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89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6 19:47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狠與恨

    世界很大,不會在這邊有事發生的時候另外一邊靜止不動,大寧和求立是敵人,但不是對手,大寧上上下下從皇帝到庶民哪一個若是覺得求立稱得上對手的話,那一定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導致腸胃不適然後影響了智力。

    寧人若不自大,還配做什麼寧人。

    寧人的自大不算自大,是理所當然。

    所以寧人內部之間的爭鬥,其實比和外面的敵人爭鬥還要凶險,因為大家都是寧人。

    同一個夜裡不同的地方發生不同的故事,牙城裡莊雍在為沈冷南下做最後的交代,牙城外一群人密謀殺男人搶女人,而在大海對面的求立都城夜晚也不寧靜,因為水師大將軍阮青鋒回來了。

    沒幾個人知道他回來了,他召集了能召集來的所有手下準備回京孤注一擲,然後發現那樣做似乎不是孤注一擲而是死路一條,於是他把隊伍留在了海疆,只帶著三十六個親兵乘舟換馬趕回國都,在城門關閉的前一刻衝進城裡,那一群風塵僕僕沒穿軍裝的漢子誰能認出來是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和其悍勇隨從?

    阮青鋒沒回家也沒進宮,他覺得自己被皇帝下令處斬的可能要比繼續領兵的可能大許多,反正也是要死的,為什麼不拼一下?

    他先去了城裡一座酒樓,酒樓裡已經有人等在那了,是求立兵部尚書阮青鸞,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兩個人的關係,進了酒樓的阮青鋒坐在自己姐姐對面把草帽摘了,伸手:「準備好了吧?」

    求立之外的人哪個又能想到尚書大人居然是一個女子?

    世上有男女之分,有情感之分,男強女弱是絕大部分人的理解,可對阮青鸞不管是她的對手還是朋友都只一個字,那就是怕,因為這個女人狠起來不分男女不分情感。

    求立皇帝阮騰淵當年親征窕國,阮青鸞以妃嬪之位隨軍,窕國氣候多變阮騰淵病重險些死在荒野,軍中大將都在別的地方,是阮青鸞脫了裙裝換上鐵甲,帶著軍隊邊走邊戰,非但護衛了皇帝安全還殺敵數千,她分兵做誘餌引窕國追兵孤軍冒進,她自帶伏兵將窕軍殺的近乎全軍覆沒,也因為此事朝中初時對她頗多微詞,甚至有人罵她是個女瘋子,因為她分兵出去的那支作為誘餌的隊伍裡,真的有皇帝阮騰淵,所以窕國人才會窮追不捨。

    結果阮騰淵病癒之後把當初罵了阮青鸞的人從頭到尾罵了一遍,還砍了幾個人的腦袋,對阮青鸞說你別給朕當妃子了,不合適,你去做將軍吧。

    次年,阮青鸞率軍進攻窕國殺敵一萬兩千,奪三縣凱旋。

    又三年,阮青鸞帶自己的親弟弟阮青鋒出征,那一戰阮青鋒大放異彩很快成為軍中新貴。

    又五年,阮青鸞已經芳華不在皇帝便很少召她入宮,可卻封為兵部尚書,求立好戰,兵部為六部之首,阮青鸞的地位可見一斑。

    求立從來沒有一個女尚書,於是朝中頗多反對聲音,可不管多少人反對,皇帝鐵了心不理睬。

    「姐,你可還好?」

    「我自然好,只要我不在陛下面前為你求情。」

    阮青鸞看起來神情並沒有什麼不妥,生死之後,便會看淡許多事,她經歷過的尋常女人三生三世也不會經歷,尋常男人也一樣,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她看的透徹。

    阮青鸞看了弟弟一眼:「你應該知道,陛下對事不對人,若我為你求情了我便是徇私,陛下一怒就能殺了我,你也應該知道陛下從不記功而是記過,因為在陛下看來為臣者有功是分內事,有過則不容,我這些天沒有為你說過任何話,陛下似乎在等著我說,因為若殺了你而不殺我,終究是有後患。」

    「誰準備接替我水師大將軍之位?」

    「名單第一個。」

    阮青鸞起身:「你是我親弟弟,你想做的事我覺得不妥當,但我陪你生死,離開皇宮之後,這個世上能讓我生死與共的便只你一個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離開了酒樓,阮青鋒坐在那握住雙拳,許久之後鬆開手長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吩咐了一聲:「三十六人分二十四人去我姐姐府上,若今日事敗,你們死之前,我姐姐不許被人傷了分毫,她死於你們之後,我不怪你們。」

    當即有二十四名親兵離開,阮青鋒身邊只剩八人。

    「走。」

    阮青鋒抓起那份名單大步而出。

    求立國禮部尚書李太尚府,一家人正在吃飯,每個人都很開心,因為李太尚的長子李長瑞要接替阮青鋒成為水師大將軍基本已經定了,雖然陛下還沒有下旨,估摸著也就這兩三天內的事,一門之內父為尚書子為大將軍,李家便立刻一躍成為求立朝中第一家,說權傾天下不為過。

    李太尚舉杯:「我兒,為父從不曾舉杯給你敬酒,是因為長幼尊卑自有序禮,今日不同,我敬你一杯,待你領兵之日為父為你擊掌相慶,也祝你凱旋歸來。」

    長子李長瑞連忙站起來雙手捧杯:「定不負父親厚望,為求立建功,為李家立業!」

    剛說完這句話府門的門板就橫飛出去,九個身披蓑衣的人持刀衝了進來,逢人就砍見人就殺,從院門殺到前廳不過幾十息,阮青鋒將頭上草帽摘了扔在酒桌上,嘴角一勾:「我也祝你們一家團聚合合滿滿。」

    一炷香之後,阮青鋒帶人殺進兵部侍郎張願的家中,九人殺的渾身是血,刀口崩開,離開的時候院子裡只剩下滿地殘肢斷臂。

    一夜之間,阮青鋒帶著八個親兵滅了五家,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尋常之極的晚上會發生這樣的血腥事,被殺的那些人死都沒有想到阮青鋒會回來,也不會想到阮青鋒居然膽子這麼大,家門之內的那些下人僕從,又怎麼擋得住九頭貪狼?

    天亮之前,阮青鋒帶著八個手下到了皇宮門外,九個人跪倒在地,身上的血腥味連皇宮城牆上那些禁軍士兵都能聞得見,一個個嚇得臉上變色。

    九個人長跪不起,一言不發。

    求立國皇帝阮騰淵聞訊之後臉色白了白,然後擺手讓稟報此事的內侍退出去,他坐在那很安靜的吃完一碗白米粥,看了看今日配粥小菜不怎麼合胃口,於是讓人把飯菜都撤下去,見那些菜品皇帝一口都沒動,小心伺候著的總管太監三廠嚇得跪下來,額頭定著地面一句話都不敢說。

    「是朕胃口不好,你起來吧。」

    阮騰淵伸出雙臂:「更衣。」

    兩個臉都嚇白了的妃子小心翼翼的為皇帝把外衣穿好,皇帝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鞋子上掉了一粒米,皺眉,於是便有一個宮女跪下來把米粒舔了去,這是求立宮裡的規矩,她們這樣的下人卑賤,若用手去捏那一粒米便是冒犯天威。

    皇帝往前邁步而行,太監三廠連忙爬起來跟上去,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

    宮門開,皇帝帶著一群隨從自裡面出來,有內侍太監搬著椅子放下,阮騰淵坐下來看了看那九個血糊糊的人,指了指中間跪著的阮青鋒:「回來了,怎麼不先進宮來見朕?」

    阮青鋒額頭頂著地面:「罪臣愧對陛下。」

    阮騰淵道:「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覺得愧對朕的,你這一夜殺的很興起啊,你在北邊海疆和寧人作戰的時候,是否也殺的如此勇猛?」

    阮青鋒不住的磕頭一直到頭破血流才抬起來:「臣罪該萬死,臣當死於陛下一怒,當死於寧人刀槍,當死於海水之中,但臣不該死於讒臣誣陷,臣萬死不能贖罪,可臣若是如此死了更對不起陛下對不起戰死北疆的萬餘將士,臣祈求陛下,准臣死於沙場。」

    阮騰淵居然笑起來:「你想死於沙場就死於沙場,回來殺朕幾個臣子做什麼。」

    阮青鋒再次叩首:「臣還想領兵,把屈辱還給寧人,臣願立軍令狀,若下一戰不能盡滅寧人水師,不能屠戮寧地十城,臣願赴死。」

    「你本就該死,朕為什麼還要把十萬將士交給你去賭?」

    阮騰淵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兵部尚書阮青鸞:「你給出的主意?」

    阮青鸞下跪:「臣不敢。」

    阮騰淵盯著阮青鸞,阮青鸞便開始磕頭,片刻之後也額頭帶血。

    阮騰淵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殺幾個人朕便無人可選了?又或者是你們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先帶幾個所謂的仇人一起下去作伴?」

    阮青鸞阮青鋒姐弟只是磕頭,他們很清楚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你們犯了錯啊。」

    阮騰淵抬起手揉了揉眉角:「犯了錯總是要受罰的,可是朕又確實想看看你們姐弟兩個發了狠的樣子,這樣吧,朕就准了你們的請求,你們姐弟一起出征,阮青鸞為水師大將軍,阮青鋒為副帥,朕把十萬水師交給你們把臉面找回來,既然你們想死的有尊嚴些,朕就給你們這個尊嚴。」

    他看向阮青鸞:「可是人犯了錯,怎麼辦?」

    阮青鸞深吸一口氣,起身,忽然從一名侍衛手裡將刀奪過來,那侍衛臉色大變,可是再想搶奪已經晚了,阮青鸞大步走到弟弟身邊,一隻手按著腦袋,一刀將他耳朵切了下來,她將耳朵撿起來走回到皇帝身前,跪下,雙手捧著那隻耳朵:「暫代頭顱。」

    阮騰淵皺眉:「輕了......朕幫你想個法子吧,傳旨下去,阮青鸞阮青鋒九族之內,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殺了,無論男女。」

    都殺了!

    阮青鸞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叩首:「謝陛下。」

    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殺了,就算他們姐弟倆把這一戰打回來,勝的體體面面,未來家族也完了。

    阮騰淵起來,看了看那隻耳朵,捏起來舉高對著太陽,忽然張開嘴把耳朵塞進去,嚼了兩口啐掉:「一股子恥辱的味道,滾......若在戰敗了,朕就讓你們所殺之人的親朋好友生吃了你們姐弟的家人。」

    他轉身往宮裡走,手往後指了指那個被阮青鸞奪走了佩刀的侍衛,立刻有幾名侍衛上去將那人按住,一刀剁掉了腦袋。

    阮青鸞面無表情的將那把刀拿起來在自己臉上割了一下,血流如注。

    她畢竟曾是皇帝的妃子,以往出她蒙面,這一次,她不願意矇住臉了。

    這也就是在求立,在大寧?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7 09:31
長寧帝軍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記得

    南方水鄉的夜晚比北方要安靜些,算計著日子雖然已經過了立春,可北方依然冰天雪地,如今孟長安所在的北疆一場雪下來能幾天幾夜不停,北風的呼號聲猶如戰角吹鳴,而平越小鎮的夜安靜的像個睡美人,讓人覺得輕輕親吻她的額頭都會把她驚醒,那是罪過。

    小鎮子裡的百姓們大部分已經睡下,月明星稀清風和暢這夜裡大被而眠,想來多會有幾番好夢。

    張柏鶴坐在院子裡看著天空出神,他在想若是明天殺了沈冷之後會不會有幾分失落?然後想到那個叫孟長安的傢伙還活的好好的,自己的未來還會有一陣子不寂寞。

    雲醒也沒睡,他坐在屋子裡喝酒,吩咐過手下人不要打擾自己,而這戶人家本來的主人在拿了他十兩銀子之後很識趣的去了偏房休息,正房讓給他,酒是這戶主人的糙米酒,喝著味道甜中帶苦。

    他比張柏鶴要考慮的更多些,畢竟一個只想著飛黃騰達一個想著君臨天下,睡著的沒睡著的都有好夢,這可能便是現世安穩。

    拿了風聞堂的銀子之後就要帶著隊伍離開坎縣了,雲周山裡那個營寨看似易守難攻可有水路暗通,當初糧食就是走水路運過去的,他相信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知道那地方,以大寧廷尉府的手段查出來也不是有多難的事,他早就已經想好了,如意縣是個好地方,那裡有一大片水澤,只要攻破縣城搶走府庫裡的錢糧帶著隊伍進水澤去,建造水寨山寨,大寧的水師哪裡有時間去對付自己,求立人就夠他們鬧的了。

    正想著這些忽然聽到了敲門聲,不管是雲醒還是張柏鶴就都不由自主的煩躁起來,正沉浸在自己最美妙的幻想中突然被打擾,這感覺真的很讓人惱火。

    惱火之後雲醒第一個反應過來伸手去摸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刀,而張柏鶴則快步進屋想要提醒他,這夜深人靜,誰會來敲門?

