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05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2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八章 根源


    沈冷回到浩亭山莊的時候,山莊裡兵部的人看到他眼神都變得不一樣起來,陛下的那些賞賜比沈冷還要快一些到了山莊裡,幾個工匠正在安裝春秋扇,見到沈冷的時候說話客氣的讓他有些不適應。

    沈冷覺得這氣氛有些淡淡的壓抑,於是想著自己是不是過於矯情了,拉著他的躺椅出了屋子,在外面院子裡尋了一棵如華蓋般的垂柳,於陰涼處躺下來,沒多一會兒竟是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了很濃的飯菜香,睜開眼睛看了看,兵部派過來的人就把飯桌放在垂柳下,幾個人站在那正在用扇子驅趕蚊蠅。

    兵部員外郎田桂山看到沈冷醒了,陪著笑說道:「剛要叫醒將軍吃午飯,將軍自己就醒了。」

    沈冷坐直了身子:「孟將軍呢?」

    「孟將軍和一群兄弟們在喝酒......」

    「喝酒......」

    沈冷嘆道:「沒受傷就可以這麼任性嗎?」

    田桂山不知道沈冷的脾氣秉性,一時之間沒敢搭話。

    沈冷好歹吃了一些後打算出去轉轉,將枴杖拿起來的時候田桂山立刻攔住:「陛下交代過了,讓將軍多休息,不能多出去走動。」

    沈冷搖頭:「陛下說的是,不要再出去跑步了,我又不是出去跑步,只是散步,散步和跑步是不一樣的。」

    田桂山嚇得臉上變色:「我的將軍噢,你就別為難卑職了。」

    「我就到門口轉轉。」

    沈冷拄著枴杖往外走,田桂山又不敢拉他,只好亦步亦趨的在後邊跟著,沈冷其實想去的是書院轉一圈,沈先生和茶爺都住在書院,距離這倒也算不得遠。

    出門之後發現路邊多了幾個賣東西的小販,其中有個眉目忠厚皮膚黝黑的貨郎朝著沈冷笑起來,晃動著手裡的撥浪鼓,沈冷過去看了看他的貨,確實沒有什麼看上眼的,覺得那攬客的撥浪鼓不錯,於是問他賣不賣,貨郎把撥浪鼓遞給沈冷說送給你了,又不值錢。

    沈冷接過來撥浪鼓的時候看了看那貨郎的手,然後取出來幾個銅錢放在擔子上:「憑白不收禮,收禮會出事。」

    貨郎看似一臉茫然,沈冷也沒有多理會,朝著書院那邊緩步走過去,他也不急,田桂山卻急,生怕沈冷摔著了,那樣子比看護自己孩子還要小心。

    誰現在還看不出來沈冷是軍中新貴了?陛下前腳把他的正五品勇毅將軍被一擼到底,後腳就直接給升到了從四品鷹揚將軍,還加了個三等伯,別小看這三等伯,有封田,有食邑,陛下說的時候還加了四個字......世襲罔替。

    就在這時候一輛馬車在沈冷身邊停下來,沈冷看了看那漆黑如墨的馬車顏色就揚起笑容,上車坐好,指了指前邊:「勞駕,雁塔書院。」

    韓喚枝瞪了他一眼:「問價了嗎?」

    沈冷對外面田桂山道:「你先回去吧,我蹭車走。」

    田桂山見那車是都廷尉大人的馬車哪裡還敢說什麼,一個勁兒的點頭然後走了。

    「還要問價?」

    沈冷看著韓喚枝面前那厚厚的一摞卷宗:「我覺得韓大人的馬車是無價之寶,韓大人是無價之友,能上馬車的人憑的都是和韓大人意氣相投忠肝義膽......」

    韓喚枝

    :「不會拍就別硬拍。」

    沈冷笑起來:「確實有點生疏。」

    「聽聞陛下賜了你很多東西?」

    「嗯,惶恐。」

    「你臉上哪裡有什麼惶恐,只有佔了便宜忍都忍不住的喜悅。」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韓大人最近改變不小,以往可不見你開玩笑。」

    韓喚枝想了想確實如此,自己最近心境確實變了些,想到那個才離開長安城沒多久的姑娘,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來,最終她沒有讓他跟著去草原,他也沒有讓她留下來,可兩人都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沈冷看了韓喚枝一眼:「我能不能問韓大人一個問題?」

    韓喚枝回答:「若問為什麼,還是忍了吧。」

    沈冷苦笑。

    他還沒問,韓喚枝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問沈先生,沈先生不說,問茶爺,茶爺不說,問莊雍,莊雍也不說,現在看來關於他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一些,偏偏他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何必問為什麼?」

    韓喚枝淡淡的說道:「這世上有許多事,不問為什麼之前處處美好,問過之後,美好也就不在......好好養傷,好好備戰諸軍大比,總不能對不起陛下特意為了你們兩個將大比推遲,這是隆恩。」

    沈冷哦了一聲,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浩亭山莊門口不遠處那個貨郎到對面買了兩個燒餅回來,賣小吃的問他要不要一碗湯,貨郎看了看自己癟癟的錢袋也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坐在路邊台階上吃了兩個已經涼了的乾硬燒餅,貨郎往浩亭山莊那邊看著,心想做官真的太好了,能名正言順的住進那麼大的莊園裡,吃喝有人伺候,出行有人陪伴,又想到世子李逍然答應他的事,他便覺得這莊園距離自己也並不是很遠。

    他從西北來,對長安城不瞭解,對江南道不瞭解,對李逍然也不瞭解,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李逍然是世子,世子的父親是親王,那是多大的人物,總不能說話不算話,總不能應了的事做不到,他單純的想這些,是因為他曾經就是一個很單純的人,直到......被姚桃枝找到。

    吃完最後一口燒餅他才反應過來這餅有些餿味,那傢伙賣給自己的定然是昨天剩下的,只是自己心裡有事根本就沒有去想那麼多。

    他看了那賣燒餅的男人一眼,那男人也在看他,似乎在說你能怎麼樣?

    沈冷離開了莊園之後他一直都在這等著,可是直到天黑也沒有等到沈冷回來,對面那賣燒餅的已經收攤回家,貨郎挑著擔子跟了上去。

    第二天天剛剛亮的時候,貨郎不再是貨郎,而是推著一輛木車到了浩亭山莊門口,放好之後升起爐火,開始稍顯笨拙生疏的做燒餅。

    看起來他有些疲憊,因為他幾乎整夜沒睡,原來學做燒餅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又是一個無聊至極的白天,貨郎一天也沒有賣出去幾個燒餅,不過好在自己能吃上熱乎飯,覺得還算不錯,等到天黑都沒有見沈冷出來,想著莫非那個傢伙徹夜未歸?

    推著木車離開浩亭山莊門外,走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回到一所民宅門口,貨郎掏出來鑰匙把院門打開,進門之後把木車很規矩的放在牆邊,長長的嘆了口氣後就把自己扔在躺椅上休息,側頭

    看了看掛在院子裡的那幾具屍體,想著若再不處理下就會發臭,於是無奈起身尋了把鋤頭開始在院子裡挖坑。

    掛在那的,是賣燒餅的一家。

    沈冷確實徹夜未歸,他就住在書院,聽老院長授課聽的上了癮,一老一到天黑,講課的也上了癮,而後來才到的孟長安則自己坐在一邊看兵書,時不時側耳聽聽,發現老院長講的東西和當初講給他的時候稍稍有些了改變,如此年紀還在改變,令人敬佩。

    深夜才睡,很早就起來,老院長在前邊走他們就在後邊跟著,圍著書院裡的湖轉了一圈,吃飯講課吃飯講課,便已經又是晚上。

    老院長擺了擺手:「不講了不講了,再講下去便會厭煩,現在這樣很好。」

    沈冷點頭:「好,院長大人辛苦了。」

    老院長忽然笑起來:「這長安城裡裡外外的人都叫我一聲院長大人,卻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名字,以至於時間久了,連我自己都快忘了名字......」

    他看向沈冷:「名字,不過是個符號,骨血,才是傳承。」

    沈冷總覺得這話裡有什麼深意,可老院長說完這句之後就不再繼續下去,這讓沈冷不上不下的很彆扭。

    坐在稍微遠些地方看書的沈先生聽到這句話也楞了一下,啪的一聲把書冊合上:「說到名字,忽然想起來一件趣事......那年我剛進留王府,一群孩子們面目可愛的等著我,可我記性不好,第二次見到那些孩子的時候還是要問一句你是誰誰誰吧?第三次也是,很多次都是,有個姓王的孩子見了我就躲,因為我總是問他,你是小王吧?」

    沈冷撇嘴:「俗。」

    孟長安點了點頭,也覺得很俗。

    沈先生自顧自說道:「另外一個孩子跑去找留王哭訴,說什麼也不肯跟著我學了,留王問他為什麼,他說是我記性不好,每次都問他是誰。」

    幾個人看向沈先生,沈先生抬起頭有些感慨的說道:「他姓姬,難道能怪我?」

    沈冷舉頭望天:「俗!」

    老院長看著沈冷說道:「你跟著他許多年,現在還能保持成這樣,不容易。」

    孟長安又點了點頭。

    沈先生哼了一聲,心說誰不是俗人?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天已經黑了,老院長住在書院裡的是個獨院,一般很少有人打擾,聽著腳步聲很亂很雜像是人數不少,孟長安起身拉開門去看了看,然後愣在那。

    「陛下?」

    「都不用行禮了,朕瞧著今天月明星稀,又是難得涼爽的天氣,想起來當年北擊黑武的時候與將士們殺羊烤食,頓時饞了起來,所以朕就來找你們一起尋找一下過去的滋味。」

    老院長連忙起身迎接過去:「陛下破費了。」

    皇帝笑道:「破費什麼,不就是吃個飯而已。」

    老院長伸著脖子往外看了看:「羊呢?」

    皇帝認真說道:「朕來找你們吃飯,帶什麼羊?」

    「陛下不是說要烤羊嗎?」

    「是。」

    皇帝坐下來:「難道還要朕說兩遍?朕找你們吃飯,還要朕親自帶著羊?」

    沈先生強忍著笑,心說你們現在知道根源在哪兒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3
長寧帝軍 第二百七十九章 跟著吧


    皇帝陛下說來吃烤羊,沒帶羊,這大晚上的倒是把老院長難為了一下,好在雁塔書院的廚房儲備充足,老院長安排人去廚房找了找,整隻的羊自然是沒有的,但是羊肉並不少。

    孟長安去廚房拎了好多羊肉回來,皇帝卻看了看沈冷:「朕聽說你做飯的手藝極好?而且你也很自得?」

    沈冷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繃帶,還沒說話,皇帝直接站起來:「那你是沒見識過朕的手藝。」

    所有人都有些懵。

    皇帝挽起袖子:「朕來動手,你們等著吃就是了,當年北擊黑武,那地方寒冷的不像話,帶著的水能當磚頭用,乾糧可以砸死人,在冰天雪地裡實在餓的沒辦法,就突襲了黑武人的一座營地,可他們只有牛羊。」

    他一邊說一邊收拾羊肉:「我們寧人吃牛羊肉很少,大部分人覺得腥氣,朕就想了個法子烤來吃,結果那一頓吃的真的美到了極致,以至於朕現在也唸唸不忘。」

    沈冷想了想,心說還不是餓的,可沒好意思說出來。

    那應該就是皇帝年少時候帶兵突入黑武境內三百里那一戰,也就是因為那一戰,黑武人時至今日都對皇帝極為忌憚,當初聽聞是留王即位,黑武國內一片驚呼。

    沈冷想的是這些,老院長則看著沈冷若有所思。

    多少年了,陛下沒有親自動手做過飯?

    孟長安不知道這些,只是覺得陛下真性情。

    「懶道人,把鹽和辣椒粉遞給朕。」

    皇帝自然而然的說了一句,然後突然愣住。

    沈先生自然而然的把東西遞過去,然後也突然愣住。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沈先生隨即向後退了幾步。

    「孟長安,你先替朕烤著。」

    皇帝叫了一聲,然後對沈先生說道:「隨朕到湖邊走走。」

    沈先生連忙垂首:「臣遵旨。」

    說完了之後又愣住,已經多久沒有自稱臣下了?

