐這些都懶得裝下去。

    接下來她看到了一個自己認為不應該會在這看到的人......沈冷。

    沈冷當然不是跪在這的,他坐在長廊的橫凳上,手裡也拿著一把刀,刀下也壓著一個人,那個人楊幼蓓也認識......叫凌曾重,南越國皇宮大內侍衛統領,楊玉最信任的人之一。

    韓喚枝對沈冷微微點頭示意,沈冷心說此時此刻韓大人啊,你這看起來的面無表情,真是最有格調的裝......罷了,好歹也得給韓大人幾分面子。

    凌曾重狠狠的瞪著韓喚枝,韓喚枝腳步停下來,低頭看著他:「你瞪我做什麼?」

    他指了指客廳裡邊坐在那喝茶的葉流雲,意思是瞪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0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章 你們低估了她

    施恩城的這個夜晚讓很多人看不懂,因為能看懂的人要麼在這泰水巷的小院子裡坐著要麼就是跪著,在看戲的人覺得石破當被抓是一個信號,一個開始的信號,誰能想到石破當被抓根本就不是開始而是結束。

    為什麼韓喚枝在抓了石破當之後反而頹喪起來?

    因為石破當是最後的希望了。

    這些所謂的南越權臣,想抓的話早就都抓了,只是正如石破當所說確實沒有一丁點的線索指向皇后,若就這般草草收尾,韓喚枝心有不甘。

    動不到宮裡那位,只能動到長安城裡幾個什麼時候想動都能動的人,真的毫無成就感。

    正在喝茶的葉流雲抬起頭看了一眼進門的韓喚枝,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茶還不錯,坐下來喝口茶潤潤嗓子,我把你抓人的事都替你做完,審人的事兒還是得你自己來。」

    「審個屁。」

    韓喚枝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他向葉流雲發脾氣,葉流雲也只是笑笑。

    楊幼蓓跟著韓喚枝進門,此時此刻她更像是個外人,然而她知道暴風驟雨很快就會來,抓緊時間享受一下這最後的自由,稍顯卑微的自由。

    她的東主,她的偶像,她視為擎天之柱的楊白衣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不是她想跪,她如此高傲的人寧死又怎麼會隨便跪?只是葉流雲才不會因為她長的漂亮氣質也好就會憐香惜玉,她的兩條腿都被打斷了,重手法,一擊一條腿,乾脆利落。

    她的臉也不再好看,之前被人揪著頭髮連著扇了十七八個耳光,臉上青一片紫一片,嘴唇都是腫的,因為她最後的反抗也只能是朝著葉流雲吐口水,於是被扇了嘴。

    「何必打的這麼慘。」

    韓喚枝看了看楊白衣的臉:「怪好看的一個人。」

    「吐口水的人當然要打嘴,我又不是她爹,不能慣著她。」

    葉流雲放下茶杯看向楊幼蓓:「聽說你曲子彈的不錯?」

    楊幼蓓呵呵笑了笑,沒言語。

    她感覺自己是個小丑,被人耍的團團轉的小丑,她所有的殺人手段陰謀詭計都是人家眼裡的小丑表演,這種被打擊了的感覺有多傷人?可最傷她的不是這些而是她覺得自己對韓喚枝有了些許想法,這才是敗了,對方一直都在演戲而她也在演戲,只是她的戲裡加了些真情實意。

    韓喚枝沒看她,看的是楊白衣。

    「她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可不能再這麼打下去,萬一她死了,我能抓住的線頭也就斷了。」

    葉流雲有些無所謂:「那是你的事了。」

    然後他反應過來:「石破當不行?」

    「不行。」

    韓喚枝有些無奈和失落:「我以為抓了這些人就能順出來往長安城的那條線,抓住線的這頭拽出來另一頭便不是什麼難事,然而線的另一頭不在我以為的那個人手裡,你說可氣嗎?」

    葉流雲不覺得可氣,他覺得好玩,看到韓喚枝這樣的人吃癟,哪怕是最終該做的都做了還是吃了癟,他覺得開心,當然這只是一種小孩子般的心態,放下來後還是要為陛下多想想,可誰規定他們這樣的人就不能偶爾有小孩子的心態了?

    「陛下從一開始就說抓不到她把柄你偏偏不信,果然給自己的期望越高失望就會越大。」

    葉流雲道:「南下之前陛下是怎麼說的?」

    韓喚枝微微嘆息:「陛下的眼光,非我所能及。」

    「可你那時候不服氣,現在也未必真的服氣。」

    「我若那麼容易服氣,還是韓喚枝?」

    韓喚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覺得茶確實不錯。

    「楊白衣,這個名字就有幾分意思,你為什麼不姓白?」

    放下茶杯的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楊白衣猛的抬起頭,在那一瞬間她眼神裡有些東西閃爍了一下,一閃即逝,可是韓喚枝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有什麼閃爍也逃不開,所以韓喚枝的頹喪減弱了許多,這一句話終究還是有了作用,也就又有了希望。

    「把她押下去好好看管著,誰死了她也不能死。」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千辦耿珊上前要把人帶下去,千辦岳無敵先一步過來一把揪住楊白衣的頭髮把她拉了起來,而就在這一刻韓喚枝動了,若鬼魅,人化虛影一般,可他還是慢了那麼一些,畢竟距離楊白衣更遠,而楊白衣就在岳無敵手裡。

    岳無敵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匕首噗的一聲刺進了楊白衣的咽喉,他站在那猶如一根鐵樁,顯然沒打算逃走。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韓喚枝,握著匕首的手來回轉,那把匕首就在楊白衣的脖子裡來回轉,血一下一下的往外噴,他手上就全都是血,而楊白衣的眼神裡居然出現了幾分釋然,疼的臉都扭曲了,可嘴角卻勾了勾,有些嘲諷。

    「我沒想到。」

    韓喚枝看著岳無敵說了四個字。

    岳無敵獰笑起來:「屬下也沒想到,最終還會把我自己賠進去。」

    他鬆開手,楊白衣的屍體軟軟的倒在地上,岳無敵又往後退了一步但這不是他準備逃走的徵兆,他就沒打算逃走,因為他確定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得了。

    「若不是她們太蠢,屬下也還會是大人的屬下,然而人在一生之中總是會遇到一些愚蠢的人,這是誰也不能控制的事,所以最終這件事的結果大人算是賺到了,本可以到楊白衣為止卻到了我為止,大人得到的就多賺了一個人,最起碼為廷尉府除掉了一個隱患。」

    他抬起手指向韓喚枝:「你別過來!」

    韓喚枝的腳步一停。

    岳無敵深吸一口氣:「其實跟著大人做事真的很爽,哪怕我從不曾表達過什麼也還是覺得很爽,你說那些人都死了該多好,這樣我就能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給大人做一輩子手下,一輩子為大人衝鋒陷陣。」

    他的匕首翻轉過來,噗的一聲刺進自己心口,人用刀刺死自己若不借助外力成功的概率很低,因為在感覺到疼的一瞬間就會不由自主的收力,岳無敵這種是例外,他的力道灌足,匕首狠狠的刺進去,他還咬著牙狠著命的轉了轉手腕,只微微轉了一下就雙腿就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大人,你可要好好活著啊,最後若是他們贏了,連我都不甘心。」

    說完這句話之後岳無敵往前撲倒,嘴裡溢出來一口血。

    韓喚枝往後退了兩步坐回椅子上,臉色發白,葉流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變故太突兀,別說是葉流雲韓喚枝,便是神仙也預料不到,也阻止不了。

    楊白衣死了,韓喚枝剛剛抓到的那一點點希望再次破滅。

    誰都知道母儀天下那位姓楊,楊白衣也姓楊,可天下姓楊的人那麼多這不是什麼證據,於是剛才韓喚枝試探的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姓白,所以楊白衣眼神恐懼起來,她以為韓喚枝知道了,眼神終究是控制不住的,也正因為這句話讓楊白衣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反應,岳無敵就只能站出來。

    這是一顆埋的好深好深的棋子。

    千辦耿珊的肩膀都在顫抖著,她不喜歡岳無敵,但若是遇到危險她知道自己的同袍是可以同生共死之人,然而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已經崩塌,岳無敵居然是對面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還是一開始就是了?

    屋子裡院子裡跪著的人那麼多,可是這些人加起來份量也不如一個楊白衣。

    「哈哈哈哈哈......」

    楊幼蓓忽然仰天大笑,這次的笑不是她演出來的,笑的是真的悲涼。

    「果然是這樣的結局啊。」

    她看向韓喚枝:「可大人你應該不滿意吧。」

    韓喚枝看向她:「還有你。」

    「我?」

    楊幼蓓嘴角依然帶著笑,可是要多苦有多苦:「大人莫不是以為我與楊白衣知道的一樣多?她死了,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大人再怎麼精明沒有了線你能揪出來什麼?我或許應該給你一個機會百般折磨我,我想看看我在被折磨的時候大人你的表情是什麼樣子,那必然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你的悲憤是因為什麼?」

    韓喚枝看著她說話,語氣也逐漸平靜下來:「你以想殺我為目的接近我,然後投入了一些感情,現在覺得自己真可憐看錯了人,你不覺得這樣想很賤?」

    楊幼蓓笑容凝固,她真的去想了想,發現確實如韓喚枝所說,自己很賤。

    她是要去殺韓喚枝的,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看成了雲桑朵,莫名其妙的就真的有了幾分情意,莫名其妙的就總是想去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草原,莫名其妙的就總是幻想他在那日殺了大埃斤後奪馬而走雲桑朵該是一種怎麼樣的悲痛欲絕。

    真的很賤啊。

    「是啊,真的很賤。」

    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

    所以她看向韓喚枝,想問一句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絲動心?

    「沒有。」

    她還沒有來得及問出來韓喚枝已經給出了答案,似乎一直都能輕易的看穿她的內心。

    韓喚枝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可知道那曲子的含義?你那曲子確實彈的足夠好,可是感情不對,因為你不知道那曲子是什麼故事,那是狼厥族的姑娘在知道了心愛的男人戰死疆場之後的思念之音,你卻彈的很歡快,我又怎麼可能把你當成她?」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你們都低估了她,你們知道關於我和她的這個故事,覺得她給我唱歌是因為對我的愛慕,第一天的時候她就告訴了我那歌是什麼意思,所以我才喜歡,因為我覺得那時候自己會死在草原上,死之前有個姑娘唱這歌我很開心。」

    「我殺了她的父親,她阻止騎兵追我,她對我動情是真的,更主要的是她要保護她的族人,我若死了,陛下會踏平草原。」

    韓喚枝的語氣很沉,有些傷。

    前陣子韓喚枝南下的時候長安城裡來了一位大埃斤要把孟長安帶回來的狼厥人接回家,這個大埃斤自始至終都帶著面紗,因為她是個女人。

    韓喚枝說,你們低估了她。

    這一刻,楊幼蓓心如死灰。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0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罰三杯


    韓喚枝的心情不好,也沒辦法好起來,線到了岳無敵這就徹底斷開了,可是韓喚枝很清楚一件事,楊白衣和皇后之間必然還有什麼人隔著,這個人是誰?

    「她有個男人。」

    坐在韓喚枝對面的楊幼蓓看起來臉色更差,差的好像死過一次。

    其實她現在感覺自己和死了也沒有什麼區別,楊白衣死了,岳無敵死了,莫羅在昨夜韓喚枝帶著她上了黑色馬車之後不久就被拿下,如今吊在她旁邊,她或許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她身上還沒有受刑,而莫羅就沒有那麼好運氣。

    所以她有個男人這句話不是楊幼蓓說的,而是莫羅。

    楊幼蓓狠狠的瞪了莫羅一眼,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莫羅嘴裡還在往外淌血,他也看了楊幼蓓一眼,眼神裡的意思是你來扛一陣試試?

