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15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17:48
長寧帝軍 第三百二十八章 自負

    孟長安帶著黑眼走到沈冷和茶爺暫住的那個小院,本想推門而入,忽然想到之前自己要進來的時候看到了一丟丟少兒不宜的事情,於是停下來,面色有些為難。

    「得敲門。」

    黑眼如同在炫耀什麼了不得的技能:「你不知道的嗎?要敲門。」

    自從在安陽郡水師大營不遠處的那個魏村他學會了敲門技,一直都覺得很了不起,也不知道那自豪的點兒在哪兒......

    敲門而入,正大光明。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沈冷親自動手做出來的一鍋肉包子就擺在桌子上,黑眼伸手就去抓,茶爺手裡的小木棍精準的打中他的手指:「洗手!」

    黑眼:「哦......」

    他站起來去洗手,自言自語的說道:「怎麼感覺跟我媽似的。」

    沈冷:「兄弟,你感覺的不錯。」

    黑眼規規矩矩的去洗了手,小孩子上學堂一樣規規矩矩坐好,一臉無辜的看著茶爺,他真怕茶爺說小朋友乖把手伸出來阿姨檢查一下乾淨不乾淨,他仔細想了想如果茶兒姑娘真的這樣說了,自己的尊嚴絕對不會允許他配合,誰還不要面子的?

    然後他看到茶爺看向自己的手,立刻把手伸出去:「乾淨的,洗乾淨的。」

    「吃吧。」

    茶爺一聲令下,黑眼好像餓虎撲食一樣把一盤包子都端過來,一手一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茶爺手裡揚起來的小木棍,又把盤子推了回去,左手那個包子也放下,好像剛過門的新媳婦,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那個委屈的樣子。

    茶爺嘆道:「餓了就吃,我是看你兩隻手抓包子,太不體面。」

    「唔。」

    黑眼一口把半個肉包子塞進嘴裡,也不管那麼多了,拳頭那麼大的肉包子幾乎是兩口一個的往裡塞,可見已經多久沒有吃過一頓正經飯,甚至可能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飯,沈冷端著一大碗湯從廚房裡出來,發現那一大盤子肉包黑眼已經幹掉了一半多。

    「停停停.....」

    沈冷拉著黑眼又去抓包子的手:「再吃會出問題,喝湯。」

    黑眼依依不捨的把手收回來,端起湯一口一口的吸溜:「已經二十天沒有這麼舒服過了......這個世上,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

    沈冷:「你怎麼來了?」

    「哦,有件事告訴你。」

    葉流雲交代過,他對孟長安說的事只能是對孟長安說,不可以對沈冷提及一個字,對沈茶顏也不能提,他放下碗說道:「沈先生受了傷,不過沒什麼大事,如今已經可以走動,陛下把沈先生接到宮裡醫治,整個太醫院的人圍著沈先生轉圈圈。」

    沈冷沉默:「如果沒問題,你不至於跑一趟。」

    「有......」

    黑眼看著沈冷的眼睛,唯恐沈冷聽到沈先生受傷之後立刻就返回長安城。

    「以後先生......三五年之內可能不能動武,要靜養。」

    「唔。」

    沈冷點了點頭:「那還好。」

    他下意識的拿起肉包往嘴裡塞了一口,嚼著嚼著問:「是誰?」

    「前廷尉府的人,不過已經被先生殺了。」

    「你不是剛吃過飯沒多久?」

    茶爺擔心的看著沈冷,沈冷笑起來:「聞著太香了。」

    低頭掩飾自己,不敢讓茶爺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三口兩口把包子塞完,起身:「我去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茶爺:「我去。」

    黑眼:「我自己來。」

    孟長安:「你帶真打算住這?」

    黑眼:「哦......那我住哪兒。」

    「跟我走吧。」

    孟長安看了沈冷一眼:「把心定一定。」

    沈冷微笑:「我沒事。」

    孟長安帶著黑眼出了小院,往回走的時候孟長安嘆道:「你就不能扯幾句別的謊話?」

    「我沒說謊。」

    黑眼:「沈先生是真的受傷了,很重。」

    孟長安回頭看了一眼小院那邊,然後問:「還能撐多久。」

    「以後不動武的話會沒事,強行動武就說不定,若再受傷就肯定會出大問題,太醫院的人說以後沈先生的身體會很虛弱,哪怕是一點兒風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別說受傷了。」

    「求你件事。」

    孟長安看向黑眼。

    黑眼連忙道:「可別求,你說吧。」

    孟長安:「勞煩你還得趕回去,不用如來時那麼急......可必須在我們回去之前回去。」

    他把身上翻了個遍,翻出來一些銀票也沒多少。

    「這個給你,勞煩你跟流雲會東主說一聲,我們回去之後要在長安城給沈冷和茶兒辦婚宴,沈先生就算能等也不可以再等,就在流雲會的酒樓裡辦,勞煩流雲會的兄弟們多幫襯一些......下個月初六,我看過的,近一年最好的日子,百無禁忌,不出意外的話就定在那天。」

    「初六?」

    黑眼一怔:「那不是陛下定下的陸王世子和吐蕃國公主大婚的日子嗎?」

    「不管那麼多。」

    孟長安:「那是別人的事,這是自己的事,世子當天娶得,冷子就娶不得?」

    「好嘞!」

    黑眼把銀票還給孟長安:「流雲會就不缺銀子,冷子和茶兒姑娘的大婚流雲會如果不辦的漂漂亮亮,你拿我開刀,孟兄弟,我覺得你剛才有句話說的很好,世子當天娶得,冷子就娶不得?」

    他拍了拍肚子:「正好已經吃飽,能給我尋兩匹快馬嗎?」

    「十匹都行。」

    孟長安道:「你且等我一會兒。」

    他快步離開,不多時就到了沈冷那一旗戰兵的營地,在營地裡找到陳冉他們,把沈冷手下這些重要的人都召集起來:「有件事無需跟你們沈將軍說,我來做主......下個月初六你們沈將軍和茶兒姑娘大婚,我現在需要幾個人提前回長安城操持一下,你們誰願意回去?沈將軍若問起來,我自然會解釋。」

    「我!」

    「我!」

    「我去!」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我回去,肯定把事情辦漂亮!」

    孟長安道:「這樣,先回去五個十人隊,基本上也就夠了的,陳冉楊七寶杜威名回去,其他人留下......有件事你們大家都記住,那天也是世子和吐蕃國公主大婚,舉國關注,可我兄弟冷子的婚禮不能冷,你們回去的人和流雲會黑眼一路,到長安城之後給這一千多號兄弟們每個人置辦一件紅色新衣,所有花費我去還給流雲會,你們先從黑眼那拿。」

    楊七寶道:「放心,我們還不至於連這些銀子都湊不出來。」

    「我這裡有!」

    遠處一個士兵將身上帶著的所有銀子都取了出來,有一張五十兩銀子的銀票剩下都是散碎銀子,加起來也不到六十兩,他跑過來把所有銀子都塞給楊七寶:「校尉,咱們將軍大婚,不能寒酸!別捨不得花錢,弟兄們有的是銀子,乾乾淨淨的銀子。」

    「我們也有!」

    「我也有!」

    這一旗戰兵兄弟們,一個一個的上來,把自己身上帶著的銀子全都交了出來,哪怕是一個銅錢都沒有人留下,有的人明明已經把身上翻了一遍,不死心的又翻了第二遍,就想多翻找出來一些,也不知道多少人懊惱,為什麼自己之前就不省著些。

    「將軍大婚,不能寒酸。」

    「咱們湊錢,湊多少花多少。」

    楊七寶眼睛濕潤,抱拳一拜:「謝謝兄弟們了。」

    「將軍既是將軍,將軍也是我們兄弟,校尉不用謝我們。」

    「就是,不用。」

    隊伍裡所有人把銀子湊起來,數目也算可觀,散碎銀子不好帶,楊七寶整理了一下大約有幾千兩的銀票全都收了起來,碎銀子都還給士兵們。

    「回去的路上把新郎官給我照看好了!」

    楊七寶他們收拾了一下東西,牽著馬出軍營:「養的白白嫩嫩回長安,拜堂成親!」

    「也把新娘子照顧好了。」

    「放心吧校尉,茶兒姑娘就是咱將軍的新媳婦,說些不該說的,別的姑娘也配不上咱們將軍!」

    「別人我們也不認!」

    黑眼站在遠處深深的吸了口氣,只覺得人世間所有美好都在這裡了,全都在這裡了。

    五個十人隊集合起來,和黑眼一起離開了石子海城,孟長安看著馬隊離去的方向也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朝著韓喚枝的住所那邊過去。

    韓喚枝就站在門口,看著孟長安過來之後嘆了口氣:「我最近一直出門在外。」

    「然後呢?」

    「我是一個很喜歡生活有品位的人。」

    「然後呢?」

    「我的馬車還壞了。」

    「然後呢?」

    韓喚枝嘆道:「一般來說,這種情況......隨多少份子錢?」

    孟長安道:「那天是世子和吐蕃公主大婚。」

    「我知道。」

    韓喚枝:「所以......關我什麼事?」

    他進門:「你找我是想說什麼?借錢是沒有的,一個銅錢都沒有的。」

    孟長安:「......」

    他跟著韓喚枝進門,往四周看了看:「沈先生被前廷尉府的人打傷,很重,未來都不能再動武,甚至受一些風寒都可能致命。」

    韓喚枝嗯了一聲:「我已經收到消息,而且還知道前廷尉府有個人逃離了長安城,我沒見過卻瞭解他,如果他不來西疆的話那他就不是羅英雄。」

    「這個人好殺嗎?」

    「不好殺。」

    韓喚枝道:「我找了他二十年都沒有找到,廷尉府的刑罰有一半是他想出來的,有人說我和他相比就不是什麼鬼見愁而是慈悲和尚,算起來,羅英雄手裡的人命確實比我手裡的人命要多些。」

    「不好殺啊......」

    孟長安看向韓喚枝:「我就想知道怎麼才能把他引出來。」

    「那要看他最想殺誰。」

    韓喚枝看了看天空:「陛下讓他一無所有,所以他最想殺的......」

    韓喚枝本想說沈冷,下意識的收住,然後繼續說道:「當然是陛下,可他知道不可能殺得了陛下,那麼殺誰就看誰讓他最看不順眼,恰好我是其中一個。」

    「他若藏起來怎麼找?」

    「找不到。」

    「那怎麼辦?」

    「讓他找到我。」

    韓喚枝道:「他很小心,很謹慎,姚桃枝之類的人和他相比就是個孩子,可他有弱點。」

    「什麼?」

    「自負。」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17:48
長寧帝軍 第三百二十九章 還有誰


    吐蕃國公主月珠明台派回去的人帶著吐蕃皇帝的親筆信返回,隨同回來的還有幾位吐蕃國朝中重臣,包括另一位勒勤匈撒明台,此時此刻就在談九州的中軍大帳外邊等著接見,已經等了足足半日,大帳裡的人似乎根本就沒打算見他們。

    匈撒明台很生氣,三十萬大軍就這樣被人擊敗,如今居然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吐蕃在西域征戰多年,什麼時候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他卻沒有去想,這不是委曲求全,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他只是覺得自己萬萬不能丟了臉面,若真的答應了談九州的要求,吐蕃在西域諸國之中的地位將一落千丈,民無民志,國無國威。

    大帳中,談九州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倔強堅強少女,她是公主,可公主也是小女孩,她此時此刻表現出來的鎮定和勇氣,讓談九州刮目相看。

    「外面是我吐蕃的使者,在等著大將軍請他們進來,既然是議和,總得要談。」

    月珠明台直視著談九州的眼睛,絲毫也不退縮。

    「公主殿下,我不想再提醒你一次。」

    談九州看著月珠明台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已經是個寧人了。」

    月珠明台搖頭:「尚未完婚,我是吐蕃人。」

    「那麼,我就說的直接些。」

    談九州道:「這不是議和,如果非要用到和這個字,也只能是求和。」

    月珠明台臉色一變:「寧人就是這樣欺人太甚的?」

    「在你們自己身上找原因。」

    談九州道:「我的身份,不能讓我說出活該兩個字。」

    可他還是說了。

    「國師對我說,大寧是禮儀之邦。」

    「他說的沒錯,公主即將見到的大寧就是那樣。」

    談九州擺了擺手:「送公主殿下起行,莫要誤了下個月初六的吉日。」

    月珠明台臉色逐漸發白:「那是二十萬人命!」

    「不是寧人的......如果我打輸了,公主會在乎二十萬寧人的命嗎?輸了就是輸了,不能太矯情,我是一個軍人一個武夫,不喜歡跟人講道理,如果大寧是靠講道理就讓四方臣服,那是普天之幸,奈何絕大部分人總是要打怕了他才會知道自己錯了,錯了再說一句對不起,然後眼巴巴的等著大寧說沒關係。」

