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13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07:02
長寧帝軍 第三百零八章 也就那麼回事


    一隊騎兵大約五十人左右離開了石子海城,朝著楊七寶他們退回來的方向迎了過去,石子海城中的邊軍士兵都有些疑惑,將軍帶著親兵隊這是做什麼去了?

    之前剛剛趕回來的斥候隊正登上城牆看了一眼,發現將軍去的方向是自己回來的方向,想著應該是去接應另外一批不知道是哪支隊伍的斥候兄弟,可是,為什麼只帶親兵隊?

    他有些疑惑,卻並沒有在意。

    若是韓喚枝在此的話就會想的多一些,為什麼白小歌在這之前剛剛調任石子海城的邊軍將軍,來的時候帶著親兵隊,為什麼這次迎親隊伍的進境之門,選擇的也是石子海城?

    然後他可能還會去想一想,這事重甲大將軍知情不知情。

    邊軍自然不是人人重甲,大將軍也當然不會事無鉅細都要安排,可韓喚枝存在的價值就是懷疑一切,所以廷尉府才可怕。

    距離石子海城大概四五里之外,楊七寶帶著兄弟們停了下來。

    「地圖。」

    手下人立刻將地圖在展開,地圖是這一路上邊走邊繪的,作為沈冷的手下保持這樣的習慣也就不足為奇。

    楊七寶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距離石子海不到五里了。」

    一名斥候問:「走石子海回去?」

    「不走。」

    楊七寶起身,舉起千里眼往遠處看了看,追擊他們的那支百人隊已經可以看得到,那邊黃沙起處,便是殺氣騰騰。

    「可是不走石子海,咱們就要多走幾十里趕去下一個邊城,再往前就是霍拓國和車遲國的交界處,要穿過去很麻煩,而且,校尉,我感覺霍拓國的邊軍會攔截我們。」

    「那也不能走石子海。」

    楊七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備:「石子海城裡那將軍姓白。」

    他喊了一聲:「上馬,往南走,去火鶴。」

    火鶴城是石子海城南邊的一座邊城,距離大約六十里。

    「校尉,吐蕃國的騎兵帶著換乘馬,咱們的馬已經跑不快了,六十里路,根本不可能跑過去。」

    「將軍說過,西疆姓白的都靠不住。」

    楊七寶剛要下令走,就見後邊一隊騎兵呼嘯而來,人數也就是幾十個。

    「接我們的人來了!」

    斥候們頓時興奮起來,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大寧的烈紅色戰旗,看到那黑色戰兵軍甲,便會有一種不可抑制的親切感。

    「走!」

    楊七寶臉色卻一變:「不對勁,如果是來接應咱們的,不可能只有這幾十個人。」

    說完之後上馬疾行,六七個斥候跟著他往南方衝出去,雖然這些斥候也對楊七寶的軍令有所懷疑,可他們卻不會質疑也不會抗拒,這就是軍人,校尉說不進石子海,那就不進石子海。

    「前邊的兄弟們等等,我們是來接你們回去的。」

    身後傳來一陣陣喊話,語氣很急。

    更遠些的地方,吐蕃國的百人隊看到大寧這邊有軍旗招展,倒是不敢繼續冒進,距離寧國的邊城已經很近,而且不能讓寧人知道吐蕃國大軍到來,所以他們等了一會兒後緩緩退回去。

    白小歌見那幾個人不停下來心中惱火,哼了一聲:「看你們能走多遠。」

    楊七寶他們的馬已經疲勞跑不了多快,而白小歌他們的戰馬力氣更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雙方的距離就已經拉進到了一箭之地,楊七寶回頭看了一眼,後邊的邊軍騎兵已經將硬弓從後背摘了

    下來,哪裡是來接人的,分明是來殺人的。

    「將軍果然沒有說錯,姓白的沒一個靠得住。」

    楊七寶見坐下戰馬已經乏力,將背著的包裹摘下來扔給身邊親兵,那是他們這一路上繪製的地圖手稿,為了以防萬一,每個人身上都帶了一部分,他將自己保存的那部分扔出去:「帶回去給將軍!弟兄們,一路平安,見了將軍替我說一聲,楊七寶不是孬種,沒丟他的人。」

    說完這句話後忽然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

    楊七寶停下來,右手將背後綁著的黑線刀抽出,左手摘下來連弩,對面五十精騎已經風一般撲來。

    他身後,六七個斥候奮力拉住戰馬,一個個全都回來了。

    楊七寶轉身罵了一句:「都給老子滾!」

    一個斥候將連弩摘下來,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第一次,不怕校尉罵我。」

    其他人皆笑:「校尉若罵就抓緊些,也別翻來覆去只是那幾句,罵的我們也沒啥害怕的,誰不知道校尉你什麼脾氣?」

    「還罵不罵?若罵趁早,不罵,校尉下令吧。」

    「校尉下令吧!」

    楊七寶只覺得胸腹之中一股火燒起來,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那就讓這些串通外敵的狗崽子們看看,咱們大寧水師的戰兵是怎麼打仗的,他們著裝而我們沒有,但他們不配穿那身戰甲!」

    「弩!」

    楊七寶一聲暴喝。

    「呼!」

    六七個人同時將連弩端起來,他們沒有弓箭,弓的射距要比連弩遠的多,所以他們才列隊好,對面的羽箭就射了過來,嗖嗖嗖的聲音是撕裂空氣的殺意,若原地不動,必然被射死射傷。

    「迎著衝!」

    楊七寶一聲令下,在馬背上把身子壓低催馬向前,六七個斥候也同樣如此,他們的上半身全都貼在了馬身上,羽箭就在他們頭頂一支一支的激射過去,這樣高速移動之下,對面的戰兵雖然射術不俗可也沒有那麼容易瞄準,兩邊都在疾馳,雙方的距離很快就拉近到了連弩的射程之內。

    「換弩!」

    白小歌喊了一聲,率先將連弩摘下來點射出去,五十騎兵將隊伍橫向拉開,這樣才能將連弩數量上的優勢發揮出來,這蒼茫之地,別說五十個人並排向前,就是十萬大軍也能排開。

    楊七寶卻遲遲沒有下令還擊,只是趴在馬背上盡力壓低身子,沒有他的命令,斥候們也都如此,突然對面的弩箭一空,楊七寶立刻就坐直了起來:「幹!」

    另外七個斥候也將連弩端起來,一陣點射,對面的弩箭已經射空,又來不及趴下去,一瞬間就有六七人被射翻下來,其中有兩個腳踝還纏在馬鐙上,被戰馬拉拽著往前拖,哀嚎之聲立刻就炸了起來。

    楊七寶他們一口氣將連弩射空,瞄著正前方射,那五十人形成的一字陣列就被打出來一個缺口,他帶著斥候衝了過去,與白小歌的人擦肩而過。

    白小歌暴怒,強行拉住戰馬回頭。

    楊七寶他們衝過去之後卻沒有立刻再回來,而是借此機會拉開距離,迅速的更換著連弩之中的弩匣,白小歌的人也在做同樣的事,他們作戰的方式相同,所受的訓練差不多,給連弩換弩匣,快一秒就是生死。

    白小歌的人在剛才射空弩匣之後沒來得及換楊七寶他們的弩箭就迎面而來,只好避閃趴伏,此時更換卻又慢了些,一陣弩箭從前邊飛過來,躲閃不及的立刻就又掉下去好幾個。

    「你們

    一個都別想走!」

    白小歌見自己親兵已有十餘人被射翻,怒火直衝腦海。

    他以為對方會一直往前逃,結果對方射空了弩匣之後居然又轉了回來,這次朝著他們的不再是弩箭,而是一柄一柄雪亮的大寧精製橫刀。

    「殺!」

    楊七寶暴喝之中,一馬當先。

    白小歌伸手把自己的長槊摘下來:「盡數擊殺。」

    兩邊的隊伍轟然對撞在一處,白小歌一槊直刺楊七寶的心口,楊七寶的兵器短,要想制敵只能近身,在那大槊刺過來的瞬間一刀斬下去,噹的一聲,把槊鋒壓低。

    他雙腳離開馬鐙騰空而起,在槊鋒沒有抬起來之前竟是雙腳踩著大槊往前衝出去,一刀橫掃直奔白小歌咽喉。

    白小歌只能將長槊扔了,身子往後一仰躲開這一刀。

    可這一刀,就沒指望殺了他。

    楊七寶往下落的時候黑線刀從橫著掃出去變為豎直下刺,藉著自己落下去的慣性一刀戳進馬脖子裡,他落地之後雙臂往下狠狠的一壓,刀子直接將馬脖子半邊豁開,那馬連哀嚎都沒有發出來就倒了下去,馬頭歪向一邊。

    白小歌滾落下來,順勢將黑線刀抽出。

    楊七寶的刀法普通至極,那就是大寧戰兵每個人都要練的刀法,剛猛,直接,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可就是這最普通的戰陣刀,被他將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沈冷曾經說過,楊七寶武藝,不輸於他。

    白小歌是孟長安手下敗將,重傷之下,孟長安尚且可以將其擊敗,他又怎麼可能與沈冷相比?

    楊七寶一刀一刀斬落,將白小歌那股子在書院裡養出來的傲氣斬的支離破碎,他若早知道隨隨便便一個斥候便如此能打就不會那麼自大,他又哪裡知道,沈冷手下的變態何止楊七寶一個。

    「媽的,早知道你這麼弱,老子剛才何必那般壯烈。」

    想到剛才自己要一個人攔住隊伍,楊七寶就來氣,一腳將白小歌踹飛出去,從一開始,兩個人接觸的第一刀算起,白小歌就沒有還手過,楊七寶勢若凶虎,白小歌除了心有不甘,便是畏懼之心頓起。

    沒等白小歌站起來,楊七寶一腳踩著他胸口,長刀壓在他脖子上:「都給老子住手!」

    白小歌的手下這才注意到自家將軍居然敗了,而且敗的那麼快,快到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擊殺一人。

    瘋虎楊七寶,對陣不留情,管你是什麼人,都是敵人。

    白小歌忽然注意到,楊七寶踩著自己胸口的那隻腳上穿的戰靴有大寧水師的標示,那是一隻船錨!

    「你們是水師的人?」

    他想起來,水師在南疆數萬里外,自然不可能派人到這邊來,唯有長安城之中沈冷手下那一旗戰兵在,一瞬間那種羞惱就佔據了全部腦海,人也變得不冷靜起來。

    「沈冷?!」

    他雖然沒有見過沈冷,可這江山之內,處處人人都說過這個名字,儼然便是大寧新一代的戰神了,他如何能服氣?能服一個孟長安還是被打服的,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不如沈冷。

    「你是沈冷的人?」

    他不理智的問了一句。

    「是又如何?」

    楊七寶反問。

    白小歌沉默了片刻,又不理智的問了一句:「他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我家將軍的武藝也就那麼回事。」

    楊七寶嘴角一揚:「打我這樣的,最多七八個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07:02
長寧帝軍 第三百零九章 還有什麼不能說?


    按照行程安排,第二天沈冷他們要隨陸王去西府武庫參觀新兵訓練,大寧有四疆四庫,四疆指的是四支最強大的戰兵隊伍,而四庫,則是戰兵來源之地,每年都有大批的年輕人被送入四庫訓練,可怕的是,淘汰之人在半數以上,來者未必是留者,留者必然大丈夫。

    戰兵之內,每年都有人老去,每年都有人補入。

    可是還沒到出發的時候,西疆重甲大將軍談九州派人送來消息,若是有一位長者突然過世,他要去拜一拜。

    於是眾人好奇,這西疆之地,還有哪位長者過世能讓談九州如此重視,吏部隨行的官員如數家珍一般把西疆名門望族說了一遍,可除了西北那一個唐家之外,哪裡還有人值得談九州親自去一趟拜一拜?唐家據此甚遠,也不是一日就能來回的。

    唐家那位與談九州同輩,年齡也相仿,斷然不會這麼早就出事,況且若真是唐家那邊出了事,便是從長安城裡來的迎親隊伍中這些大人物們也要去祭拜,陸王也不例外。

    陸王更是好奇,於是留住來傳消息的那位大將軍親信多問了幾句,才知道去世的只是一個尋常老人,身上沒有功名,甚至沒有讀過書不識字,鄉鄰之人也多說他脾氣古怪,犟老頭一個。

    於是眾人更好奇起來,一個尋常村野老人去世,為什麼大將軍要去拜一拜?

    談九州派來的親信是一位將軍,名為盧煥洲,簡單說了幾句也趕緊離開,他說他也是要去拜一拜的。

    大寧天成八年,這位叫李多福的老人把自己的獨子送進了西府武庫,奈何他兒子體弱,不能適應戰兵嚴苛訓練,被西府武庫勸返回家,老人以籐條痛打獨子,打斷三根,他兒子只是肅立不動。

    後來西府武庫的司座調取當月新兵答卷的時候,發現李多福的兒子李戎邊才學不淺,條理清晰,工筆整齊,於是派人去把李戎邊又喊了回來,就在西府武庫裡做了一名刀筆吏,看管府庫兵械。

    有人問李戎邊,為什麼你父親那麼希望你從軍?