    平日裡用刑都是岳無敵的事,今天換成了耿珊,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這種過於血腥的事總是會被別人搶去,另外七個千辦都照顧她,哪怕是岳無敵也不願意她沾染這些血腥氣,可是今天說什麼她也不願意讓給別人,打莫羅的時候額頭上都冒了汗。

    她有怨氣,尤其是對楊幼蓓這個女人,但她還是沒有去打楊幼蓓。

    莫羅身上的傷很重但是打的很巧妙,避開了所有的要害,想死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他覺得如果廷尉府的人不願意讓他死的話,至少還可以打上十天半個月,想到此處便只有絕望,還能有什麼?

    「楊白衣前些年還回去北邊,但是沒到長安城。」

    莫羅此時哪裡還在乎楊幼蓓怎麼看他,能說些什麼就說些什麼,如果他不是怕死的話當初又怎麼會成了逃兵?原本是黑武薩克騎兵,在大寧北疆那一戰中他受了傷所以立刻就想盡辦法脫離了戰場,他只想活著,就如現在一樣。

    「那她去了哪兒?」

    「你問她。」

    莫羅看想楊幼蓓:「她知道的。」

    楊幼蓓確實知道,在沒有輪到她說話的時候她的下巴被摘掉了,然而她學過很多技能,她很瘦,脖子很軟,她在剛才沒人的時候盡力歪頭用下巴頂住了自己的肩膀居然硬生生掛了回去。

    但她裝的很像,看起來她依然不能說話,只是當莫羅說她知道的時候,楊幼蓓咧開嘴笑起來,嘴巴張開的那一瞬間一股血就瀑布一樣流下來黏糊糊的看著格外噁心,隨著血流下來的還有半截舌頭,她以為自己會死,可是她沒死。

    耿珊被這個樣子的楊幼蓓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韓喚枝。

    「給她個痛快吧。」

    韓喚枝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可這不合規矩,她就算是自己咬斷了舌頭可她還有手,只要她還活著廷尉府就有辦法讓她說不出來寫出來,所以耿珊看向韓喚枝的眼神更加迷茫,還有些幽怨。

    韓喚枝見耿珊沒動,起身,從旁邊的刑具桌子上拿了一把剔骨刀低著頭看了看,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指有輕微的顫抖,然後他抬手將剔骨刀甩出去,刀子劃過一道亮痕沒入楊幼蓓的心口,整把刀子全都紮了進去,楊幼蓓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後咧開嘴又開始笑,滿是得意。

    她覺得自己死的可真開心,可以不用受刑了,可以不用出賣已經死去的楊白衣,還確定了另外一件事。

    她的得意刺激到了韓喚枝,可他只是那樣站著。

    楊幼蓓的眼神是在嘲諷韓喚枝,我輸了,你終究也沒贏,韓大人啊......你對我動了情。

    「我只是不需要你了。」

    韓喚枝走到椅子那邊重新坐下來,一如既往的可以輕易看穿楊幼蓓的心思。

    「既然不是去長安城就只能是那個特殊的地方,這真的不是一件多難推測出來的事,世子李逍然是皇后的另一枚棋子,楊白衣若是皇后的家裡人那麼便是被派去誘惑李逍然的,她不肯說,說明她輸了,就好像你一樣輸了。」

    韓喚枝看到了楊幼蓓眼神渙散,但他依然面無表情:「你可以去死了,我只是瞧著你現在的樣子有些彆扭,其實如果你想死,我可以讓你死的體面些,何必如此血糊糊的。」

    楊幼蓓最後的時刻是在瘋狂的笑,笑出來的聲音太刺耳所以她更顯猙獰,如果此時她可以化作厲鬼的話一定會撲過去咬死韓喚枝,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把那顆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怎麼如此冷硬。

    可她不能,這世界上也沒有鬼。

    楊幼蓓的腦袋垂下來,嘴裡的血還在滴滴答答的落下去,地面上很快就是黏糊糊的一灘。

    韓喚枝是個愛乾淨的人,他容不得不乾淨。

    「架出去埋了吧。」

    韓喚枝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看起來依然毫無波瀾。

    他看向莫羅:「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楊白衣的?」

    「三年前。」

    莫羅可不是楊幼蓓,他沒那麼多驕傲。

    「是白家的人讓我過來的。」

    「白家嗎?」

    韓喚枝緩緩鬆了口氣,終究不是一無所獲。

    可是挖出來白家並沒有多大意義,白家入局很多人都看得清楚,陛下看得更清楚,所以哪怕沒有這個證據陛下也不會容得白家繼續逍遙下去,只是還沒到那個契機,陛下不動白家是因為他需要白家牽出來更粗的線,只要白家還在,皇后那邊就不可能和他們斷了聯繫。

    門外已經開始在準備囚車,一輛接著一輛,那些所謂的南越權臣都要被送到長安城去,而韓喚枝也要回長安了,廷尉府面臨擴建,他需要回去主持大局,平越道這邊的案子到此為止,能揪出來的人就這麼多,涉及不到更高層面所以韓喚枝覺得自己輸了。

    在他的心裡沒有平局的概念,沒贏就是輸。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本應早就該返回草原的狼厥族大埃斤遲遲沒有離開,對陛下說仰慕長安繁華中原文化,希望可以留下來多看一看多學一學,陛下自然不會趕她走,於是她就住在寧賓閣裡,偶爾會帶著人出去在長安城大街上走一走,每次都會不經意間路過刑部,刑部裡邊有個廷尉府。

    後來聽聞大寧皇帝陛下要將廷尉府從刑部分離出去,權限更大,韓喚枝升為正三品,於是她決定再一次推遲回草原的行程,像極了真的仰慕長安繁華。

    天亮了,還有一天就要過年。

    泰水巷裡的人已經成了過去,巷子口再也不會時不時有馬車停下來,那幾個守著巷子口的老人也終於可以不用再裝作昏昏欲睡,接下來這一睡就是大夢不醒。

    中午的時候韓喚枝看起來心情稍稍好了些,只是看起來,他請沈冷來做客,還帶著耿珊出去轉了轉菜市場,破天荒的討價還價買了菜和肉,一路走回去的時候還破天荒的給耿珊講了個笑話,耿珊覺得韓大人講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於是連敷衍的笑都沒有,韓喚枝覺得無趣起來,再走下去便一路無話。

    沈冷想到了韓喚枝請自己來就不是吃飯的,只是沒想到蹭飯的人會這麼多,平越道道府葉開泰,道丞白歸南,酉字營戰兵將軍葉景天,水師提督莊雍,韓喚枝,這群人身上的官服都是紫色的,這幾個人聚在一起就是一團紫火。

    唯獨沒有葉流雲。

    他當然不會來。

    莊雍忽然想起來那時候沈小松在留王府的時候訓練年輕人說過一句話,沈小松說你們這些人將來就是留王殿下的刀,是留王殿下的甲,也是留王殿下的馬,是足,是車,是火把,殿下需要你們聚起來,你們就是一團火,殿下需要你們散開,你們就是滿天星。

    這話到現在莊雍都沒忘,覺得說的很好。

    吃飯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葉景天尤其愉快,就連看起來稍顯尷尬的白歸南也有些愉快,因為平越道的事和他無關,白家的事和他有關無關要看以後,最起碼現在他輕鬆了,韓喚枝到了平越道之後他一直很低調,能不摻和什麼就不摻和什麼,並且一如他在京畿道做道丞的時候,所有出彩放光的事都是道府大人的,他就默默的做事默默的活成自己想要活成的樣子。

    沈冷忙前忙後的把飯菜準備好,靠在廚房門口擦了把汗的時候看到莊雍從客廳出來朝著他招手。

    「我?」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

    莊雍讓他過去,沈冷發現客廳裡居然給他留了空位,平越道道府,正二品,道丞從二品,戰兵將軍正三品水師提督正三品,廷尉府都廷尉如今也是正三品,這一桌子的紫袍大員,沈冷覺得跟他們吃飯會不自在,走到客廳門口看著那空位,然後搖頭:「我不坐。」

    莊雍心說這麼好的機會給你介紹這些人,你不坐?傻不傻!

    沈冷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想喝酒又不好意思,於是叫個軍職低還年輕憨厚的人過來,必然會挨著個的敬大人們,然後你們都喝了酒而我要喝吐,我才不干,諸位大人自己玩自己的,我是萬萬不會上當的。」

    韓喚枝笑起來,葉景天葉開泰也笑起來,大家都笑,每個人心裡想的都是一個意思......這個年輕人有意思,知道什麼場合該上來什麼場合不該上。

    莊雍也只能笑,心說是自己確實太著急,這個場合,沈冷再過幾年才能真正的坐下來。

    沈冷說是不過去,可還是過去給每個人都滿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舉起來:「我敬諸位大人。」

    他一飲而盡,然後發現這酒真的好。

    「這麼好喝?」

    沈冷詫異。

    葉開泰笑道:「自然好喝,這是在窖裡藏了二十年的老酒,當初從南越國皇宮酒窖裡翻出來的,大部分都送去了長安,施恩城裡可沒幾壇了,喝一口少一口。」

    沈冷肅然起來:「我剛才說話不分輕重,畢竟還是太年輕,這樣,為了表示歉意,我自罰三杯。」

    莊雍:「......」

    他臉上是一種自家傻兒子真丟人啊的表情,可沈冷還在乎這個?吧唧吧唧連幹了三杯:「我覺得我還可以更誠懇些,還用自罰嗎?」

    韓喚枝:「走走走,你趕緊走。」

    沈冷:「好嘞。」

    轉身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帶人走


    夜深人靜的蘇園格外冷清,哪怕巡邏的廷尉人來人往也是冷清,這是一種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心境,韓喚枝站在蘇園涼亭裡看著風吹樹動,這便是冷清。

    遠處千辦耿珊站在那看他,這也是冷清。

    韓喚枝不知道自己在這站了多久,忽然間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往回走吩咐了一句備車。

    這是後半夜,他還喝了酒。

    「大人要去哪兒?」

    「水師大營。」

    「城門已經關了啊。」

    「嗯?」

    韓喚枝楞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也沒權利讓城門打開,於是自嘲的笑了笑,他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可以暫時讓他分散一下注意力,緩解心情,可這卻暴露了他的心境。

    「大人,其實心裡在乎吧?」

    耿珊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離開,她看著韓喚枝的眼睛問,這句話問的聲音很小,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身份在問,屬下嗎?屬下不該問這個,可她問了。

    她知道自己不漂亮,眉毛粗了些,鼻子大了些,臉型也不好看,而且常年在廷尉府做事和漢子們在一起也越來越像個漢子,她喝酒的時候會把腿放在凳子上划拳,她發脾氣的時候會一刀一刀的劈砍木人,這都不是一個典型的女人應該做的事。

    所以,不自信。

    「當然在乎。」

    韓喚枝的回答讓耿珊心裡疼了一下,然後她也自嘲的笑了笑。

    「我在乎的是大寧江山,在乎的是陛下的在乎。」

    韓喚枝笑了笑,伸手在耿珊肩膀上拍了兩下:「你以為我在乎的,我從草原上回來之後就已經不在乎了。」

    耿珊的笑容更苦,這答案一點兒也不美好。

    大人並不在乎楊幼蓓,可大人除了陛下已經誰都不在乎。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蘇園裡的黑色馬車就緩緩駛了出來,趕車的人已經不再是岳無敵換做了另外一個千辦叫高久善,是八個千辦之中人緣最好的一個,他年紀最大已經快五十歲,比不得耿珊他們年富力強,可他經驗足,他有自己的擅長之處。

    十二個黑騎護在馬車前後,如今這施恩城裡還敢對韓喚枝動念的人已經不多,大部分都被關進囚車裡往長安城那邊送,而負責押送囚犯的不是水師的人也不是葉開泰葉景天的人,甚至不是廷尉府的人,是狼猿戰兵。