    孟長安過來替皇帝烤肉,皇帝和沈先生兩個人出了老院長的獨院往湖邊走,沈先生亦步亦趨的跟著始終沒敢先說話,他這些年來自作主張沒有讓沈冷和皇帝相認,是因為他覺得那是不負責,是愧對陛下的恩義,可畢竟是自作主張。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遠離了小院之後皇帝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臣擔心,沈冷不是陛下的孩子。」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皇帝哼了一聲:「你看看那脾氣秉性,你看看的行事風格,你再看看他那眼神,他那面相,若有心的話多留意一些便會看出來和朕有太多相似之處,若非有血緣關係在怎麼可能會如此?你應該知道,朕的兒子,相貌也各有不同,畢竟他們的母親不是一個人,但性格上來說還是隨朕的地方多些,雖然你離開朕身邊已經多年,如今對朕的兒子們已經不熟悉,可朕可以告訴你......最像朕的,偏偏就不是朕身邊的這些。」

    話說到這其實已經很明顯,皇帝認定了沈冷就是當年珍貴妃的那個孩子。

    「陛下!」

    沈先生忽然跪了下來:「臣知道,這些年來臣自作主張有可能誤了一位皇子的未來,使他多受苦難折磨,是臣萬死不贖之罪,但臣更在乎的是陛下,若沈冷不是呢?當年陛下不在王府裡的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麼,除了皇后和珍貴妃之外怕是誰也說不清楚,臣斗膽說一句,皇后和珍貴妃可能都對陛下有所隱瞞,皇后隱瞞了什麼自不必多說,珍貴妃為何隱瞞,臣還沒有一絲頭緒。」

    皇帝皺眉:「不管她們兩個當年做了些什麼,會不會影響沈冷的身份?」

    沈先生沉默了很久,以頭觸地:「會!」

    皇帝長長的嘆出一口氣:「罷了,你知道的,朕當年就最信任你,知道你做事謹慎認真,也知道你對朕的情義,所以很多事朕只對你一個人說,哪怕是現在,朕依然覺得你是朕身邊最適合與朕做朋友的人,而非君臣,朕是皇帝,皇帝也需要朋友。」

    「可陛下,需要卻不能有朋友。」

    「你起來吧。」

    皇帝伸手拉了沈先生一把:「既然你想把這件事負責到底,朕就給你負責到底的權利,之前朕已經交代過葉流雲不要再去查了,讓你去查,你在外面,比在裡面會查的更徹底些,當年朕在離開王府之前可以大開殺戒,朕如今依然可以大開殺戒。」

    沈先生肩膀顫抖了一下,能體會到陛下的那種憤怒。

    當年,那是一位親王加上來自於父親的憤怒,如今是一位父親加上來自於帝王的憤怒。

    這件事一旦水落石出,陛下絕對不會再留任何情面,因為陛下覺得自己被騙了,被欺辱,而他的孩子則在外邊受了十幾年的苦。

    「你覺得,主要的問題在珍妃,而不是皇后?」

    皇帝突然問了一句。

    沈先生連忙搖頭:「臣如今還不敢定論,但當初為什麼是皇后把孩子親手交給臣,臣還想不明白,臣已經大概有了方向,可能需要廷尉府和流雲會協助一下,當年那幾位府裡下人和外面請來的幾位郎中,若能找到,便是關鍵。」

    「朕會讓葉流雲和韓喚枝去查一查。」

    沈先生有些為難的說道:「現在需要廷尉府和流雲會的人去查,可一旦用了他們,知道的人就太多了,臣擔心,萬一是......」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可意思皇帝懂了。

    萬一是什麼醜聞,那就遮擋不住。

    「你先自己查著吧。」

    皇帝沉思片刻後擺了擺手:「回去吃肉。」

    皇宮。

    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夜晚,珍貴妃坐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星月發呆,下人們已經發現,貴妃娘娘最近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在窗口一坐就是兩三個時辰,幾乎不動。

    下人們擔心,可小心翼翼的去問過,珍貴妃只是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在這個晚上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彷彿想把自己心口裡別悶著的東西吐出去,奈何那根本就吐不出去,壓了她這麼多年,那委屈,那辛苦,那艱難,那悲憤,那一切的一切又怎麼可能是可以輕易抒發出去的,一口濁氣,吐出來的不過是一分憋塞罷了。

    「去把七德叫進來。」

    她回頭吩咐了一聲,伺候在身邊的宮女立刻轉身出去,一炷香之後,一名身穿宮廷侍衛服飾的中年男人快步進來,進門之後跪倒在地:「娘娘,臣來了。」

    「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你了?」

    珍貴妃問。

    「娘娘已經有差不多六七年沒有召見過臣了。」

    「你是我的娘家人。」

    珍貴妃看著窗外:「如果說這宮裡宮外還有一個人是我可以深信不疑的,那只能是你,當初我嫁入王府的時候身份卑微,你是跟著我進王府的,在王府裡做個下人......後來進宮,你也跟著進來,但我知道我必須得比在王府的時候更加小心翼翼的活著才行,可如今我可能快活不下去了。」

    七德的臉色驟然一白,猛的抬起頭:「娘娘,又是那個賤人?!」

    還能是哪個賤人?只能是那個賤人!

    「你去幫我查查。」

    珍貴妃看向七德:「不要驚動任何人,你自己去查,也絕不能讓人任何人知道......沈冷,到底是不是當初皇后交給了青松道人的那個孩子,如果是的話,你幫我去做幾件事。」

    「請娘娘吩咐。」

    「連山道,雲來城,青環山下有個村子,當年我身邊伺候著的幾位老人我都安排在那邊隱居避世,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沒有去打擾,是因為我擔心皇后找到她們,她們於我來說是有大功的,可正因為這大功她們也不得不面對隨時而來的大禍,她們已經付出了那麼多,我不想她們最終落一個慘死的下場,可是......」

    珍貴妃在此時深深的吐出一口氣:「知道當年真相的只有他們幾個了,一旦她們被皇后先找到,那麼必死無疑,皇后是容不得她們活著的,本來皇后已經不那麼在意畢竟已經過去近二十年,風平浪靜,然而青松道人回來了,那個沈冷也就越發被人關注起來,皇后不可能毫無察覺。」

    七德忽然懂了。

    那幾個人如果死了,娘娘心裡也就踏實了,錯處是皇后的錯處,和娘娘有什麼關係,大不了孩子不認,又或者有別的轉機,終究不會被皇后提前下手殺了娘娘。

    「臣知道怎麼辦了。」

    七德起身:「臣明天一早就離宮南下,娘娘確定那幾人一直都在雲來城青環山?」

    「當初她們答應過我的,不會輕易離開。」

    「臣告退。」

    七德轉身。

    珍貴妃忽然又叫了一聲:「七德......你別死,若你再出了什麼事,我身邊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這些年來父親母親相繼出事,家族每年都會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還不是皇后從中作梗,你要好好活著。」

    「臣會一直守著娘娘的。」

    七德沒回頭,停了片刻後大步離去。

    與此同時,皇后寢宮。

    一個老太監在夜色之中悄悄進來,寢宮裡的人見來得是他全都驚了一下,老太監也不理會,直接進到了裡邊,正跪在佛像前誠心誦經的皇后聽到腳步聲微微皺眉:「說過了,誰在這個時候進來誰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老太監卻沒停下來,一直走到皇后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是老奴,七德動了,之前去見了珍妃......算起來,至少七年沒有動過了。」

    皇后猛的轉頭:「你也有很多年沒有動過了。」

    老太監問:「怎麼辦?」

    「跟著吧。」

    皇后沉思片刻:「讓白小洛去。」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3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章 東南西北


    貨郎在浩亭山莊門口等的第五天,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沈冷,可沈冷並不是從浩亭山莊裡出來,在書院聽老院長講了幾天的兵法戰例,又講了許多其他方面的知識,對於沈冷來說這就相當於打開了一所寶庫的大門。

    如果說孟長安和沈冷有什麼區別,這區別最明顯的地方就在於兩個人一個是用了十年之功得到了最正經的大寧官方培養,另一個靠的則是沈先生那看來稍顯不入流的野路子,所以朝廷裡的人寧願接受孟長安為軍中新貴,也不願意接受沈冷。

    哪裡,不是壁壘森嚴?

    在很多事上沈先生都足夠強,不然也不會成為當年留王府裡那麼多人的教習,他差的恰恰就是兵法戰陣方面的專業,他畢竟不是領兵之人,寫了《禁絕》兵法,沈冷受益匪淺,可終究是沈先生之眼光所至之處,他沒有在戰場上真正的去試驗過,然而,並不能說《禁絕》不強。

    沈冷在門口停下來,看了看賣燒餅的人已經換成了那個憨厚客氣的黝黑青年,於是過去買了兩個燒餅:「怎麼,原來的老何呢?」

    姚無痕陪笑著回答:「老何把東西都賣給我了。」

    「為什麼?」

    「因為我給了老何一個不能拒絕的價錢。」

    姚無痕特別認真的回答,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來絲毫的虛假。

    「你給了一個大價錢就買了個烤燒餅的爐子,理由呢?」

    「這裡是浩亭山莊。」

    姚無痕道:「這就是理由,往來進出這裡的都是兵部的大人物,所以我覺得自己可能會有機會......我不想做一輩子貨郎,也不想賣一輩子燒餅,我想要一個機會,可我家裡不是軍戶,不能生而為戰兵,只能走一些旁門左道。」

    沈冷笑了笑:「旁門左道你走的很坦誠。」

    姚無痕也笑,稍顯靦腆:「路子可以走的不太光明,但不能做一個不光明的人。」

    沈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姚無痕站在那看著沈冷的背影,思考著自己剛才的回答是否有什麼漏洞,前思後想都覺得沒有任何問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一直都在瞭解沈冷,想殺死一個很強大的對手如果連瞭解對方都做不到的話,那麼只能是兩個結果......一直痴心妄想和一次送人頭。

    就在這時候有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年輕人快步追上來,離著還遠就喊了一聲:「前面那位是不是沈將軍?」

    沈冷停住,回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見到了一個畫中人。

    那是一個男人,但看起來美的讓人覺得不真實,他身上似乎沒有一處不完美,身材比例,五官,臉型,頭髮,衣品,哪怕是氣質都讓人覺得完美,這樣一個男人不管在任何場合都會成為女孩子們偷偷多看幾眼的對象。

    「你是?」

    沈冷有些歉然道:「抱歉,我們好像沒有見過。」

    白衣年輕人先是俯身一拜,然後回答道:「卑職叫白小洛,雁塔書院的弟子,孟將軍的師弟,我今年才結業,剛剛到兵部和禮部覆命,還沒有來得及回家就想過來拜見一下孟將軍,如不出意外的話卑職可能要去北疆。」

    沈冷哦了一聲,他聽過白小洛這個名字,很有名。

    「孟長安不在,他在書院未歸。」

    沈冷道:「你不是從書院離開的嗎?」

    白小洛道:「參加完書院大比之後我奉命去了一趟西疆,吐蕃國的一位公主殿下要嫁入大寧將軍還不知道?據說是陛下從諸位親王府裡的世子中選中了陸王世子,卑職之前奉命保護使臣前往吐蕃商議此事。」

    沈冷心裡一動,吐蕃國算是西域大國,和大寧之間隔著兩三個小國,分別是車遲國,霍拓國和貼護國,論國力來說三國加起來也就勉強與吐蕃對抗,所以這三個西域小國與大寧走的極近,這次吐蕃國突然要把一位公主殿下嫁過來,而且嫁的還只是一位閒散王爺的世子......似乎有些耐人尋味。

    沈冷哦了一聲:「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白小洛指了指沈冷胳膊上的繃帶:「如今住在浩亭山莊裡還一身包紮的將軍,只能是你了。」

    沈冷笑了笑:「孟長安不在,你還要進去嗎?」

    白小洛連忙搖頭:「不進去了,只是過來向將軍見禮,卑職對將軍極為欽佩敬仰,一直都在聽說將軍的事蹟,得見一面,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卑職還要回書院拜見孟將軍,就不打擾沈將軍回去休息。」

    沈冷點了點頭,白小洛也沒有多說什麼隨即離開,他走了幾步回頭看沈冷,沈冷走路的姿勢依然有些彆扭,顯然距離傷癒還差得遠。

    離開書院大門之後白小洛就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裡有個人已經等了一會兒,白小洛上車之後見到此人居然客客氣氣的打了個招呼,態度看起來很誠懇,也帶著些謙卑。

    「荀先生。」

    馬車裡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公子為什麼偏偏要去直接見一下他?」

    「以後怕是直接見的機會沒有了。」

    白小洛坐下來,馬車隨即朝著書院方向行進。

    荀直此人名氣極大。

    十四歲有才名,十七歲便名動長安,二十四歲雁塔書院就派人去請他來做先生,被他拒絕,可是三十歲之後忽然消失不見了,有人說他是閉門學習參悟真理,十年之後人們再次聽到他的名字是皇后請了他去教太子學問,那時候太子還不是太子。