    談九州道:「對不起,大寧從來都不會說沒關係。」

    「你還想怎麼樣,非要把那二十萬已經沒有力氣再戰的士兵趕盡殺絕?這公平嗎?」

    「原來公主也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談九州抬起手揉了揉眉角:「輸了之後問公平不公平,殿下,你覺得你理直氣壯問出這句話是不是很幼稚?和你這個年紀的人聊這些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地位並沒有給你同等高度的眼界,若你想乞求就做出乞求的樣子,若你想強硬就不要奢求原諒,出門之後車隊已經在等著,有精銳之師護送公主殿下去長安,長安城的百姓會在大街兩側歡迎你的到來,別讓自己把最後的尊嚴都丟了。」

    外面有談九州的親兵進來站在公主兩側,其中一人微微俯身:「公主殿下,請......陸王和世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月珠明台深吸一口氣:「若我不去呢?」

    談九州:「殿下會去的。」

    「我偏不去!」

    「唔。」

    談九州看了看外邊:「把外面的人綁了,放一個回去告訴吐蕃王,大寧給出條件從來都不會給第二次機會,讓他召集吐蕃全國之兵準備開戰,傳聞金帳王庭裡有一株用金銀製作高達三米的火樹銀花,陛下說想看看,我會去取。」

    月珠明台臉色越來越白:「就不能慈悲?」

    「慈悲是菩薩該做的事。」

    談九州站起來:「我只負責把需要被原諒的人送到菩薩哪裡去,菩薩,可是住在西天?」

    兩個親兵伸手,月珠明台一轉身:「我自己走。」

    走到門口回頭:「我要帶自己的親衛,塔木陀將軍跟我。」

    「可以。」

    她轉身出了大帳,外面的匈撒明台等人立刻把視線投過來,匈撒明台看到公主的臉色就知道是什麼結果,轉身,仰天長嘆。

    月珠明台和淨胡兩個人被親兵護送著上了馬車,根據習俗,在大婚之前新郎與新娘不能見面,所以陸王世子並沒有在車邊等候,而是在前邊一輛馬車裡,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本應該是主角的世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談九州等公主的車隊離開之後吩咐了一聲:「把外面的人都留下,看看裡邊誰的地位份量最輕就把誰放回去,我剛才說的話就是結果,大寧從不議和,吐蕃也沒資格用議和兩個字......犯了錯要挨打,挨打要端正,或者拼盡力氣守著最後的尊嚴,金帳王庭,我西疆重甲必到,火樹銀花,必將送到長安。」

    親兵們隨即出去,將外面等著的吐蕃國使臣全都押了下去,這些人自始至終就沒能見到談九州的面。

    「陛下不能背罵名。」

    談九州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放個人進來,給他刀。」

    副將點了點頭出去,不多時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居然有人搶了寧軍士兵手裡一把橫刀衝進了大帳,大帳裡又是一陣陣嘈雜之聲,片刻之後,那個吐蕃人渾身是血的被人架出帳外,很快就有消息傳了出去,吐蕃人的使者試圖刺殺大將軍談九州,根本就不是來求和的。

    當天下午,大寧西疆大將軍談九州暴怒之下傳令,殺吐蕃降卒二十萬。

    儒將之稱的談九州,這一日被人改稱屠夫。

    四天後,大寧戰兵匯聚十二萬之眾,已經被滅的車遲國,以及霍拓國,貼護國共出兵三十萬,總計兵力四十餘萬浩蕩向西南,直奔吐蕃。

    出兵之後不足十日,霍拓國皇帝暴斃,貼護國皇帝暴斃。

    舉國之兵借在外,暴斃也就暴斃。

    沈冷躺在一輛運糧車上叼著一根毛毛草看著天空,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回到長安城就要和茶爺完婚了,自己盼了多久?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只是因為從軍太多變數,他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茶爺會受不了,若將來有個也如他一樣珍愛茶爺的男人......可是後來沈冷狠狠罵了自己一句,除了自己,哪有男人配得上茶爺,他有這想法就該打到半死才對。

    茶爺是他,只能是他的。

    孟長安騎著馬從後邊慢悠悠的上來,看了一眼躺在車上的沈冷:「躺在糧食上踏實?」

    沈冷:「無比踏實。」

    他眯著眼睛看孟長安:「把我的人先派回長安城也就罷了,我不和你計較,畢竟是給我張羅大婚之事,欠我家茶爺的五花馬千金裘呢?拿來!」

    「沒有。」

    孟長安理直氣壯。

    「你就想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不是言而無信,只是欠著,欠著和不給,能一樣嗎?」

    沈冷想了想孟長安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是什麼改變了他?

    「我幫你定的日子,和世子大婚重了,可能到時候朝中無人來......」

    「朝中無人來,那就無人來。」

    沈冷道:「是我娶媳婦,又不是給他們娶媳婦。」

    孟長安嘴角一勾,把小獵刀取出來遞給沈冷:「算是給你的賀禮。」

    沈冷瞥了一眼:「那本就是我的,算什麼賀禮,留著玩吧......我知道你在北疆手裡從沒有餘錢,你的俸祿都獎賞給手下人了,這樣吧,為了讓你面子上好看些,我先借給你一些銀子你給我隨禮。」

    孟長安:「有意思嗎?」

    沈冷想了想:「應該很有意思......我借給你一大筆銀子,你先寫賬,到時候萬一有別的什麼客人來了,一看你寫了這麼多,自然也不好意思比你寫的少了,到時候我收的禮錢就會好多好多,哈哈哈哈哈......嗯,妙計。」

    孟長安嘆道:「以後你和茶兒有了孩子,交給我帶著吧。」

    「先生說他帶著。」

    「那更可怕。」

    孟長安道:「你們帶出來的孩子,得多厚的臉皮。」

    就在這時候有人過來,說是都廷尉韓喚枝大人請孟將軍過去說話,孟長安把小獵刀收起來:「那我就先留著,等什麼時候確實能讓刀歸鞘的時候,我便讓刀歸鞘。」

    沈冷沒懂。

    孟長安也不在意此時的沈冷懂不懂。

    隊伍儀仗之事自然有更漂亮的禁軍去做,沈冷把自己的人都安排在輜重隊伍中,清閒自在,就在這輜重隊伍裡,一個民夫推著車往前走的時候抬起頭看向沈冷所在,沈冷躺著的那輛運糧車四周全是武裝到牙齒的戰兵,還有一個身高到令人不得不仰視的大漢,背著一面巨盾,看起來必是力大無窮之人,那些戰兵的陣型很完整,從隊伍出發到現在都沒有亂過分毫。

    民夫低下頭,繼續推車。

    他已經到了大營裡好幾天,混進民夫營對他來說當然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回去的時候人比來時要多,民夫之間多不相熟,只要人數沒錯,再讓面孔像一些,總是能矇混一陣子。

    他想著若是此時出手,殺沈冷後安全脫身的幾率有多大。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廷尉府那邊的隊伍裡有一輛馬車離開了大隊人馬,那個叫孟長安的年輕將軍之前就登上了馬車,馬車周圍只有十幾騎廷尉府黑騎保護。

    「韓喚枝。」

    民夫輕輕哼了一聲,想著如此膚淺幼稚的誘敵之計,真的以為沒人看得出來?

    他的注意力再次看向沈冷那邊,韓喚枝離開了,孟長安也在那輛馬車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韓喚枝是想把他引出來而已,可他們兩個離開了,沈冷身邊還有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17:48
第三百三十章 半個月

    民夫推車似乎是累了,直起身子左右晃了晃腰,與他一起推車的民夫壓低聲音道:「若你累的撐不住就到車上歇會,用稻草蓋了,別讓人軍爺們看到就行,軍爺們仁善不會打罵,可規矩就是規矩,推車的就是推車的。」

    民夫笑了笑:「沒事,我活動一下就行,去路邊撒個尿。」

    他跑到路邊草叢裡,算計好了時間,在他解褲子的時候正好是沈冷躺著的那輛運糧車上來,在心理上,誰也不會過多戒備一個已經脫了褲子的人,他站在那聽到身後那個壯碩的戰兵漢子甕聲甕氣的問:「將軍你初六成親,若是陛下讓你也去參加世子大婚呢?」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哼了一聲:「陛下又不是我爹......我爹也擋不住我初六娶茶爺。」

    這點小驕傲,小嘚瑟。

    王闊海嘿嘿笑:「若是陛下派人來請你去呢,我們幫你擋著,先成了親再說,把人擋回去就是了。」

    「那可不行,那是陛下派來的人啊。」

    沈冷沉思道:「不能怠慢了,得讓他留下份子錢再走。」

    王闊海哈哈大笑。

    已經摸到腰間匕首的羅英雄聽到這幾句話之後真的就撒了一泡尿,然後提起褲子追上自己推的那輛車,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匕首藏在馬車下,嘴角不易察覺的勾起一抹笑意。

    一連七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韓喚枝覺得自己算錯了。

    七天,他都沒能把羅英雄引出來,他知道羅英雄就在迎親隊伍附近,甚至有可能就在迎親隊伍裡藏著,然而如羅英雄那樣的人他若不想被人找到,哪怕是廷尉府的人也翻不出來。

    「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韓喚枝看向孟長安:「他察覺了我們在等他?」

    「你說過他是個自負的人。」

    孟長安微微皺眉:「所以他放棄殺你的機會,不會是因為看出來你要引他出來,只是因為他不想殺你。」

    韓喚枝當然也知道,但他沒辦法對孟長安說羅英雄首先要殺的必然是沈冷。

    「我去輜重隊伍那邊吧。」

    孟長安像是看破了韓喚枝的心思,離開馬車上馬,等著後邊輜重隊伍跟上來。

    韓喚枝坐在馬車裡沉思,羅英雄究竟在等什麼?

    忽然間想到沈冷下個月初六在長安城大婚,他心裡猛的一緊......

    又十天,路上依然平安無事。

    長安城,未央宮。

    一邊批閱奏摺,一邊聽著葉流雲說話,皇帝聽到沈冷決定初六娶親的時候臉色一變,啪的一聲把手裡的奏摺按在桌子上,臉色漸漸發寒。

    「胡鬧!」

    黑眼已經提前返京,葉流雲當然知道了消息,所以第一時間就進宮告知陛下,今天一早看到沈先生他們三個身體好了許多皇帝本來心情很不錯,此時聽了之後顯然一下子就惱火起來。

    「陛下......初六是個好日子,今年之內都挑不出比初六更好的日子了。」

    葉流雲知道自己不該勸,那是陛下定的世子與吐蕃公主大婚的日子,到時候長安城披紅掛綵,沈冷偏偏也選在這個日子,那不是搗亂嗎。

    「不是日子的問題,日子朕看過,那確實是今年最好的一天。」

    皇帝站起來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走了也不知道多少圈:「是他怎麼能如此草率,他大婚,能草率去辦?這還有不到半個月了,能準備的齊全?成親這是一個男人頭等的大事,如何能草率得!」

    葉流雲一怔,心說陛下生氣的原來是這個。

    「傳禮部尚書進宮。」

    皇帝往外喊了一聲,守在門口的代放舟連忙派人去傳旨。

    皇帝重新坐下來:「讓禮部的抽幾個人過去,他們更熟悉怎麼辦,流雲會一群粗糙漢子知道怎麼張羅婚禮!」

    葉流雲嘴角一勾,點頭:「是是是。」

    「從宮裡內庫送幾車酒過去吧。」

    「行。」

    「披紅不可敷衍,他身上應該也沒有什麼錢,朕知道他賞賜手下人大手大腳的攬不住,你剛才說什麼?是他軍中一千戰兵湊的錢給他辦婚禮?那可怎麼成......這事,這事朕也不能從戶部國庫撥銀,朕給你們銀子,你那個酒樓上上下下都要披紅,買最好的布匹綢緞.......」

    葉流雲垂首:「陛下,流雲會的銀子,就是陛下的銀子。」

    「哦。」

    皇帝一愣:「一時之間忘了,朕的兒......」

    皇帝竟是紅了眼睛:「朕的將軍要大婚了,怎麼能讓他軍中將士們湊錢辦婚禮,不好看,傳出去不好聽......罷了罷了,臨時去買來的布匹綢緞也未必是好的,朕讓代放舟去看看宮裡的內庫有多少能用的一會兒你都帶走。」

    「陛下,被人知道了不好解釋。」

    「朕需要向誰解釋!」

    皇帝忽然就又惱火了,此時此刻變得有些不像是皇帝本人。

    似乎是覺得有些失態,皇帝坐下來喝了口水:「朕,朕......只是覺得有些遺憾,他為大寧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就在這長安城裡成親,若是在別的地方,在南疆,在南疆也就罷了,朕去不得,可是就在長安,朕當日卻不能去喝一杯喜酒,朕心裡,朕心裡......」

