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58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21:50
長寧帝軍 第六十九章 不一樣的態度

    流浪刀當然不窮。

    當沈冷把那個包裹打開之後發現裡邊是一個木盒,再將木盒打開,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摞銀票,原來有錢人送禮都是送銀票的啊,沈冷想了想若是背著一筐銀子送,好像確實格調差了些,但應該更過癮。

    在大寧有官方背景的上平銀號銀票通兌天下,不僅僅是可以在這一家銀號裡存錢取錢,任何一家和上平有業務往來的銀號都可以通兌。

    這些銀票大小面額都有,當然小的也有一百兩。

    茶爺把銀票接過來數著手指頭算了算,然後想脫鞋。

    「差不多有近一萬兩千兩銀子。」

    沈冷怎麼都沒有想到流雲會出手會這麼豪闊,按理說就算是自己為了幫孟長安而對流浪刀動手,以至於流雲會輕而易舉的滅了流浪刀,也不至於送來這麼大一筆銀子。

    事實上,以大寧現在的物價,一兩銀子省著用可以讓一家三口過一個月。

    一萬多兩銀子,想都不敢想。

    茶爺眯著眼睛:「我們現在是土豪了嗎?」

    沈冷點頭:「特別豪的那種。」

    茶爺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大字型癱在椅子上,嘴角帶著笑:「想吃蜜餞,想吃叫花雞,想吃宋記的點心,想吃松鼠桂魚,想吃......」

    沈冷抽出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放在她手上:「這一張就夠你把你想吃的都吃膩。」

    他把其他的銀票裝進木盒裡遞給沈先生:「先生收好吧,暫時先別用,流雲會不會無緣無故的送我這麼大一筆銀子,動了這錢,將來可能還回去的更多。」

    他想不到葉流雲來調查過他,調查過沈先生和茶爺,更想不到葉流雲送這一筆銀子的目的其實很單純,只是在賭一個萬一。

    萬一,是呢?

    雖然葉流雲向皇帝匯報的時候根據已經調查到的消息分析沈冷和當年那個孩子無關,可以葉流雲的心思怎麼可能會不在意?這銀子不是他的,而是流浪刀的,用流浪刀的銀子來結交沈冷,這筆賣買看似投資太大,可實際上葉流雲怎麼都不虧。

    能讓皇帝信任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白痴?

    葉流雲知道沈冷就算和皇帝沒關係,用不了多少年只要不死必成軍中新貴。

    沈冷把茶爺手裡那張銀票也抽回來遞給沈先生:「都收好吧,回頭有機會再去長安還給他們。」

    沈先生點了點頭。

    茶爺伸出手:「我的蜜餞,我的叫花雞,我的點心,我的松鼠桂魚......」

    沈冷從自己那個大大的背囊裡取出來一個錢袋放在茶爺手心:「怎麼會捨得不買給你吃,到軍營之後先去領了這幾個月的軍餉,我南下之前就已經是團率,待遇比隊正的時候好了幾倍,都給你拿著。」

    沈先生眯著眼睛:「年輕人,你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

    沈冷笑起來:「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軍營裡管吃管穿。」

    茶爺把錢袋摀住:「這可是自己家的錢,怎麼能胡亂花呢,得攢著......將來買個大房子,新家具,還有好多好多東西要買呢。」

    她把錢袋裡的銀子拿出來數了一半裝回去遞給沈冷:「你已經是正七品的團率了,會有交際,總不能次次都吃別人的,該回請要回請。」

    沈冷把錢袋子接過來,沒拒絕。

    他從背囊裡取了一個很漂亮的首飾盒出來遞給茶爺:「到湖見道的時候抽空把那塊金子打了個金簪,剩下的也在盒子裡,你看看喜歡嗎?」

    茶爺興奮的把首飾盒打開,裡面那支金簪亮閃閃的,簪頭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關鍵是夠大。

    沈先生湊過來看了看,撇嘴:「花啊,這是五十歲以上的審美。」

    茶爺哼了一聲:「多好看!」

    她把簪子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插在自己頭頂,然後又立刻抽了出來放回首飾盒裡:「等以後再戴......」

    然後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沈冷拿出來給沈先生帶的禮物:「湖見道最好的白茶,先生嘗嘗。」

    沈先生有些激動,接過來茶葉的兩隻手都在微微發顫,打開其中一盒聞了聞,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然後又把茶盒關好遞給沈冷:「你先拿著,我這裡還有三罐好茶,比你這白茶還要好些,一併都給莊雍那傢伙送去。」

    沈冷搖頭:「我買給先生的。」

    沈先生一臉嚴肅:「放心吧,我會拿回來的。」

    沈冷:「不一樣,先生留著。」

    沈先生笑,發現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越來越容易感動,眼睛微微有些潮濕,鼻子也在發酸。

    「行,留著留著。」

    他把茶葉抱在懷裡,打開聞聞,蓋上,打開聞聞,蓋上。

    沈先生自然不是沒有喝過好茶,湖見道的白茶對他來說算不得金貴,當初在雲霄城白塔觀的時候,留王,王妃,留王那些下屬送他的好茶數不勝數,可那不一樣,這是冷子送的,冷子送的就是好,沒道理的好。

    陳大伯的禮物也很用心,是一條黃梨木的枴杖,陳大伯如今腿腳不方便了,需要這個東西,除此之外還有兩套新衣服。

    抱著自己的禮物,陳大伯老淚縱橫。

    忍不住想,當初冷子離開魚鱗鎮的時候自己把所有的銅錢都塞給了冷子,那時候怎麼可能不心疼,冷子走了之後他也後悔過,可現在看著面前的冷子,他只覺得自己當時的後悔真的大不對。

    沈先生問:「出去了一趟,給自己買啥了?」

    沈冷楞了一下,撓了撓頭髮:「忘了。」

    他起身:「我先去洗個澡,已經臭透了。」

    沈先生站起來:「我去買菜!」

    茶爺看了看他一眼,眼神中罕見的出現了楚楚可憐,沈先生心一軟:「罷了......出去吃吧。」

    與此同時,在水師大營裡。

    有個來客敲開了沐筱風的房門,那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是個面相很溫和眉宇之間不見絲毫凌厲的男人,見到沐筱風之後抱拳:「見過將軍。」

    沐筱風之前就得到消息白尚年要派人來,把人讓進來之後隨手房門關緊。

    「在下張柏鶴,前不久才到將軍賬下聽令,不過也僅是白將軍手下一閒散人,或是因為我閒,所以將軍讓我來給你帶句話。」

    張柏鶴看了一眼站在書桌旁邊那個女子,心說這大學士的兒子就是了不起,軍中也能帶著女人,真是好看的不像話,只是偏冷傲了些。

    「白將軍說,事情得放一放了。」

    不等沐筱風說什麼,那冷傲女子語氣清寒的說道:「回去告訴白將軍,我家少爺知道怎麼做,無需將軍提醒,本打算去拜訪將軍,既然將軍派你來,我家老爺也恰好有幾個字要讓我轉達給將軍,勞煩你帶回去就是了。」

    張柏鶴感覺到了那女子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氣質,心想著原來是大學士親自派來的人,怪不得盛氣凌人,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什麼,很謙卑的垂首:「請說。」

    「切勿因小失大。」

    沐流兒微微抬著下頜:「只這六個字,老爺說,白將軍自然會明白。」

    張柏鶴嗯了一聲:「我會如實帶回去,既然我的來意已經說明,那我就先告辭了......哦,有件事還得提醒沐將軍,那個叫沈冷的人和長安城裡的流雲會似有瓜葛,暗道上的人,沐將軍還是小心些的好。」

    沐流兒哼了一聲:「長安城暗道不止有流雲會,這裡當然也不是長安城,謝謝你的提醒,請回吧。」

    張柏鶴再次抱拳,然後轉身走了。

    沐筱風等張柏鶴走了之後轉身看向沐流兒,眼神之中有些狠厲:「我需要你替我回答了嗎?」

    沐流兒臉色一變,連忙垂首:「我知錯了。」

    沐筱風道:「父親讓你來,是不是因為父親知道了我受傷的事?他讓你來替我把事情解決的對不對?」

    「是!」

    「用不著!」

    沐筱風嗓音驟然提高:「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用不著你們過來做保姆,我不是一個廢物!」

    沐流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少爺息怒,我來是因為少爺身邊確實沒有人可以用了,沐久那個廢物沒能幫好少爺,讓少爺陷入困難之中......」

    「你閉嘴!」

    沐筱風怒視著沐流兒:「沐久不是廢物,比你強。」

    沐流兒猛的抬頭,但很快又低下去:「是,少爺說他比我強,就一定比我強。」

    沐筱風站在那喘著粗氣,可是脾氣發了,還能怎樣?

    「你要想留下就記住一點,在我身邊的人,沒有資格為我做主,哪怕是我父親都不行,我不需要人來教我做什麼,我需要的是一個完全聽命於我的人,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滾回長安城吧,父親欣賞你,不代表我也欣賞你。」

    沐流兒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依然垂著頭說道:「我記住了,少爺吩咐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再多嘴,再多事。」

    「記住就好,你是女人不方便留在軍營裡,我想有所作為就不能讓別人指指點點,莊雍的家眷都不在軍營裡,你也不能留在這,去鎮子裡找個住處,然後選幾個得力的人派過來就是了,女人......哼,有什麼用。」

    沐流兒始終低著頭,肩膀微微發顫,卻沒有多說什麼。

    「那我先走了,會留下幾個人在少爺身邊,只要少爺有什麼吩咐,隨時派人喊我來就行。」

    「走吧。」

    沐筱風多一眼都沒看沐流兒,房間裡就剩下他自己,他頹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神空洞的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你還是把我當孩子看,還是覺得我離了你不行,還是要找人來幫我把所有事都做好對不對?」

    他靠在那,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火燒著,卻釋放不出去,燒的好難受。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21:50
長寧帝軍 第七十章 讓他單純下去

    沈冷在家裡並不能停留多久,莊雍只給了他兩個時辰的時間就必須趕回軍營裡去,這次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搶奪求立人三艘戰船,沈冷當居頭功。

    此時此刻,在水師大營裡,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人都在等著他回去將經過說明,岑征如此看重功名利祿的人居然絲毫也不貪功,確實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將軍楊宇凝笑著看向坐在正位上的莊雍:「將軍倒是真偏愛那小子,放他先回了家,我們這些人一個個等的如熱鍋螞蟻。」

    這話裡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可他語氣很好,尺度把握的也好,所以不惹人厭。

    莊雍看向楊宇凝:「我聽聞楊將軍和夫人感情極好,料來也能理解那小子此時的心情。」

    楊宇凝哈哈大笑起來,心裡不得不佩服莊雍。

    他的夫人是隴右唐家的人,唐家在大寧算是一流世家,當初大寧立國的時候開國十二國公之一唐九念功勞最大,楚之地,有五分之一是唐九念打下來的,當初楚皇族在最後幾萬精銳保護下試圖向南出海躲避,被唐九念圍於息東道幾乎殺絕。

    雖然楊宇凝的夫人在唐家也不是十分有份量的人,但出身唐家本身就足夠份量了。

    莊雍這看似很尋常的一句話,就足以讓楊宇凝閉嘴,而楊宇凝非但不會有所怨恨,還會很開心,因為莊雍在眾人面前提到他夫人,還提到他和夫人很恩愛,楊宇凝不是傻子,當然明白用意。

    「年輕人啊,體諒一下也沒什麼。」

    楊宇凝笑道:「將軍和夫人的感情才是真好,令人羨慕啊。」

    莊雍的夫人倒不是出身大家,甚至在嫁給莊雍之前字都不識得幾個,莊雍是軍中有名的儒將飽讀詩書,夫人嫁給他之後他只要有時間就教夫人讀書寫字,現在他夫人做的文章,連朝廷裡的那些飽學大儒都覺得好,也算是一段佳話。

    有人好奇莊雍這樣的人怎麼會取一位幾乎不識字的女子?