    三年後他離開長安城後又下落不明,直至後來,有人在世子李逍然府裡見到過他。

    大學士沐昭桐曾經盛讚荀直之才,說他是治世之能臣,奈何此人似乎沒有入仕的念頭,若他動念的話,如今縱然不在內閣也差不了許多。

    「公子覺得沈冷會死?」

    「他有什麼理由不死?」

    白小洛看了看自己修長漂亮的手:「沐昭桐已經快瘋了,如果我看的沒錯,這浩亭山莊外面六七個小販,其中至少五個是要殺沈冷的,我還聽說山莊對面的如意酒樓前些日子易主,酒樓原來的老闆說是老家出了些急事把產業賣了,急匆匆的就離開了長安城,如今酒樓裡那些人也是要殺沈冷的。」

    「我可與公子打個賭。」

    荀直淡淡的說道:「沈冷若是死於長安城,我為公子做三年浣衣奴。」

    白小洛一怔:「先生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皇帝不許他死,在長安城裡,皇帝不許死的人,誰也殺不了,你真的以為浩亭山莊外面那幾個不入流的刺客就能成大事?還是你以為那酒樓裡的人可以毒死沈冷?若公子這樣想,你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韓喚枝......韓喚枝現在巴不得有人跳出來,他省的自己一個個去抓。」

    白小洛皺眉:「沐昭桐若是連這些心機都沒有,怎麼做了那麼多年的內閣大學士。」

    「他本就是個蠢貨。」

    荀直嘆道:「若非有他夫人,他不過二流。」

    白小洛端坐:「那請問先生,如何才能殺沈冷?」

    「讓他離開長安城,不要往東不要往北也不要南歸,方可置於死地。」

    「往西?」

    白小洛道:「無緣無故,他往西邊去做什麼。」

    「西邊要來一位公主,沈冷要在長安城裡等至少三個月才能參加諸軍大比。」

    荀直道:「內閣不要有人去說這件事,陛下必然警醒,讓兵部裡的人去提一下吧,只要沈冷往西,大事可成。」

    白小洛點頭:「就按先生的意思辦。」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忍不住問:「先請先生恕罪,晚輩有一件事實在不解,當年先生離開長安城的時候說要去做閒雲野鶴,遊遍大寧名山大川,為何又反悔了?哪裡都去得,偏偏去了李逍然那邊,先生這不是......」

    他不好明說,荀直也自然明白。

    「李逍然是個白痴。」

    荀直笑問:「你覺得我這評價如何?」

    「先生評價,很中肯。」

    「那多好。」

    荀直往後靠了靠:「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白痴,尤其是手裡拿著好棋的白痴。」

    白小洛忽然間反應過來什麼:「先生說讓我在西邊做事,怕是將來大計也在西邊吧?北疆鐵流黎不動如山水潑不進,南邊石元雄如今還在長安城裡不敢回去,陛下說讓他做諸軍大比的主裁,他便回不去,只好任由葉開泰葉景天兩個人在南疆把狼猿的力量逐漸架空,等回去之後基本上也沒什麼可作為,東疆裴亭山就是個蠢貨,但正因為他太張揚,所以東邊反而不能用。」

    他看向荀直:「唯有西邊的談九州最是風平浪靜毫無波瀾,先生的意思是,這個人可以用?」

    「你為什麼會想那麼多?」

    荀直有些不滿:「心思太重太雜,會影響你的判斷和對未來的眼光。」

    白小洛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說去西邊殺沈冷,只是殺沈冷,你所說的所謂大計我不知道是什麼,就算是知道是什麼也不覺得談九州會以為你們比陛下更好,若公子還覺得我不是個蠢人,請記住一句話,四疆大將軍已是無慾無求之人,低調的也好高調的也罷,若有人可被你們收買利用,我做你十年的浣衣奴。」

    白小洛依然不置可否,他只是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會有弱點,比如東疆那個裴亭山,朝朝暮暮想著的就是把大將軍的位子傳給自家人,哪怕是過繼來的兒子都行。

    這還算無慾無求?

    「那就先說沈冷的事。」

    白小洛問荀直:「那先生以為,韓喚枝的耐心會有多久?」

    他指了指浩亭山莊那邊。

    荀直閉目養神:「韓喚枝?什麼時候有過耐心。」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3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沒有耐心


    沈冷回到浩亭山莊之後在垂柳樹下的那椅子上躺下來,想著外面有個有趣的貨郎......不,已經是賣燒餅的攤主了,他之前問那年輕人為什麼要買下烤燒餅的火爐,年輕人說需要一個機會,這句話沈冷聽到過,上次對他說這句話的人是古樂。

    浩亭山莊的晚上格外安靜,這裡是兵部用來招待別國兵部使臣的地方,平日裡哪有那麼多的使臣來來往往,再說,一般時候使臣都是文官,隨行武將也不會撇開使臣跑到這裡住,大部分都住在禮部尚賓閣。

    整個浩亭山莊裡都見不到幾個人影,一排一排的房間也差不多都是空著的,偶爾會有一些已經卸甲的老將會過來住幾日,在山莊裡爬爬山在湖邊釣釣魚。

    不過浩亭山莊是禁軍負責守衛,所以倒也不用擔心安全。

    沈冷有些艱難的想抬起手驅趕一下四周煩人的蚊子,可是手抬起來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皺眉,然後起身拄著枴杖回了房間。

    夜色裡,有個人看著沈冷的一舉一動,等到沈冷屋子裡的燈火熄滅了之後才轉身離開。

    潑湯巷子在長安城頗為有名,名字的由來是因為宰相潑湯典故,那時候長安城還不是都城,是楚國西北一座險要大城,當時楚國境也沒有大寧這麼遠,長安就是楚西北之要塞屏障,傳聞之中那位叫做李長衣的楚國宰相曾經三次拒絕皇帝派來請他入仕的人,最後一次更是將手裡端著的熱湯潑了出去,一時之間,被人稱為大楚第一狂士,也有人叫他大楚第一瘋子。

    再後來楚國皇帝派遣一位重臣帶著親筆信來,李長衣感念於皇帝的真誠,隨即出仕。

    李長衣為宰相的時候,將長安城的規模幾乎擴大了一倍,屯兵十萬,連年對西域用兵,將國境向外推了數百里。

    當然這和後來大寧的霸氣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如今的長安城距離西部邊境足有一千六百里。

    那個在浩亭山莊裡盯著沈冷的人是一位禁軍團率,今夜正是他在山莊裡當值,他換了便衣後從山莊後門悄悄出來,又故意繞了幾圈才到潑湯巷裡。

    走進去的第三戶人家門虛掩著,似乎是知道今夜必然會有客人來。

    名為王射的團率進來之後反身將門插好,快步進了正堂,裡邊坐著幾個人正在品茶,可顯然心不在焉。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老人,頭髮花白,但並沒有含胸駝背,瞧著還很精神,坐姿端正,上半身拔的筆直,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軍伍出身。

    「狼爺,確定了。」

    王射進來之後先是很恭謙的行了禮,然後壓低聲音對那老者說道:「沈冷的傷確實很重,御醫前陣子來過,說是沈冷傷了元氣也傷了筋骨,沒有三個月靜養根本恢復不了。」

    被稱為狼爺的老者看向其他幾個人:「誰有膽子去?」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沓銀票放在桌子上:「這是大寧的通兌銀票,只是定金,兩萬兩。」

    一個看起來很雄壯的男人站起來:「我去!」

    一個大晚上也帶著斗笠的瘦小老人哼了一聲:「這一屋子的人唯你本事最弱,也唯你最不要臉,我們都沒有開口,哪裡輪得到你?」

    那年輕男人臉微微發紅:「嚴老爺子,你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什麼叫唯我本事最弱?能殺了沈冷便是本事,殺不了,仗著資格老就在這陰陽怪氣的,也不是什

    麼前輩風範。」

    瘦小老人哈哈大笑:「來來來,我教教你怎麼和前輩說話。」

    雄壯男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說什麼。

    被稱為嚴老爺子的老者站起來:「恕我直言,這屋子裡的人沒有一個能在我面前說自己有資格接這單生意的,你們還都沒有忘了我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沒有忘了我的本事,我看就不用再說什麼了,這單生意我若是說接了,你們誰還敢搶?」

    幾個人面面相覷,雖然都有怒容,可就是不敢真的去搶。

    嚴老爺子雖然不算是殺手界的最強者,可也是個傳奇,另外幾個人多是因為害怕這個心狠手辣的老傢伙會先對自己下手,所以沒人敢爭,只覺得這東主不靠譜,既然已經請了那姓嚴的,何必再把他們叫來。

    就在這時候人們只看到紅影一閃,緊跟著嚴老爺子便從斗笠中抽出來一把軟劍,只兩息之間他至少刺出去十幾劍,這速度已經快到了極致,然而他還是慢了一劍。

    那紅色的身影,只比他快了一劍,所以嚴老爺子死了。

    那穿紅色連衣長裙的少女哼了一聲,手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翻出來一把匕首,在嚴老爺子的咽喉上一掃而過,而嚴老爺子的心口還釘著一把長劍。

    一劍必死,還要再補一刀。

    之前的壯漢覺得身前紅色身影閃了一下,自己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什麼,可此時卻看清楚了,嚴老爺子心口插著的那把長劍是他的,他立刻低頭看了看,手裡已經只剩下一個劍鞘。

    長劍出鞘需要按動機括彈出,可他的劍鞘已經被拽壞,因為太快,反應不及,所以他才醒悟過來自己果然是這裡最弱的那個。

    「我叫殺三寨。」

    少女轉身看向眾人:「現在還有人覺得嚴小鬼是最有能力接這單生意的人嗎?」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可都忍不住去想,若自己剛才站在嚴老爺子的位置,自己能不能不死?

    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死。

    狼爺哈哈大笑,指了指茶几上那銀票:「拿去,這只是定金,王射會帶你進浩亭山莊,你能活著回來,還有三萬兩給你,你應該知道這是有史以來最高的價格,哪怕當年楚國姚無痕殺兩位皇子一位貴妃也只收了三萬兩。」

    沙齋把那兩萬兩拿起來,又放下:「我出兩萬兩,誰幫我查到在官補碼頭殺了我弟弟,這兩萬兩就歸誰。」

    狼爺一怔:「你不要?」

    「要了。」

    沙齋道:「送給誰是我的事,這兩萬兩幫我保存著,若你查到了誰殺我弟弟,銀子也可以歸你。」

    狼爺挑了挑大拇指:「女中豪傑。」

    沙齋轉身看向王射:「帶路。」

    浩亭山莊。

    沈冷的屋子裡依然漆黑一片,他所住的這個小院位於山莊比較靠中的位置,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靠近過來走的路程都不算近,沈冷曾經觀察過,在四周至少有六處暗哨,只要是有不明來路之人靠近這裡,這六個人就一定能發覺。

    這六個人是禁軍之中的高手,沈冷猜測,就算是姚桃枝那樣的殺手想悄悄靠近自己的住所都不容易,若那六個人聯手,姚桃枝也未必能輕鬆取勝。

    沙齋是從後門進來的,王射帶著她進來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幾分把握?」

    沙齋看了他一眼:「你怕死?」

    王射苦笑:「沒有人不怕死,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

    「什麼叫大人物,什麼叫小人物?」

    「如大學士沐昭桐,整理內閣,表率萬臣,治萬萬里江山社稷,是大人物,如沈冷那樣定一戰之成敗,甚至定一國之存亡,也是大人物。」

    「那你呢?」

    「我?」

    王射自嘲:「決定大人物生死的小人物。」

    沙齋道:「為什麼?」

    她腳步一停,因為她察覺到了危險,王射這樣的人之前就讓她覺得深藏不露,這一路上他氣息均勻步伐不亂,從潑湯巷到這浩亭山莊至少要疾掠一炷香的時間,而他卻好像只是散步走回來的一樣。