    皇帝扭頭,不讓葉流雲看到他眼角有淚。

    「朕心裡覺得愧對大寧的將士們,流雲,你多費心。」

    「臣知道的。」

    葉流雲垂首,在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要不然等沈將軍從西疆回來了,臣去勸勸他換個日子?」

    「不行!」

    皇帝猛的扭過頭來:「由著他,都由著他就是,那天是最好的日子,朕看過的,百無禁忌。」

    葉流雲嗯了一聲:「那就初六。」

    「那個......那個丫頭怎麼樣?」

    皇帝看向葉流云:「你見過嗎?」

    「很好,非常好。」

    葉流雲道:「容貌出眾,性格也好,最主要的是她看沈將軍比自己的命還重,臣聽聞在南疆沈將軍出戰歸來身負重傷,夜有刺客要殺沈將軍,那丫頭一人抱劍站在山下小路上,殺了一夜的人,不讓人對沈將軍說,只說讓他多睡一會兒。」

    皇帝一怔:「好,好!」

    屋子裡沉默下來,葉流雲不忍再說什麼,他知道皇帝心情很複雜。

    「該是朕給挑一個的才對,可上天已經替朕挑好了,冷......沈冷的運氣好。」

    「陛下,不能多說了。」

    「是,朕知道不能多說了,不能多說了。」

    皇帝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很多次。

    許久之後皇帝終於平復了一些心情,笑了笑:「好事,雙喜臨門。」

    「是三喜。」

    葉流雲道:「陛下莫不是忘了西疆大捷。」

    「自然不會忘了西疆大捷。」

    皇帝嗯了一聲,沒說,他是恍惚中忘了陸王世子也要成親。

    「別在這了,快回去安排吧,只差不到半個月了。」

    皇帝擺手:「若需要什麼,想起來就進宮與朕說,朕來解決。」

    「臣遵旨。」

    葉流雲俯身往外退。

    皇帝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那日......別讓他喝太多酒,身上還有傷。」

    「臣,記住了。」

    葉流雲退出東暖閣,出了門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心裡難過。

    還有半個月,準備起來應該也不會太倉促吧。

    葉流雲從馬車上下來,要進酒樓的時候忽然站住,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酒樓門口上的匾額,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什麼,在流雲會之中身份地位還高於黑眼白牙的譚望嵩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流雲會之中沒有人見過他出手,大家都說他是個書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流雲會的事基本上是他在操持,東主大部分時候都在安逸的享受美好生活。

    長安城的暗道上有一句話,叫黑眼白牙,比不得書生望嵩。

    「東主?」

    譚望嵩輕輕叫了一聲。

    「牌子換一下。」

    葉流雲道:「酒樓改個名字,就叫......迎新樓。」

    「東主,酒樓名字已經叫了快二十年了。」

    「嗯,那又如何?」

    葉流雲舉步往酒樓裡走:「安排人去做新的牌匾,盡快些。」

    譚望嵩嗯了一聲:「我這就安排人去。」

    葉流雲一邊走一邊說道:「對外貼個告示,酒樓停業,一直到下個月初八,有熟客來要多客氣些,每個人送樣小禮物。」

    「是。」

    「安排人去定紅毯,一樓大堂要鋪滿,樓梯上也都要鋪,撿著貴的買。」

    「是。」

    「對了,去定鞭炮。」

    「定多少?」

    「從大街這頭,鋪到大街那頭。」

    「是。」

    「沈將軍大婚,會有一千多戰兵來參加,酒樓裡應是放不下,若是讓別人在樓子裡喝喜酒戰兵兄弟們在大街上擺桌子,沈將軍不會同意,我也不同意,所以當日所有酒席都在大街上開,各家各戶都備一份厚禮送過去,替我跟鄉親們道個歉,到時候大街上喜宴擺滿影響他們出門,說聲對不住了,炮聲太大莫要嚇著小孩子,把城東幾家大的客棧給我包下來,這條街上家裡孩子太小的人家都可以住到客棧裡,吃的喝的,我出。」

    「是。」

    葉流雲揉了揉眉角:「大婚啊,多喜慶的日子,不能讓任何一個鄉親們因為被擾了而罵街,就算是背地裡罵也是咱們沒把事情辦漂亮,你再幫我想想還有沒有什麼疏漏的,盡快列個單子給我。」

    「是。」

    譚望嵩忍不住笑了笑:「這位沈將軍是什麼人,東主待他也太好了。」

    「他是什麼人?」

    葉流雲沉默了好久,看了譚望嵩一眼:「你只需記得,他是陛下在乎的人就夠了。」

    譚望嵩愣住,想著這當然是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9 17:42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打一架吧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相處總是會有兩個詞常常用到,在乎與捨得。

    時常會聽到你捨得嗎?你在乎嗎?

    這兩個字只單獨看也差不了許多,在乎與捨得意思似乎相近,若加上一個不字,便截然不同。

    不在乎,不捨得。

    所以不在乎一定要和捨得在一起,不捨得一定要和在乎在一起......正如此時此刻迎親隊伍裡本應是主角的陸王世子李逍善,心裡想著自己在乎什麼,捨得什麼,不在乎什麼,不捨得什麼。

    功名利祿,世子之位,這些當然要在乎要不捨得,所以哪怕這個大婚舉國關注卻讓他覺得自己無比卑微也依然硬撐著把過場走完,在他這裡這兩個詞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他不在乎吐蕃國公主月珠明台,但他不捨得。

    兩個人乘坐的馬車本來相隔很近,只一前一後,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位公主殿下有意讓自己乘坐的馬車慢下來,似乎相隔遠一些心裡更踏實。

    縱然是沒見過也沒愛過的女子,也奢求著未婚夫應該勇敢些,哪怕是過來對她說一句別怕也好......而不是被所謂的什麼習俗所左右,習俗說大婚之前兩個人不能見面就不見?

    月珠明台當然也知道是奢求,所以並沒有太多傷感,如今的她還有什麼可傷感的,處處都是傷感也就沒了傷感,處處都沒有希望也就談不上希望,小小年紀生出一種得活一日是一日的消極。

    大將軍談九州說金帳王庭有一株叫火樹銀花的寶物,是用金銀寶石所制作而成高達三米,那是她父親在知道自己女兒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后下令工匠耗時三年才做好的東西,當時父親還笑她如傳說之中的龍一樣貪婪,但凡亮晶晶看起來美好的東西都想要。

    是啊,自己一直都是貪婪的。

    貪婪的以為嫁入大寧便是美好,便想一把抓住,貪婪的以為她可以保住那二十萬將士的命,也想一把抓住,貪婪的以為未婚夫終究是應該給些安慰,現在卻不想抓住了,因為沒得可抓。

    人性啊,原來本是貪,而非善惡。

    國師是躺在死人堆裡躲過一劫的,如今已經回到吐蕃了吧,還記得當時國師在她小時候教她讀書寫字,說人之初性本善......後來有人說,人之初性本惡才是對的,如今看來人之初沒有善惡之念,只有貪,這個貪字會如影隨形一輩子,幼兒時貪糖果美味玩具親爹親娘也不許碰,少年時貪錦衣玉食萬眾仰慕不在乎自己的人都是錯的,中年時貪事業有成萬事順心,年老了貪天年不到長命百歲。

    月珠明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想著以後自己還能貪什麼?

    淨胡姑娘一直都擔心公主殿下,時不時小心翼翼看一眼她的臉色,最近這幾日公主似乎情緒稍稍好轉了些,總是坐在馬車裡看著窗外發呆,一愣神就是半日光景,可總比前些天眼神之中只有絕望要好的多。

    「邊塞戰場殺聲急,長安城中車馬慢。」

    月珠明台忽然想到國師當年提到過的這句話,本意是說,大寧國內現世安穩江山錦繡,是邊疆之外的將士們一刀一刀殺出來的,自有人負重前行,才有人快活安樂,可此時想到這句話,她心中多了幾分悲涼,而不是年少時聽這句話生出的對寧人的敬畏。

    你家裡車馬慢,你家裡現世安穩,我家裡呢?

    忽然又念及談九州說的那句話,你矯情不矯情?

    是啊,矯情。

    月珠明台再一次看向窗外,剛剛過去的半壁路讓她震撼,能修出來這樣一條天路的大寧有多可怕?吐蕃之敗,也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又看到了現在的三十六里一線天,想著那一線天空應該就是自己的心思眼界。

    那個叫孟長安的年輕將軍每天一次過來看看情況,從沒有說過話,看一眼就走,那只是他例行公事,車窗開著,他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他,但兩個人的眼神始終都沒有交集過,已經走了近二十天,這少年將軍從沒有對她好奇過,於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對他好奇起來。

    聽聞他每日過來看一眼確定無事之後就會回到後面輜重隊伍裡,那裡有許多從吐蕃帶過來的嫁妝,石子海城外一戰,這些東西都丟在大營裡,本以為會被哄搶一空,後來聽說是這個叫孟長安的人帶著士兵把這些東西都收集起來保護好,有人問孟將軍何必如此,孟將軍說她一個女孩子遠嫁過來若嫁妝再丟了,可憐。

    月珠明台不需要可憐,卻覺得有了那些東西心裡踏實些。

    今日該來了吧。

    她想著,於是又趴在窗口。

    貼身護衛塔木陀看到那寧人將軍又來了,心中憤懣:「你每日來看什麼?把公主當囚犯?」

    孟長安看了塔木陀一眼,讓塔木陀一瞬間就懂了寧人所說的目中無人是什麼意思。

    孟長安騎馬到了馬車旁邊看了一眼,見公主月珠明台一如既往的趴在那隨即準備撥馬回去,這只是他的職責而已,可是在準備轉身的那一刻卻彷彿在月珠明台的眼神裡看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他沒看懂,自然也不會去深思什麼,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這當然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

    他哪裡會去想到,這少女此時已經近乎萬念俱灰,只是一個一天過來看她一次的寧人便讓她覺得自己未來在寧國還是有一分在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勇敢,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其實也都一樣,表現出來的終究是表現出來,心中的怯懦和恐懼只敢讓自己知道。

    她對孟長安當然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這在外人看來的馬車是迎親之用,她卻覺得如坐囚牢,在囚牢裡的人,是多希望時不時有人來看自己一眼,哪怕是獄卒。

    塔木陀卻以為孟長安每天來看一眼,只是把公主殿下當囚徒。

    當日在戰場上兩個人打的沒分勝負,那時候塔木陀為救闊哥明台不得不沖了回去,此時此刻恨不得將孟長安抓住一撕兩截才解恨。

    見孟長安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塔木陀心中怒火更盛,從旁邊一把伸過來要抓孟長安的脖子,孟長安在那隻手快到近前時候才側頭避開,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你幹什麼!」

    四周禁軍立刻端起來連弩,稍遠些的地方還有弓箭手拉開硬弓。

    「和我打一架!」

    塔木陀朝著孟長安大聲喊道:「有本事讓你手下這些人把箭弩放下,我若是被你打死了也不後悔,你若是被我打敗,以後不要每天再來這裡亂晃,公主殿下萬金之軀,受不得你那眼神!」

    「好。」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孟長安居然說了一聲好。

    他從馬背上下來,緩步走到路邊一側的空地上站好:「只是與塔木陀將軍切磋武藝,不許放箭傷人。」

    勝負未分,他當然也想打。

    他可是孟長安。

    塔木陀頓時激動起來,從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空地上,與孟長安三米左右站住:「你們寧人打仗夠狠,我們那一戰輸的不冤枉,我也無話可說,可你我之間勝負未分,我便不服氣。」

    「打輸了之後,你只管閉嘴就是。」

    孟長安將鐵盔摘下來,立刻有士兵跑過來接住。

    「公主,快阻止塔木陀將軍吧,萬一寧人被打了,塔木陀將軍豈不是要被處置?」

    「他不會說話不算話,他說不會為難塔木陀就不會。」

    也不知道為什麼月珠明台會說出來這樣一番話,說過之後連自己都楞了一下,然後醒悟,在寧軍大營裡和談九州說話的時候她便確定了一件事,寧人不會說話不算話,從來都是,哪怕她知道談九州最終會殺死那二十萬吐蕃士兵,那也不算談九州出爾反爾,因為從始至終,談九州就沒有說過要讓那二十萬人活下去。

    她只是抱有希望罷了。

    若吐蕃國真的肯劃出千里之地,或許那二十萬人還有一線生機,然而談九州算準了的,她父親斷然不會答應。

    就在這時候從後面隊伍裡有個渾身帶著繃帶的少年將軍特別開心的跑過來,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那個姓孟的年輕將軍會被塔木陀打傷,反而像個孩子一樣,朝著他手下招手:「板凳呢?來個板凳......瓜子花生有沒有,茶,再泡壺茶。」

    淨胡姑娘看得都愣了,她認得那是寧軍之中一個很受人尊敬的少年將軍叫沈冷,只是沒有想到受人尊敬的將軍居然是這個樣子......不應該都是嚴肅周正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嗎?

