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0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09:42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六十八章 騙


    皇城正門外是一片廣場,每逢重要的日子這裡都會有盛大集會,皇帝會登上皇城門樓對百姓們招手示意,百姓們會朝著皇帝的方向行叩拜大禮山呼萬歲,不管是跪的還是被跪的,都覺得天經地義。

    百姓們對於神有敬畏,對於皇帝也有敬畏,皇帝和神仙做比較,當然是皇帝比較厲害些,因為神仙不常在,皇帝常在。

    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皇帝換了人還是皇帝,在很多時候百姓們對皇帝是誰沒概念,對皇帝這兩個字才有,所以有些江湖騙子說自己是真正的紫微下凡,也會有漁民三拜九叩。

    他們覺得自己卑微,在皇帝面前就應該跪下去,皇帝覺得自己尊貴,卑微的人在他面前就應該跪下去,所以廣場臨時搭建起來的那座高台上端坐如雕塑的施東城覺得台下人不管是誰,都應該跪下去。

    包括那個在夜裡孤身一人穿過空蕩大街進入禁軍重重之地的寧人,也應該跪下去,他是時候跪了。

    林落雨的爹娘本不在都城裡,當年林落雨隨他去了大寧的時候他擔心施長華會報復,所以安排人將林落雨的爹娘保護起來,想不到時至今日,是他把兩位老人抓了回來。

    這畫面有些諷刺,施長華沒做出來的事,他做了。

    沈冷一人沒帶,走過大街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個應是小販扔在地上的冰糖葫蘆的架子,白天禁軍清城,這小販怕是在慌亂之中丟了自己換飯錢的生意,飯錢重要,命更重要。

    沈冷彎腰撿著一根朝上沒有沾染塵土的冰糖葫蘆拔出來,一邊走一邊吃,走到高台下的時候恰好吃完最後一顆,他似乎想找個適合放垃圾的地方,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沒有見到,於是把簽子扔在高台那邊施東城腳下。

    挺合適。

    「你果然是真的在乎她。」

    施東城深呼吸,逼著自己沒有暴躁起來。

    「你也是真的在乎她。」

    沈冷回答。

    只是這句話裡諷刺意味太重了些,讓施東城險些壓不住自己的暴躁。

    「看來你很清楚,朕並不是要難為她的家人,更不是要難為她,哪怕她已經背叛了朕......朕要的就是你出來,若你不在乎她,你便可以繼續做縮頭烏龜。」

    沈冷沒說話,因為他懶得說,不過他的表情似乎在讚美施東城你真偉大。

    施東城壓著火氣繼續說道:「朕問你一件事。」

    沈冷還是沒說話。

    施東城只好往下接著說:「朕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大寧的事?朕在大寧二十年,反倒是為大寧做過許多事,朕都想當面問問大寧的皇帝陛下,朕用二十年的時間奉獻難道就換不得他治下一個寧人的命?」

    沈冷依然沒說話。

    因為答案很明顯,大寧皇帝當然不會換,別說是沈冷,再尋常的寧人也不換。

    於是施東城更加暴躁起來,他感覺的到沈冷不說話是因為根本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也就是沒把他當回事。

    「朕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想過殺你,不是因為你重要而是因為朕珍惜這江山社稷,朕知道大寧強大,也知道大寧做事的風格,因為大,因為強,所以可以不講理,想滅哪國就哪國,朕也不會懷疑,持久打下去終究是大寧會贏,可是你們不一直都覺得寧人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嗎?你就不怕朕的江山變成一個泥潭,讓你們這些驕傲的大寧軍人一個個陷進來悶死在裡邊?」

    沈冷嘆了口氣,還是沒說話。

    施東城指了指林落雨的爹娘:「她的父母,她為什麼自己不來。」

    沈冷看著施東城,雖然隔著還比較遠,可施東城卻分明能從根本看不到的沈冷的眼神裡看出來,沈冷在可憐自己。

    他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

    「朕和你說話,你就打算一直不說話?」

    施東城終於忍不住,語氣逐漸寒冷起來。

    沈冷看著他,回答:「道不同。」

    「放屁!」

    施東城猛的站起來:「朕看得出來,你覺得朕用這樣的手段威脅著你出來,你覺得不屑,你看不起朕!可你們寧人是怎麼做的?你們是沒有威脅過人,你們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可你們這些年滅國無數,哪一戰不是血流成河,你們就那麼正義?」

    沈冷道:「侵略,不正義。」

    「那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看不起朕的眼神看著朕!」

    「因為我真的看不起你。」

    沈冷語氣平淡的說道:「哪怕是現在大寧的戰兵橫掃你窕國也說不上什麼正義,可大寧就這樣做了,得窕國可攻求立,可滅南理,可讓南疆海域長治久安,需要,所以做。」

    這五個字,便是一種蠻不講理的霸道。

    「天下事是天下事,不是大寧的事,大寧可管可不管,天下都是大寧的,天下事便是大寧事。」

    沈冷道:「那便什麼都可管......陛下,應該就是這麼想的,陛下調派戰兵入窕國不是來伸張仗義,而是來入侵,你可以罵大寧,那本就是你應該做的事,直到現在你若還覺得用林落雨的父母來逼我出來,然後抓住我就可以和大寧談判,你蠢不蠢?我不管做什麼,是殺施長華,還是在皇宮裡殺出來,都只是單純的自己不想死,與大寧無關,所以大寧自然也不會因為我活著就不繼續滅窕國,倒是會因為我死了而滅窕國更加的理直氣壯些。」

    施東城想罵街,想摔東西,想殺了沈冷,想發洩出去心中的憤怒。

    「所以,你是在勸朕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不妨這樣。」

    沈冷指了指林落雨的父母:「我把他們換回去,你放他們走,我留下,就剩我一個人了,你殺起來會專注些。」

    施東城哈哈大笑:「終於輪到你求朕了?」

    沈冷哦了一聲:「當初你對她說過,你擔心兩位老人會被牽連所以你來安排老人隱居,林落雨就是那個時候對你有一點動心的吧,現在你覺得,那一點點舊情還會有嗎?」

    施東城笑的越發猙獰起來:「朕不管那麼多,朕只想看到你現在跪下來求朕,你跪下來,朕就放了他們。」

    沈冷嘆道:「你用幾個窕人的命來威脅一個寧人,還覺得自己已經贏了。」

    施東城怒道:「你若不是來救他們的,你來做什麼?!」

    「看小丑。」

    沈冷連刀都沒帶,看小丑無需帶刀。

    「恭喜你。」

    沈冷笑道:「你覺得你贏了,那你就是贏了,你放不放他們我也不會走,你可以把我帶回去了,萬一你拿我和大寧的軍隊談判做籌碼就有用了呢。」

    施東城暴怒:「你以為是你在施捨朕?!」

    「不是。」

    沈冷依然平靜:「我只是覺得自己初心未變,真好。」

    那一年,少年沈冷扎進冰冷江水之中去救沈先生和茶爺,那一年他去長安城救孟長安,都只是因為他願意為自己在乎的人而拼上一條命,在很多人眼裡這不理智,一個梟雄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沈冷會,他自始至終都這麼傻。

    「你還是以為朕不敢殺你?」

    「你當然不敢殺我。」

    沈冷道:「這個世界最瞭解林落雨的就是你,這個世界最瞭解你的是林落雨,她知道你有個妻子,模樣並不漂亮但賢惠,為你生了一個兒子,你不怕施長華殺了你妻子但你怕孩子被你牽連,所以安排林落雨將她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藏起來,林落雨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妻兒就在這城裡,而你不在乎你妻子死活但真的很在乎你兒子,因為那就是你未來的希望,你若是沒成功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幫你兒子把皇位搶到手......現在你覺得哪邊的籌碼重?」

    「不可能!」

    施東城冷哼一聲:「朕自己的家人,朕不知道在哪兒?」

    沈冷問:「你剛才問我為什麼林落雨自己不來救她的父母,我現在告訴你......那時候她本來要把你妻兒藏在什麼地方告訴你,你卻不讓她說,你擔心自己落在施長華手裡受不住逼問把妻兒在哪兒也說出來,最終斷子絕孫,你不會自己忘了吧。」

    施東城的手都在劇烈的顫抖著,抬起手指著沈冷:「把他給朕拿下!」

    禁軍一擁而上。

    沈冷站在那絲毫不動。

    「沈冷,你們寧人無恥!」

    施東城嘶吼著,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炸了。

    「彼此。」

    沈冷被綁了起來,捆的很緊很緊。

    「帶回宮裡!」

    施東城一甩手下了高台,走路的時候都控制不住自己顫抖著往前走,憤怒的牙齒都在打顫。

    暗影裡,沈先生一直拉著茶爺唯恐她衝出去,壓低聲音說道:「冷子不會死。」

    「但他會被欺辱。」

    「不死,終究能欺辱回去。」

    「我想殺了他。」

    茶爺指向遠處施東城。

    「冷子會擔心你。」

    沈先生鬆開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會發生什麼,有那些話施東城就不敢殺他不敢殺林落雨的父母,我們有自己要做的事,若大軍不能入城,冷子才是真的危險。」

    茶爺緊緊攥著拳頭,眼睛越來越紅。

    林落雨忽然跪下來,朝著沈冷被帶走的方向。

    「冷子看到你這樣會笑話你。」

    茶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伸手把林落雨扶起來:「別讓冷子失望。」

    林落雨重重點頭。

    奈何,施東城的妻兒真的不在都城裡。

    她們都不敢去想暴怒之下的施東城會對沈冷下什麼樣的毒手,他不敢殺,但是他敢打,敢折磨,那畫面一旦出現在腦海裡就讓她們心裡疼的受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3 09:42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可以打

    第一天,沈冷身上多了十七處傷。

    第二天,沈冷身上多了三十二處傷。

    第三天,沈冷身上的傷已經數不過來。

    第四天,沈冷想抬起頭看看宮門口樹上那只在叫的雀兒,可是頭抬不起來,他確定脖子沒斷,只是四天來為了不讓他死只是給灌了些米湯和水哪裡還有什麼力氣,別說抬頭,放屁都擠不出來,傷口的疼太密集所以就是全身都疼,可比不上頭疼。

    看東西開始模糊,沈冷想著模糊到了極致,會不會看到另外一個世界?

    若真是能,他想去問問自己親生父母,當初丟了他是因為想保護他嗎?

    母親說,是的。

    真好。

    為了讓沈冷的人知道他還活著,沈冷就被綁在宮門口的一根柱子上,每天白天宮門打開就能看到他,然後就會有人過來時不時打一頓,有專門的主打,也有兼職的,沒準是誰,路過的也不一定,施東城終究還是不敢真的殺了他,不再是因為懼怕大寧,而是因為他真的很在乎兒子的安危。

    施東城一直等著林落雨帶著他的妻兒來換沈冷,這樣一來就能一網打盡,可是四天了,林落雨真的能沉得住氣就是不出現,所以施東城懷疑沈冷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於是一股一股的衝動上來便想直接殺了沈冷,可他不敢賭。

    第五天的時候,沈冷發現主打自己的人換了,雖然打得也很凶,不過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於是沈冷詫異了一下,自己都這樣了為什麼還想著打自己的人是不是心不在焉?難道自己被打卻還想這些就不是心不在焉?

    第六天的時候沒有人來打他。

    第七天的時候也沒有。

    這當然不是施東城心善,沈冷想著怕是施東城已經沒時間顧及自己,於是沈冷開心起來,能讓施東城連折磨他的時間都沒有,那只能是大寧的戰兵已經打到了都城外。

    第七天的夜裡,已經兩天沒有人來給他灌米湯之後開始出現幻覺,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飛著一隻雞,是烤雞,金黃香酥的那種烤雞,圍著自己轉,他張開嘴想去咬,發現連張嘴都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沈冷覺得天空好亮,今晚的月亮可能發了情,使勁兒的展現自己最明亮的一面,而且月亮變得調皮起來,好像在不停的變換顏色,沈冷覺得月亮一定是寂寞了,像一種他忘記了什麼名字的鳥兒,發-情的時候就會亮出來自己五顏六色的羽毛。

    那不是月亮,那是煙花。

    天快亮的時候沈冷昏了過去,在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還一直在警告自己千萬不能睡,一旦睡著了就再也見不到茶爺了,再也見不到沈先生,再也見不到孟長安,再也見不到陳冉,王闊海,杜威名......