    「什麼為什麼?」

    「以你的本事在軍中出頭也不艱難,為什麼要選擇摻和進這件事裡?如果我事成了,你身為當值團率必死無疑,如果我事敗了,你還是必死無疑。」

    「有些事做起來是沒有功利性的,當你不得不那樣做的時候。」

    王射看著她:「好在,不管你事成還是事敗,我在天亮之前都會離開這裡,明天一早就要去過一陣子隱姓埋名的日子。」

    沙齋點了點頭:「其實以你的本事,殺他必成。」

    「我不值那麼多錢。」

    王射指了指前邊:「你不要再耽擱時間了。」

    沙齋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你騙了多少人?」

    王射嘆了口氣:「女人果然比男人都要敏感一些......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今天潑湯巷子裡的人我都騙了,那個叫狼爺的人曾經是我的校尉,我是他的親兵,可我把他也騙了。」

    沙齋將肩膀上扛著的那個巨大木盒戳在地上:「能不能亮個燈火?這樣黑燈瞎火的打起來不暢快,反正也到了這一步,何不光明正大起來?」

    王射哦了一聲,然後拍了拍手,四周隨即亮起火把,一群身穿黑色錦衣的人從四面八方過來,很快就把沙齋圍在正中,而那少女則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中的星辰。

    「我弟弟若在的話,他會阻止我今夜來。」

    沙齋嘆道:「在涉及到我的事上,他都很仔細,唯獨涉及他自己的事,就會變得敷衍起來。」

    她打開木盒,木盒裡邊是一柄足夠半人那麼大的斧子。

    這斧子,就算是壯年男子也未必能舞三五下。

    與此同時,潑湯巷口停下來一輛黑色馬車,韓喚枝坐在車廂裡看書,身邊的燈火挑的很亮,只是因為開著車窗簾子,所以燈火就顯得忽明忽暗起來,那張仿似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也顯得忽明忽暗起來。

    更遠處的一座石塔上,白小洛站在那舉著千里眼看著潑湯巷這邊,看到那輛黑色馬車的時候就知道已經沒得玩了。

    想到荀直說的那句話,長安城內,沒有人可以殺死陛下想保的人,永遠也不可能。

    還有另外一句。

    耐心?韓喚枝什麼時候有過。

    於是他覺得自己確實還很不成熟。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3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二章 慢點走,別回頭。


    石塔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想著這一次沐昭桐算是虧了,可他知道沐昭桐絕非現在看起來那麼膚淺簡單的人,荀直看不起沐昭桐,不代表沐昭桐真的就是一個庸才,大寧前後三代皇帝,難道都不如荀直眼光?

    想想看,二十年前,沐昭桐敢做出擁立幼帝這樣的事,便可稱梟雄。

    所以白小洛確定,不管是今天夜裡那個看起來模樣還不錯的紅衣少女,還是潑湯巷裡那個被稱為東疆鐵狼的狼爺,都只不過是沐昭桐用來勾引韓喚枝的棋子而已,而勾引韓喚枝,也只是第一步。

    白小洛發現越想越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沐昭桐選了幾個人殺沈冷,看起來只是花大價錢找最好的殺手。

    最終選出來的那個少女據說是羌人,如果是沐昭桐故意為之,那麼這個姑娘就來的有些好玩,羌人......自古至今,羌人都不服約束,若沒有西疆重甲在那鎮著,指不定作亂多少次。

    楚時候,羌人於西地盤古城出兵向東猛進,勢如破竹,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他們只攜帶了少量的軍糧,打到一處便劫掠一處,人殺盡,牲畜糧食帶走,以至於十城九空。

    楚皇調集三十萬大軍用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把這次叛亂平定,西地千里無人。

    談九州坐鎮西疆,最主要的就是壓著這些生性好戰的羌人,而此時此刻一個羌人出現在京城要殺沈冷,多多少少會讓人想到那位大將軍。

    至於那個狼爺,本是東疆刀兵之中的一個校尉,差一點就做到了將軍,後來因為犯了大錯該死卻沒死,他在東進路上路過一個村子,按捺不住獸性禍害了一個姑娘,這件事發了之後裴亭山本來是要保他,奈何被東疆刀兵之中的通聞盒將事情報與陛下,陛下一怒說斬。

    裴亭山說是斬了,但實則是以一名俘虜替換,自此之後這個狼爺就成了裴亭山的死士,再後來他讓狼爺潛回長安城打探都城局勢,多多少少就和沐昭桐有了接觸。

    白小洛坐在石塔上想了好一會兒,這一東一西的,沐昭桐哪裡是在針對沈冷,針對的分明是皇帝陛下。

    死幾個人是虧了,但死的又不是沐昭桐的人,最多虧些銀子而已,那是小虧......可若是讓陛下越發對四疆不信任,那才是大賺。

    兩個人被抓,就問你查不查?

    查到了西疆東疆,皇帝問不問那兩人?

    本就在傳聞皇帝有意削減四大將軍職權,因為裴嘯的事裴亭山現在肚子裡還窩著一股邪火,若陛下再斥責,裴亭山說不定真的就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白小洛又想起來荀直之前說的話......若四疆大將軍有一個能被你們收買利用,我就給你做十年浣衣奴。

    白小洛想著我那般精緻漂亮的衣服,可不能讓你洗,會洗壞了的。

    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

    風起雲湧,何待十年?

    潑湯巷。

    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進那個小院,此時此刻院子裡已經都被廷尉府的人控制,屋子裡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走的殺手全都嚇白了臉色,倒是穩坐的狼爺看起來還算鎮定。

    韓喚枝進門之後掃了一眼那幾個殺手便失去興致,這幾個人說的好聽些是陪襯,說的難聽些,是炮灰。

    為了故意彰顯出某個人實力超群,讓事情變得自然而然,總是需要一些綠葉來襯托紅花之美豔奪目,毫無疑問這裡的人多數都是綠葉,紅花如今在浩亭山莊裡。

    韓喚枝並沒有下令讓人立刻把這些人都抓起來,甚至沒有綁住。

    進了門韓喚枝站在門口,有廷尉快步搬了把椅子過來,他就在門口處坐下,視線在那些人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落在狼爺身上。

    狼爺哼了一聲:「鬼見愁韓喚枝,我知道你是誰,可狼爺不怕你。」

    韓喚枝沉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句:「裴亭山待你好不好?」

    狼爺剛要說話,韓喚枝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語氣平淡的說道:「若是待你不錯,你可以死了。」

    狼爺冷笑了幾聲剛要說些什麼,突然就臉色一變,然後深吸一口氣,朝著韓喚枝抱拳俯身一拜:「多謝。」

    他大步過去從嚴老爺子的屍體上將那柄長劍抽出來,走到牆壁處猛的往前一戳,劍柄竟是戳碎了磚石卡在牆壁裡,劍尖朝外,他轉過身背對著牆壁面向韓喚枝:「公爺一生戎馬忠心耿耿。」

    韓喚枝點了點頭:「知道了,只是你蠢。」

    狼爺釋然一笑,忽然向後猛的退了一步,劍從他背心刺入從胸口刺出,他低頭看了看那劍尖上的血,然後抬起頭看向門外,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朝著東邊抱拳:「公爺,是屬下愚蠢,屬下錯了。」

    韓喚枝問:「為什麼要這樣死?」

    狼爺淒慘一笑:「當年死的不光彩,如今死的也不光彩,可總不能再一次把臉藏起來,當兵的,哪個不是想著就算是死,也要面孔朝天。」

    說完這句話後腦袋往下一垂,就此氣絕。

    韓喚枝嘆了口氣:「最後這幾句話不蠢。」

    他起身往外走,手下人問:「剩下的幾個呢?」

    「不重要。」

    韓喚枝出了門,於是廷尉將連弩舉了起來,片刻之後,屋子裡邊再無一個活人。

    已經轉移到了附近房頂上的白小洛披上黑袍遮擋住自己的白衣,趴在那看著,看到韓喚枝一個人都不帶走就有些懵,這種事,韓喚枝不抓不審?

    皇宮。

    肆茅齋。

    夜已經深了,但皇帝似乎沒有睡意,坐在那看著面前的棋局皺眉:「你在南疆的時候是不是請了什麼了不得的師父?朕記得你棋可不是一般的臭,怎麼今日下的這般精巧?」

    坐在皇帝對面的南疆大將軍石元雄笑著說道:「南疆太平無事,臣也想做個雅人。」

    「你?」

    皇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雅人都很閒。」

    「閒了才會雅啊。」

    皇帝笑了笑,石元雄也笑了笑。

    「朕知道你什麼心思,你以為朕把你留在長安城是因為朕不放心你?等諸軍大比之後你還是老老實實滾回南疆去給朕守國門,別想著留在長安城裡蹭朕的好酒好茶,朕還得在長安給你置辦一所宅子,還不能小了,太虧。」

    石元雄臉色一變,起身向後退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倒:「臣,謝陛下!臣真的沒有......」

    皇帝擺了擺手:「外界說什麼也好,好的壞的,朕聽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話在多年前朕就對你們說過,把大寧的東南西北交給你們四個是為什麼?是因為朕信得過你們,大寧是朕的,也可以說朕的家,國門即家門,朕把家門交給你們,你們還不懂?」

    石元雄跪在那,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當年你和誰走動,那是當年的事。」

    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坐回來,還沒下完。」

    石元雄擦了擦眼淚起身,回到座位上看著棋局,可人已經哽咽。

    「南疆還得靠你,朕不怕對你說,莊雍的水師在南邊還是為練兵,終究是為了北疆一戰做準備,葉開泰可文治,你武功,朕就覺得南疆穩固如山,將來親征黑武也踏實。」

    石元雄知道這些話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越發的感動起來,那麼大的一個人了,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皇帝扔過去一塊手帕:「出息!」

    石元雄哭著接過手帕然後就笑起來,像個孩子。

    「朕從來不是一個多疑的人,如果疑心一個人在最初就不會用,既然用了就不會去想著自己用錯了沒有,凡是用了的都沒錯......有人想讓朕懷疑你們,那朕就把態度讓所有人看看,大寧四疆,朕可失去城地,不可失去你們四個。」

    就在這時候老太監佘新樓從外邊進來,走到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陛下,浩亭山莊裡進了個人想殺沈冷,韓大人已經派人處理,人活捉的,已經審問過,是從西......」

    皇帝皺眉:「韓喚枝不在浩亭山莊?」

    「不在。」

    「所以活捉那個刺客的不是韓喚枝?」

    「不是。」

    「是誰?」

    「是禁軍五品將軍王全勝。」

    「叫澹台袁術進宮,帶著那個王全勝。」

    皇帝說完之後看了佘新樓一眼:「你老了,少說些話,老了說話就會糊塗,糊塗了不好。」

    佘新樓立刻跪下來:「老奴知錯。」

    「下去吧,從明兒開始你就多歇歇,朕看著內侍之中有個年輕人叫代放舟還算機靈,讓他以後多來御書房伺候。」

    佘新樓臉色大變,不住的磕頭:「陛下,老奴......老奴......」

    皇帝的眉頭皺的更深:「別惹人厭。」

    佘新樓顫巍巍的站起來,如行尸走肉一樣出了御書房的門,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叫代放舟的年輕內侍就站在外邊,他狠狠瞪了代放舟一眼,突然加快腳步往外走。

    「師父。」

    身後忽然傳來代放舟的聲音,佘新樓肩膀猛地一顫。

    代放舟跪下來,以頭觸地:「多謝師父這幾年來的教導,我會替師父照顧好陛下......師父,前邊的路太黑了,你慢點走,別回頭。」

    佘新樓仰天大笑,回頭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好,很好,你已經出師了。」

    他大步向前,出去之後才走了沒幾步,後面有兩個人上來猛的把繩索套在他脖子上,老太監立刻掙紮起來,可只掙紮了片刻就失去了力氣,那兩個在暗影裡的人拖著屍體走向更陰暗的地方。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3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三章 荷包蛋與面


    石元雄下意識的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對佘新樓的態度令他害怕,老太監佘新樓已經在皇帝身邊伺候了近二十年,入主未央宮的那天開始他就跟著陛下了,現在這結局似乎有些淒涼。

    可是,陛下從不殺不該死之人。

    石元雄不敢問,只能低著頭,因為他知道陛下讓佘新樓死,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石元雄又不是蠢貨,他當然能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是的,唯一......佘新樓從陛下剛剛是陛下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是皇后的人了,或許更早,為什麼如此石元雄猜不到,佘新樓在陛下身邊這二十年不動如山,為的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保皇后的命,或者......

    石元雄低著頭緩緩呼吸,盡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佘新樓都可以死,他當然也可以死,但是陛下之前對他推心置腹,就是在告訴他朕信得過你,而當著他的面殺佘新樓是在告訴他,朕不希望你再和皇后有什麼瓜葛。

    這一刻石元雄忽然反應過來,陛下為什麼不動皇后?真的是害怕傷了皇族的臉面?