    就好像那個要打架的傢伙。

    「開盤嗎?」

    「你買誰贏?」

    「當然是買孟將軍贏啊。」

    「有沒有人買那個吐蕃人贏?」

    沈冷問了一圈也沒有人賭孟長安輸,忍不住有些失望,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道:「你們別以為孟將軍戰無不勝,他其實沒有那麼厲害,他就是運氣好,真的你們要相信我,你們試試買一點他輸,押的少贏得多,回家就能買馬車,押的多贏的更多,回家金銀堆滿桌。」

    淨胡看著沈冷壓低聲音對月珠明台說道:「殿下,這個寧人怎麼看著那麼不一樣啊......」

    月珠明台看著沈冷:「聽說他是孟將軍最好的兄弟。」

    「哪有盼著兄弟輸的。」

    「你看不懂男人之間的事,我也看不懂。」

    月珠明台往前邊看了看,前邊的馬車也停了下來,一輛接著一輛,然後看到了一個錦衣玉帶的年輕男人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路邊遙遙往這邊看著,那應該就是陸王世子,自己未來的夫君李逍善。

    而站在平地那邊準備打架的孟長安身上帶著土,衣甲不鮮亮,本應該怎麼瞧著都比那世子差了許多才對,可月珠明台往那邊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有人為世子撐傘,有人為世子擋風,有人為世子遞水......那是個男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9 17:42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刀而已

    塔木陀覺得自己打贏了這個寧人將軍,最起碼能為那一戰的慘敗找回些顏面,他想的也不僅僅是打贏,看著面前的孟長安就忍不住去想,若是殺了他自己會不會死的很慘?

    被亂箭射死,好像個刺蝟一樣。

    可這要挽回的顏面不只是他自己的,還有三十萬吐蕃軍人的。

    「公主。」

    他回頭看向月珠明台:「好好的。」

    然後朝著孟長安衝了過去,他腳下踩著的土地被腳勁炸起來,塵土飛向馬車那邊,陽光灑在塵土上原來會讓人幻覺那是一副叫做訣別的水墨畫。

    月珠明台看懂了,可她知道自己攔不住。

    拳帶著風直奔孟長安的面門,塔木陀比孟長安要高至少半個頭,身軀壯碩如虎熊,這一拳打出來的力度怕是一頭牛也撐不住。

    孟長安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也沒打算躲,躲不是他的性格。

    以拳攻拳。

    兩個人的拳頭在半空之中相撞,那一刻,兩個人的衣袖居然都鼓了起來!

    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不知道是孟長安的還是塔木陀的,可在那一刻塔木陀的手臂稍稍彎曲了一下,而孟長安的手臂依然筆直。

    這是一場沒有喊殺聲的戰鬥,獨屬於男人的那種氣勢被兩個人的拳頭釋放的淋漓盡致,圍觀的人大部分都從戰場上屍山血海之中走過幾次,可卻都覺得這沒有刀槍只有拳頭的一戰比他們自己打過的每一戰都要凶險,那一拳......可奪命。

    塔木陀收拳,膝蓋抬起來狠狠撞向孟長安的小腹,孟長安依然沒有閃躲,塔木陀如何他便如何,兩個人的膝蓋又重重的撞在一起,塔木陀向後退了出去,而孟長安立足的那隻腳往下猛的一沉,半隻腳沒入地面之下。

    王闊海緊張的看著,大個子總是會對另外一個大個子不服氣,可是看塔木陀的拳勁他就知道如果把孟將軍換成自己的話,剛才那一拳他可能都承受不住。

    「孟將軍不會輸吧?」

    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問的是誰。

    沈冷抿了一口茶:「一拳。」

    「什麼?」

    「還有一拳。」

    他看了看剛剛泡好的茶,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拎著茶壺起身:「幫我把瓜子花生收了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竟是不看了,朝著他那輛專屬運糧車走了過去,他沒有和茶爺同坐一輛馬車,是因為他知道半路上或許會出問題,古樂已經告訴過他,廷尉府接到了消息羅英雄逃離長安城,他不確定羅英雄會不會往西疆來,不確定不代表不防範。

    運糧車沒有車廂視線開闊,四周戰甲如林,後面那輛車就是茶爺坐的,有人靠近的話他能第一時間察覺。

    茶爺站在馬車邊看到沈冷回來,別人的注意力都在孟長安與塔木陀身上,唯有她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在沈冷身上,這世上萬物美妙,不及傻冷子萬一。

    「怎麼不看了?」

    茶爺問。

    沈冷笑道:「沒有什麼意思,戰場上生死相搏的時候心無旁騖,來不及去想任何事,或許會打上一陣,可是現在那大個子想的太多了,出拳猶豫,兩擊之後氣勢便弱了,這個世上就算是武藝比孟長安好一些的人也能被他打的氣勢弱下去,如果氣勢被壓了,他怎麼可能還打得贏孟長安,況且他本來就比孟長安差一些。」

    茶爺其實沒什麼興趣,看了看沈冷的茶壺,沈冷隨即倒出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裡吹了吹,用嘴唇試了試溫度然後遞給茶爺:「這邊都是沱茶,味道不似咱們在長安城習慣喝的茉莉,口感上不一樣,你喝小口。」

    茶爺把茶杯接過來喝了一口:「是這個貴還是我喜歡喝的茉莉貴?」

    「這個貴。」

    「也就那樣。」

    茶爺抬起手把沈冷身上沾著的幾根稻草取下來,然後插在沈冷頭髮上:「這個美少年,多少錢賣身啊,我看你眉不清目不秀,身材倒是很結實。」

    沈冷哼了一聲:「你最近是不是偷偷買了什麼課外讀物......」

    茶爺從自己掛著的那個漂亮的小荷包裡取出來一塊糖果放在沈冷手心裡:「那你賣不賣啊,定金我可給了吧。」

    沈冷把糖紙剝開遞給茶爺,茶爺搖頭微笑:「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沈冷把糖塞進嘴裡:「反悔是狗。」

    趴在馬車上的黑獒立刻抬起頭,眼神裡的意思是誰叫我?

    兩個人才說了幾句話,那邊已經發出一片驚呼,王闊海忍不住看向沈冷那邊,心裡忍不住想到我家將軍真是神人,說差一拳就是差一拳。

    第一次出拳塔木陀先出,第二次出腿塔木陀先出,指骨斷了一根,膝蓋疼的不能站穩,這時候孟長安出了一拳,在那一刻塔木陀有些猶豫,出拳稍稍慢了半分,兩個人的拳頭對撞在一起,所有人都看到塔木陀那條粗壯的手臂迅速的向後蕩了回去,肩膀上的衣服瞬間撕裂,手臂居然被這一拳打的脫臼,蕩出去的胳膊甩在了他自己後背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彷彿感受到了塔木陀有多疼。

    孟長安沒有再進攻,也沒有看塔木陀一眼,轉身往回走,伸手把自己的鐵盔拿回來戴好,牽著馬回後邊輜重隊伍,圍觀的人卻還都傻愣愣的站在那,心說這就完了?

    沈冷等孟長安走到近前問了一句:「疼不?」

    「疼。」

    孟長安拳頭上被打破了好大一片肉皮,血糊糊的。

    「傻不傻?」

    沈冷問。

    「我贏了。」

    孟長安把戰馬交給一名戰兵,看了看茶爺鼓囊囊的小荷包:「糖?」

    茶爺點頭。

    孟長安伸手。

    茶爺把小荷包打開,仔細翻了翻,挑了最小的一塊放在孟長安手裡,孟長安楞了一下:「小氣。」

    茶爺撇嘴。

    沈冷把自己腰畔掛著的酒囊摘下來遞給孟長安,把那塊糖一把抓了回來:「喝你的酒,好大年紀了,吃什麼糖?還伸手要,羞不羞臊不臊!」

    「那你嘴裡是什麼。」

    「口糧。」

    「狗糧?」

    「滾......」

    孟長安拎著酒囊坐在沈冷坐的那輛運糧車上,扭開酒囊往自己受傷了的右拳上倒,那般烈酒沖洗傷口,他居然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沖了半袋子酒,然後一仰頭將剩下的半袋子酒喝光。

    孟長安伸手在旁邊趴著的黑獒腦袋上揉了揉,看著黑獒身上的傷口:「你也很疼吧。」

    黑獒瞥了他一眼,沒理會。

    塔木陀耷拉著一條胳膊臉色有些發白的走到運糧車旁邊,看了孟長安一眼,然後低下頭,過了片刻抬起頭像是鼓足了勇氣,可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來什麼。

    「知道了。」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說了三個字,然後閉上眼睛休息。

    塔木陀竟是有些感激,他想說的是我輸了。

    對於驕傲的武士來說說出我輸了三個字並不容易,尤其是在心懷仇恨的情況下,他站在運糧車旁邊一直沒動,胸口起伏的很劇烈,似乎還在醞釀著什麼。

    沈冷過來坐在運糧車上,朝著前邊喊了一句:「繼續走!」

    車伕們隨即招呼下車的人上車,馬鞭聲噼噼啪啪的響起來,響聲連成一串就好像在歡迎迎親隊伍歸來的爆竹聲,塔木陀下意識的跟著馬車往前走,卻還是一言不發,眼神恍惚。

    沈冷嘆了口氣,忽然伸手抓住塔木陀那條垂著的胳膊一拉一舉便將胳膊掛了回去,塔木陀臉色頓時好了幾分,看向沈冷的時候眼神裡有幾分謝意,忽然醒悟過來幫自己的可是敵人,又想把謝意從眼神裡擠出去,於是表情就變得尷尬起來。

    「謝謝!」

    塔木陀忽然大聲喊了一句,彷彿體內有個小天使說服了他的自尊。

    沈冷看了他一眼,擠了擠孟長安:「給我讓些地方。」

    孟長安往一邊挪了挪,心說怪不得沈冷喜歡躺在這個地方,果然很舒服......身下是軟軟的草料包,頭頂是暖洋洋的太陽,若是馬隊踩起來的塵土再少一些的話,就真的很愜意。

    「我輸了!」

    塔木陀忽然又喊了一聲,然後轉身大步往前走。

    沈冷看了一眼塔木陀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是條漢子。」

    孟長安點了點頭,沒說話。

    就在這時候塔木陀又回來了,跟著沈冷他們的馬車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們是敵人,雖然我知道確定我們是敵人關係的並不是我們自己,我們身為軍人無法左右這個,可敵人就是敵人......若沒有之前那一戰,我很想請你們喝酒。」

    「敵人也可以喝酒。」

    沈冷從馬車裡翻出來一個酒囊扔過去,塔木陀一把接住。

    沈冷道:「你們公主待你不錯,知道她為什麼點名要帶著你做護衛嗎?你莫不是以為她只覺得你武藝比較高所以帶著你吧......」

    塔木陀一愣:「不然呢?」

    「只是不想你也死。」

    沈冷道:「你武藝再強,在大寧可單殺你的人數都數不過來。」

    塔木陀忽然反應過來,若自己也留在那二十萬降卒之中,怕是最終難逃一死......公主殿下是為了救他才點名讓他做親衛,可是,那麼多兄弟們都死了,他一個人活著,並不開心。

    恍惚之中想到公主小時候,好像才八九歲的樣子,他剛剛被吐蕃王發現,從一個普通士兵直接提為禁軍親衛,後來專門負責保護公主,在金帳王庭的末影山上吐蕃王帶群臣狩獵,公主殿下的戰馬被一頭孤狼嚇的驚了飛奔出去,眼看著就要出大事的時候,是塔木陀大步追上去一把抓住韁繩,硬生生將戰馬拉住,他雙腳踩著地面都幾乎陷了進去。

    想是公主念及當日的救命之恩,這次也救了他一命。

    「謝謝你的酒,謝謝你的話,敵人。」

    塔木陀扭開酒囊灌了一大口:「寧軍真的很了不起,我服。」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寧國之內,能擊敗我的人真的有很多?」

    沈冷道:「吐蕃國那個騎兵將軍武藝比你如何?」

    塔木陀想到括善,回答:「差不了許多。」

    沈冷:「一刀。」

    塔木陀一愣,臉色有些發白。

    沈冷道:「大寧之內,可一刀殺我的人也不止一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09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孟長安!

    月珠明台的馬車窗戶依然開著,在她看到塔木陀朝著孟長安走過去的那一刻,她知道塔木陀要做什麼卻無法阻止,那是軍人將要以生命去換的已經失去的尊嚴,若換了回來,是死路一條,若換不回來,也是死路一條。

    好在,那個叫孟長安的少年將軍並沒有真的下重手,若打下去,塔木陀必死無疑,而在這支隊伍裡誰還能攔著?