    韓喚枝故意的。

    離開蘇園之後馬車順著大街往前走到盡頭,轉個彎進入另外一條大街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這大街臨河,河兩岸景色不錯,垂柳依依,荷花燦燦,馬車在河邊停下來,一艘烏篷船已經等在這了。

    韓喚枝出蘇園要見兩個人,一個在這烏篷船裡,另外一個在水師中。

    韓喚枝上去之後烏篷船就離開了岸邊順著河道往前慢悠悠的劃,十二黑騎再加上一輛馬車就在街上慢慢跟著走,而在河道另一側的街上,混在人群之中的很多高手也在隨著烏篷船往前走。

    「韓大人這手段,老夫不得不佩服。」

    韓喚枝才見禮之後坐下來,對面那人的話就帶著些怨氣的鑽進他耳朵裡,在南疆這一帶,此人若是對誰有了怨氣那誰就真的要倒霉,因為他叫石元雄,他是狼猿戰兵大將軍,整個大寧帝國百萬大軍,只有五個人可稱大將軍,東邊裴亭山,西邊談九州,南邊石元雄,北邊鐵流黎,再加上坐鎮長安的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

    然而真要是說起來,澹台袁術遠不如其他四個人自在,另外四個人分在一方戍守邊疆,說一不二。

    「大將軍這話說的有意思。」

    韓喚枝給石元雄滿上茶:「這些手段只不過是廷尉府抓人用的,小打小鬧而已,大將軍的手段雷霆,一怒就讓千里震顫,那才是大手段。」

    石元雄拿茶杯的手停了一下,然後冷笑起來:「韓大人的話,怎麼聽都不是恭維我。」

    「可能,是因為我沒必要恭維大將軍?」

    韓喚枝說話,從來都不會給誰留面子,他就是為維護陛下面子的那個人,他不給誰面子,必然是因為這個人或多或少的讓陛下沒面子了,所以韓喚枝才不會怕石元雄,連澹台袁術他也沒必要去怕。

    石元雄尷尬起來,在南疆還真是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長話短說吧,韓大人不喜歡老夫,老夫也不喜歡你。」

    石元雄往前俯身,那便是泰山壓頂。

    「如何才能放過我兒?」

    「石破當將軍還要去海疆作戰,沒有陛下的旨意誰也不會動了他,大將軍來找我莫非是和石破當走散了?昨天天黑之前我就讓他回去了。」

    「明人何必說暗話?」

    石元雄緩緩的說道:「我為陛下戍守南疆,自覺有些功勞,所以難免有些驕傲,這是我的錯處,勞煩韓大人回長安之後對陛下說,石元雄永遠不會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永遠都是陛下守著南疆大門的一條狗。」

    「這話,大將軍自己去和陛下說吧。」

    「你什麼意思?」

    「我南下之前陛下交代。」

    韓喚枝坐直了身子肅然道:「若是你見到石元雄就跟他說,他前幾次請旨要到長安城看往朕,朕沒答應,是因為南疆還離不開他,如今平越道已建,葉開泰葉景天都是可以獨當一面之人,所以你告訴石元雄想朕了就來長安吧,正好三軍大比讓他也做個裁判,告訴他,朕也想他了。」

    說完之後韓喚枝緩了口氣:「陛下的原話。」

    石元雄臉色變幻不停,他不知道陛下這話裡到底有幾分意思。

    有幾點,必須注意。

    第一,葉開泰葉景天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第二,以前陛下不答應是因為南疆離不開他,現在是離得開了?

    第三,去給三軍大比做個裁判?

    石元雄的腦子裡不斷的揣摩著,想盡快弄清楚陛下這些話裡的真正含義,可不管怎麼想都不是好事,哪怕陛下說朕也想他了......想,未必是好好的想。

    「南疆軍務......」

    石元雄剛說完這四個字忽然間反應過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會被韓喚枝如實的告訴陛下,所以立刻改口:「南疆軍務再怎麼多怎麼急,陛下若是想讓我去長安,我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

    「那自然好,我也盼著大將軍有翅膀。」

    韓喚枝笑道:「我覺得石破當將軍會和水師配合的不錯,大將軍覺得呢?」

    「我也這麼覺得。」

    於是兩個老謀深算的人都笑起來,都滿意。

    石元雄放了一半的心,最起碼韓喚枝還不敢真的為所欲為把他兒子怎麼樣。

    「大將軍若是北上恰好可以帶隨從追上我廷尉府往長安城押送犯人的囚車隊伍,說起來還要感謝大將軍願意分派狼猿戰兵負責護衛,如今有大將軍親自看護押送,我也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石元雄心裡罵了一句,心說我堂堂狼猿大將軍淪落到給你韓喚枝這個狗崽子當鏢師的地步?

    「放心,我會和囚車隊伍一塊走。」

    石元雄沉默了一會兒後忍不住問:「韓大人這是還不打算離開施恩城?」

    「不打算。」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得留在這過年,我聽說有人不希望我的腦袋在我脖子把年過完,所以我得好好在施恩城裡守著我自己的腦袋,萬萬不能丟。」

    他往外吩咐了一聲停船,然後看向石元雄笑著說道:「大將軍就要進京面聖了,我在此恭賀大將軍。」

    石元雄抱拳回禮,嘴上帶著笑,心裡罵了韓喚枝八輩祖宗。

    他離開了平越道,葉開泰葉景天再加上一個韓喚枝,對了還有水師的那個莊雍,天知道他們會幹出些什麼來,可能等自己回到南疆的時候這裡就會大變樣,然而他沒奈何,只能按照陛下說的做。

    石元雄其實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去了長安城,便一去不能回。

    想到這他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自己剛才以為抓住了韓喚枝話裡的重點,現在看來竟是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瞬間他後背就驚出來不少冷汗。

    韓喚枝是帶著陛下口諭的,可他沒有主動去找自己。

    若自己不來呢?

    若他不來,韓喚枝自然不會把這些話告訴他,那麼他也就不會去長安城,於是陛下就會很生氣,石元雄一陣陣後怕一陣陣慶幸,自己若還是覺得丟人跌面子沒有來,那才是真的殺身之禍。

    韓喚枝看石元雄的臉色就知道他悟了,於是笑著抱拳離開。

    上了岸之後韓喚枝吩咐一聲馬車隨即朝著水師大營駐地那邊去了,烏篷船往另一側的河岸靠過去,那邊河岸街上至少百餘人停了下來。

    在一座石橋上,撐著傘的白小洛看著那烏篷船靠岸,眼神裡都是怒意。

    終究還是被他給猜中了,姑奶那重注壓在石元雄身上是真的錯。

    他決定回長安,若路上可以殺了石元雄最好,此時此刻韓喚枝已經不重要,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看向那輛已經漸行漸遠的黑色馬車,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韓喚枝你是真的很了不起。

    因為韓喚枝見了石元雄白小洛就沒辦法繼續留在施恩城,他必須也趕回長安城去,韓喚枝當然猜到了想殺他的人會看到他見石元雄。

    馬車裡的韓喚枝顯然開心了不少,讓那些人把矛頭對準石元雄吧,自己難得輕鬆。

    不久之後馬車到了水師,韓喚枝進門之後就看到那一隊隊正在操練的水師戰兵,人如虎馬如龍,這氣象磅礴讓韓喚枝更加開心起來,連帶著對莊雍的不喜歡都淡了幾分。

    可他不是來見莊雍的,而是來見沈冷。

    半個時辰之後韓喚枝離開了水師大營,來的時候帶著千辦高久善十二黑騎,走的時候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叫古樂......岳無敵死了,八千辦還剩七個,總得補齊。

    古樂離開大營的時候一步三回頭,他不舍,但他知道將軍的意思,只有他在長安城,才能看得清那風吹草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歡迎光臨

    韓喚枝的人頭終究是安安穩穩的過了年,因為白小洛在石元雄北上的那一刻就再也留不住,如果石元雄撐不住陛下的壓力把什麼都說出來,韓喚枝死不死還有什麼意義?

    皇帝想動皇后這是誰都知道的事,為什麼皇帝還不動?

    皇帝非但不動,還對皇后這些年來在暗中做的事不聞不問,說視而不見也好說縱容也罷,總之就是那麼一回事,歸根結底,只是因為皇帝覺得小打小鬧太沒有意思,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他那般的性子若發了狠,還在乎什麼廢掉皇后的罵名?

    大寧已經出現了腐肉,皇帝要做的可不僅僅是針對皇后,他要把大寧的腐肉剜掉,一刀一刀的下去太麻煩,於是他就給皇后時間給皇后機會,讓皇后把這些腐肉聚集在一起,一刀剜掉,疼當然會疼一些,可剜掉之後很快就會癒合。

    皇后覺得有得玩和皇帝覺得有得玩是兩碼事。

    正月十五之後水師正式南下,而滿足的過了年後漁民也開始出海打漁,和求立人的海戰一觸即發。

    此時此刻,在長安城裡,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比較早,雁塔書院的老院長出門的時候特意多加了件衣服可被夜風嗖了一下還是覺得刺骨,然後就不得不嘆口氣承認自己確實老了,那大街上愛美的年輕男人還故作瀟灑的穿著單衣,老院長看到之後就會嗤之以鼻,嘟囔了一句等你老了再看。

    老人啊,總是有些孩子般的脾氣。

    馬車裡點了火爐所以很溫暖,除了火爐之外還有蓋在膝蓋上的薄被,還有暖手,老院長出門已經到了全副武裝的年紀,難免覺得有些悲涼。

    說來也奇怪,老院長出門只帶一個車伕這是誰都知道的事,他那臭脾氣在朝中得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可能論百計,他得罪人也不是一年兩年,從為官到現在也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如一日的讓那些傢伙討厭他,他還好端端的活著,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為了選一個不跌份的地方老院長也算是絞盡腦汁,終於在東城尋到了一家不落俗套的酒樓,不管是規模還是飯菜都上得來檯面,畢竟今天要請的客人比較特殊。

    老院長是第一個到的,下了馬車之後車伕問他要等多久,老院長說你先找地方眯著吧可別凍死了,車伕哼了一聲說你這老胳膊老腿的上樓可別摔斷了,兩個人互相瞪了一眼,都覺得對方可真討厭啊。

    老院長討厭這個車伕有差不多二十年了,車伕亦然。

    車伕把馬車趕到了路邊不礙事的地方停下來,他才不管老院長是不是允許他進車廂裡邊去,這外面冷的伸不出手當然是在車裡睡一大覺才舒服,烤著火爐,蓋著被子,車廂裡還常備著幹果點心。

    老院長一個人拄著枴杖進了酒樓的門,小夥計連忙過來攙扶著他的胳膊,之前他已經來過一次算是探路,掌櫃的知道老院長的身份之後險些嚇尿了,確定老院長定的日子是今天早早的就在外邊掛了停業一天的牌子,從主廚到幫工在天亮之前就開始忙活起來,做生意的人都不傻,能勞動到老院長這般身份的人先來探路,而且今兒最早就到了,那麼後來的人身份得多尊貴?

    這家名為大棚酒樓的掌櫃使勁的大著膽子猜,莫非是哪位王爺回京了?

    陛下還有兄弟在,西北一個,西蜀道那邊一個,安陽郡一個,東北苦寒之地還有一個。

    老院長被小夥計攙扶著進了大廳,他抬起頭看了看那樓梯覺得有些懊惱,於是擺手:「不上去了,就把大廳收拾一下留一張桌子就好,反正今天也就只有我們一桌客人,廚房在一樓,你們上菜也方便些,順便說一下你們可能想像不到今兒來吃飯的那位有多挑剔,小心伺候著吧。」

    「好嘞。」

    掌櫃的扶著老院長另外一隻手到了大廳正中:「國公爺你先坐著,草民這就去準備。」

    小夥計們把四周的桌子都搬開,頓時變得寬敞起來。

    被人喊了一聲國公爺老院長才想起來,原來自己也是一等公,是不是有俸銀還沒發呢?