    後族已經被陛下持續打壓了近二十年,此時就算是陛下直接將皇后廢了也不會起什麼軒然大波,後族無力反抗,陛下留著皇后僅僅是因為......沒把她放在眼裡。

    「繼續下棋。」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朕不想做的事,總是會有人逼著朕去做,煩。」

    石元雄捏起一顆棋子,可是心已經亂了,竟是不知道如何落子。

    「罷了,回去吧。」

    皇帝看了石元雄一眼,石元雄連忙垂首請罪:「臣真是年紀大了,稍稍熬夜竟是精神困頓有些走神。」

    「你先放下棋子。」

    皇帝指了指他手,石元雄反應過來,把棋子扔進盒子裡。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走也要投子認輸。」

    石元雄告辭離去,皇帝坐在那發了一會兒呆,站起來往外走的時候覺得這已經入夏的時節夜風居然還有點涼,出肆茅齋,站在外面的內侍代放舟垂首:「陛下。」

    「人呢?」

    「送走了。」

    「就說是暴病吧,厚葬,重賞,知會他家鄉的地方官府,對他家裡人多照顧些。」

    皇帝緊了緊衣領,代放舟連忙取了件披風要給皇帝披上,皇帝搖了搖頭:「去延福宮。」

    延福宮是皇后現在的寢宮,皇帝已經至少七八年沒有踏入延福宮一步,所以當代放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立刻就激動起來,自己這是要遇上多少大事?!

    他連忙要派人去通知延福宮那邊,可皇帝卻不許,出了肆茅齋之後上馬車,在禁軍禁衛的護送下皇帝回未央宮,肆茅齋在御花園裡,出了御花園往右走便是未央宮,往左則是浩亭山莊。

    「去告訴澹台袁術不用來了,就在浩亭山莊等著吧,朕過去看看。」

    皇帝忽然改變了主意:「先去山莊。」

    進入浩亭山莊之後皇帝沒有讓人大肆張揚,帶著幾個人往沈冷住的那個小院子走,想著那小傢伙今天夜裡怕是睡不著,傷還沒好利索,夜裡又進來了刺客,年紀輕輕就要經歷同齡人永遠都不會經歷過的苦難和危險,皇帝心裡微微一疼。

    他想著,那小傢伙應該躺在床上發呆,他不想驚擾了沈冷,於是讓人不要進去說,他直接進

    了院子。

    進門即愣。

    皇帝覺得受到了驚嚇應該躺在床上發呆的那個傢伙,蹲在門口台階上在吃麵。

    吸溜吸溜,似乎很美味的樣子。

    「陛下來了,還不跪迎?!」

    代放舟看到沈冷蹲著愣在那立刻叱責了一句,聲音稍稍有些大。

    皇帝側頭看了他一眼:「滾。」

    代放舟嚇得一哆嗦,連忙帶著隨從躬身退出小院,出門的之後心跳依然平復不下來,在心裡深深刻下沈冷這個名字,警告自己要記住,要記住啊。

    皇帝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看沈冷的面,清湯白面,加了兩片菜葉一個金黃的荷包蛋,飄著幾滴油星,而沈冷嘴裡還含著半口面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傷成這樣還能自己煮麵?」

    「若非只有面,臣可以給自己做一桌子菜。」

    「再去煮一碗,朕也餓了。」

    沈冷立刻起身把自己的麵碗放在一邊,皇帝看他走了,也在門口台階上蹲下來,告訴自己要忍住要忍住,終究還是忍不住,端起沈冷的麵碗用沈冷的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可皇帝忽然之間有些想哭。

    他把麵碗放下,還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裡邊的面條荷包蛋恢復原來的位置,看起來沒有動過似的。

    不久之後沈冷端著一碗麵出來雙手遞給皇帝,皇帝接過來後指了指自己身邊:「蹲啊。」

    沈冷:「啊?啊......」

    有點不適應,不是應該自己說陛下進來坐吧,陛下說蹲啊,那就蹲吧。

    沈冷端著自己的麵碗蹲在皇帝身邊,兩個人肩並肩,吃了幾口之後皇帝覺得肚子裡暖和起來,這深更半夜的一碗清湯白面也吃出來不尋常的美味,其實用沈冷的話來說還不就是餓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碗裡,又看了看沈冷的,用筷子指了指沈冷碗裡的荷包蛋又指了指自己碗裡的荷包蛋。

    「為什麼你的那個比較大?」

    沈冷嘆道:「陛下,那是雞的事,下的不一般大。」

    皇帝:「你讓朕去怪雞?」

    沈冷無言以對。

    「再去煎一個來,朕是皇帝,皇帝比你大,所以要吃兩個。」

    沈冷只好又放下自己的麵碗去煎了一個荷包蛋回來,皇帝看著頓時滿足了許多,他大口大口的吃麵,蹲在那的樣子就不再像是一位皇帝,還是普天之下最強勢最霸道的那位皇帝。

    「你夠不夠吃?」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有些尷尬的笑起來:「勉強夠,軍中生活的久了飯量就越來而大,不過好在只是當宵夜吃。」

    皇帝問:「那你為什麼不煮多一點?」

    沈冷道:「臣剛才在廚房裡轉了轉,只有一包掛面三顆雞蛋,所以留了多些是臣打算明天早晨煮了吃的,臣想著今天夜裡出了些事,明兒一早廚師來的自然不會早,來了也會被盤查,說不定沒人顧得上臣......」

    皇帝把自己碗裡的兩個荷包蛋都夾起來放在沈冷碗裡:「賞你了。」

    沈冷楞了一下,心裡暖的有些想揉鼻子,揉眼角。

    明明是自己請皇帝吃麵,明明是他煎的荷包蛋,現在需要謝恩嗎?

    皇帝把麵湯都喝了,看了看沈冷還傻愣著:「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所以朕不想做出不體面的事,你是等著朕把

    送給你的荷包蛋再夾回來嗎?」

    沈冷連忙吃了,狼吞虎嚥。

    皇帝起身進了屋子,在主位上坐下來朝著外邊招手:「去弄一些茶來,讓澹台袁術來這見朕,然後再派人回未央宮一趟,告訴御膳房選兩個廚子過來,以後就在這院子裡做飯。」

    被皇帝今夜這舉動已經快嚇傻了的代放舟連忙去辦,怎麼都不明白,陛下怎麼能是這樣的陛下,那少年將軍怎麼是那樣的少年將軍?陛下在沈冷面前,也太不像陛下了。

    沈冷吃完了面才進來,一臉歉疚。

    「你怎麼了?」

    「臣有罪。」

    「何罪之有?」

    「欺君之罪。」

    皇帝聽到這四個字後略微遲疑了一下:「那可夠大的,說說吧,如何欺君了?」

    沈冷:「其實廚房裡還有一顆雞蛋,臣藏私了。」

    皇帝板著臉,板了好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哈哈哈哈哈......瞧你那小家子氣!」

    說完這句話之後莫名心酸起來,為什麼,沈冷連一顆雞蛋都那麼在意?

    「朕......恕你無罪吧。」

    皇帝側頭,不想讓沈冷看到自己眼神裡的在乎,過了一會兒調整過來之後才看向沈冷:「你請朕吃了一碗白面,朕就賞給你兩個御廚。」

    沈冷俯身:「謝陛下。」

    「不客氣,代放舟,天亮宣旨,賜沈冷將軍御廚兩名,以後隨沈冷軍中從事,俸祿提一倍吧,畢竟以後也算是辛苦他們了。」

    沈冷感動的無以復加,想拒絕,畢竟軍中帶著兩名御廚單獨給自己做飯吃,太過招搖了。

    還沒說話就看到皇帝看向他,語氣依然平淡的說道:「你出。」

    「啊?」

    「沒聽懂?」

    「嗯!」

    「朕是說御廚的俸祿提一倍,從你俸祿裡扣。」

    沈冷:「......」

    皇帝問:「看起來略有不滿?」

    沈冷:「稍稍有點,不如從莊雍將軍俸祿裡扣?」

    皇帝:「好。」

    沈冷:「謝主隆恩。」

    皇帝看著沈冷的臉,不知道怎麼就收不回視線,就想多看看再多看看,把沈冷看得有些發毛,他也不敢低頭,低頭便是對皇帝不敬。

    「那裡。」

    皇帝指了指沈冷的臉。

    沈冷抬手抹了抹,有一小片菜葉粘在嘴角。

    皇帝掏出來一塊手帕遞給沈冷,沈冷連忙接過來卻沒有真的去擦,皇帝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就越發的有些酸楚,沉默了一會兒後吩咐道:「去看看怎麼還沒有把茶送來。」

    沈冷如蒙大赦,皇帝自己也是一樣,他只能讓沈冷先離開一會兒,他深呼吸才能壓制下來那複雜的心情。

    不久之後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帶著人從外面快步進來,在門口站住整齊的俯身:「臣拜見陛下。」

    皇帝抬手指了指門口,澹台袁術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好幾步,他退,身後跟著的那一大群人就也只好往後退。

    「別碰了朕的飯碗。」

    原來,那門口台階上還擺著兩隻空碗,都吃的乾乾淨淨,麵湯都不剩。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3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四章 終於玩的高明了些

    皇帝之前對沈先生說過,他在二十年前的留王府裡可以大開殺戒,如今在長安城裡依然可以,算起來陛下上次大開殺戒的日子過去還沒多久,代放舟覺得今夜會出大事,可一直到進了浩亭山莊陛下依然沒有開殺戒的痕跡,而是和沈冷肩並肩蹲著吃了一碗麵。

    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帶著一大群人站在沈冷的小院子裡,這本應安靜清寧的夜就顯得擁擠起來。

    皇帝起身,自己拉著椅子走到門口位置停下,椅子腿在地板上被拖動的聲音都顯得那麼刺耳。

    於是澹台袁術知道,今夜要出事了。

    上一次陛下表情如此,是因為孟長安,那一次在刑部門外殺的人足夠多,也終於讓人們記憶起來陛下可是軍伍出身,殺人對於陛下來說從來就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這一次雖然燈火不明星光不亮,澹台袁術卻分明看清楚陛下的面色更寒。

    「王全勝是誰?」

    皇帝坐下來語氣很平淡的問了一句,澹台袁術的心卻狠狠的緊了一下,因為王全勝是他的人。

    「臣在。」

    禁軍五品將軍王全勝連忙從人群裡出來,因為大寧陛下說過將士帶甲見君不跪,所以他快步上前,雖然不跪但上半身壓的幅度很大深深一拜:「臣是王全勝。」

    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這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軍人,他身上有著所有大寧軍人都有的那種氣質,而在這個天下,大寧的軍人和任何一個國家的軍人氣質都不一樣。

    「你下令活捉的?」

    皇帝問了一句。

    因為問的比較突兀,王全勝稍稍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陛下問的是之前那個女刺客的事,當時廷尉府的人是要直接殺了的,可他不許,因為這樣和廷尉府的人還鬧了起來,險些動手。

    「是臣下令的。」

    「為何?」

    「來路不明,不能不審。」

    王全勝聽到陛下問為何的時候終於明白過來,他可能做錯了什麼,然而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解釋不了,因為他做了自己覺得該做的事,也是正常情況下該做的事,然而似乎現在很多事都不應該正常才對。

    「來路不明。」

    皇帝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一直偷偷看著他表情的澹台袁術知道要壞了,陛下要殺人。

    皇帝的手抬起來指向王全勝:「把他......」

    說完這兩個字皇帝忽然停住,眼神恍惚了一下,那隻手就在半空之中停著,王全勝就在那站著,皇帝看起來像是突然陷入思考,而王全勝卻開始顫抖,汗水止不住的從額頭上往下淌,全身上下也一樣,衣服竟是很快就被汗水打濕了。

    「這個老東西。」

    皇帝的手放下來,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之前迷離的視線變得清澈起來,皇帝用了很短的時間確定了一些事,理清了一些線索,於是看向王全勝問了一句本來沒打算問的話:「你審過了那個刺客?」

    「抓她是臣的職責,審不是臣的職責,臣不敢越過大寧規製做事。」

    皇帝的表情隨即輕鬆下來一些,又思考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應是沒有猜錯,然後朝著代放舟說道:「朕之前交代你什

    麼來著?」

    「陛下,奴婢不知道是哪件事?」

    「關於佘新樓的。」

    「暴病,厚葬,重賞,且通告地方官府多多照顧。」

    「旨意宣下去了嗎?」

    「陛下,天還沒亮呢。」

    「那好,去把那老狗的屍體給朕丟到山中亂墳崗,連一條草蓆都不許給他用,去把韓喚枝叫來,朕有事吩咐他,另外傳旨給佘新樓老家的地方官府,查查他這些年有沒有往家裡暗暗送去大量錢財。」