    他看到了李土命。

    李土命對他擺手說將軍你是要來看我了嗎?可我不歡迎你來,這裡太安逸了,沒有戰場沒有廝殺沒有爭鬥,只是一直睡一直睡,特別無趣,不適合你啊將軍,沈冷笑著說土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我現在就想一直睡一直睡,你可別吵醒我,你吵醒我的話,我就不讓你做我的兵。

    然後他就被吵醒了,他覺得李土命好煩啊,應該罰他去跑圈。

    「能別打擾我嗎?我想睡覺。」

    沈冷想說這句話可是根本說不出來,嗓子裡發出很沙啞的聲音,就好像烈風吹過了戈壁灘,乾啞的能讓石頭裂開,能讓沙粒碎掉,然後他就感覺到有一種溫熱的帶著些甜味的東西流進嘴裡,他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拼了命的想多吃幾口奶。

    那只是米湯。

    好久不見。

    沈冷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有什麼東西暖著自己似的,特別溫暖,他使勁再使勁終於睜開了眼睛,可只是一條很小很小的縫隙,他整張臉都腫的很大,眼皮好像半個包子扣在那似的,能睜開一條縫足以證明他的眼睛確實很大。

    視線很模糊,依稀看到身邊趴著一個人,有著很長很長還散發著淡淡香味的頭髮,順滑如瀑,那味道鑽進鼻子裡,讓他想到了梨,桃,蘋果,西瓜,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幾聲,於是身上便感覺到了疼,這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沈冷也不知道,反正感覺到餓的時候疼也鋪天蓋地而來。

    他很不爭氣的呻吟了一聲,嗓子裡居然舒服了一點點。

    沈冷看到身邊趴著的人立刻抬起頭,那是茶爺那張舉世無雙的臉,沈冷想著絕對不接受反駁......只是,為什麼茶爺眼角濕濕的?

    然後他就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反正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次醒了之後之後他努力的張開嘴巴發出了自己的索求:「給......給我......」

    茶爺立刻起身兌了一杯溫水過來:「水?」

    沈冷艱難的說道:「肉。」

    茶爺愣了。

    沈冷嗓音沙啞的在那不停的說著:「雞腿,肘子,紅燒肉......鱷魚也行。」

    茶爺溫柔的說道:「張嘴,慢慢的,我喂你。」

    沈冷拼了命的張大嘴,可是進入嘴裡的只是一口水,水也很好吃啊......

    沈冷的眼睛能夠清晰的看到世界已經是五天之後,腫著的眼皮終於消退了不少,茶爺扶著他坐起來喝了一碗肉粥,沈冷覺得這是人間美味,他滿足的舔了舔嘴唇:「再來七碗。」

    茶爺:「呸。」

    起身去盛第二碗。

    屋子裡好像有很多人,沈冷看了看大家都在,看到了陳冉,看到了沈先生,看到了林落雨,看到了王闊海,看到了杜威名,還有古樂,還有黑眼,還有......

    他艱難的抬起手指了指:「嚯嚯嚯嚯......那個傢伙長的真像孟長安。」

    然後愣了:「孟長安?」

    坐在門口喝茶的孟長安看了他一眼,繼續喝茶,喝茶的間隙抽空回了一句:「本來已經在商量著給你辦一個什麼樣的葬禮,你忽然就好轉起來,大家的興致都沒那麼高了,還得想著怎麼伺候你,應該是很煩的一件事吧。」

    沈冷:「呵呵,你看我像快死的嗎?」

    孟長安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面小銅鏡,拿了扔過去,茶爺在半空之中一把接住然後狠狠瞪了一眼孟長安,沈冷使勁兒抬頭往鏡子裡看了看,然後嚇得往後縮了一下:「這個丑貨是他媽的誰!」

    他問孟長安:「你怎麼來了?」

    孟長安回答:「給你收屍,或者,活著帶回去。」

    沈冷想了想:「要不然先把份子錢給我,我自己收著吧。」

    下午的時候沈冷的精神狀態更好了些,於是孟長安讓人做了一個很大很舒服的擔架要把他抬出去,茶爺攔住不許,沈冷聽到兩個人爭吵,茶爺說你讓他多休息一陣不行?孟長安的回答很簡單......不行,讓他親眼看著,會好得更快。

    沈冷被幾個親兵抬著出了房間,那刺眼的太陽讓沈冷喊了一聲弓來,茶爺想在他腦袋上敲一下,沒捨得。

    搖搖晃晃的被抬到了一個很寬敞很明亮的地方,沈冷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居然是窕國的宮城大殿,就是窕國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他看到了龍椅,龍椅是空的,既然孟長安已經在這,那坐在龍椅上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坐上去。

    文武百官倒是都在。

    莊雍也在。

    莊雍坐在椅子上品茶,大殿裡一排放了十幾把椅子,大寧的將軍們就坐在椅子上很悠閒的品茶,而窕國的文武百官站在兩側,看起來一個個戰戰兢兢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石破當看到沈冷之後噗嗤一聲笑出來:「真醜啊。」

    黑眼點了點頭:「然。」

    他覺得很爽,終於還回去了。

    沈冷被抬著離開擔架,在一個鋪了軟綿綿被子的躺椅上坐下,這躺椅讓沈冷感覺無比的舒服,想蜷縮,想睡覺,可是這種時候他若是睡著了,擺出來這麼大陣仗就顯得有些失去意義。

    莊雍放下茶杯看了看沈冷:「因為你,我私自調集近十萬大軍攻入窕國,陛下就只能勉為其難又調集了近三十萬大軍已經在浦口縣登陸,勞師動眾......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回到朝中會被一群大人們指著鼻子罵,我會覺得自己很受氣,那一定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想想都御史大人會跳著腳罵人的樣子我就有些難受。」

    他問沈冷:「你愧疚嗎?」

    沈冷回答:「一絲都沒有。」

    莊雍:「那你覺得我受了氣,該怎麼辦?」

    沈冷:「找地方撒氣!」

    莊雍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好,那就找地方撒氣,我把窕國文武百官都召集來,就是來出氣的,可我還沒有受氣,所以今天......是為你出氣。」

    孟長安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戰兵隨即押著一群人進來,至少有十幾個,這些人都被五花大綁,看起來已經害怕的快要崩潰了一樣,這些人進門之後就被按住跪在那,一個個低著頭臉色慘白。

    孟長安伸手,一名戰兵抽出自己的橫刀遞給他,他走到跪著的那排人旁邊,指了指左邊起第一個:「打過你嗎?」

    沈冷看了看,認得,於是點頭。

    刀落,人頭落。

    孟長安走到第二個人身邊:「打過你嗎?」

    沈冷點頭。

    刀落,人頭落。

    十幾個人挨著個的問,挨著個的人頭落地。

    莊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冷,陛下之前派人來讓我問問你,你私自決定殺死窕國太子,以至於大寧不得不滅了窕國,耗費多少錢糧,多少將士拚死,你知錯嗎?」

    沈冷低頭:「知錯。」

    「陛下說,沈冷若知錯就算了,畢竟是自家的孩子,總不能往死裡打,因為朝中不少大人說你錯了,那就是錯了,所以去掉你正五品將軍銜,現在你是個普通士兵了。」

    然後他看向旁邊跪在那顫抖著的施東城:「陛下還說,別人家的孩子,有錯也好沒錯也好,欺負了自家的總之不行,可以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4 10:02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章 有人死去有人離開


    皇帝說,可以打。

    其實莊雍轉述的時候為了大局著想還略去了幾個字,他覺得施東城這個人可以不殺,將施東城,施換,以及那位最小的皇子施元德都帶回大寧去,長安城裡八部巷還有位置無非就是多住幾個人的事,反正那巷子如今就是干這個用的,施家皇族的人不死在長安城裡押著,對於控制窕國來說反而還有好處。

    其實大寧皇帝說的是,自家的孩子犯了錯總不能往死裡打,認錯就好,可別人家的孩子若是欺負了自己的孩子,那就不行,可以往死裡打。

    「你已經是窕國皇帝了。」

    莊雍看向施東城:「感謝你自己坐上了皇位,所以你可以不死,去長安城八部巷裡住下之前還得勞煩你寫一份詔書,告訴窕國百姓自此之後他們就是大寧的子民了,少一些殺戮事,你也算功德無量。」

    施東城猛的抬起頭,想說我不,看著莊雍的眼睛硬是沒敢說出來。

    「朕......這就寫。」

    「稍等。」

    砍了十幾顆人頭的孟長安看向莊雍:「我有一句話問他,問過之後再寫那詔書也不遲。」

    莊雍點了點頭:「你問。」

    孟長安走到施東城面前看了一眼,施東城畏懼不敢與其對視,只能低頭看著腳面,孟長安忽然起刀落下,一刀將施東城的人頭斬落,大殿裡立刻炸起來一片驚呼,有幾個窕國官員竟是嚇得站不穩,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孟長安殺那些打了沈冷的侍衛,殺了也就殺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無關緊要。

    可施東城不一樣,畢竟是皇帝。

    孟長安看了看落地的人頭,拎著長刀走到沈冷身邊站住,然後才對莊雍說道:「問完了。」

    莊雍坐在那沒動,臉色也沒變,他似乎感覺自己應該是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孟長安能有什麼話要問施東城的?他只是想給沈冷出氣,這口氣沒出完他又怎麼可能停手,至於大寧的皇帝陛下會不會因此動怒,會不會也一樣把他的將軍銜一擼到底,孟長安應是不在乎。

    少年意氣啊。

    孟長安看了看沈冷:「似乎還應該有人寫詔書?」

    沈冷點了點頭:「是。」

    於是孟長安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窕國傳國玉璽,過去把玉璽拎起來走到那個才七八歲的小皇子施元德面前,把玉璽遞給他:「現在你是窕國皇帝了,你來宣佈國滅。」

    施元德哇的一聲哭出來,一個勁兒的往後縮就是不敢接玉璽,孟長安抬起頭長嘆一聲:「好煩啊。」

    窕國尚書令一把將玉璽接過去跪倒在施元德面前:「陛下,你得寫詔書啊。」

    老皇帝施換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旁邊,似乎已經沒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連自己兒子都能背叛他,外人如何對他來說還算得上重要嗎?

    石破當發現自己真的很欣賞這個叫孟長安的傢伙,很對口味,就好像沈冷一樣對口味,他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早生了幾年,若是和他們一般年紀,怕是要更有意思才對,又想到早生幾年怎麼了,又沒老。

    「那個尚書令,你替小皇帝寫詔書。」

    他喊了一聲,尚書令就哆嗦了一下。

    「遵命,遵命。」

    尚書令跪在地上寫詔書,然後將玉璽取出來雙手遞給施元德,施元德茫然的在詔書上用了印,尚書令將玉璽接過來交給孟長安,孟長安朝著莊雍那邊看了一眼,於是尚書令弓著身子把玉璽遞給莊雍。

    這可能是窕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了。

    莊雍問孟長安:「夠了嗎?」

    孟長安搖頭:「沒夠,有個叫武烈的人在哪兒?」

    莊雍嘆道:「沈冷已經沒有軍職了,你又何必?」

    「沈冷已經沒有軍職了,我也可以。」

    孟長安在人群裡掃了一圈:「哪個是武烈!」

    撲通一聲,窕國的官員人群裡有人跌坐在地上,竟是嚇尿了。

    孟長安朝著那個跌坐在地的人大步過去,一路走,刀上一路滴血,他當然在乎自己的軍職,都是一場一場殺出來的,如此年輕已經是從四品將軍,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誰敢去懷疑他將來會不會做到大將軍?北疆大將軍鐵流黎一直都在尋找自己的接班人,他當然不似東疆裴亭山那麼傻想把大將軍之位傳給自己家裡人,他就想找個足夠優秀的年輕人接過去北疆鐵騎的戰旗。

    很多人都認為是武新宇會接旗,也有人說是海沙,可最近一年來看反倒是孟長安後來者居上,武新宇雖然也張揚可懂得收斂,孟長安不會,他從來就不是個會藏鋒的人,他的鋒芒一直都在外面,且越來越冷冽鋒利。

    或許將來北疆大將軍就是他,可他現在卻似乎完全不在乎這從四品的將軍,哪怕得來不易。

    莊雍想著,現在的年輕人衝動起來真是不管不顧。

    施東城死了,武烈死了,孟長安回到沈冷身邊站住:「有件事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我聽聞平越道道府大人派了幾個人保護你,你被抓住之後綁在皇宮門口日日挨打受苦的時候,厲斷帶著他的手下就在宮門外邊站著,你被綁了幾日,他們就在那站了幾日,打你的人不敢出宮城,出來一個他殺一個,他也不在乎窕國的人會不會直接殺了他們幾個,夜裡宮門關了他們就在宮門外睡覺,天亮起來,可你不是面對宮門,所以看不到。」