    李戎邊回答說,那年他家所在的山村被山洪淹沒,村子裡的人都被困住,十去三四,剩下的人也只不過苟延殘喘,屋子一間一間的坍塌,躲在屋頂上的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沖走的是誰,還有多久,那時候他還小,卻感受到了生命是可以數著手指頭算的。

    可就在這時候邊軍來了,一個一個用繩子綁著連成一條線,在山洪之中組成人牆,讓村民扶著人牆撤走,那一日,邊軍戰兵被洪水沖走者有三十六人,救村民一百零七。

    當時很多人都覺得不值得,那可是大寧辛辛苦苦培訓出來的戰兵,是邊疆的閘門,為了救村民而死傷那麼多人,意義何在?

    西疆重甲大將軍談九州說,兵者,護家園。

    於是李戎邊的父親就一直希望孩子長大以後也穿上軍裝,去做一名頂天立地的戰兵。

    大寧天成十年,李多福把自己的女婿也送進了西府武庫,最終訓練有成。

    老人說,我替全村的鄉親們,還債。

    大寧天成十四年,已經升為七品兵械府庫書計的李戎邊發現兵械庫起火,他將睡夢之中的同僚叫醒,然後一頭紮進府庫之中滅火,有人拉著他說火勢太大不要進去,李戎邊說先叫醒你們,是因為人命最大,可我的命就是這軍械庫,庫不在,命不在。

    死於火中。

    大寧天成十七年,李多福的女婿在進剿山匪之戰中身中數箭而死,當時山匪羽箭突至,竟有西域之地所造強弓,他將身前同袍推開,箭中心口。

    大寧天成十八年冬,聽聞此事的大將軍談九州前去拜訪老人,行至村中,老人攜妻女兒媳相迎,軍中善畫者,請大將軍與老人一家同坐,畫全家福贈與老人,大將軍居中,老人夫婦分坐兩側,老人的女兒和兒媳,各捧一套軍服立於左右。

    他說,這才是全家福。

    韓喚枝聽完這事之後看了沈冷一眼,沈冷點頭:「去拜一拜。」

    陸王本已經走出去幾步,聽到韓喚枝與沈冷說話,沉默一會兒後回頭吩咐了一聲:「取我王服來,我也去。」

    山村之中,沈冷他們進門之後全都驚住,那裡擺著兩個牌位。

    「出了什麼事?」

    陳冉去問一位同來祭拜的村民,那村民搖頭嘆道:「老犟頭,太犟了。」

    兒子李戎邊去世之後,老人的妻子不止一次埋怨他,想起來兒子不在就要罵幾句,罵過總要淚水漣漣,老頭卻來來回回只那幾句......你懂個屁,再多嘴休了你,看你這般年紀何處去。

    這話說了無數次,一開始還把閨女兒媳嚇得不知所措,老太太已經這般年紀,真休了,哪兒去?

    然而說了無數次,也只是說說。

    昨日上午的時候老太太在院子裡不小心摔了一跤,就這麼走了,按照白事裡的規矩,要擺靈堂,老人李多福卻不許,說是讓她睡在堂屋裡冷清,就讓她還躺在床上,還加了兩床被子,一直嘟囔著為什麼你手這麼冰?

    第二天一早女兒喊父親吃飯才發現,老人躺在老太太身邊也走了。

    「那個老犟頭,說過他多少次了,明明年紀那麼大了非要掃村口的雪,還有還有,你說他兒媳婦不願改嫁,哪見過老公公逼著人家改嫁的?真是犟了一輩子啊。」

    「還在村子裡給兒媳婦物色合適的人,誰說他不體面,他就和誰急。」

    「他掃雪,是因為見到老陳家的孫子在村口摔了一跤,自那次起,一掃就是四五年,每年冬天,只要下雪,不管多冷他都扛著掃把就出門。」

    「一個老犟頭。」

    「一個,好人。」

    大將軍談九州上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服,肅立。

    「行禮!」

    「呼!」

    沈冷孟長安他們全都站直了身子。

    陸王李承合親自上前,燒了一把紙錢,蹲在靈堂前低聲說了一句:「大寧戰兵之驕傲,是因為大寧百姓之驕傲。」

    眾人離開院子之後,看到那姑嫂兩個人跪在門口,一下一下的磕頭。

    「謝謝王爺能來。」

    談九州朝著陸王一拜。

    陸王搖頭:「若我不在這裡也就罷了,可我在,最該來的便是我,我姓李,我拜的也不只是李多福,而是大寧軍戶。」

    無論如何,我是姓李的。

    這也是陸王的驕傲。

    山村之後很多年也許都會流傳今日之事。

    沈冷和孟長安並肩走在後邊,兩個人都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孟長安回頭又看了一眼:「孤兒寡母,家裡只剩下姑嫂和兩個孩子,若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走在他們後邊的是村中裡正,聽到這話後已經白了頭髮的老人大聲道:「我村中無軍甲無兵械,可有鎬頭與鐮刀,誰欺負了她們,便是我村上下死敵,那兩個孩子縣上老爺已經讓人安排進學堂,一應費用縣衙承擔,我說不用,我們村子出。」

    身後送行村民大聲道:「我們出!」

    孟長安一愣,本想留下一些銀錢,收起了這打算。

    「那兩個孩子,若他日想從軍,可去尋我,我名孟長安。」

    就在這時候陳冉悄悄靠近沈冷,壓低聲音在沈冷耳邊說道:「楊七寶回來了,剛才親兵自大營來說他不方便現在見將軍,在大營外的林子裡。」

    「怎麼回事?」

    沈冷問。

    陳冉笑了笑:「楊七寶說,他們八人回程的時候,抓了落單的幾十個叛徒,其中一個是邊城石子海五品將軍白小歌。」

    沈冷微微一怔:「瞎胡鬧。」

    陳冉緊張起來:「不好解決?」

    沈冷道:「多管幾十人的飯,自然不好解決......用到之前,總不能殺了。」

    他看向前邊走著的談九州,想著這事到底該怎麼辦。

    沈冷拉了孟長安一把:「有事不好處理。」

    孟長安低聲問:「怎麼了?」

    沈冷想了想,不太好解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手下有幾個斥候,抓了石子海守將白小歌,好像,是你同門同期。」

    孟長安哦了一聲:「那是你的事。」

    沈冷:「就這樣?」

    孟長安嗯了一聲:「解決好了告訴我一聲,畢竟同門,我去看一下。」

    韓喚枝在兩個人身邊幽幽的嘆了一聲:「許多不好解決的事,廷尉府都可以解決......我等了一會兒,怎麼還沒有人來求我?」

    與此同時。

    陸王身邊有個護衛靠近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陸王的臉色驟然一變,回頭對談九州苦笑著解釋說自己身體略有不適,就不去參觀西府武庫,直接回去休息,談九州帶人送了一下,陸王急匆匆走了。

    「三位。」

    談九州忽然轉頭看向沈冷孟長安韓喚枝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王有事,那我就帶三位走走看看?」

    韓喚枝點頭:「有勞大將軍。」

    談九州帶著他們離開山村返回鳳凰台,西府武庫就在鳳凰台一側,佔地極大,司座副司座在前邊引路,一邊走一邊介紹。

    當他們進入西府武庫之後全都愣住了,沈冷看了看孟長安,孟長安看了看沈冷,兩個人眼神裡都是不可思議。

    西府武庫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戰兵列隊站在那,看起來人數不下幾萬,按理說西府武庫不可能有這麼多新兵要練,而且看起來那些也不像是新兵。

    「域外宵小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談九州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現在你們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對我說的嗎?」

    ......

    ......

    【金庸先生去了,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說,那是陪伴最久的一個這現實世界之外的世界。】

    【很難受。】

    【於網文行業來說,多半人,要喊他一聲先生,雖不識,卻是啟蒙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07:03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一十章 蠢人就該死

    陛下說過,這個天下,也就夠他一個人折騰的。

    沈冷和孟長安韓喚枝三個人進入西府武庫的那一瞬間,忽然就懂了這句話的含義,陛下不出長安城,可似乎天下事無有不知,他們不知道陛下還說過一句話,知人力者治國家,知人心者平天下。

    陛下,知人心。

    人看似都差不多,都有一雙眼睛一個嘴巴一對耳朵,可是聽到的看到的不一樣,是為格局。

    普天之下,誰還有陛下的格局大?

    數萬精甲戰兵秘密從各地抽調到了西疆,沈冷已經不需要去問,就已經知道陛下對西疆之事瞭如指掌,哪怕是他沒有派楊七寶去疆外打探消息,大寧西疆也不會出問題。

    「吐蕃國不敢真的打。」

    談九州一邊走一邊說話,說話之間自有一股大將軍才有的自信氣質。

    沈冷見過石元雄,在長安,雖然沒有說過幾句話,也沒有過多交集,世人也多說石元雄為人反覆無常,可沈冷從石元雄身上也看到了這種氣質,略遜於談九州,或許鐵流黎和談九州在氣勢上才會不相上下。

    談九州是那種他和你站在軍前便是大將軍引經據典談笑又若鴻儒的人。

    「陛下看似被動,若真的以為陛下被動,那是傻。」

    談九州微笑道:「吐蕃國這個時候來求聯姻,是因為宮裡有人去走動,至於是哪位,現在我也不怕與你們說,畢竟過不了多久天下皆知......」

    孟長安問:「誰?」

    沈冷嘆息:「怕是那個看起來比皇后還要低調的皇后。」

    孟長安先是楞了一下,忽然之間就反應了過來,這個大寧是有兩位皇后的,一位是當今陛下的皇后,一位是前皇后,先帝的皇后......如果不是沈冷剛才提醒的話,孟長安的印象之中已經沒有這個人存在,她太低調,低調到也不只是一個孟長安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們以為當年,真的是沐昭桐能威逼了蘇皇后?」

    韓喚枝笑著說道:「她是故意讓人這樣以為的,普天之下的百姓都這樣以為,然而不要忘了,那是皇后......先帝在位時間不長,那也是大寧的皇帝陛下,沐昭桐當時請皇后下旨讓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開城門,若蘇皇后不聽,難道沐昭桐還敢逼宮?」

    孟長安恍然:「從沒有去想過這個人。」

    「所以她很成功。」

    韓喚枝道:「整件事,其實並不複雜。」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豎起耳朵,靜靜的等待著韓喚枝把事情說明白。

    當年先帝突然駕崩,又沒有子嗣,這時候沐昭桐順理成章的冒出來提出了順理成章的要求,那就是從諸位親王府裡選一位世子殿下繼承皇位,蘇皇后勉強答應了。

    可是,最得利的,真的是沐昭桐?

    世子進京即位,那就不再是世子,就和之前的父親母親沒有了任何關係,這位世子就是蘇皇后的兒子,蘇皇后就是太后,世子年幼,便是登極之後也不能親政,所以大家都覺得最得利的是沐昭桐,他將以首輔大臣的名義執掌朝廷。

    哪有那麼容易?

    這個首輔大臣,蘇皇后可以給他,但絕對不會有想像之中的那麼風光。

    蘇皇后才是真正能掌控朝權的那個人,以太后身份臨朝聽政,首輔大臣又怎麼樣?還不是要諸事請太后定奪,也就是落個好聽的名聲。

    沐昭桐,只是被推倒明面上的人而已。

    孟長安張了張嘴,想問,若蘇皇后真的有那麼強的權利慾望,先帝之死......