    她看著孟長安的背影,看著他走向另外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將軍,想著這便是大寧的年輕人。

    國師曾對她說過,有一位先聖曾對少年言,少年強則國強,從孟長安和身上的身上,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大寧是大寧,為什麼寧人會驕傲。

    塔木陀回來之後走到馬車旁邊低下頭:「殿下......我輸了。」

    「別去想那麼多。」

    月珠明台的視線從遠處收回來,低著頭語氣有些悲傷的說道:「何止是你輸了,我們都輸了......我們那樣的吐蕃與這樣的大寧打,怎麼可能會贏,我們輸了的,也不只是戰場上。」

    塔木陀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說道:「謝謝殿下。」

    「謝我什麼?」

    「殿下讓我做你的護衛,是殿下在保護我。」

    「若可以,我想保護更多人。」

    月珠明台搖頭:「可我做不到,談九州說人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吐蕃犯了錯,那就是懲罰。」

    塔木陀長嘆:「何年何月何時,吐蕃能如大寧一樣。」

    「何年何月何時,吐蕃人能如寧人一樣,吐蕃國便如大寧一樣。」

    隊伍已經過了半壁路也已經過了三十六里一線天,過去之後再走不了多久就能出秦嶺,過秦嶺之後就是一馬平川再無險要之地,也就不必再多擔心什麼,出秦嶺進京畿道,號稱大寧二十衛戰兵精甲最強的甲子營已經分撥兵馬在京畿道等候,且會一路護送到長安,誰敢放肆?

    這二十衛戰兵,有十九衛戰兵一定打不過四疆虎狼,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太多戰場上真正的廝殺,可甲子營不一樣,甲子營是從四疆虎狼之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中的精銳,當年北疆大將軍鐵流黎與東疆大將軍裴亭山論天下兵甲,曾經點評過黑武薩克騎兵,稱之為輕騎之最,點評西域北夏鐵甲可與西疆重甲相提並論,也點評甲子營戰兵,說可為天下致銳。

    三十六里一線天之後便是秦嶺之中的百里峽,峽谷說不上狹窄,最寬闊處可容百人並肩而行,最狹窄的地方三十人並肩通過也不顯得擁擠,這地方景色奇秀,哪怕是盛夏時節也如深秋一般陰涼清爽,若到了冬季,風從百里峽過,可破人皮膚。

    韓喚枝一直都在等著,算計著日子再走七天就可進長安,羅英雄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可能。

    他從馬車裡出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找孟長安商量了一下,隊伍就在百里峽露營,百里峽並沒有百里長,只是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一種敬稱,今天休息一晚,到明天午後就可出秦嶺,出秦嶺之後再走幾個時辰就能進京畿道,似乎這一路上將再也不會出任何意外。

    「如果想動手的人是覺得如今這隊伍護著公主世子不好下手,那進了京畿道之後就更不好下手。」

    孟長安看著逐漸降臨的夜色:「今夜若再平安無事,我都想不到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出手了。」

    「可他們一定會出手。」

    韓喚枝看向沈冷那邊,他沒有把沈冷叫過來,是因為有些事不能對沈冷說。

    「羅英雄若來了,目標只能是沈冷。」

    韓喚枝看向孟長安:「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麼?」

    「知道什麼?」

    孟長安反問了一句。

    韓喚枝搖頭:「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不知道便不知道。」

    這幾句話說的拗口,他說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孟長安的眼睛,可孟長安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哪裡能看得出來什麼。

    「我只知道,冷子是我兄弟。」

    孟長安看了韓喚枝一眼:「最後七天了,他們若動手不可能在長安之內,那便失去了意義,在路上若公主出了事,你會被問責,我和沈冷也會被問責,那才是他們想看到的局面。」

    韓喚枝點了點頭:「可若是兩頭保護,我們顧及沈冷,就顧及不到公主世子。」

    他能說出這句話孟長安頗覺意外,韓喚枝是什麼人?公事公辦的典範,按照正常的思維,在韓喚枝看來沈冷可死而公主當然不能死,世子也不能死,所以自然要把全部的力量用於保護公主與世子,所以孟長安忽然發現,韓喚枝也已經不是那個沒有七情六慾的韓喚枝。

    「你笑什麼?」

    韓喚枝問。

    孟長安笑道:「想到冷子常說的一個詞......老母雞。」

    韓喚枝腦海裡出現天上有蒼鷹盤旋,地上老母雞張開雙翅將小雞崽護住的樣子,然後忍不住也笑了笑,片刻後又搖頭:「他們可配不上稱為蒼鷹。」

    「準備吃掉雞崽的又不只是蒼鷹。」

    孟長安道:「還有狐狸,黃鼠狼,甚至是大一些的老鼠。」

    韓喚枝嘆道:「也沒有太多辦法,只能你我守著沈冷,讓禁軍之中所有高手都調過來在世子與公主車駕四周,禁軍將軍熊稱武藝不俗,手下幾個校尉也很強,況且還有幾名隨行而來的大內侍衛藏於禁軍之中,也該是差不多夠用了。」

    「好。」

    孟長安點了點頭,看向世子與公主那邊,想著他們死不死的,與我何關?

    然後轉身走向後面輜重隊伍,腦子裡再一次出現了黑眼對他說的那些話......原來,冷子的出身如此複雜,當年他爹從寒雪地裡將冷子撿回家的時候,多半也沒有想到過那是一位......

    一位皇子來為他擋煞,那是多大的福報。

    孟長安忽然笑起來,若冷子真是一位皇子那自己豈不是很厲害,冷子可是他從小欺負到大的啊,這麼想還真的有幾分成就感。

    本來他和韓喚枝以為,百里峽這一夜是最後的危險時刻,可一夜又是平安無事,在這最後的險要之地還是沒人動手,似乎那些人已經放棄了。

    可韓喚枝和孟長安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放棄。

    皇帝為什麼最近這幾年開始大力提拔軍中年青一代的將領?北疆的武新宇,海沙,孟長安,水師之中的沈冷以及談靈狐等人,因為大寧最大的病灶在於四疆大將軍,裴亭山心態不穩石元雄左右搖擺,這兩個人將來是必然要換掉的,鐵流黎已經五十幾歲,談九州也已經五十歲,都到了要退下去的年紀。

    病的病了,老的老了。

    若將來這些年輕人提起來,大寧就如同換了新鮮血液。

    可這一趟若是公主或是世子死了,別說廷尉府的韓喚枝要被壓下去,沈冷和孟長安也一樣,那麼陛下的計畫就會受挫。

    第二天一早隊伍繼續出發,出百里峽後地勢就開闊起來,所有人的心裡都一陣放鬆,眼前平原沃野一眼千里,什麼人靠近都可提前防範。

    連韓喚枝都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心中壓抑稍稍鬆開了一些。

    前邊保護公主和世子的禁軍將軍熊稱心裡也輕鬆不少,他麾下禁軍騎兵在這樣的平原上還怕什麼?縱然是有絕世高手殺來,禁軍鐵騎也能將其擊殺,平原戰陣,莫說人間武者,仙來,可戮仙。

    他手下親兵隊正龐駮從前邊巡視回來,臉色有些不好看:「將軍,我看咱們禁軍中有些不對勁的人。」

    熊稱剛剛放下去的心一瞬間又提起來:「何人?」

    龐駮在熊稱身邊壓低聲音說:「我。」

    熊稱猛地一抬頭,心口卻一涼緊跟著便是一疼,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一把短刀已經完全沒入他的心口裡,他的視線逐漸轉向龐駮那張臉,發現突然之間陌生了起來。

    「為什麼?我待你不薄!」

    「各為其主。」

    龐駮握刀的手猛的一轉,心臟便被他的短刀絞碎。

    「有刺客!」

    龐駮回頭大喊了一聲:「將軍遇刺!」

    他迅速的將短刀收回袖口裡,扶著倒下去的熊稱大聲喊著:「刺客,有刺客!」

    公主車馬旁邊的幾個禁軍校尉立刻回頭,看到將軍已經倒了下去瞬間就都炸了一樣,幾個人撥馬回來,才離開馬車幾十米遠,突然之間禁軍之中幾個士兵衝到了馬車那邊,用連弩朝著馬車裡一陣激射,弩箭噼噼啪啪的打在車廂上,有些弩箭則從窗口射了進去。

    一個身材極為壯碩的禁軍士兵跳上馬車,手裡的陌刀往下重重的一劈!

    砰!

    車廂被劈開。

    啪!

    陌刀被一雙手掌夾住。

    塔木陀從旁邊衝了過來,肩膀撞碎了車廂衝進去,兩隻手抬起夾住了那勢可劈山的一刀:「走啊公主!」

    他回頭大喊一聲,看了看淨胡姑娘撲在公主身上,而淨胡姑娘的後背上刺了兩根弩箭。

    公主一臉驚恐,顯然慌了神。

    塔木陀一腳將剩下的車廂踹碎,再一腳將面前禁軍士兵踢開,一手一個拎著公主和淨胡姑娘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才剛落地,一個禁軍的橫刀斬落,塔木陀將公主和淨胡往後一甩,一拳砸在那禁軍士兵咽喉,直接將脖子打斷,一擊殺人後塔木陀轉身兩隻手推著公主和淨胡往後隊跑,他身後幾個禁軍用連弩點射,塔木陀後背上接連中了六七箭,可他卻不肯避開,只是擋著,疼的雙眉都扭在一起了似的。

    「死!」

    兩個禁軍士兵從左右衝至面前,兩把橫刀分別砍向公主和淨胡,塔木陀往前一推兩個少女,一手一個抓住長刀,雙手淌血發力往回一拉,兩個禁軍的腦袋隨即撞在一起,猶如撞碎了的兩個西瓜。

    又有刺客追至公主身後,還沒有來得及舉刀就被塔木陀一把抓住,他將那禁軍士兵舉起來往下一壓,膝蓋抬起,砰地一聲把人硬生生撅死了。

    前方四五名禁軍士兵長槍刺了過來,塔木陀衝過去將公主和淨胡按倒在地,一把將所有長槍都抱住,橫著掄起來,四五個名禁軍竟是被他掄飛了出去。

    「公主速走!」

    塔木陀回頭大聲喊了一句,再回頭時就看到了一片銀芒。

    一柄劍從前邊過來,猶如鳳點頭,塔木陀的胸口上立刻炸開了幾點梅花,血霧噴灑......一劍七傷,這一劍快的不可想像。

    出手的是身穿禁軍軍服的白小洛,蒙著臉,沒有人知道是他,他只是覺得那些禁軍太廢物,這麼多人居然沒能在最短時間內把公主殺了,還要勞他親自出手。

    「公主,走啊。」

    塔木陀回身一把一個將公主和淨胡抓起來,朝著後隊那邊奮力扔了出去:「孟長安!」

    那一聲嘶吼,如野獸最後的悲鳴和希望。

    「在!」

    孟長安自後面踏車而來,一大步就跨越一輛馬車,半空之中將公主接住,而在他身邊的沈冷與他同時到了,一把將淨胡接住。

    噗!

    劍從塔木陀的心口刺穿,那握劍的手鬆開劍柄,手掌在劍柄上拍了一下,劍身激射向前從塔木陀後背刺穿出來,劍透體而出,塔木陀那壯碩高大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孟長安......」

    他看向孟長安那邊,後邊的話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來。

    白小洛一劍殺人知道時機已經不在,一瞬間衝進人群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09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三十四章 誰能?