    「厲斷呢?」

    「死了。」

    沈冷猛的抬起頭:「嗯?」

    孟長安道:「不是死在宮門口,而是在城門口,為大軍開城門的時候,他臨死之前有句話讓我帶給你......他說跟你說過的,你留下他是對的,厲斷帶著他的人守在城門裡邊,窕國的禁軍一批一批的衝上來,一批一批的被他殺死。」

    孟長安看向門外:「是一條漢子。」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後掙紮著起來,不許人扶著他,起身後朝著城門方向跪下來:「厲兄,走好。」

    他本來是想讓厲斷走的,可厲斷不走。

    那天夜裡,城中升起煙花。

    宮門口的厲斷帶著他兄弟們整齊朝著沈冷所在的方向肅立抱拳,然後轉身衝向煙花起處。

    杜威名王闊海帶著人直衝城門,硬生生殺出來一條血路,但城門石閘放下,城門打不開,要想打開只能殺到城牆上去,於是王闊海大步上前,回頭喊了一聲:「我去開閘,誰來守門?!」

    厲斷抽刀在手:「我來,石閘不開,城門不讓。」

    王闊海朝著他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莊雍那二百名親兵沖上城牆,一路殺上去,屍體翻滾著從他們腳邊落下來,發了狠的戰兵若上山的虎狼。

    而城門口,厲斷帶著他的人和剩下的戰兵以及黑眼的人堵住了門口,他回頭朝著裡邊那幾個戰兵喊了一聲:「石閘升起你們開城門,這邊不管怎麼樣都不用你們管,你們開門之前,絕不會有一人衝過去。」

    他對自己手下人說道:「別讓冷子兄弟失望了。」

    他手下幾人昂首道:「寸步不讓。」

    窕國士兵一層一層的衝上來,一層一層的倒下去,城門口堆積的屍體竟然有近一人高。

    孟長安的手放在沈冷的肩膀上:「厲斷身上起出來七十幾個箭頭,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他只是不想再讓你看不起,我進城的時候他還站在那,左手一刀已經斷了,右手一刀猶如鋸齒,他身邊兄弟已經全都倒下,唯有他一人以右手刀戳在地上硬撐著不倒,回頭見我進城咧開嘴笑了笑,他身前堆積的屍體幾乎快與他一樣高......我們進城的時候,還要搬開屍體才能進來。」

    那一刻,厲斷將左手的斷刀扔在地上,拚勁最後的力氣左拳在自己胸口敲了敲。

    砰,砰,砰。

    大寧!

    戰鼓!

    本應用右拳,奈何右手要撐住自己不倒。

    那一刻,孟長安眼睛血紅,以刀指向皇城:「殺!」

    大殿上,孟長安伸手把沈冷扶起來:「死於戰爭,對於軍人來說再正常不過,厲斷死的時候看到了大寧戰旗飄揚進城,便心中無憾。」

    沈冷起身,傷口外面的紗布見紅,血又滲透出來。

    茶爺連忙衝過去扶著他,然後喊陳冉等人過來抬著沈冷離開大殿,沈冷躺在擔架上看著天空,想著真的很過意不去啊,還沒有好好和你喝過一次酒。

    「林姐姐走了。」

    「嗯。」

    沈冷嗯了一聲,很平靜。

    沒有問為什麼。

    不需要問為什麼。

    茶爺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她走的時候說,一開始只覺得你和沈冷之間的感情太迷人,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那是我自己沒有過的美好,所以便想蹭你們的,感同身受,便也是體會過,可是後來發現沈冷很迷人,這便不對了。」

    沈冷抓住茶爺的手:「要珍惜我。」

    茶爺點頭:「會的,我和我的樹都珍惜你。」

    沈冷笑了一下,流了淚,不是因為林落雨,而是因為厲斷和那幾個兄弟。

    林落雨走也好不走也好,亂了心境的只是她自己而不是沈冷,所以她是個很聰明的人,走了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她很清楚沈冷不會對她有任何超過姐弟之外的感情,何必留下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令人厭惡?想想那種嘴臉,她自己都受不了。

    窕國已經滅了,這裡是非太多,父母已經救出,尋這天下任何一個清淨安寧的地方住下來,比留在這要美的多,她那麼愛美的人自然知道怎麼選,況且她還有一些要緊的事去做,必須她去做。

    至於感情上的是,她當初不願意去搶施東城,如今更不願意去搶沈冷,一個她只要肯去搶就一定能搶來,一個怎麼搶也搶不來,何必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

    誰還沒有點驕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4 10:02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去哪兒


    窕國都城被破,似乎一切事都告一段落,窕國穩住之後,接下來大寧肯定要借道攻求立,求立在北邊那十萬水師就成了擺設,阮青鋒空有兩拳重力卻打不出去。

    莊雍進院的時候看到沈冷靠在躺椅上發呆,知道他心裡肯定不好過,這一戰沈冷付出巨大,可最終的結果是軍職盡去,如今又是一個士兵,不過這個士兵也不尋常,軍職雖去,但勳職還在。

    厲斷的死讓沈冷也很難過,雖然戰場上生死之事太過平常,可誰也不能不當回事。

    「軟甲廢了?」

    莊雍走到沈冷身邊站住,陪著他一起抬頭看天高雲淡。

    「嗯......」

    沈冷歉然的點了點頭,那軟甲是莊雍夫人親手製作,對於莊雍來說自然意義非凡,可這次確實凶險,那件軟甲已經算是廢了,甚至連補的必要都沒有。

    「沒關係。」

    莊雍似乎看得很淡,這讓沈冷更加歉疚起來。

    「我從你軍餉裡扣就是了。」

    莊雍一邊說著一邊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茶兒呢?」

    「和先生一起出去買菜了,說是中午給我煲湯。」

    莊雍:「唔......那我中午就不留下吃飯了。」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看向莊雍的時候眼神裡的陰鬱也終於消散了些。

    莊雍道:「軍職的事你不要太在意,不過是正五品而已,以你的能力不出兩年還可爭回來,回去之後好好養傷諸事勿擾,我已經安排了幾艘船送你們先回去,順便把施換和施元德一併帶走,陛下說若你沒死,就要把你送到長安去。」

    沈冷嗯了一聲:「我不是因為這個而消沉,只是想到了施東城曾經問過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大寧正義嗎?」

    「大部分時候,是的。」

    莊雍的回答有些模糊,但模糊之中也有肯定。

    莊雍道:「任何一人,若能做到大部分時候正義,便是不凡,任何一國,若能做到大部分時候正義,便可不朽,施東城問你這句話的時候是以什麼姿態?是弱者,哪怕他是窕國皇帝而你只是大寧一個五品將軍,可他依然是弱者,弱者的問題,你在意那麼多做什麼?」

    沈冷點了點頭,試探著問了一句:「諸軍大比,我是不是沒機會參加了。」

    「或許,也不是沒有轉機。」

    「將軍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孟長安殺施東城的事壓一壓,除了石破當之外都是水師的人,將軍若不說陛下應該也不會很快知道,石破當那邊我去求他,總不能讓孟長安也參加不了諸軍大比。」

    「陛下不喜歡這樣。」

    莊雍道:「你和陛下接觸的少,以後你就會明白了,如果該說的沒有對他說,那麼將來失去的絕對不僅僅是一次諸軍大比的機會,況且對於孟長安和你這樣的人來說,諸軍大比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本可遨遊萬里,何必執著於這一池子水?」

    沈冷知道莊雍說的對,於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沈小松教你下棋了嗎?」

    「圍棋還是象棋?」

    「都可以。」

    「都沒教。」

    「那你問?」

    「客氣下。」

    莊雍白了沈冷一眼:「回去的路上千萬小心些,窕國之內想殺你的人多如牛毛,大寧之內想殺你的人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你若是在海外出了事,便不好查到大寧之內,會有很多窕國江湖客想殺你以表忠心,也會有很多寧人假扮窕國的江湖客殺你,畢竟你得罪的人有點多。」

    一個大學士,雖已不再權傾朝野,可

    依然根深蒂固。

    一個白家,雖然已經逐漸被排擠出去,可依然不可小覷。

    「沐昭桐忍的夠久了。」

    沈冷道:「如果我是他的話,也會在這個時候找機會殺我,我是和窕國大小兩個皇帝一起回去的,我死了,窕國皇帝再死了,還能給我腦袋上扣一個失職之罪的屎盆子,千載難逢。」

    「最想殺你的,可能不是他。」

    莊雍道:「我來之前收到了韓喚枝的一封親筆信,似乎平越道那個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只是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隱隱約約的有跡象表明楊白衣可能和世子李逍然有關,如果真如此的話,李逍然想殺你之心,猶在沐昭桐之上。」

    沈冷:「冤有頭債有主......回頭我想辦法提醒他一下應該先找韓喚枝。」

    莊雍:「你的好意,我會轉達給韓喚枝。」

    沈冷:「果然啊......」

    「果然什麼?」

    「人以類聚,你和先生怕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吧。」

    莊雍笑了笑,可語氣卻依然沒有放鬆下來:「你受了傷,現在怕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也能把你打了,黑眼也受了傷,比你輕些,斷舍離三個人也都受了傷,你帶來的人更是個個帶傷,回去這一路上能保護你的人,只有我安排的水師戰兵,可對於江湖手段,他們遠不如流雲會的人熟悉,孟長安也是要回去的,可他護不住你們這麼多人全都周全。」

    「他還有我呢,我還沒有到提不動劍殺不得人的時候。」

    沈先生拎著一籃子菜從外面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李逍然而已,我還沒有放在眼裡。」

    茶爺看到莊雍之後笑起來,微微俯身一拜:「將軍。」

    「私下裡還是叫我一聲大伯的好,將軍聽著生分。」

    「是,大伯。」

    沈先生微微皺眉:「我有一種感覺,你已經在搶冷子,又想搶茶兒,不懷好意。」

    莊雍:「冷子是你自己送到我水師中的,現在覺得有危機了?」

    沈先生哼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是我的對手了。」

    莊雍:「殺一局?」

    沈先生:「圍棋還是象棋?」

    「都可以。」

    「都不玩。」

    沈先生傲嬌轉身:「我去做菜。」

    莊雍:「告辭!」

    茶爺:「大伯留下吃過飯再走吧。」

    莊雍鼓了好幾次勇氣,終究還是洩了氣:「還是算了吧......你們吃你們吃,我回去還有事。」

    「將軍先別急著走。」

    沈冷努力坐直了身子,茶爺想去扶他,沈冷微微擺手:「我沒事。」

    他坐直了身子之後先是看了看沈先生,又看了看莊雍,咳嗽了幾聲後讓自己看的莊重起來:「請問,我是誰?」

    莊雍看了看沈先生,沈先生略顯尷尬的笑起來:「你是冷子啊。」

    「我知道我是冷子。」

    沈冷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這兩天身體動不了,所以腦子動的便比以往多了些,很多事仔細思考之後就發現其實很不對勁,只是之前我沒有太在意,而且我怕真的問過了,先生會覺得心裡不舒服......先問先生,當初先生和茶爺到魚鱗鎮進貨,怕不是為了進貨而是為了看我。」

    沈先生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我以為你很早之前就會問起的。」

    沈冷:「我倒是想問,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一直忍著。」

    沈先生道:「你......是我一位故人之子,當初他家裡出了些變故所以把你托給我照顧,可我......可我在半路上把你丟了,所以那幾

    年帶茶兒找你只是還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你,你也知道當初我在留王府裡做事,莊雍也在,很多人都在,所以我的故人也是他們的故人。」

    沈冷有些發苦的笑了笑:「先生這話,怕是已經想了許多日子吧,聽起來很合理,我還沒有問先生為什麼葉開泰會派人保護我,先生就先把我的問題堵住了,我再問,怕也得不到什麼誠懇的回答。」