    敲門的聲音不緊不慢,可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煩躁,雲醒叫醒了自己的手下,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裡,一群人長刀出鞘盯著門口,一個個神情緊張到了極致。

    外面的人還在不厭其煩的敲門,房主也被驚醒,可拉開門看了看後很識趣的把門有關上,背靠著房門嚇得心口起伏不定,那群人手裡都有兵器,自己這是招惹進來一群兇徒啊。

    「去開門。」

    雲醒用刀子指了指院門,他手下親信小心翼翼的靠過去,深吸一口氣才敢把院門打開,外面站著一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年輕人,眉目英朗,笑容親近,他看到門開還很客氣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微微欠了欠身子:「請問,是你們定了貨嗎?」

    院子裡的雲醒皺眉:「什麼貨?」

    他第一反應是莫非這房主也是個不老實的,難不成想黑吃黑?又或者是要販賣什麼貨物?

    門外那年輕人道:「看來我冒昧了啊,這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他看向那開門的漢子,眼神裡的意思是我可以進去說嗎?

    那漢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覺得自己看懂了對方眼神裡的意思於是讓開一步,年輕人客氣的說了聲謝謝,然後邁步進了院子裡邊,腳步竟是有些搖擺,身上還有些淡淡酒氣。

    「確實很冒昧了啊......我聽說你們要定一些貨,而以你們的能力自己去取貨的話可能很麻煩也很危險,於是我覺得自己本著仁愛之心也應該把貨給你們送過來。」

    他兩隻手抬起來捧著自己的臉還很認真的往上拔了拔:「咦,好像長的很結實,要不然你們誰過來幫我砍一下?」

    這話把給他開門那傢伙嚇得幾乎尿了褲子,他以為是鬼上門。

    「唔,剛才還說自己介紹一下......我姓沈,叫沈冷,大寧水師正五品將軍。」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是你們要的貨吧,過來取一下?」

    誰敢動?

    沈冷見那些人連個敢咋呼的都沒有於是覺得無趣起來,他看了看院子正中有個石凳,邁步過去,前邊擋著幾個持刀的漢子,他便客氣的說了一聲麻煩讓一下,然後在石凳那邊坐下來,送人頭的態度可以說真的很誠懇了。

    所有人都轉身看著他圍成了一個圈,刀尖都對著他,可是卻很詭異的沒有人動手,因為沈冷自己突然找上門來這確實是一件讓人震撼的事,反應不過來。

    「看來你們很疑惑。」

    沈冷清了清嗓子:「這樣吧,我先給你們解釋一下大寧戰兵的構成,似乎太麻煩了些......我儘量簡單一點的說,大寧每一旗戰兵大概有一千餘人,會有兩個十人隊的斥候,水師兵力差不多有八萬餘,大概有一千六七百斥候,這些人在戰爭的時候負責為大軍探路,勘察地形,探索敵情,必要的時候還要負責暗殺,這次有點不一樣的是對面是大海,斥候沒辦法到海裡去,這一點真的很抱歉了,我們沒有想到你們會來。」

    沈冷自顧自的說著:「按照戰時的慣例,斥候要保證大營外至少三十里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第一時間察覺,這地方距離大營不到八里,距離縣城也就五里多些,你們來的時候最少有三四波斥候看到了。」

    雲醒的臉色發白,他知道大寧的戰兵很強悍,卻沒有想到會這樣。

    「除了水師的斥候之外還有狼猿戰兵的斥候,我費了些事才讓狼猿的人沒動,我想著你們大老遠來了,總不能連我的面都見不到就都被殺了吧,這不人道,狼猿那個叫石破當的可凶了。」

    沈冷看向雲醒:「從情報上描寫的容貌來看你就是雲醒吧,我跟你說件事你不要傷心,你離開雲周山之後不久酉字營戰兵就把你那個山寨給滅了,抓了一個你手下副將叫鄭多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這個名字,所以你們要來牙城的消息比你們稍稍早一些到了水師大營裡。」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今天話多了些,因為來之前喝了點酒,三個小姑娘炒的菜,味道還行。」

    雲醒往四周看了看:「你自己來的?」

    沈冷連忙搖頭:「不是,怎麼會,我又不傻。」

    雲醒臉色就更白了。

    沈冷指了指東邊:「那邊......」

    所有人都看向東邊院牆,沈冷卻搖了搖頭:「沒人。」

    他又指了指房後:「那邊......」

    所有人看向房後房頂,不少人下意識的往後退。

    「也沒人。」

    「你夠了!」

    雲醒猛的上前一步:「我不知道你狂傲的資本是什麼,但既然已經直面相對,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傳說之中的那麼厲害,你可敢與我一戰!」

    沈冷搖頭:「不和你打。」

    雲醒暴怒:「你也知道怕?」

    沈冷一臉真誠:「是你不配啊。」

    沈冷指了指門口:「那邊......」

    沒有人看,所有人都一臉怒容的盯著他,看那些人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把沈冷一口一口撕碎了吞進去似的。

    沈冷嘆息一聲:「那邊真的有人。」

    門口一群身穿甲冑的戰兵湧進來,進門的時候每個人都微微伏低身子手裡的連弩平端起來,人還沒進來弩箭已經先進來,隨著一聲一聲的悶哼,最外面那一層叛軍士兵毫無防備的被射翻在地,弩箭精準且凶狠,倒下去的人大部分還沒死,當然離死也並不遙遠。

    沈冷笑起來:「我剛才說請你們讓一下我過來這邊坐,就是害怕這會兒被自己人傷著。」

    雲醒哪裡還會聽他這般羞辱,一刀朝著沈冷的頭頂斬了下去,噗的一聲......一支弩箭飛來正中他小腹,雲醒疼的一彎腰,然後立刻後撤。

    陳冉端著連弩移動到沈冷身邊:「真喝大了?」

    沈冷笑起來,臉蛋有些發紅:「真的......你不知道提督大人怎麼灌我酒,還有那三個丫頭好像串通好了似的讓我喝,喝了好多......嗝......」

    陳冉:「那你還來!」

    沈冷摟著陳冉的肩膀:「陳沒蓋子啊,我來,是因為這些人,我真的沒放在眼裡。」

    他扶著陳冉站起來:「想殺我的人,這一批算是質量最差的了。」

    就在這時候張柏鶴啊的喊了一聲,看著沈冷嘶吼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災星,在長安城裡你壞我的事,在安陽郡你壞我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會像孤魂野鬼一樣死死盯著我,我就是你的心腹大患,你不殺我也是夜不能寐吧!」

    沈冷看著他:「你說的很激動,看起來情真意切,可是......你是誰?」

    張柏鶴如遭雷擊:「你不知道我是誰?你居然敢說你不知道我是誰?你一直都盯著我,一直不肯放過我,你現在假惺惺的說你不知道我是誰?!」

    沈冷皺眉,像是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有些歉然:「看得出來你真的恨我,可你是誰?」

    張柏鶴暴怒,沖上去就要找沈冷拚命,他武藝才是真的稀鬆平常,被陳冉一腳踹翻在地。

    沈冷看著倒地的張柏鶴,揉了揉太陽穴:「唔......算了,反正你也不重要。」

    他往外走:「都帶回去吧,明天我清醒一些再問,哦對了,明天古樂也差不多要到了,讓他問比較好,審問是多麻煩的一件事啊......」

    張柏鶴怒吼:「你可記得孟長安!你可記得白尚年!」

    沈冷站住,回頭看著他:「記得啊。」

    張柏鶴:「那你還敢說不知道我是誰?難道你不記得我們在長安城裡,在安陽郡,在泰湖延坪島的明爭暗鬥?!」

    沈冷仔仔細細的看著他,搖頭:「不記得。」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7 09:32
第二百三十章 好玩

    睡醒了之後沈冷感覺頭還有些疼,昨天夜裡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經沒幾分印象,大概上還記得昨天做了些什麼,但很多細節已經回憶不起來,所以他讓親兵把陳冉找來想問問自己昨夜到底有多失態。

    陳冉進來的時候眼神都帶著怨氣,沈冷揉了揉眉角:「你這眼神幽怨的好像我昨天喝多了之後把你怎麼了似的。」

    陳冉瞪了他一眼:「我倒是寧願你把我怎麼了,也省的我跑去那麼遠給你收拾殘局。」

    說完之後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些不對,又呸了一聲。

    「我都做什麼了?」

    「你昨天夜裡喝完了酒又跑顛顛的狼猿戰兵大營那邊見石破當,摟著人間肩膀說小石頭啊你給我個面子啊,那些人是來殺我的,你得讓人家見到我啊對不對,不然人家多失望。」

    沈冷試探著問了一句:「就這些?」

    陳冉:「就這些也就好了.....你還吐了石破當一身。」

    沈冷尷尬起來:「回頭去道個歉。」

    陳冉:「只怕光道歉也沒用。」

    「我還做什麼了?」

    「你把石破當的黑線刀掰了。」

    沈冷捂臉:「為什麼?」

    陳冉:「你說要是石破當給你這個面子,以後水師和狼猿便是生死兄弟,你還說這就是誓言,若違背了誓言就猶如此刀!」

    陳冉看了他一眼:「然後你把自己的黑線刀抽了出來,想掰,沒捨得,把人家石破當的黑線刀拿過來咔吧一聲就被掰斷了,還非要和石破當一人一半留作誓言的證物。」

    「然後呢?」

    「然後提督大人派人送過去一百把黑線刀算是補償,還讓我告訴你一聲從你的俸祿裡邊扣。」

    沈冷嘆息:「這麼過分的嗎?」

    「你掰了人家佩刀還不過分?」

    「我是說提督大人要扣我俸祿這麼過分的嗎?」

    「......」

    沈冷起來洗了把臉,舒展了一下雙臂往外走:「古樂來了沒有?昨夜裡抓的那些人倒是應該好好問問,我稀里糊塗就把人都抓回來了,回憶起來也沒什麼成就感。」

    「古樂已經到了,正在審問那些人呢。」

    沈冷走到門外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什麼,側頭問陳冉:「我昨天真的摟著石破當肩膀管他叫小石頭?」

    「嗯。」

    「石破當什麼反應?」

    「說你傻-逼。」

    在水師大營一間空置的房間裡,張柏鶴被綁了雙手雙腳坐在椅子上,他臉上都是怒意,面前坐著的那個身穿黑色錦衣的廷尉府千辦似乎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進來之後就一直在那剪指甲。

    「沈冷為什麼不自己來,他是怕見到我?!」

    張柏鶴忽然吼了一聲,這一聲之中的怨恨濃的無法化解。

    古樂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說,將軍怕見到你?」

    他拉著自己的椅子挪到張柏鶴身前,兩個人面對面而坐,古樂把張柏鶴的胳膊抬起來,他翹著腿,張柏鶴的胳膊放在他腿上,他開始給張柏鶴剪指甲:「昨夜裡我才到就聽說你的事了,他們說你是個瘋子,我想來想去,石破當將軍雖然看起來不太正常也不會手下留個瘋子做事,於是清早派人去狼猿大營裡問了問,你叫張柏鶴是吧,你父親是如今北疆武庫的副司座,你二叔在石元雄大將軍帳下做參軍。」

    咔嚓一聲脆響,古樂剪掉了張柏鶴小手指上的指甲,拿起他的手吹了吹似乎有些滿意。

    「按理說你和將軍不會有什麼恩怨才對,可你好像特別恨將軍?」

    「我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

    「哦。」

    古樂哦了一聲把張柏鶴的小拇指抬起來看了看,發現有指甲剪的稍稍歪了些,於是皺眉:「我再修修。」

    噗的一聲,張柏鶴小拇指被古樂剪了下來,張柏鶴慘叫起來拼了命的往後撤,可哪裡撤的回去,古樂抓著他的手舉起來又看了看,覺得更不滿意了。

    「這般參差不齊果然看著不舒服。」

    於是把他剪刀放在張柏鶴的無名指上,張柏鶴立刻嚇得臉色煞白,額頭上全都是汗水。

    「你別剪了,別剪了......想知道什麼我都說。」

    古樂把他的手放下:「希望你能明白,北疆武庫副司座雖然官職不低,可手伸不到南疆來,廷尉府的手倒是可以伸到北疆去,所以千萬不要想著你父親能救你,他就算可以趕來,到這的時候你屍體上的肉都腐爛的沒多少了,可你若是好好說,我就安排人把你押送到長安城,這一路怎麼也得走個把月,你父親得知消息後還能想個辦法。」