    簡單的很,他夫人曾經是留王府裡的丫鬟,也是當初留王收養的戰爭遺孤。

    如果說隴右唐家份量大,楊宇凝的夫人自覺高貴,可在莊雍夫人面前卻不敢不尊敬,留王府裡出來的人,比哪家份量不大?

    而此時此刻,沈冷麾下那個團一百多名士兵就在軍帳外面站著,其中九成的人曾經對沈冷都懷有敵意,可這次從南邊回來後這種敵意蕩然無存。

    半路上,沈冷可以為了李土命追殺仇人一夜,帶回來仇人的人頭祭奠亡者。

    只這一件事,就足以證明沈冷是一個值得他們認可的團率。

    陳冉昂首挺胸的站在隊伍前邊,他們剛剛得到了莊雍的嘉獎,每個人都很興奮,這嘉獎的份量很重,當然值得開心。

    「兄弟,你現在對團率服氣了吧,有幾個人能做到每次都和手下人平分軍功的?這次回來將軍說要重賞團率,可團率說把他的功勞都分給大家,以後好好跟著團率,絕對不會被虧待了。」

    和陳冉說話的那個人是原來黎勇的人。

    「還沒問過兄弟你姓什麼?」

    陳冉問。

    那高高壯壯的人靦腆的笑了笑:「我姓彭,就是安陽郡人,南平江邊上長大的,我彭家族中叔伯家裡都是女孩,唯獨我家裡生了我這個兒子,所以我滿月的時候家裡擺了魚宴,一直想不要給我取什麼名字的我爹靈機一動......」

    陳冉:「我知道了,彭魚宴!」

    「彭擺魚。」

    陳冉:「哦......」

    正說著看到沈冷從遠處過來,站在最前邊的杜威名和王闊海同時高喊:「團率到!」

    啪的一聲,所有人整齊的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聽到外邊的動靜,莊雍忍不住滿意的微微點頭,那九個十人隊交給沈冷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沈冷年紀太小無法服眾,現在看來擔心是多餘的了。

    沈冷走進中軍大帳,這一屋子校尉將軍看著他都在微笑,哪怕是沐筱風也不得不擠出來個難看的笑容應付一下。

    當然,一部分人笑的比沐筱風也好看不了許多,都很乾澀僵硬。

    莊雍一邊鼓掌一邊站起來,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只好跟著莊雍站起來,沐筱風卻坐在那沒動,能擠出個笑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參見提督大人,參見諸位將軍,校尉大人。」

    沈冷肅立行禮。

    莊雍坐下來笑著說道:「大家已經等了你一會兒,你應該知道我們想聽些什麼,此次你們南下海疆可謂大獲全勝,岑將軍說這都是你的功勞,所以他還是希望你來講一講此戰經過。」

    他伸出手:「說吧。」

    沈冷清了清嗓子:「我們搶了三條船。」

    「嗯!」

    莊雍點頭。

    然後就沒了聲音。

    大帳裡的將領們笑容逐漸的有些凝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起來,沈冷依然筆直的站在那,說了七個字之後就再也沒了下文。

    「然後呢?」

    莊雍只好引導了一句。

    沈冷:「然後回來了。」

    莊雍:「咳咳......經過,具體些。」

    沈冷緩了口氣:「我的人還在外面站著,現在是午後,太陽很大。」

    莊雍微微嘆息:「帶著你的人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嘉獎稍後就會發下去。」

    沈冷低著頭沉默片刻,忽然抬頭認真的說道:「卑職想為李土命求一件事,卑職把他安葬在寧武縣,可那裡不是家鄉,卑職想把他帶回來,送求立國的戰船回來是軍務事耽誤不得,所以卑職不敢停留,現在卑職已經覆命,請將軍准許我帶本團士兵接李土命回家。」

    沐筱風坐在那笑了笑:「據我所知,李土命不是死於和求立人的戰爭中吧。」

    沈冷看向沐筱風:「請問將軍,死於進剿水匪廝殺之中,算不算為國捐軀。」

    沐筱風道:「他不過是個普通士兵而已,你帶一團人去,是壞了軍中規矩,軍人為國戰死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麼就你沈冷的兵如此特別?」

    沈冷回答:「他不是我沈冷的兵,他是大寧的兵。」

    沐筱風一皺眉:「該有的撫卹他會有,該有的嘉獎他會有,大寧不會讓任何一個士兵白死,也不會任由誰破壞了軍中的規矩。」

    莊雍忽然開口道:「乘熊牛去,帶一面我水師軍旗。」

    沈冷啪的一聲行了軍禮:「謝將軍!」

    莊雍擺手:「去吧,盡快回來,你還要去安陽船塢。」

    「是!」

    沈冷轉身走出大帳,沐筱風的眼睛眯著,嘴角微微上揚,似乎並沒有真的因為沈冷頂撞了他而生氣。

    莊雍站起來道:「都回去吧,我這幾天都不在軍中,各營訓練不可懈怠,若有要緊事可去安陽船塢找我。」

    眾人站起來抱拳:「遵命!」

    沐筱風剛要走,莊雍叫了他一聲:「沐將軍,你隨我一同啟程。」

    沐筱風楞了一下:「我?隨提督大人一起去?」

    「是。」

    莊雍已經走到大帳門口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出發。」

    沐筱風心裡冷笑一聲,莊雍啊莊雍,你以為帶著我去安陽船塢我就沒辦法收拾那個沈冷了?這次沈冷又立了軍功,我若是再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敢騎在我脖子上撒尿。

    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不滿,反而笑容燦爛起來:「我知道了,回去稍稍收拾一下,在校場上等提督大人。」

    莊雍點了點頭,人已經出了大帳,他到外面看到沈冷正在整隊準備帶著他的人離開,喊了沈冷一聲讓他跟自己回書房。

    進了門之後莊雍臉色有些發沉:「你故意的?」

    沈冷搖頭:「沒有,確實不擅長說話。」

    莊雍道:「有多少人想要這樣的機會賭求之不得,我讓你在他們面前把此戰經過說一遍不是炫耀我自己有識人之明,而是給你提拔的時候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沈冷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這個給將軍。」

    沈冷把背著的一個布包放在桌子上,退回去站好。

    「什麼東西?」

    莊雍瞄了那布包一眼。

    沈冷回答:「從湖見道給將軍帶回來的白茶,本來還有三罐好茶先生讓我給將軍帶來,我給先生留了兩罐。」

    莊雍眼睛微微一眯:「果然還是沈小松份量重一些。」

    沈冷撇嘴,沒回答。

    莊雍瞪了他一眼,拉開櫃子的抽屜從裡面取了一件東西放在桌子上:「上次你說喜歡若容的繡工,我一時口快答應了送你一件,雖然後悔,但既然答應了就不能說話不算話,這荷包送你了。」

    沈冷笑起來,過去把荷包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真好看,不過卑職有一件事想請問將軍。」

    莊雍:「問!」

    「掛著這個荷包,影響我做校尉嗎?」

    莊雍哼了一聲:「誰告訴你說,你要做校尉了?」

    沈冷:「難不成要做將軍了?」

    莊雍指了指外面:「滾。」

    沈冷哦了一聲,拿著荷包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莊雍不緊不慢的說道:「黎勇之前的那一標營人我會都調撥給你,做校尉要有個做校尉的樣子,畢竟已經是正六品了,你進軍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我連提了你三級,很多人都會說閒話,絕大部分人從軍戎馬半生都做不到六品校尉,你好自為之。」

    沈冷肅立行禮:「卑職知道。」

    莊雍嗯了一聲:「去寧武縣小心些,最近從長安城裡來了些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沈冷拍了拍腰畔的黑線刀,笑著走出書房。

    莊雍本來想問一問有關白秀的死,可是忽然間忍住了,還是讓這個小傢伙單純的做個軍人吧,有些事還是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陛下......」

    莊雍自言自語:「這水師裡,陛下也放了通聞盒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21:51
長寧帝軍 第七十一章 先看看有沒有樹


    六七個精壯漢子在巷子口賊眉鼠眼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快步朝著裡面衝進來,到院子門口的時候抽出了短刀,其中一個人在小院子外輕輕拍門。

    「請問有人在家嗎?」

    茶爺正在院子裡刺劍,聽到敲門聲之後看向在躺椅上眯著眼睛假寐的沈先生,沈先生嘴角微微往上一揚:「抽刀聲。」

    茶爺點頭,過去將門拉開,那些漢子隨即衝進來,茶爺讓到一邊居然沒有阻攔。

    等人都進來之後茶爺把門關好,順便插上了。

    那六七個漢子隨即有些發蒙,這和以往他們要干掉的目標似乎不太一樣。

    沈先生睜開眼睛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微微搖頭:「沐筱風的手下做事太毛躁,怎麼就不多查查然後再派人來?」

    茶爺走到一邊撿起自己的木劍繼續刺掛在樹上那個鐵環,那些殺氣騰騰的傢伙似乎她根本就沒有看在眼裡。

    陳大伯從屋子裡拄著那根黃梨木的枴杖出來,看到那些持刀的傢伙隨即臉色大變,下意識的想躲回屋子裡,看到茶爺距離那些傢伙最近,他一下子就急了,舉著枴杖跌跌撞撞從台階上下來:「茶兒快走!」

    沈先生起身扶了陳大伯一把:「不妨事,坐下歇著吧。」

    他扶著陳大伯坐在那個躺椅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台階上慢悠悠細品:「給你們個機會現在回去再找些人來。」

    為首的那個漢子冷哼一聲:「我們當然知道是你教了沈冷武藝,也沒有低估你,這院子周圍都是我們的人,別太狂妄,一會兒你會跪下求饒的。」

    茶爺那邊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一遍一遍的刺著木劍。

    沈先生笑著點頭:「嗯嗯,那就趕緊吧。」

    為首的那漢子罵了一句,他身後兩個人隨即朝著茶爺衝過去,另外幾個直撲沈先生。

    陳大伯嚇得臉色發白,手緊緊的握著枴杖,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戶,雖然也曾經見過水匪殺人,可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人要持刀行兇怎麼可能不怕。

    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的擔心害怕有些多餘了......過去對茶爺動手的那兩個漢子,前面那個一刀刺出去,刀子才走了一半茶爺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這殺手的心臟幾乎都停止了跳動。

    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眼神裡為什麼會有如此冷冽的殺氣?

    啪!