    他看向莊雍,莊雍道:「他說的是真的。」

    沈冷追問:「那你們的那位故人是誰?」

    莊雍再次看向沈先生,沈先生默然不語。

    茶爺想把話題引開,可是卻做不到。

    沈冷往前湊了湊眯著眼睛認真的問:「我不會是你的親兒子吧。」

    沈先生,莊雍,茶爺三個人明顯鬆了口氣,沈先生連忙搖頭:「那怎麼可能,你這麼不要臉。」

    莊雍:「這個理由,略牽強,若看這一點,親生的無疑了。」

    茶爺點了點頭,看沈先生瞪自己,於是扭頭看別處。

    沈先生道:「以後會告訴你的,只是時機不到。」

    沈冷哼了一聲:「又是這句......罷了罷了,最起碼知道我爹娘不是被水匪所殺,最起碼知道不是他們故意丟棄了我,這便足夠。」

    沈先生越發歉疚起來,莊雍拉了他一把:「還不去做菜?」

    沈先生:「哦對了對了,我是要去做菜的,你留下來吃過飯再走吧。」

    莊雍:「好啊好啊。」

    說完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頓時覺得尷尬起來。

    「出去吃吧。」

    沈冷道:「給我一根枴杖,我自己可以走。」

    沈先生,茶爺,莊雍三個人再次長長的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在距離窕國都城六百里外的書寧縣有一座小蒼山,戰火沒有到這邊,山下的小村子依然平靜如常,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野之間自有一種仙氣。

    山村並不是很大,只有四十幾戶人家,山下有湖,湖邊有田,田都是一家的,其他的百姓都是種她家的田,可這一家的女主人特別親善仁和,別說多收租子這種事做不出來,還總是免去一些,若誰家的日子不好過,她還會主動拿出來錢糧照顧,村子裡的人對她便格外尊重。

    這小村子裡的人,如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好。

    林落雨獨自一人趕著一輛馬車進了山村,看了看最大的那座宅子外面正在打穀,她要找的那女子包著一塊頭巾也在和鄉親們一起幹活,雖然累的臉上都是汗水,可笑起來的時候那麼滿足那麼開心。

    那少婦看到林落雨的時候顯然驚了一下,手裡的農具險些打在自己腳上,於是所有人都看向村外來的這個不速之客,眼神有些不友善。

    女子放下農具,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迎著林落雨走過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便追過來,拉著少婦的衣角一起往前走。

    林落雨停住,有些歉然。

    看到她的歉然,少婦便懂了。

    「回家坐坐吧,新米下來了,米飯可好吃。」

    少婦說。

    林落雨點了點頭:「吃過飯跟我一起走吧,要不然,以後讓他跟我經商?」

    「商人啊......」

    少婦似乎有些不願,片刻之後笑著點頭:「不貴,富即可。」

    林落雨嗯了一聲:「我也可以教他學問。」

    「那就真的很好了。」

    少婦回頭看向鄉親們,很不捨,但很快就做了決定:「我去把東西分了,每家每戶都得有才行。」

    「那就快些,咱們得遠行。」

    「去哪兒?」

    「大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17:37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件事不合道理


    沈冷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他的躺椅也被抬上了戰船,鋪了軟綿綿毯子的躺椅像是一個棉花團,整個人縮進去就讓他了有特別大的安全感,沈冷這樣的人若對別人說自己沒有安全感怕是誰也不會相信,可那足夠讓人敬畏的強大卻不能讓自己無視內心之中的恐懼。

    李土命死了之後,沈冷就知道了失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六月份的窕國已經很熱可沈冷卻依然躺在毯子裡,可能是因為傷的太重也可能是因為心情的原因,他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寒冷。

    孟長安站在他身邊側頭看了看,然後視線又回到大海上。

    「很遼闊,比北疆的雪原還要遼闊。」

    但他不喜歡這海腥味。

    「百姓們會開心嗎?」

    他忽然問了一句。

    「我們又拿下一國。」

    沈冷點了點頭:「會的吧,對於百姓們來說他們更安全了些。」

    孟長安微微皺眉,覺得沈冷這個思路有些清奇:「為何?」

    「大寧的絕大部分戰爭都在國門之外,忽然想到很矯情也很嘚瑟的一句話,有人說過,我們這些當兵的能得到的最大的認可,是百姓們說一句......不知你的名字,卻知你的不朽。」

    孟長安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揚:「這話很好。」

    沈冷拉了拉毯子把自己蓋的更嚴實一些:「刀兵不入大寧,大寧百姓自然安全,這世上終究是離不開遠近親疏四個字,哪怕道理也如此,所謂道理自己人說起來和敵人說起來,並不相同,所以無論如何還是大寧的人親近些,戰爭在大寧之外,寧人便一直可以享受這個寧字。」

    這話說的,像是為戰爭勉強找一個理由。

    孟長安點了點頭,覺得沈冷說的很有幾分道理,如今的沈冷已經不是那個在魚鱗鎮裡被他爹時常無故毆打的弱小少年,他以前總覺得沈冷太懦弱了些,可是後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才越來越明白沈冷的想法,他爹是個壞人,惡人,可也是沈冷的恩人。

    哪怕這恩情來得並不是出於行善的目的,沈冷畢竟活了下來。

    這是孟長安的想法,也是沈冷的想法,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那時候的沈先生縱然身處極險之地,可若是百里屠當年沒有把沈冷撿回去,他也會拼了命的回去。

    少年人有簡單的是非觀,善惡觀,他們已經長大成人,善惡是非始終在心,這便是初心不變。

    「你我可能都會失去參加諸軍大比的機會。」

    沈冷看向孟長安:「會不會有點遺憾?」

    孟長安語氣平淡的說道:「等你傷好之後。」

    「嗯?」

    沈冷沒理解。

    孟長安看著他:「我們打一架,反正諸軍大比最後也只是你我打一架而已。」

    沈冷哦了一聲:「加不加賭注?」

    孟長安:「賭小一些。」

    沈冷:「你怕什麼?」

    孟長安:「賭太大,怕你輸的一無所有。」

    沈冷:「再把你的拿回來不就得了?」

    「當初我想把家產都給你,你尚且不要,現在我有的,還不如家產多。」

    「那不一樣,現在你有的,才是你有的。」

    孟長安又笑起來,哪怕是在北疆帶著斥候於最凶險的黑武之地九進九

    出他也沒有笑過,在北疆的邊軍戰兵們看來,孟將軍足夠強大,足夠勇敢,足夠愛護手下,可就是不愛笑,整日板著臉的樣子讓人也覺得害怕。

    他們哪裡知道,孟長安只有在沈冷面前才會笑起來,毫無顧忌。

    「不如賭個別的。」

    「什麼?」

    「我現在已經沒有軍職了,你很快就沒有軍職了,再比比以後誰先到正五品?」

    「毫無價值。」

    「正四品?」

    「沒有多大的誘惑。」

    「誰先有個兒子?」

    孟長安楞了一下,想了想沈冷果然變得越來越不要臉,他身邊連個女孩子都沒有,如何能比沈冷早生個兒子?再說,生兒子這麼大的事自然不能草率,以他現在的成就和名望當然不可能找不到優秀的女孩子做伴侶,然而他覺得那是對自己未來妻子的不尊重,更是對未來孩子的不尊重。

    從這一點來說沈冷已經贏了,因為他有沈茶顏。

    他下意識的把小獵刀取出來看了看,然後遞給沈冷:「將來你有了孩子把這個送給他,就說是他乾爹給他的禮物。」

    沈冷:「憑什麼?他是他親爹的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將刀鞘取出來,一隻手拿著小獵刀一隻手拿著刀鞘舉起來看了看,海上的陽光很強烈,所以讓刀和刀鞘都反射出很刺眼的光,說是反射的太陽光,可若自身無華,又怎麼可能光芒奪目?

    沈冷把小獵刀遞給孟長安:「先收著吧,等我有了孩子你再給我。」

    孟長安將小獵刀收起來,手扶著船舷問沈冷:「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只不過是我家一個養子而已,還是存在價值很低的養子,我爹養你相當於養了一頭騾子,事實上,可能在他眼裡你還比不上一頭騾子,然而從軍之後為什麼你會被那麼多大人物關照?我這次回來去看院長大人,他提到你的時候語氣和以往也不一樣了。」

    沈冷自然想過,可這個問題的答案求之不得。

    「可能因為我比較帥。」

    孟長安哼了一聲,對此頗為不認可。

    沈冷看了看孟長安那張臉:「你也不差,只是比我差一點點。」

    孟長安又哼了一聲。

    「我幫你查查。」

    他拍了拍沈冷的肩膀:「也許只是因為沈先生的緣故,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太擔心。」

    「你擔心什麼?」

    沈冷追問了一句,孟長安卻不回答。

    「沈先生是個好人。」

    孟長安將話題轉移:「一個尋常的教書先生,教人讀書寫字,一個好的先生,可以讓人看清靈魂。」

    沈冷想了想,自己越來越臉皮厚自然是因為先生教的好。

    孟長安看著大海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笑起來:「聽說你南下的時候騎了一條鯨?」

    「是。」

    孟長安指了指遠處海面上露出背鰭的地方:「那種?」

    沈冷一把拉住他:「傻逼,那是鯊。」

    「有何不同?」

    沈冷想了想該怎麼說才能讓孟長安打消那可怕的念頭,那傢伙處處都想和他爭高下,若是沒個好理由的話他真敢跳下去試試。

    「鯊小一些。」

    「唔,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孟長安一臉遺憾:

    「回去路上若遇到了大的,我也想試試,得比你騎過的大才行。」

    沈冷長出一口氣,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驕傲。

    窕國都城。

    莊雍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著韓喚枝查到的那些事就感到一陣陣心煩,沐昭桐終究不會真的放下,那是喪子之痛,李逍然也不會放下,楊白衣若真的是他的女人,那平越道的案子遠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膚淺,之前能查到的只是南越國當初的一群舊臣試圖復國,可若把李逍然牽扯進來,這案子的份量就要比幾個南越人份量大的多。

    他的夫人看了看他緊皺的雙眉,走到他身後抬起手捏著他的肩膀:「戰場的事永遠都不會讓你覺得難以處理,你是戰場上的神話,而我和若容也永遠不會讓你的眉頭皺起來,所以你皺眉是因為其他在乎的人,想想看,這些年來你能稱之為知己的只一個沈先生,你擔心的是沈冷?」

    她的聰慧,永遠都是那麼令人驚嘆。

    「你也開始懷疑冷子的身世了嗎?」

    「好歹我也是留王府裡出來的人。」

    夫人一邊給莊雍捏肩一邊說道:「當年府裡發生的事我也有耳聞,這裡只你我夫妻,還都是陛下家臣,所以很多事你可以和我說說。」

    「我懷疑,沈冷是珍貴妃的孩子。」

    莊雍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當年的事,你也知道。」

    夫人的手猛的停了一下顯然被嚇了一跳,她雖然有些覺得沈小松那般的人對沈冷的態度如此在乎有些不尋常,卻還沒有完全聯想到會和珍貴妃有關,當年珍貴妃在陛下即將離開王府的時候誕下一子,可是卻被人盜走,為這事陛下勃然大怒,留王府裡大開殺戒,如果僅僅是因為府裡的下人沒有照顧好的話,以陛下對手下視若家人的性格,又怎麼會殺人?

    況且那天死的,都是如今皇后的人。

    「那就怪不得了。」

    她問:「既然如此,為什麼沈先生不帶沈冷回長安?」

    「他不敢確定,因為半路上他把孩子丟過一次,最主要的是,他懷疑當年那件事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可能會更複雜,當初皇后交給他孩子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那是誰的孩子皇后也不說,只是讓他把孩子處理掉,可恰好珍貴妃生孩子所以那還能是誰的孩子?這正是疑點,為什麼以她對沈小松的瞭解,會把孩子交給他?」

    夫人恍然。

    當初留王府裡誰不知道沈先生和陛下的感情最好,陛下還是留王的時候不止一次說過,沈小松亦師亦友,這句話的份量有多重?留王府裡的那些人大半都是沈小松教出來的,便是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那六個人縱然不是沈小松的弟子,也多受他的影響。

    皇后當年必然知道沈小松和陛下的關係,如果她盜走珍貴妃的孩子是擔心這個孩子將來會影響她的孩子成為太子,那她有一萬種法子讓那孩子死掉,死的莫名其妙,可她卻選了最凶險的一個法子,這難道不耐人尋味?