    張柏鶴不住的點頭,只覺得面前這個年輕人是魔鬼。

    沈冷和陳冉到的時候張柏鶴已經把什麼都招了,古樂把事情經過跟沈冷說了一遍,沈冷進屋看了一眼疼的臉已經扭曲了的張柏鶴,他在古樂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張柏鶴的眼睛說道:「原來當初孟長安被算計是你安排的,可是咱們得講道理,冤有頭債有主,你應該恨孟長安。」

    陳冉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自己不夠莊重,於是扭頭看向門外。

    張柏鶴咬著牙說道:「你別假惺惺的在我面前表現的很無所謂,我知道你其實心裡忌憚我,你只不過是小人得志而已得意什麼?我自知必死,但我並不怕你,沒能把你殺了你以為是你自己有多了不起?在我眼裡,你和孟長安都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

    沈冷覺得特別沒意思,事情原委都已經查清楚了,對張柏鶴也失去了興趣。

    「你說的都對。」

    他起身往外走,古樂壓低聲音問了一句:「畢竟是一位武庫副司座的兒子,按照廷尉府的規矩既然已經查明就不能隨便殺了,得送到長安城去,如果直接處置了會不會對將軍有什麼不好?」

    沈冷揉著眉角覺得昨夜確實不應該喝那麼多酒,茶爺這個傻丫頭也跟著林落雨那個傢伙起鬨,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聽到古樂的話他微微楞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副司座啊確實不算小了......可是,有什麼?」

    他走出房門:「得罪過大學士之後,我現在心很大。」

    古樂嘴角勾起來:「我來處置吧。」

    沈冷嗯了一聲:「這些不重要,回頭準備下,最遲後天就要出海。」

    張柏鶴把這句這些不重要聽的清清楚楚,嘶啞著嗓子喊:「沈冷!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沈冷看了他一眼沒理會,對古樂繼續說道:「你的人要比我從水師帶來的人辛苦,和兄弟們交代清楚這次去凶險異常,沒有什麼事能萬全,跟他們說若是不想去可以留在這,我以後不會為難他們,你以後也不許為難。」

    古樂嗯了一聲:「放心吧將軍,我來之前和他們都已經說清楚了。」

    張柏鶴:「沈冷,你不得好死啊!」

    沈冷又看了他一眼還是沒理會,對古樂繼續說道:「還有件事我得麻煩你,那個叫林落雨的女人你想個法子讓她去不了,我不想欠她人情。」

    古樂皺眉:「不太好辦。」

    沈冷想著確實不太好辦,林落雨被莊若容那個比茶爺可能還更傻乎乎的丫頭留在自家裡做客,估計著想見到她得等到出發的時候了,總不能直接去莊雍家裡把人打暈了吧,況且林落雨的武藝也定然不會差。

    張柏鶴:「沈冷!我知道你不敢放過我的,只要放過我,你早晚都會死我手裡!我就算是化作了厲鬼也會來找你,讓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沈冷第三次看向張柏鶴,皺眉:「他叫什麼來著?」

    古樂:「不重要。」

    沈冷哦了一聲:「你處置吧。」

    然後出門而去。

    張柏鶴氣的幾乎炸了,咆哮聲能把屋頂掀起來。

    沈冷剛出門就看到大營外面有輛馬車停下來,那馬車是莊雍家裡的,林落雨從馬車上下來,換了一身米黃色薄紗長裙的她今天看起來有些仙氣,笑盈盈的朝著沈冷走過來,沈冷只覺得自己頭更疼了。

    林落雨走到沈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然後撇嘴:「昨夜宿醉,起來居然連衣服都沒換。」

    沈冷:「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不能。」

    「還沒說什麼事。」

    「你當我想不到?你不想帶著我去南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甚至可能會讓廷尉府的人想辦法把我留在這。」

    沈冷:「作為長輩,你就不能成全我?」

    林落雨眼神一寒。

    沈冷轉身:「罷了罷了。」

    林落雨見他慫的這般快,真替那個叫沈茶顏的小姑娘感到高興,他對自己這反應,多半就是對那小姑娘的反應了,不是他對自己有什麼意思,而是因為他習慣性的對女人保持敬畏......

    「我昨天和若容還有茶顏結拜了。」

    沈冷腳步一停:「你們也喝大了?」

    林落雨:「......」

    沈冷回頭看著她:「你說你一個做長輩的,小姑娘胡鬧也就罷了,你也跟著胡鬧.....」

    看到林落雨臉色又寒了起來,沈冷很自覺的閉嘴,長輩這兩個字殺傷力比阿姨還大,林落雨若是眼神如刀,沈冷覺得自己已經被大卸八塊。

    「你別在想能不能把我甩開。」

    林落雨認真的說道:「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一般都很奸詐,你若是再想什麼花樣我就把茶顏帶上,你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才對,不然可以試試。」

    沈冷嘆息:「你去就你去,我以後保證不再多說。」

    林落雨立刻笑起來:「乖。」

    沈冷:「......」

    林落雨取出來一個小小的荷包遞給沈冷:「我手裡恰好有一對青玉同心鎖,這一半給你,另一半我已經給了茶顏,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給你們倆的見面禮。」

    沈冷抬頭望天,問:「為什麼?」

    林落雨也抬頭望天:「好玩。」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9 10:45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一章 騎鯨

    沈冷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裡會忽然出現了一個漂亮女人以姐姐自居,在川州城的時候那女人對自己應該還有幾分敵意甚至是瞧不起,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姐姐?可她現在的態度,真的很像一個姐姐。

    沈冷有幾分戒備幾分懷疑,倒是茶兒滿心歡喜,以前有沈冷可以揉-捏現在多了個姐姐可以揉-捏,想想看確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冷覺得茶兒單純,但自己不能不小心。

    他問林落雨你為什麼要這樣,林落雨的回答是......好玩。

    這是什麼鬼答案。

    他不瞭解林落雨,所以不知道她對完美愛情的渴望,林落雨知道在自己身上已經不可能再有這種完美愛情,於是想做一個旁觀者來看看清楚這樣的感情到底有多美好,她對於物質金錢都沒有了慾望,唯一的慾望就是感受幸福,自己沒有,便去感受別人的,而當她認識了茶兒之後這種旁觀者的心態又發生了變化,連她自己都很難理解為什麼她想變成一個守護者。

    船隊出航之前茶兒站在棧橋上拉著林落雨的手拜託她多照顧照顧沈冷,沈冷心說你怎麼就那麼心大?

    他也過去排排隊也想拉著茶爺的手說話,這種不插隊的表現有幾分可愛,茶爺哼了一聲背著手跳到一邊,一本正經的說林姐姐說了若是她發現你做了什麼壞事就給我介紹一個更好的。

    沈冷一臉的幽怨。

    然後茶爺過來拉著他手笑起來:「哪有比你還好的,雖然傻了些黑了些,可我喜歡啊。」

    沈冷覺得自己心裡樂開了花,林落雨站在一邊又露出了自己不能察覺到的老母親般的微笑。

    幾艘稍顯老舊的貨船離開了船港朝著大海深處航行,茶爺站在棧橋上一直揮手一直揮手,也不知道是在說一路平安還是早些回來,沈冷知道自己看不清楚她之後,她的小鼻子會紅紅的,眼睛會濕濕的,然後在心裡把她並不相信的滿天神佛都拜一遍,祈禱沈冷平安歸來。

    在船隊離開船港之前,古樂親自帶著廷尉府的人把沈冷抓的那些叛軍準備移交給狼猿戰兵,畢竟之前平越道剿匪的事也一直都是狼猿戰兵在干,也不知道怎麼了那些人就突然掙脫了繩索發足狂奔起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狼猿戰兵這麼快就出現,一輪齊射就放躺下一多半,然後那群虎狼拎著刀子上來挨著個的剁了腦袋,幾十顆叛軍的人頭這軍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沈冷算是送給石破當一個小小的禮物,就算是為吐了他一身道歉了。

    張柏鶴身上中了好幾箭萬幸沒在要害,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著祈求上蒼憐憫,上蒼沒來,石破當來了,蹲在他身邊仔細看了看,認出來確實是自己手下的人,於是有些不開心,沈冷把人交給他就是在表達善意,這是他手下主簿,如果廷尉府如實上報的話,他狼猿也就變得不乾淨。

    狼猿怎麼能不乾淨?

    自己軍中的主簿勾結叛軍試圖刺殺水師將軍,這事若是被御史台那些大人們知道了會在陛下面前說什麼他用屁股想都能想出來,陛下最恨的就是軍中之人互相內鬥,涉及到了生死便更不能容忍,父親已經到了長安城行事必然小心翼翼說不敬些甚至會夾著尾巴做人,若此時此刻被御史台的人揪著不放,父親也會勃然大怒,處境更憂。

    沈冷沒有趁機讓廷尉府的人把這事上報,沒有把人送到長安城,這是給他一個面子,這善意足夠大足夠清晰,他若是還不明白不接住的話,那他不但是個白痴還是個廢物。

    「將軍......救我。」

    張柏鶴艱難的伸出手,石破當就是他人生最後的希望。

    石破當蹲在那一支一支的把張柏鶴身上的弩箭拔出來,拔一支張柏鶴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顫抖一下,每一支弩箭離開身體也會有一股血離開身體,若箭還在身上插著此時此刻的張柏鶴並不是不能救。

    張柏鶴疼的一聲一聲悶哼,嗓子裡發出來的聲音便是垂死掙扎。

    「你看,以後要長記性,以前你做過什麼我不問了,能從長安城一路跑到我南疆狼猿說明你也混的不怎麼好,但我卻聽說你一直覺得自己是沈冷的對手,自己鬥不過沈冷只是氣運不好......我幫你分析一下。」

    石破當盤膝坐下來看著他:「你剛剛認識沈冷的時候那會他好像還是個新兵吧,你的起點應該比他高才對,可這不到兩年來,沈冷已經成了正五品的將軍而你卻四處漂泊,你倆真的是很好的對比啊,要不是這事不能宣揚出去,倒真是活生生的育人典範,對大寧忠誠踏實做事的沈冷就會飛黃騰達,而你這樣的就沒有什麼好下場,若能是寫進書裡給學堂裡的孩子們看,多好。」

    「將軍......救我,求你了,救我。」

    張柏鶴想伸手抓住石破當衣服,可是視線已經逐漸變得迷離起來,似乎生機離開身體的速度快的超乎想像。

    「救你是不能了。」

    石破當看了看手裡拔出來的一支弩箭,忽然往下一戳,弩箭沒入了張柏鶴的脖子裡,張柏鶴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血隨即如泉湧一樣流出來,臉色也變得越發的蒼白,甚至還帶著些青紫。

    「超度還行。」

    石破當把弩箭拔出啦,血流的就更快更凶。

    他把手上的血在張柏鶴衣服上擦一擦:「我雖然不歡喜,可還是得昧著良心為你報一些軍功,我會上報朝廷說你是死於剿滅雲周山叛軍之戰,很麻煩的是我還得去和葉景天溝通,你父親是北庫武府副司座知道你為國殉職應該也會很開心的吧,畢竟都是大寧的軍人。」

    石破當說完之後站起來指了指已經失去意識的張柏鶴:「再補兩刀,用叛軍的刀。」

    一個親兵過來兩刀捅在張柏鶴的心口,想了想將軍說再補兩刀自己就應該補四刀才對,超額完成任務才是軍人應該做的事,於是在張柏鶴身上又捅了幾刀。

    石破當上馬直奔船港棧橋那邊,遠遠的就看到船帆已經遠去,一個姑娘站在棧橋上依然痴痴的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想了想,回頭吩咐跟上來的親兵隊伍:「從今日起分兵保護那個姑娘,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你們就不用回來見我,她活著你們活著,她死了你們都死。」

    一個親兵忍不住問了一句:「將軍,那是誰?」

    「我......」

    石破當猶豫了好一會兒想找個合適的稱呼,最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後說道:「我弟妹。」

    海上的船隊終究會離開陸地的眼睛,漫漫的航程充滿了未知,幾艘船上一共只有百餘人的隊伍,雖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可這片海域隨時都可能遇到求立人的水師,在大海上百餘人遇到求立人的水師其實和一個人遇到求立人的水師沒什麼區別。