    「她不敢。」

    韓喚枝似乎一眼看破了孟長安的心思,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她只是想抓時勢而已,她還沒有那個膽子去害死大寧的皇帝陛下,我查過當年所有的檔案記錄,也親自詢問過當時的太醫,先帝確實是暴病離世,不然的話,羅英雄怎麼會幫她?你應該相信我,沒有誰能在我面前說謊。」

    他自信道:「雖然我看不起羅英雄,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廷尉府不是蘇皇后的廷尉府,哪怕是先帝駕崩之後,羅英雄只是選擇了一個和先帝最親近的人繼續效忠,他忠於的,還是大寧皇帝陛下,只不過走偏了路。」

    羅英雄看不起他,他何嘗看得起羅英雄。

    事情說到這其實就變得清晰起來,若說當今陛下的皇后是小手段運用的最嫻熟之人,那蘇皇后就是對時勢把握最嫻熟之人,兩個女人,各有所長。

    蘇皇后看出來朝局動盪,所以才又冒了出來,蟄伏二十年,心一直沒安分。

    吐蕃國突然求聯姻嫁過來一位正經公主,於是陛下必然會與朝臣商議,哪位世子殿下合適?沐昭桐領銜的文官大力推舉陸王之子,如果這時候蘇皇后沒動的話,戲還逼真些,可她害怕沐昭桐的份量如今已經不夠了,於是主動和陛下說,陸王之子素有賢名,於是陛下自然答應。

    也許當時陛下的心裡波瀾不驚,甚至還有一些想笑。

    陸王世子如當年信王之子一樣順理成章的進京,可這只是開始,在世子迎親回京之後,他們就會發動政變,在一個很恰當的時機刺殺皇帝,而此時,吐蕃國忽然寇邊,西疆大將軍談九州自然不能離開,於是西疆重甲就被絆住了手腳。

    他們最擔心的,也就一個澹台袁術。

    別忘了,前陣子有人對澹台袁術的人頭開價,而且若楚劍憐真的去了的話,澹台袁術也可能真的死了。

    可即便澹台袁術不死,他們也有辦法,皇帝死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冷皺眉:「可皇后呢?」

    「皇后自然不會答應世子即位,畢竟還有太子殿下。」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若這時候突然爆出來一些醜聞,關於皇后的醜聞,以至於讓皇后身敗名裂,讓太子身份存疑,這時候沐昭桐就又要站出來了,他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沈冷:「皇后的醜聞?」

    韓喚枝嘆了口氣:「你還是別問了。」

    談九州聽到這句話忽然看了沈冷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迷惑。

    所謂抓時勢,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機與人。

    石元雄就在長安城,陛下還沒有把他放回去,那是因為南疆之地,石元雄多年經營之下那密佈的權利網絡之中,不可能沒有皇后的人,陛下是要讓葉開泰在南邊放開手腳,這也是為什麼石元雄赴京而石破當奉旨配合水師南征的原因。

    若京城出事陛下身死,石元雄當然不會開心,但會長出一口氣。

    蘇皇后會告訴他,你回去之後還是南疆大將軍,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石元雄多半會答應,然後順便為新皇帝站站台。

    西疆重甲距離長安城最近,談九州被吐蕃人牽扯住回不去,他們的後顧之憂就減了一半。

    澹台袁術禁軍雖然在,可他們太瞭解澹台袁術這個人了,若皇帝已死,新皇登基,澹台袁術是一個顧及大局的人,他難道還會領兵把新皇殺了?那就是叛國之罪。

    北疆鐵流黎太遠,東疆裴亭山態度不明。

    這就是時勢。

    韓喚枝問:「這是什麼?」

    談九州:「這是個笑話。」

    他看向沈冷:「你手下那些斥候手腳太快了些,白小歌這個人不該動。」

    沈冷想了想,確實,若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白小歌動了,就會變得無趣起來。

    人生在世,誰活著還不圖多幾分有趣。

    大營。

    商鷹臉色陰沉的看著陸王:「是不是你洩露了消息?」

    陸王大怒:「你是不是白痴?!」

    商鷹哼了一聲:「若不是你還能是誰?白小歌是我們手裡一顆重要的棋子,到現在為止他都以為是在為楊皇后做事,如今他失蹤,多半是被抓了,若落在韓喚枝手裡一切都將成為泡影!我們這麼多辛苦準備,都化為烏有!」

    陸王:「你們做的事不周全,反過來怪我?」

    就在這時候大帳外面有個年輕人施施然走了進來,穿著尋常士兵的軍服,陸王看了他一眼:「滾出去!」

    然後才發現這個年輕人手裡拽著一個人,那是陸王的護衛統領譚相同,看起來已經有九分死了,只剩下一口氣還在殘喘,年輕人隨手把譚相同扔在一邊:「你們商量的怎麼樣了?」

    他抬起頭,商鷹的臉色頓時一變:「白小洛!」

    「我本以為世上的蠢人沒那麼多,誰知道隨便走到哪兒都能看到好幾個。」

    白小洛在陸王的位置上坐下來:「商鷹是吧,原來廷尉府一鷹一犬,二十年前好大名氣。」

    「你找死。」

    商鷹猛的往前一沖,手指抓向白小洛的咽喉。

    白小洛在那隻手快要到自己身前的時候才抬起手來,抓住了商鷹一根手指:「鷹爪是吧。」

    咔嚓一聲,手指折斷。

    白小洛往回一拉,商鷹就不由自主的被拽了過來,白小洛的另外一隻手掐住了商鷹的脖子:「是你一直這麼弱,還是你老了?」

    他手指一發力,噗的一聲摳進了商鷹的脖子裡,然後往外一拉,一大塊血肉硬生生被他摳下來,血如瀑布一樣從商鷹脖子裡噴出,噴了白小洛一身一臉。

    「老了,就該有老了的覺悟,這個世界不是你們這些老東西做主了。」

    白小洛鬆開手,商鷹的屍體倒在地上。

    「王爺,你為什麼會愚蠢到和這些人合作?」

    白小洛站起來,走到瑟瑟發抖的陸王面前,伸手在陸王伸手擦了擦手:「我不是我哥,我沒那麼蠢被騙,蠢就該付出代價,他該死所以死了,但我很難過。」

    大營外面的林子裡屍體倒了一地,白小歌死了,那幾個沈冷手下的斥候也死了,不見楊七寶。

    白小洛的血手在陸王臉上拍了拍:「別這樣,打起精神來,你還得為你兒子娶媳婦呢。」

    他轉身往外走:「需要我幫你想個謊話嗎?你總不至於連你護衛拚死保護你擊殺了一個刺客這樣的謊話都不會說吧......接下來,我做主了,事情該怎麼發展還會怎麼發展,相信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07:03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一十一章 好慘

    白小洛出門之後低著頭快步離開,回到自己營房裡之後換回來自己衣服,如今他還只是一個校尉,論品級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顯眼的人,他這個級別,沒有跟著大將軍談九州去西府武庫再正常不過,況且他姓白。

    換好了衣服之後他悠閒的泡了一壺茶,然後坐在門口看著外面雲卷雲舒。

    蘇皇后以為她一切盡在掌握。

    屁哦。

    不能掌握一寸,便別去謀一尺。

    白小洛看了看這大院子,真的很大,陸王住的這個院子規格自然最高,乾淨寬敞,可這院子裡,裡裡外外,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不是的那幾個剛才也已經死了。

    陸王身邊的護衛是陸王帶來的,但陸王身邊的禁軍是白小洛帶來的,當然明面上這些禁軍肯定不歸他管,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尚沒有歸處的校尉。

    荀直先生說,禁軍之中的人,才是最有份量的牌。

    白小洛不喜歡荀直那種神神叨叨的樣子,像是什麼都能看透徹,世上哪有什麼都能看透徹的人,真的都能那便是神了......世上本無神,於是白小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百姓們常說的那句話,世上若無神,近神者當為陛下。

    他皺眉,覺得自己想起來這句話很無趣。

    迎親隊伍出長安城之前的幾天,荀直先生看到了一隻手,既然看到了,又怎麼會無動於衷。

    茶不可過三泡,過了便無味,白小洛喝完了茶算計了一下時間該是差不多了,於是招手,這大院子裡的所有禁軍大部分都過來,唯有高牆上的不能輕動。

    一炷香之後,高牆上的人回頭揮舞了一下手臂,白小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後在陸王門前跪了下來:「請陸王出門演戲。」

    禁軍皆跪。

    另外一間屋子裡,陸王世子看著這一切,瑟瑟發抖。

    他在恨,恨自己無能,他拼了命的摀住李帆兒的嘴,告訴她要忍著,若不忍著就是死,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他們兩個身邊站著幾個身穿禁軍服飾的人,壓低聲音勸了一句:「好好演戲,不然你爹死,你娘死,你全家死。」

    陸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走出門,看到跪在門口的白小洛居然還有心情笑:「年輕人,真的可怕。」

    白小洛垂首:「謝王爺誇讚,不過該回來的人要進門了,王爺還是應該醞釀一下情緒。」

    就在這時候,大將軍談九州帶著沈冷他們快步而入,才剛回來就聽聞陸王遇襲,他們立刻便趕了過來。

    一進大門,他們就看到陸王一腳踹在白小洛那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上。

    「你們這群廢物!」

    陸王臉色煞白,顯然是嚇著了,也憤怒了。

    他伏低身子一把抓住白小洛的衣領大聲說道:「陛下安排你們保護本王的安全,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然能放刺客進門?若非本王貼身護衛拚死將刺客擊殺,本王也已經死了!」

    喊完了之後貼近白小洛的耳邊:「你這張臉可真好看,我特別想踹,真的忍不住。」

    白小洛嘴角帶笑,背對著沈冷他們,所以他也不怕自己的笑容有些陰厲。

    「王爺可再踹一腳試試。」

    「那就再踹一腳。」

    陸王猛的將白小洛推倒,白小洛連忙爬跪著回來,於是陸王的第二腳就踹了過去:「廢物!」

    白小洛真的沒動,被一腳踹翻。

    談九州快步過來攔了陸王一下:「

    王爺,這是怎麼了?」

    陸王自然想好了怎麼說,他說了之後談九州當然要請罪,因為這是談九州的鳳凰台,刺客進了陸王所在的院子,那不僅僅是禁軍的失職也是他的失職。

    「不怪大將軍。」

    陸王喘了幾口氣,像是心情終於平復下來一些:「那刺客是一早就混進了禁軍之中的,所以本王才會如此惱火,這個刺客也很狡猾,知道大將軍不在這於是想趁機動手,只是可惜我的幾名護衛......勞煩大將軍安排一下,本王要厚葬他們。」

    談九州垂首:「我這就去安排。」

    沈冷站在一邊,覺得被踹的那個禁軍校尉應該很疼吧,那張臉看起來已經腫了起來,但依然讓人覺得那張臉很好看,陸王的鞋底在他臉上留下來的痕跡很清楚,被踹中的那半張臉腫著,眼睛也睜不開,所以那是一種狼狽的好看。

    「一個男人,怎麼能生的這麼好看?」

    沈冷讚歎了一句。

    孟長安點了點頭:「陸王可也真下得去腳。」

    那麼好看的臉,被踹的險些破了相,自然可惜。

    陳冉從外面急匆匆進來,在沈冷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沈冷眉角一挑,轉身離開。

    林子裡,沈冷看著自己那些手下的屍體,都是一擊斃命,包括那個白小歌也是一樣,傷口都在脖子上,沈冷也能看出來那是劍傷,越看,他的眼睛就越紅。

    殺人者,善用劍。

    韓喚枝說過,善用劍者,未必真的善用劍。

    孟長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先把兄弟們葬了吧。」

    沈冷點了點頭:「如果殺我兄弟的人是白小歌一路人,那麼他應該還在鳳凰台。」

    他問陳冉:「楊大哥呢?」

    「他先回了營裡,兄弟們帶回來一些手繪地圖,他急著回去整理想交給將軍,我......還沒告訴他。」

    「去告訴他吧,讓他也來送送兄弟們。」

    沈冷把甲冑解開,從裡邊白色麻布襯衣上撕下來一條,系在右臂。

    孟長安勸了一句:「陸王是來迎親的,你臂纏白紗,不好看。」

    「嗯。」

    沈冷點了點頭:「那就纏七天。」

    孟長安沒在說什麼,撕下來一條白衣纏在右臂上:「我陪你。」

    「接下來的事可能會不好解釋。」

    韓喚枝從後邊緩步走過來:「你的斥候死了,白小歌也死了,楊七寶卻不能露面,他也沒法解釋,白小歌不死我有手段讓他認罪,可我卻被辦法讓一個死人證明你兄弟們的清白。」

    「不能證明,他們也是清白的。」

    沈冷俯身背起一具屍體:「他們是為大寧丟了命。」

    陳冉他們分別背起一具屍體朝著城內走,將軍無懼,他們也無懼。

    鳳凰台。

    談九州臉色有些陰沉,他必須陰沉。

    「死的人是你的斥候?」

    「是。」

    沈冷回答。

    「為什麼還有石子海邊城五品將軍白小歌?」

    「不知道。」

    「你的人可是你安排出去的?」

    「是。」

    談九州深吸一口氣:「督軍隊,將沈冷拿下。」

    韓喚枝邁步上前:「大將軍,這事,交給廷尉府吧。」

    坐在一邊的陸王皺眉:「本王剛剛被刺客襲擊,沈將軍手下又死在外邊,

    還有一位邊城將軍,這兩件事真的沒有什麼牽連?」

    沈冷抬眼看著陸王,認真的配合了一句:「王爺是說,刺殺王爺的人是我的人?」

    陸王哼了一聲:「本王當然不會妄斷,只是覺得太巧合了些,難保不是有人想刺殺本王,發現事敗之後,殺人滅口。」

    沈冷點了點頭:「雖然牽強,但也算合理。」

    陸王:「所以呢?」

    沈冷轉身看向韓喚枝,伸出手:「枷鎖呢?」

    韓喚枝走過來摘下沈冷的黑線刀:「廷尉府沒有給你定罪之前,你依然是將軍,將軍無需戴枷鎖......不過從今日開始,深將軍麾下那一旗戰兵,不可再與將軍有所接觸。」

    他看向談九州:「我覺得,孟長安將軍可暫代指揮。」

    陸王猛的站起來:「誰不知道孟長安和他關係最好?韓喚枝,你這樣說法,難免有包庇之嫌!」

    孟長安站在那語氣平淡的說道:「陸王覺得,你可安排軍務嗎?」

    陸王一怔。

    談九州點了點頭:「那就孟將軍暫代吧,沈將軍,還委屈你先隨韓大人回去,我相信你不會做出有違軍律國法之事,也相信韓大人會給你一個交代,給王爺一個交代。」

    韓喚枝垂首:「謝大將軍信任。」

    他回頭:「把沈將軍帶下去。」

    古樂上前接過來韓喚枝遞給他的沈冷佩刀,跟在沈冷身後出門,出了門就把刀給沈冷又掛在腰畔,陸王看了之後臉色頓時白起來:「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廷尉府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韓喚枝往外走:「臣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這就回去責問。」