    「可是。」

    莊雍嘆道:「不管冷子是不是那個孩子,他也不該死。」

    就在這時候莊若容端著一盤水果從外面進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父親,你剛才說什麼?」

    莊雍連忙笑起來:「沒什麼,只是擔心沈冷的傷勢,和你母親在閒聊。」

    夫人卻眼神恍惚了一下,若有所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17:37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三章 歸港

    隨沈冷南下的戰兵八十人,回程的時候還有四十人,正好一半之數,那天夜裡窕國都城被破,看守官驛的窕軍不得不趕去城門口支援,戰兵們便殺出官驛想去找沈冷會和,又聽說沈冷被困於宮中,他們轉身又撲向皇宮,第一批衝到宮門裡與禁軍廝殺的便是他們,那時候皇宮裡禁軍尚有數千,而他們只幾十人。

    他們衝進去不久孟長安到,不然的話,這八十戰兵可能都會戰沒在窕國。

    其中有一個團率名為薛城,當初跟著沈冷在野鹿山上選擇留下來的戰兵之一,也是那兩個十人隊在野鹿山一戰中唯一倖存之人。

    在大海上航行了二十天後也終於快要回平越道,之前兩天還有些笑容的薛城卻逐漸沉默下來,最近更是長時間的一個人躺在那發呆,很少與人說話了。

    沈冷拄著枴杖來看薛城的時候,薛城眼角有淚。

    見進來的是沈冷,薛城掙紮著想起來,沈冷連忙扶了他一下,枴杖倒在一邊。

    薛城歉然的看了沈冷一眼,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把頭低下去一個字都沒能出口。

    沈冷也沒說話,看了看他的腿。

    那裡已經只剩下一條半腿,衝擊宮城的時候他被一支重弩轟在左腿上,正膝蓋的地方被直接切斷,沈先生給他止血治療,人是保住了,可腿保不住。

    「將軍。」

    薛城抬起頭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失落。

    腿沒了,便當不成兵,終究是要回家去的。

    「我沒事,當兵十一年了始終沒有回去過,這下總算可以回去好好待一陣子,父母尚在,再尋個願意嫁給我的女子傳宗接代,挺好。」

    沈冷已經不是將軍,可他們依然稱呼沈冷為將軍。

    「十一年了。」

    沈冷坐在床邊:「一直沒有回去過?」

    「我家在西蜀道羅安城,將軍可能還沒有去過西蜀道對那邊不太瞭解,羅安城是一個很安靜也很偏僻的小城,出城下山只有一條路,從羅安城到道府要走十幾天,雖然只有不到二百多里,道路不通車馬,只能走,所以世人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以前跟著莊雍將軍的時候不似咱們水師有特假,一年的假加起來還不夠走到半路的,到了水師之後一年的假加起來倒是多了不少,可也不夠來回。」

    「後悔過嗎?」

    沈冷問,問完之後沈冷便後悔了。

    「後悔過。」

    薛城的回答卻出乎了沈冷的預料,他本以為薛城要說的是不後悔。

    「太累了啊。」

    薛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十一年我才做到團率,不但後悔過,也嫉妒過,嫉妒很多比我優秀的人,也嫉妒將軍你,總是想著若我回家去的時候著將軍甲騎五花馬才是最好,可現在回去是個殘廢了......我是個笨人,武藝也不好,所以大部分時候都還認命,就是止不住貪念,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咱們來時,八十個人,回去的時候只有一半了,我只是少了半條腿而已,還奢求什麼?」

    說完這句話之後又低下頭,語氣很低沉:「對不起將軍,我不該說這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說到這了......」

    沈冷也沉默,許久之後他問薛城:「離開水師之前還有什麼想做的?以前想做卻沒做過的。」

    薛城抬起頭:「有!」

    「什麼?」

    「我想去長安看一眼。」

    薛城說完之後很快又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的斷腿處:「不過,去不了了。」

    「去得了。」

    沈冷道:「我帶你去。」

    平越道。

    牙城。

    一個貨郎挑著擔子從城門裡出來,似乎是沒有賣出去多少東西所以心情不好,已經過了中午,肚子餓的咕嚕嚕叫起來,他將錢袋打開看了看那裡面的銅錢,又把錢袋掛回去,然後摘下來水壺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發現城門外有個陰涼處,想著眯一會兒餓勁也就過去了。

    這貨郎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年紀,面相很好,一看就是個忠厚老實的人,皮膚黝黑,身體健壯,他挑的東西比其他貨郎的要多一倍不止,貨物更豐富,奈何終究是小本生意。

    從城中踱步出來一個搖著摺扇的文人,看著四十歲左右,鬍鬚剔的乾乾淨淨,可難免還是會有一層一眼就能看到的青渣,他似乎極不喜這顏色,所以臉上還打了粉,平越道牙城這邊的天氣動一動就出汗,臉上的粉早已經被汗水沖掉了,看著他那張臉便有一點點滑稽。

    從水師船港那邊的山路上過來一輛毛驢車,趕車的是個看起來很粗壯的漢子,看著真是結實,奈何就是皮膚白的不像話,就算是兩條臂膀露出來太陽也沒能給他上色,他還沒有鬍鬚,這讓他也很不喜,他覺得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粗粗的胳膊堅實的胸肌,再加上一臉絡腮鬍看著才霸氣。

    所以路過的時候書生看著他一臉羨慕,他看著書生一臉羨慕。

    毛驢車上坐著一個看起來也就是十三四歲年紀的小姑娘,穿一條花裙子,腳上一雙精緻漂亮的繡花鞋,肩膀上架著一把油紙傘遮擋陽光,一雙大眼睛好奇的往四周看著,好像對這地方很感興趣,小姑娘身邊放著一個特別大的木盒,不吉利的說,像一口棺材。

    「阿福,我要那個。」

    小姑娘忽然指了指貨郎的擔子,陽光下,有一枚蝴蝶款式的發卡閃閃亮。

    叫阿福的壯碩漢子立刻停住毛驢車,小姑娘迫不及待的跳下來,將發卡拿起來對著太陽的方向看,覺得真是好看極了,和自己很配。

    「多少錢?」

    阿福甕聲甕氣的問。

    「二十個銅錢。」

    貨郎陪著笑臉回答,看起來迫不及待的想做成這單生意。

    「太貴了。」

    阿福為難的看向小姑娘:「咱們的錢不多,不能亂花。」

    小姑娘頓時不開心起來:「阿福摳門,阿福討厭。」

    貨郎連忙說道:「看兩位面善,小姑娘也真的喜歡這發卡,那就十九個銅錢好了。」

    書生不屑的哼了一聲:「做哥哥的,怎麼會如此的吝嗇,不就是十九個銅錢嗎,我來給她買,看著這姑娘天真爛漫,你怎麼好意思駁了她!」

    書生要掏錢,阿福不肯,自己取了錢袋子出來,認真的數了三遍,將十九個銅錢交給貨郎:「她不是小姑娘,她比我還大三歲,她只是長不大。」

    然後阿福看向書生:「她是我姐姐。」

    書生哼了一聲似乎不願意搭理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看向那小姑娘身邊的大箱子,猛的轉身往城門裡邊走,腳步快的幾乎絆倒了自己。

    貨郎也醒悟過來什麼,把那十九個銅錢又如數還回去:「發卡送給她了,另外我再多送一個荷包給你。」

    阿福看向小姑娘,小姑娘笑的更開心了:「雖然看破了彼此也就連演戲都沒了樂趣,不過還是收了吧,江湖小輩們總算還不是特別笨,都是奔著一件事來的,憑這發卡我就不殺你了,走吧走吧,去別處做生意,我來了,你們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是,姑奶奶說什麼就是什麼。」

    貨郎連忙收拾東西,哪裡還有一點之前餓壞的蔫樣子,手腳麻利的很。

    「那個書生。」

    小姑娘喊了一聲,已經跑出去百米的書生嚇得哆嗦了一下,只好又轉身回來。

    「姑奶奶,你喊我什麼事。」

    「你剛才不知道我是誰,卻還想送我一個發卡,我也不殺你了......你看了我的箱子便猜到我是誰,算是個機靈的,你就留下吧,幫我打聽打聽消息,得了銀子,我分你一成。」

    書生苦笑起來:「姑奶奶,你饒了我吧。」

    「一成銀子,還是命?」

    阿福甕聲嗡嗡的問。

    書生只能點頭,看向貨郎:「我分你一半你要不要?」

    貨郎挑起擔子就走:「不要不要,那是姑奶奶賞你的。」

    就在這時候幾艘巨大的戰船駛入船港,幾個人同時看向戰船那邊。

    書生嘆道:「果然沒有算錯,大老遠跑去了窕國的那批人肯定是要撲空的,莊雍想保沈冷,就一定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在窕國動手,一個個以為自己很聰明,覺得假扮成窕國人殺沈冷就會沒有後顧之憂,莊雍又不是傻子,沈冷也不是,不然的話連姚桃枝怎麼都敗了。」

    聽到姚桃枝幾個字,貨郎的臉色變了變,卻沒說話。

    「能一個人砍了流浪刀總堂的人,哪是那麼容易殺的。」

    阿福看向小姑娘:「在哪兒下手?」

    小姑娘正在認真的給自己戴發卡,想把額前的劉海夾上去,留著雙馬尾的辮子讓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阿福從擔子上挑了一面鏡子遞給她,小姑娘對著鏡子照了照特別滿意,貨郎連忙說道:「鏡子也送給姑奶奶了。」

    「很不錯的後生。」

    小姑娘欣賞的看了貨郎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回姑奶奶,我從西北來的,我叫姚無痕。」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名字是借的。」

    小姑娘微微一怔,然後也笑起來:「好大的志氣。」

    她看向書生:「你呢?」

    「我叫言憐。」

    小姑娘嗯了一聲:「東邊來的是吧,我聽過你的名字。」

    就在這時候牙城裡忽然一陣馬蹄響,緊跟著一隊身穿黑色錦衣的騎兵呼嘯而出,看起來不下數百騎,看到這些黑騎幾個人的臉色頓時變了,不由自主的轉身,那可是廷尉府的黑騎。

    黑騎過去之後又有十幾個黑衣騎士出來,護著一輛黑色馬車,看到黑騎的時候那四個人只是扭過頭,看到那黑色馬車之後四個人同時離開,小姑娘跳上驢車舉起傘,不光是遮擋太陽也遮擋住自己的臉,而阿福則低著頭趕著驢車,看起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入戲都很快。

    貨郎挑著擔子往遠處走,書生緊隨其後。

    黑色馬車經過,馬車裡低著頭讀書的中年男人放下書卷,把馬車簾子撩開往外看了看,正看到桅杆歸港戰旗飛揚,於是他嘴角向上揚起來,心情頓時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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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四章 與長安去長安

    有個不上朝堂的韓喚枝,整日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御史台的大人們參奏了無數次陛下不為所動,後來也就沒有人再在這個人身上浪費口水,可不上朝的韓喚枝依然是朝廷裡那些大人們最不願意看見的人,哪怕他們見面的機會絕對不多。

    有個不在江湖的韓喚枝,整日都在和朝廷打交道,江湖上多少有名的殺手刺客想拿他的腦袋換錢,前赴後繼一批又一批,奈何就是殺不了,後來也就沒有人再隨隨便便自己送人頭,江湖中人沒幾個見過他,卻都喊他一聲鬼見愁。

    陛下說,你去把沈冷帶回來,於是韓喚枝便又到了平越道。

    這個世界上只有陛下一人可以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大部分時候他都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黑色馬車順著並不寬敞的路從牙城下來往船港那邊去,馬車外邊有個挑擔子的貨郎有個吟遊詩人,韓喚枝並沒有放在眼裡,倒是在那輛毛驢車上多看了兩眼。

    於是趕車的阿福後背發涼,扛著傘的小姑娘也後背發涼。

    數百黑騎先一步到了水師船港,那幾艘大船已經靠岸,留守在船港裡的水師戰兵圍攏在周圍還有更多人跑過來,看著船上下來的人不住的呼喊,山呼海嘯一樣。

    當看到沈冷拄著枴杖下來的那一刻,士兵們抬起右臂,右拳在胸甲上砸的砰砰響。

    若驚雷滾滾。

    水師之中的幾位將軍全都在棧橋上等著,哪怕他們都知道沈冷已經不再是將軍,在這一刻他們幾個感受到了莊雍的心境,那是自家的孩子,爭了氣的孩子,也受了委屈,自家人不給他撐腰誰給他撐腰?