    月珠明台回望的時候,看到了塔木陀趴倒下去的之前那不甘不捨的眼神。

    那是一個勇者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留戀,也是對他所守護的人最後的告別。

    塔木陀是吐蕃第一勇將,孟長安三擊取勝,不代表兩個人的實力差距巨大,這種程度的強者對決,時間地點環境都會影響最終勝負,當日雙方大戰吐蕃有三十萬大軍,塔木陀氣勢正盛,與孟長安不相上下,可後來在迎親隊伍裡,塔木陀心境不定,出手稍稍猶豫以至於敗的那麼迅速。

    之後孟長安和沈冷曾經說過,以塔木陀的實力,即便是在大寧的年青一代將領之中也能排進前十。

    白小洛殺他,只是因為他要保護兩個人且身中數箭。

    沈冷孟長安兩個人從遠處掠過來的時候,白小洛已經鑽進了人群之中,那些四散的刺客見他撤走便開始瘋狂製造混亂,這些人都是死士,他們用自己的命為白小洛爭取了那麼一點點時間。

    白小洛衝進人群的地方也很巧妙,那本就是他安排的退路,周圍幾十個禁軍都是他的人,而這幾十個人根本就沒有出手,進入人群之後白小洛迅速的將臉上紗巾扯下來,將禁軍士兵的皮甲脫了,人群之中有人立刻遞給他一件長衫,他將長衫穿好之後伸手,又有人將他的長槊遞了過來。

    他的親信龐駮殺禁軍將軍熊稱之後立刻後撤,朝著匯合點這邊過來,此時此刻龐駮還沒有完全暴露,並沒有誰看到是他殺了熊稱。

    「賊子!」

    就在龐駮已經退到人群這邊的時候,一桿大槊從縫隙裡刺了過來,噗的一聲將龐駮的心口刺穿,白小洛自人群之後衝出來,大槊挑著龐駮的身軀,槊鋒一轉,龐駮心臟碎裂。

    白小洛將大槊上掛著的屍體狠狠甩在地上,緊跟著向前疾衝,幾個還在做困獸之鬥的刺客被他接連殺死。

    韓喚枝從後邊衝過來的時候,地上只剩幾具屍體。

    「你倒是夠狠。」

    韓喚枝走到白小洛面前:「你覺得自己遮掩的住?」

    白小洛的表情是一種毫無瑕疵的驚愕:「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韓喚枝看了他一眼,轉身問:「有誰看到刺客面目?」

    四周無人應答。

    刺客都身穿禁軍戰服,若問誰真的注意到了他們長什麼樣子,回憶起來卻並無印象,這些人很快就能被認出身份,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真的禁軍士兵,甚至其中還有一個頗有威望的校尉,以及熊稱的親兵隊正龐駮,然而當時混亂之下,還有沒有人是他們的同謀,誰說得清楚?

    況且這些人,怎麼都和白小洛扯不上關係,白小洛不是禁軍的人。

    韓喚枝見無人回話,看向白小洛的眼神更顯陰冷:「還記得嗎,我說過我會盯著你的。」

    白小洛依然是那副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的驚愕甚至有些憤怒:「韓大人,你到底什麼意思。」

    人群之中的世子李逍善幾乎忍不住就要衝出來指證他,若世子說話,自然份量很足,可他才邁了一步就被陸王拉住,世子猛的回頭,陸王對他微微搖頭,世子掙紮了幾下,最終卻在他父親的眼神怒視下放棄了衝出去的打算。

    指證了白小洛又如何?

    陸王父子參與了這件事反而也被坐實了,到時候陸王府上上下下,誰能倖免?

    「父親!」

    「閉嘴。」

    陸王狠狠瞪了李逍善一眼,大步往前走:「快去看看公主殿下如何!」

    世子卻根本沒動,那女子死活,與他真的有關係嗎?

    隨著陸王一聲喊,眾人的注意力才轉移到了公主月珠明台那邊,月珠明台只是受了驚嚇,而且因為塔木陀的死而傷心,再加上她貼身侍女淨胡身中兩箭傷勢頗重,所以人看起來有些呆傻了一樣,她身上有些挫傷,並不嚴重。

    「我給她包紮。」

    茶爺將淨胡抱起來:「你們退後。」

    人群散開,茶爺抱著淨胡上了她那輛馬車,月珠明台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跟著茶爺過去。

    韓喚枝又看了白小洛一眼:「你最好祈求自己以後的運氣一直好下去。」

    白小洛嘆了口氣:「韓大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韓喚枝:「有意思嗎?」

    白小洛聳了聳肩膀:「不明白韓大人說的有意思是什麼意思,我覺得韓大人這樣很沒有意思,也欠缺風度。」

    韓喚枝哼了一聲,轉身走向沈冷那邊。

    人群之中,扮作民夫的羅英雄注意力在白小洛身上,想著這個年輕人做事如此毛糙,當然得祈求以後運氣一直好下去才行,可再想想,白小洛能做到的也只是如此,這就是能做到的極致,畢竟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將月珠明台殺了。

    在這種情況下,白小洛做到的也是能做到的全部了。

    羅英雄在剛才那一個瞬間曾經有過出手的慾望,在沈冷和孟長安趕過來的時候是沈冷破綻最多的時候,可他卻發現那個姓孟的少年將軍,即便是在伸手接人的情況下依然恰到好處的把沈冷擋在他身後,隊伍行走在官道上,一側是農田,空曠可見,所以孟長安故意沖在沈冷的另外一側,任何人想要對沈冷出手,必須先繞過他。

    孟長安又豈是那麼輕易就能繞過去的?

    所以羅英雄忍了,有些不甘,讓他最終放棄出手的,是他看到了那個叫沈茶顏的少女提劍而出。

    這樣的三個年輕人,羅英雄也知道自己沒有必勝把握。

    孟長安往四周看了看,他剛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根本沒有來得及注意,再看時已經沒有任何異樣。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茶兒姑娘給淨胡包紮之後不要再坐那馬車。」

    沈冷點了點頭,那麼多人看到公主進了茶爺的馬車,若還有攻擊,那馬車就是目標。

    「是白小洛?」

    沈冷問。

    「是。」

    韓喚枝點頭:「我確定是。」

    沈冷又問:「沒人看到?」

    「有。」

    韓喚枝回頭看了一眼白小洛身邊看似散亂但站位極有格局的那些禁軍士兵:「總不至於一個個都是鐵嘴鋼牙撬不開,回長安再說。」

    沈冷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塔木陀。

    「我去把人都埋了。」

    沈冷朝著那邊走過去。

    韓喚枝回頭吩咐了一聲:「所有被殺禁軍士兵身份都確認出來,回長安城之後,迎親隊伍的所有禁軍都帶到廷尉府,無論軍階級別。」

    廷尉府的人應了一聲,分頭出去確認那些死者的身份。

    白小洛靠在一輛運糧車上看著廷尉府的人臉色依然平靜,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也知道韓喚枝早就懷疑他,可他並不擔心什麼,廷尉府是鬼見愁不假,然而沒有確鑿證據之下能把他怎麼樣?一切事都得等到回長安城之後才有下一步,可到了長安城,韓喚枝想查也沒那麼容易。

    他看著塔木陀的屍體被抬走,被掩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他只是靠在那看著這一切,等到隊伍恢復了秩序之後他轉身離開,路過陸王身邊的時候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幸好你還知道應該怎麼做,勸勸世子別太衝動,你知道的,死了我一個不代表你們父子就安全。」

    陸王狠狠瞪了他一眼,白小洛卻面帶著微笑離開。

    馬車裡,茶爺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月珠明台,把淨胡的傷口包紮好之後握住月珠明台的手:「以後和我在一起,我在哪兒你在哪兒,不要離開我視線。」

    月珠明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真的就有那麼多人希望我死嗎?」

    「所以你更該好好的活著。」

    「嫁給世子就算是好好的活著嗎?」

    茶爺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還是沒有過來問我一句看我一眼。」

    月珠明台靠在馬車上,眼神恍惚。

    她忽然間想到了不久之前,塔木陀拼盡最後的力氣擋住那個用劍的刺客,把她和淨胡拋了出去,那時候塔木陀應該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救她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臨死之前吼出來的那個名字。

    塔木陀在這之前還想殺了孟長安卻被孟長安擊敗,他們是敵人才對,不死不休,然而在最後時刻,塔木陀知道若還有一個人可以託付,那就只能是孟長安。

    孟長安!

    在!

    他知道,他會來。

    月珠明台往窗外望,孟長安站在沈將軍身邊正壓低聲音說著什麼,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往馬車這邊看一眼,好像他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並不是為了救她,要救的是公主的身份。

    是啊......那只是他的職責。

    「我們不知道明天什麼樣子。」

    茶爺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孟長安那邊,然後握緊了月珠明台冰冷的手:「所以才不能對明天失去希望。」

    「可我大概看到了我的明天是什麼樣子。」

    月珠明台的視線轉向遠處陸王世子那邊,他也一眼都沒有往這邊看過來,可是她很清楚,孟長安沒有看她只是讓她有些淡淡失落,而未來的丈夫沒有看過來,她就不是失落而是失望。

    「冷子說過,一個人對別人的失望,往往是對自己失望,一個人覺得別人對自己不夠好,往往是因為自己對自己都不夠好,先對自己好一些,再對別人好一些。」

    茶爺鬆開月珠明台的手:「我暖不熱你的手,因為你還沒有暖熱自己的心。」

    「我暖不熱了吧。」

    月珠明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能暖我心。」

    「活著是幾個人的事?」

    茶爺問。

    「現在的我,活著死了,都是一個人的事。」

    「那你指望別人幹什麼?」

    茶爺看著月珠明台的眼睛:「命可是你自己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10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三十五章 接你回家


    本來到了平原之後放鬆下來的心情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廝殺而蕩然無存,不管是哪邊的人,心情都很不爽,韓喚枝不爽所以他會盯死了白小洛,白小洛不爽是因為自己被盯死了可人沒殺掉,整個隊伍都變得沉默,這種沉默讓人壓抑。

    就在這樣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隊伍進了京畿道,甲子營的精甲已經在等著了,聞訊路遇襲擊,甲子營又增派了人馬一路護送,在預定下的大婚日子之前六天隊伍進了長安城。

    沈冷隨眾進宮,理所當然的被皇帝罵了一頓。

    當著群臣的面皇帝似乎沒罵夠,又把人一個一個的單獨叫進東暖閣裡分別罵,總之外面聽著皇帝罵人的群臣心情百態,有人心有慼慼,有人幸災樂禍。

    「沈冷,該你了。」

    韓喚枝從東暖閣裡出來後看了沈冷一眼:「陛下叫進。」

    沈冷整理了一下衣服,壓低聲音問了一句:「罵的力度大不大?」

    韓喚枝點了點頭:「總得罵給外面文武百官聽聽,力度還是很大的,不過罵的都是比較合理的場面話。」

    沈冷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進了東暖閣。

    皇帝坐在書桌後面看著奏摺,抬起頭看了沈冷一眼:「準備好了嗎?」

    沈冷連忙回答:「準備好了,陛下罵吧。」

    「嗯?」

    皇帝楞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出來:「朕是問你準備要成親了嗎?距離初六已經沒幾天了。」

    沈冷也楞了一下,心說陛下原來問的是這個。

    「感覺自己已經準備了好多年,可是發現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很緊張。」

    沈冷想到之前孟長安說過,你覺得自己會不緊張,等到你娶茶兒姑娘的時候再看,那時候沈冷還想著,娶茶爺這麼天經地義的事,而且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已經準備好了,還有什麼緊張可言?然而想到再有六天茶爺就會變成自己名正言順的媳婦,真的還是會心跳加速,越想越緊張,連手都會抖。

    「緊張是因為在乎。」

    皇帝把奏摺放在桌子上:「你已經比絕大部分人都幸運,你應該知道,別的年輕人在成親之前,往往都沒有見過將來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這樣看來,連朕當初都不如你幸運。」

    他說完這句話恍惚了一下,他當年迎娶王妃的時候,之前只是見過兩次而已,還是匆匆一瞥,一直到成親之前腦子裡對自己未來妻子的容貌都沒有一個清晰的樣子,冷子確實很幸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娶的姑娘是誰,而那姑娘在很早之前也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誰。

    「兩情相悅最極致,便是一個非你不娶一個非你不嫁。」

    皇帝笑起來,很溫和,沈冷想著韓喚枝大人怕是誤會了什麼,皇帝這哪裡是要罵人的樣子,他又怎麼會知道皇帝罵韓喚枝是例行公事,罵他?怎麼捨得。

    「傷好了嗎?韓喚枝說西疆一戰,你衝在最前。」

    「臣是去迎親的,送親的沒那麼痛快,只好去搶。」

    沈冷道:「幸好搶的比較順利。」

    皇帝笑著搖頭,心說這孩子說話還是如此單純沒心機,太子在自己面前說話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了一個字,哪似沈冷這般隨性,可轉念一想,太子身份與沈冷不同,若這般隨性,他可能

    反而會覺得沒規矩。

    「一會兒你去看看沈先生。」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腦子裡恍惚了一下,想著自己是不是對太子太過嚴苛了些。

    「是。」

    「初六你成親,朕怕是不能親去了。」

    皇帝打開抽屜,從裡邊取出來兩塊玉珮:「這算是朕送給你們夫妻的賀禮。」

    他說的輕描淡寫,並沒有告訴沈冷,這兩塊玉珮本來是他打算在太子成親的時候送給太子和太子妃的,而這兩塊玉珮,是他的父親當年送給他與王妃的禮物,一面玉珮上雕刻著同枝兩個字,另一面玉珮上雕刻的是連理。