    門外。

    腫了半邊臉的白小洛站在那,看了看沈冷右臂上的白紗,然後深吸一口氣,也從衣服上撕下來一條綁在右臂上,他看著從自己身前走過去的沈冷:「白小歌是我的哥哥,他和沈將軍的人死在一起,若廷尉府不給一個交代,稍後我還要勞煩沈將軍給我一個交代。」

    沈冷腳步一停,看了看白小洛那張臉:「院長說你生的漂亮,果然漂亮。」

    白小洛皺眉:「你什麼意思。」

    沈冷舉步前行:「節哀。」

    他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看了白小洛一眼:「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的斥候都死了,你哥哥也死,可你哥哥手下那幾十個親兵卻一個都沒死。」

    白小洛眼神一寒。

    沈冷嘆道:「還是不夠漂亮。」

    白小歌的那些親兵當然不能死,他們死了的話,誰來證明沈冷的斥候在石子海抓了他們?於是,故事便有了指證,白小歌將軍是帶著親兵出門去接他們的,卻不想被他們偷襲,以至於生擒,甚至他們還可以說,沈冷的人逼迫他們刺殺陸王。

    「不好了!」

    遠處有人喊起來:「失火了!」

    廷尉府的人住的那個院子裡起了火,很快就燒了起來,火勢沖沖,人不可靠近。

    韓喚枝問:「什麼地方燒了?」

    「一間空屋子,之前沒用過。」

    「唔,一間空屋子而已,沒損失什麼東西就好。」

    「屋子裡有四十來個人,剛剛關進去的。」

    古樂嘆道:「好慘。」

    韓喚枝停了一下,點頭:「確實好慘。」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07:03
第三百一十二章 誅心韓叔叔


    房間裡一如既往的有些暗,像是為了照顧沈冷,好歹拉開了兩扇窗子的窗簾,外面的火已經熄滅,屋子裡有一股不可避免的灰燼味道,水潑在火上,火最後的頑強就是味道。

    「幸好不會有人去看看那屋子裡到底有多少屍體。」

    韓喚枝往外看了看,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好歹那些人還有用,都殺了太可惜。」

    沈冷點了點頭:「幫我安排我兄弟們的葬禮。」

    韓喚枝:「孟長安會辦好。」

    沈冷看向窗外,窗子關著,所以什麼都看不到,他的眼神裡有些空洞。

    「這不是我最初從軍想要看到的樣子。」

    「那就牛-逼起來。」

    韓喚枝難得說一句比較粗俗的話。

    「你牛-逼起來,你看到的一切都會變成你想看到的樣子。」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大寧還要多久才能治好?」

    「長則五年,短則兩年。」

    韓喚枝喝了一口茶:「陛下過了年就要去南疆,然後是東疆,這兩個地方都去過之後,大寧的病就醫到根了,不過病好了總會虛弱一陣子,養養也就沒事。」

    「五年。」

    沈冷再次深呼吸:「似乎有些長。」

    「陛下比你急。」

    韓喚枝道:「可急不能解決問題,急則生亂,亂則生敗,陛下想做的事有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勝算,可萬一呢?所以陛下還在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是想好了的,你可能會懷疑,陛下怎麼能算無遺策?陛下,就是能。」

    他看了沈冷一眼:「說說關於你的事吧,你身邊那個應該是一枚孤棋,也許是要放長線的,你打算怎麼處置?」

    沈冷:「我現在心情特別不好。」

    「然後呢?」

    「我被你關了起來。」

    沈冷又看向那關著的窗子:「我想出去,沒門。」

    韓喚枝哦了一聲:「確實沒門。」

    陸王居所。

    白小洛坐著,陸王站著。

    白小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腫著的那半邊臉,嘆息了一聲:「被人打臉,總是要照著臉打回去的才行,可王爺你現在的臉不能難看起來,畢竟是要娶兒媳婦的,臉面要緊,所以......」

    他忽然衝了出去,瞬間到了不遠處李帆兒站著的位置,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扇在李帆兒臉上,李帆兒那瘦小的身子直接被扇飛了出去。

    「王爺不能打,世子不能打,可我心裡又有火氣,只好打打無關緊要的人。」

    世子李逍善將李帆兒扶起來,眼神裡都是仇恨:「大不了同歸於盡,你別欺人太甚!」

    「悲哀就在於。」

    白小洛走到李逍善面前:「你們連同歸於盡的勇氣都沒有。」

    李逍善張了張嘴,卻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是啊,他們沒有同歸於盡的勇氣。

    「好好等著迎娶你的新娘子吧,據說是個標誌的姑娘,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去過吐蕃,問過幾個人,都說公主殿下真的很美,紅顏往往薄命......就好像,沈冷那個女人一樣。」

    白小洛的手在世子肩膀上拍了拍:「有時候我覺得你們這些身份高貴的人挺可憐,陛下雖然不似之前那幾位大寧帝王,一旦登極,或是登極之前,總是要拿自己的兄弟們開刀,可他更狠,陛下讓你們這些皇族血統的人變得卑微起來,敬你是王爺世子你們就是,不敬,你們什麼都不是,陛下只給你們這些人留了個尊貴的身份,除此之外,你們什麼都沒有了。」

    「王府軍衛不可過百人,還不如一個做臣子的,想想看大寧二十道的道府大人,誰府裡沒有數百護衛。」

    白小洛仰起頭:「帝王家,總是無情。」

    陸王父子一言不發。

    白小洛取出來一把匕首遞給李逍善:「留著這個。」

    「幹什麼!」

    「殺妻。」

    白小洛笑了笑:「別害怕,只是一種備用的手段,正常情況下,我怎麼會讓世子殿下做如此殘忍之事?那可是殺妻啊,要天打雷劈的......可是吐蕃公主總是要死,不死的話事情就繼續不下去,蘇皇后安排吐蕃幫她演戲,那我就讓這假戲真做,公主死了,那幾十萬吐蕃大軍總不能哭哭就回去。」

    「你們是要毀了大寧!」

    陸王忽然就怒了。

    「大寧毀不了,大寧那麼大。」

    白小洛:「陣痛總是有的,過去就好了。」

    他往外走:「好好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話後天吐蕃國的送親隊伍就能到,要穿的漂漂亮亮去接新娘子,記得還要高高興興。」

    他拉開門出去,外面太陽燦爛,刺的他眼睛有些疼。

    茶爺坐在院子裡發呆,這個小院是談九州為了照顧他和沈冷特意安排的,按照規矩沈冷當然要住在營房裡,韓喚枝之前來過,對她說不用擔心,沈冷不會有任何麻煩,茶爺相信韓喚枝的話,她只是覺得自己有些無能為力,學了那麼多,卻什麼都幫不上。

    院門口站著兩個親兵,一個叫李成,一個叫盛姚。

    李成是個老兵了,從沈冷是校尉的時候開始跟著他,盛姚則不是,他當然不能跟沈冷說自己叫姚無痕,雖然姚無痕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他叫姚小安,他父親給他取名字的時候說小富即安,可是直至他家破人亡,他家裡也沒過上小富的日子,別奢求,連小安都沒有。

    盛姚回頭看了看院子裡發呆的那個少女,眼神恍惚了一下,那女孩真的很美,這些天總是遠遠的看到她,越看就越覺得那就是自己經常會幻想著該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孩,不嬌柔做作,漂亮的像他家鄉黃土高坡上偶爾能看到的野花。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刀柄,想著自己若是殺了沈冷之後,能不能帶她走?該用什麼方法讓她不恨自己,甚至以後會心甘情願的陪自己過後半生?

    想到這的時候盛姚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在心裡大聲告訴自己,你是要做超越姚無痕的人,你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強的刺客,怎麼能胡思亂想這些?

    要不然,做個好人?

    他腦子裡又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緊跟著江南道官補碼頭裡他殺人的畫面就出現,沙齋的弟弟,小酒館的老闆和廚子,然後又想到了長安城裡賣燒餅的那一家人......

    好人?!

    就在這時候韓喚枝帶著幾個人過來,盛姚連忙收拾起心情,肅立行禮。

    「大將軍擔心茶兒姑娘一個人會有些不適應,所以安排了個侍女過來陪她。」

    韓喚枝指了指自己身邊那個個子不高的小丫頭,瞧著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樣子,除了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外,沒有任何問題,她低著頭,似乎是有些羞於見人......盛姚自然不好意思盯著人家多看,側身讓開:「請進。」

    那小丫頭像是長出了一口氣,真是一個害羞的,低著頭的樣子好像還有些緊張。

    「茶兒姑娘,這幾天她會陪你,有什麼事吩咐她就是了。」

    韓喚枝交代了一句,茶爺站起來點頭:「多謝韓大人。」

    韓喚枝又閒聊了幾句隨即離開,盛姚重新站直了身子,強忍著自己回頭去看茶兒姑娘的慾望,他已經察覺到李成總是看自己,像是發現了什麼。

    那個剛來的叫常兒的姑娘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閃爍。

    進了屋子之後茶爺就看向自己的劍,常兒姑娘跟在她身後進門,也看了看那把劍:「別看了,既然我是被韓喚枝帶來的,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他。」

    茶爺問:「韓大人把你帶過來幹嘛?」

    「可能,是因為應該我來,只能我來。」

    常兒坐下來,哪裡像個侍女。

    她看著窗外:「你們這些中原人最喜歡玩心計,可是這次我卻不牴觸,挺好。」

    茶爺沒聽懂。

    夜。

    韓喚枝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沈冷還在發呆,他知道一個男人成長的過程必然是艱辛的,艱辛到很多人在走到半路途中就開始懷疑最初的目標甚至會懷疑整個世界,最終懷疑自己。

    「誰叫你不是為了你自己?」

    韓喚枝坐下來:「我不擅長和人談心,尤其是非審問的時候......審問的時候也不是談心,而是誅心,要不要我說幾句誅心的話聽聽?」

    沈冷笑:「說吧。」

    「這個世界只有兩面。」

    「正邪?」

    韓喚枝瞥了沈冷一眼:「幼稚......黑白。」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也許我跟你說的這些話完全不適合你,我們本就不是一種人,可是誅心啊......大概有些話,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心都可以誅。」

    他看向沈冷:「你覺得自己光明嗎?」

    沈冷仔細思考,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雖然少年時落魄,可後來有了沈先生幫你,你進水師,有莊雍幫你,這些本就是在別人看來不光明的地方,哪怕你覺得自己是憑本事拿的將軍銜,可還是很多人覺得你不光明。」

    韓喚枝道:「在我看來,世界很簡單,不是黑就是白......你在懷疑自己,覺得這和自己本意越來越遠,那你離開啊。」

    他嘴角一勾:「又不離開,又矯情,是不是很噁心?」

    沈冷嘆了口氣:「果然很誅心。」

    韓喚枝笑起來:「再給你舉個例子,沐昭桐是不是個政客?」

    「是。」

    「老院長呢?」

    沈冷無言以對。

    老院長當然也是。

    「你能分正邪嗎?」

    韓喚枝連問,沈冷不可答。

    「哪有正邪,只有黑白。」

    韓喚枝道:「可為什麼你覺得老院長是個好人?」

    沈冷還在深思的時候,韓喚枝笑著說道:「這也需要考慮那麼久?因為老院長本來就是個好人。」

    他看著沈冷的眼睛:「你也是個好人,你會比老院長做的更好。」

    沈冷聳了聳肩膀:「你......有沒有興趣開個副業什麼的?比如來我軍中講講人生大道理,做個知心韓叔叔。」

    韓喚枝嘆道:「一聲喊叔叔,可能會折我壽。」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 17:57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小安

    沈冷覺得奇怪,為什麼一聲韓叔叔會讓韓喚枝折壽。

    韓喚枝自然不會說,他看到沈冷嘴角上的笑容就知道自己那幾句誅心之話起了作用,然後怔了一下,自己這是什麼時候變了的?

    曾經的他,哪裡會有興趣做什麼人生導師。

    那是多無趣的一件事,為別人規劃未來。

    可是,現在為什麼會有一點小成就感?

    「現在可以說說別的了。」

    韓喚枝發現沈冷心態好了,自己都輕鬆了不少。

    「陸王房裡死的那個人,不是皇后的人。」

    韓喚枝這句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怕沈冷問,為什麼皇后會做如此蠢事?