    茶爺右手依然在刺劍,左手抬起來給了那漢子一個耳光,那漢子被這一巴掌扇的原地轉了好幾圈,停下來的時候一刀刺出去,才發現自己方向錯了,他此時背對著茶爺,那一刀刺了空氣。

    第二個漢子短刀橫掃直奔茶爺咽喉,茶爺微微側頭避開那一刀,然後左手一把抓住那傢伙的頭髮往下一拉,那人面朝下被拽的急速下沉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茶爺的膝蓋頂上來,這一下重擊直接撞碎了他的鼻子。

    兩個人嚇得後退,再看另外一邊,衝向沈先生的四個殺手已經都倒在地上,沒有血跡,可那四個人也沒了呼吸,因為太快誰也沒有看清楚沈先生是怎麼出手的,這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領頭的殺手臉色發白,抬起頭喊了一聲:「還不出手?」

    緊跟著院子四周就有一個一個的黑影落下來,只是落地的姿勢比較奇怪,沒有一個是站著落地的......短短片刻,十幾個蒙面刀客被人從四面的院牆房頂上扔下來,手裡的弩和弓箭也被扔下來。

    西北房頂一角上蹲著一個身穿白色勁裝的漢子,臉上蒙著白色面巾,他蹲的那地方是屋脊最外延伸突出的部分,很小很狹窄,蹲的姿勢像一隻貓兒。

    「貫堂口的人。」

    這白衣人低低說了一句。

    左邊牆上也站著一個白衣人,同樣裝束同樣蒙著臉,背後綁著一長一短兩把刀,站姿很懶散,一副好麻煩的樣子。

    「唔......貫堂口的手伸出來這麼遠,我還以為是新的對手呢。」

    在東邊牆外的一棵大樹上,另外一個白衣蒙面的傢伙雙手在胸前交叉著靠在大樹上,背後綁著一把長劍,劍柄上有黑色流蘇,倒是很少見。

    他靠著樹點了點頭:「飛鴿傳書回去吧,貫堂口的人似乎覺得出了長安城就能為所欲為了,讓家裡人打打他們屁股。」

    小院子外面有人敲門,茶爺一腳一個把那倆嚇壞的傢伙踹翻在地,不耐煩的過去把院門打開,外面進來一個身穿白衣的傢伙雖然也蒙著面,可是那一隻獨特的眼睛還是讓人輕而易舉的認出他是誰。

    這傢伙眯著眼睛抬起手搖了搖算是打了招呼,門外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個蒙面殺手。

    「這次我記得敲門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裡剩下的那個殺手頭目,眼神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那殺手頭目看到白衣人那隻眼睛的時候腿都軟了:「黑......黑......」

    黑眼過去抓著那人的頭髮往下一壓,右手不知道怎麼就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在那人脖子上橫著一抹,然後抓著那人頭髮的左手一扭,那人傷口朝外開始噴血。

    沈先生一臉嫌棄。

    黑眼鬆開手屍體落地,看了一眼噴灑了的那一片院子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會兒提水把地衝洗了。」

    沈先生笑道:「我以為你們都已經回長安城了。」

    黑眼搖頭:「暫時不回去,有些事還沒辦完。」

    他擺手,屋頂上院牆上和樹上那三個白衣蒙面人隨即掠走,這些傢伙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一種我們就是很牛逼還能更牛逼的氣質,可能流雲會的整體氣質就這樣,黑眼出了院子之後沒多久,進來七八個穿白衣的漢子把屍體搬出去,外面停了一輛有車廂的大車,全都裝好了之後人卻沒有急著離開,真的去打了水把地衝洗的乾乾淨淨。

    沈先生嘆道:「這是一種很奢華的服務。」

    沒多久小院子裡就恢復了安靜,沈先生過去關門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直直的摔了下去,茶爺從遠處直接衝了過來,沈先生卻已經陷入昏迷。

    一個多時辰之後,郎中離開小院子之前交代茶爺:「切不可讓他再過多勞累,這是積勞成疾的跡象,現在似乎還沒有什麼大礙,可若是再熬下去,怕是會有大問題。」

    茶爺多結算了一倍的診費把郎中送出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溜躂出來躺在長椅上撇嘴說話的沈先生:「郎中的話,多半都是嚇唬人。」

    茶爺一瞪眼,沈先生連忙閉嘴,拿了條毛巾折好放在自己額頭上:「知道了知道了。」

    茶爺之前問了那郎中先生現在能吃些什麼,郎中交代說要吃清淡,茶爺想了想自己還沒有為先生做過一次飯,略覺愧疚,於是對沈先生凶狠的說了一句躺著不許動,然後拎著一個菜籃子出了門。

    住的地方距離菜市場並不是很遠,所以茶爺回來的很快,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蹲在小院子裡收拾那幾盆花的沈先生,先生連忙小跑著回去躺在椅子上,把毛巾也放在額頭:「我躺著呢,躺著呢。」

    茶爺問:「為什麼我買不到?」

    「買不到什麼?」

    「郎中說讓你吃清淡,我出去轉了一圈,不管雞蛋鴨蛋鵝蛋都是白皮的,哪裡有什麼青蛋,那郎中果然只會騙人。」

    沈先生楞了一下,然後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咳嗽的幾乎岔了氣。

    陳大伯也笑的前仰後合:「丫頭啊,你整日習武練功,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了,走走走,老頭兒我帶你去買菜,午飯我教你做,我婆娘走的早,雖然我燒菜也不算有多好,可也勉強拿得出手。」

    茶爺頓時開心起來:「行行行,大伯你跟我去,先生你......躺著!」

    沈先生哦了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茶爺還是那個茶爺啊,難道是自己把她養的太嬌貴了?那時候可以隨便賞給車伕一大筆銀子,現在依然不知茶米油鹽價。

    可是先生卻不覺得自己錯了什麼,女孩子,能養的嬌貴些干嘛非要讓她去受罪,學武藝學兵法韜略和炒菜做飯不是一碼事,該吃的苦要吃,沒必要吃的苦就不吃。

    簡單。

    茶爺一邊走一邊問陳大伯:「我是不是比冷子差的太遠了?」

    陳大伯道:「那不一樣,冷子小時候過的什麼日子?孟老闆那個王八蛋家裡有幾匹馬,可送貨的時候從不肯讓冷子套車,甚至車都不讓他用,只讓他用肩膀扛,冷子若是不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活不了這麼大......」

    茶爺點頭:「陳大伯,教我燒菜吧,以後冷子特假回來的時候讓他吃我做的飯菜,不讓他一回家就衝進廚房裡了。」

    「怎麼突然這麼想了?」

    「冷子已經是正六品了,校尉。」

    茶爺抬頭望天,裝作無所謂的說道:「雖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可回家就做飯這事讓他手下人知道了,他臉上不好看。」

    「還有,女紅好學嗎?」

    「應該比你練劍容易。」

    「哦啊,那就勉強學一下,上次見冷子回來的時候錢袋已經破損多處,應該是他自己縫補了幾次,看著就彆扭,我回頭學會了後給他繡一個荷包。」

    陳大伯笑起來,眼睛裡都是慈愛的小星星。

    就在這時候沈冷從遠處拎著一條一米多長的鱷魚回來,另一隻手裡還拎著一袋子蔬菜,茶爺看到沈冷後眼睛都亮了,剛要衝過去就看到那傢伙腰上掛著一個漂亮的荷包,走路的時候隨著步伐左邊擺啊右邊擺。

    茶爺嘴角微微上揚。

    十幾米外的沈冷下意識的站住,往四周看了看有沒有樹。

    殺氣頗重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21:51
長寧帝軍 第七十二章 常聯繫噢


    這是沈冷從南疆回來之後的第一次特假,回來之前還特意帶著手下兄弟們去南平江邊上抓魚,陳冉跟著沈冷抓了一次之後就發誓以後再提抓魚的事自己就去撞樹。

    沈冷感覺自己要撞樹了。

    茶爺笑著過去把沈冷手裡的蔬菜拎過來,笑顏如花:「回來啦,快回家吧。」

    茶爺笑的再燦爛也沒用,沈冷分明感受到了快回家吧後面沒說出來的幾個字......我的鐵棒已經飢渴難耐。

    「等下等下。」

    沈冷把腰上掛著的荷包摘下來遞給茶爺:「特意求來送你的禮物。」

    茶爺眼睛微微一眯:「送我的?」

    沈冷義正辭嚴的說道:「當然是送你的,這麼秀氣的荷包一看就是專門送給女孩子的。」

    茶爺笑道:「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吧。」

    沈冷後背一涼:「絕對不是,是莊雍莊將軍親手繡給我的!」

    說完了之後沈冷就後悔了。

    茶爺把荷包給沈冷掛回到腰帶上:「不管是誰送你的,都是一片好心,不能隨隨便便轉送出去,哪怕是給我。」

    茶爺忽然認真起來,讓沈冷更加的心裡發顫:「真的是莊將軍送我的。」

    茶爺輕巧轉身,馬尾辮掃在沈冷臉上留下一縷清香:「那就更該掛著了,若回去的時候莊將軍看著你說小寶貝我送你的荷包呢?你如何回答。」

    沈冷打了一個寒顫,把荷包摘下來塞進背囊裡:「可怕,你最近是不是看什麼閒書了。」

    茶爺放慢了腳步:「先生身體不太好。」

    沈冷臉色一變:「先回家。」

    三個人進了門的時候發現沈先生躺在椅子上睡著了,微微有些鼾聲,陳大伯看著先生忍不住鼻子一酸:「每天起夜不管多晚,似乎先生房裡的燈都亮著,難得他能睡一會兒。」

    沈冷站把東西放下後在長椅旁邊的台階上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少裝了,你這呼嚕打的也略做作了些。」

    沈先生嘴角一勾:「還在練習之中。」

    沈冷:「談談?」

    沈先生坐起來:「好。」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喜歡什麼樣的墓碑,刻什麼的字體?」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漢白玉的吧,得鑲金邊。」

    沈冷也白了他一眼:「若是兒女已經長大成人了,做父親的反而更累,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兒女也白養了,你若是累死了,以後我們拜堂成親的時候一拜天地完了二拜高堂對著一把空椅子,你不嫉妒那把椅子?」

    沈先生想了想,好像確實挺可怕的。

    茶爺心說什麼跟什麼,不過為什麼美滋滋。

    沈冷像個老年人似的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兩個都已經可以讓你真正的省心了,你也老大不小,該為自己的事多想想,我們得親眼看著你找個漂亮師娘生兒育女,這樣我們才放心。」

    沈先生:「這對話似乎有些彆扭。」

    沈冷站起來走向廚房:「長點心吧。」

    沈先生嘆息:「老母雞開始管我了。」

    茶爺:「那是老母雞開始管太上母雞了。」

    沈冷忽然回頭:「我聽聞男人身體還算不錯有六大要素,說明白些就是腎還好的表現......牙齒堅固不松動,頭髮烏黑不稀疏,聽力清楚不恍惚,腰膝有力不酸楚,腦袋聰明記憶好,皮膚水潤不干枯......先生如何?」

    沈先生仔細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髮際線:「完了完了......」

    沈冷哼了一聲,注意到陳大伯也抬手摸了摸髮際線。

    兩個老年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了點頭:「該補補了。」

    沈冷進了廚房開始收拾那條可憐的鱷魚和蔬菜,茶爺靠在門口看著沈冷:「我聽說莊將軍有個獨生女兒叫若容,模樣若天仙,性格溫婉,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話輕聲柔語最主要的是繡工無雙。」