    沈冷雙手把玉珮接過來,垂首一拜:「謝陛下賞賜。」

    他翻過來覆過去的看,覺得很玉珮應該值不少錢。

    玉珮上的字是篆體,沈冷對這種字體看著迷糊,同枝連理,他忍不住讀出來:「周枝陣理。」

    皇帝:「你說什麼?」

    沈冷:「字啊。」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沈小松也有沒教好的東西。」

    他起身走到沈冷身前,將那塊同枝的玉珮拿過來,親手給沈冷綁在腰間:「這塊玉珮上的字是同枝,就是說你們倆是一家人,在同一根枝條上安了窩。」

    沈冷想了想:「就是冬天時候常常能看到,一排家雀密密麻麻擠在同一根枝條上取暖的樣子吧。」

    皇帝嘆道:「你可不是家雀。」

    他將另外一塊玉珮拿過來:「這塊玉珮上的字是連理,喜結連理的連理,那個丫頭叫茶兒是嗎?你回去把這塊給她。」

    沈冷再次拜了拜:「謝陛下,臣一會兒出去就給她。」

    皇帝回到書桌後邊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朕讓她去慶年宮了,珍妃想見見她。」

    沈冷一怔,心說珍妃忽然要見茶兒是什麼意思。

    「珍妃最喜歡小丫頭,覺得和茶兒投緣就收了茶兒做義女,你們兩個成親的時候朕去不了,珍妃會去。」

    沈冷一瞬間心裡就被震了一下。

    皇帝不去,珍妃去。

    他只是震撼於皇帝對他和茶兒成親的重視,卻哪裡想得到皇帝陛下的心思......孩子成親了,父親不能親至,母親總是要看著的,必須要看著的。

    「你去看看沈先生,朕還有很多事要處置。」

    皇帝低下頭重新翻開奏摺,沒有讓沈冷看到他眼神裡的東西。

    「臣告退。」

    沈冷弓著身子出了東暖閣,還在想著皇帝為什麼要讓珍妃去參加他和茶兒的婚禮?這沒道理啊......縱然是皇帝有愛才之心,可斷然沒有必要動用一位貴妃出面。

    他不會明白,皇帝讓珍妃收茶兒為義女,只是需要一個能讓珍妃去參加他們婚禮的名正言順的理由,最起碼,看起來名正言順,只需對朝臣說珍妃一眼看到茶兒姑娘就喜歡的不得了,不顧反對收了茶兒做乾女兒,朝臣還能說出什麼來?

    皇帝,也是費盡心思。

    出了東暖閣沈冷就一路小跑著到了保極殿正殿,想著沈先生受了那麼重的傷指不定虛弱成什麼樣子,越想越是心如刀割,跑到正殿的時候卻愣住,他看到沈先生坐在椅子上,面前茶几上擺著三個碗,正在和另外兩個人玩猜哪

    個碗裡藏著東西的遊戲,看到沈冷進來之後沈先生並沒有什麼反應,專注的說道:「你們倆快些猜,你已經欠了我半年俸祿了啊,你五個月。」

    沈冷站在那鬆了口氣,過去把碗一個一個翻開:「都沒有的,兩位前輩就別在被這個江湖騙子糊弄了,你們欠他的錢也不用給。」

    沈先生嘆了口氣:「孝道呢?」

    沈冷坐下來:「你在這大殿裡騙人錢財,我不要面子的啊,傳出去多不好聽,人家會說你看看那個沈冷的老師做的都是什麼事,丟人不丟人?」

    沈先生:「他們倆欠的銀子你補給我。」

    沈冷把鹿皮囊打開從裡邊取出來幾樣小東西:「年紀大了要什麼銀子,我聽說以後你連出門走動都得盡力少些,可能還傷了腦子,傷身好治傷腦不好治,銀子這種用處複雜的東西你以後就別用了......來,這個是我從西疆精心挑選的禮物,看看喜歡不喜歡。」

    沈先生看了看:「這是癢癢撓?」

    沈冷點頭:「摺疊的,牛-逼不牛-逼?」

    沈先生:「......」

    他問:「這個又是什麼?」

    「這個就厲害了,你覺得它是什麼?」

    「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刮鬍刀。」

    「別那麼膚淺,這個怎麼會是普通的刮鬍刀,這是精鋼刮鬍刀,還可以刮腿毛,你看這另一邊有些凸起但不鋒利,也可以做癢癢撓。」

    「......」

    沈冷把最後一件東西拿起來:「之前那兩個東西都是我費盡心思挑選出來的,你要珍視才行,莫要弄丟了,這件沒什麼稀奇的,是我隨隨便便在西疆尋了個有名的郎中先生買的幾顆藥,說是什麼雪蓮什麼蟲草什麼之類的東西,一日一顆。」

    沈先生心裡一暖:「貴不貴?」

    沈冷:「這個問題問的很俗氣。」

    沈先生哦了一聲,忽然想到一個人:「西疆百草先生?」

    「嗯。」

    「一顆藥價值數百兩銀子,傳聞可續命。」

    沈冷道:「江湖郎中啊,總是要說的很神奇才能騙人的對不對。」

    「那你還被騙?」

    「萬一,一顆藥丸能給你續一命呢?」

    沈冷起身:「我可不是在乎你啊,我在乎的是未來一個免費的老媽子,你可是要給我和茶兒帶孩子的,以後洗尿布,給孩子擦屁股洗澡喂飯,帶著孩子放風箏,抓蝴蝶等等這些事都是你,你要是沒什麼力氣可怎麼行?」

    沈先生把藥瓶攥在手心裡,眼角微微濕潤:「敗家孩子。」

    沈冷聳了聳肩膀:「說的好像你讓人省心似的,老年人了,就好好養養生不行?打打殺殺的,成什麼體統。」

    沈先生:「我這個人脾氣這麼差,活的還講究,以後年紀更大會絮叨,還會無緣無故罵人,你們兩個見了我指不定得多煩。」

    沈冷:「你以為,你以前就不煩?」

    他往外走:「我剛才跟陛下說了,明天接你回家。」

    沈先生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回家,可以喝酒嗎?」

    「不能!」

    沈冷回頭瞪了沈先生一眼:「別讓我看到!」

    沈先生笑起來:「唔......好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10
第三百三十六章 熬


    白小洛明目張膽的丟了。

    迎親隊伍之中有數百名禁軍士兵,這些人回京之後要被廷尉府調查,可是廷尉府也不能直接把人都帶走,需要提前知會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韓喚枝進宮見陛下的時候,廷尉府的人盯著這些禁軍士兵進入了禁軍大營,然後白小洛就不見了。

    可這事又怪不得禁軍,因為白小洛本就不是禁軍的人。

    禮部的人說不上錯,因為白小洛也不是禮部的人。

    然後所有人才忽然注意一個問題,白小洛是怎麼進迎親隊伍裡的?

    當初他護送使者往吐蕃商議公主世子大婚之事是兵部安排,那時候正巧白小洛從雁塔書院以武選第一的成績結業,到兵部領校尉戰服和腰牌,按理說是要分配到某地戰兵之中,白小洛自己請求兵部官員說想歷練一番,兵部官員自然也不會直接拒絕一位未來可能大放異彩的年輕人,名單報到內閣,內閣通過之後報請陛下過目,而陛下對於當時派人去吐蕃的事並不如何在意,內閣批了也就批了。

    況且陛下看到了白小洛的名字,也不會把他拿出來。

    而接下來就變得詭異起來,這次迎親隊伍的名單之中並沒有白小洛。

    於是禮部侍郎何新奎就進入了廷尉府要調查名單之中,排在首位。

    白小洛隨禁軍進入大營之中後就消失不見,廷尉府的人盯著他,千盯萬盯就是沒有盯住。

    廷尉府。

    禮部侍郎何新奎臉色有些發白,強撐著自己身為朝廷大員的官威。

    「你們韓大人呢?」

    何新奎掃視了一週:「憑你們幾個的品級,還沒有資格直接把我留下,我還要進宮去見陛下匯報大事,你們攔著我,就不怕陛下問你們的罪?」

    千辦古樂一臉的冷漠:「陛下問我們的罪,是我們的事,至於你為什麼沒有進宮你自己也清楚,別說進宮,何大人連家怕是都回不去了。」

    「我倒是想看看,憑你們幾個人還能敢把我怎麼樣!」

    何新奎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往外衝。

    「陛下說,何大人不必進宮了。」

    韓喚枝從外面進來,看了一眼何新奎:「陛下口諭,禮部侍郎何新奎瀆職枉法,著廷尉府調查。」

    韓喚枝進門,古樂等人立刻俯身。

    他走到都廷尉的座位那邊坐下來:「摘了他的梁冠,去了他的紫袍,我怕一會兒會弄髒了大寧的官服。」

    何新奎一瞬間就崩潰了:「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你說出來要扣下我的理由,說不出來我看誰敢動手,我相信陛下也不會對我如此,一定是你,韓喚枝你假傳聖旨,我現在就要去面見陛下。」

    「何必讓自己在陛下面前出醜?」

    韓喚枝嘆道:「這裡多好,所有進了廷尉府的人都會醜態百出,可他們的醜態也會留在廷尉府,不會被別人看到,廷尉府就是你們出醜的地方,而大殿朝堂,容不得出醜,梁冠紫袍,更容不得出醜。」

    廷尉們上去三下五除二將何新奎的官服和官帽都摘了,一身素衣的何新奎渾身發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要見尚書大人!」

    「你見不見內閣大學士?」

    韓喚枝道:「不用急,明天我會把禮部尚書劉大人請來,你有什麼話可以當面對他說,若你想見內閣大學士,我也可以給你請來,你且看看他們兩個人會不會為你說話保你......何大人,你怎麼還不醒悟?才進長安我就把你帶來,不是害你,是為了保護你,你在廷尉府最起碼還活著,你若是回家,你家裡人都不會倖免。」

    何新奎的力氣像是被直接抽空了一樣,站立不穩蹲在地上:「你到底想做什麼啊韓大人。」

    韓喚枝走過去,蹲在何新奎面前:「迎親隊伍的名單里根本就沒有白小洛,我已經在陛下那看過當時禮部呈遞給陛下的奏摺,而你給我的名單之中有白小洛這個人,難道你覺得應該解釋一下?」

    「我......那又不是我的事,名單是禮部其他官員所書,你覺得以我的官職地位會親自去動手寫名單?白小洛在不在......我也不知道。」

    「看來我低估了何大人。」

    韓喚枝走回去坐好:「每一個進廷尉府的官員,我一開始都會好言相勸,畢竟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不是心疼你們,而是動手的人會累,經常看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場面,動手的人難免還會出現心理上的問題,我是心疼自己手下人。」

    「打吧。」

    韓喚枝擺了擺手:「帶何大人去參觀一下廷尉府刑房。」

    「是!」

    古樂等人過去,架起來何新奎就往外走。

    千辦耿珊垂首道:「大人,禁軍那邊的名單都已經核對過,沒有問題,這些刺客都不是假扮的禁軍,他們從一開始進入禁軍之中的檔案都在,身份憑證都沒有問題,兵部戶部勘核印章俱全,可是問題就在於,檔案上所登記的地址是假的,其中有兩個人登記都是長安人,按照地址去找,根本就沒有那麼一戶人家,所以這個案子要查起來就有些難,因為這些士兵進入禁軍的時間,最短的一個也已經有四年,最長的一個是龐駮,進入禁軍已經十一年,屬下也去查了當初禁軍之中的檔案主簿,那個人已經告老辭官回家休養。」

    耿珊看向韓喚枝:「公主世子馬上就要大婚了,若是這幾日搞的滿城風雨,陛下臉面上......」

    「若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陛下臉上才不好看,禁軍之中從多年前竟然就被滲透,甚至還有人做到了校尉,難保沒有人做到將軍,你知道可怕的是什麼嗎?可怕的不是這些人可以通過不正常的手段進入禁軍,而是他們可以憑本事做到校尉甚至將軍。」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兩名廷尉進來:「大人,告老回家的那個禁軍主簿名為張萬台,就住在長安城,可是兩年前人死了,說是病死的。」

    另一個人說道:「大人,現在有六百四十八名禁軍被帶入廷尉府,其中包括四名校尉,這些人的檔案都查不出問題,需要一個一個的去核對,這件事查到最後,可能會查出來一件驚天的案子,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只怕......難辭其咎。」

    「澹台袁術不會有問題。」

    韓喚枝微微皺眉:「可他事情太多,新兵入伍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親自過問。」

    事情查到這就已經變得很複雜,禁軍之中有多少人當初被收買,一個一個的挖出來,別說幾天之內完不成,一年半載之內怕是也查不出全部,更會涉及到兵部戶部聯合造假之人,那查起來就更複雜。

    延福宮。

    白小洛跪在皇后面前:「事情辦砸了,請皇后責罰。」

    「殺了你?」

    皇后看了他一眼:「殺了你,你爹娘會難過,那是我的弟弟弟妹......我沒想到你會做的如此粗糙,到底是什麼影響了你的心境?」

    白小洛垂頭不語。

    「若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只是這些手段,那就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也是我的錯,我居然看錯了你。」