    他坐下之後不久第二輛馬車也到了,趕車的是個穿著翻毛短襖的漢子,看起來差不多四十歲左右,雖然是絡腮鬍但修建的很精緻,眼大如銅鈴,臉型方正,上邊穿短襖下邊穿大燈籠棉褲,腳上一雙黑色千層底的棉鞋。

    車伕下來之後往四周看了看,顧盼之間,尚有餘威。

    他把車廂門打開,這馬車實在太破太簡陋,車門吱呀一聲拉開的時候險些掉下來,從車裡下來兩個人,前邊的那個看起來得有六七十歲,鬚髮皆白,佝僂著背已經站不直,然而還有一種博學大儒的風度,哪怕他身上穿的也是短襖燈籠棉褲,都不是新衣服,卻洗的乾乾淨淨。

    最後一個下來的是個中年男人,瞧著也有四十歲左右,白面無鬚,往四周看的時候眼神總是很閃爍,好像在提防著什麼,那樣子突然跳出來的一隻貓都沒準把他嚇半死,車伕和老頭兩個人居然伸手去攙扶他,要知道那車伕只是看起來像四十幾歲,他已經六十二了。

    三個人走到酒樓門口,居中的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看,酒樓的匾額上四個字是大棚酒樓,不是大鵬鳥的鵬,是大棚,窩棚的窩,呸,棚。

    於是他鄙夷的哼了一聲,覺得這破名字真是配不上自己。

    然而進了大門之後一看到老院長已經坐在那等他們,他連忙小跑著過去一臉的謙卑:「老公爺你怎麼還先到了,讓你等我們實在是過意不去,罪過罪過。」

    「順便等你。」

    老院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都坐下吧,還得等一會兒,今天掏錢請客的正主還沒到。」

    車伕不坐,立於那中年男人身後,若一尊鐵雕。

    老頭坐了下來,不過是欠著屁股坐的,只有半邊屁股在椅子上。

    才坐下,外面有個披著大氅的男人邁步進來,手往左右揮了揮似乎是不適應這酒樓裡掌櫃的特意花了大價錢買來點上的檀香氣味,最後進來的這個人連個隨從都沒帶,進門之前也抬起頭看了那匾額,覺得這酒樓名字真有意思,大棚,挺好。

    老院長連忙站起來,而三個人撲通一聲就同時跪了下去,連頭都不敢抬。

    掌櫃的看了看那後進門的這個人,心裡還想著這位爺看著也沒什麼特殊的啊,然而那三位一跪下來他就慌了,使勁兒想了想要不自己也跪下?

    「大棚酒樓,是取廣安棚舍結交天下英豪的意思?大棚夠大,才能容得下四方來客,名字有些大氣。」

    他問了一句,掌櫃的小心翼翼回答:「我叫大棚。」

    後進門的當然是皇帝李承唐,他擺了擺手示意掌櫃的去忙,心說這是什麼破名字......

    他走到老院長身邊坐下來:「都起來吧,看著這一個個惶恐的樣子,朕都覺得你們演的好。」

    剛要進後廚的掌櫃聽到朕這個字,撲通一聲也跪下了,面朝廚房。

    皇帝笑起來:「開燥之前還要拜一拜的嗎?」

    掌櫃的連忙轉過來,一個勁兒的磕頭。

    「去忙,把門關上就好。」

    皇帝看了看老院長剛給自己倒上的茶,端起來聞了聞:「好香啊。」

    老院長道:「便是陛下也不能經常喝到的茶。」

    「哦?是什麼珍品?」

    「珍品就算了吧,只是因為太便宜。」

    這話讓掌櫃的聽了去,嚇得瑟瑟發抖。

    「越便宜的茶味道就越重些,所以陛下聞著才會香。」

    皇帝聽到這句話後居然沉思了一會兒:「越便宜就味道越重......那是不是越安穩心就越不踏實?」

    老院長心說這個比方可就比較牽強了,但你是皇帝你說的都對。

    剛剛站起來的那三個人同時楞了一下,連忙又跪了下去。

    「好歹你也是當過皇帝的,別膝蓋那麼軟。」

    皇帝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那人當然是也只能是南越國亡國皇帝楊玉。

    「上菜吧。」

    老院長喊了一聲,然後輕聲低估了一句:「什麼事也得吃完了再說。」

    皇帝似乎有些不滿意:「朕聽說要坐在一樓大廳裡和百姓們一起看戲一起叫好才成,那才叫與民同樂,朕把門都關起來了,似乎境界不夠。」

    楊玉肩膀顫抖了一下,陪著笑,卻不敢搭話。

    皇帝喝了一口茶,發現味道確實很重,但是喝著感覺還不錯,於是想著這應該也是與民同樂的一種,百姓喝什麼自己也喝什麼。

    「這樣好像確實氣氛不對。」

    皇帝看向老院長:「你就沒安排一些人假扮成普通百姓?若是安排了都叫進來吧,再擺上幾張桌子,適當的劃個拳什麼的,朕好不容易大晚上從宮裡出來一次,你就算是作假也做的像樣些。」

    老院長:「真沒有,陛下給批的銀子就夠吃飯的,群演得加錢。」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是朕自己的銀子,問過你要多少了,你說三兩銀子足夠,朕可是給了你五兩。」

    老院長:「唔......陛下慷慨。」

    皇帝從大氅下邊翻了好一會兒翻出來一個錢袋,從裡邊倒出來一小堆銅錢,數了幾個後回頭問掌櫃的:「有沒有什麼瓜子花生之類的,多少錢一碟?」

    掌櫃的心說陛下你就饒了我吧,我敢收你錢?

    不多時各色乾果就上來不少,皇帝算了算這些東西的價錢,然後默默的把銅錢都裝了回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折賬的好辦法,於是又回頭對那掌櫃的說道:「朕就不給你錢了,朕給你題個字?」

    掌櫃的跪在那砰砰砰磕頭,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於是皇帝覺得自己賺了,掌櫃的也覺得自己賺了。

    皇帝想了想,提筆寫下四個字。

    歡迎光臨。

    老院長噗的一聲噴了茶:「這麼不莊重的嗎?」

    皇帝一本正經道:「要實用。」

    放下筆,他再一次往四周看了看覺得空蕩蕩的確實不好,不熱鬧,沒人間氣,於是看著老院長說道:「既然你沒有安排人假扮成百姓,而朕還想與民同樂,那朕自己喊一些人進來?」

    老院長道:「一喊就來?」

    「一喊就來。」

    皇帝看向門口那邊:「都進來吧。」

    大門被人推開,一群人失魂落魄的進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看起來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臉色也差不多,他們魚貫而入,進來之後就一個一個跪在那,有幾個看著像是嚇尿了似的,衣服顏色已經有些不對勁。

    楊玉顫抖著回頭看,看到了自己的兵部尚書,禁軍將軍,侍衛統領......

    皇帝嗑了個瓜子,咔嚓一聲,那邊跪著的人全都哆嗦了一下。

    「擺桌子吧。」

    皇帝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道:「我們這邊桌子上有的也給他們都擺上,別差了,朕一會兒再給你題幾個字就是,寫多些也沒什麼。」

    然後他頗得意的壓低聲音對老院長說:「朕就寫歡迎下次光臨,多兩個字。」

    老院長:「咳咳......」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1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四章 詛咒

    堂堂大寧帝國的皇帝陛下為了省幾個瓜子花生錢居然不惜為人題字,此事若是傳揚出去也不知道會是什麼說法,不過就算是老院長親自去說,站在大街上搭個高台站在上面高聲說,也未必有幾個人信。

    不多時小夥計開始上菜,因為太小心太害怕所以走路一個個都走成貓步,生怕出現一點點閃失,這萬一要是摔了一盤菜或是濺在皇帝身上一滴油,或許皇帝不會在意他們能自己把自己嚇死。

    比小夥計們還害怕的自然是楊玉,他知道老院長不會無緣無故的請他吃飯,可沒想到居然會是大寧皇帝來了,他心裡就好像打鼓一樣,心跳聲震的他自己耳朵裡一陣嗡嗡響。

    皇帝嘗了一口菜眼神隨即亮起來:「有意思。」

    這菜的味道就和那茶的味道一樣很重,一開始覺得有些咸膩,可是細細品味居然口有餘香。

    「這廚子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原本就是村子裡有紅白事給老百姓做大席的人,這大棚酒樓其實也有一種接地氣的意思。」

    老院長看著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選的地方還算對路。

    「陛下吃的都太精緻,食材精緻做法精緻,連上菜的人也精緻,可是偏偏有些東西就得粗糙著做才好吃,若是讓御膳房那些御廚這麼做菜能把他們嚇死,可是這地方的廚子只會如此做,陛下讓他們精緻也精緻不起來。」

    老院長夾了一口菜:「因為做大席要為主家省錢所以菜品的口味都稍稍重了些,唯有重了些吃的主食就會多,原本一口饅頭兩口菜,現在一口菜兩口饅頭,看起來帶著些市儈帶著些小聰明,當然最主要的事菜要做的好吃,不然會被罵。」

    他一邊吃一邊說道:「村子裡的人出了份子錢往往是拖家帶口來吃,於是品頭論足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萬一口碑壞了,下次誰家裡再有事的話,便沒人再用這個廚子。」

    皇帝聽了這些話後若有所思:「似乎有些大道理在裡邊。」

    老院長:「老臣說的反正沒什麼大道理,只是說說這廚子的來歷。」

    皇帝白了他一眼回頭看向掌櫃的:「來幾個饅頭。」

    掌櫃的連忙親自去廚房端著幾個剛出鍋的大白饅頭出來,皇帝一口饅頭一口菜頓時覺得滋味足了起來,原來這菜就應該配饅頭才行。

    他一口氣將那麼大一個饅頭吃完滿足出了口氣,然後再喝一口那稍顯苦了些的便宜茶,滋味居然更好。

    「不錯不錯。」

    皇帝吩咐:「該賞。」

    老院長才不會去掏錢,他一共就申請了五兩銀子。

    門口進來一個侍衛將一個滿滿噹噹的錢袋放在桌子上,掌櫃的激動起來,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跪下來又磕頭。

    皇帝笑著讓他起身,然後看向楊玉:「你看,朕賞了他,他知道謝朕,這是什麼?」

    楊玉連忙回答:「是感念皇恩。」

    皇帝哦了一聲:「是感念皇恩,朕只是賞了他一些錢而已他便如此感恩戴德,可是有些人活著連命都是朕給的偏偏不知道感恩。」

    楊玉撲通一聲跪下來:「陛下,罪臣一直感念皇恩,萬萬沒有些許的放縱狂妄之心啊。」

    「你有沒有朕還不知道。」

    皇帝轉頭看向那位已經鬚髮皆白的老者,原南越國國師阮柯:「你有沒有朕就知道。」

    這位看起來穿著樸素甚至有些寒酸的老人慢慢的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卻沒有跪,而是站在那盡力讓自己本已稍顯佝僂的身子挺拔起來。

    「陛下說的是罪臣吧。」

    阮柯低著頭沒有看皇帝,而像是看著自己的腳尖。

    「陛下讓我的這些門生後輩出現在這的時候我就知道命不久矣,沒錯,這些人在平越道做的事都是我安排的,前幾年的時候我很艱難的找到一個機會,託人送了幾封親筆信回去,現在跪在這的這些人有好幾個都接到了我的信,這個人是我的門生,這個人也是,這個人還是......他們得了我的信,於是開始去籌謀一些事。」

    阮柯指了指其中幾個人,然後又回到了那一副眉目低垂的樣子。

    「我已經很老了,不怕死,所以陛下帶他們來這我一點兒都沒覺得有什麼可怕的,死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死且不懼,還有何懼?我只是很遺憾,這些人加起來居然也不如陛下你派去的一個韓喚枝,大寧之強可見一斑。」