    沈冷低頭洗菜:「把圍裙給我繫上。」

    茶爺:「哦,來了。」

    她過去把圍裙給沈冷繫上,沈冷抬著胳膊回頭看了她一眼:「真好看。」

    茶爺的手一緊,圍裙幾乎把沈冷勒的岔了氣。

    她才想起來自己發脾氣呢,這個傢伙居然讓自己給他系圍裙?那就系好之後再繼續發脾氣好了。

    於是把圍裙鬆了鬆,回到門口那邊靠好:「我聽說男人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孩子,說話要輕輕的,走路要柔柔的,風擺楊柳那樣......我還聽說繡荷包是很有特殊用意的一件事,你聽說過嗎?」

    沈冷:「遞給我炒鍋,要靠左邊第二把,第一把鍋太薄了些不好用,下次買這些東西我去挑吧。」

    茶爺:「嗯。」

    過去把炒鍋洗了洗然後放在沈冷旁邊灶台上,回到門邊繼續靠著:「我生氣呢。」

    沈冷:「上次在登第樓吃的那種酸甜口味的菜我知道怎麼做了,原來那是南邊西蜀道的菜系做法,軍中的廚師恰好就是西蜀道的人,我去問了他,他教我做了一遍,味道應該和登第樓的相差無幾。」

    茶爺嘴角上揚:「那炒的時候份量多些,我愛吃那個......我生氣呢。」

    沈冷:「先生是不是應該吃些清淡的東西?」

    茶爺:「對啊,青蛋怎麼做?」

    沈冷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頭看向茶爺:「我從你的語氣之中隱隱約約聽出來,你對清淡有什麼誤解。」

    茶爺哼了一聲,忘了自己在生氣,過去給沈冷打下手,洗了菜又把那些調料放在沈冷習慣用的位置,看到沈冷衣服已經髒了,轉身回到自己屋子裡把洗好的衣服裝進沈冷的那個背囊,若是不給他裝好的話,這個傢伙笨的肯定會忘掉。

    看起來帥的可以,就是身上總是汗味那麼重,不朝他瞪眼都不去洗澡。

    呵,男人!

    沈冷回頭:「出去吧,我要炒菜了,廚房裡油煙會很大,不要傷了你的皮膚......我背囊裡有一盒胭脂一盒珍珠粉,我也不懂買的對不對,胭脂鋪的人說珍珠粉挺貴的但是對皮膚好。」

    茶爺:「我給你的銀子是讓你交際用的,不許再給我買東西了。」

    沈冷:「哦,用不了的,也留夠了。」

    正說著,外面陳冉蹦跶著回來了,手裡拎著兩罈老酒一些熟食。

    他本就是和沈冷一起回來的,如今陳大伯和沈先生他們住在一起,每次特假陳冉都和沈冷結伴歸來,進了鎮子他去買酒買熟食,沈冷去買蔬菜,他路遠所以回來的稍晚些。

    「爹!」

    一進門陳冉就撒著歡的喊了一聲。

    沈冷從窗口探出頭,陳冉瞪了他一眼:「縮回去!」

    沈冷:「好嘞。」

    茶爺噗嗤一聲笑出來,哪裡還記得什麼荷包的事。

    其實她本來也沒有真生氣,在乎是在乎,生氣是生氣,那不一樣......她當然也知道沈冷不會騙她,沈冷說那荷包是莊雍送的就肯定是莊雍送的,再說沈冷上次說過他和莊雍打趣的事,差一點把莊雍那個他閨女親手繡的荷包順走,想來莊雍還惦記著,沈冷從南疆回來立了大功,這也是莊雍獎賞沈冷的一種方式而已。

    外面陳冉已經把熟食和酒擺在石桌上,先是抱著他爹好一陣膩歪,然後對躺在椅子上的沈先生笑著說道:「先生這是怎麼了?我去給你煮幾個紅糖雞蛋吧。」

    沈先生剛要說不用不用,忽然反應過來:「你個臭小子,軍營裡都教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冉笑著躥進廚房,看到茶爺站在沈冷身邊,一低頭:「嫂子好。」

    茶爺抓起盤子裡的一顆桃子扔過去:「堵住你的嘴。」

    陳冉一把接住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說道:「好的嫂子。」

    沒多久沈冷就收拾出來一大桌子飯菜,幾個人圍著石桌坐好,沈冷為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祝酒詞我就說的粗糙一點吧,小的們越來越好,老的們就別操心那麼多了,該養生養生,該泡妞泡妞......」

    茶爺:「嗯?」

    沈冷:「咳咳......該休息休息,我聽說當雛鷹會展翅飛翔之後老鷹就不再去管了,放開手,雛鷹才能飛的更高。」

    陳冉:「然後老鷹就會抓緊時間再生一窩。」

    沈先生嘆道:「老哥,你看看,咱倆都被嫌棄了,要不然以後找點事打發打發時間就算了,讓他們自己去飛。」

    陳大伯:「我教你刺繡?」

    沈先生想了想:「算了吧......」

    陳冉端起酒杯:「來,為美好生活走一個。」

    與此同時,在鎮子的另外一邊,剛剛買下來的一座大宅子裡沐流兒皺著眉打量著院子一臉的不滿意:「這是什麼破地方。」

    手下人連忙解釋:「這地方不比長安,已經是能買到的最好的房子了,大當家若是不滿意我們就繼續找著,找到更好的再換。」

    沐流兒一擺手:「罷了,勉強住著吧,之前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我似乎低估了那個老東西,你們給我把人盯住了。」

    「是!」

    手下人連忙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院子外面有人敲門,手下人過去把門打開然後臉色就變了,下意識的連連後退。

    黑眼從外面施施然走進來,似乎有些開心。

    他依然抬著敲門的手,似乎覺得自己學會了敲門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技能。

    其實他是覺得,這麼明目張膽的敲門進入對手的家裡,略有格調。

    他往四周看了看,視線停在沐流兒身上:「早就聽聞貫堂口的大當家是個神秘女人,想不到會在安陽郡看到你真面目。」

    沐流兒皺眉:「流雲會黑眼白牙傳的名聲響亮,可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黑眼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你殺我應該可以,不過料來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一刀......可你敢動手嗎?你在這動手,流雲會就能把你在長安城裡的徒子徒孫挨著個的剁一遍,你應該不會懷疑吧。」

    沐流兒冷著臉問:「你是專門來威脅我的?」

    黑眼轉身往外走:「真不是,隨便串個門,你旁邊那個宅子我買下來了,有空過來喝茶。」

    沐流兒眼神閃過殺機。

    黑眼已經出門而去:「大家做了鄰居,常聯繫噢。」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21:51
第七十三章 我哼的好聽嗎

    黑眼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小鎮子的生活,節奏很慢,有些安逸,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了貫堂口的大當家是什麼樣子。

    在長安城,黑眼是一個很有份量的綽號,寧惹白牙不惹黑眼,是因為白牙的狠看得到而黑眼的狠永遠都看不清楚,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白牙也說過,若他們兩個是對手的話,他一輩子都不願意看到黑眼那隻眼在自己面前晃。

    貫堂口的人比黑眼到這個小鎮子要晚不少,所以他們的人才一進來就被流雲會佈置的眼線看的清清楚楚。

    其實雙方一直都在互相試探,貫堂口的人不願意在長安城裡明面上招惹流雲會,是因為擔心流雲會背後的東主真的是那位手握八萬虎賁的大將軍澹台袁術,還有一種說法是從流雲會的名字來推斷,如果流雲會的大當家是當初陛下最重要的六個親信之一,那麼這場爭鬥從一開始就毫無意義。

    但恰恰是因為流雲會這個名字太明顯了,只要聽說過開枝散葉天邊流雲八個字的人,難免都會去懷疑,以至於越是這樣越沒有人相信大當家真的會是葉流雲,那豈不是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葉流雲是什麼身份?他們六個人被譽為留王六部,同為六部的葉開泰之前是南疆武庫的司座,現在已經升為第一任平越道道府,大寧的第二十道江山首位封疆大吏,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極濃重的一筆。

    還有一位葉景天,南疆大將軍石元雄麾下最得力的戰將,在南疆狼猿之中的排名僅次於石元雄,哪怕石元雄的兒子石破當有勇冠三軍之名,被譽為大寧年青一代十大戰將之一,可依然無法撼動葉景天在南疆軍中的地位。

    滅南越之後石元雄就帶著狼猿回到湖見道與西蜀道交界處的狼猿大營,坐鎮兩道,這幾年在南越道平亂的都是葉景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葉景天就是平越道第一位戰兵將軍,而且還可能是麾下戰兵數量最多的一位,畢竟如今在平越道的戰兵依然有八萬之眾。

    再看看那位被譽為六部最強的葉北枝,皇宮大內的侍衛統領,雖然官職算不得高的離譜,可大內侍衛統領的份量有多重誰都清楚,皇帝身邊的近衛軍是葉北枝帶著的,只要他跟皇帝說一聲想出去領兵,大寧二十道應該隨便他挑。

    名聲不輸於葉北枝的葉流雲會安心做一個暗道勢力的大當家?

    皇帝要是真把這樣的人才放在暗道上,那豈不是糊塗了?

    正因為這樣,流雲會是葉流雲的說法只要提起來,就會被人一頓痛批,難免會說一句你懂不懂用人之道?

    是啊,六部最強的葉北枝不止一次說過,他不如葉流雲,所以最明顯的推測當然是錯誤的推測。

    在流雲會大當家之下,名氣最大的當然是黑眼白牙,大的讓人們都快忘了流雲會還有大當家之下的兩位當家。

    同樣的,若貫堂口沒有實力強悍的手下,沐流兒怎麼可能在長安城和流雲會紅酥手爭下一席之地?

    沐流兒手下最強的殺手也是個女人,也很年輕,她叫連離,一個在她眼裡男人沒有任何用處的女人,長安城暗道上的人經常會拿幾個人做比較,排在前面的是流雲會黑眼白牙,紅酥手流蘇,貫堂口的連離。

    暗道上的人自然會接一些生意,比如保護人,比如殺人。

    流雲會從不接殺人的生意,但保護人的生意是長安城乃至於北方江湖做的最好的,這就難免會有衝突......