    船上飄揚著大川海貨的旗子,沈冷坐在桅杆下邊看起來很平靜,其實到了這一步之後已經不受任何人控制只能交給命運,能不能順利抵達求立國,看大海給不給面子,求立人的運氣好不好。

    就在這時候旁邊有人驚喜的喊了一聲:「快看,有鯨隨行!」

    沈冷起身到船側看,發現果然有一條巨大的鯨隨船同行不時露出脊背,士兵們都很欣喜,因為在平越這邊海疆的漁民有一種說法,出海有鯨隨行那是海神護佑,大吉。

    「好兆頭。」

    林落雨站在沈冷身邊:「看來你的運氣真的很不錯。」

    沈冷看著那長鯨吐水的壯闊場面忽然間有跳上去的衝動,他躍躍欲試,林落雨看出來他臉色有些不對勁,結果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敢跳出船,那鯨此時距離船不過兩三米遠脊背在水面之上,沈冷一躍而起穩穩站在那,周圍幾條船上的士兵們發出一片驚呼。

    可沈冷卻泰然自若,鯨的背足夠寬,它游的也不快,沈冷蹲下來手摸了摸鯨的脊背,感覺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好了起來,也許這鯨真的能帶給人好運氣。

    他也不顧濕,盤膝在鯨背上坐下來伸手往前一指,那樣子彷彿是鯨懂了他的指揮向前遨遊一樣,於是這一幕被士兵們全都記了下來,想著將軍果然不是凡人。

    士兵們歡呼著吶喊著,一個個興奮的好像孩子,便是那些招募來負責駕船經驗豐富的老船伕也都看的愣了,想著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般神勇之人。

    令人震驚的是那鯨只是靜靜的游著沒有上下起伏,似乎怕驚了背上的少年將軍。

    天高雲闊,海上也無風浪,這一切就變得那麼美好起來,林落雨看著這以前自己不曾接觸過的人覺得有幾分滿足,她之前就想自己現在算是修行,體會人間美好,而那少年意氣難道就不是人間美好?一瞬間她也有一陣衝動想跳上去,可又想到那不是自己該做的事,或許真的應該帶著茶兒來,看著她倆騎鯨而行,那樣子便是神仙眷侶吧。

    林落雨站在船側看著那有些孩子氣的少年,看著他嘴角上揚起的乾乾淨淨的笑容,看著那巨大卻溫順的鯨,忽然錯覺那鯨下一息會忽然魚翅振飛騰空而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9 10:45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二章 計畫

    負責帶隊的老船伕是施東城的親信,這些年施東城從窕國往來大寧都是他駕船,林落雨稱他為魚爺,倒也不知道老人的真名字是什麼。

    求立國和窕國的關係並不好,窕國從疆域上來說比求立還要稍稍大些,只是朝中文官權利過重,逢戰之際,領兵的將軍還要看監軍的臉色行事,而監軍多是文弱書生,沒幾個真正有戰爭經驗的,可窕國皇帝總擔心沒有文官監管武將會謀反,所以軍務事歷來混亂。

    當初阮青鸞能把窕國軍隊打的狼狽不堪,與這不無關係。

    求立人更野蠻更凶悍,他們崇尚武力,連大寧尚且瞧不起更何況是窕國?不過好在窕國雖然打仗不行但國力尚可,兩國便僵持著,窕國與求立幾乎年年開戰,十戰倒是要有七八次輸,勝一次不管是大勝還是小勝國內都會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可容易滿足了。

    大寧派遣使者遠渡重洋到了窕國便是施東城從中斡旋才得以成行,這次沈冷帶兵從窕國借道去南理,施東城當然也會不遺餘力,按理說最穩妥的法子是繞過求立去窕國,可那樣海上要多走十天,還要橫穿整個窕國,還要多走十幾天,誰能保證南理國被抓的人還活著?

    在海上航行了大概四天之後中途有個小島,看到那島嶼魚爺才算鬆了口氣。

    「快了。」

    魚爺讓船隊在島上停靠,眾人飄蕩了四天感覺人都不會走路了似的,上了小島之後一個個都忍不住歡呼起來,就好像已經踏上了求立人的國土。

    「從這裡出發再走一天就能到求立人的海疆,求立人海疆很長,所以水師根本就防備不過來,有許多野灘無人看護便是登陸上岸的好地方。」

    魚爺一邊走一邊介紹,走進樹林裡沈冷發現居然有一座木屋。

    「這是東主當初派人建造的,這裡算是個補給站,有水,食物,還有武器。」

    沈冷聽魚爺說到這隨即明白過來,施東城頻繁往返窕國與大寧誰敢保不會被求立人發現?這條航線雖然只有他們經常走,可世上諸事無定數,這裡就是施東城最後的尊嚴之地,若是被求立人發現了,逃到這,靠著這裡的食物淡水和武器能撐一陣子。

    「我帶你們靠岸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其他地方多有暗礁,小船還好,稍微大一些的船根本就不能過來。」

    魚爺進了木屋,裡邊有一股食物腐爛的味道。

    他進去之後把裡邊已經不能用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掩埋,指了指另外幾口箱子:「東主也去了求立,比咱們早幾天,這些東西應該是他給咱們準備的。」

    陳冉打開一口箱子看了看:「我的天,這麼多吃的。」

    他想動,卻被沈冷攔住:「咱們帶的食物足夠支撐到求立的,先別動這些。」

    這木屋建在陰涼處,木箱封閉好的話,雖然海上濕熱可是也能保證乾糧有一陣子不壞,沈冷他們要去南理最快也要一個月左右才能返回,若是動了這些食物,可能施東城他們遇到麻煩就會失去補給。

    陳冉哦了一聲,把拿起來的東西又放下。

    「今夜就在這睡一覺吧,明天繼續趕路。」

    魚爺吃了一些自己帶的乾糧就找地方合衣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沈冷安排人值夜後和沈冷兩個人在屋子門口的位置靠著坐下來,把屋子裡邊最好的地方讓給林落雨。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兒也沉沉睡去,沈冷做了夢,夢到回來的時候被求立人的水師窮追不捨,他們好不容易逃上這海島,打開門衝進去的時候屋子裡卻全都是血糊糊的屍體,一個看起來很陌生的男人坐在那正在啃食人肉,回頭朝著他咧開嘴笑了笑。

    沈冷猛的張開眼睛,第一反應是有些臭,難道真的出事了?

    藉著月光才看到陳冉脫了鞋,一隻腳就搭在自己胸口上,大腳趾距離自己的下巴也沒多遠,那沁人心脾的腳氣鑽進鼻子裡,沈冷感覺一陣陣窒息,心說怪不得做噩夢......

    沈冷把地圖取出來吹亮火摺子照了照,地圖上這一帶的線條很稀疏,幾乎沒有什麼標註,他算計著這四天航行的里程然後在大概位置標註出來這小島,又特意在可以停船靠岸的地方畫了個圈。

    天很快就亮了,眾人吃了早飯後繼續出發,海再美再壯闊連續航行幾日之後也顯得很煩躁,甚至開始對海水產生厭惡,盯著大海看總覺得下一息沒準就有什麼怪物衝出來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幸好,這一路上出奇的順利。

    第五天天黑的時候他們在求立國靠岸,這是一片野灘附近連個漁村都沒有,沈冷帶著林落雨和百人隊要進遠處的林子,魚爺則帶著他們的人準備離開,分開之前沈冷和魚爺做了約定,按照之前的計畫把人救出來之後沈冷他們會乘坐窕國的海船返回大寧,雖然要多走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但更安全,如果沈冷在約定日期沒有到窕國,魚爺不用去管其他的事,帶著這幾艘船到這個地方來,魚爺想了想這法子有些不妥當,於是和沈冷商議了一下,他回窕國補充給養,然後就往回走,來回差不多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他會在這附近逗留七天,如果七天見不到沈冷他們的話就直接返回大寧。

    魚爺的船消失在夜幕之中,他們會去更安全的地方過夜,現在的沈冷他們,是真的沒退路了。

    隊伍在林子裡休整一夜,沈冷把帶來的那個求立俘虜叫過來問了問,這俘虜是當初沈冷抓過去的,在大寧生活了這麼久之後竟是已經完全適應了,中原話說的雖然稍顯彆扭和交流完全沒問題。

    「從這裡穿過去到窕國要走多久?」

    名字叫區折的俘虜面露難色:「我大概估算著,若是步行的話沒有半個月只怕過不去,最好能找到船,我知道順著雅格河一路往南就能到邊境,從野山翻過去可以進入窕國,但我沒走過,也是聽說。」

    沈冷嗯了一聲:「天亮之前最好能搞到船。」

    區折臉色更為難起來:「我們求立國水路縱橫,但是漁船都不大啊,葉舟居多,除非是去搶奪商船才能裝下百人,若是去搶了商船怕是很快就會被官府的人追上,商船太慢,水師的船就快的多了。」

    「搶商船太危險。」

    沈冷點了點頭:「換換。」

    區折對大寧自然不會有什麼忠誠可言,他只是單純的怕死,當初在戰場上的時候廝殺起來可以悍不畏死,可是在大寧被廷尉府的人調教過之後便明白活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他不會對寧人有什麼感情,當然也就明白寧人對他也不會有什麼感情,他面前只擺著兩個選擇,第一是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沈冷他們把這件事做好然後繼續回寧國去做一個俘虜,當然日子過的還算不錯,第二則是想盡一切辦法通知自己人把沈冷他們幹掉,這樣的話......

    想到這的時候區折不得不認真思考,就算自己把沈冷他們出賣了,自己會回到原來的日子嗎?

    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整個求立國的人都很清楚,皇帝如此,下邊的將領們自然也如此,所以自己就算是把沈冷他們都賣了,自己可能也會死,因為他曾經成為了俘虜,而且這麼久了,將軍會相信他在大寧任何對不起求立國的事都沒做?

    哪怕將軍相信,也不會留他。

    沈冷見他臉色變幻不停沒有急著再問什麼,等著區折臉色好了一些後再繼續問道:「除了商船之外,還有什麼辦法?這裡你比我們都熟悉,你想想看。」

    區折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決定:「辦法倒是有,就是凶險。」

    沈冷道:「在這地方,什麼不凶險?」

    區折壓低聲音:「雅格河上每隔百里有一座碼頭,裡邊有水師的戰船,多的三五艘,少則一艘,這些船是負責在雅格河上巡視,碼頭上的守軍不會超過二百人......」

    林落雨微微皺眉:「確實太凶險,襲擊求立水師的碼頭,很快就會被發現。」

    沈冷沉思:「若是今夜夜襲,然後連夜駕船南下我們能出去至少一百五十里,他們發現的話再派船追擊也沒那麼容易追的上,可以冒險試試。」

    林落雨:「他的話未必可信。」

    沈冷:「除了選擇相信他還有什麼辦法?我們若徒步過去太慢,而且被求立軍隊發現的概率更大。」

    「而且......」

    沈冷站起來:「他們未必會想到是大寧的人襲擊了他們的碼頭。」

    他問區折:「距離最近的碼頭有多遠?」

    「這裡是邊境,最少再往南走七八十里才會見到雅格河,這七八十里不被發現就很難了。」

    沈冷想了想:「今夜不休息了,連夜走這七八十里路,然後找隱秘地方睡覺補充體力,分派人找到求立人的碼頭,明天晚上動手。」

    林落雨看著沈冷,發現這個年輕人發起瘋來,真的什麼都不怕。

    當夜沈冷帶著隊伍一路疾行,誰又會想到有一支寧人的隊伍夜色之中在求立國趕路?穿過林子沈冷甚至直接帶著隊伍在官道上行進,前邊有城就繞開,到天快亮的時候居然真的就這麼走到了雅格河邊,安排好輪換當值,沈冷拉了區折一把:「你還得辛苦些,帶我們去找找碼頭的位置。」

    區折看著沈冷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你們不會拋棄我的對嗎?」

    沈冷點頭:「這次回去,便給你一個正式的寧人身份。」

    區折深吸一口氣:「我背叛了求立,我死之後,會下地獄。」

    他看向遠方:「若我能回去,我不想做寧人。」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9 10:45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看,我的孩子

    沈冷悄悄靠近棧橋,檢查了一下背上綁好了的黑線刀,然後伸手從陳冉那要過來一匣弩箭插在腰帶上,他右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然後一個人朝著棧橋那邊靠過去。

    棧橋上有兩個求立士兵正在閒聊,說的是求立土語,嘰裡呱啦也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求立國有九成以上是當地人,一成和當初從中原南渡至此的楚人有關,經過幾百年的聯姻通婚與當地人已經沒多少區別,不過從他們說話的方式還是能簡單判斷。

    求立當地人還是習慣用他們的語言,但楚人或者說楚人的後代日常交流用的是中原話。

    沈冷從水中悄悄靠近棧橋,探出頭看了看,那兩個人面對面說話沒有人注意腳下,他慢慢的站起來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腳踝猛的一拉,那人站不住往前撲倒,下意識的撲在同伴身上。

    沈冷接住這一拉之力從水裡上去,右手抽出來一支弩箭戳進其中一人的太陽穴裡,手掌在露出來那部分上又狠力一拍,弩箭整個沒入其中。

    另外一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黑影壓在自己身上,沈冷一把摀住他的嘴巴,另外一隻手抽出弩箭從這人脖子一側刺了進去,箭尖從脖子另外一側扎出來,他壓著兩具屍體等了幾息確定人已經死了,然後貓著腰順著棧橋往碼頭裡邊跑過去。

    此時已經深夜,除了當值的一些士兵之外都已經睡的深沉,對於碼頭上的求立人來說這是一個尋常無奇的夜晚,和他們已經安穩度過的昨天前天也不會有什麼區別,誰能想到有一隊寧人竟是如此膽大妄為的敢直接襲擊官府的碼頭?