    之前偶爾提及,他已經後悔。

    「皇后......」

    「皇后只是希望太子早日登基,你知道的,這已經是大罪。」

    韓喚枝一語帶過,推開窗看了看外邊:「天黑了。」

    沈冷嗯了一聲:「是啊,天黑了。」

    茶爺所住的那個小院外邊,已經當值了一天的盛姚看了看來換自己的親兵,本想搖頭拒絕,可是又太過明顯,只好將位置讓出來,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裡,燈火不亮,窗上有窈窕虛影。

    李成問了一聲:「還不回去?」

    盛姚連忙笑起來:「回去,這一天我腿都快撐不住了,回去之後沖個澡。」

    李成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

    盛姚往前走,李成在他身後忽然說了一句:「茶兒姑娘真的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

    盛姚下意識的回了一句,然後心裡噔的一下。

    李成超過盛姚大步往前走,盛姚看著他那背影,總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似乎在說你有什麼資格?那是將軍的女人,你連多看幾眼的資格都沒有,他彷彿看到李成轉過頭來,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你不過是個癩蛤蟆罷了,舉頭看到天鵝,難道還能與天鵝同飛?

    「我有!」

    盛姚忽然喊了一聲。

    李成回頭:「你有什麼?」

    一臉茫然。

    盛姚連忙搖頭:「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之前去茅廁的時候把東西放在那忘了拿,我去取一下,你先回去吧。」

    李成哦了一聲,也沒多想。

    盛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想著自己現在這是怎麼了,疑神疑鬼......李成之前的話應該是沒有別的意思,可他卻覺得是有別的什麼意思,這才多久?只不過是從長安城走到鳳凰台而已,一路上和沈茶顏也沒有什麼過多的接觸,卻居然被她影響到了這個地步。

    要麼把她帶走?

    要麼殺了她?

    盛姚站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往回走,想去那個小院子外面再看一眼,只是看一眼,腦子裡有些昏沉沉也不知道後來都想了些什麼,只覺得此間此景,坐在茶兒姑娘身邊的人當是自己才對,攬著茶兒姑娘的肩膀聞著她的發香,共賞明月,越這樣想,越覺得沈冷面目可憎。

    他沒敢走到正門,那裡有沈冷的親兵守護,他自然不會把兩個戰兵放在眼裡,他害怕的是自己忍不住。

    「不就是個從四品將軍?」

    在暗影裡,盛姚深吸一口氣:「難道我就不能?」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想越覺得茶兒姑娘不是那麼喜歡沈冷,只是覺得沈冷是個將軍罷了,尋一個好歸處,若如此,自己難道不能給?

    真噁心。

    他進而想到,一定是早些時候沈冷逼迫過她吧。

    盛姚腦子裡的故事越來越離譜,可他卻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測的合理,哪裡還有一個刺客該有的冷靜,實在忍不住他就輕飄飄的攀上屋頂,小心翼翼的靠近窗子,趴在那聽著屋子裡那兩個女子談話。

    「看你這樣憂心忡忡,是因為那個沈將軍被關了起來?」

    叫常兒的少女問。

    盛姚聽到這句話心裡驟然一緊,他迫切的想知道茶兒姑娘的答案。

    「不是憂心,在韓大人那裡也就沒什麼憂心的,只是忽然想到......」

    茶爺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總是踹被子,想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他個子高,總是喜歡把被子拉到上面來堆在臉上,兩隻腳卻露著。」

    盛姚心裡鬆了口氣,心說只是被子啊。

    然後心裡就疼了一下,殺氣瞬間就溢了出來,他回頭看向韓喚枝的居所那邊,幾乎沒忍住就要衝過去,咬著嘴唇強行讓自己別動。

    「男人,哪有一個可信的。」

    常兒姑娘哼了一聲:「做女人的,投入越多,越是受傷。」

    「那是因為遇到了錯的人。」

    茶爺的聲音有些低,盛姚不得不使勁兒去聽,總怕遺漏了什麼,他覺得茶兒姑娘應該罵沈冷才對,恨他更好。

    「對錯是有選擇,選來選去沒準最終還是錯的。」

    常兒依然那種冷冷淡淡的語氣。

    茶爺笑起來:「是啊,可我沒得選。」

    本是很幸福的一句話,在屋頂上的盛姚聽了卻立刻激動起來,想著果然如此,果然是這樣,沒得選......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茶兒姑娘是被逼迫的?

    他腦子裡又出現了許多茶兒姑娘被沈冷欺辱的畫面,心中那股火氣就燒的更加猛烈起來。

    這時候的盛姚哪裡還記得自己應該做什麼,目標是什麼,只想著應該盡快將茶兒姑娘救出火海才對,那般清純可愛的姑娘,怎麼能被沈冷那種人日日折磨?

    他是個年輕人,姚桃枝找到他的時候還算個半大孩子,教了他一段時間後姚桃枝離開,他便把自己關起來勤學苦練,想著縱然不能大貴也要大富,當官當好了可以青史留名,做刺客做好了難道就不行?別忘了,史書上還有刺客列傳。

    原本在他的世界裡,是沒有女人的。

    現在有了。

    他深吸一口氣,當時做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他要從屋頂上下去,大聲對茶兒姑娘說以後我來保護你,我會帶你離開那個混蛋,我會殺了他,給你自由,以後我們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天高雲闊,你說山便是山,你說海便是海。

    可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猛的回頭,就看到屋脊上有個人坐在那,像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這一刻,盛姚的頭皮幾乎都炸了。

    「你呼吸粗重,像是在生氣?」

    坐在屋脊上的又怎麼可能是別人,只能是沈冷。

    韓喚枝說,你身邊的那個人應該是孤棋,或是想放長線,你如何處置?沈冷回答說我現在心情特別不好,但被你關上了,想出去沒門。

    沒門,有窗。

    沈冷嘆道:「你趴在我家屋頂上,為什麼還要生氣?是因為覺得我家屋頂的瓦片不夠舒服嗎?」

    盛姚連忙起來:「將軍......我是擔心茶兒姑娘的安全,最近這裡不太平,陸王剛剛遇到了襲擊,我想著那些歹人可能還會來......」

    「戲不錯。」

    沈冷指了指院子裡:「下去說話吧。」

    盛姚只能跳下去,沈冷跟著下來,朝著門口擺了擺手:「把門關好,你們看不到我。」

    守在門口的那兩個親兵隨手把門關上,點頭:「沒有沒有,我們都沒有看到將軍。」

    沈冷走到門口台階那坐下來,朝著屋子裡說了一句:「有一天早晨我起來穿鞋穿不進去,發現腳上套著四五雙襪子......我本以為我腳臭熏了你,你要憋死我的腳,還說你好歹毒,原來是怕我腳冷。」

    茶爺在屋子裡哼了一聲:「我不用睡覺的?還要給你蓋多少次被子。」

    沈冷:「謝謝大哥,那能不能下次比較小的襪子穿裡邊?寬鬆的在外邊,比較合理。」

    茶爺:「小兄弟你要求很多啊。」

    「出去走走?」

    沈冷伸手,於是就有一隻手從屋子裡伸出來拉著他。

    「是他們的事了。」

    沈冷起身,茶爺身後跟出來那個叫常兒的姑娘。

    「韓喚枝不是說要等一陣子嗎?」

    常兒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到院子裡,看著面前這個曾經以為不過螻蟻的男人,在那一瞬間,盛姚......姚小安也終於從眼神裡認出來她是誰,這才恍然,為什麼她之前見到自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哪裡是什麼害羞。

    常兒將臉上面具扯下來,那張臉讓姚小安心裡震了一下。

    那是一張只有仇恨的臉。

    沈冷拉著茶爺的手往外走,茶爺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看得出來,常兒姑娘和這個叫盛姚的親兵之間,一定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弟弟在等你下去給他跪著呢。」

    沈冷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說道:「本來確實是想等一陣子的,如果他是一根魚線,總得把魚線後邊那隻手拽出來,可是現在不必了。」

    「你知道那隻手了?」

    「不是,賤內太漂亮,我怕被人惦記的時間久了,會有危險。」

    茶爺一挑眉。

    沈冷已經到門口,拉開門,門外那兩個親兵肅立,茶爺在後邊跟出去,沈冷在手下面前挺直了身子往外走,盡力表現出自己的威嚴氣度,茶爺真的像個乖巧媳婦似的跟在後邊,門關上,人走遠,沈冷忽然就蹲了下來:「我這可是越獄出來看你的,下手輕些。」

    茶爺的手往下一落,捏在沈冷的肩膀上輕輕揉了起來:「賤內是吧。」

    沈冷抬頭望向夜空,咬著牙使勁兒回答:「是!」

    倔強,驕傲。

    茶爺卻笑起來:「那沒有外人的時候我還是不是你大哥。」

    「是!」

    「你大哥累了,好久沒有背。」

    沈冷把茶爺背起來:「三里起背,低於三里我是不背的,生意太小了不值當的做,背三里親一口,不能還價。」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回到韓喚枝居所,背著茶爺回去的。

    韓喚枝居然還沒睡,看著沈冷回來後皺眉:「你越獄出去,就是為了背她走著玩?」

    沈冷:「不然呢?」

    韓喚枝:「我以為你說的那麼高深莫測,是要去殺人的。」

    沈冷:「殺人多無趣。」

    他想說賤內多好玩,沒敢。

    小院子的門吱呀一聲拉開,身上有四五處血洞的沙齋緩步走出來,抬頭望向明月,嘴角勾起來:「阿弟,姐給你報仇了。」

    往前走了五步,跪倒在地。

    院子裡,姚小安仰躺在地上也看著明月,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小時候家裡那幾畝薄田,有一年收成好,他坐在地頭問阿爹你為什麼笑的那麼開心,阿爹說,今年收成好,若以後每年都收成好,就能攢錢給你娶個漂亮媳婦,雖然不會小富,可會小安。

    那時候想著,媳婦有什麼用?還要多分一口糧。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7:48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輕易


    沈冷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有耐心,那個身邊的鉤子應該任由他多存留一陣子才對,只是在驟然明白了這是皇后的局之後,他便覺得有些沒興趣,皇后的事,韓喚枝讓他不要管,也不是他該管的事,意思就是,與你無關。

    雖然韓喚枝沒有明說,可沈冷又不傻,既然已經與你無關,那還留著這個人有什麼意義。

    吐蕃國的送親隊伍終於到了,或許是因為有消息洩露了出去,顯然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打算再遮遮掩掩,而是將三十萬大軍橫陳在了石子海城外,楊七寶他們看到的,果然不是全部。

    石子海只是一座小城,平日裡只有一千二百邊軍,主將不在,外面吐蕃國的大軍如同浪潮一樣湧來,在城外密密麻麻的列陣之後,難免城中邊軍會有些忐忑。

    畢竟太懸殊。

    眾人商議了一下,正六品校尉王長德因為年紀最大威望最高,臨時成為邊城的指揮官,他看著外面黑壓壓的大軍,手指微微發顫。

    「校尉,怎麼辦?」

    有人問。

    「擊鼓,臨戰!」

    王長德將長刀握緊:「沒有怎麼辦,靠近大寧疆土之外敵,殺無赦!」

    「呼!」

    一千二百名邊軍在城牆上嚴陣以待,一座一座的床子弩已經瞄準城外,那是大殺器,足有小臂粗的重弩射出去,能把一條線上的人串成糖葫蘆。

    咚咚咚的戰鼓聲響起,士兵們的長刀在盾牌上配合著戰鼓敲響。

    嗚!