    據說,連離是最強的殺手。

    據說,黑眼想保護的人鬼差都帶不走。

    某年,黑眼和連離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一個守一個攻,黑眼保護的那位客商在長安城賭場連贏兩天,拿下了至少三萬兩銀子,這麼大一筆前他自然不好吞下去。

    於是他花了一萬兩銀子聘請流雲會的高手保護自己回家,從長安城到西蜀道數千里路,黑眼和連離交手多少次只有他們兩個知道,但最終黑眼把人安全送回了老家,而連離則在那一天發誓必殺黑眼。

    書房裡,沐流兒看了一眼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連離:「抬起頭。」

    連離抬頭,那是一張很美的臉,她的身材也很好,挑不出什麼瑕疵,有傳聞說連離貫堂口大當家關係很近,是大當家親手訓練出來的。

    這樣一個美人,那張臉上卻帶著一個眼罩遮住了左眼,看起來多了幾分怪異。

    「你是否忘記了自己曾經發下的毒誓。」

    沐流兒問。

    連離猛的抬手把眼罩揭開,眼罩下面是一個黑洞洞的眼窩:「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去吧,殺了黑眼。」

    沐流兒道:「我會調遣手下精銳配合你把隔壁流雲會的高手引走,你去把黑眼的人頭給我帶回來,這裡已經暴露了,不適合繼續做咱們的據點,殺了黑眼之後我們換一個地方。」

    連離站起來:「什麼時候?」

    「一個時辰之後,我會給你創造出機會。」

    沐流兒擺手:「去準備一下吧,別讓我失望。」

    連離點頭,往外走了幾步,到門口又站住,回頭看向沐流兒:「若我死了......記得每年派人回去看我爹娘。」

    沐流兒皺眉:「你不會死的,我帶來的人是流雲會的二十倍。」

    連離笑起來,也只有在沐流兒面前她才會笑:「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死。」

    沐流兒轉身不再看她:「別說了,我們......你去做事吧。」

    連離嗯了一聲,很快就消失不見。

    黑眼吃過晚飯之後決定再去拜訪一下沈冷,畢竟還是提醒一下的好,貫堂口的人不動手是不動手,真的盯住了獵物,不咬死是不會放棄的。

    剛要出門,如貓兒蹲坐一樣蹲在屋頂上那個白衣蒙面人指了指鎮子一側,然後一閃身跳了下去,院子裡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背長短雙刀,一個背黑色流蘇劍,兩個人同時也掠了出去。

    幾個流雲會的白衣刀客過來,其中一個把一根鐵釺遞給黑眼:「旁邊貫堂口的人不老實,朝著鎮子另一邊過去了,應是去找沈冷的麻煩。」

    黑眼有些不情願的嘆了口氣:「麻煩。」

    他接過來鐵釺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著,我黑眼保護人收費有多高?回頭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給那個傢伙的銀票都收回來才不算虧。

    巷子裡很空,這個季節村民們自然不會吃過飯還在外面閒聊,早早的關上門享受屋子裡的溫暖,從這頭到那頭都看不到一個人,相對來說,巷子裡比曠野中還要黑暗一些。

    黑眼從不懼怕黑暗。

    走到巷子一半的時候黑眼嘴角忽然勾了勾:「原來是衝我來的。」

    左側的院牆上,右側的屋頂上都出現了貫堂口的殺手,兩排人手裡拿著連弩和硬弓,一聲唿哨後,弩箭羽箭密集的射下來。

    他身邊跟著的幾個白衣刀客立刻圍成一個圈子,抽刀擋箭,也用自己的身體為黑眼擋箭,黑眼站在正中,出手精準,將射過來的箭一根一根盪開,然而箭太多太密,只一分鐘之後,身邊的幾個白衣刀客已經倒了下去。

    自始至終,幾個白衣刀客從圍上來以身體擋箭到死,沒有一個人退縮沒有一個人說話。

    黑眼的左肩上插了一根弩箭深入寸許,右側肋下也刺進去一支弩箭,被他直接拔了出來,血亦如箭噴在不遠處的後牆上。

    兩側的箭停了下來,連弩已經射空了弩匣。

    黑眼看了看四周倒下去的兄弟,伸手把左肩上的弩箭也抽了出來,弩箭改裝過,箭頭上有倒刺,抽出來的時候剮下來一條一條的肉。

    他把弩箭扔在地上,沒有看那些貫堂口的殺手,而是給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抱了抱拳:「安息。」

    然後他看向巷子口那邊,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女人一步一步朝著他走過來,那女人很高,與黑眼差不多高,最美的莫過於那兩條長腿,因為要戰鬥所以她穿了短衣裝,左手環刃右手短刀,殺氣從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

    連離走到黑眼不遠處站住,指了指黑眼上下兩處傷口:「原來你的血和尋常男人也沒什麼區別。」

    黑眼一副無賴的樣子看著她:「我不光血和別人沒什麼區別,我某些體液也和別的男人沒什麼區別,你想見識一下嗎?」

    連離的臉色猛的一白:「臨死之前,你這無所謂的樣子越發讓人厭惡。」

    黑眼道:「我記得我說過我對漂亮女人總是沒有什麼抵抗力,尤其是你這樣一雙大長腿的女人,若是今天死,臨死之前也會嘗嘗你的味道。」

    連離猛的往前一沖,手裡的圓環飛出來直奔黑眼的咽喉,黑眼右手的鐵釺從下往上一撩,噹的一聲把圓環震上高處,而那圓環上帶著一根很細卻很堅固的鎖鏈,連離向後一拉圓環隨即飛了回來。

    而此時,短刀已經刺向黑眼的小腹。

    黑眼腳下一點往後跳出去,半空之中鐵釺當做棍子往下猛砸,啪的一聲砸在連離的短刀上,連離握不穩刀身子也跟著往前一壓,黑眼落地,身子旋轉半周,右腳橫掃出去正中連離的肩膀,連離身子撞在一側的後牆上,嘴裡發出一聲悶哼。

    黑眼嘴角一勾:「喜歡你哼的一聲,有些滋味。」

    連離暴怒,圓環再次抖手打出來,黑眼避開的時候身後那些貫堂口的殺手卻有人沒忍住,一排弩箭射過來,黑眼在這種情況下右手的鐵釺轉到背後掃了一下,有兩支弩箭被掃開,卻有三支弩箭釘進他後背裡。

    黑眼悶哼一聲,看了一眼衝上來的連離:「我哼得好聽嗎?」

    「你給我死!」

    一刀刺向黑眼的咽喉。

    連離朝著高處喊了一聲:「誰再出手誰就死,他的命是我的!」

    黑眼居然還能笑起來,潔白的牙齒縫隙裡都是血色。

    「原來你這麼愛我。」

    他的視線往遠處飄忽了一下,也不知道姓沈的那個傢伙死沒死,如果死了的話自己豈不是要白死了?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7 19:58
長寧帝軍 第七十四章 那是鴛鴦

    後背的幾支弩箭帶來的劇痛反而讓黑眼看起來越發的冷靜,雖然鐵釺出手的速度變得慢了些,可依然風雨不透。

    這巷子兩側都是貫堂口的人,沐流兒設計的這一切並沒有多精妙,只是因為貫堂口來的人足夠多。

    一半以上的人確實去了沈冷的那個小院子,人去的少了自然不能把流雲會的高手引走。

    而剩下的一小半人,似乎也足以對付黑眼。

    背後插著三支弩箭的黑眼動作依然很凌厲,哪怕他已經流了很多血,如果這樣打下去的話,哪怕連離沒有親手殺了他,他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可是他竟完全不在乎。

    連離的攻擊速度極快,長安城暗道上流傳著一句話,叫一寸光陰一寸金,連離殺人寸光陰。

    她的價格很高,而且只收金子,如果按照她殺人的速度來計算酬勞的話,那寸金難買寸光陰。

    可是黑眼的防守密不透風,哪怕那環刃再凶狠,短刀再陰厲,卻始終都在鐵釺之外。

    那年在從長安到西蜀道一路上兩個人如這樣交手很多次,連離的那隻左眼就是被黑眼一釺刺瞎的。

    噹的一聲,環刃短刀同時砸在鐵釺上,明顯因為失血太多而力氣渙散的黑眼向後退了幾步,用鐵釺戳在地上穩住自己。

    「唔......變強了啊。」

    他抬起頭看著連離,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

    「女人讓自己變得這麼強,一定很辛苦吧。」

    「你閉嘴!」

    連離再次搶攻,一招比一招快,兩側的那些貫堂口的人都已經看到了結局,照這樣打下去,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黑眼必死無疑。

    而此時,站在鎮子口高坡上看著遠處江岸夜景的沐流兒眉頭緊鎖,一個貫堂口的殺手快步跑過來:「少爺請大當家現在過去。」

    沐流兒臉色微微一變:「現在這個時候?」

    她轉身看向村子裡:「拿下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黑眼必死。」

    「那就好。」

    沐流兒招手讓人牽過來一匹馬:「我趕去見公子,你們得手之後就撤出村子,告訴連離殺了黑眼之後我給她兩個月的時間回去看她爹娘,不用來見我。」

    說完之後沐流兒上馬離開,鎮子口所有貫堂口的人開始往鎮子裡湧,這個黑夜注定了不會安寧。

    巷子兩邊的牆壁上都是痕跡,鐵釺劃過的痕跡,刀和環刃劃過的痕跡,這深夜小巷子裡兵器碰撞的聲音讓兩側的住戶中多少人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一串一串的火星閃爍,兵器與兵器擦出來的火星裡都帶著殺氣。

    噗的一聲,環刃在黑眼胸口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黑眼悶哼一聲,可是手裡的鐵釺也戳穿了連離的左肩,如果不是連離反應速度極快的話,這一釺就能刺穿她的心臟。

    黑眼握著鐵釺向前疾衝,連離向後暴退,可鐵釺還是一點一點的深入,釺尖從她的背後刺穿出來,她卻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和我之間,總是要死一個才行。」

    黑眼忽然收住腳,體力不支的他膝蓋一軟險些跪下來,鐵釺噹的一聲戳在地上,他半蹲在那裂開嘴笑,血水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淌。

    連離抬手摀住左肩上的傷口,如果再低一些,她可能已經先於黑眼倒下了。

    「死的必須是你,我總得給我的眼睛一個交代。」

    連離深吸一口氣,衝過去一刀劃向黑眼的咽喉,黑眼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這一刀似乎怎麼都避不開了。

    可就在刀子即將劃開黑眼咽喉的那一瞬間,他猛的往後倒了下去,短刀在劃過去的時候,黑眼的臉朝上,刀鋒擦著他的鼻子尖掃開。

    單手撐著地面的黑眼忽然爆發出一種令人畏懼的力量,單手一撐,雙腿回縮然後猛的蹬出去,兩隻腳重重的踹在連離胸口。

    連離向後飛出去,黑眼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追上去,一釺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然而他的力氣已經幾乎耗盡了,四周的貫堂口殺手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一個貫堂口的殺手從屋頂上跳下來,拎著刀朝著跌坐在地的黑眼衝過去,在距離黑眼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忽然間背後涼了一下,然後他就看到一把刀的刀尖從自己前胸心臟位置刺穿出來。

    習慣背長短雙刀的白衣蒙面人鬼一樣出現在他背後,抽回刀,貫堂口殺手軟軟的倒了下去。

    「很慘啊。」

    他看了黑眼一眼:「第一次見到你這麼慘。」

    遠處屋脊上,貓兒一樣蹲在那的白衣蒙面人雙手向前揚出去,雙手八鏢,對面屋頂上的一排殺手隨即倒了下去。

    另外一邊,一道雪亮的劍光炸起。

    黑色流蘇在劍光之中飛舞,那不像是劍招更像是一個人在月下獨舞,他的身影飄忽不定,在屋頂上旋轉飛翔,月下落葉中,六七個貫堂口的殺手倒在了這劍舞之下。

    左手短刀右手長刀的白衣蒙面人開始往前殺,迎面一刀而來,他左手短刀豎著攔出去切斷那殺手的手腕,右手長刀從下往上一撩,那人便被開膛破肚。

    一個殺手從後面衝上來,白衣刀客轉身,右手長刀的刀柄撞在那人太陽穴上,那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短刀已經劃開了他的咽喉。

    蹲在屋頂的白衣蒙面人看著黑眼微微搖頭:「還行不行老大。」

    黑眼用鐵釺撐著站起來:「放心,你們誰也別想篡位,一輩子做我小弟吧。」

    白衣蒙面人似乎是笑了笑,眼睛眯起來的樣子有幾分帥氣,他腳下一點從屋頂上跳到巷子另一側的院牆上,如在獨木橋上行走,速度極快,兩隻手出鏢的速度更快,院牆上站著的那一排貫堂口的殺手一個一個的倒下去。

    「撤!」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餘下的貫堂口殺手開始後撤,雖然在人數上還佔據著絕對優勢,可是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已經沒了多少鬥志。

    「撤不了。」

    噗的一聲!