    沈冷悄悄靠近亮著燈的那個房間,在門口背靠著牆壁停下來,將掛在腰畔的連弩摘下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緩緩吸了一口氣後伸出左手在門上敲了敲。

    「誰?」

    屋子裡正在交談的人停下來,有人語氣不滿的問了一聲。

    沈冷沒有回答,依然在那敲門,屋子裡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邊拉開,一個光著膀子的求立士兵嘴裡罵罵咧咧的出來,沈冷忽然從一側閃過去,左手瞬間從腰畔抽出來一支弩箭自那人的下巴紮了進去,弩箭直接灌入顱內,那人嘴裡嗚嗚的叫了一聲下意識的抬起手想抓住沈冷的手,可沈冷卻已經推著他回到房間裡。

    屋子裡還有三個人,一個是這碼頭裡主事的校尉,他正在喝酒,看了一眼自己手下倒退著回來眉頭一皺,忽然一個黑影閃出來,連弩激射出來的弩箭直接戳進一個士兵的眼窩,那人還沒有喊出聲,第二支弩箭從他張開的嘴裡射了進去。

    沈冷放倒下一個士兵,連弩朝著另外一個士兵連續點射,三支弩箭品字形擊中那人的心口。

    求立校尉已經伸手去抓掛在木牆上的長刀,一支弩箭飛來將他的手掌釘在牆壁上。

    沈冷快步過去在那校尉回頭看他的一瞬間拳頭轟在對方的太陽穴上,這一拳猶如重錘,那人悶哼一聲往一側摔倒,力度太大,被釘在木牆上的手都拔了出來。

    沈冷在他倒下去的時候膝蓋往下一壓,頂著求立校尉的咽喉來回碾壓了幾下,求立校尉嘴裡咳出來一口血逐漸失去生機。

    沈冷把屋子裡的油燈舉起來到門口晃了幾下,他的人從棧橋那邊快速的衝了過來。

    一間屋子的門被從外面輕輕撬開,裡邊沉睡著的求立人毫無察覺,這屋子裡至少睡著十二個求立士兵,鼾聲如雷,求立國氣候炎熱,這些士兵們一個個光著屁股躺在床板上,姿勢極其不雅。

    陳冉厭惡的看了一眼,伸手往裡一指,背後的幾個戰兵隨即撲了進去,沒多久這些求立人就在睡夢之中被殺,一個一個的被捂著嘴抹開了脖子。

    偷襲碼頭並不是難度太大的事,從一開始沈冷就不覺得會不成功。

    整個碼頭裡的求立水軍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其中九成是在睡夢之中就被殺死,剩下的哪怕反應過來也毫無抵抗之力。

    沈冷讓手下人把求立士兵的衣服都收集起來換上,把屍體也處理好,棧橋那邊停著兩艘戰船,是求立水師之中最普遍的中型戰船黑蛟,黑蛟屬於比較老的戰船,在求立水師中也在逐漸被現在更大更快的獵雲所取代,而事實上,大寧水師現在開始替換裝備的伏波就是在求立獵雲的基礎上加強改進的。

    雅格河再寬也是河,不比大海,所以船型較小的黑蛟反而更適合,大部分從海疆水師之中退役的戰船都會分發到求立各地,成為地方官府巡查水路的用船。

    林落雨一直都在旁邊看著,她之前從不覺得戰爭是單純的男人的遊戲,女人一點兒也不必男人差,只要女人願意參與的事也不會做的不如男人。

    可是當她近距離的接觸這屠殺之後才發現,她所接觸的江湖事和戰爭完全是兩個概念。

    她看著大寧的戰兵面無表情的殺人面無表情的處理屍體,每個人都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而她的手心裡卻都是汗水,開始後悔跟著沈冷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看到這陌生的殺戮。

    沈冷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看了一眼,本已經要過去了又站住,因為他看到了林落雨眼神裡的恐懼,這種恐懼在他和茶爺第一次去殺水匪的時候,茶爺的眼睛裡有過。

    這一刻沈冷才明白過來,每個人都不像是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強大。

    他摘下水壺遞給林落雨:「如果是對別人我可能要解釋一下,先告訴他求立人是怎麼屠殺我們的百姓,再把求立人有多陰狠毒辣痛罵一遍,這樣看起來比較正義......可對你顯然用不著這樣,你只是不習慣這樣直接的殺戮,江湖事終究太小,所以其實每一個當兵的對所謂江湖故事裡的快意恩仇都沒有多少羨慕,不吹牛,讓俠士來戰場廝殺幾次或許就想著歸隱田園,讓刺客來廝殺幾次他們可能會下決心從良......」

    林落雨接過水壺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發抖,她問沈冷:「你已經習慣了?」

    「不習慣。」

    沈冷回答:「但接受。」

    他往前走:「一會兒準備上船咱們得趕緊出發。」

    「也許你應該像對別人那樣也給我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才好,我可能接受起來就容易些了。」

    「不為殺戮做解釋,哪怕是戰爭。」

    沈冷已經走向戰船,林落雨怔怔出神的看著他的背影,回味著剛才那句話。

    隊伍很快集合起來,換上了求立軍服之後每個人都有些不適應,求立人相對來說矮小,而戰兵一個個都是虎背猿腰的漢子,所以瞧著也確實有幾分別扭,好在大部分人躲進船艙裡就好,留在甲板上的人學求立人的樣子光著膀子,破綻也就小幾分。

    還好是黑夜,不用太多擔心。

    兩艘黑蛟離開了碼頭,裝滿了所需的水和食物以及能用的兵器,順著雅格河一路往南而去。

    甲板上沈冷靠坐著閉目養神,從這個地方往南到求立南疆最快也要走四五天,最後還要翻過野山到對面窕國去,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會被窕國的邊軍當做敵人給射殺了。

    「茶兒說,你從不跟她提戰場上的事。」

    林落雨在沈冷身邊坐下來,手裡還拿著沈冷的水壺。

    「又不是什麼能讓讓她開心的事。」

    沈冷閉著眼睛回答。

    「你從軍是為什麼?」

    林落雨又問了一句。

    沈冷睜開眼睛,仔細想了想,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從軍的目的?一開始從軍是因為沈先生希望他從軍而自己也想殺盡水匪,到了水師之後他發現自己也喜歡這樣的生活,正如他之前對林落雨說的,他不習慣戰場上的殺戮哪怕雙方立場鮮明,但他接受,因為這就是戰爭。

    想高官厚祿?

    想封候拜將?

    沈冷抬頭看著夜空:「最初的時候進水師,我想殺盡南平江上的水匪,後來水匪被滅了,有那麼一段時間我開始懷疑自己從軍的目的,我沒和先生說過也沒和茶爺說過......如果說了的話他們會擔心,會害怕我心裡出問題,後來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

    沈冷看向林落雨:「男人對於等級這種東西有一種天生的追求。」

    「等級?」

    「對。」

    沈冷語氣平靜的說道:「哪怕你有時候覺得無趣,可等級的提升會讓你覺得有成就感。」

    林落雨心裡一怔,眼睛死死的盯著沈冷的眼睛:「你喜歡這種等級的提升?」

    「先生喜歡。」

    沈冷的回答讓林落雨愣住。

    「你就為了這個而拚命?」

    「或許吧。」

    沈冷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看向林落雨,忽然想到一個很好玩的比方:「這樣說吧,小時候上學堂讀書,爹娘會告訴你,你不是為了你爹娘讀書而是為了你自己,我沒讀過書,可在魚鱗鎮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到鄉親們如此教育他們的孩子,對孩子說你們讀書是為了自己,這不可否認,就如從軍也是為了自己。」

    他眼神明亮起來,帶著些林落雨不理解的小得意:「可是啊,你想想,孩子啊,孩子哪裡理解什麼讀書是為了自己將來這樣的道理?在他們看來,拿一個漂亮的成績回來當然是為了爹娘啊,爹娘會誇讚自己,會出去炫耀,會有成就感,所以小孩子拿一個漂亮成績的成就感反而和自己關係不大,是因為他覺得爹娘會開心於是才有成就感。」

    「孩子回到家對爹娘說,今天先生誇我了,爹娘出去對別人說,看!今天先生誇我家孩子了,他們開心孩子也會開心,還會有些小得意。」

    沈冷靠在那仰望夜空:「所以......我只是希望,先生對別人提起我的時候會驕傲,說......看,那是我教出來的孩子。」

    或者,再簡單些。

    看!

    那是我的孩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9 10:46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追及


    雅格河,官府碼頭。

    阮青鸞拉開一扇門,屋子裡的屍體腐臭味道一下子撲在她臉上,還有令人煩躁的蒼蠅嗡嗡的聲音,她微微皺眉,抬起手下意識的擋了一下,可手碰到了臉上的傷口,於是疼的眉頭皺起來更深。

    縫了線,上了藥,紗布遮擋住了傷疤,卻擋不住疼。

    「不過一天,屍體還沒有漲起來。」

    阮青鋒看向那些屍體:「殺人手法這麼幹經利落的,只能是軍人。」

    「寧人。」

    阮青鸞轉身不再去看那些屍體:「燒了吧。」

    親兵們過去潑上火油,火把扔進屋子裡很快火焰便燒了起來,滋滋的聲音從屋子裡飄出來鑽進人耳朵裡,那是一種無法想像的毛骨悚然。

    「寧人要做什麼?」

    阮青鋒:「不可能是大隊人馬,最多不過幾百人,從野灘登陸進來搞破壞?還是要暗殺行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直接攻擊一個碼頭豈不是很愚蠢?」

    「南理國。」

    阮青鸞抬起手在臉上的紗布上輕輕觸碰,傷口的疼痛可以讓她更快的冷靜下來,她和阮青鋒乘船北上恰好要經過此處,不然那的話可能這些屍體還要過一陣子才能被發現。

    「你去北疆。」

    阮青鸞看向阮青鋒:「北疆的戰事不能沒有你指揮,十萬大軍還在那等著,你耽擱一天軍心就會越發不安穩,只要你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知道你沒事,陛下不殺你,那軍心便會穩如磐石,平地作戰你不如我,臨海水戰,我不如你。」

    「你呢?」

    「我去追。」

    阮青鸞嘴角往上勾了勾,這女人眼神裡的殺氣似乎都能溢出來一樣。

    「如不出預料,南理那邊咱們的人殺了寧人的使臣,抓了隨行數十人如今還關押著,他們來自寧國各地,我們還需要從這些人嘴裡逼問出更多關於寧國的消息,最好是能繪製出一份地圖出來,所以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殺,寧人害怕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派人去救,最快的路就是穿過我們這。」

    阮青鸞回頭看了看:「我帶我的殺旗營追過去,他們搶走的黑蛟速度不快,到南疆最少要五天,我晝夜兼程可以把被落下的路程趕回來。」

    她轉身:「殺旗營,隨我南下。」

    她當初對窕國作戰的時候親自訓練出來一支三千人的精銳,名為殺旗營,這三千人個個凶悍,曾經嚇得窕國軍隊見到殺旗營的殺字旗就落荒而逃,三千人曾與窕國兩萬人正面硬抗,居然殺的窕國兩萬所謂精銳丟盔棄甲,窕國人皆說她是一個青面獠牙的女怪物。