    皇帝看向王全勝:「沒什麼事了,澹台留下,你們都退了吧。」

    所有人如蒙大赦,全都俯身一拜然後躬身退出。

    澹台袁術小心翼翼的靠過來,依然垂著首等著陛下說話。

    「險些中了那個老東西的算計。」

    皇帝看起來臉色依然不是那麼好,但也有些釋然和淡淡得意。

    「朕用了二十年的時間都沒有養熟一條狗,臨死臨死之前還想著在朕身上咬一口,這一口咬下去,就是傷筋動骨。」

    澹台袁術問:「陛下說的是誰?」

    「佘新樓。」

    皇帝看向代放舟:「你出去吧。」

    代放舟連忙離開,一秒鐘都不敢耽擱,當初老太監佘新樓帶他的時候曾經說過,陛下的眼睛可看透世間萬物,別以為你自己聰明就可以藏住心思,陛下想看到的就什麼都藏不住,他對這句話雖然懷疑但始終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如果以後想替代佘新樓的位置,那就必須得把這句話記的更牢靠。

    「陛下,是出什麼事了?」

    澹台袁術問。

    皇帝看著沈冷端著茶盤茶壺過來,指了指自己身邊,於是沈冷直接拎著院子裡那石桌過來放在門口,澹台袁術眯著眼睛看著這年輕人,心說你是不是有病?屋子裡就有茶几,不過是多走兩步的事而已,可對於沈冷來說,多走兩步便是無意義。

    沈冷把茶盤放在石桌上,給皇帝和澹台袁術分別倒了一杯茶然後就要退出去,可皇帝卻說了一聲留下,這件事因為你而起,你也聽聽。

    沈冷真的不想聽,皇帝和大將軍之間說些什麼話,那不叫悄悄話,那叫軍國大事。

    「今天山莊裡有人殺沈冷,被韓喚枝埋伏的人提前擋住了,按照朕給韓喚枝的交代,人只殺不抓,於是廷尉府的人本打算直接把人亂箭射死,可你禁軍之中的將軍王全勝卻下令禁軍阻擋不許廷尉府的人殺人,而是把人抓住,之後佘新樓就急匆匆的去和朕說浩亭山莊裡進了刺客。」

    皇帝將這些線條理順然後繼續說道:「當時朕在和石元雄下棋,佘新樓知道朕的心思當時在石元雄身上,於是說了一句很巧妙的話,他說潛入浩亭山莊的人抓住了,並且審問出來自西......」

    皇帝看向澹台袁術,澹台袁術頓時明白過來。

    「他想說西疆?但被陛下阻止了。」

    「可王全勝並沒有審問過那個刺客。」

    皇帝嘆道:「佘新樓太瞭解朕了,他熟悉朕的脾氣,熟悉朕如何做事,他一定已經想到了,朕若是聽到王全勝不讓廷尉府殺人且還私自審問了,會直接殺了王全勝。」

    澹台袁術也變了臉色:「於是陛下就要問問談九州。」

    因為他只說了一個西,西什麼?

    澹台袁術繼續說道:「還要問問臣,禁軍裡什麼時候有了......的人。」

    皇帝嗯了一聲:「佘新樓應該是把朕的一切反應都算計的很清楚,這件事如果按照他計畫好的,那麼王全勝現在已經被朕殺了,縱然朕沒殺也要交給廷尉府韓喚枝嚴加審問,最主要的是,他會讓朕去想......」

    他看向澹台袁術:「你帶著的禁軍之中,為什麼會有她的人?安插進來多少,會不會已經涉及皇城安危?」

    澹台袁術道:「可是陛下,這些事終究是可以查的清楚。」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皇帝道:「他已經二十年沒動過了,朕很想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人或是重要的事,能讓他動起來,前幾天夜裡他進了延福宮。」

    澹台袁術臉色一白:「陛下......」

    「朕沒事。」

    皇帝道:「他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朕一定會問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才會借用了今日浩亭山莊的事,他很聰明,如果不是個太監的話朕覺得他不輸沐昭桐。」

    這話說的,份量真的很重。

    「他知道最終會水落石出,可他也知道因為朕讓韓喚枝查你,你心裡就有了刺,朕心裡也有了刺,這種刺是拔不掉的。」

    澹台袁術後背已經驚出冷汗。

    是啊,這種刺是拔不掉的。

    「把那個刺客帶上來。」

    皇帝吩咐了一聲,於是禁衛很快就把身上紅衣破碎看起來極狼狽的沙齋押了上來,沙齋被推搡著走,可她並不害怕,來之前就想到了會死,她只是想拿銀子讓人查出來弟弟究竟怎麼死的。

    可她沒有想到等在這要見她的居然是皇帝,於是她慌了,控制不住。

    正常人在皇帝面前都會慌,也許並不是因為每個皇帝都有什麼強大氣場,只是因為根深蒂固的等級敬畏,和潛意識裡對這種等級和敬畏的深深認可。

    「你是從哪兒來的?」

    皇帝問。

    「我......我......」

    沙齋艱難的嚥了口吐沫,心跳越來越快,她本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是這一刻才明白那是因為她接觸到的層次並沒有讓她感到害怕,而皇帝兩個字,能讓天下跪,自然也能讓她怕。

    「我是羌人,從西地來的。」

    「羌人。」

    皇帝擺手:「帶下去吧。」

    禁衛隨即上來把沙齋押下去,沙齋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大寧的皇帝陛下親自提審自己,卻只問了一句你是從哪兒來的?

    就這麼隨便的?

    韓喚枝從外面快步進來,見到皇帝后剛要行禮就被皇帝攔住:「直接說。」

    韓喚枝看了看澹台袁術:「臣以為,這件事就不是奔著沈冷去的,只是用沈冷來掩蓋真相,他們要把矛頭指向西疆,指向東疆,甚至指向禁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臣甚至真的能從中查出來什麼......因為他們可能已經在很久之前就鋪陳好了,在真相上蓋了一層和真相很相似的被子。」

    皇帝卻忽然笑起來:「終於玩的高明了一些......有意思,韓喚枝,跟朕去延福宮。」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4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五章 難為你了

    延福宮。

    皇帝已經多年沒有踏足之地,雖然誰都不敢在明面上說什麼,暗地裡多少宮裡的下人都曾竊竊私語,有人說這延福宮不是冷宮,勝似冷宮。

    曾經來過的宮女太監出來之後就發誓以後再也不進來,說是裡邊陰森森的好像閻羅殿一樣,那不是看到了地獄,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可誰也說不出來這恐懼出於何處,延福宮裡看著一切如常,沒有妖魔鬼怪,自然也沒有魑魅魍魎。

    那裡甚至每個房間都供著禪像,時時還能聽到誦經之聲。

    皇帝一腳踏進延福宮的門,緊隨其後的韓喚枝生出一種錯覺,這裡顫了一下。

    「弄的四處都不光明。」

    皇帝停了一下:「掌燈。」

    後面跟隨的內侍連忙跑進去,整個延福宮裡很快就亮了起來,延福宮總管太監邱長海帶著人從裡邊跑出來,離著還遠就撲通一聲跪下:「拜見陛下。」

    院子裡很快就跪了一群人,一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

    「皇后呢?」

    「在禪堂。」

    「是誰允許宮裡有禪堂了?」

    皇帝問了一聲,無人敢答。

    禁衛迅速的將整個延福宮圍了一圈,不許任何人出去也不許任何人靠近,皇帝大步往前走韓喚枝如影隨形,兩個人往前走的速度極快,前邊點亮燈火的內侍就不得不加快速度,若是從高處往下看就會讓人生出一種錯覺,皇帝所到之處,光明開路而行。

    禪堂就是延福宮的正殿,門開著,皇后背對著門跪在禪像前雙手合十微微頷首,似乎完全都沒有被外面的聲音影響,她知道皇帝來了,可沒有任何動作。

    皇帝進入正殿之後臉色就更加陰鬱起來,整個大殿佈置的讓他反感厭惡。

    「你覺得,滿天神佛可以寬恕你嗎?」

    皇帝走進禪堂,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皇后面前,韓喚枝站在皇帝身邊,於是禪像無威嚴,神佛不敢近。

    「你是終於忍不住要來羞辱我了?」

    皇后抬起頭看向皇帝,慢慢的要起身。

    「跪著吧,既然你那麼願意跪。」

    皇帝看著她,語氣沒有什麼起伏。

    皇后哼了一聲還想起身,韓喚枝伸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陛下說讓你跪著。」

    他手掌轉了一下,衣袖纏住了手掌然後才按住皇后的肩膀,看似並沒有發力皇后就狠狠的跪了下去,膝蓋撞擊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是她的力氣還是韓喚枝的力氣,竟是讓人生出地板被跪碎了的錯覺。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皇后眼神陰狠的看著韓喚枝:「我還是皇后,你如此不敬,該死。」

    韓喚枝鬆開手退回到皇帝身邊站著,一言不發。

    皇帝微微俯身:「他該不該死,是朕說了算......朕不來,是因為朕怕多見你幾次會忍不住動殺念,朕說過,禪像若是能護佑你,朕的大寧就不是朕的,是禪像的,你將心境安寧寄託在西域傳來的東西上,是怕大寧的道家仙人不庇佑你?可是你卻忘了,西域禪宗的掌教來了見朕要跪,龍虎山上張真人見朕也要跪。」

    皇后眼神陰冷的看著皇帝,那眼神裡有無盡的怨毒。

    「佘新樓,朕殺了。」

    皇帝說。

    皇后的肩膀猛的顫抖了一下,眼神裡的怨毒之中逐漸出現了恐懼。

    「你還是怕的。」

    皇帝輕蔑的看著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氣:「那又如何?結局無非是你廢

    我殺我,多年之前我就已經準備好了。」

    「廢你殺你太輕易,對你來說是種解脫,朕不想讓你解脫,朕只想讓你這樣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總覺得自己有希望,不停的努力,不停的爭取,然後朕一次一次的讓你絕望,讓你死是朕輕饒了你,可朕從來都沒有輕饒你的心思。」

    皇帝指了指四周:「拆了。」

    於是禁衛們衝了進來,一片塵煙飛起。

    院子裡跪著的人瑟瑟發抖,有的人甚至已經嚇的尿了褲子。

    「朕日日自責,那滋味不好受。」

    皇帝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你得更不好受才行。」

    皇后想站起來,給自己最後的尊嚴,可是韓喚枝剛才那一按也不知道用的力氣怎麼那麼奇怪,膝蓋撞擊在地面上太重,兩條腿完全發不上力,她起不來。

    「代放舟。」

    皇帝叫了一聲,代放舟連忙小跑著過來跪倒在地:「奴婢在,請陛下吩咐。」

    「傳旨,皇后為南疆戰事擔憂,為死難者祈福,為大寧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自願閉門於延福宮中與戰地百姓同苦,延福宮裡就不要供蔬菜和肉了,一切與殺生有關之物皇后都不願意沾染,延福宮裡的人每日只喝淡粥兩碗,早晚各一,皇后與眾人同,直到南疆戰事結束為止。」

    代放舟記住每一個字,叩首:「奴婢記住了。」

    皇帝淡淡的說道:「朕始終覺得若直接折磨你是落了下乘,可朕還有很多更下乘的事可以做,如你想做的那些事一樣,比如......珍貴妃家裡接連出事,你家裡也可以接連出事。」

    皇帝站起來:「韓喚枝。」

    「臣在。」

    「皇后宮裡失竊了些東西,帶幾個人回去問問看是誰手腳不乾淨。」

    皇帝往外走,路過皇后身邊的時候停下來:「佘新樓二十年沒動,是因為你想讓他做最重要的那顆棋子,可七德動了他就動了,是因為當年的事有了些眉目對不對?朕可以掌控天下,難道對這宮裡的掌控還不如你?朕還沒玩夠,你可千萬別失去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

    說完之後大步離開,而皇后則軟倒在地上,哪裡還有什麼驕傲。

    她聽到了一陣陣哀嚎聲和求救聲,可她能做什麼?邱長海被廷尉帶走,韓喚枝連她都敢動還有什麼不敢動的,只不過是個內侍總管而已,這些年暗地裡有多少人是韓喚枝一個一個除掉的。