    吐蕃國大軍之中傳出號角聲,他們的步兵開始往前移動,一個一個的方陣看起來猶如豆腐塊一樣。

    王長德回頭看了看:「把大寧的戰旗再升高些!」

    他往四周環視:「兄弟們,我已經五十歲了,幹了十一年校尉,距離將軍銜總是差了那麼一絲,幹完今日這一仗,老子死活也要當個將軍!」

    「呼!」

    「呼!」

    「呼!」

    城外,吐蕃國將軍括善舉著千里眼往城牆上看了一會兒,放下千里眼冷笑起來:「寧人戰力如何不知道,不過倒是不孬,他們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螳臂當車?」

    塔木陀大笑起來:「想娶我家的公主殿下,哪有那麼容易。」

    「準備進攻!」

    括善將彎刀抽出來:「樣子也要做足,讓那些寧人在城牆上嚇尿了褲子!」

    就在這時候又是一陣陣號角聲響起,從石子海城後邊浩浩蕩蕩的黑甲戰兵開了過來,宛若一條長龍,烈紅色的戰旗在隊伍上空飄揚,猶如怒龍身邊環繞著的火焰。

    「我們的人來了!」

    「援兵到了!」

    城牆上的守軍立刻激動起來,嗷嗷的叫著。

    大軍之中,沈冷看向談九州:「雖然卑職應該還在廷尉府接受問訊,可如今臨戰,還請大將軍給卑職一個機會,這一戰若不打,卑職覺得對不起身上戰甲。」

    談九州還沒說話,陸王臉色一白:「你別忘了自己還是戴罪之身,哪裡有資格領兵?」

    半路上的不愉快,終究還是不會輕易忘了。

    韓喚枝在旁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沈將軍是不是戴罪之身,廷尉府還沒有定論,就算是有,也要等到回長安城之後,經廷尉府與兵部慎法司聯合審查定罪,王爺,這罪不是你來定的。」

    陸王哼了一聲:「若他真的與吐蕃私通,以至於國門遇險,我看你們誰能付得起這個責任。」

    「我來吧。」

    談九州淡淡道:「我是西疆大將軍,什麼責都是我來負。」

    他指向前方:「沈將軍,帶你的人先趕去石子海城增援,重甲移動較慢,輕騎當先往。」

    「是!」

    沈冷看向孟長安,孟長安嘴角一勾,兩人一馬當先,帶著一千多水師戰兵在前衝了出去,與他們同時往前衝的,還有至少一萬多輕騎,那是西疆的戰兵,為首之將為西疆騎兵將軍雷硬,他麾下一軍萬餘騎兵分做十個旗,一旗一千餘人,在這些人之中,衝在最前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將軍,絡腮鬍,身形魁梧,沈冷記得之前介紹的時候聽過此人的名字......彭斬鯊。

    「開東門,疏散城中百姓。」

    正四品騎兵將軍雷硬大聲喊了一句,石子海城的東門隨即打開,城中至少一千五六百名百姓在邊軍的指揮下出東門避戰,不等百姓出去,後援也進不了城。

    沈冷他們下馬,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看向沈冷:「將軍,小心啊。」

    「將軍,你們要保重啊。」

    「將軍,我們先撤出去了,等打完了我們再回來,酒館裡的存酒,隨便喝。」

    人如河流一般往東走,沈冷將鐵盔戴上頭頂,逆著人流向前。

    「該我們了。」

    民退,兵進。

    吐蕃國這邊兩個萬人隊向前移動施壓,隊伍距離石子海城越來越近。

    沈冷和孟長安最先上了城牆,看著外面潮水一般壓過來的大軍,孟長安伸手從旁邊一名戰兵手裡將硬弓拿過來,搭了一支羽箭,兩臂一發力,羽箭如流星一般激射出去。

    咄的一聲!

    羽箭戳在地上,距離最前邊的那吐蕃國士兵不過三尺而已。

    「過箭者死!」

    孟長安一聲暴喝,城牆上守軍再一次敲響戰甲。

    「城中哪位是做主的?」

    吐蕃國勒勤緩緩催馬向前,手下人朝著城上高喊了一句,雖然中原話說的蹩腳,但聲音卻洪亮的很。

    勒勤就是王,吐蕃國皇帝旭日明台的弟弟,闊哥明台。

    吐蕃國人的名字在寧人聽來就是亂七八糟還拗口,有人將名字按發音轉化成中原文字,想不到是誰最先提出來的,旭日明台幾個字倒是有幾分氣勢。

    闊哥明台是吐蕃皇帝的六弟,為人凶悍,善征戰。

    「敢不敢派人出來說話!」

    他交代了幾句,手下人隨即又高聲喊了出來:「若你們只敢好像烏龜縮在龜殼裡一樣,我們只好打進城門裡與你們說話,若你們還有幾分膽量,就派人出來!」

    沈冷回頭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城中將軍呢?」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

    沈冷才反應過來,只是臨戰有些興奮一時之間忘了。

    「開城門。」

    沈冷看向孟長安:「你來指揮。」

    孟長安又看了他一眼。

    沈冷:「那你出去。」

    孟長安轉身往下走,沈冷回頭吩咐了一句:「楊七寶王闊海,帶隊伍跟孟將軍出城。」

    他往四周看了看:「去給我尋一張鐵胎弓來。」

    孟長安帶著人出城門,騎馬到了對面,對方的弓箭手全都瞄準了過來,隨著他向前,那密密麻麻的弓弩也隨之移動,孟長安卻視若無睹。

    到了軍前,勒勤闊哥明台上上下下打量了孟長安一眼:「你是何人?」

    孟長安沒理。

    闊哥明台皺眉:「莫說本王沒有先說明白,我吐蕃公主殿下嫁入寧國,皇帝陛下深感擔憂,聽聞公主所嫁之人怯懦無權,只徒有虛名而已,皇帝陛下重信自然不會出爾反爾,但為公主考慮,不想公主受苦,所以還請你們寧國的皇帝陛下,在靠近吐蕃之地,劃出千里範圍為公主領地,公主領地之內,一切皆由公主做主,若不能答應,而我們又不會悔婚壞了公主名聲,那就只好由我吐蕃大軍在你們寧國選一塊地方作為公主領地。」

    孟長安還是沒說話。

    「你是啞巴嗎?」

    他怒問。

    孟長安淡淡道:「無需去請示陛下,我就可以答應你,大寧會選出一塊地方讓世子與公主生活。」

    闊哥明台眼神一亮:「何處?」

    「金帳王庭。」

    金帳王庭是吐蕃都城。

    闊哥明台還要說什麼,孟長安已經撥馬回去:「只是需要稍等些時日,還沒有打下來。」

    「給我攔住他。」

    闊哥明台一聲高喝。

    他手下一個勇士催馬向前,伸手抓向孟長安的後背,就在這時候天邊似乎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一道流光貼著孟長安飛過來,噗的一聲戳在那吐蕃人的心口上,吐蕃人胸口配了護心鏡,這一箭之力,碎鏡殺人。

    孟長安頭也沒回,帶著人折返回去。

    「殺了他們!」

    闊哥明台大怒。

    弓弩全都抬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戰馬呼嘯而至,萬餘輕騎從側面衝了過來,為首者正是西疆騎兵威揚將軍雷硬。

    這一陣羽箭如果射出去,雙方必戰。

    「停!」

    闊哥明台身邊的一個老者忽然高喊了一聲,那些士兵似乎對他極為畏懼,連忙將弓弩收了起來,大寧的騎兵猶如一道大河繞過來,將孟長安他們接了回去。

    騎兵繞了那一下,戰馬幾乎是貼著吐蕃國軍隊最前排士兵的身子擦過去的,如狂風捲地。

    黑帽遮住頭面的老者在闊哥明台身邊低語了幾句,闊哥明台哼了一聲後擺手,兩個萬人隊向後緩緩退回,吐蕃國軍中,那個叫塔木陀的將軍暴怒,伸手要過來一支彎弓,搭箭朝著城牆上射過去,這一箭力度奇大,直奔沈冷而來。

    沈冷黑線刀在手,刀若匹練。

    啪的一聲,那箭被沈冷一刀斬落。

    「塔木陀!」

    闊哥明台臉色一怒,塔木陀放下弓,在馬背上俯身。

    孟長安帶著隊伍回城,此時大將軍談九州已經帶軍進入石子海。

    「吐蕃人不過是試探。」

    孟長安抱拳:「大將軍定奪。」

    談九州淡淡道:「大寧從不輕易動兵。」

    若是外人定然理解為,大寧也不會輕易開戰。

    可是沈冷他們卻全都笑了起來。

    大寧從不輕易動兵,動了就不會輕易收。

    動了又不打,多沒有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7:48
第三百一十五章 校尉!

    西疆有西疆事,謂之國事。

    沈先生在忙他的事,謂之家事。

    出連山道之後進江南道,然後轉入河東道,沈先生似乎是沒有目的一樣的胡亂走著,只是不停,一直在走,所以跟著他的人也就原來越迷茫,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在河東道上水郡沈先生終於走的不那麼急了,進入魏縣後更是不時停下來打聽什麼,於是跟著他的人便跟的更緊,有些秘密,若是能查出來最好,對於蘇皇后而言,關於楊皇后當年在留王府裡做的醜事,自然有證據有證人才能更有說服力。

    魏縣小尚莊,一個普通至極的村子,地處南平江北側平原,沃野數千里,如果說江南道一道之地撐起大寧綢緞布匹的稅收,那麼河東道就是北方糧倉。

    已經九月中,盛夏剛剛過去,秋收將至。

    沈先生行走官道上,兩側就是大片大片的莊稼,玉米已經發黃,高粱已經飽滿,看著就令人欣喜。

    小尚莊裡有一家雜貨鋪,大部分時候都是婦人守著,男人下田幹活,若實在忙不過來,旁邊的鐵匠鋪子那個瞎一隻眼缺一條腿的男人就會過來幫忙,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雜貨鋪的老闆娘體弱多病,丈夫疼她,不讓她生養,因為郎中說若她懷孕多半會死。

    村子裡也有風言風語,說一個女人若連生養都不能,還有什麼意義?

    老闆娘總是愧疚,在外人面前也抬不起頭,可她卻從不肯對丈夫說,然而這些話她不說總是會傳到她丈夫耳朵裡,於是丈夫便拎著鋤頭去打架,誰說過他娘子壞話他就打上門,這麼多年來,村子裡他幾乎是挨家挨戶的打過,唯有鐵匠和他最好。

    農夫也不健全,右手少了四根手指,齊刷刷的,他自己說是小時候幫他爹鍘草的時候不小心手沒收回來,四根手指被鍘刀切掉,他爹哭了好久,想想看,肯定是要哭好久的。

    農夫鐵匠時常會在傍晚,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雜貨鋪門口喝酒,大部分時候都只有一盤花生米一盤豆腐絲,少見肉食,不是因為不愛吃,只是因為農夫摳門。

    農夫在村子裡人緣不好,雜貨鋪生意也就一般,他要省著些,每個月都保證去給他媳婦做一件新衣服,他媳婦不漂亮,因為體弱所以還很瘦,臉色蠟黃,偏偏就是農夫把她當天仙一般看待。

    覺得世上女子萬萬千千,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娘子一人。

    農夫就是這樣一個人,跟每一戶都打過架,可若是哪家需要幫忙,他都會不請自去,鄰居家起新房,他默不作聲的過去挑了一天的土,等到該吃飯的時候就回家,鄰居覺得過意不去跑過去請他喝酒,才發現他蹲在自家門口捧著一碗白水面吃的可香,那個枯瘦蠟黃的媳婦就看著他笑,問他要不要加一塊醃菜。

    因為日子過的不算好,鐵匠鋪子有點生意上門,得了的錢多數都借給農夫,每一筆鐵匠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些年加起來,最不濟也有六七兩銀子。

    農夫挺老了,已近五十歲。

    鐵匠看起來更老,只是因為更醜,年紀差不多應該相仿。

    沈先生進小尚莊一路走一路問,找到了雜貨鋪的時候鐵匠正瘸著一條腿幫老闆娘搬貨,沈先生看到瘸子之後怔了一下,臉色變得悲傷起來。

    鐵匠回頭看,看到沈先生楞了一下。

    然後笑,回頭對雜貨鋪老闆娘說去喊你家男人回來,有遠客到,家裡還有銀子嗎?沒有去我家取,割一些肉回來,要五花,肥瘦相間的那種。

    當天雜貨鋪關了門,路過的村民難得的聞到了火鍋香,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心說這家人莫不是有什麼喜事?可那一家人,能有什麼喜事。

    下午的時候喝了酒臉色微紅的農夫把雜貨鋪直接封了木板,將鋪子裡所有的糖果全都裝進袋子裡挨家挨戶的送,誰家都有孩子,每個孩子都能分到。

    眾人道喜,問莫非是你家娘子懷上了?