    水師將軍唐寶寶和許如跟著莊雍去了窕國,將軍李既老成持重,在沐筱風死後被陛下晉陞為水師副提督,人是老好人,在水師之中誰都對他很尊敬,除了他自身是個好脾氣外,那骨子裡還沒有淡漠的皇族血脈也是原因之一。

    站在李既身邊的是水師將軍談靈狐,名字奇怪的很,卻沒誰敢取笑,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己很強,還因為他是西疆重甲大將軍談九州的兒子。

    這兩個人別說是在水師之中的份量很重,整個大寧朝廷裡他們倆的份量也很重。

    李既看到沈冷之後快步上來:「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我已經讓人給你們準備了接風宴,好久沒吃過咱們自家的熱乎飯菜了吧。」

    沈冷帶著手下人連忙道謝,李既只是不許他們行禮,手拉著沈冷往回走:「我特意派人尋來個北方的廚子,知道你吃不慣這平越道的菜,做了一桌子北方菜等你。」

    談靈狐道:「副提督還派人專門去尋了北方的酒,你可能喝一點?」

    沈冷點頭:「當然可以喝,怎麼能忍得住不喝?」

    一位從三品的水師副提督,一位正四品的將軍,帶著這麼多人在這迎接沈冷他們,態度已經足夠讓人感動。

    孟長安看著那幾位將軍拉著沈冷說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因為他看得出來沈冷還是沒辦法應付這種局面,看起來有些侷促,那傻小子什麼都好,學東西也快,唯獨就是不太容易入戲,不似那群已經在朝廷裡摸爬滾打了很多年的老油條,說入戲就入戲,快的令人咋舌。

    但李既和談靈狐自然不是做戲,因為沈冷真的讓水師在海疆之外揚眉吐氣。

    就在這時候黑色馬車進了船港,李既和談靈狐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那鬼見愁來了,怕是這頓飯沒法吃了。

    「韓大人。」

    李既看到

    韓喚枝下了馬車後快步迎過去,臉上堆起老友之間好幾不見的那種親切笑意,孟長安想著這才是入戲,真的很快很快。

    韓喚枝是個懶得做戲的人,但他不討厭李既也不討厭談靈狐,這兩個人都不是靠家世才起來的軍中顯貴,而是靠自己的本事,當然大家都很有本事的時候,看的便是本事之外的東西。

    「抱歉。」

    韓喚枝打過招呼之後歉然的笑了笑:「奉陛下旨意,沈冷和孟長安回來之後我要立刻把他們帶回長安城去,就不能在水師裡多停留了,還有一件事需要副提督大人協助,陛下說,讓沈冷所帶的一旗戰兵隨行。」

    一千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去長安,江湖上的什麼人還敢再輕易嘗試?

    李既從這話裡立刻聽出來什麼苗頭,哪裡會不答應,轉身看向沈冷笑道:「怕是你很快就要官復原職,陛下讓你帶著你那一旗戰兵去,估計著是要做典範給朝廷裡的大人們看看,莫要丟了水師的臉面,戰場衝殺尚且不怕,別怕了他們看!」

    沈冷抬起右拳行了標準軍禮,李既轉身從親兵手裡接過來一塊紅布:「飯可以不吃了,但我要為你親手披紅。」

    沈冷肅立,所有人肅立。

    歸來的水師戰兵每個人都披了紅,那是榮耀。

    沒來得及吃飯的沈冷和孟長安就要隨韓喚枝北歸,他問韓喚枝:「能不能給我半個時辰?」

    韓喚枝問:「何事?」

    「我去和先生茶爺道個別。」

    「太麻煩。」

    韓喚枝轉身吩咐手下人:「去弄一輛馬車,把人帶上就是了。」

    沈冷笑起來,然後問:「多帶一個人行不行?」

    「誰?」

    沈冷指了指躺在擔架上的薛城:「他,老兵,十一年,想看看長安城。」

    韓喚枝看了薛城一眼:「腿斷了?」

    這句話問的沒有什麼感情,稍顯乾冷。

    薛城臉色暗淡:「回大人,是。」

    「給我牽一匹馬來。」

    韓喚枝吩咐一句:「把他抬上我的馬車。」

    說完之後轉身走了,依然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沈冷的隊伍集合完畢全都看著他,可沈冷已經不是將軍,這一旗戰兵的副將王根棟讓所有人列隊肅立,然後小跑著到了沈冷面前,行禮:「將軍,集合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沈冷看向李既與談靈狐,李既扭頭:「去準備車馬帶上乾糧物資,速度快些。」

    談靈狐看了沈冷一眼:「你看我做什麼,那是你的兵。」

    沈冷笑起來:「那就走!」

    「呼!」

    一千餘人整齊的呼了一聲,人人臉上帶笑。

    沒多久水師準備的車隊馬隊就到了,沈冷手下本來就有幾百匹馬,還是從北疆拐來的好馬,李既又讓人給他補了幾百匹,於是水師戰兵就成了騎兵,再加上廷尉府那數百黑騎隊伍規模差不多能有一千六七百人。

    韓喚枝沒打算走水路,走水路的話那些想殺沈冷的人就更沒有什麼機會動手,他想著人家已經大老遠來了,總不能一次機會都不給。

    水師船港旁邊的山包上,毛驢車停下來,阿福問那看起來很精緻的小姑娘:「阿姐,怎麼辦?」

    小姑娘看著浩蕩的隊伍皺眉:「你能殺光他們嗎?」

    阿福:「不能。」

    「我也不能。」

    小姑娘嘆道:「跟著吧。」

    阿福哦了一聲:「可

    那是韓喚枝。」

    小姑娘道:「那我是誰?」

    「你是殺三寨。」

    小姑娘叫沙齋,不是中原人,而是西地羌人,因為當初屠殺了三個村寨而被稱為殺三寨,暗道上的人幾乎都聽過這個名字,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她已經差不多有七八年都沒有在江湖上露面,這次能來是因為沐昭桐開出來的價錢確實讓任何人都不容易拒絕。

    她弟弟叫沙福,江湖人瞭解的並不多,提起來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句殺三寨的弟弟而已。

    沙齋道:「小時候我們眼睜睜看著咱們的寨子被那三個寨子聯手給滅了,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親人被殺,而我們無能為力,逃出來是我們運氣好,後來我們兩個殺回去,一口氣把三個寨子殺的乾乾淨淨,為什麼能夠成功?是因為心中堅定的認為我們可以做到,便真的做到了,有了目標所以勤練武藝,學殺人技,現在又有了一個目標,我們一樣也能做到。」

    「那驢車是不行了。」

    阿福甕聲甕氣的說道:「我去找兩匹馬,驢車跟不上他們。」

    沙齋笑起來:「乖。」

    阿福哼了一聲,覺得姐姐可真幼稚。

    另外一邊,書生和貨郎看著隊伍離開船港,兩個人面面相覷。

    「沒法子了。」

    書生道:「這世上又沒有真的劍仙,就算是有劍仙,也不敢入大寧戰兵的隊伍裡殺人。」

    「你打算放棄了?」

    貨郎挑起擔子:「那你走吧,我打算再找找機會。」

    書生問他:「你為什麼這麼拚命?」

    貨郎指了指自己的擔子:「我全部的錢都用來進貨了,可見我活的有多困苦。」

    「為了錢?」

    「不,如果我願意為了錢殺人,你覺得我會這麼困苦嗎?」

    貨郎大步向前,書生愣在那好一會兒,忽然間反應過來貨郎殺人不是為了錢,那就是為了仇,這個世界上,殺手殺人也就這兩個理由,總不能是為了世界和平。

    「你有辦法嗎?」

    「沒有。」

    「那就一直跟著?」

    「那就一直跟著。」

    書生忽然問了一句:「多大仇?」

    貨郎腳步停了停,回頭看著書生問:「你覺得多大仇可以不共戴天?」

    書生回答:「於我來說,動我一兩銀子,那就是不共戴天。」

    貨郎:「那如果動了你十萬兩呢?」

    書生嘴唇抽動了一下,嘴裡溢出來殺氣。

    「那就殺到他家裡人丁全無六畜不在。」

    貨郎:「我大概就是這麼想的了。」

    書生點頭:「你可以雇我。」

    想了想這傢伙已經窮成這樣,於是嘆了口氣:「當我沒說。」

    他轉身:「我不和你一路走,你太晦氣,一般人窮都是因為晦氣。」

    貨郎不理他,挑著擔子自己走了。

    書生下山準備租一條船回去,畢竟要殺沈冷已經沒有一絲把握,到江邊看到有個人朝他招手,他仔細看了看發現並不認識這個人,警覺的轉身,看到後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三個人站在那,一個背劍,一個背刀,一個什麼也沒背,手裡拿著兩把飛刀。

    山坡上草叢裡,貨郎蹲在那看著書生被截住,忍不住笑起來:「幸好不走一路,果然是晦氣。」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得對得起這個名字


    貨郎說自己叫姚無痕,這是一個前陣子沈冷聽過很多次的名字。

    他挑著自己的擔子一路走一路叫賣,沈冷他們的大隊人馬走的是官路大道,他穿街走巷,體力好的讓人驚嘆,居然沒有把他落下。

    就這麼一路走到了江南道,路上走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小賺了一二兩銀子,還感覺很美。

    沈冷他們的隊伍進安陽郡之後,貨郎算計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錢,於是上了一艘往長安城去的船,走水路的話要比陸路慢些,可他不打算跟著了,已經從平越道跟到了江南道都沒有任何機會下手,他確定這一路上都不會有破綻給他,如果有也是韓喚枝故意露出來的,索性就好好看看這江南福地。

    上了船之後他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沙齋和沙福姐弟兩個,識趣的去了船另外一側,那姐弟兩個似乎完全沒有在乎他一樣,自顧自說話。

    船行了一天之後在官補碼頭靠岸,這種貨船不指望著載客能賺多少錢,客人都是順路帶的,主要是走貨,在官補碼頭休息一夜之後再上路,補齊了必須的物資之後船家就分批休息,船上帶著的貨對於他們來說便是命,貨要是丟了,他們賠個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我想下去轉轉。」

    阿福看了一眼沙齋:「不喜歡坐船,腳底不踩著地感覺不舒服。」

    「去吧。」

    沙齋似乎在沉思什麼,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

    阿福下了船之後在官補碼頭裡轉了一圈,碼頭上一排賣東西的,很熱鬧,他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來,覺得有個雙魚掛墜很漂亮姐姐帶上一定很美,於是買了下來,數銅錢的時候一如既往的認真仔細,買了雙魚掛墜之後他看到岸上不遠處有一排小飯館,聞著那飯菜香就有些受不了,於是又往那邊走了過去。

    有一家小店開著門,裡邊空蕩蕩的,別人家裡都是人滿為患,偏偏他家裡沒一個人吃飯,阿福想著這家店名聲是有多臭啊,過路的行商船家就沒有一個光顧生意。

    然後想著清靜些也好,再難吃還能比乾糧難吃?進門,看到掌櫃的後咧開嘴笑了笑,掌櫃的卻擺手:「抱歉啊,今日主廚的不在,只能請你去別家了。」

    阿福哦了一聲轉身要走,正這時候看到有個繫著白圍裙的人端著一盤菜從後廚出來進了一個小小的包房,阿福頓時不開心:「你不願接生意可以,為什麼要騙人?」

    他轉身看向掌櫃的問:「剛才那不是廚子?」

    掌櫃的皺眉:「那好,那你就當我是不想接生意可以了嗎?我的幾位老主顧在裡邊吃飯商量事不想被打擾,所以請你卻別家可以嗎?」

    阿福又不是什麼好人,覺得是個機會。

    於是他朝著掌櫃的走過去:「你若是向我道歉再賠給我一些銀子,我便原諒了你,如果你不跟我道歉的話,我就打死你然後自己拿些銀子,你選哪個?」

    掌櫃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你怎麼不知好歹?」

    阿福:「我就是因為不知好歹,所以才一直有錢賺。」

    掌櫃的看了看外邊,然後擺手:「關門吧。」

    之前端菜出去的那個廚子點了點頭,過去把房門關了,阿福隨即笑的更開心起來:「你們這些寧人真的好玩,一個掌櫃,一個廚子,現在是

    想打死我嗎?」

    廚子真的想打死他,手裡的剔骨刀直接刺向阿福的咽喉,阿福臉色一變向後退了一步,左手抬起來一把擒住了廚子的手腕,右拳下意識的一拳打在廚子的咽喉上,廚子嗓子裡發出呼嚕一聲,然後冒出來一股血。

    「原來你們真的想打死我。」

    阿福怒了。

    他把廚子手裡的剔骨刀拿下來,對準廚子的心口問掌櫃:「給我錢不給?」

    掌櫃的臉色已經難看起來:「你會後悔的。」

    阿福覺得自己樣子一定是太忠厚了,所有人都不怕他,所以他咧開嘴讓自己看起來凶一些,左手拿著匕首右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匕首的柄,匕首便一下一下的被拍進廚子的心口裡,已經完全沒進去了他還在那拍,血便一下一下的濺起來。

    「給不給?給不給?給不給?」

    拍一下他就問一句。

    裡邊那個小包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阿福往裡看了看,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公子哥,看起來就一定是非常討女人喜歡的那種,很瀟灑很帥氣也很精緻,應該是個很有錢的人。