    皇帝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停下來,側頭看了看韓喚枝:「你看出來了?」

    「是。」

    韓喚枝垂首。

    在皇后要站起來的那一刻,皇帝忍不住要動,如果皇帝動了就只能是一腳踹在她臉上,所以韓喚枝先動把皇后按了下去,韓喚枝可以背一個罵名甚至是罪名,這事宮裡人終究會傳出去,可皇帝若是那一腳踹在皇后臉上,無論如何對皇帝來說都不體面,皇帝不體面,那就是大寧不體面。

    韓喚枝可以不體面,皇帝不能,大寧不能。

    「朕的脾氣似乎有些壓不住。」

    皇帝嘆了口氣。

    韓喚枝有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幸好忍住......他想說,那是因為陛下你有了在乎,新的在乎,他如果說了就是擅自揣測皇帝家事,揣測皇帝心事,沈冷是不是當年的孩子還沒有定論,皇帝可以偏著他護著他,但韓喚枝這個做臣子的不能,他必須客觀公正。

    「發洩一些也好。」

    皇帝道:「去做你的事吧,朕也乏了。」

    韓喚枝垂首:「臣遵旨,陛下......保重身體

    。」

    皇帝想了想:「身體確實要保重,還得把丟了的騎射撿回來才行,明天下午朕要出長安去樺梨圍場,你隨行吧。」

    「是。」

    韓喚枝垂著頭,等到皇帝離開之後才松了口氣,他知道陛下直到現在為止都壓著宣洩的慾望,這麼多年了,陛下忍的多辛苦?可誠如陛下所說,陛下對皇后的懲罰和折磨就是讓她活著,然後時不時讓她覺得自己抓住了一絲希望,才看到一些光明然後就被碾滅,一次一次。

    沒有誰比韓喚枝更清楚,陛下從來都沒有把皇后那些所謂的陰謀詭計看在眼裡,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有意義。

    浩亭山莊。

    沈冷蹲在門口看著那兩個空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直到韓喚枝進門他似乎都沒有察覺,依然在盯著那兩個空碗看,他有些不明白,皇帝真的很喜歡吃麵?以至於會忍不住吃了他碗裡一口?

    他當然看見了,所以才會迷茫。

    那可是皇帝。

    而沈冷自然無法想像的出來,皇帝想嘗嘗他碗裡的滋味,要嘗的不是面的滋味。

    「想不通?」

    韓喚枝走到沈冷身前停下來,沈冷抬頭看著他:「想不通。」

    「那就不要去想了。」

    韓喚枝似乎有些疲乏,在院子裡石凳上坐下:「陛下當初也是在軍中一戰一戰廝殺出來的,所以很喜歡和他性格差不多的年輕人,或許陛下覺得那是自己曾經的回憶,你不要去多想什麼,只需記住,陛下是真的很在乎你們這些年輕人,如你如孟長安,亦如當年的海沙武新宇。」

    沈冷釋然,如果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可想的了。

    「還有面嗎?」

    韓喚枝問。

    沈冷搖頭:「真的沒有了。」

    韓喚枝從袖口裡把手伸出來,手裡握著一捆掛面:「我這裡有。」

    沈冷:「......」

    他起來把掛面接過去,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道:「你可能是我見過的最寒酸的三品大員。」

    「等下。」

    韓喚枝忽然叫住他,從口袋裡翻出來兩顆雞蛋遞過去:「忘了這個。」

    沈冷:「請問韓大人,這深更半夜的你從哪兒找來的掛面和雞蛋?」

    韓喚枝道:「剛才路過你隔壁孟長安住的那個院子的時候進去轉了一圈。」

    沈冷:「浩亭山莊這些別院的廚房裡掛面和雞蛋是標配?」

    韓喚枝:「你能不能快些?」

    沈冷仰天長嘆:「我就是來煮麵的嗎?」

    就在這時候剛剛得到消息說山莊出了事而趕回來的孟長安進門,看到沈冷和韓喚枝後才松了口氣,他對韓喚枝抱拳施禮,然後看了看沈冷手裡的掛面和雞蛋:「餓了?我去煮。」

    韓喚枝沒解釋,誰煮不是煮,反正他是不會煮,世人皆說韓喚枝無所不能,可誰知道他唯獨不會做飯。

    大概一炷香之後孟長安從廚房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出來遞給沈冷,沈冷搖頭指向韓喚枝,於是孟長安沉默了一會兒,鼓足勇氣似的問了韓喚枝一句:「如果,有別的什麼替代,是不是可以不吃麵,比如......一碗熱粥?」

    韓喚枝倒是無所謂,接過來看了看那碗裡,哪裡是粥,像是一碗麵糊。

    「你這粥的原料......」

    孟長安抬頭看天:「別懷疑,就是你提供的。」

    韓喚枝哦了一聲,看著那碗:「難為你了。」

    孟長安依然抬頭看天:「也難為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4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六章 順序


    賣燒餅的姚無痕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現在住的地方距離浩亭山莊並不是很遠,晚上習慣性的出去在山莊附近轉轉的時候看到了大批禁衛,他連千米之內都沒能靠近,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黑暗中的威脅,那是看不到的人,傳說之中的宮廷高手。

    於是他立刻回到了那個小院裡,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

    是該走,還是繼續冒險?

    第二天一早,一夜沒睡的他卻照常出現在浩亭山莊外面沒多遠的地方,支起爐灶,然後他發現今天浩亭山莊外面的小販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二。

    沒關係,他不怕。

    戰場上,暗道間,誰不是以命換錦衣?

    與此同時,廷尉府。

    新的廷尉府衙門還在建造之中,不過之前的房屋也能住能用,擴建歸擴建,該運轉的地方還得運轉。

    古樂推開門,光線一下子灑進屋子裡,裡邊閉著眼睛的沙齋都被晃了一下,有些惱火,她睜開眼睛往外看了看,一個渾身上下都被陽光畫了一圈金邊的男人緩步走進來,而那個折磨了她半夜的千辦跟在那人身後,她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鬼見愁韓喚枝。

    古樂搬了一把椅子過來,韓喚枝就在沙齋對面坐下,接過來卷宗翻開看:「殺三寨,羌人......你在西地殺了很多人,稱得上逍遙法外,西地也是大寧的疆域之內,只是有些時候我覺得羌人和羌人之間的事,不管是地方官府還是軍方都不願意插手,廷尉府也不願意插手。」

    沙齋冷哼了一聲:「最陰險的就是你們寧人。」

    韓喚枝搖頭:「你錯了,寧人從不陰險,想做什麼都在明面上。」

    他將另一份卷宗翻開:「把你請來的人叫狼爺對吧,這個人不止請了你還請了很多人,你想不想知道最終幕後的那位東主是誰?想不想知道你弟弟為什麼會死?」

    沙齋的眼睛驟然睜大:「是誰!」

    韓喚枝抬起手指了指她:「鬆開吧。」

    古樂上去把沙齋身上的繩索解開,被掛在牆壁上的沙齋立刻跌落下來,摔的很重,可卻拼了命的掙紮起來要衝向韓喚枝,古樂一腳踹在她腿彎處,她便只能跪著。

    韓喚枝把其中一份卷宗仍在地上:「自己看吧。」

    說完之後起身離開:「給她踅摸一套乾淨衣服,再給她一些路費,大氣些。」

    古樂點頭,吩咐人去辦,跟著韓喚枝出了房門:「大人,已經查清楚了?」

    「沒有。」

    「那卷宗?」

    「我寫的。」

    韓喚枝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個瘋了的女人我留著也沒有用,誰是幕後的人根本不用查也知道,只是沒證據,沙齋是狼爺聯絡的,狼爺和那個人之間的線卻還不知道是誰牽著,索性就讓沙齋出去鬧一鬧。」

    古樂在心裡記下來,做法,用途,目標,韓喚枝這麼做是想逼著對方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都去想了一遍。

    「最近流雲會的人分派出去很多,我懷疑有人會趁機對葉流雲下手,你多盯著些。」

    「流雲會高手如雲,什麼重要的事以至於讓他們把人都分派出去?」

    「你不該問。」

    韓喚枝看了古樂一眼,一邊走一邊自己想著......宮裡有個人出宮,沉寂七年突然動起來還不是因為當年的事,陛下沒有讓廷尉府的人跟上去,只是讓葉流雲派人跟著,流雲會精銳盡出,最主要的是沈小松也離開了雁塔書院。

    七德是珍貴妃那邊的人韓喚枝早就知道,可六七年來七德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一個宮廷侍衛,珍貴妃沒有什麼想做的七德就沒有什麼想做的,七德出宮,就說明珍貴妃那邊出了問題,沈小松說過......當年未必是皇后一個人的事。

    韓喚枝微微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再去想就會忍不住插手,可陛下不許。

    古樂問:「沙齋她真的敢去?」

    「她什麼都沒了,還怕什麼?」

    韓喚枝上了那輛黑色馬車:「我要隨陛下去樺梨圍場,長安城裡的事你們幾個斟酌著辦,但記住一點,沈冷那邊的事你不要去管。」

    古樂點頭:「屬下記住了。」

    他去管,就會亂。

    書院不遠處有座酒樓在長安城裡名氣很大,酒樓的東主很神秘,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來頭必然不小,前幾年的時候有個書院的弟子一身是血拎著人頭進來訂飯,順天府沒管,刑部沒管。

    就算是經常來這酒樓裡吃飯的人也沒幾個見到過東主,有傳聞說他是都城暗道里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葉流雲自然知道這些傳聞,可他有什麼需要在意的?

    開這家酒樓只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他好吃,而且吃的必須精緻,他對食物非常的挑剔,在長安城裡找不到一家酒樓能滿意,所以就自己開一家。

    第二,是因為方便見人。

    他總不能經常去雁塔書院,就只好以這樣的方式請那位同樣好吃的老院長過來。

    老院長好吃出了名,朝廷內外無人不知。

    包房裡,老院長只顧著吃,似乎雁塔書院的廚師委屈了他一樣,這麼大年紀了飯量卻一點都沒有減,況且老院長從來都不是一個虛偽的人,他當然可以吃的很斯文,雁塔書院裡的斯文都是他教的,可他不喜歡,吃就要有個吃的樣子,現在太多的飯局都不是為了吃而湊在一起。

    「你怎麼不吃?」

    老院長問。

    葉流雲回答:「這是我家的。」

    老院長停了一下:「你在炫耀?」

    葉流雲搖頭:「院長不替我心疼,我得替自己心疼。」

    老院長白了他一眼:「只是來提醒你自己小心些,不要覺得那些人最近被打壓的狠了已經無計可施,他們手裡的牌並不少。」

    葉流雲道:「那是我們的失職,陛下當年讓我處理都城暗道,就是不想讓他們手裡還有什麼牌可打,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道上,牌都在陛下手裡。」

    老院長終於覺得再吃下去可能會出問題,於是停下筷子:「所以他們才會想著,奪回來一些牌。」

    葉流雲嗯了一聲:「我覺得最近他們的舉動風格明顯變了,怕是換了人籌謀。」

    老院長沉思:「還能是誰?」

    與此同時,就在樓下的一個包間裡,荀直坐在那很斯文的在吃東西,很斯文的喝酒,在他看來狼吞虎嚥是一種很沒品的事,不管是誰......他有自己的風度,何時何地看起來都不能失的風度。

    「葉流雲會在想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可他想不到我在這裡想我們下一步做什麼。」

    荀直放下酒杯:「當年攔在世子面前的不僅僅是一個裴亭山,還有一座城門,別忘了在裴亭山身後城門也沒開,那座門叫澹台袁術。」

    他面前的人安靜的坐著,他們知道只需要聽著就好。

    荀直看向自己正對面的那個同樣極有風度的中年男人,這一席間,唯有這個人才能讓他正眼看待。

    「勞煩先生了。」

    他很客氣的說了一句。

    坐在他對面的是楚劍憐。

    他終究是個楚人,哪怕楚國已經滅了幾百年,因為他這個楚人和別的楚人不一樣,骨子裡流著一種讓他自己覺得厭煩也無奈的血液,皇族之血。

    他本無意做任何事,不願違心,可他的父親,那位已經做了大幾十年皇帝夢的老人就快離世,所以他總是要做些什麼才能讓父親走的時候不絕望。

    「五萬兩。」

    楚劍憐平淡開口。

    荀直皺眉,他總覺得楚劍憐這樣的人開口說多少錢是侮辱了楚劍憐自己,於是他覺得楚劍憐的風度便不如他。

    「是錢方面的事,就好說。」

    荀直問:「只想知道先生何時出手?」

    楚劍憐回答:「我願意的時候。」

    「先生何時願意?」

    「不知道。」

    荀直嘆道:「可那是五萬兩。」

    楚劍憐起身往外走:「可那是我願意。」

    於是荀直連忙站起來:「我會盡快籌集足夠數目親自送到先生家裡。」

    「我沒有家。」

    楚劍憐走出包房:「我只是住在那個地方。」

    寧地萬萬里,哪有楚人家?