    這三千人,每一個都殺人無算。

    「你小心些。」

    阮青鋒看著姐姐的背影喊了一聲:「我在北疆等你。」

    阮青鸞沒回頭,揚起手隨意的擺了擺示意你趕緊走,阮青鋒隨即帶著自己的人登船起航,十幾艘獵雲戰船從隊伍裡分離出來,三千殺旗營調轉船頭朝著南邊加速前行,那黑色的旗子上有一個血紅色的殺字,看起來就讓人有一種烏雲低垂的壓抑感,而那紅色的殺字就像是烏雲之中呼之慾出的紅色閃電。

    阮青鸞站在船上看著南邊,心裡想著真想看看寧人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傢伙,自己的弟弟有幾分本事她很清楚,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跟著她上戰場的時候她就看出來,弟弟天生屬於戰場。

    這些年來他帶著水師和南越人交手從無敗績,可才和寧人碰面就鎩羽而歸......寧人號稱戰兵天下無敵,阮青鸞一直都很不屑,天下無敵?若遇我三千殺旗營,怕是誰也不敢再說自己天下無敵。

    獵雲戰船的速度比黑蛟快不少,況且對方人不會多,逆風的時候黑蛟速度更慢,而她這邊的手下可以輪換著上去,三天之內必然能把那些不知死的寧人堵在南疆。

    與此同時,沈冷他們已經連續航行了一天半夜,在這陌生的地方精神狀態保持著緊繃的狀態人更容易疲乏,過了中午的時候風向轉了只好降下來船帆靠人力往前劃,黑蛟的構造還比較老舊人更吃力,所以沈冷的心也就更加的提了起來。

    「你的人現在繃的太緊了。」

    林落雨站在沈冷身邊:「一旦出現問題,很容易軍心潰散。」

    「沒有辦法,只要還在求立境內就只能往前趕。」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聲:「所有人輪換兩班,半個時辰交換,換下來的人就去睡覺,不管睡得著睡不著也得閉上眼睛。」

    陳冉立刻帶著親兵去傳令,看得出來他臉色也很緊張。

    「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林落雨看著沈冷認真的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存在比茶兒更優秀的女孩兒?」

    「沒想過,但肯定有。」

    沈冷的回答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他沒有去想林落雨這個時候和他聊起茶兒只是想讓他的緊張稍稍緩解一些,因為沈冷並不緊張,他只是專注,自從沈冷在小時候跳上水匪的戰船開始,他就很少會緊張,能讓他緊張起來的之後沈先生和茶爺出事。

    正是因為這漫不經心的答案反而讓林落雨確定沈冷的回答是真誠的,沒想過,這三個字其實份量很重。

    「若是以後你遇到呢?」

    「那就遇到唄。」

    沈冷的回答依然那麼不走心。

    「如果遇到了,也對你很好呢?」

    沈冷忽然發現此處有坑,轉身看向林落雨:「沈茶顏小朋友是不是給你了什麼好處,你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想著套我的話。」

    林落雨眼睛眯起來:「這不是我為茶兒問的,是我自己好奇。」

    沈冷緩緩舒了口氣:「你覺得自己優秀嗎?」

    林落雨想了想,點頭:「自然。」

    沈冷:「我也覺得你很優秀。」

    林落雨想了想,沈冷的言下之意是......我也覺得你很優秀,可與我有什麼關係?

    所以她有些淡淡的失落,卻更多的是開心,她真的只是一個旁觀者,想看著沈冷和沈茶顏這種最單純美好的感情能走多遠,她的失落並不是因為她覺得沈冷不在乎自己,沈冷當然沒必要在乎她。

    於是越想她越覺得矛盾起來,隨即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她忽然更好奇:「茶兒於你來說,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也許親情會混淆了你的感覺,以為那是愛情。」

    沈冷撇嘴:「茶爺啊......於我來說,她自稱是我姐姐,有時候是師姐,有時候是師父,有時候是我大哥,有時候是我媽......」

    林落雨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沈冷的理解,真的很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那種感覺。

    兩個人陷入沉默,一個掏出地圖開始在上面勾勾畫畫,一個坐在那發呆覺得自己對感情的理解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連續三天都在很緊張卻又很平靜之中度過,戰兵們也逐漸放鬆下來,再走不過半天的時間就能靠岸,上岸之後一路往南疾行再走一天左右就能扎進那座叫野鹿山的山脈之中,不過那裡沒有路,想要翻山過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半路上遇到了求立人其他的巡邏船,雙方擦肩而過可卻並沒有什麼危險發生,對方船上的人呢還呼喊著打招呼,沈冷他們用來之前學的簡單的求立話也揮舞著手臂呼喊了一陣,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過來了。

    從進入求立開始算起的第五天清晨他們終於到了雅格河最大的轉彎處,從這雅格河轉而向東南,沈冷他們將兩艘黑蛟在岸邊停靠下來,戰兵們整理著裝備,水,食物這些必需品準備登岸,就在這時候還沒從桅杆瞭望台上下來的戰兵忽然吼了一聲:「有船!」

    沈冷猛的回頭,舉起千里眼往來時的方向看過去,後邊那一片桅杆已經出現在視線之內。

    「上岸!」

    沈冷喊了一聲,然後拉著林落雨往船下跑,林落雨穿著裙子跑起來略有不便,下船的時候尤其顯得不方便,到了船邊沈冷一把將她抱起來往上一扔,然後沈冷立刻跳下船,兩隻腳落地穩穩站住雙手平伸出去將林落雨接住,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林落雨覺得有些懵。

    後邊求立人的戰船上已經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一支一支重弩激射過來,黑蛟戰船上被釘了好幾支,船都搖晃了起來。

    幸好沈冷帶來的都是靜挑釁選的戰兵,素質自不必說,古樂帶著的二十名廷尉府廷尉武藝都不俗,之前沈冷也已經提醒過很多次遇敵不能慌亂,所以下船秩序維持的很好速度也就更快。

    一百多人沖上岸的時候後面求立人的戰船已經到了,戰船上那隨風飄動的戰旗特別醒目,沈冷回頭看了一眼,最前面那艘大船的船頭站著一個身穿鐵甲的求立將軍,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又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竟然是個女人。

    大船上最大的那面戰旗上有一個殺字,還有一面將旗,上面寫的是阮。

    那女人面無表情的抬起手指了指沈冷,隨後一片箭羽鋪天蓋地而來,幸好距離還遠有威脅的箭並不多。

    沈冷伸手去拉林落雨,卻見林落雨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裙襬,另外一隻手猛的一撕.......刺啦一聲,長裙被她從膝蓋處撕開,她將撕掉的裙子又扯下來一條把披散著的頭髮束在腦後,朝著沈冷伸手:「刀,弓。」

    沈冷將一把多餘的黑線刀扔過去,林落雨單手將刀接住,用自己撕下來的裙子把長刀綁了掛在自己背後。

    又接過來一張硬弓抓在手裡,箭壺掛在腰上:「走。」

    她看了沈冷一眼,發現沈冷看著她有些發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9 10:46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能丟

    沈冷他們的運氣在於,如果不是阮青鸞的船隊半路遇到了和沈冷他們打招呼的那兩艘黑蛟戰船的話,可能沈冷他們等不到靠岸殺旗營就能追上來。

    半路上那兩艘黑蛟被攔住仔細查了查,也算是他們為打過招呼的寧人兄弟盡了最後一份力。

    「走,走走!」

    沈冷連續喊了幾聲,士兵們背著裝備迅速的衝進岸邊林子裡,後面大隊殺旗營的士兵開始下船登岸,雙方的距離並沒有多遠。

    阮青鸞一隻手扶著船舷凌空翻了出去,半空之中從背後將鐵胎弓摘下來,落地的時候已經三箭連珠射了出去。

    她的鐵胎弓遠比尋常硬弓力度要大,而且從半空發箭,箭不會被前邊的殺旗營士兵擋住,猶如穿越了空間一樣朝著沈冷激射而來。

    沈冷回頭看了一眼,來不及抽刀只好一把將身邊的林落雨推開,自己借力向後掠了出去,那三支箭在兩個人之間穿了過去,一個戰兵來不及躲閃三箭全中,一箭自後腦貫穿,兩箭在後背,箭撞的他向前撲倒在地,身體抽動了幾下隨即不動了。

    沈冷一咬牙衝過去,扛著那戰兵的屍體往前衝,雖然這樣做極為不理智,可他不想自己的兄弟屍體落在敵人手裡,那樣的話只能是被亂刀剁成肉泥。

    林落雨抽出黑線刀覺得稍顯沉重了些,她側身擋在沈冷身後倒退著走,羽箭襲來被她以黑線刀斬落。

    她不明白為什麼沈冷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會背上屍體走,如果換做她的話絕對不會這樣做。

    殺旗營的士兵極為凶悍,他們更適應這裡的氣候和地形,奔跑的時候猶如狼群追逐速度奇快,眼看著最近的人已經在三十米外,林落雨將黑線刀插回背後的刀鞘中,彎弓搭箭,她似乎不會多箭齊發,可她發箭的速度卻快的令人咋舌,一箭一箭,動作猶如行雲流水。

    追在最前邊的幾個殺旗營士兵被接連放翻,沈冷的人已經全部退入叢林之中,到了密集的林子裡後邊的羽箭殺傷力就會大打折扣,而此時此刻,沈冷對士兵們的苦練也顯現出來作用,士兵們長期負重越野對於這種情況已經沒有絲毫懼意,奔跑的時候隊形都沒有亂。

    求立人輕裝速度自然也不慢,可是這樣追逐了一炷香之後雙方的距離反而變得越來越大,這讓阮青鸞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她看得清楚,那支寧人的隊伍也就是百人左右,按照她以往對敵的經驗,三千殺旗營的精銳屠殺百餘敵人哪裡會用得了這麼久,可現在的問題是......追不上。

    對面那些寧人戰兵的體力好的讓她有些難以置信,這般炎熱的天氣,這種複雜的地形,而且那些士兵每個人還背著頗為沉重的裝備,跑起來居然不會累一樣。

    「繩索。」

    沈冷一邊跑一邊喊了一聲。

    前面的兩個五人隊立刻停下來,另外幾個五人隊轉身以弩箭壓制後面的追兵,其他士兵將繩索解下來綁在樹上,這林子裡的草叢最低矮的地方也幾乎到膝蓋,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到繩索藏於其中。

    士兵們動作飛快,將繩索綁好之後再次往前衝,沈冷回頭看了一眼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林落雨,她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喘息微微有些粗重卻很均勻,而且她看起來臉色發白像是有些害怕,可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受影響,箭法精準度能讓絕大部分戰兵為之汗顏。

    「了不起。」

    沈冷誇了一句。

    林落雨一邊退一邊回答:「下次加上姐姐兩個字。」

    沈冷撇嘴。

    後面的追兵因為跑的太急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繩索,不少人被繩索絆倒往前撲出去,倒下的人影響了後面人追擊的速度,求立人被甩開的距離又拉大了一些。

    此時雙方已經在七八十米外,羽箭弩箭在這密林裡就更沒有了意義,雙方都在發足狂奔,就看誰能堅持的更久。

    「換隊,繩索!」

    沈冷又喊了一聲。

    另外兩個五人隊停下來開始佈置繩索,他們的動作帶著一種充滿了陽剛之氣的美感,林落雨第一次覺得這些平時看起來粗糙甚至有些野蠻的戰兵都這麼帥。

    關鍵是,他們並不慌亂。

    所以林落雨對沈冷更為好奇,什麼樣的將軍帶出來什麼樣的兵,如果沈冷是個容易害怕容易緊張的人,那麼的他手下多半也是如此,她真的很想問問沈冷究竟都經歷過什麼,為什麼年紀輕輕卻有一種似乎對世間諸事冷眼旁觀的態度?

    若非如此,怎麼能時時處處冷靜?

    後面的求立人顯然發了狠,嗷嗷的叫著加速前衝。

    「他們已經快極限了。」

    就在這時候林落雨聽到了沈冷的聲音,居然還帶著一點點興奮。

    「三十丈停!」

    沈冷喊了一聲,扛著屍體加速向前。

    戰兵們明白沈冷的意思,古樂自然也明白,立刻交代了手下的廷尉幾句,他們狂奔了三十丈之後全都停了下來,然後撲倒在草叢裡,林落雨也跟著撲倒,想著這是要做什麼?好不容易拉開距離,這不是自尋死路?