    白衣公子對面坐著一個光頭,藉著燈火依稀能看到他頭頂上已經淡了的戒疤,可是他偏偏穿了一件道袍,這就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開門出來的是個年輕小夥子,看到阿福之後就皺了眉:「你?」

    阿福看到之後也皺了眉:「你?」

    從包間裡出來的是那個貨郎,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不應該來這的。」

    阿福還沒說話,那個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從包間裡出來,厭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屍:「處理乾淨,我先回去了。」

    說完之後要走,阿福覺得這麼放走一個有錢人不應該,於是一腳跨過去要抓白衣公子的肩膀,光頭道人眉角一挑,貨郎橫跨一步攔住:「你們還有要事先走吧,我來處理就行了。」

    光頭道人點了點頭,跟上白衣公子離開。

    阿福道:「你不應該攔著我的,我可能會打死你。」

    貨郎嘆道:「我說過了你不應該來,是你先做了不應該的事,就別怪我也做些不應該的事......不過反正江湖上的人也只知道你姐姐殺三寨,知道的你的人不多,所以你死不死的也不會有人在意。」

    「那就你先死。」

    阿福猛衝過去一拳轟向貨郎的咽喉,速度快的尋常人看都看不清,可是貨郎在最恰當的時候橫移一步,然後抓著阿福的胳膊一扭一抬,那條胳膊就廢了。

    貨郎反手抓著阿福腦後的頭髮往下一拽,阿福隨即仰面向上,貨郎的右拳落下來直接砸在阿福的心口,一拳下去,心口驟然凹進去一個大坑,後背上猛的鼓起來一塊,阿福不由自主的咳嗽了幾聲,噴出來一股血和一些碎肉。

    貨郎鬆手:「你看,人不能犯錯,尤其是做殺手的,犯錯一次就是死。」

    阿福倒在地上,貨郎從他身上翻了翻,翻出來一包銀子收起來,又翻到了一個雙魚掛墜,覺得還算不錯,於是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的!」

    阿福抓著他的腳,嘴裡擠出來兩個字。

    「這麼在乎?」

    貨郎把掛墜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套進阿福脖子上

    ,一隻腳踩著阿福的後腦兩隻手往上一拉......噗的一聲,掛墜的繩套勒進了阿福的脖子裡,切開了動脈切開了喉管,貨郎看向掌櫃很客氣的問:「你一個人可以收拾嗎?如果不可以的話,我不介意收拾三個人的屍體。」

    地上只有兩具屍體。

    掌櫃的立刻點了點頭:「我能。」

    貨郎嘆道:「你似乎有些猶豫,我不喜歡為難人,所以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來一把筷子,之前打翻在地,然後腳下一點衝到櫃檯那邊,如同獵豹長躍,速度快的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那一把筷子狠狠的刺進了掌櫃的心口裡,掌櫃的一臉驚恐和不可思議:「為......為什麼?」

    「因為世子剛才說,收拾乾淨。」

    貨郎鬆手,又一具屍體倒了下去,他進屋尋了兩罈酒打碎灑在四周,又用油燈把窗簾點燃,這才從後門出去,蹲在後門外邊點上煙斗嘬了一會兒,看到火勢燒起來才起身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姚桃枝啊,當年你教我這些殺人技的時候我覺得你可了不起,可越是到了後來我越覺得你蠢,你已經接觸到了那個層面卻不善於利用,殺人賺錢,終究是下乘,我不收錢殺人,沒準將來給自己殺出來一個好功名,白天做官晚上殺人,想想就很美。」

    官補碼頭後邊停著一輛馬車,世子李逍然看到貨郎回來了,取出來一把銀票從車窗裡扔出來:「我很喜歡你做事,以後就跟著我吧,我還按照你殺人的價格付給你錢。」

    貨郎搖頭:「我不要錢。」

    「你要什麼?」

    「我要官。」

    李逍然笑起來:「要官做什麼?」

    「做官殺人。」

    貨郎笑的燦爛起來:「想想就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

    「如果你殺了沈冷,我保你做官。」

    「多大官?」

    「你想做多大官?」

    「你能保我進廷尉府嗎?」

    李逍然聽見這句話眉頭一挑:「你究竟想幹什麼?」

    貨郎道:「若是你只能保我做個普通的官,那我殺的沈冷是五品,你也得保我做五品,若是讓我進廷尉府,尋常一個廷尉也干。」

    李逍然笑問:「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貨郎抬起頭,眼神恍惚了一下:「誰不想做個好人呢。」

    李逍然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你若是殺了沈冷,我想盡辦法也要保你進廷尉府。」

    貨郎也笑起來:「世子殿下這麼痛快答應我,我再送你一顆人頭吧,韓喚枝如何?」

    李逍然笑的更厲害了,眼淚都笑了出來:「你?哈哈哈哈......你還想殺韓喚枝?哈哈哈哈......那你去殺啊,殺了韓喚枝,我保你做都廷尉!」

    貨郎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好,一言為定。」

    李逍然放下馬車的簾子吩咐了一聲走吧,然後笑著對那光頭道人說道:「本事是有的,奈何是個白痴。」

    光頭道人也笑:「白痴好用。」

    貨郎卻站在原地認真的算計著,自己殺了韓喚枝如果真能做到都廷尉的話,那就可以見到皇帝了吧?見到皇帝,殺了他,那才對得起姚無痕這個名字。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17:50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朕帶你上去看!


    大寧之前為大楚,楚國的時候有個著名的殺手叫姚無痕,殺了兩位皇子一位貴妃,被譽為殺手界的傳奇,可他做出如此驚世之事的後果就是姚家幾乎被滅絕,哪怕有幾個後人也是苟延殘喘,絕不敢對外說自己是姚無痕的後人。

    直到楚為寧所滅,大寧如日中天,楚已經是過眼雲煙,這才有了一個貨郎略顯羞澀的說自己叫姚無痕。

    沙齋說,你好大的志氣。

    可沙齋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哪怕是真的姚無痕在她面前,她依然不放在眼裡。

    殺手界的傳奇算什麼,她自己也是,若現在不是,將來必是。

    寧滅大楚,摧枯拉朽。

    寧人的刺客,自然也要比楚的刺客更厲害才對。

    很多年以前,有個叫姚桃枝的人在西北找到了一個和他有血脈關係的人,教了他很多東西,最主要的一點是告訴他可以用自己的一身本事換生存,驕傲的生存。

    很多年以後,那個叫姚桃枝的男人在西南也找到了一個和他有血脈關係的人,告訴他你得逃啊,唯有逃走才能延續姚家血脈,可那個已經出了家也出了世的和尚覺得不行,逃,不是驕傲的生存。

    於是姚桃枝死了,那個和尚也死了,所以他來了。

    貨郎站在官補碼頭後邊的夜色裡想著,自己若是能殺了大寧的皇帝才對得起姚無痕這三個字,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不能合理解釋的問題,比如他們姚家的人是不是骨子裡都有一種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瘋狂。

    沈冷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這一路上很安逸,這安逸來自於韓喚枝來自於大寧的戰兵,他也明白韓喚枝為什麼不走水路,從平越道坐船向北到江南道再轉走陸路要比現在這樣走快至少七八天的時間,韓喚枝希望走的慢一些,那樣的話沈冷到長安之後身體就好的更多些。

    月色下,官補碼頭那個賣貨的年輕人喝了一壺酒,告訴自己明天將會變得不一樣。

    月色下,沈冷偷了沈先生一壺酒,偷偷溜到韓喚枝的馬車裡和薛城喝了起來,兩個人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偷喝父親的酒似的,覺得可刺激了。

    一壺酒兩個人喝自然是不夠,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都有些多了。

    沈冷將隨身帶著的那個冊子取出來,手指撫過上面的每一個名字,然後嚎啕大哭。

    聞聲而來的茶爺將車門打開,看到沈冷哭的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心疼的她手都顫了。

    沈冷指著那冊子上的名字一個一個叫出來,說我想他們了。

    茶爺也哭。

    這樣的夜晚,越安寧越思念。

    路程再遠也有走完的一天,前後一個多月,連韓喚枝都覺得自己若是再拖下去有些不像話,於是問沈冷可以打架了不可以,沈冷搖頭,韓喚枝說不能打最好,誰也沒懂他什麼意思。

    進長安城之前韓喚枝讓隊伍停下來,他看向沈冷:「披紅。」

    只兩個字。

    於是水師戰兵人人披紅,換上特意帶著的新戰衣,騎著高頭大馬,氣勢如虹。

    進城門的時候在大街兩側沒有看到多少歡迎他們的百姓,這讓水師戰兵們多少有些遺憾,長安城的繁華讓他們覺得落寞,覺得這紅也失去了幾分顏色。

    就在這時候軍容整齊的禁軍從對面而來,看起來不下數千人,整整齊齊的隊伍到了之後分列兩邊,他們身上的軍服更華美更錦繡,可這一刻他們都是配角。

    一個頭髮花白的高個子男人從馬背上下來,伸手要過鐵盔戴在頭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戰甲,大步走到水師隊伍前邊站住,肅立,行軍禮。

    「禁軍,澹台袁術,歡迎水師兄弟們凱旋!」

    那是大將軍!

    分列兩側的禁軍士兵們整齊的抬起右臂,右拳在胸甲上敲響。

    那是大寧戰鼓!

    沈冷他們要下馬,澹台袁術搖頭:「不要下馬,陛下說,今日長安,水師戰兵可騎馬而行,兄弟們在馬背上坐直了,挺起胸,我為你們開路。」

    他轉身上馬在前而行,轉過這條街往皇宮方向走,沈冷很熟悉這裡,他已經走過不止一次,走大概兩炷香的時間就能看到那座雁塔,那裡是孟長安學習了十年的地方,過雁塔書院後再往前走一炷香的時間就是承天門街,大街寬百步,可顯浩蕩。

    那裡有座未央宮,舉世無雙。

    未央,未為無盡,央自然指的是朝廷。

    老太監佘新樓站在承天門街一頭等著,看到水師隊伍過來他笑著迎過去,大聲說道:「陛下說,水師的將士們,可在承天門街走一遍,陛下就在承天門上看著。」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只覺得胸腹之間有一股熱血在燃燒,每個人都盡力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背,有士兵低頭整理自己的軍服,讓左胸上水師的標徽露出的更完整,手指撫過標徽的時候在顫抖,一滴淚水打在手指上,似乎為標徽加上了一片海。

    他們進城們的時候沒有看到多少百姓,覺得披紅失去顏色,可到了承天門街的時候才被震撼,承天門街南側人山人海,百姓們已經不知道在這等了多久,尤其是到了承天門對面的廣場上,人多的如浩瀚的海洋,揮舞雙手的長安百姓朝著他們歡呼。

    什麼是榮耀?

    這就是榮耀!

    斷了一條腿的薛城也在戰馬上,側頭看著那雄偉的未央宮承天門,看著承天門上對他們招手致意的皇帝陛下,淚水縱橫,哭的止也止不住。

    隊伍在承天門外停下來列隊,整整齊齊,誰人可入長安不下馬?

    水師戰兵!