    站在酒樓的大廳裡楚劍憐抬頭往上看了看,視線落在葉流雲所在的那個房間,沉默片刻後轉身離開。

    荀直身邊的另外幾個人在楚劍憐走了之後顯然都鬆了口氣,其中一個叫方泰的人輕哼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為錢做事。」

    荀直看向他:「你呢?」

    方泰稍顯尷尬起來:「我......銀子足夠,也可以做。」

    「那你為什麼看不起他?況且他還比你強。」

    荀直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人活著就有價值,一個人多大價值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錢,楚先生要五萬兩我會立刻去籌集,而你們要一萬兩我也會覺得多了,別去眼紅別人,你們先問問自己配不配。」

    他起身往外走,出了酒樓之後登上馬車,坐在馬車裡品酒的白小洛問他:「先生覺得,那個姓楚的可以殺了澹台袁術?」

    「殺不了。」

    荀直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除了皇帝,沒有人可以殺得了澹台大將軍。」

    「那先生這樣做的目的?」

    「殺葉流雲。」

    荀直看向窗外那很氣派的酒樓:「皇帝手裡攥著所有的牌,明面上我們能打的已經不多,只好把暗道上的牌面斂回來一些,葉流雲是暗道上的眼睛,戳瞎這隻眼睛,暗道更黑......然後再戳瞎韓喚枝這隻眼睛,明面也黑,皇帝雙目失明,我們才有機會。」

    「我們殺了韓喚枝很多次,豈是容易?」

    「那是你們搞錯了順序,葉流雲不死,韓喚枝怎麼可能死得了?」

    荀直指了指前邊:「該往前走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那個叫七德的人已經出城好幾日。」

    白小洛淡然道:「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走出我的視線,只要我願意看。」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2 07:14
長寧帝軍 第二百八十七章 都給你們了


    禮部的奏摺很快就到了樺梨圍場,已經射獵了一頭野狼的皇帝心情顯然好了不少,接過來內侍雙手呈遞上來的奏摺看了一眼,心情更好了些。

    「禮部的官員去確認過了,嫁過來的是正經的公主,吐蕃國王最心愛的女兒。」

    他把奏摺遞給大將軍澹台袁術:「朕已經傳旨,請陸王父子來長安城商議此事。」

    澹台袁術雙手接過來看了看:「吐蕃國的送親隊伍到了國境線之後就得停下來,由大寧的人負責護送到長安城,要走近三千里,陛下覺得是由西疆邊軍護送還是禁軍派人過去?」

    「朕不能讓人覺得咱們沒有禮數,禁軍派人過去吧,你選個得力的,朕再讓廷尉府調派人手協助,禮部也會安排一些人,隊伍浩蕩些,畢竟吐蕃國的公主嫁過來就是大寧的人了,面子也是大寧的。」

    澹台袁術垂首:「臣遵旨,兵部那邊有人過來找臣商議過,他們覺得如今兩位軍中最有名的年輕勇將都在長安,若是能協調著派他們過去,似乎更穩妥,吐蕃對大寧示好,那三個小國就會心裡發毛,說不定會在半路上有所舉動阻止吐蕃公主進入大寧,還可能會派遣大批的殺手潛入大寧來沿路找機會刺殺,若是吐蕃公主在大寧境內出事,怕是吐蕃的親近之意也就斷了。」

    「嗯?」

    皇帝微微皺眉。

    沈冷和孟長安在長安城,這差事兵部惦記著他倆也不算過分,這兩個人勇武過人且足智多謀,戰場可往來衝殺,護行可周全縝密,比起禁軍之中那些從來沒有打過仗卻眼高過頂的年輕人確實強了許多,只是皇帝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尋常的味道。

    「兵部怎麼沒人來直接與朕說?」

    「兵部的人是想先問問臣這樣是否可行,若可行的話再直接上摺子。」

    皇帝把硬弓遞給隨行禁衛:「他們兩個去也不是不行,容朕再想想。」

    「是。」

    澹台袁術垂首:「不然只讓孟長安一個去就好,沈冷傷勢未癒,怕是也不好舟車勞頓再去西疆。」

    皇帝思考了一下:「來回三個月也足夠了,倒是誤不了諸軍大比。」

    澹台袁術壓低聲音說道:「可是沈冷若出長安城,難保不會有危險。」

    皇帝嘴角微微一揚:「怕什麼?」

    他轉頭看向韓喚枝:「你覺得可以去嗎?」

    韓喚枝垂首:「看陛下捨得不捨得。」

    皇帝看了一眼被自己射死的那頭野狼:「去吧,你也去,朕一下子捨得三個,還套不著狼?」

    韓喚枝想了想那民間諺語......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還真是挺應景兒。

    浩亭山莊。

    沈冷覺得有些無聊,廷尉府的人和禁軍的把浩亭山莊的護衛增加了一倍,所以不但無聊還無趣,沈先生離開長安城已經四五天,沒有告訴沈冷要去做什麼,不過他在皇帝臨行之前求了一下,讓沈茶顏從雁塔書院搬到了山莊,這樣心裡也就放心了些。

    茶爺看了看沈冷這個小院忍不住滿意起來:「好多樹啊。」

    沈冷:「......」

    茶爺看到沈冷的表情才恍然,背著手挪到沈冷身邊碰了碰肩膀:「我只是想到,這院子裡樹木成蔭比外面涼快多了,我的院子在哪兒?」

    沈冷楞了一下:「這位壯士,你是打算自己單獨去住?」

    茶爺也楞了一下:「難道我和你住一個院子?

    」

    沈冷:「這院子還小嗎?」

    茶爺嘆道:「我是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沈冷剛要說我不是那種人,就看到茶爺幽幽的嘆息:「我若是禍害了你可怎麼辦?」

    沈冷忽然就點頭起來,臉上是一種求禍害的猥瑣。

    茶爺看了他一眼,眯著眼睛笑起來,背著手走向房間:「過來。」

    沈冷頓時心花怒放,枴杖都扔一邊去了,心跳加速,再加速,好快好快,血液沸騰,血液裡好像有一頭歡快的小毛驢,撒開了四蹄......

    茶爺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說道:「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住到廂房裡去吧。」

    沈冷好些被什麼剎住了一樣定在那,上上下下看著茶爺:「認真的?」

    茶爺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是認真的,你住廂房我住正房......因為我剛才仔細看過了,廂房門前樹多一些,且在正午的時候不會被太陽曬到,你身上的傷沒好,繃帶那麼厚,太熱的話容易感染,我剛才進去收拾過了。」

    沈冷一臉可憐。

    茶爺看著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可以一起吃飯,一起洗衣服,一起看日出日落,還允許你看我練劍......晚上呢我給你打好熱水泡腳,當然是我先泡過你再泡,我會記著給你再加一些熱水,如果我忘了你就提醒我。」

    沈冷點頭如搗蒜。

    「能不能一起泡腳?」

    他問。

    茶爺想了想,回答:「不能。」

    沈冷:「哦......」

    茶爺道:「我看過了,那個洗腳盆好小的,放不下兩個人的腳,明天早上我出去轉轉買一個大的來吧。」

    沈冷:「咦!」

    露出了某種雪橇犬般一般的笑容。

    茶爺背著手進屋,將沈冷的被縟收拾了一下,哼的一聲:「好臭......」

    沈冷:「哪有,分明很乾淨。」

    茶爺有些為難:「你現在要不要去把被子拆了?我明天幫你洗一下......你知道的,我總不能主動去做,如果我主動去做了,你就會發現原來這裡只剩下一床被子了,只好去求我說能不能先可憐你一下跟你蓋一個被子,我會拒絕的,那你豈不是很可憐?」

    沈冷噌的一下子上了床開始拆被子:「果然好臭,再不洗可怎麼行?」

    茶爺坐下來,覺得臉有些紅。

    沈冷笨拙且手忙腳亂的拆被子,茶爺出去把自己的被子抱進來放在床上,然後又出去打了一盆熱水放在地上:「先去泡腳。」

    沈冷:「不是你先泡?」

    茶爺:「那你鋪被子?」

    沈冷連忙從床上滾下去,麻利的把鞋襪脫了,腳放進水盆裡的那一刻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茶爺看著他那樣子嘆了口氣,心說自己怕是選了一個傻子吧。

    總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兩個人面對面躺在床上,蓋著一床被子。

    沈冷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接下來呢?」

    茶爺想了想:「我是肯定會反抗的,說不定會打疼你。」

    沈冷:「晚安。」

    茶爺:「好的。」

    沈冷:「睡著了嗎?」

    茶爺:「枕頭不舒服。」

    沈冷:「有個帶繃帶的枕頭你用不用?」

    茶爺:「勉強試試吧。」

    一條胳膊小心翼翼的伸過來,茶爺枕在

    胳膊上:「今天御醫來給你換藥的時候被我攔住了,讓他把藥留下,告訴他以後到該換時候讓人把藥送過來就行,我來給你換。」

    沈冷笑起來:「是啊,總不能一直讓他給換。」

    與此同時,距離浩亭山莊並不是特別遠的那個小院子裡,姚無痕坐在樹下看著天空上的明月,想著差不多是時候了......第一次沈冷看到他的時候買了他一個撥浪鼓,第二次的時候問他為什麼買了老何的爐灶開始賣燒餅了,第三次的時候從他這買了兩個燒餅後問他是哪裡人,比前兩次多聊了五句話,第四次的時候坐下來吃了兩個燒餅一碗湯,雖然聊的不多,可問及一個關鍵性問題,沈冷問他可曾習武?

    明天。

    姚無痕想著,大概明天就能讓沈冷做出決定了,姚桃枝的死讓姚無痕確定一件事,要想殺死沈冷這個級別的人絕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也許會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靠近他,熟悉他,然後成為他身邊的人,若是能成為沈冷的親兵,那麼做事就會變得輕易起來。

    他聽聞沈冷武藝超群,他雖然自負,可也沒把握在沈冷有戒備的情況下一擊必殺。

    一直在院子裡坐著,腦子裡將計畫反反覆覆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不會有漏洞,這才起身去睡下。

    皇帝去了樺梨圍場,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隨行,禁軍之中精銳盡出長安城,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也隨行,廷尉府精銳亦盡出長安城,這是最好的時候。

    也許,根本就不需要計畫之中那麼久的時間。

    浩亭山莊。

    沈冷忽閃著眼睛看著茶爺,茶爺忽閃著眼睛看著沈冷,兩個人面對面近在咫尺,就這樣互相看著,沈冷越看越覺得自己媳婦好看的不要不要的,茶爺越看越覺得沈冷傻乎乎。

    就在這時候院子裡有些輕微的聲音,在那一瞬間茶爺已經抓起放在床邊的破甲劍,沈冷則伸手握住了另一邊的黑線刀。

    窗外有個黑影,被月光映照在窗戶紙上。

    兩個人看著那黑影,等著他動。

    片刻之後外面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真的很輕很輕,可是沈冷和茶爺卻同時看向對方,然後確定了一件事......下一息,茶爺已經握著破甲劍拉開了房門,看到外面那站在院子裡的人後忍不住哼了一聲:「為老不尊!」

    楚劍憐回頭看向茶爺:「路過,肚子餓。」

    沈冷靠著門框:「錢呢?」

    「都給你們了。」

    楚劍憐進門:「所以我想著,進來蹭個飯的話,你們也不至於把我趕出去。」

    沈冷問:「只有掛面雞蛋行不行?」

    楚劍憐:「這麼敷衍?」

    沈冷:「楚先生你可能不知道,這是標配了......」

    一炷香之後,楚劍憐面前多了一碗麵,兩碟精緻小菜再加一碟炸花生米,一壺熱好的酒,一壺泡好的茶。

    茶爺好奇的問:「師父,你這些天都忙什麼去了?」

    楚劍憐回答:「賺錢。」

    沈冷:「沒賺到?」

    楚劍憐道:「賺到了。」

    他把背後的布包摘下來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邊是五萬兩銀票。

    「這麼多。」

    茶爺粗粗看了看,哼了一聲:「那你還說沒錢。」

    楚劍憐把布包往前推了推:「我說過,都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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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