    皇帝聽到這些話忍不住笑起來:「阮老先生就是會說話,到了這會兒還還能順帶著說句讓朕開心的。」

    阮柯也笑:「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居然想挑戰陛下。」

    皇帝道:「所以朕一直覺得你很委屈。」

    阮柯不笑了,眼神裡逐漸出現了一絲悲涼。

    老院長嘆道:「阮先生大才,若不是生在南越而是生在大寧,料來你這一腔熱血滿腹經綸會更讓人敬佩也會更有所成,我之前還想過,若我和你換個位置身份會不會如你這樣膽大包天,想了想,怕是不如你。」

    阮柯搖頭:「國公可別這麼說,我只是想盡臣子最後一分力。」

    老院長忍不住問:「就算沒人幹擾你所有的佈置準備最後都得以成型,最終,你認為你恢復南越國的把握有幾分?」

    「半分都沒有。」

    阮柯的回答很乾脆,也很無奈。

    「我很清楚在做什麼,做的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就是忍不住想去做,我阮家世世代代都是南越的臣,世代領奉國恩,臨死之前總想著做些什麼,若是就這般老死在八部巷裡,我沒辦法去面對阮家列祖列宗。」

    皇帝問:「連累了你的這些徒子徒孫不覺得可惜?你老邁將死,他們卻還有不少年好日子去享受,朕從來都不是一個趕盡殺絕的人,若是安安分分老老實實,他們最不濟也過的比尋常人家好些。」

    阮柯嘆道:「誰,還沒有個信仰。」

    皇帝一怔,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好,你是個好臣子。」

    阮柯垂首:「能得到陛下的認可,我死也無憾了。」

    老院長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大寧之內,與你聯絡的人是誰,若沒有人幫著你的信說什麼也送不出八部巷。」

    阮柯搖頭,一字不言。

    皇帝道:「你問他,他自然不會說,他得好好的保護那些和他勾結的人,若這些都死了朕的大寧豈不是就要江山永固?阮柯啊,你死都不願意看到大寧一直強盛下去,所以雖然你會覺得為那些人守口如瓶而死不值得,可是你更願意看到大寧出現一些問題,甚至動搖根基。」

    阮柯點頭:「陛下看的透徹,為他們死真的不值得,若為大寧崩塌而死,我樂意之極。」

    「大寧崩塌,百姓遭殃,死傷無數,沃野萬里變焦土,你就覺得你成功了?」

    「陛下說的這些,南越幾年前都經歷過,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南越經歷的,只是你想出來的。」

    皇帝招手:「給阮柯看看平越道今年的收成。」

    一個文官捧著一本賬冊快步跑過來,打開之後將今年平越道那邊上報來的各種收成都念了一遍,一個字都不敢有遺漏,阮柯皺著眉聽著,越聽臉色越白。

    「聽到了嗎?」

    皇帝道:「南越國滅,可是原來南越的那些百姓如今已是我大寧的百姓,他們的收成比你們那時候增長了一倍還多,朕還下旨免去平越道三年錢糧賦稅,百姓們的日子過的會更好,家家有餘糧餘錢,沒幾年呢,他們已經適應了自己是大寧子民的身份。」

    阮柯臉色白的嚇人,片刻後苦笑一聲:「所以,我確實勝不了。」

    「你當然勝不了。」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朕治下的百姓,無人願反,就算你們從南越國滅之前的十二年開始從國庫糧倉裡大量的往外運送各種東西出去,準備著與大寧這長久一戰,可你們卻忽略了一件事,你們準備的再多,到時候你們就算給百姓們發錢發兵器,他們也不會跟著你們去造反。」

    皇帝看了楊玉一眼:「你是不是應該問問,為什麼從你做南越皇帝開始你這最信任的國師就開始從國庫往外偷東西?」

    楊玉的臉色更白,他機械的轉頭看向阮柯:「國師,這是為何?」

    「因為陛下你無能。」

    阮柯的回答太直接,好像一個耳光抽打在楊玉臉上。

    阮柯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可顧忌,於是一口氣說出憋在自己心裡太久的話:「陛下你好高騖遠剛愎自用,就諸國聯盟之事陛下登極之初便開始提起,老臣勸過無數次陛下只是不肯聽,所以老臣之後為國滅做打算也是無奈之舉,挪走的東西用於復國總比被陛下揮霍了要好。」

    楊玉顫抖著罵了一句:「你無禮!」

    阮柯將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後跪下來給楊玉磕了三個頭:「陛下啊,老臣願陛下在八部巷裡安度餘生,老臣就不能多陪陛下了,臣死之後陛下要保重,每日該抄寫的道經不要少了,陛下總是喝多酒以後沒有老臣攔著切不可胡言亂語,大寧的皇帝陛下有容人之量但大寧的朝臣們不願你多活著,所以你以後要更加謹小慎微,臣死之後,諸事多與呼蘭盛夏商議,他的智慧其實猶在老臣之上。」

    呼蘭盛夏沒有看他,也沒有看楊玉,更沒有看大寧皇帝,只是站在那,眼圈發紅。

    皇帝問阮柯:「你怎麼知道朕只讓你一個死?」

    阮柯抬起頭看著皇帝認真的說道:「陛下殺他做什麼?他只是個廢物啊。」

    皇帝看著阮柯,覺得這話很絕。

    阮柯道:「陛下留著一個廢物,還能彰顯陛下的仁義,比他死了好。」

    皇帝嗯了一聲:「那你上路吧,朕還要接著吃飯。」

    阮柯轉過來朝著大寧皇帝磕頭:「願陛下多災多難,願大寧分崩離析。」

    皇帝臉色平靜如常:「去吧,你以為這樣說朕就會讓你死的難堪些?你死了再送朕一個不容人的罵名,朕的大寧會不會分崩離析你自己清楚,朕會不會多災多難,你更清楚。」

    阮柯又是一聲長嘆:「大寧啊......真的好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2 08:52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狠角色


    沈冷沒有去送別韓喚枝,因為他不敢去和古樂多說幾句話,這是沈冷第一次主動去改變別人的命運軌跡,他總覺得有些負罪感。

    古樂去了廷尉府和他當初收下杜威名從本質上不一樣,以古樂的能力就算是留在水師出頭也不會很艱難,反而是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會讓他舉步維艱,可是古樂離開的時候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沈冷點了點頭說我必不讓將軍失望。

    這就好像一個懂事的孩子為了家而遠行,並不是他願意,只是因為他懂事。

    沈冷現在還記得古樂當初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問古樂為什麼選擇跟著自己,那時候古樂還是莊雍麾下督軍隊的隊副,也不能說前途暗淡,古樂給他的回答是為了希望,而如今古樂去了長安城依然是這個答案,為了希望。

    古樂離開之後沈冷親兵隊正的職位就空了下來,於是陳冉就自告奮勇的請沈冷安排自己留在他身邊,陳冉的進步很大,雖然比不得古樂的心思縝密,可做一個親兵隊正顯然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水師大軍南下,浩浩蕩蕩直奔海疆。

    沈冷站在船頭看著遠處淡薄縹緲的水霧怔怔出神,茶爺走到他身邊給他披了一件衣服,沈冷溫暖的笑了笑:「姐,這麼熱,表達關心還不如抱抱我。」

    茶爺也溫暖的笑了笑:「你信不信我把你扔進水裡餵魚?」

    沈冷想了想雖然平越道的魚和安陽郡的魚應該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可是自己在安陽郡大魚小魚連殺帶吃的禍害了那麼多,如果魚也能傳遞消息的話可能在這邊他已經被通緝了。

    茶爺把衣服取下來:「我只是閒來無事練練手給你做件衣服,比比是不是合適。」

    沈冷把衣服從茶爺手裡接過來:「我直接穿給你看多好。」

    他船上之後一臉驚恐:「我是不是出問題了?」

    「怎麼了?」

    「為什麼我的左邊胳膊比右邊的短了這麼多!」

    嘣的一聲,茶爺踮著腳在沈冷腦殼上敲了一下:「不就是袖子不一樣長嗎,我修修還不行?」

    沈冷轉了一圈:「沒關係,這將引領新的潮流,你看這左邊半衫比右邊半衫長的也不多大概有半尺?衣袖就不用說了,差距也就是一寸,我茶爺就是聰明學什麼會什麼。」

    茶爺長長的嘆了口氣:「我是不是可笨了。」

    沈冷把衣服穿上就不脫了,整理了一下後用肩膀撞了撞茶爺的肩膀:「沒事,回頭我給你多買點核桃吃吃。」

    茶爺臉一紅:「討厭。」

    沈冷想了想沒明白為什麼討厭,而且茶爺這樣的好漢羞羞的說討厭真是讓他有些不適應。

    「都是新婚的時候才會在床上放一些棗和花生,還有桂圓蓮子什麼的。」

    「爺,我說的是核桃。」

    茶爺一愣:「咳咳......你說,我能不能在這船上種出來一棵樹?」

    沈冷一伸手將茶爺肩膀攬住:「撞樹我已經撞的沒什麼感覺了,別說撞樹,便是一頭撞在南牆上我也不會有什麼感覺,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我最想的,是一頭撞進你懷裡。」

    茶爺覺得這情話可真土啊,土甜土甜的。

    「到了海疆之後你就和先生留在牙城,暫定的水師大營就修建在牙城外,距離城內也就是十幾里而已我隨時都可以去看你,你不知道海邊有多難受,海風能把你這水嫩嫩的皮膚吹的褶皺起來,太陽能把你這白皙皙的小臉曬的黑油黑油的,你這麼好看,我捨不得。」

    「你是怕我有危險吧。」

    「嘿嘿......」

    「冷子,上次陳冉說你在海邊站了很久很久,他說問你為什麼,你說替你爹娘也多看一眼大海......我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誰,我也想替他們多看一眼。」

    沈冷心裡一疼,摟著茶爺肩膀的手便加了一分力。

    茶爺笑起來:「我不難受,我只是很好奇,和你一樣的好奇,是為什麼會把我丟了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去長安的那次,跟著沈先生進宮見到了珍貴妃,那個丟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從她的眼神裡就能看出來她這麼多年來過的有多艱難,她問自己多大了,然後她算了算時間,於是看起來心情就更加不好,只是看茶爺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或是她想到了那個孩子。

    而那個孩子,極有可能就是此時站在她身邊的沈冷。

    「沒什麼。」

    沈冷看著遠方:「等真的找到親生爹娘,把他們也丟一次就扯平了,然後咱們主動去撿回來不就得了。」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你還是把衣服脫了給我吧,我去改改。」

    沈冷道:「默默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沈茶顏要求沈冷把衣服脫了,沈冷嚴詞拒絕。」

    茶爺:「要不要我讓你記得更刻骨銘心一些?」

    沈冷把衣服抱緊:「我覺得挺好了。」

    茶爺嘆氣:「你這樣會讓我對自己的容忍越來越高。」

    她把沈冷那條比較長的衣袖挽起來:「昨天你讓我幫你整理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了,那幾份地圖我看著太算亂就重新畫了一份,把幾份拼接在一份上,還把適合安營以及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方標註了一下,拿給沈先生看過,他稍稍改了些。」

    那地圖沈冷看過,畫的極精緻,而且所有標註出來的位置都很精準,便是他自己去準備也不可能做的更好。

    「還有就是你軍中所有人的名單我也重新整理了一份,之前都是散的,你把隊伍編排過之後還沒有規整,我按照三個標營各團的順序整理,應該看著清晰些。」

    沈冷笑起來:「你在這樣讓我對自己的容忍會越來越高。」

    茶爺笑著回頭:「我去做飯。」

    沈冷:「放著我來......」

    茶爺:「可我這會兒也沒什麼事做,你讓我幫你做的那些事太簡單,沒用多久就做完,你手下人都看著我又不好意思在這船上練劍。」

    沈冷:「不如去刺繡?」

    茶爺:「繡個門前大橋下?」

    沈冷:「......」

    兩個人正閒聊,前面的船上傳來角聲,沈冷舉起千里眼往前看了看,最前面那艘船桅杆瞭望台上的士兵正在揮舞紅綠兩色的旗子,應該是已經到牙城了。

    平越道牙城是距離海邊最近的一座城,出城距離海邊最近的地方不過二里,可是那地方水淺不適合水師安營所以要去的地方更遠些,距離牙城十幾里,是個海灣,當初南越國在牙城也駐有重兵防衛求立人侵擾海疆,在海灣那邊本來就有南越人的船港,不過稍顯老舊了些,而且規模有限。