    「我......」

    白小洛抬起頭:「我不服氣。」

    「不服氣誰?」

    「孟長安,沈冷。」

    「你想光明正大的去戰兵,然後光明正大的去擊敗他們?」

    「是。」

    「所以我安排你去做的事,你覺得已經斷了你進戰兵的路,你便心中不忿,便敷衍,便自暴自棄!」

    皇后的聲音陡然提高,白小洛立刻低下頭。

    「你應該知道。」

    皇后緩了一口氣:「延福宮一直都被盯著,能把你接進來已經費盡周折,若不是因為在乎你,我會如此冒險?我記得很久之前與你說過,你現在以為可以做你對手的人,都只是因為你自己的眼界還不夠高,等到將來你回望過去,才會發現你覺得是你對手的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小洛,若大事可成,誰還會深究你的過去,誰還敢?我說讓你成為戰兵將軍,你便是戰兵將軍,可你這樣做,毀了的也是你自己。」

    「姑母......」

    「起來吧。」

    皇后嘆了口氣:「去浣衣坊吧,沒有人會在意那邊,躲上一陣子後我會安排你出長安城,等到風聲過去,我會讓人接你回來,你想公平的擊敗孟長安,我會給你找到機會。」

    白小洛垂首:「我錯了。」

    「錯了不可怕,可怕的不可拯救。」

    皇后拍了拍白小洛的肩膀:「楊家上上下下都盯著你,覺得你可堪重任,你覺得是我一手毀了你的大好前程,可你不想想,為了以後,楊家誰沒有犧牲?二十年了,我在這宮裡可曾抬起過頭?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名正言順,然而越往後越多變數,皇帝是在給大寧剜肉,你真的以為我們的機會很多?」

    她看著白小洛的眼睛:「我們從來都沒有機會,只是寄希望於皇帝在給大寧剜肉的時候那些肉可以用,再過幾年,這些腐肉被皇帝剜掉了,傷疤都好了,我們更加沒有機會,小洛......你很清楚,皇帝身體很好,若無意外,他可以再做至少三十年的皇帝,三十年啊,那時候太子都已經過五十歲,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她一字一句的說道:「皇帝他為什麼要立太子?他是要折磨我啊......讓我的兒子做三十年太子,熬到我死了,也看不到太子繼位。」

    白小洛猛的抬起頭:「姑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先去藏幾天吧。」

    皇后擺了擺手:「韓喚枝的手再長也有觸不可及的地方,什麼時候安全了,我會找人去告訴你。」

    「是。」

    白小洛起身:「姑母......保重身體。」

    「我好的很。」

    皇后看向佛像那邊:「所有人都以為我求神拜佛是為了求贖罪,並不是,我沒有什麼罪,我只是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如果我錯了,那天下千千萬萬的母親都有錯,我求神拜佛......是求他們保佑我多活一些年,最不濟,我也要看著他死,看著我兒子登基稱帝。」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17:49
長寧帝軍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五天

    一大清早,學府街上就來了六七輛馬車,車身上的標徽故意被遮擋住所以無從猜測自何處來,可若有心人仔細看,在風吹起的時候會發現,車簾內襯是明黃色,用針線繃了一層紅布,只是那明黃依稀可見。

    馬車停下來之後,迎新酒樓裡出來一群身穿白衣的漢子開始卸車,自始至終沒有人說話。

    車裡裝的東西五花八門,一個白衣漢子抱著東西往酒樓裡運的時候才看出來,這一大包東西竟都是嬰兒用的,小小的被縟小小的枕頭,於是他忍不住心中感慨,這還沒成親呢,宮裡的賞賜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若以後沈將軍和那位茶兒姑娘地位再更高些,宮裡還不要搬空了內庫往這送?

    這是宮裡賞賜的東西當然誰也不能隨便打開看看是什麼,只是因為包裹鬆了他才看出來裡邊的東西是什麼,至於那一口一口的大箱子裡都是些什麼賞賜,那就無從得知。

    學府街兩側的街坊鄰居都已經得了迎新樓的好處,每家一個大紅包,一個禮盒,禮盒裡是干果蜜餞酥糖,再加上一條蒸成了魚兒模樣的年糕,乾果是精挑細選的山貨沒有一顆壞的,蜜餞和酥糖是城東百年老店桂花香做的絕不摻假,年糕魚兒則是流雲會兄弟們的家眷所做,也是用足了好材料。

    這街上所有人很早就知道了,初六這天迎新樓要辦喜事,為了辦喜事,二十年的老字號都換了名字。

    馬車來的沉默走的也沉默,流雲會的兄弟們把東西搬完了之後揮手,馬車一輛一輛的調轉過來往回走,一對坐在街對面門口閒聊的老人感慨道:「這是第幾天了?天天都有至少四五輛馬車來送東西,再這麼送下去,迎新樓再大怕是也裝不下。」

    迎新樓要辦喜事的消息在沈冷回京之前很多天就傳揚出去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朝中大人們也知道了這件事。

    一開始得知消息的大人們嗤之以鼻,想著這沈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是要硬蹭世子大婚的喜氣?說的更大些,這是要硬蹭大寧的國運。

    背地裡冷嘲熱諷的大有人在,不知幾人說沈冷這是在自己求死,於是消息還是傳到了御史台,御史台的大人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一份奏摺呈遞到了陛下面前,大寧各地道郡州府六部九卿的奏摺都要先進內閣,內閣梳理之後送到陛下那批閱,而御史台不一樣,御史台的奏摺可直達天聽。

    第一份奏摺送進東暖閣裡大概四五天,沒有任何回應,這讓御史台的大人們有些不理解,陛下對御史台向來重視,那是對諫臣言官的一種肯定甚至說是尊重,從沒有不批御史台摺子的事發生,於是他們又寫了一份,語氣更重了些,甚至提到了陛下對年輕將領的縱容可能會導致大寧國體不穩。

    然而又三天,東暖閣裡還是一個字沒批。

    都御史賴成是個死心眼的,穿戴整齊直接進宮求見陛下,在東暖閣外邊站了兩個時辰陛下也沒有叫進,這兩個時辰之中他想了很多很多,到底這個沈冷有多受陛下器重,御史台兩份奏摺都沒能讓陛下回個隻言片語。

    在距離初六還有五天的這一天,都御史站在十月深秋的皇宮裡看著落葉繽紛,感受到了一絲絲悲涼。

    兩個時辰之後陛下還是沒有讓他進去,御書房內侍總管代放舟從裡邊出來,壓低聲音在賴成耳邊輕輕說道:「陛下說,所有御史台參奏沈冷將軍的摺子一律等到初六之後再說,這幾日大人你也別再上奏摺了,也別來,陛下說了,初六之前,一概不回一概不見......陛下還說,擾人大喜,是罪過。」

    賴成一怔,他這些年來參奏的人還少了?別說一個從四品的鷹揚將軍,就算是內閣大學士沐昭桐他參奏了也不止一次,陛下什麼時候這麼回護過?就連前兩日他參奏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瀆職枉法,陛下還是親自批覆了奏摺的,唯獨事關這個沈冷,陛下就是不聞不問。

    他回去之後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那位沈冷將軍要娶的姑娘,是珍貴妃前陣子剛剛收的義女。

    自大寧立國以來?哪有後宮貴妃收義女義子的?

    這事往小了說,珍貴妃的義女那當然也是陛下的義女,無端端多出來一位平民公主,禮制上這有違祖制,往大了說,那是一個尋常人硬生生要沾大寧國運國氣,往小了說都是有違祖制這事還小嗎?

    於是,這位不死心的賴大人又一份奏摺上去,這次參奏的不是沈冷,而是搬出大寧先帝遺訓把皇帝都罵了一遍。

    涉及先帝遺訓,皇帝也不得不回覆。

    但皇帝當然不爽,非常的不爽。

    於是吏部勘核司的人在陛下對賴成的奏摺批覆剛剛送回御史台之後也到了御史台,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說是御史台雜亂無章荒草叢生毫無體統,留下幾句狠話就走了,沒多久,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御史台荒廢度日有愧聖恩,自都御史賴成以下每個人罰俸一年,由禮部勘核司的人監督,賴成帶御史台所有官員拔草,掃地,清理庭院。

    這一天發生在御史台的事,算是精彩。

    可是這一天才剛剛過去了一大半,天都還沒黑呢。

    下午的時候,禮部尚書劉大人派人到了迎新樓,拿著賀帖拿著賀禮,來人進了酒樓後沒說幾句話,只說是尚書老大人恭賀沈將軍新婚之喜,然後放下東西急匆匆就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禮部來送賀禮的官員代表絡繹不絕,把酒樓裡的人都看樂了。

    誰都知道,禮部侍郎何新奎還在廷尉府裡關著,禮部上上下下如坐針氈。

    誰都知道,沈將軍和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大人私交甚篤,據說晚上韓大人從廷尉府裡出來都要到迎新樓轉一圈,已經連續兩日在迎新樓裡吃的晚飯。

    天黑之後,吏部有官員派人來送賀禮,緊跟著就是兵部。

    坐在大街上聊天的那兩個老頭兒不捨得回家,家裡人喊他們吃飯他們都不願意動,就想看看這一天到晚的,迎新樓還有多少人來,那一輛一輛的馬車來來去去,看著真有意思。

    「好幾十了吧?」

    老頭問老頭。

    老頭回答:「四十五輛了,我數著呢。」

    這一天迎新樓外的車水馬龍,讓長安城的整個官場都有些震動,禮部表態,大家還覺得那是因為韓喚枝的關係,緊跟著吏部來人那就不一樣了......作為六部之首,吏部一旦有了動向,那就說明問題的重要性。

    到了天黑之後又有消息傳出去,雁塔書院老院長親自去了迎新樓,本來老院長經常去迎新樓吃飯這並不是什麼很明顯的信號,然而老院長是帶著賀禮去的。

    當天夜裡,迎新樓那叫一個忙。

    當天夜裡,御史台都御史賴成又一份奏摺呈遞進宮,參奏從四品鷹揚將軍沈冷收受賄賂結黨營私,收受賄賂可大可小,結黨營私就是抄家滅門。

    東暖閣。

    皇帝看著賴成的奏摺氣的笑了。

    「抄家滅門之罪啊。」

    皇帝嘆了口氣:「難道朕要自盡於御史台嗎?」

    這話雖是一句玩笑話,可能嚇死人。

    當然這話不會被旁人聽了去,連代放舟都不能聽。

    都御史賴成這一天拔草掃地擦窗戶累的腰都直不起來,居然還有精力讓人盯著沈冷那邊的一舉一動,然後還能用最短的時間寫出來一份言辭懇切的奏摺,也真是一個人才。

    迎新樓。

    沈冷看了一眼大廳裡堆積如山的東西心裡一陣陣害怕......群臣賀禮都不算重,大寧歷來沒有送重禮的風氣,最起碼明面上不敢有,所以大人們的賀禮也都只是幾句祝福詞再加上一些不太值錢的物件,比如一匹錦緞之類的東西,所以幾乎填滿了整個大廳的是從宮裡送來的,這更讓沈冷惶恐。

    沈冷只覺得自己這是何德何能,陛下如此待他。

    葉流雲坐在椅子上品茶,看著沈冷那表情就想笑,陛下這動作確實太大了些,有些收不住,可是誰能勸?

    「你在想什麼?」

    他問。

    沈冷嘆了口氣:「這麼多東西,其實一輩子都用不完的對吧。」

    「是。」

    「又不能賣啊。」

    沈冷一臉的遺憾:「剛才我想著,若是回頭閒了在長安城盤下一個鋪子,把這些東西往那一擺,隨便賣賣就收入不菲啊。」

    葉流云:「......」

    沈冷回頭看向坐在葉流雲身邊的老院長,深吸一口氣:「我害怕。」

    這三個字,是沈冷鼓足勇氣說出來的。

    他真的害怕。

    宮裡送來的東西太多,六部九卿送來賀帖的人也太多,這是好事,也是隱患。

    老院長忽然笑起來,起身而去,一個字都沒回沈冷,弄的沈冷更加惶恐不安。

    當天夜裡老院長進了未央宮,陛下問他:「沈冷說了什麼?」

    「他說,他害怕。」

    老院長道:「未見得意之色,未見出格之言,未見忘形之舉,只三個字......我害怕。」

    皇帝笑起來,笑的格外釋然:「是個好孩子。」

    老院長嘆道:「老臣最擔心的就是他會得意忘形,陛下恩賜太多,便有捧殺之險,現在只看到他惶恐不安,心裡乾淨,真好。」

    皇帝笑的更暢然:「朕也擔心,想著珍妃收的義女總不能還是白身,最不濟也要有個縣主的封號......這之前還想著要不要下旨,看來也無需多慮。」

    老院長試探著問了一句:「珍妃娘娘的意思是?」

    皇帝聞言楞了一下,回想這兩日珍妃的舉動似乎有些反常,瞧不出有幾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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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