    皇帝站在門樓上看著下邊那隊伍,深深的吸了口氣,走上前,抬起右臂橫陳在胸。

    「朕,以你們為傲!」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寧萬歲!陛下萬歲!」

    「大寧千秋萬世,陛下萬福金安!」

    士兵們嘶啞著嗓子吶喊,紅了臉紅了眼,百姓們也在吶喊,山呼海嘯。

    站在皇帝身後的大學士沐昭桐嘴角往上輕蔑的勾了勾,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駕輕就熟的對陛下的敬畏,對大寧的敬畏。

    老院長的視線卻恰好看到這一幕,心裡不由自主的一聲長嘆。

    皇帝站在那指著擎大寧戰旗的沈冷:「你們誰認得那少年?」

    眾人皆搖頭。

    那個少年上,右臂還綁著繃帶掛在脖子上,左臂也纏著繃帶,手上也是,卻將那桿大旗握的極牢固,風再大也不可動搖。

    「朕來告訴你們他是誰,他叫沈冷,尚不到二十歲,帶一百名勇士越千山過萬水,遠赴南理國救出我大寧子民的勇士!也是他,曾帶著水師戰兵肅清江南道水匪,護佑江南織造府,還是他,從求立人手裡搶來戰船仿造,才有了大寧現在水師的船隊,可是朕不久之前下旨把他的軍職全都罷了,你們可知道為什麼?」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因為他們都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殺了窕國的太子,那是他犯了錯,有錯就要罰。」

    皇帝停頓了片刻後問:「那功呢?有功如何?」

    朝臣們安靜了下來,老院長的聲音卻悠悠的出現:「自然要賞。」

    「過必罰,功必賞,是為公正。」

    皇帝大聲道:「朕不能讓下面的水師戰兵寒心,不能讓一個心懷赤誠的年輕人寒心,更不能讓在那看著他們的千千萬萬大寧百姓寒心!」

    「傳旨,晉沈冷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加上輕車都尉,賜爵三等伯。」

    「傳旨,晉孟長安為正四品威揚將軍,賜爵三等伯。」

    皇帝往城下走:「讓他們來見朕。」

    他根本就不想給那些朝臣們說什麼的機會,這是站在承天門上當著千千萬萬百姓的面說的話,難道還能隨隨便便收回來?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沈冷殺了窕國太子這件事終究是朝臣們可揪住不放的錯處,皇帝也不會只晉他為從四品,最不濟也和孟長安一樣為正四品。

    從承天門城樓上下來,皇帝往太極殿方向走,太極殿是群臣上朝議事的大殿,後邊是保極殿,是皇帝白天休息和處理政務的地方,保極殿東側的書房,便是傳說中的御書房。

    在太極殿和保極殿之間,東西各有兩排偏房,西邊的那排偏房是侍衛們和內侍換班休息之所,東邊的那排偏房就重要的多了,內閣諸位大人在此處理公務。

    老太監佘新樓從外邊回來快步追上皇帝,彎著腰壓低聲音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皇帝的腳步驟然一停,然後轉身往外走:「允了,朕去接。」

    隨著皇帝往前走的大人們險些撞在一起,見皇帝往回走也都轉過來跟著,隊伍一下子就亂了,皇帝的步伐很快很急,畢竟軍伍出身,大人們便有些跟不上,於是有人跑了起來,呼哧帶喘。

    宮門外,沈冷對緊張的發抖薛城安慰道:「沒事沒事,佘公公已經去請示陛下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薛城根本就無法安穩下來,惶恐,緊張,興奮,各種情緒全都爆發出來,他一把抓住沈冷的手:「我......將軍我在外面看看就好,我已經很滿足真的很滿足,這就是未央宮,這就是承天門,我還遠遠的看到了陛下,此生足矣,此生足矣,此生足矣啊將軍!」

    宮門大開,不是開了側門,而是開了正門!

    皇帝帶著一群大人物從宮門裡出來,一邊走一邊問:「沈冷,哪個是薛城?!」

    沈冷俯身:「陛下。」

    他指了指身邊薛城:「他是。」

    薛城顫抖著要下跪,皇帝快步過來一把扶著他的胳膊:「想看未央宮?」

    他抬手指了指承天門:「朕帶你上去看!」

    緊跟著皇帝身後的都御史立刻俯身:「陛下,這不和規制啊。」

    皇帝側頭看向他,眼神一凜,都御史看到皇帝的眼神之後不由自主的跪下來,那一刻感覺到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寒鋒凜冽。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17:50
第二百七十七章 控制不住


    已經進了八月份,長安城也迎來了悶熱,今年的諸軍大比兩次推遲最終定在了十一月才舉行,那時候長安城已是冬天,也就是說,南疆對求立的戰事與沈冷無關了。

    孟長安也不必返回北疆,兩個人在長安城的日子就顯得輕鬆愜意起來,孟長安天不亮就會起床鍛鍊,他往雁塔書院那邊跑步,沈冷就拄著一根枴杖跟著,他們住在兵部安排的浩亭山莊,距離皇宮很近,方便皇帝召見。

    孟長安從浩亭山莊跑到雁塔書院進去,圍著書院跑一圈出來往回跑,沈冷每次都恰好走到一半的距離,然後兩個人再一起散步回去,或是在路邊小吃店裡一人一碗泡饃,或是一大碗油潑面。

    六部都有各自名下的莊園,這便是大寧的富強之處,有別國使臣來訪,六部可自行安排,也可禮部安排,反正長安城足夠大。

    浩亭山莊與未央宮的直線距離不到三里,旁邊就是御花園,極致美景一覽無餘,當初為了搶這個位置六部幾乎爭破了腦袋,兵部那時候還是六部之首,最終爭得。

    到了大寧這一代的皇帝陛下把調兵之權從兵部收回,兵部的職權立刻就斷崖似的跌下去,吏部則穩穩坐在了六部之首的位子上。

    六部向內閣匯報,內閣向皇帝匯報。

    皇帝也吃了一碗麵,一邊吃一邊聽佘新樓匯報著關於沈冷和孟長安的消息,聽到沈冷每天身上纏著繃帶拄著枴杖也要保持訓練的時候,皇帝臉上微微變色,有一抹心疼一閃即逝,連在佘新樓這個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奴面前他都不願暴露出來什麼。

    「御醫已經過去看過,說是恢復的還好,只是因為連番大戰數次耗盡體力,已經虧了元氣,想要補回來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怎麼也得靜養一段時間,而沈冷又不願意靜養,每日都出去跑步,御醫擔心的是這樣下去會傷了筋骨,再想恢復就難了。」

    皇帝手裡的筷子正伸向那碟子鹹菜,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

    「讓他進宮來見朕。」

    「沈冷自己?還是和孟長安一起?」

    「他一個就行。」

    皇帝放下筷子,不知道為什麼,之前的好胃口一下子就沒了,面吃不下,擺了擺手示意內侍把東西都撤下去。

    「陛下待沈將軍真好。」

    佘新樓感慨了一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

    「是他待大寧好,朕的將士們,待大寧都好。」

    皇帝走到書桌那邊坐下來,打開今日內閣選送上來的奏摺看了看,其中有幾份軍報放在最前邊,翻了翻沒有水師遞上來的摺子皇帝便失去了大部分興致,想著水師如今遠在窕國,奏摺要想送到長安城先要跨過山河大海,沒有幾個月到不了。

    「窕國皇帝施換和施元德已經安排到八部巷那邊了,陛下要不要見見?」

    「不見。」

    皇帝翻開一份北疆發過來的軍報,是大將軍鐵流黎的親筆,上面說今年北疆的氣候更反常了些,七月份就下了雪,氣溫驟降,黑武人暫時沒有什麼舉動,鐵流黎請陛下保重身體,不要著涼。

    皇帝看了看外面那大太陽,聽了聽那煩人的知了叫聲,提起硃筆寫了一句。

    「朕知道了,你也保重。」

    把奏摺合起來放在一邊,又翻開第二份。

    「對了陛下......」

    佘新樓看了看外邊,壓低聲音說道:「陛下讓老奴去安排的事,已經安排好了。」

    皇帝嗯了一聲,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站著一個禁衛,身穿皮甲,披著紅色披風,看起來威風凜凜,可是他卻只有一隻腳站著,另外一條褲腿空蕩蕩,但是他站的很穩,之前佘新樓跟他說可以拄拐站崗,他說什麼也不肯,說站在這便是陛下的臉面,他不能因為自己讓別人覺得陛下臉面不好看。

    他叫薛城。

    「你跟他說了嗎?每日站半個時辰就好。」

    「說過了,他不肯,他說別人站多久他就站多久......是個犟驢子。」

    「朕手下的兵,哪個不是?」

    陛下嘴角勾了勾:「由著他就是了,別讓他覺得自己不如那些完好的人,讓他覺得自己還有用,就不會意志消沉,朕不願意看著一個從軍十一年的老兵廢了。」

    「陛下仁善......老奴也已經安排人去西蜀道羅安城,不過山路難行,想把他家人接到長安城裡來估計這少也要半年的時間。」

    「西蜀道啊......」

    皇帝停下筆:「當初大寧滅楚的時候,西蜀道打的最辛苦,也最久,你去把戶部尚書安新歌叫進來,再請老院長也過來,朕老早之前就想著在西蜀道和東蜀道兩地修路的事,登極之初辦這事太艱難,現在大寧國力雄厚,是時候考慮了。」

    「老奴遵旨。」

    佘新樓連忙出去,吩咐內侍去請戶部尚書和老院長進來議事。

    先一步來的是沈冷,拄著枴杖但走的並不慢,他進宮的時候,站在道路兩側的禁軍士兵紛紛行禮,不僅僅因為他如今已是從四品的鷹揚將軍,還因為他是軍人的楷模,每一個士兵都發自肺腑的崇拜他。

    皇帝時不時的往窗外看一眼,自己都沒有察覺,看到沈冷進來的時候不漏痕跡的鬆了口氣,可是老太監佘新樓卻看在眼裡,忍不住嘴角一勾,想著陛下對待年輕人真是好的沒話說,可這年輕人也不負陛下聖恩,對得起那身軍服,對得起陛下栽培。

    沈冷進來之後肅立行禮,皇帝擺了擺手:「去給他搬個凳子來。」

    內侍連忙搬了個凳子放在沈冷身邊,沈冷卻沒好意思真的坐下:「謝陛下,臣還是站著吧。」

    「讓你坐就坐。」

    「是。」

    沈冷欠著屁股坐下來,覺得這其實還沒有站著舒服。

    「十一月的諸軍大比想不想參加?」

    「想!」

    「既然想,為什麼不踏踏實實把傷先養好?御醫說你若再這樣跑下去,筋骨會受傷,不好恢復。」

    「正因為十一月就諸軍大比了,臣不想落下。」

    「那你就不要參加了。」

    「臣......」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什麼時候可以不用枴杖走路了,再去跑,朕不管。」

    「是。」

    皇帝的視線從奏摺上離開,最終停在沈冷那一身的繃帶上,眼神裡又不由自主的出現了一抹心疼,或是自己察覺到這樣不好,於是很快就把視線收回來,剛才有一句話皇帝幾乎沒忍住就要說出來,他想說孩子啊,想不想進宮去看看你娘親?

    可是在那一瞬間沈小松的話就出現在他腦海裡,沈小松說沈冷的身份還不敢確定,當初的事更為複雜,皇帝就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忍住。

    可是,怎麼能不心疼?

    「三等伯低嗎?」

    他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都被問愣了,連忙回答:「不低不低,臣謝陛下恩典。」

    「說話不用這麼客氣,這裡又沒有其他人,隨便些更好......一會兒老院長要來,朕會交代他,你養傷等著諸軍大比這三個月就跟著老院長多學習一下,保你受益匪淺。」

    「臣遵旨。」

    佘新樓都覺得不可思議,陛下今天怎麼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要知道就算是內閣大學士沐昭桐來了,陛下加起來也沒幾句話好交代的,也就只有老院長來的時候陛下的話才多些,可那也是老院長說的多,陛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沈冷一進來,陛下就好像不那麼沉穩了似的。

    「朕是想多賞你一些的,奈何朝臣們總是會替朕省著,你也不能怪他們,那是他們職責之內的事......待諸軍大比之後吧,該賞你的朕終究都會給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連皇帝都覺得自己話多了些,於是覺得有些尷尬,可是......忍不住有什麼辦法?

    「浩亭山莊住的舒服嗎?若是住不慣的話,你們就住到禮部的尚賓閣去,條件要好一些。」

    「舒服,住的很習慣。」

    「唔......床怎麼樣?床睡的慣嗎?」

    「很好,比水師之中要好的多了。」

    皇帝嗯了一聲:「佘新樓,安排工匠去給沈將軍住的地方裝一個春秋扇,他身上的傷太重繃帶太厚,太熱了不好。」

    春秋扇是大寧工匠發明的一種很精巧的東西,簡單來說就是可以自動扇起來的大蒲扇,輪盤轉起來,可以讓蒲搧動一個時辰還要多,這種傳動方式水師正在研究是不是能應用到戰船上。

    外面立刻響起來內侍的聲音:「傳旨,陛下賜沈將軍春秋扇一座。」

    片刻之後。

    「傳旨,陛下賜沈將軍錦被一床。」

    外面人都懵了,陛下這到底是怕沈將軍熱著還是冷著?

    「傳旨,陛下賜沈將軍檀香。」

    「傳旨,陛下賜沈將軍白玉擺件一個。」

    佘新樓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帝,心說陛下今天這是怎麼了?

    沈冷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覺得陛下對水師的人真是太好了,自己回去若是說給孟長安,他可能都不信,信了也會覺得陛下偏心。

    「陛下,老院長和戶部尚書安大人到了,在外面候著。」

    「哦哦,那叫進吧。」

    皇帝看向沈冷:「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沈冷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謝陛下......」

    「那你回去歇著吧,記住,這些日子就不要再出去跑步了。」

    「臣遵旨。」

    沈冷告退出門的時候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然後他就看到了昂首挺胸站在那的薛城,他朝著薛城笑了笑,挑起大拇指,薛城把右拳抬起來橫陳在胸,也笑,那麼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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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