    「快到了。」

    沈冷放下千里眼:「你和先生去牙城,我之前安排人已經進城去尋了個院子,一會兒我讓人給你們帶路,先生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好,你好好看著他。」

    茶爺點了點頭:「不用惦記我和先生,若戰爭開始你時不時還過來看我,會被你手下人看不起。」

    沈冷:「他們也敢?」

    茶爺:「明著不說,心裡會想。」

    沈冷:「唔......那我就偷偷回去看你。」

    茶爺:「此戰不勝,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雖然你如今已是正五品可帶家眷,可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的牽絆,全心全意去打好這一戰吧,等你打贏了的時候,沒準我就能繡一手漂亮的鴛鴦圖出來。」

    沈冷指了指自己左邊心口:「繡這裡。」

    茶爺往四周看了看沒人注意這邊,墊著腳在沈冷腮邊親了一口:「爺賞你的。」

    沈冷嘿嘿傻笑起來。

    回到船艙裡,沈冷發現自己該用到的東西茶爺都已經準備好而且整理的井井有條,分類清晰,位置準確,以至於坐在那看著這些發呆的竇懷楠覺得自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船隊很快就到了牙城十幾里外的海灣,這地方天高雲低真的令人心曠神怡,站在甲板上往遠處看便是一片一片的船帆,正是捕魚期,漁民們這半年的收成好不好就在此時,誰也不敢偷懶不敢放鬆,哪怕明知道出海就可能遇到求立人的快船,但為了生活就只能出去。

    牙城當地的官員早就開始帶著招募來的民夫工匠將船港修繕整理過,看到大寧的水師過來這些人全都站在棧橋上等著,一個個說不出的忐忑。

    幾個剛剛出海打漁回來的漁民駕船從附近經過,這幾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被海風和太陽將皮膚塗抹的黝黑,他們好奇的看著水師戰船進入船港,然後駕著漁船慢慢離開。

    沈冷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回頭對陳冉說了一聲:「去把那艘船上的人都帶來。」

    陳冉楞了一下:「那不過是普通漁民,帶他們做什麼,是因為他們丑嗎?」

    沈冷:「我應該讓你去廷尉府把古樂留下。」

    陳冉:「......」

    不多時,萬鈞兩側掛著的蜈蚣快船放下去,陳冉帶著兩個十人隊乘兩艘蜈蚣快船追了過去,那漁船自然跑不過蜈蚣,沒多久就被兜了回來。

    陳冉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將軍,你怎麼知道那幾個傢伙不是咱們的漁民。」

    沈冷笑道:「剛才你說什麼來著?哦......只是因為他們丑。」

    陳冉:「......」

    沈冷交代了一聲把人先押回去就下船去和本地官員寒暄,而此時在更遠些的地方圍觀著水師那些雄偉戰船的漁民之中有個又高又黑的壯碩漢子,也不懼怕這毒烈的太陽光著膀子站在那,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年紀正是年富力強,一雙眼睛裡透著光。

    看了一會兒後這漢子回頭吩咐了一聲:「走吧,回去了,已經折了幾個斥候,看來寧人水師這次來的先鋒將軍有點意思。」

    站在他身邊的幾個漁民隨即同時轉身,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的右臂上都有一樣的紋身。

    壯碩漢子蹲下來在沙灘上寫下阮青鋒到此一遊,笑著看了看自己的字覺得寫的真不錯,海浪打上來,很快就把字跡抹去。

    棧橋那邊,沈冷問一個接待他的當地官員:「對求立人那邊有多少瞭解?」

    那官員回答:「瞭解不多,現在只知道求立人的水師大將軍叫阮青鋒,是個年輕人,三十歲左右,深得求立王信任,是個狠角色啊。」

    沈冷看他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飄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那人尷尬的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的問:「將軍身上這件衣服,是今年長安城那邊流行的新款嗎?」

    沈冷:「......」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5 11:07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威脅


    大寧這一年備受矚目的大事排在第一的便是水師南下,所以京城八部巷裡死了一個老頭兒根本就沒有掀起來什麼風浪,給這老頭陪葬的還有從平越道押過來的上百人,讓人覺得奇怪的也就是菜市口看熱鬧的百姓炸了一樣,不明白這是出了什麼大案子牽連如此之廣,而文武百官卻平靜的好像又聾又啞,除了御史台那位不怕死的都御史在朝堂上又把陛下一頓狠批痛罵皇帝是無德暴君之外,誰也沒有提隻言片語。

    所以這就顯得更有意思,但不是最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自從這些人的腦袋被砍了之後,兵部戶部等等衙門各方面的事情運作的更為順暢,對水師南下那邊的後勤補給支援諸事沒用皇帝陛下催過,行雲流水一般。

    歸根結底,誰不怕死?

    皇帝殺這些人連一怒都算不上,因為他們加起來也沒有讓皇帝一怒的資格,那位叫阮柯的老人臨死之前唯一的奢求也不過是讓皇帝憤怒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一切努力連大寧皇帝的心情都沒有影響,這是何其失敗?

    自己又是何其的卑微。

    皇帝終究還是那麼平靜,哪怕他的詛咒足夠惡毒。

    不管平越道那邊查的案子最終結尾是不是有些不盡如人意,好處就是官員們都變得更為務實起來,對於南下求戰的水師來說這終究是一件好事。

    皇帝得到消息說沈冷的先鋒軍已經在大海上巡航了,十幾艘威武雄壯的大寧水師戰船在海上護佑漁民出海的場面皇帝閉上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於是心情得意起來,大寧的皇帝都沒有做到過的事他做到了,如何能不得意?

    其實,皇帝也沒有見過大海。

    然而這不妨礙皇帝因為自己的大海船上飄揚著大寧烈紅色戰旗而自豪,雖然和求立人還沒有接觸,可誰敢說求立人在捕魚期這麼安分不是因為大寧水師那橫行無忌?

    李承唐心口裡有些發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發熱的感覺了。

    當初他帶兵往北征戰殺入黑武國境內的時候這般胸口發熱過,因為他創造了大寧一個史無前例,如今他的水師在南海上橫著走豎著走想怎麼走怎麼走又創造了一個大寧的史無前例,如何能不胸口發熱?

    大寧水師出海尋一戰,猖狂了那麼多年的求立人卻不應戰不敢戰,這就是大寧的霸者氣!

    皇帝胸口熱的有些眼睛微微發紅,他有諸多好臣下諸多好子民,可他無知己。

    這麼多年來,他一個人苦苦撐著熬著,終於撐過了那一段最艱難的時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有多苦有多累,他變得不再像是自己,可他從那時起就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帝王。

    想到這些的時候皇帝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老了,居然會因為這些感慨而鼻子發酸,他想著這是不是就是那種自己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撫養成人,如今孩子終於出息了自己也算是心有安處,可是孩子這個詞兒一出現在腦子裡,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少年。

    莊雍說起那個小傢伙很多次,想想看,那小傢伙的行事風格和自己年輕時候是真的很像啊。

    於是不管是不是那孩子,皇帝心裡都會有一種驕傲感。

    就在這時候內侍從外面快步進來手裡捧著一個紅木盒子,按照花紋和顏色的不同皇帝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通聞盒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北邊。

    內侍監主理太監佘新樓邁著小碎步進來,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通聞盒就好像捧著這世上最脆弱也最嬌貴的寶貝唯恐摔了,他這只是一種態度,一種讓皇帝滿意的態度。

    皇帝伸手把通聞盒取出來打開,從裡邊取出來一封信,才看了沒幾眼嘴角就微微上揚,於是佘新樓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每次有通聞盒到的時候佘新樓都提心吊膽,因為他雖然不知道通聞盒裡會是什麼內容,卻想著大抵壞消息比好消息要多的多。

    然而今天送來的是好消息,好的讓皇帝覺得自家又有一個孩子長大成材了。

    北疆送來消息,不久之前黑武人準備多日南下侵襲,因為之前孟長安一把火燒死了近兩千黑武邊軍,還拐走了一個村子的狼厥人,黑武國汗帝大怒,下令報復,黑武邊軍籌謀準備了數月對大寧北疆邊城安城發起突襲,動用超過五萬人,而安城只有守軍一千餘人。

    安城守將,是正五品勇毅將軍孟長安。

    通聞盒送來的消息很振奮人心,孟長安帶一千餘邊軍死守安城,擊退黑武人十幾次進攻,殺敵上千,就在黑武人斷定這區區千餘人的大寧邊軍不敢出戰的時候,當夜孟長安帶三百精騎開南門繞出去直接殺進黑武人的中軍大營,雖然沒有擊殺黑武人主將,卻將帥旗砍翻,一把火燒了黑武人連營的馬廄和草料,三百人活著回來二百二十人,可是卻重創了黑武人的士氣。

    這一戰打的酣暢淋漓,黑武五萬人猛攻之下孟長安就是這麼不按照常理出牌只帶三百人殺出,還一箭射在黑武主將的肩膀上,只偏差分毫便能一箭要了那傢伙的命,以至於此亂之後黑武人的大營不得已向北退回去幾十里,這是什麼?

    這是國威!

    皇帝心口裡還沒有熄滅的那股火熱燃燒的更熾烈起來,這就是朕的大寧!

    黑武人又一次鎩羽而歸,這當然是皇帝樂於見到的事,可皇帝更願意看到的是將來有一天他親自帶著大寧的雄師踏入黑武,將這個時時處處都與大寧爭高低的對手徹底打怕,打服。

    皇帝沒有知己,甚至連雁塔書院的老院長都算不上知己,但皇帝不缺對手,最大的對手當然是那位自稱天汗帝的黑武國皇帝朗獅,皇帝對黑武人惦記多少年,朗獅就對大寧惦記了多少年,令人覺得格外巧合的是大寧皇帝和黑武汗帝是在同一年登極得皇位。

    只不過過程相差甚遠,朗獅是早就定下的汗帝繼承者,從十八歲開始以攝政皇子的身份協助老汗帝處理政務,不巧的只是老汗帝很長壽,攝政皇子做了十六年他才坐上了黑武國的墨玉皇帝寶座。

    而大寧的皇帝陛下卻要曲折的多。

    「擬旨。」

    皇帝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心中那麼興奮,表情依然平靜的說道:「著吏部調派官員去北疆,帶酒十車,錦緞千匹,銀兩萬兩赴安城犒賞孟長安所部邊軍,提孟長安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勳八轉上輕車都尉,再順便告訴鐵流黎一聲,朕很欣慰。」

    朕很欣慰,便只這四個字就能讓鐵流黎樂開花。

    看看東疆的裴亭山南疆的石元雄,皇帝已經容忍到了底線,唯獨對鐵流黎甚感欣慰這就是陛下的態度啊。

    佘新樓連忙去安排,弓著身子退出御書房。

    皇帝看著窗外那寒冬之下已經落盡了葉子的樹木也不覺得有多蕭瑟,大寧終究是一日比一日強,不管是誰想把大寧的根基撬動都絕無可能,年輕人一代一代的起來,那些老傢伙再怎麼不願意退場也終究要有退場的時候。

    「你這次算是輸了。」

    皇帝嘴角再一次微微上揚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是說給沈冷聽的,沈冷和孟長安這兩個小傢伙的賭上次不分勝負,這次孟長安肯定是領先一步,然而誰又能確定那個叫沈冷的傢伙在南邊海疆就會碌碌無為?