    一把黑線刀從黑暗之中炸亮了血光,刀過,人頭飛起來。

    沈冷的刀掃過之後,人在血雨之中走出,他的刀法和流雲會這些高手截然不同,用飛鏢的人看起來像是黑暗之中的收割者,用長劍的人像是月下起舞的的舞者,而用兩把刀的那個傢伙刀法很快很靈。

    沈冷的刀,簡單,直接,有效。

    一刀一個,絕對不會兩刀殺一個人,他將殺人這種本殘忍的事表現的極為冷靜和平常,每一刀都沒有別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人。

    如潮水一樣朝著他那邊退過去的貫堂口殺手,此時此刻倒是更願意去面對流雲會的人而不是這個殺神。

    貓一樣蹲在牆上的白衣蒙面人看了沈冷一眼:「很粗暴。」

    用劍的舞者微微搖頭:「絲毫也不美。」

    用雙刀的漢子楞了一下,嘆息:「我打不過他。」

    遠處的連離倒下去之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那口氣,如果剛才黑眼還多幾分力氣的話她已經死了,這可能是她的幸運,不幸的是,她的幫手正在以飛快的速度被殺,活著的人以更快的速度逃離。

    她咬著牙站起來,看了一眼黑眼,那一眼之中包含的怨毒和仇恨像是萬年不變的寒冰,縱然被烈日燒灼也不會融化。

    她轉身衝進旁邊一個院子裡,用雙刀的漢子從側面衝過去,長刀一伸攔住她:「老大說你和他必須死一個,他是我老大,我不敢殺他,只好殺你。」

    連離微微昂起下頜:「就憑你?」

    沈冷從屋頂上跳下來,砰地一聲落地,似乎並不太美觀,落地太硬,換做別人可能膝蓋都受不了,可他本就不擅長輕靈的身法。

    「你似乎被同伴們遺棄了。」

    沈冷往四周掃了一眼,貫堂口的人有很多藉著夜色逃走。

    「交給我。」

    黑眼撐著站起來,拎著鐵釺往前走,釺尖在地面上劃過的聲音讓人聽了耳朵裡非常不舒服。

    連離看向黑眼:「你還能動?」

    「能的,胳膊能,腿能,腰也能。」

    黑眼做了個請的手勢,沈冷和雙刀客對視了一眼,雙刀客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我老大的話,我不敢不聽。」

    沈冷點了點頭,看了看黑眼:「撐得住?」

    黑眼回身把院門關好:「你會聽到愉悅的喊聲。」

    院門關起來,裡面那小院子裡只剩下黑眼和連離兩個人。

    二十息之後,院門拉開,黑眼拖著腿從院子裡面走出來,肩膀上卡著環刃,差半寸就能卡在他脖子上,短刀插在他的胳膊上,透臂而過。

    沈冷看了他一眼,發現哪怕是那隻怪異的黑眼都變得可愛起來。

    「打贏了?」

    「不止。」

    「殺了?」

    「不止。」

    沈冷楞了一下,然後抬頭望天:「那你可夠快的。」

    黑眼笑起來,嘴角往下滴血:「你可真他媽的煩啊......她是個女孩子,總得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死在我手裡比死在別人手裡,對她來說似乎更容易接受些,只是好可惜......我黑眼看上的第一個女人,死在我手裡。」

    他扶著牆坐下來:「幫個忙。」

    沈冷:「嗯,說。」

    「把她埋了吧,畢竟長的那麼好看。」

    沈冷:「好。」

    他把黑眼扛起來:「不過那是你手下人的事,如果不馬上給你止血上藥包紮的話,我還能幫你們合葬,如果你願意出點錢,我還能去給你們買兩身喜服,繡金線的那種,胸口上是兩隻鴨子的圖案,我見過,挺好看的。」

    黑眼想了想,怪可怕的。

    「我還是別死了,想想就瘆得慌。」

    然後他反應過來什麼,呸了一聲:「那他媽的是鴛鴦!」

    沈冷:「哦......」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7 19:59
第七十五章 把話帶回去


    沈冷扛著黑眼回到院子裡的時候茶爺和沈先生都不在,他把黑眼放在自己床上,看著那一床的血忍不住微微嘆息,想著回頭一定要自己洗,實在太髒了些,茶爺洗的話會很辛苦。

    黑眼強忍著疼問:「你那表情似乎有些不情願?」

    「床單髒了。」

    「唔......」

    黑眼躺在床上看著屋頂:「你知道我保護人一次收費有多高嗎?」

    沈冷嘆道:「你知道茶爺的手有多好看嗎?」

    黑眼愣在那,連疼都顧不上了,心說這是什麼邏輯?

    沈冷想著幸好特假還沒有結束,自己有時間把床單洗了,又想了想就算是洗過也不會去掉血跡吧,要不然跟他開口要幾十個銅錢去買一床新的?可是該怎麼開口呢,人家已經傷成了這樣。

    他一邊想著一邊去取沈先生的藥箱,才走出自己屋門就看到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從外面進來,身後跟著陳冉和陳大伯,之前沈先生讓陳冉護著陳大伯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然後帶著茶爺打算去找沐流兒的麻煩,結果貫堂口買下的那個院子空了,一個人都沒有。

    「我來吧。」

    沈先生進屋找出來自己的藥箱,看了看黑眼身上的傷:「這是大活兒啊。」

    黑眼:「你的意思是?」

    「得收費。」

    沈先生說話的時候手上卻沒停,動作很快也很穩,消毒,上藥,縫合,包紮,大概兩炷香的時間之後黑眼就被包成了個粽子似的,看著還挺可愛的。

    「你們......居然都打算跟我要錢?」

    黑眼腦袋都包上了,就是那張臉露著,所以幽怨的表情看起來特別集中。

    「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

    沈先生搖頭:「不能。」

    黑眼任命似的看向站在門口的那三個手下,先看了看背雙刀的蒙面漢子,那人轉頭看向外面:「我是刀客,刀客的身上哪裡有地方放錢?掛著個錢袋子,不方便殺人。」

    黑眼看向那個習慣如貓兒一樣蹲著的傢伙,那傢伙敞開自己的上衣:「我衣服上所有的地方幾乎都用來掛飛刀了,身上自然也沒有地方放錢。」

    背黑色流蘇劍的白衣蒙面人舉頭望明月:「用錢啊,那是多俗的一件事......況且,這個月還沒有到開工錢的日子。」

    沈冷:「你們流雲會這麼窮的嗎?」

    背劍的蒙面人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不是,我們的待遇很好,出行都有專人安排,不管是吃穿住行都不需要我們這個級別的人自己去考慮,所以我們帶錢沒用。」

    背刀的人點了點頭:「主要是......」

    他看向黑眼:「上次都被他贏了。」

    黑眼尷尬起來:「不就是小賭一下麼......」

    用飛刀的漢子眼睛裡都是悲憤:「每個月開了工錢老大你就拉著我們賭兩把,然後把我們的工錢全都贏了去,所以......你的錢呢?」

    黑眼的眼神裡出現了一種堅定的決絕:「錢?想跟我要錢?」

    沈冷:「藥停了吧。」

    沈先生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那怎麼行?」

    沈冷:「他不打算給錢,難道還要繼續給他用藥?」

    沈先生道:「我的意思是,他連錢都不打算給,我難道不應該把剛才敷上去的藥剮下來嗎?」

    沈冷點頭:「果然是醫者仁心。」

    那三個白衣蒙面的傢伙也跟著點頭,哪裡有同情黑眼的樣子,甚至看起來他們三個還有一點點期待。

    黑眼嘆息:「罷了罷了,說吧要多少。」

    沈冷問茶爺:「我床單多少錢買的?」

    沈先生:「我的藥費診費呢?」

    沈冷:「那不重要。」

    沈先生:「......」

    眾人離開房間讓黑眼好好休息,為了安全起見,用飛刀的那個白衣人離開去尋找新的落腳點,沈冷和陳冉最終還是會回水師大營,而沈先生和茶爺陳大伯要去送菜,最主要的是這裡太明了,貫堂口的人都知道這個院子,所以實在防不勝防。

    在黑眼好起來之前也不適合舟車勞頓回長安去,需要一個更隱秘更安全的地方讓他修養。

    另外那個背劍的漢子也暫時離開,去收攏流雲會的人手。

    背雙刀的漢子看向發呆的沈冷:「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不划算。」

    沈冷將黑線刀背好:「錢應該他們出才對。」

    「誰?」

    「貫堂口。」

    然後沈冷就走出了院子,背雙刀的漢子愣在那,心裡想著這個傢伙只是因為賠他床單的錢應該是貫堂口的人出所以打算再去殺一波?

    真是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傢伙啊......不過好像很有牛逼格調的樣子,所以他決定跟上去。

    茶爺洗了臉從屋子裡出來發現沈冷和那個背雙刀的傢伙不見了,心裡驚了一下,轉身去取她的破甲,可是剛轉身就被陳冉喊住:「別追了,追不上他們的,冷子讓我告訴你他很快就會回來,他說不能虧一條床單。」

    茶爺一跺腳,走到廚房門口把那棵樹上綁著的枕頭給拆了,陳冉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說這又是幾個意思?