    農夫只是笑而不答,脾氣一如既往的古怪。

    臨出門的時候,對每個人都交代一聲,今夜別出門。

    當夜,瘸子鐵匠從自己屋子裡出來,穿上了一套特別威風的皮甲,已經多年沒有穿過,可每天都要擦一擦,所以乾乾淨淨,他將這些年農夫借銀子的借條扔進火爐裡,關了火,左手枴杖右手刀。

    農夫中午的時候破例讓妻子喝了酒,趁著妻子熟睡,將妻子反鎖在房子裡,他拎著鋤頭在院子裡挖了一個坑,挖出來一個木箱子,從裡邊取出來一套皮甲一把刀,打了水擦洗皮甲,又磨了刀。

    月亮升起之後不久,鐵匠和農夫站在大街上,沈先生朝著他們倆深深一拜。

    「王爺這麼多年每年的都會派人送銀子來,我們都留著呢,只是不用,不能用。」

    鐵匠看了沈先生一眼:「我的眼睛是黑武人戳瞎的,腿是黑武人砍斷的,要是賠償也應該是黑武人賠我,王爺每年的接濟不敢用,我還有雙手一腳,養活得了自己。」

    農夫歉然:「我欠你不少了。」

    鐵匠撇嘴:「你右手四根手指怎麼斷的?」

    農夫默然不語。

    那一年留王年少,他們也年少,北擊黑武,他們就沖在留王身邊。

    鐵匠被斬斷一腿倒地,還沒爬起來又被一箭射中眼窩,疼痛之下不能起身,黑武人至,彎刀落下直奔他頭顱,農夫一把將鐵匠推開,右手四根手指齊刷刷被斬斷,他咬著牙撲上去,左手刀割開了黑武人的咽喉。

    他本是用雙刀的。

    鐵匠:「不要了。」

    「不要了你之前還要記賬?」

    「之前又沒說不要了。」

    沈先生忽然覺得自己錯了,他不該來。

    他們兩個本被留王養在王府,後來留王赴京,他們不辭而別。

    就在這時候,月下長街上那個黑衣人緩步走來,居然把臉上的黑巾都摘了,似乎對這樣三個對手充滿了不屑,他看起來年紀應該也不小,兩鬢微白。

    「我還以為你是在找當年留王府裡醜事的證人,想著就這般跟著你,你找到了什麼便是我找到了什麼,原來你居然是找幫手,可是,你找的這是什麼?」

    他看了看瘸子鐵匠,又看了看斷指農夫。

    「可笑嗎?」

    鐵匠嘆道:「我這輩子就討厭別人看不起我。」

    農夫點頭:「我知道,當年我說你醜,你打掉過我一顆牙。」

    他咧開嘴笑,少的是一顆門牙,所以笑起來就多了幾分喜氣。

    鐵匠拄著枴杖往前走,枴杖就是他的另外一條腿,他用長刀拍打著自己胸甲,似乎很享受這感覺:「你認識這衣服嗎?這皮甲是大寧戰兵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前陣子有戰兵過,我看到過他們現在的皮甲,可真醜。」

    農夫也往前走:「沈先生是王爺的人,我們也是王爺的人,所以我們就是自己人,想殺他,你怕是不知道當兵的是怎麼打架。」

    黑衣人哈哈大笑:「都這個樣子了,你們還有什麼可驕傲的?三十年前的皮甲還沒爛已經不錯了,三十年前的橫刀生鏽了沒有?還戰兵......」

    他大步向前:「姓沈的,你找這樣兩個人給你做幫手,我能想到的,也就是你怕自己死了之後下地獄會寂寞,他是個瘸子,那是個斷手的,你是個傻子,真是般配,不是我看不起你們這些當過兵的,別說你們斷手斷腳,你們完好無損的時候也不行!」

    這月色,好亮。

    沈先生拔劍,劍驚擾了月色,更亮。

    他能教出茶爺和冷子這樣的徒弟,能當初一個人保護著孩子萬里不留行,留王府裡的高手十之五六受過他指點,足以說明他的強。

    可沈先生不自信,因為他病了,他老了,也因為他感覺的出來對面那個人有多強,七德的死就說明了這一點,所以沈先生才會來小尚莊,本來半路上還有風雪刃一路隨行,可是半路上風雪刃被皇后的人追上圍攻,不得脫身,為了不牽連沈先生,只

    能將敵人引向別處。

    沈先生朋友不多,尤其是近二十年,絕跡於江湖。

    可是有些人,大半輩子沒有見過面,只要亮出來留王府的身份,那就是朋友。

    黑衣人抽刀:「我不會讓你死的,既然我已經露了面,我只會讓你半死,畢竟還需要你帶著我繼續查那件事......殺人者留名,那兩個傢伙一定得死,記住,我是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簽。」

    「羅英雄的手下。」

    沈先生臉色一寒,劍出。

    可是不敵。

    一炷香之後,沈先生劍斷,他的劍不是好劍,大部分時候他對敵也不需要什麼好劍。

    他左臂被折斷,右臂上有個血洞,言簽沒有傷他的腿,因為他還需要沈先生走路,繼續去查。

    瘸子鐵匠跌坐在地,那條好腿上也有個血洞,幾乎斷骨,好在沒有斷骨,可他已經站不起來,於是一隻手拄地往前挪,刀尚在手,便不會退。

    農夫的胸口上有十字傷痕,那兩刀皆中,幾乎劃開了肚子,他將袖子扯掉勒住傷口,把要擠出來的腸子往回塞裡塞,他手裡的刀也還在,也不會退。

    「果然都是傻子。」

    言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沈先生一劍刺在他胸口,幾乎貫穿,可被他避開要害,一刀斬在他肩膀,幾乎斷了肩胛骨,一刀在他左臂,還連著一層皮。

    「我低估了你們。」

    「是你低估了當兵的。」

    瘸子還在往前挪:「黑武人,哪個不比你凶?」

    「死吧。」

    言簽大步過去,一步三米,一腳正中瘸子鐵匠的臉,這一腳將鐵匠踹的往後翻出去,翻滾了很遠,可刀依然在手。

    農夫一刀落,言簽出劍刺中農夫右肩,一抖一轉,右肩骨碎,刀便無力的垂下來,再一腳中農夫胸口,農夫向後滑出去,後背重重撞在門板上,門板碎裂。

    沈先生斷劍至,可是劍至半路,沈先生劇烈的咳嗽起來,身子一軟撲倒在地,言簽一腳踩著沈先生的後腦來回碾了幾下:「你們憑什麼和我斗?」

    砰!

    言簽後腦被砸了一下,身子踉蹌往前,腦子裡嗡嗡響,這一下砸的沉重,他捂著後腦看了看,地上有一塊青磚。

    四周出現了很多人,小尚莊的百姓,手裡拿著鋤頭,鐮刀,板磚,枴杖,糞叉,飯碗和筷子。

    當年罵過農夫妻子的潑婦舉著掃把,猶如大將揚刀:「來我們村欺負人,想死嗎?」

    言簽暴怒,剛要向前,七八塊青磚砸過來,他舞刀劈開,身上傷口出血越來越多,一打三,本就已是極限,腦後那一下重擊又讓他昏沉,終究沒有全都躲開,又一塊青磚砸在面門上,鼻子綻開血霧。

    「一群螻蟻,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他舉刀怒喝。

    崩!

    一個鋤頭敲在他後腦上,皮開肉綻。

    「我戳你眼睛。」

    潑婦的掃把戳在言簽臉上,掃把上還有些雞屎。

    「我們村的傻子也是我們村的,連我們都不欺負了,你敢來欺負?」

    那個一直追在農夫後邊喊傻子,喊了兩年農夫都沒打過他的半大孩子舉起彈弓:「傻子是個好人!」

    啪!

    石子打在言簽門牙上,嘴唇破了,門牙也掉了。

    農夫靠著牆坐著,岔開腿,大口喘息:「不是......告訴你們了,今夜別出門嗎?怎麼就不聽?」

    拿彈弓那半大小伙子剝了一顆糖塞進農夫嘴裡:「可甜,娘說下次去你鋪子裡多買些。」

    他看著農夫身上那綻開的皮甲:「你當過兵?」

    農夫昂起下巴:「校尉!」

    「娘說你打架的時候可笨了。」

    「我那是怕打死你們。」

    「吹牛吧,看你被人打成什麼樣了。」

    半大小子站起來:「我幫你去打吧,我比你會打架。」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10:15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朋友

    三輛馬車離開了小尚莊,趕車的是穿白衣的漢子,來的晚了些,可終究是來了,馬車走的不急,唯恐顛簸了撤離的傷者。

    「玉米要收了。」

    一個髮際線已經退到後半腦的漢子看著馬車遠去:「他家的我來幫忙收吧。」

    「鐵匠鋪子忘記鎖門了,我去把門鎖一下。」

    「秋收地裡難免會丟下一些,孩兒他爹,幫他家收完了之後再收咱家的,仔細看看,別丟了。」

    一群老百姓送出村口,看著遠去的馬車。

    「原來他們兩個都是戰兵出身。」

    「我當年不該背地裡說他媳婦閒話。」

    他們看著馬車遠去,然後轉身回家。

    七八天之後,地裡的玉米收回來,堆在農夫家門口,有人用木柴紮了一圈柵欄圍上,一個過路的老漢把背著的一筐頭從自家玉米地裡掰的玉米倒進去:「萬一他回來覺得少了,地裡丟的找不齊全,我給補一筐,免得他埋怨咱們小尚莊的人手腳不乾淨。」

    長安城。

    三輛馬車緩緩進入城門,城門口有一隊身穿鐵甲的禁軍等候,馬車沒有去計畫好要去的城東最著名的藥鋪寶芝堂,而是被禁軍直接帶進了皇宮,幾乎半個太醫院的人都在保極殿門口候著了,另外一半太醫沒來是因為在輪休,可也已經在趕來的半路。

    保極殿位於未央宮正殿之後,是皇帝日常休息寢居之地,這是皇帝的家。

    「回家了。」

    皇帝伸手把馬車的簾子掀開,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先生那張虛弱慘白的臉,他身上的傷已經處理過,可是一路上顛簸,看起來人已經很不好。

    「參......」

    沈先生的話還沒說完,皇帝卻伸出雙臂把沈先生直接抱了起來,身邊的侍衛想動手都沒來得及,抱著沈先生離開馬車皇帝轉身:「去把他們倆也接下來,手腳輕些。」

    沈先生眼睛微微發紅:「謝......陛下,臣能走,讓臣自己走吧。」

    「走死了你?」

    皇帝瞪了他一眼,大步走進保極殿,保極殿裡已經收拾出來,擺著三張床,御醫們小跑著跟在皇帝身後,都在猜測這位能讓陛下親自抱進來的傷者到底是誰?可不管是誰,皇帝那一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皇帝把沈先生放在床上,拉了個凳子坐在一邊給御醫讓出來地方:「治,治不好朕就治你們。」

    皇帝很少不講道理,皇帝當然得講道理,御醫治不好自然不是不盡力,可現在皇帝不想講道理。

    幾個御醫連忙上前,打開了沈先生身上的繃帶,然後有幾人臉色就變了......沈先生身上新傷舊傷密密麻麻,看著就令人心裡發毛,他們甚至有些想不明白,一個人傷過這麼多次,還有的傷口在要害處,怎麼就沒死?

    「陛下,臣有事要說。」

    「憋著。」

    皇帝瞪眼:「先治傷。」

    他看了一眼第二個被抬進來的農夫:「厲害的你,不要朕的銀子是吧?」

    農夫苦笑:「王爺......不,陛下......」

    「給朕躺過去,治好了傷再跟你們算賬。」

    他看向第三個進門的:「能得你,瘸了腿更本事了?」

    鐵匠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

    半個時辰之後,太醫院提點老御醫王風華彎著腰走到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外傷之前診治包紮的還好,傷口也已經清理過,臣問他是誰清理的,他說是自己......另外兩位傷者的傷口,也是他清理的,用過藥,臣想不明白,他是有多大的毅力,在傷成那樣的情況下還能自救也能救人,太不可思議了。」

    「說重點。」

    「臣等必會全力救治,保住他的命應該不是問題。」

    「朕要的不是應該,而是必須。」

    「是,臣遵旨。」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欲言又止,像什麼醫者!」

    「陛下......臣擔心的不是他的新傷,新傷好治,舊傷難除......他以前傷的太多了,次數多,傷口多,處理的時候也多很倉促,看起來有傷口曾經感染過,應該是受傷之初來不及清創,後來雖然用藥不錯,可影響頗大,而且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飢寒交迫傷了內府,原本應該是身體極好的一個人,現在已經在衰退......每況愈下。」

    「你說清楚。」

    「臣,臣是說,他以後應儘量避免動武,能不活動就不活動,靜養上幾年,或許還可緩慢恢復些,若是再受傷的話,臣......臣無能為力。」

    「去治。」

    皇帝起身走到沈先生身邊,看了看沈先生那一身的傷痕:「這些傷都是那年離開雲霄城之後受的?」

    「大部分是。」

    「還記得誰傷了你?」

    「傷了臣的,大多也死了。」

    「好好治傷,一會兒朕帶你去見見人。」

    「見誰啊陛下。」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皇帝走到保極殿外,站在那連續深呼吸才壓制住心中的殺意,他知道沈小松不容易,上次見沈小松的時候他什麼都沒說,今日看過之後皇帝才知道那不容易是多不容易。

    皇帝以前對韓喚枝還說過,青松那樣的人,怎麼會吃了虧?

    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站在殿門口的皇帝身形拔的筆直,這麼多年的操勞也沒有讓他彎了腰,因為他從沒有忘記自己是個軍人,軍人,就要坐有坐的樣子,站有站的樣子。

    幾個身穿深藍色錦衣的大內侍衛快步過來,為首的那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看氣質也能知道同樣的軍武出身,幾個人大步過來,猶如貼著地面飛一樣。

    這人是未央宮侍衛統領衛藍,到了皇帝面前單膝跪倒:「陛下,那邊已經圍了。」

    「朕回頭再去。」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朕本來想看看有多少人不安分,等著再等著,就是想一下子都清理乾淨就算了,是他們不肯讓朕等下去,那朕就隨他們的心意。」

    衛藍往保極殿裡看了一眼:「是......道長?」

    「你進去看看吧,你那一身本事青出於藍,可別忘了都是他教的。」

    「臣遵旨。」

    衛藍起身,快步進了保極殿。

    一個時辰之後,太醫院提點王風華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身後,垂首說道:「陛下,現在臣等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三人性命暫時無憂,不過真的要長時間靜養才行,臣請旨,把他們三個帶到太醫院去,也好隨時照料。」

    「就在保極殿,你們輪流當值,每日不低於三人在場。」

    「臣遵旨。」

    皇帝轉身,指了指沈先生:「抬上他的床,跟朕走。」

    未央宮正殿,群臣皆在,他們不知道皇帝今日這是怎麼了,鳴鐘鼓召集群臣,可是他們已經足足在大殿站了兩個時辰還不見皇帝來,一些年老者已經有些不支,身子搖擺起來。

    內閣之首大學士沐昭桐自然站在隊列最前邊,只覺得兩腿酸麻,幾次都似乎要倒下去,還是撐了下來,皇帝今日這反常的舉動,讓他感到極為不安。

    皇帝從來沒有這樣戲弄過群臣,只能說明皇帝很生氣,非常生氣。

    「陛下到!」

    就在這時候,內侍總管代放舟那尖銳的聲音響起,群臣立刻振奮精神站好,然後齊刷刷的彎腰,可是陛下不是從殿後進來的,而是殿前。

    八個侍衛抬著一張床,以保證走的足夠平穩,躺在床上的沈先生和那些朝臣一樣的侷促不安,他不知道皇帝要幹嘛,可他知道這樣不好,他若這般拋頭露面以後還怎麼好暗地裡去查?