    一南一北,比吧,這是皇帝喜歡看到的場面。

    與此同時,正在大海上帶艦隊巡航的沈冷舉著千里眼往遠處看,忽然發現了一艘掛著求立國旗的快船迅速靠近,奇怪的是只此一艘,這就顯得詭異起來,難不成求立人以為一艘尋常的快船能打得過大寧這邊十幾艘戰艦?

    可是沒想到那求立人的快船上搖起了白旗,沈冷下令船隊嚴陣以待等那求立船靠近,站在船頭的一個求立人雙手舉高表示自己沒帶兵器,用大寧的話喊了一聲我是來送信的。

    沈冷示意放下小船去把那人接過來,不多時求立人登上了沈冷的萬鈞。

    這個傢伙看起來不過是個八品小武官,然而卻有一種令人厭惡的刻意裝出來的驕傲,他高昂著下巴抬著眼睛看沈冷,好像以上國高官的身份俯瞰小國之民。

    「我奉大將軍阮青鋒之令來給你送一封信。」

    那人從懷裡取出來一封信單手遞給沈冷,陳冉眯著眼睛說道:「你另一隻手要是沒用,我不介意幫你砍了。」

    求立小武官楞了一下,不情不願的雙手把信遞過來,陳冉過去把信接了交給沈冷,那求立小武官笑著說道:「我家大將軍期待著你的回信,若是你不敢應戰的話那就乖乖的回到陸地上去吧,你們寧人不是說自己陸地無敵嗎?躲在陸地上繼續自吹自擂做白日強國夢,可別輕易下海,大海是我們求立的。」

    沈冷把信拆開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話。

    一日不放我手下斥候我便一日屠戮寧人一村。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5 11:08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送死


    「你叫什麼名字?」

    沈冷問。

    那求立小武官昂著下巴說道:「我叫翟亨,是水師大將軍阮青鋒帳下勇士,我告訴你我並不怕你,我既然敢來送信就已經做好了被你們殺害的準備,而我死了,你們將會十倍百倍的付出代價,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盡快把我們的人交出來,不然的話,從明天起,你們的海疆上那些漁村就都小心些。」

    沈冷理都沒理他,看了陳冉一眼:「送走吧。」

    陳冉點了點頭朝著翟亨罵了一句:「滾。」

    翟亨嘴角一勾:「其實我早就料到了你們不敢動我,大海之上求立為王,你們這看起來還算有些規模的戰船其實在我們眼裡不過是豆腐渣一樣的東西,隨隨便便就能都給你們打沉海底,算你識相。」

    剛要走就看到沈冷從懷裡取出來一個刀鞘遞給陳冉,陳冉拿著那刀鞘嘴角就勾起來,翟亨心說這寧人的將軍是不是被自己給氣傻了,難不成還要送自己一件見面禮的嗎?

    「拿個刀鞘嚇唬誰?」

    「這個刀鞘從來都不是嚇唬人的。」

    陳冉一擺手,兩個親兵上去將翟亨按住,陳冉握著小獵刀的刀鞘在他臉上劃了一下,一下子剮下來一層肉皮,翟亨疼的嗷一聲叫出來,被按住的雙臂開始瘋狂-抽擺。

    陳冉把刀鞘上的血跡在翟亨身上擦了擦:「如果阮青鋒真的要來,告訴他,有本事在海面上一決高下,去屠戮平民百姓自己不覺得丟人?如果你們求立人真的這般自信說什麼海上為王,難道他會讓你來威脅人?自己想想吧,彈丸之地的蛙,什麼時候正大光明的打敗我們再跑來叫囂,以殺尋常百姓為手段還沾沾自喜驕傲得意,真的讓我瞧不起。」

    他一腳將翟亨踹翻出去,把小獵刀刀鞘遞給沈冷:「似乎對手並沒有我們預想的那麼強大。」

    沈冷把刀鞘收起來看了一眼那狼狽逃下船的求立使者:「有件事你沒有去想,在咱們這水師附近到底有多少求立人的眼睛看著,我隨隨便便抓了幾個人可他們隨隨便便就看到了,求立人早就知道了咱們水師要南下,牙城這個舊船港裡這麼多人聚集著求立人又不是傻子,不派人盯著才怪,怪就怪在,他們靠的這麼近。」

    陳冉忽然反應過來:「將軍的意思是,這牙城裡有求立人的內鬼?」

    「我們不瞭解對手。」

    沈冷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可是從現在來看,阮青鋒是個膽子很大的人,若有可能他會親自到這船港外面看著,看清楚咱們水師到底有多少船有多少人馬,陳冉你現在派人去見提督大人,告訴他咱們的主力船隊暫時不要都過來。」

    「另外,你剛才說的沒錯,這牙城的地方官員居然連個戒心都沒有任由求立人看著,不是他們傻就是他們壞,這件事得去查。」

    陳冉道:「廷尉府的千辦耿珊和高久善跟著咱們先鋒軍,要不然請那兩位去查?」

    「好。」

    沈冷點了點頭:「派人去吧。」

    陳冉應了一聲,然後又忍不住問:「你說,那個阮青鋒真的敢對咱們海疆百姓行兇嗎?」

    「求立人一直都在這麼幹,你覺得這是很沒品的一件事,可在他們看來這能對我們起到很大的震懾作用,兩邊的想法根本不一樣,所以他沒什麼幹不出來的。」

    陳冉道:「那豈不是要分兵巡視?這平越道的海疆從東到西差不多有一千多里,咱們根本就巡視不過來,求立人今天到這燒殺一陣明天又到了那邊,怕是咱們疲於奔命也沒什麼意義。」

    沈冷笑道:「你的腦子這麼好使,為什麼平日裡不多用用。」

    陳冉咧開嘴笑起來:「這不是平時用不著嗎,我現在是親兵隊正了,我可不想輸給古樂。」

    他說完之後轉身去安排人,牙城當地官員肯定要查,這些事交給廷尉府的人總會有個結果。

    沈冷站在船頭看著那艘求立人的快船迅速離去,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他知道求立人是做的出來的,什麼都做的出來,那些人沒有底線,可平越道的海岸線這麼長就算水師全都分派出去也看護不過來,這個阮青鋒是個人物,只是送來一封信而已就讓大寧水師有些不知所措。

    沈冷看到行軍主簿竇懷楠過來隨手把那封信遞給他看了看,竇懷楠看完之後臉色微微一變:「無解。」

    「是啊,無解。」

    沈冷為了不打擊陳冉的自信之前並沒有說清楚,阮青鋒這一招真的很毒,他送來一封信,如果大寧水師不分兵巡視各地,那麼求立人就會選擇薄弱的地方登陸劫掠一陣就走,而若是大寧水師分兵的話,阮青鋒就或許會集中求立水師的全部力量對大寧水師分派出去的船隊攻擊,分派出去的隊伍必然不可抵擋。

    分兵,他就襲擊水師,不分兵,他就劫掠沿岸。

    「攻心。」

    竇懷楠嘆道:「這個阮青鋒是個人物。」

    沈冷道:「也不要太高估了他,主動權一直都在他們那邊,而我們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必須盡快和求立人決戰,只有一戰定勝負才不會有後面那麼多麻煩,求立人卻是不肯和我這麼早決戰。」

    竇懷楠沉默了一會兒後問:「將軍打算怎麼處置抓來的那幾個求立斥候?」

    沈冷問竇懷楠:「先生認為該如何處置?」

    「廷尉府的人該問的都問了,這些人腦子裡知道的事已經全都吐了出來留著無用,阮青鋒不是逼著將軍放人嗎,那就告訴他,一天放一個,他若是有本事就把人接回去,沒本事接回去那就只能是他手下幾個斥候命不好。」

    沈冷眼神一亮,竇懷楠的心思轉動確實太快。

    「如何讓阮青鋒知道?」

    「這牙城裡裡外外,求立人的探子怕是多如牛毛。」

    竇懷楠看向沈冷:「將軍若說自己沒察覺,我是不信的。」

    沈冷道:「我已經派人去請廷尉府的人調查牙城地方官員。」

    「所以將軍只需在牙城附近張貼告示,就定在出海百里之地,咱們在海上放人,若是求立人敢來那便一戰,若是求立人不來,那就斬了斥候,一天一個咱們不必嫌麻煩,兵精糧足國力雄厚沒什麼可怕的,求立人不一樣,他們出海是不會帶太多物資補給,大部分靠搶,一天殺一個,四五天之後他們的軍心必亂,就算阮青鋒沉得住氣他手下人未必沉得住氣。」

    竇懷楠道:「平越道海岸線雖長,可求立人的船隊也不敢去距離牙城太遠的地方,若出去的遠了被咱們偵查到消息,大寧水師堵住他們的歸路,他們也吃不消,所以看似咱們被動,卻不是沒有轉成主動之機。」

    沈冷笑道:「你這般思謀敏捷,若是留在提督大人身邊必被重用。」

    竇懷楠聳了聳肩膀:「那可不一樣,我在將軍賬下說什麼話,萬一說錯了將軍不過覺得無能,若影響了提督大人水師全局之戰,我說錯了,或許會掉腦袋。」

    沈冷問:「先生還有什麼要提醒我的?」

    「想殺將軍的人未必就會停手,在我看來,海疆這一帶才是殺將軍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好的時機。」

    「我知道。」

    「所以將軍可以引他們出來。」

    沈冷想了想自己如何引出來這些人?施恩城裡死了一個姚桃枝,可那天在誠泰戲院門外的逃走的白衣劍客就再也沒有露過面,韓喚枝說把目標扔給石元雄,對方又不是只有一個人只能盯著石元雄一個不放,石元雄固然重要,韓喚枝和自己不死他們也嚥不下去那口氣。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把軍務事準備好了,寫一份計畫上去派人交給提督。」

    「是。」

    竇懷楠笑道:「還是寫寫東西什麼的輕鬆。」

    沈冷心說真是各有所好啊,讓沈冷去仔細認真的把計畫做出來一份詳細的東西,能把他頭疼死。

    牙城海岸上,帶著一軍狼猿到來的石破當站在礁石上遠眺大海覺得心境都開闊了不少,在施恩城的那股子憋屈勁兒也淡了些,可這事就是刺紮在心裡,哪有那麼容易放下的。

    「將軍。」

    他手下一個叫宋一學的謀士是最近才跟著他的,覺得將軍愁眉不展一定是因為施恩城裡那受的氣,身為謀士若不能幫主將出謀劃策出了這口氣自然是失職,更何況他也想好好表現一下自己,他是後來隨增補過來的七旗狼猿一起過來的,其中還有另外一個叫張柏鶴的謀士,他可不願意一開始就輸了。

    「將軍若是討厭那個沈冷,屬下倒是有一計可以讓他人頭落地。」

    石破當眼神一亮,回頭看了宋一學一眼:「宋先生有什麼妙計?」

    「將軍可多與沈冷接觸,探聽他與求立人的作戰計畫,到時候只需將這計畫想辦法透露給求立人,難道沈冷還能不死?這一來,人是求立人殺的,自然不會查到將軍你身上。」

    石破當笑起來,格外明媚:「我想起來了,宋先生剛來我帳下沒幾天是吧。」

    「是是是,學生確實是前陣子才到將軍賬下的,是奉了大將軍之命過來輔佐。」

    「我爹之前見過你嗎?」

    「沒......學生求見無門。」

    石破當看向遼闊的大海:「宋先生家裡有幾口人?」

    「算上家丁僕從,家裡也有十幾口人,將軍為何這樣問?」

    「那倒是不多,我就是算算看該給你家裡送過去多少撫卹才合適。」

    他轉身一把掐住宋一學的脖子單臂高高舉起,宋一學的雙腿不斷的踢打掙扎,奈何石破當的手猶如鐵閘他根本就掙脫不開,沒多久那張臉就憋成了青紫色,眼見著出氣越來越少,又撐了一會兒後雙腿無力的蹬了幾下,身子一挺竟是被這麼活活掐死了。

    石破當隨手把屍體扔進大海:「我後悔了,你失足自己掉進海裡淹死,連撫卹都不用給你家送過去。」

    站在遠處的張柏鶴本來見石破當一人站在那要過來獻計除掉沈冷,剛到不遠處就看到了這一幕嚇得縮在一塊大石頭後邊,宋一學的話他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其實和他想的也一樣,剛才他還在懊惱自己來的晚了,現在卻慶幸自己來的晚了。

    石破當站在礁石上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石破當大好男兒,身邊留你們這些人會玷污了名聲,沈冷怎麼死,都不能死在求立人手裡。」

    藏在石頭後邊的張柏鶴聽到這句話後若有所思,眼神閃爍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5 11:08
長寧帝軍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明白嗎?