    沈先生推開沈冷的房門,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黑眼臉色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流雲會是陛下的對不對?」

    黑眼睜開眼,沒有回答。

    「葉流雲還是那麼懶,正經給幫會想個名字就不行?流雲會......」

    沈先生撇嘴:「那些費盡心思去猜測流雲會到底是不是葉流雲所創的人可能都不會想到,取這樣一個名字只是因為他懶,和他足夠自戀。」

    黑眼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想說你說的對啊。

    沈先生道:「葉流雲讓你們查的事,我能猜到......那天夜裡皇后確實去了我的白塔觀,確實交給我一個孩子,但不是冷子,你回去之後告訴葉流雲,請他向陛下轉達......陛下應該是瞭解我的,我畢竟也曾為陛下做事六年,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必不得好死,但只請陛下再給我幾年的時間,我會找到那個孩子,把他帶去長安城。」

    黑眼還是沉默。

    沈先生也不管他是什麼態度,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陛下的痛我能理解,可那件事可能還有很大的玄機,裡面有些人齷齪噁心的超乎想像,我一朝為陛下做事,終生是陛下臣子,所以請陛下多一些耐心,等我查的清清楚楚自然就會去長安城請罪,我或是會死於那些人的手裡,或是會死於陛下一怒,但只要將事情查清楚了,我就算對得起陛下當年的知遇之恩。」

    黑眼終於開口:「我不知道你說的都是什麼意思,東主只是讓我查你是不是雲霄城白塔觀的道人,但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原原本本的帶回去,一字不差。」

    沈先生起身,雙手抱拳:「多謝。」

    黑眼:「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先生淡淡的說道:「我亡命天涯十多年,沒死,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足夠強。」

    沈先生看了黑眼一眼:「別問了,你不夠強,知道了的話很快就會死。」

    黑眼嘆道:「雖然還是不知道你說的到底什麼事什麼意思,可我覺得,你一個人為陛下背負這麼多,會很辛苦吧。」

    「葉流雲有大才卻只是去做了個暗道幫會的大當家,他背負的比我不少。」

    沈先生重新坐下來:「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是因為陛下值得我們這樣的人去追隨,我現在自問不敢稱陛下家臣,卻從不曾忘了陛下予我的恩義,還是那句話......請陛下給我幾年時間,陛下需要我這樣一個隱於江湖的人來查這件事,我比葉流雲查的會仔細會清楚。」

    黑眼嗯了一聲:「我也還是那句話,一字不差我會帶回去。」

    沈先生笑起來:「和你交談很愉快,所以我打算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謝。」

    「什麼?」

    「你的診費我給你打個八折吧,不能再多了。」

    黑眼:「......」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從十歲左右就開始跟著葉流雲的?」

    黑眼眼神猛的一凜:「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們應該感謝我,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了這個想法,當初我記得我想過一個很好的名字,叫雛虎計畫......以葉流雲那般自戀的人,當然是不會用這個名字的。」

    「少年堂。」

    黑眼沉側頭看著沈先生回答:「包括你剛才看到的那三個傢伙,我們都是流雲會少年堂出來的。」

    「好俗氣的名字。」

    沈先生嗤之以鼻:「不過似乎也沒那麼難聽......相對來說,雛虎確實寓意不好,養虎為用,而不能為患啊.......還有一件事你應該記住,之所以會有流雲會也是我當年想到的啊......葉流雲再自戀,還不是撿了我的便宜。」

    黑眼嘆道:「你比東主可能更自戀些。」

    沈先生搖頭:「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說的這些話是想讓你明白,我曾經是陛下的人,現在也是,所以我必須為陛下負責。」

    黑眼不明白為什麼話題又回到這個上。

    沈先生不需要他明白,因為這句話帶回去,葉流雲明白,陛下也明白。

    那麼尊貴的身份尊貴的孩子,萬一錯了,自己對不起陛下。

    就在這時候沈冷和背雙刀的人回來了,兩個人從離開到回來不到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沈冷手裡拎著很多錢袋,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十個,他把錢袋分成四份,一份給了背雙刀的那傢伙:「給你的,看看人家貫堂口的人,再看看你們流雲會,丟人嗎?」

    背雙刀的漢子倔強了兩息的時間,把錢袋接過來:「有一種被錢侮辱了的感覺。」

    沈冷:「所以呢?」

    「所以能不能侮辱我兩次?」

    「......」

    沈冷把另外的三份一份扔給茶爺:「換新床單用的。」

    一份扔給沈先生:「你的診費和藥費錢。」

    最後一份扔給躺在床上的黑眼,黑眼楞了一下:「為什麼還有我的?」

    沈冷:「唔......給你買尿墊用。」

    黑眼也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拿著錢袋的茶爺指了指院子裡那棵松樹,沈冷看到綁著的枕頭沒了,心裡一驚臉上變色:「會......會很疼吧?」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8 08:42
長寧帝軍 第七十六章 故事


    第二天夜裡黑眼就被流雲會的人接走,卻沒說去了什麼地方。

    吃過飯,幾個男人搬了小竹凳坐在那躺椅旁邊聽沈先生說故事,沈先生的故事總是比什麼說書先生講的好多了,說書先生最好的素材莫過於杜撰江湖,可沈先生曾經有一陣子身處於江湖與朝堂之間,也無需去杜撰。

    沈先生走過的不僅僅是江湖路,還有朝堂夢。

    於是只要他隨隨便便改幾個故事裡的名字,就是一場恢弘大戲。

    茶爺坐在自己閨房裡,可是窗子開著,一隻手拄著下巴側耳傾聽,不時嘴角帶笑,廚房門口那棵松樹上的枕頭又綁了回去,雖然沈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撞過樹了。

    聽完了一個故事大家都覺得不過癮,恰好上一個故事裡提到了南越國那個如今在京城八部巷裡做伙伕的大將軍呼蘭盛夏,於是沈冷就問了一些關於南越國的事。

    沈先生教沈冷兵法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以寧軍滅南越的經典戰例做教材,那一次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寧戰兵沸湯潑雪一樣將南越滅了,可實際上有幾戰足以在史書上留下很重的筆墨。

    而這幾戰,都離不開那個叫呼蘭盛夏的伙伕。

    如今長安城八部巷那個小院子裡住著南越亡國皇帝楊玉,還有當初南越的國師阮柯以那位大將軍。

    楊玉每天要抄寫一部《道經》,字數雖然不多,可年復一年下來終究會心煩,煩也沒辦法,這是大寧皇帝的命令,有一日不寫,死。

    抄寫的《道經》會送到長安城裡的官學,誰也不能確定分發到哪個孩子手裡的書冊就是一位亡國皇帝親手寫的。

    之所以官學裡必須要有道經一書,是因為道經開篇第一句話非常有意思。

    且不說完整的第一句話,只說其中四個字就夠了......皇權天授。

    所以一位亡國皇帝手書道經送進官學裡成為孩子們的課本,這本身難道不具備很強的諷刺意味嗎?怕是只有下了命令的那位大寧皇帝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哪怕他是陸地最強的寧國皇帝,也要日日警醒不敢放鬆懈怠。

    國師阮柯負責打掃院子以及整理楊玉的手稿,呼蘭盛夏是車伕兼伙伕,小院子裡這三人苟延殘喘,只是因為大寧皇帝陛下覺得這三個人沒必要非得死。

    楊玉文章做得好,哪怕以他現在的心境,也能寫出花團錦簇的妙筆來。

    阮柯年紀不小了,楊玉的爹做皇帝的時候他就是國師,真才實學肯定有。

    至於呼蘭盛夏,時不時還會被兵部的人請去給京城演武堂的那些年輕人授課,每次以亡國之臣敗軍之將的身份去給那些銳意縱橫的青年才俊授課呼蘭盛夏都會害怕,怕的不是沒有人聽他講的東西,怕的是那些年輕人會專注的聽。

    這就是為什麼,大寧那麼強的原因之一。

    這害怕其實也是絕望,呼蘭盛夏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報仇了,夢裡都不行。

    陳冉聽沈冷問了幾個問題也好奇起來,湊過去問:「世人皆說大寧滅南越只是因為那幾隻山羊幾棵白菜,真的嗎?」

    「屁。」

    沈先生輕搖蒲扇:「也就是老百姓們覺得當初皇帝陛下這懶的去找藉口而找到的藉口很牛逼,霸氣的不像話,皇帝陛下當然也樂得百姓們覺得牛逼......」

    「到底怎麼回事啊。」

    「皇帝陛下......是真的懶啊,以至於最早留王府裡那些個傢伙一個個都隨了陛下的性子。」

    沈先生道:「南越國存在了幾百年,幾乎與大寧立國的時間相當,從大寧立國第一年開始南越就每年都要納貢,從不曾拖延過,這幾百年來真的只有那一年山羊過來啃了幾棵白菜?」

    「怪就怪楊玉自己,能力小心卻大,滅國是他自找的......說實話,大寧幾百年都沒動南越昭理這樣的小國,為什麼?因為大寧需要一個緩衝地帶,昭理國南越國在大寧南疆之外擋著,是好事。」

    「你們誰還記得陛下籌建水師是哪一年?」

    沈冷回答:「應該就是滅了南越之後的那一年吧。」

    「是啊,就是那年。」

    沈先生繼續說道:「本來陛下就有籌建水師的打算,因為南疆求立人確實太囂張,可是那時候南越國是大寧的緩衝地帶,文官們不會輕易同意皇帝批下來那麼大一筆銀子打造水師,用他們的話說是沒必要,求立人再猖狂也不敢上岸,上了岸被欺負了的也是南越人昭理人,又不是自己人,水師實在沒必要,然而南越國滅了之後那些人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打了當然不行。」

    「文官不是做的錯,只是職責不同,想想看,打造一支龐大的水師不僅僅是籌建的時候花錢如流水,建好之後每年維持水師的開銷就大的能嚇死人。」

    沈先生說話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風采,娓娓道來的,對於陳冉陳大伯這樣的人來說那就是自己之前一輩子也絕聽不到的秘聞。

    「所以陛下早就想滅了南越了。」

    沈冷笑起來,心說原來如此啊,真正導致南越滅國的可不是那幾隻山羊,而是皇帝陛下那大寧戰旗飄揚於海域之外的雄心壯志。

    「剛才我說了,是楊玉自己作死的......」

    沈先生繼續說道:「對於那些小國的皇帝來說,身邊有大寧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那就只能做個認命的小皇帝了,每年該納貢納貢,該上臣表上臣表,雖然說出來有些窩囊,可他們大部分都掌握了一個解決窩囊的辦法。」

    「是什麼?」

    「習慣了就好。」

    沈先生聳了聳肩膀繼續說道:「可楊玉不一樣,他覺得自己是個天生雄主,可以做一番更大的事業,於是他悄默聲的派人聯絡周邊諸國,想組建一個有能力和大寧分庭抗禮的聯盟,指望著他們單個小國這輩子都不可能對抗大寧,所以他想到了這麼一個愚蠢的辦法。」

    陳冉揉了揉眉角覺得這並不蠢:「先生,我覺得這不算愚蠢啊,小國聯合起來抵抗大國,這是很正常的事吧。」

    沈先生嘆了口氣:「你想的膚淺了......楊玉想聯合其他小國組成聯盟,他自己靠本國國力永遠也別想和大寧皇帝平起平坐,於是就夢想著成為這個諸國聯盟的盟主來平視大寧皇帝......」

    沈冷看陳冉還不理解,就提示了一句:「沒有哪個小國的皇帝會和楊玉真的同心同德。」

    陳冉這才反應過來:「被出賣了啊!」

    沈先生笑著點頭:「你們猜猜是哪個小國出賣的南越?」

    「昭理國。」

    沈冷的回答很快。

    「是啊,昭理國,如今那個每年都會為大寧祈福的昭理國。」

    沈先生喝了口茶,滋味已經淡了,沈冷起身把茶葉換了重新泡了一壺回來,沈先生等他坐下之後才繼續講故事。

    「按理說,如果諸國聯盟了對他們自己來說是不是好事?當然是好事,可是誰敢真的那麼孤注一擲,聯盟的首要條件是什麼?三個字,共進退......如果大寧進攻南越國,昭理國以及周圍各國就要傾盡全力的來支援南越國,打個比方,就好像村子裡一個人被打了,他招呼村子裡的人都出去跟他一塊報仇,村子裡必然會有呼應之人,但真的會都去嗎?」