    「站累了嗎?」

    皇帝走上高台,環視一週。

    「不累。」

    群臣回答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些怨氣。

    「朕今日召你們都來,是想給你們介紹一個人,免得朕不給你們看就下旨賞他,你們還要在私底下胡亂猜測,以後也如此,你們想知道什麼就直接來問朕,朕必然會告訴你們。」

    他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沈先生。

    「他,都過去看看這張臉,全都去。」

    沐昭桐心裡發顫,可還是強忍著巨大的恐懼第一個過去,群臣跟在他身後一條長蛇似的挨著個看沈先生,絕大部分人其實不知道沈先生是誰,就算是聽過青松道人名字的,也都沒見過,就連沐昭桐都沒有見過,畢竟皇帝進京之前,沈先生就已經離開了留王府。

    「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他原來是個道人,最大的本事是佔便宜不吃虧,一點道人應有的樣子都沒有,可他有本事,你們都知道朕身邊有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還有很多很多朕為留王的時候府裡的老人,都是他教的,他教的很雜,如何保護人,如何殺人,如何做生意,如何易容,甚至是如何騙人,還有雞鳴狗盜之術,你們是不是覺得不入流?朕告訴你們,剛才朕讓太醫院王風華數過了,他身上有傷九十九,每一處都是為朕受的傷!」

    誰還敢說不入流?

    「當年龍虎山張真人路過雲霄城,朕與張真人同遊,一路上張真人與他論道,論到後來,張真人脫了鞋打他......說他講的不是道,是不要臉。」

    有人忍不住笑出來,又趕緊忍住。

    「可是兩天後,張真人跑來跟朕要人,說想把他帶回龍虎山,收做關門弟子,甚至提出,願意讓他成為下一代龍虎山真人。」

    所有人都不笑了。

    皇帝緩了一口氣:「朕從不會過分許給一個人榮華富貴,過分了,便會傷,將夠不夠,才是度。」

    他停頓了一下:「但朕今日就給的過分一些......自即日起,大寧之內,這個人想幹嘛朕都包了,吃飯,買衣服,置辦宅子,哪怕是去青樓,朕也給他掏銀子,朕不給他封官,因為他不想做官,但朕許他長安城騎馬,見朕帶刀,自由出入未央宮。」

    御史台都御史猛的抬起頭,皇帝看過去,都御史又低下頭。

    「再說一句重一些的話,朕不能有朋友,但朕也需要朋友,他......就是朕的朋友!」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10:15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查了


    保極殿。

    皇帝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之前用過藥後已經睡了的兩個人,視線回到沈先生身上:「朕一直都想做個任性的人,本以為做了皇帝就可以任性,後來才知道,還不如在雲霄城的時候自在快活。」

    沈先生笑:「陛下這話說的,可以裝訂成冊送往信王府,交給世子李逍然閱讀。」

    皇帝瞪了他一眼:「以前你的嘴還有些把門的,怎麼二十年之後越老越沒譜?」

    沈先生想了想,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譜的,最終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沈冷。

    「這次查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查到,但是臣發現,對臣動手的人是原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簽,若臣身子沒出問題,也不至於被逼成這樣,想想看,當初陛下進京之後,廷尉府上上下下至少百餘人逃匿無蹤跡,現在冒出來了,怕是有圖謀。」

    「朕知道。」

    皇帝往外看了看,侍衛統領衛藍隨即進來。

    「陛下,先生。」

    衛藍俯身拜了拜,然後站直了身子說道:「蘇皇后的長泰宮臣已經徹底圍了,審訊長泰宮中的內侍和宮女得知,羅英雄這些年一直都藏匿在長泰宮中,前幾年出去,在浩亭山莊裡做了守門人,不過臣帶人圍長泰宮之前羅英雄已經逃走,臣又派人去浩亭山莊,說是羅英雄已經三日不曾去過。」

    「看看。」

    皇帝自嘲的笑了笑:「朕終究不是什麼都能掌控,羅英雄在朕眼皮子底下藏了二十年,朕居然不知道......不過朕倒是不自責,朕是真的想讓蘇皇后安度餘生,所以從不曾去打擾。」

    衛藍繼續說道:「臣已經派人去追查,廷尉府也已經派了人出去,流雲會的人會在暗道上調查,只要羅英雄露面,就一定會找到。」

    「他應該不在長安城了。」

    沈先生搖頭:「那是一隻老狐狸,一定感覺到了風向不對。」

    衛藍垂首:「臣先告退。」

    皇帝擺了擺手:「去歇著吧,安排人當值就是了,羅英雄還不至於敢直接殺到保極殿裡來,於皇兄來說,羅英雄是個好臣子。」

    衛藍應了一聲,出門之後卻不走,按刀站在保極殿門口。

    「你教出來的,朕最欣賞的年輕人之一。」

    皇帝笑了笑:「當年經你手調教出來的年輕人,大多都可獨當一面,開枝散葉天邊流雲自不必說,其他那些,也都各盡其職,朕分佈於天下的通聞盒,九成都在他們手裡。」

    「臣當初只是隨便瞎想的事,想不到陛下已經做的這麼完善。」

    「你腦子好。」

    皇帝給沈先生往上拉了拉被子:「當年在王府裡的時候,多少不可解的事,都是你那些歪點子解決的,還記得龍虎山真人怎麼評價你嗎?」

    「前面的後面的?」

    沈先生笑:「前面說臣強詞奪理潑皮無賴,還拿鞋底子打我......後面又說臣心通九竅可悟大道,還想收臣做弟子。」

    「當時你為什麼不答應?」

    「龍虎山苦啊,有地位,但是沒錢。」

    沈先

    生一本正經的說道:「有地位也是道宗之內的地位,雖然真人也是大寧國師,可常年不問國事也不敢問,那地方沒出息,清規戒律又多,想想就無趣。」

    皇帝嘆了口氣:「若你當年不走的話,朕覺得,流雲會就是你幫朕守著。」

    沈先生頓時好奇起來:「葉流雲驚才絕豔,放出去足以勝任封疆大吏,為什麼陛下讓他去創一個流雲會?」

    「因為......」

    皇帝往旁邊扭了一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能讓皇帝稍顯扭捏?

    「朕當年......咳咳,朕當年裝了個......」

    這話從皇帝嘴裡說出來,沈先生幾乎咳嗽的崩裂傷口。

    「朕初登大寶,戶部來問朕,群臣俸祿如何調整,朕把俸祿分為三十六等,上至朕下至小吏,都按照這三十六等由戶部撥銀,朕當時想著,朕得做個表率,於是朕就說,朕拿三等......當時百廢待興,能省些就省些,朕想著若是自己拿三等,誰敢拿更多?他們果然是不敢的。」

    皇帝搖了搖頭:「誰知道,錢不夠花......」

    沈先生噗嗤一聲,笑的肋骨都疼。

    「朕哪裡知道,當皇帝花銀子也要板著手腳,好歹往外賞賜出去一些銀子就花光了,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朕可摳門了,實在不是辦法,於是朕當時就問韓喚枝和葉流雲,怎麼辦?朕記得,把他們兩個叫來,本意是想問問誰願意去廷尉府。」

    「朕可能問的膚淺了些。」

    皇帝咳嗽了幾聲:「朕問,怎麼來錢快?」

    沈先生都懵了:「陛下真這麼問的?」

    「真的。」

    皇帝笑道:「韓喚枝說,大寧都是陛下的,陛下還要錢做什麼?若想用,讓戶部直接從國庫撥款不就行了?」

    「葉流雲怎麼說的?」

    「葉流雲說,來錢快,混黑啊。」

    「噗......」

    皇帝也笑:「朕當時就拍了桌子,朕堂堂大寧皇帝居然混黑?組建社團?傳出去太丟人,可是朕又不想窮,於是就讓葉流雲去了,反正主意是他想出來的,那就他去辦,辦好了朕財源滾滾,辦不好......也是他的錯。」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在沈先生耳邊說道:「別說,混黑來錢真快。」

    沈先生笑的岔氣,覺得再笑下去自己傷口真的會裂開,於是使勁兒板著笑,可越是板著越想笑,躺在床上都抽搐了起來似的。

    「他們兩個性格,一個靈便一個周正,那就靈便的去暗道上吧,周正的去廷尉府,後來發現原來暗道並不是朕以為的那麼幼稚兒戲,流雲會就是第二個廷尉府,甚至在很多時候比廷尉府的作用還大一些。」

    皇帝笑了一會兒:「還是在雲霄城的時候好,朕多久都沒有這樣和人聊過天了。」

    沈先生沉默下來:「陛下今日在大殿上說臣是陛下的朋友,不妥啊。」

    「管他妥不妥。」

    皇帝道:「朕是九五之尊,言出法隨,說出去的話就是法,朕能收回來?」

    沈先生笑著笑著就流淚,發現自己真的是老

    了。

    「以後少打架。」

    皇帝道:「那件事你暫時也不要去查了,其實朕也深思熟慮過,如果真的把那件事公之於眾,朕能怎麼處置?別說當年的事還不清楚,清楚了,也逃不過皇后做了惡事,珍妃也不誠實,朕覺得丟人......若沈冷真的是朕的兒子,還不如讓他做個將軍,比作皇子強,朕終究不能把天下交給他。」

    沈先生知道這是必然的事,做個將軍手握實權,若是一個皇子呢?如今太子已定,沒有什麼大到不可原諒的錯處,皇帝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廢掉太子,況且沈冷身份存疑,朝臣必然爭議,縱然皇帝有補償沈冷之心,難道會把大寧天下交給一個從沒有正經培養過的流浪的孩子?

    「太子雖然不成器,沒有開疆拓土之才,可守成是足夠了,開疆拓土這些事,朕做了就是......至於大寧現在的隱患,朕也會在他登基之前都解決,到時候大寧天下清平,四海無敵,北無鬼月之憂,南無海疆之患,東西太平無事。」

    「朕在的時候,把該做的都做了,大寧會被剜掉一大塊肉,會很疼,出一個守成之主也是好事,好好穩穩大寧的江山社稷,百姓們都說希望大寧千秋萬世,哪有那麼容易......你知道,楚五百年而滅,楚之前的秦,一百年就滅了,秦之強盛尤勝於楚,再往前的周雖然長久,可也不過八百年,那些已經開始影響了大寧的地方,朕一刀一刀都割了去,敷上藥,太子將來把繃帶解開的時候,大寧已經痊癒。」

    皇帝緩了一口氣:「朕,不得不考慮的多些。」

    沈先生懂了:「那臣就永不告訴沈冷這些事。」

    「朕喜歡那個孩子。」

    皇帝站起來,看了看那兩個人確實睡熟了這才繼續說道:「如果不告訴他,他自己心裡無憂擾,太子心裡,也無憂擾。」

    沈先生嗯了一聲,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不是嗎。

    皇帝回頭看向沈先生:「這些事都不提了,畢竟還長久,眼前有件事得問你,你傷好之後想去什麼地方?朕幫你想了兩個可去之處,第一選擇是書院,老院長已經多次提過想回家安度晚年,只等著朕把大寧的病治好,他終究是要退下去的,你接替院長之位,朕說你行你就行,育人子弟,你比老院長不差。」

    「第二,去流雲會,葉流雲也該放出去了,以你的手段,流雲會只會更好。」

    他看向沈先生:「你想去哪兒?」

    「臣......想在家哄孩子。」

    「嗯?」

    皇帝一怔。

    「不是皇子也好。」

    沈先生嘴角帶笑:「若他是皇子,便多了許多規矩束縛,娶妻也不自由,臣已經習慣了兩個孩子在身邊,所以臣請陛下恩准,將來沈冷和茶兒有了孩子,臣就在家幫他們帶帶孩子,應該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看向皇帝:「不知道怎麼了,越老,越貪圖美好。」

    皇帝沉默了很久很久,點頭:「若你真心如此,那朕就允了你,也......允了那兩個小傢伙。」

    「謝陛下。」

    沈先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查了,以後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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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