    很快後面的殺旗營士兵就衝了上來,一個個狀若瘋狼。

    隨著沈冷一聲令下,百餘人全都起身,手裡的連弩以最快的速度打空,這個距離連弩是任何兵器都不可相比的大殺器,一片箭雨橫掃過去,衝在最前邊的幾十個求立人立刻被放翻在地,後面的人下意識的找地方躲藏,再後面的隊伍速度也降了下來。

    「走。」

    沈冷起身將屍體扛起來再次狂奔,士兵們歡呼著衝了出去,哪裡有一點這是在被追殺的覺悟。

    林落雨甚至覺得有些荒唐。

    又向前狂奔了百丈左右,後面的求立人喊殺聲逐漸小了起來,沈冷吩咐手下人留力,他們保持跑動卻不再加速,士兵們用沈冷教他們的方式調整呼吸,雖然聽著是一片粗重的呼吸聲,可他們的疲勞程度遠沒有到極限。

    「前邊有河!」

    衝在最前面的陳冉回頭喊了一聲。

    喊完這句之後陳冉直接跳進了河裡往前蹚著走,走到河道正中河水至他胸口,他回頭招手:「可以走。」

    士兵們紛紛下河,到了河裡速度驟然降低下來,沒多久身後求立人的喊殺聲再次變得清晰起來,好在之前拉開的距離足夠讓他們將這條寬不過二三十米的河道衝過去,到了對岸之後沈冷回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丟下的,指了指遠處山峰:「陳冉,你帶著隊伍往前走,王闊海杜威名帶兩個十人隊留下。」

    沈冷看向林落雨:「你跟著大隊走。」

    林落雨將被河水打濕了貼在臉上的頭髮理到耳邊,搖頭:「我不是你的兵,所以別給我下命令。」

    沈冷瞪了她一眼,然後拉著她蹲在樹後邊。

    很快殺旗營的士兵就衝到了河邊,阮青鸞分開眾人快步過來,站在河邊看了一眼:「寧人敢過你們不敢過?」

    士兵們隨即衝進河水之中,沈冷等著最前面的人到了河道正中的時候忽然從樹後閃出來,一箭朝著阮青鸞射了過去,距離不過三十幾米而已,箭幾乎是瞬息而至。

    阮青鸞沒有想到寧人居然這麼膽大包天,打了一次伏擊之後還有第二次,她只來得及往旁邊閃了一下,那箭噗的一聲刺進她的左臂之中,前後貫穿,若不是她的反應已經快到了極致,這一箭射穿的就不是她的胳膊而是心臟。

    隨著沈冷一箭射出去,王闊海杜威名帶著兩個十人隊的士兵也開始放箭,十幾米的距離連弩的殺傷力之大超乎想像,河道里的人移動艱難簡直就是活靶子一樣,至少又有幾十個被射死在河道里,水變得渾濁起來,哀嚎聲和怒吼聲連成一片。

    「寧人!」

    阮青鸞手指沈冷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沈冷看了她一眼,懶得理會,拉著林落雨轉身離開。

    阮青鸞氣的臉色發白,啊的嘶吼一聲。

    親兵過來要為她檢查傷口卻被她一腳踢開,她看了看左臂,右手一刀落下將箭桿斬斷,然後將長刀戳在地上,手攥住箭簇那一頭往外狠狠的一拉,箭桿穿過了她的胳膊被硬生生拽了出去,她將受傷的胳膊伸平,親兵連忙過來上了傷藥,然後用紗布勒緊。

    「追上他們,撕成碎片。」

    阮青鸞低低的咆哮著,眼睛通紅。

    求立人開始加速渡河,隊伍雖然被沈冷的人打了兩次伏擊,可損失的兵力不過百餘人,相對於三千人的殺旗營來說這損失根本不算什麼。

    整整一個白天,雙方就在這種不停的追逐之中度過,到了天快黑的時候雙方差不多都已經到了極限,距離已經拉開了足有六七里,雙方都看不到彼此,可是誰都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此時此刻沈冷他們已經到了半山腰,幸好這座山北側不算太陡峭,可是對前路完全陌生,誰也不知道再往上爬還能不能上去,萬一遇到斷崖的話只能繞開,之前拉開的距離也會越來越小。

    「停下來休息一炷香吃東西。」

    沈冷喊了一聲,然後吩咐古樂:「你多辛苦些,帶人去前邊探探路。」

    古樂答應了一聲,挑了幾個得力手下繼續往前走。

    沈冷把肩膀上的屍體放下來,把屍體身上求立人的軍服扒下來:「暫時委屈你,這裡離家太遠了,可我不能再帶著你走,若以後大寧的戰兵橫掃求立,我來接你。」

    他挖開一個坑將屍體埋進去,這地方比較隱秘,他又奮力推倒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邊,不仔細看絕不會察覺。

    沈冷坐下來喘息,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在鹿皮囊裡取出來一個油紙包,裡邊是他的地圖和一個小冊子,檢查了一下地圖沒濕這才松了口氣,然後發現碳條跑丟了,沉默片刻抬起手咬破食指在冊子上寫下一個名字,寫下他的籍貫,番號,記錄年月。

    那是死去戰兵的名字,血紅血紅的。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求你個事,若我也出了什麼意外,這本子你幫我留著,以後有機會交給提督莊將軍,兄弟的命丟了,軍功不能丟。」

    林落雨臉色一白:「為什麼是我?」

    沈冷喘息著笑了笑:「這支隊伍如果不幸全軍覆沒,你一定是最後死的那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 08:48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生死留名

    休息了一炷香之後隊伍繼續向山上行進,沈冷讓陳冉王闊海帶隊居中,前邊有古樂探路,他帶著一個十人隊走在最後,偏偏是林落雨說什麼也不肯和陳冉他們走在隊伍中間,一直跟著沈冷身邊。

    古樂帶著的幾個人武藝不俗,他們探路而行,一路上留下痕跡,隊伍追著痕跡向上,到沈冷帶著的後隊上來就把記號去掉,還分派人出去往別的方向裝作不經意的踩斷些花草用以迷惑追兵。

    斷斷續續向上又爬了大概半個多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古樂帶著人回來與他們匯合,天黑路險越往上越陡峭實在沒辦法繼續攀爬。

    「陳冉,帶人佈置一下。」

    沈冷指了指身後,陳冉隨即帶著一隊人出去佈置陷阱,往下走了百米左右在草叢裡藏了鈴鐺,綁了繩索以及其他簡單卻實用的示警手段。

    「晚上求立人也許會摸上來。」

    沈冷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之前一路上都在思考晚上該如何度過,可是能想到的辦法本就不多,他能想到的求立人也一定都能想到,求立人有數千,他們甚至可以不必理會沈冷設置的任何陷阱只管一路摸索著上來,損失一些人手也在所不惜。

    林落雨近距離看著沈冷,她是一個合格的旁觀者,她想看清楚這個年輕的大寧將軍在這種情況下會如何應對。

    「古樂,能估算出來距離山頂還有多遠嗎?」

    「咱們最多只爬到了一半。」

    古樂回答:「我白天的時候算計過,越往上越不好爬,而且怪石嶙峋說不定再往上就是斷崖,不過好在我們人少......」

    這個時候人少反而是優勢之一,可這優勢卻轉化不成勝勢。

    「輪流休息。」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句,士兵們不需要去考慮那麼多,如何迎戰如何擺脫追兵是沈冷該考慮的事,他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休息,誰也不知道今夜還會發生什麼,就算是熬過了今夜明天求立人追的會更凶狠。

    「我下去守著。」

    王闊海將自己的狼牙棒扛起來:「求立人上來你們就先走,不用管我。」

    沈冷搖頭:「不用下去了,沒有多大用處,這裡沒有路所以處處都是路,你守不住正面山坡。」

    王闊海楞了一下:「難道就這樣不做準備了?」

    「去睡覺。」

    王闊海搖頭:「將軍不睡,我也不睡。」

    「明天你來斷後,你得睡。」

    王闊海沉默了片刻:「好,我睡。」

    沈冷想著若是把喵兒帶著就好了,有喵兒在,求立人有一點動靜喵兒就能立刻知道,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太被動,反殺回去?那是真的自尋死路,雙方兵力相差懸殊,而且這種陡峭的山坡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滾下去,到時候別說偷襲,想再爬回來都難,隊伍一旦打散了就不可能再聚集起來,本就只有百餘人,分散開只能是死的更快,在這種地方隊伍走散再精銳的戰兵要麼變成野人要麼變成野鬼。

    「他們是不會打著火把上來的。」

    林落雨道:「會容易暴露,可如果不打火把,難道他們就不怕指揮不暢?雖然他們人多,可他們晚上看不清楚咱們留下的痕跡,只能摸索上來,展開的隊形沒辦法聯絡控制,總不能大喊大叫。」

    她看著沈冷:「所以你頭疼的事,求立人也在頭疼。」

    「或許他們有彼此聯絡的特殊方式?」

    「我是江湖中人,常年又和刺客打交道,這種聯絡的方式無非那幾種,以鳥叫聲來確定分散開的隊伍位置,可這深夜鳥叫聲稍稍頻繁一點咱們立刻就能察覺。」

    林落雨往後靠了靠:「我要睡了,求立人或許根本就不會上來。」

    這些沈冷自然也想到了,可兩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要做的也就不同,林落雨可以睡他不能睡。

    就這樣耗到了天濛濛亮求立人居然真的沒有上來,誠如林落雨所說,他們其實辦法也不多,沈冷幾乎一夜沒睡,用樹葉上的露水好歹洗了洗臉讓自己精神起來,然後叫醒士兵們吃了些干糧繼續往上爬,才剛要行動,山下就傳來一陣陣的鳥叫聲,此起彼伏。

    林落雨稍顯得意的笑了笑,有點小可愛。

    隊伍好歹休息了大半夜體力恢復了不少,繼續往上攀爬,來之前就知道要爬山所以帶的裝備很齊全,可求立人沒有他們準備的充分攀爬起來要艱難的多。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的差不多的距離,士兵們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只好又停下來休息,從高處往下看能隱隱約約看到求立士兵,這種陡峭山坡從上往下看距離不遠,可要追上來也不是那麼快的。

    沈冷注意到四周有許多大石頭,和陳冉他們砍掉了一些樹枝當做撬棍把石頭撬下去,大石滾落,有求立人躲閃不及被砸死,可這樣也只是給對方心理上造成更大的壓力。

    追逐,休息,追逐,休息,就這樣一個白天又到了盡頭,黑夜再次降臨,距離山頂似乎已經沒有多遠,可越往上越不好走,連夜上去沒有一絲可能。

    晚上依然緊張卻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那個領兵的求立女將軍似乎並不是很急,越是這樣沈冷就越是覺得不對勁,翻過山走不了多遠就是窕國邊境,到了那邊求立人還能有什麼辦法?

    下山!

    忽然之間沈冷反應過來,現在他們給求立人製造的一切困難,到了下山的時候求立人都會如數的還回來,下山的時候他們在前,求立人在後,滾石落下來自己這邊的人怕也一樣的難受。

    而且求立人在高處的話,羽箭的射程無形之中就會增加,他們人多,佔盡優勢,下山追趕,自己這邊就會更慌,跑起來收不住腳會有多少人滾下去?