    海浪並沒有把宋一學的那具屍體捲走,然而石破當也不在乎,他若對人講宋一學是不慎從大礁上跌落下去淹死了,自然也沒有人敢質疑什麼。

    石破當聽到些聲音回頭看,看到了那個從石頭後面站起來顯得瑟瑟發抖的年輕人,瞧著那人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一些,從身上的衣服判斷應該是自己狼猿隊伍裡的謀士,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那人的臉,然後石破當咧開嘴笑起來。

    「你也是來給我獻計的?」

    石破當問。

    張柏鶴使勁兒搖頭:「屬下,屬下只是想來告訴將軍,隊伍已經都安頓好了,屬下之前去了牙城聯絡當地官員直接給狼猿戰兵提供糧食補給,水師那邊的補給也去領了......」

    石破當笑起來:「你做的不錯。」

    張柏鶴懸著的一顆心還沒有放下來,就看到石破當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他是唯一一個現場目擊了石破當掐死宋一學的人,只要自己再死了這件事就不會有人知曉,所以張柏鶴無比的後悔,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過來?

    自己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先是從長安城逃出來又從安陽郡逃出來,最終卻在這海邊牙城一塊礁石邊送了命,何其不值?

    啪的一聲,石破當的手放在了張柏鶴的肩膀上,張柏鶴嚇得哆嗦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安排事情很有條理,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你還不錯。」

    石破當在張柏鶴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是誰,張柏鶴,你叔父在我父親身邊做事多年,他不久之前還給我寫了一封親筆信,你來找我報到的那天我記住了你的名字,以後好好留在我身邊做事,自然有你的好處,你剛才看到什麼了?」

    「屬下看到,宋先生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將軍去救卻沒能救上來。」

    「嗯,挺好。」

    說完之後石破當離開了岸邊,張柏鶴卻站依然站在那瑟瑟發抖,感覺自己褲子有些不舒服,低頭看了看竟是已經尿濕了褲腿一條半。

    可他不覺得自己丟人,能活著比什麼不好?

    他叔父跟他不止一次提起過,大將軍是石元雄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他兒子石破當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石元雄,再加上起點比他父親同齡時候還要高的多,就更加沒有什麼顧忌,尤其是在這南疆一代,石家父子說一不二是誰都知道的事,所以警告他千萬要小心。

    不過石家父子都有一樣好,兩人對看重的手下都極慷慨,該賞的銀子不會少了,別說銀子,房子女人也會賞。

    張柏鶴的二叔明知道石元雄對待手下人很殘酷卻還是願意留下來,便是因為那句富貴險中求的老話。

    石破當回了狼猿大營,張柏鶴站在岸邊大礁上吹了好一陣海風才回去,褲子濕漉漉的回去被人看了終究不好看,他站在那就難免看到在大礁下面海浪拍打之處翻捲的屍體,心裡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以後做事說話一定要謹慎,要謹慎。

    他的反應是一流的快,他知道石破當是一個什麼樣性格的人所以才會臨時改口,石破當從來就是一個佔便宜不吃虧的傢伙,狼猿從水師領一份補給又從牙城當地官府裡要出來一份,這點小便宜他歡喜。

    沈冷帶著水師先鋒軍已經在沿海巡視多日,漁民們遠遠的看到那烈紅色的戰旗心都踏實下來,原本出海遠一些打漁難免提心吊膽,現在心裡有了底氣,幹活的時候便覺得也沒有那麼辛苦。

    天黑之後水師回航進了船港,沈冷從萬鈞上下來就看到在棧橋上有個穿白衣的傢伙正在那故作瀟灑的遠眺,這大晚上的往遠處看能看出個屁來......

    黑眼看沈冷過來隨即笑了笑:「我以為你天天出海怎麼也會曬黑些。」

    沈冷:「我是將軍。」

    「將軍就能避開陽光?」

    「將軍可以躲在船艙裡偷懶。」

    「......」

    黑眼道:「京城裡有消息過來。」

    沈冷問:「重要嗎?」

    「與你無關,也不算完全無關。」

    黑眼似乎想看清楚沈冷的臉色變化,往前湊了湊:「北疆那個孟長安因為戰功卓著被提拔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勳職上輕車都尉,比你高了。」

    沈冷臉色一變,變得跟臉上開花似的,笑的好像撿了黑眼臉那麼大的一塊金元寶:「哈哈哈哈......這個傢伙,可以,可以,可以!」

    黑眼又往前湊了湊:「你就沒啥別的想法?」

    「唔......」

    沈冷眯著眼睛看黑眼:「你這嘴臉。」

    黑眼哈哈大笑起來:「陛下都知道你倆互相不服氣,為了一個正五品將軍還打了賭,現在孟長安已經比你高了一級,我才不信你會服氣。」

    「服氣自然是不服的。」

    沈冷道:「可開心是真的開心。」

    黑眼嘆道:「人生若是得一這樣的兄弟,也知足了。」

    沈冷問:「你難道沒有?」

    黑眼仰望蒼穹:「我和你不一樣......我兄弟比你多多了。」

    沈冷:「......」

    他問黑眼:「你來找我不會是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吧。」

    「當然不是。」

    黑眼靠著棧橋上的柱子說道:「流雲會得到消息,沐昭桐可能是覺得之前安陽郡的事已經過去的差不多了,所以開始在暗道上找人殺你,暗道上的事沒有什麼能瞞得住流雲會,可是流雲會不是暗道上的全部,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人為了錢什麼都肯做,別說殺一個五品將軍,想想那個姚無痕,當年楚國的皇子貴妃他都敢殺。」

    沈冷道:「殺子之恨,沐昭桐要是能忍了才怪。」

    他往四周看了看,比劃了一下背後背刀的動作:「你那幾個看起來永遠一股吊樣子的兄弟呢。」

    「我剛才跟你說了。」

    黑眼笑道:「暗道上沒有什麼事瞞得住流雲會,所以得到消息之後斷舍離就去攔一下。」

    沈冷心中一暖:「他們會不會有事?」

    黑眼道:「放心就是了,他們三個又不是三歲孩子。」

    就在這時候三個身穿白衣的傢伙從遠處過來,走路的樣子都是那種看起來在表達我很了不起我很厲害我是高手的德行,黑眼身邊這幾個人的氣質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這麼快?」

    黑眼都有些不可思議:「來的人看來也不是能上檯面的。」

    斷聳了聳肩膀:「沒得玩了。」

    舍點了點頭:「以後你也不用惦記著暗道上的事,惦記著別的來路的人就成。」

    離一臉的失望無趣:「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到底怎麼回事。」

    黑眼也是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我們三個往北才走了不到百里就得到消息,東主發了話,若是讓流雲會知道了水師之中有任何一人被暗道勢力所殺,哪個門派接了活兒流雲會就滅哪一門,哪一個人接了活兒,流雲會就滅他三族,東主的話放出去之後,據說連揚泰票號殺手的業務都摘了牌,說是暫時關閉一段時間,幾個小的殺手組織乾脆宣佈休息半年,我半路上還遇到幾個認識的,本來是想來湊湊熱鬧結果慫了,幾個人結伴說是去安陽郡泰湖遊山玩水去......」

    沈冷站在那聽的一愣一愣的。

    「可是,這樣一來流雲會和朝廷有關不是被坐實了嗎?」

    「你以為,沒這回事他們就不知道?」

    幾個人說著話往大營裡走,完全也不避諱什麼。

    而就在這個夜裡,牙城之外不到三百里的程獲縣城內,一輛馬車在一個大宅子門口停了下來,馬車看起來尋常無奇,趕車的車伕顯得有些睏倦像是快睡著了。

    這大院子前後佔地不小,是本縣首富徐家,徐家雖然沒出過什麼入仕的大人物,不過據說經商有道所以家底殷實,徐家這位主人經常和縣令等本地官員豪紳小聚,人緣很好。

    馬車在徐家門口停下來,一個身穿白色長衫的年輕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回身從馬車上拽下來一個很長很寬的木盒,木盒足有一米五六,寬能有近兩尺,他把木盒扛在肩膀上朝著徐家大門走,剛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冷喝了一聲:「滾,再靠近就死。」

    白衣年輕人忍不住笑起來,繼續往前走。

    趕車的那個年輕人也笑,笑容之中帶著點憐憫,似乎覺得真可憐,當然不是覺得他同伴可憐。

    白衣年輕人到了門口之後站在那客氣的敲了敲門,自從上次那個叫黑眼的傢伙回去之後就炫耀說去別人家裡打架要敲門是一件很有格調事,他就忍不住想試試,這樣明目張膽的敲門確實顯得很了不起似的。

    「再說一次,滾遠點。」

    聲音從牆上傳來,白衣年輕人往後退了幾步抬起頭就看到了那個蹲在牆頭上的黑衣人,他抬起手搖了搖:「你好,我是來取貨的。」

    「你取什麼貨?」

    「人頭。」

    這個囂張之極的白衣年輕人當然是流雲會黑眼白牙之一的白牙,他忽然起腳將院門踹開,裡面的門插那麼粗直接被一腳震斷,大門往兩邊搧開,撞的砰砰響。

    白牙扛著長長大大的木盒邁步進院,那位人稱徐老爺的成功商人此時就站在院子裡,他身邊還有差不多二三十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

    「揚泰票號都摘了牌,倒是你們風聞堂願意接這單生意。」

    白牙把木盒往地上一戳:「金銀果然能讓人變得愚蠢,你們是不是覺得流雲會的手夠不到這個地方?記住啊,流雲會的手可長可長了。」

    然後他回身把院門關上,覺得自己這關門比黑眼敲門有格調多了,只是這門被他一腳踹的門軸都壞了,關門的時候便有特別刺耳的聲音。

    像是......殺呀的一聲。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身上染紅了的白牙扛著木盒出來,馬車上等著的那個傢伙已經打起了呼嚕,白牙上了馬車他才醒過來,抖了抖韁繩,馬車朝著縣衙那邊過去。

    縣衙。

    縣令大人站在那一臉的懼意,他實在沒有想到大寧的江山內居然有人敢硬闖縣衙大堂,把他從被窩裡揪了出來,這種事以前若是有人跟他說他都不會相信。

    白牙從馬車上下來走進縣衙,看了看縣衙裡一群衣衫不整滿臉驚恐站在那的衙役捕快,又看了一眼那嚇白了臉的縣令。

    「徐家需要去打包幾十具屍體,就勞煩縣令大人的人去收一下,另外把院子刷刷,血腥味稍顯大了些,畢竟每個人都斷成了兩截。」

    白牙看了看另外一邊站著的身穿黑色錦衣的年輕人:「殺人的事我們流雲會幹了,善後的事你們廷尉府來吧。」

    古樂嗯了一聲,把千辦腰牌摘下來扔給縣令:「這案子你不用管了,收屍就好,明白嗎?」

    縣令嚇得不住點頭,雙手捧著腰牌遞迴去:「下官明白,全都明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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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