    可是無解,有上山就有下山。

    不出沈冷的預料又是一夜安寧,天快亮的時候求立人索性連鳥叫聲都不用了,直接吹起號角,而且顯然那個求立女將軍下了命令,他們攀爬的並不是很急,保持著體力。

    沒有廝殺,沒有交手,可偏偏是這樣沈冷他們的壓力越來越大。

    如果換做別人的隊伍,可能心態這一會兒已經崩了。

    「王闊海,帶兩個十人隊跟我留在山頂,陳冉杜威名古樂,你們三個人帶著隊伍下山,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回來,如果我沒有跟上來的話你們就去南理,把咱們的人帶回家。」

    沈冷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是留下一批人為更多的人爭取時間。

    「將軍,我留下!」

    「將軍你帶人先走,我留下!」

    「將軍,隊伍沒有你不行,我留下!」

    他手下的人誰也不答應,林落雨看到這一幕心中有幾分感動,忍不住去想自己在揚泰票號也有很多可以用的人,若換做此時此刻,她的人也會如此待她嗎?想到自己也不會這樣待那些手下,於是便有些悲傷,原來自己這一趟體會到的不僅僅是沈冷和沈茶顏兩個人的感情,還體會到了別的感情。

    山再高也有到山頂的時候,沈冷不管手下人怎麼說執意自己留了下來,讓杜威名他們幾個帶著隊伍先走,陳冉說什麼也不走,打也不走罵也不走,只是蹲在那愛咋咋地。

    林落雨也不走,這就有些頭疼了。

    「願意留下的,總是心中有信仰。」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也許沒有到國家信仰那麼高大,他們的信仰是你,我不一樣,我只是想留下來多看看。」

    沈冷搖頭:「軍令就是軍令,信仰是個人感情。」

    他看向陳冉:「下去!」

    陳冉:「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我爹就我一個兒子,你怕我爹絕後對不對?你看看兄弟們,其中家裡獨苗的難道就我一個?喪子之痛都一樣,生死之際,我們是軍人,也是兄弟。」

    「你們這樣做我們都會死,總得留下人報仇。」

    沈冷深吸一口氣:「況且,你們覺得我會死?」

    陳冉看向杜威名:「老杜,你帶著人下去吧,這隊伍裡除了將軍就你和古樂心思最靈活,我們出了事你帶著人還能把任務完成,我和大個留下,別爭。」

    杜威名張嘴,陳冉搖頭:「別爭。」

    古樂深吸一口氣:「我下去。」

    沈冷點了點頭:「把隊伍帶下山,杜威名,你也去。」

    杜威名一咬牙,轉身往下走。

    沈冷和陳冉王闊海帶著兩個十人隊留下,剩下的八十人左右往山下衝,沒多久求立人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一樣爬了上來,這兩天來他們的怨氣也已經到了極致,好不容易看到了寧人的影子一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寧人撕碎了。

    陳冉從腰帶上把煙斗摘下來,塞煙絲,點上,學著他爹的樣子狠狠嘬了幾口,吞雲吐霧的樣子帶著些老氣,他把煙斗遞給沈冷,沈冷看了看:「算了吧,還有你口水呢,嫌棄。」

    陳冉瞥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下親兵:「親兵是干嘛的?」

    「為將軍赴死!」

    他把煙斗磕了磕插回腰帶上:「是時候了。」

    陳冉站起來,將硬弓拉開:「大寧陳冉在此!」

    「大寧王闊海!」

    「大寧徐盛!」

    「大寧王東利!」

    「大寧薛城!」

    一聲聲暴喝,宛若驚雷。

    雅格河邊,阮青鸞指著沈冷問寧人你叫什麼名字,沈冷不答。

    他站在高處,彎弓瞄準那頂盔摜甲的女將軍:「大寧沈冷!」

    也不知道為什麼,林落雨這般一直覺得自己與大寧無關的人忽然也想仰天大喊,可她明明不是寧人,這一刻卻理解了寧人的那種驕傲,她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原來這就是軍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 08:48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將軍往前跑!


    求立殺旗營的士兵好像暴雨之前往高處爬的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衝上來,快到山頂的這一段反而沒有之前那麼陡峭,不過矮樹和草叢之中看不到的石頭還是讓求立人的速度快不起來,他們向上攀爬,抬著頭,每一個人眼神裡都是凶光。

    這是他們兩天以來第一次和寧人距離如此之近,翻過去野鹿山對面就是窕國,不在這山上把寧人全都切碎了他們心有不甘,這輩子都不甘。

    「把人頭都給我帶回來。」

    阮青鸞避開沈冷的一箭後臉色更加陰沉,那個寧人將軍的箭法很精準力度也很大,但這不至於讓她憤怒,她憤怒於那個人近乎於流氓一樣的打法,哪裡有傳聞之中大寧戰兵行軍作戰的那種氣勢如虹?

    這就好像一群人追一個野小子,野小子跑得飛快,不時彎腰撿一塊磚頭往後砸,也不管是不是能砸的中,後面的人就不得不減速躲閃,被搞的懊惱之極。

    不好看,不精彩,可是真的很實用,如果不是那個寧人將軍如此令人厭惡的小手段,夜裡她也不會按兵不動,不得不將殺死寧人的機會留到他們下山的時候。

    可是,她的想法似乎被那個寧人看穿了,所以留下來一群人甘願赴死為更多的人爭取逃命的時間,讓她有些欽佩的是那個寧人將軍也留了下來,這一點她真的沒有想到。

    殺旗軍踩著亂石草叢艱難的往上爬,等到距離在五十步左右沈冷的弓箭開始發威,每一箭都能將一個殺旗營士兵送下山也送進地獄,絕無浪費,他的箭速度快力度大避無可避,而站在他身側的林落雨臉色越發平靜下來,她發箭沒有沈冷那般陽剛兇猛,可是足夠快,真的很快,近乎極致。

    左手平伸握著硬弓來回移動鎖定目標,右手抽箭搭箭拉弓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羽箭就好像一支跟著一支飛出去似的,竟是給人一種首尾相連的錯覺。

    二十幾個人不停的將羽箭送出去,靠近的求立人一個接著一個被射翻,可是他們太多了,到最後已經不再去閃避,只要沖上去就行,以他們的兵力將二十幾個人剁成肉泥也不需要多久。

    「換弩!」

    沈冷暴喝一聲後將硬弓扔在一邊把連弩摘了下來,殺旗營已經靠近到二十步之內,這個距離連弩的威力能發揮到極致,戰兵們很快就把連弩打空,山上求立人至少已經倒下去近二百人,這種地勢上的絕對有利讓戰兵將中遠距離武器的威力徹底釋放出來,換做平地的話戰兵再強悍也沒有時間發這麼多箭,而求立人連站都站不穩更別提躲閃了。

    可是後隊的求立弓箭手還是上來了,羽箭暴雨一樣從天而落,幸好這是仰射難度更大,可羽箭足夠多,戰兵們接連有人中箭,好在士兵們要害位置都有防護,護心鏡是一個圓滑的凸面,羽箭打在上面很難直接洞穿。

    可是,人少就是人少,以二十幾個人想要防住數千人爬上來那無異於痴人說夢。

    「把石頭推下去!」

    沈冷喊了一聲,然後將面前堆在那的石頭推了下去,石頭翻滾而落,靠近的求立人眼睜睜的看著石頭朝自己過來卻無能為力,他們人擠人一樣哪裡躲得開。

    石頭撞在一個士兵的大腿上直接把腿碾斷,大腿卡在石頭下面疼的他嗷嗷的叫著,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又或者是什麼都沒有去想,只是拼了命的想把大腿抽出來,每動一下血就往外冒一下,身邊的同袍一個一個過去,沒有人理會他。

    弓箭射完了,弩箭射完了,石頭也推完了,求立人殺到山頂還是不可阻擋。

    「把標槍扔下去,然後就走。」

    沈冷將背後的短矛擲出去,短矛在半空之中劃過一道弧線戳進一個士兵的心口,矛尖從士兵背後戳了出來,重傷的士兵哀嚎著翻滾下去,又把後面的同袍撞翻。

    二十幾個人將短矛全都扔了出去,面前的屍體就有多了幾十具,沈冷一招手往山下衝,一把拉了林落雨,兩個人順著山坡往下跑,此時此刻已經別無他法,將自己的後背交給敵人這是最要命的事。

    他們衝下山頂,求立人艱難的爬了上來,然後開始朝著戰兵放箭,有兩個戰兵稍稍跑的慢了些頃刻之間就被羽箭射翻,後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箭,看起來無比的悲涼。

    「將軍,走啊!」

    一個士兵撲倒在地,抬起手朝著沈冷來回擺喊:「別過來,別管我們,快走啊!」

    「走啊!」

    兩個人拼盡全力發出嘶吼,很快就被衝上來的求立人一刀一刀剁死,血肉翻飛之中,他們的身影被求立軍隊的浪潮吞沒。

    沈冷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可還是不能接受,他那股子衝動上了腦袋就想殺回去,被林落雨拉了兩下,若非是下山往下衝還有慣性,林落雨這兩下未必拉的住他。

    「將軍快走。」

    一個親兵撲過來和林落雨兩個人拉著沈冷往前衝,沈冷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下那兩個兄弟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他們每個人把裝備都扔了,能還擊的弩箭也沒了,只能是不斷的往山下衝,這也就是訓練有素的戰兵身體極為強悍,換做普通人的話爬了兩天的山再下山的時候每一步都能疼的讓人無法承受。

    山坡陡峭跑起來根本就收不住,一個士兵往前撲倒後翻滾出去,很不幸的一頭撞在前邊的石頭上,直接撞的頭破血流。

    羽箭破空的聲音和求立人吶喊的聲音在後面猶如浪潮洶湧,又有兩個戰兵兄弟被射翻,倒地之後還在不停的往下翻滾,羽箭卡在肉裡因為翻滾撞擊而折斷,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疼痛?

    沈冷看著一個一個弟兄們倒下去,眼睛裡的血色越來越重。

    他的這一旗戰兵從他接手到現在什麼時候被人如此追殺過,從來都只有他們碾著敵人追殺,從下山到現在不過跑了半柱香的時間而已,留下來的二十個親兵已經至少有一半被射死,沈冷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最後大寧的撫卹也只是一種告慰。

    發了狂的求立人也不收力,往下衝的時候不斷有人栽倒滾落,沈冷回頭看的時候,看到那個女將軍不斷的奔跑跳躍,速度奇快,而且身法輕靈,她甚至還不斷的尋找機會放箭,如果不是往下跑實在不好穩定雙手,她的箭殺傷力之大真的很難避開。

    「他們跑了,你們都死。」

    阮青鸞跳落在一塊石頭上,一邊嘶吼一邊拉弓射出去一箭,那支羽箭帶著破空之聲戳進了一個戰兵的後腦,戰兵立刻就倒下去腦袋撞在地面上身子又往前翻滾,就這樣帶著一支幾乎貫穿了頭顱的箭不斷的翻滾著,最終撞在一棵樹上才停下來。

    追殺讓求立殺旗營的每一個士兵都變得瘋狂嗜血,這兩日來的憤懣全都釋放了出來,被射死的戰兵沒有一人能留下全屍,殺旗營的怒火全都宣洩在這些屍體上,一群人看到有屍體就圍上去,一刀一刀的往下剁。

    戰爭,把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野獸。

    陳冉一邊疾奔一邊繞到了沈冷身後,他怕死,很怕,可他知道自己身為一個親兵隊正的職責是什麼。

    沈冷回頭看到他一把拉過來往前推,陳冉把持不住衝到了沈冷身前,可很快就又強行慢下來想再次擋在沈冷身後,親兵們自發的跑在沈冷四周,為沈冷擋住那些奪命而來的羽箭。

    從山上衝到這的時候不過一炷香而已,二十名親兵還剩下五個人。

    可是當他們選擇站在沈冷身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知道了結局,他們害怕,但無懼,這並不矛盾,無懼自己的害怕,這便是戰兵的浩蕩之氣。

    「殺光他們!」

    「殺!」

    求立人的喊聲越來越大,如同一群看到了獵物後從山上往下衝的野狼。

    王闊海大步跑到沈冷身後,那壯碩龐大的身軀完全將沈冷遮擋住,他背後還掛著一面尋常男人那麼高的巨盾,盾牌上噼噼啪啪的聲音不斷,遮擋住至少十幾支羽箭。

    「將軍只管往前衝!」

    王闊海那甕聲甕氣的聲音在沈冷背後響起,沈冷紅著眼睛回頭,就看到王闊海還咧開嘴笑了笑,那麼憨厚。

    「給我死!」

    就在這時候看到前邊地勢開闊起來,阮青鸞掠上一塊石頭將鐵胎弓拉滿一箭射了過來,王闊海聽到聲音往前跑了幾乎徹底將沈冷擋住,那支破甲箭旋轉著飛了過來砰地一聲戳在巨盾上,可強力之下破甲箭居然擊穿了盾牌,箭簇扎進了王闊海的後背。

    「跑,將軍你大步往前跑,別回頭!」

    沈冷剛要拉他被王闊海那隻大手往前推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沈冷踉蹌著往前跑出去,當初在戰兵比試的那一刻,王闊海也是這樣一隻大手伸過來,可那是想抓住沈冷,此時是把沈冷推開。

    「那娘們的箭好像撓癢癢一樣!」

    王闊海吼了一聲,嘴角溢血。

    砰!

    砰砰!

    連續三箭命中王闊海背後巨盾,三箭全都貫穿過來又扎進他後背,王闊海疼的臉抽搐了一下。

    「我-操......」

    王闊海嘴裡低呼了一聲,可依然不躲不閃擋在沈冷身後,大步疾衝,任由背後箭不斷射來,若一堵高牆,一座堅城,盾牌下邊有血不斷的往下流,染紅了他的褲腳,他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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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