    「不可能的,尤其是打他的還是最強橫的那個,誰不擔心自己會被報復?」

    沈先生緩緩說道:「昭理國的皇帝在接到楊玉親筆信的那天估計一晚上都睡不著吧,前思後想,最終還是派人連夜就將這封親筆信送往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手裡,從南疆到長安城正常來說要走幾個月的時間,石元雄的一個親兵十人隊帶著一百多匹馬晝夜不休的往長安城趕,也就是走水路的時候能踏實睡會,陸路的時候睡覺都是輪換著在馬背上眯一會兒。」

    「十四天,只用了十四天這封信就到了宮裡陛下面前。」

    沈先生微微有些出神:「據說皇帝陛下看完了那封信後,在給石元雄回覆的旨意上就六個字......你為帥,滅了吧。」

    「大學士沐昭桐自然不能這樣就答應了大軍出征的事,他說要師出有名,可這師出有名四個字學問就大了,那會推測著楊玉至少寫了十幾封信,一旦以這個藉口對南越動兵的話,那些小國難免會覺得唇亡齒寒,會害怕,人要是怕到了極致就會變得荒唐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大寧當然不擔心對付他們,可那就是大戰了,大寧國富民強也會撐的辛苦,所以這個師出有名就得讓那些小國害怕,還不能真的嚇反了他們,於是皇帝陛下就隨便想了個山羊啃白菜的藉口。」

    「可是妙就妙在這了......皇帝就是讓那些小國的人知道,滅南越,只需這樣的藉口就足夠了,你們自己掂量份量,於是昭理國的皇帝立刻殺了全國的羊來表忠心,看似荒唐的事背後其實哪裡有什麼荒唐。」

    故事講到這其實也就差不多了,陳冉腦子再慢也領會了其中那博弈的味道。

    「楊玉真傻啊。」

    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確實挺傻的,目標定的太高了。」

    沈先生道:「皇帝不殺他比殺了他還要狠......想想就能知道楊玉現在每天過的日子看似平淡但心裡有多苦,國滅他沒死。」

    沈先生問沈冷:「這裡面有對錯嗎?」

    「沒有。」

    沈冷回答:「國與國之間的事,從來都沒有對錯可言,楊玉那麼想那麼做,站在他南越國皇帝的角度來想沒錯,昭理國的皇帝立刻出賣了他,站在昭理國的角度來想也沒錯。」

    沈先生點頭:「嗯,沒有對錯......所以你們應該記住,變得更強才能無視對錯,這是不講道理的一件事,普天之下唯有大寧皇帝可以這樣不講道理。」

    他看了沈冷一眼,若有深意。

    沈先生說,強者路,從來都不會尋常。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8 08:42
長寧帝軍 第七十七章 你想不想


    在家休息的這幾天陳冉每天都被沈冷拉出來在南平江邊跑步,路過草澤處難免會遇到鱷魚之類的東西,漁民看到之後都是掉頭就走,沈冷的反應一般都是......咦?又一個。

    陳冉的反應一般都是怕了怕了,拉著沈冷快步離開。

    水師不遠處的這個小鎮子裡如今也不安寧,長安城裡流雲會貫堂口在這地方做了鄰居,能安寧才怪。

    黑眼已經消失無蹤但肯定還在這附近,貫堂口的人也沒什麼辦法,沐流兒真想殺了黑眼,想的牙根都癢癢,然而卻不敢再次貿然下手了。

    貫堂口是她組建起來的,可不是她的,老爺在朝廷裡基本上兩袖清風,那麼多交際應酬俸祿再高也不夠用,況且老爺對少爺溺愛到了一定地步,處處都想讓少爺過的更舒服些,所以......

    當初她向夫人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夫人沒反對,老爺當然也會知情,她以為老爺會反對,如老爺那樣愛惜名聲的人若是讓人知道了和暗道有瓜葛,影響太惡劣。

    然而老爺什麼都沒說,所以貫堂口便一直發展了下來。

    即便如此,貫堂口也惹不起流雲會,暗道上一直都有推測流雲會的背景大的能嚇死人,有人說是兵部某位大人物的,可再大打得過大學士?還有人說是禁軍那位十幾年沒出過京城的大將軍澹台袁術的,當然也得不到作證,相對來說沐流兒更相信流雲會是澹台袁術的,暗道再狠也狠不過軍方。

    四天特假之後沈冷回到軍營,如往常一樣帶兵訓練,波瀾無奇。

    可是此時此刻在長安城那座恢弘的皇宮之中,有個人看著沈冷的名字再一次陷入沉思,這個人是當今陛下。

    一開始皇帝陛下對於沈冷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大興趣,因為書院孟長安的事才第一次聽到關於沈冷的消息,然後皇帝就忘了......皇帝每天都有很多很多遠比這個名字要重要的事情處理,他也不會真的因為一個武藝膽量都還算不錯的年輕人上心,因為他是大寧的皇帝,大寧什麼時候都不缺少這種有武藝有膽量的年輕人。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是來自於葉流雲的調查,在那麼一個瞬間皇帝有一種終於找到你了的狂喜,然後這狂喜很快就被葉流雲冷靜的分析撲滅了。

    他是大寧的皇帝,當今天下最強大的那個人,心情的波動對他來說也不會形於色,可是畢竟心裡總是還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存在。

    「朕是瞭解青松道人的。」

    皇帝自言自語。

    若是有人聽到的話也不會明白皇帝這句話裡有什麼意思,其實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把澹台袁術叫進來,朕有話和他說。」

    皇帝朝著外面吩咐了一聲,站在門口的內侍連忙跑出去,沒多久長安城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就急匆匆的趕來,這位曾經和陛下並肩戰鬥過的將軍如今兩鬢已經稍顯斑白,戰場上那種肆意飛揚的霸者氣也早已經內斂的不見痕跡。

    「陛下。」

    澹台袁術看到皇帝在發呆輕輕叫了一聲,皇帝回過神來笑了笑:「有人說經常發呆就是人已經老了。」

    澹台袁術搖頭:「陛下春秋鼎盛......」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皇帝擺手阻止:「你不會拍馬屁,就不要硬憋出幾句詞了,你說著彆扭,朕聽著也彆扭,馬屁若是都聽不爽聽了有何用?」

    皇帝看了澹台袁術一眼:「這次水師派人南下,有個叫沈冷的年輕人,還不到十七歲卻表現出足夠讓朕也為之重視的能力,可是......」

    澹台袁術知道陛下想說的可是後面是什麼,是制度,是平衡,是一種就連皇帝陛下都無法徹底撇開的叫做維繫的桎梏。

    「那時候,咱們都年輕。」

    皇帝沒有把上一句話說完,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些無奈:「朕帶著一支騎兵,鐵流黎帶著一支騎兵,麾下衝鋒在前的都是年輕人,哪一個不是為大寧捨身亡死,可真正能提拔起來的人又有幾個?」

    澹台袁術跟著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陛下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如果陛下真的要對這扯淡的平衡扯淡的規則開刀的話,就不會把他找來,而是找來內閣那些人,陛下只是心裡煩悶了。

    當初陛下因為北疆那一戰而威名遠播,連黑武國的人提到大寧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大寧有一位皇子文武雙全且戰場上身先士卒以至於上下效命生死同心,那一戰黑武人敗了但對陛下卻充滿敬畏,能讓敵人敬畏,這足以說明陛下的能力。

    可正因為如此,出於所謂的平衡考慮,老皇帝去了陛下所有兵權,加封親王,把陛下安排到了雲霄城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放多年。

    而當時引起老皇帝警覺的,就是因為陛下給手下太多人報功,哪怕陛下明知道老皇帝會懷疑他結黨營私也還是那樣做了,是因為陛下體會到了那些寒門出身的年輕人唯有在戰場上拚死才有和那些大家族的年輕人競爭的機會。

    陛下贏了北疆那一戰,可卻輸了大寧內部的這一戰,陛下報上去的有功之人真正提拔起來屈指可數,還是因為那所謂的平衡。

    如今,陛下自己卻不得不思考這平衡二字了。

    這是陛下最討厭的事,可陛下卻要親自去做決定。

    澹台袁術坐在那陪著皇帝沉默,他本就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而他也知道陛下叫他只要他聽著就夠了,如果陛下需要一個能說會道的人,那麼現在坐在這的就不是他。

    「這個少年人才不到十七歲,莊雍給他提到了正六品校尉,如果朕再提一提的話,就是從五品果毅將軍,雖然是將軍之中的末品,但朝廷裡的人不會答應,朕自己個想賞賜的東西還得看他們的臉色......」

    皇帝看向澹台袁術:「但朕心裡不甘。」

    澹台袁術知道陛下不甘心的不僅是不能提拔這個叫沈冷的年輕人,更多的不甘還是當年的事,因為他軍功太大,因為他想提拔的人太多以至於被老皇帝送去了雲霄城那偏僻之地,這才是陛下的心結。

    可皇帝陛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誰若是讓皇帝不舒服了,皇帝只會讓他們更不舒服。

    「正六品就正六品吧,畢竟還年輕。」

    皇帝像是認命了似的自言自語一句,然後嘴角忽然一勾:「朕再給他一個上騎都尉,那些人難道還能炸了窩?」

    澹台袁術一怔:「陛下,上騎都尉是六轉正五品勳職,會不會......」

    他看了皇帝的臉色一眼,然後改口:「低了?」

    本想說高了的澹台袁術罵了自己一聲笨,低了這兩個字雖然略顯生硬,可總比被陛下罵一頓來的好。

    「先就上騎都尉吧,畢竟他還年輕,總得給朕以後封賞留些餘地。」

    皇帝牢騷也發了,心情變得舒暢一些,指了指棋盤:「殺一盤?」

    澹台袁術眼神也亮了一下,已經很久沒有和陛下下過棋了,他一個大將軍竟是有些靦腆起來:「陛下再輸了,可不許扣臣的俸祿了。」

    皇帝:「下棋不加賭注,有什麼意思?」

    澹台袁術有些悲傷:「哪有贏了的一方被扣賭注的......」

    皇帝:「那你倒是輸啊。」

    澹台袁術一臉嚴肅:「故意輸給陛下,那是佞臣,況且棋盤上便是戰場,臣不敢輸。」

    皇帝哼了一聲:「真以為朕贏不了你?來來來!」

    大寧的軍職按功勞會有勳官等級提升,是為勳官十二轉,原本最上者為十二轉上柱國,官職與勳職並不一定要求對等,如今大寧的十九衛戰兵將軍都是正三品,其中五人有上柱國勳職,其他人皆為柱國。

    四疆虎狼再加上禁軍五位大將軍裡,三位上柱國,兩位大柱國,大柱國是特例,是當今陛下加上去的。

    爵,勳,官,這三種並不互相牴觸。

    皇帝給了沈冷一個正五品的勳職,有意思的就在這了......雖然勳職不是實職,但理論上正五品的實職官員也不能把正五品的勳職官員直接怎麼樣。

    皇帝一邊落子一邊說道:「前陣子朕把水師的人從上到下都降了一級,這次水師立下大功,是時候提回來了。」

    澹台袁術看似不經意的說道:「莊雍提回來也只是正四品,原本水師初建的時候不顯得如何,現在水師有諸水路行走的權利,和地方上諸衛戰兵道府官員協商的時候難免就顯得低了些,沒辦法硬氣的起來。」

    「從三品?」

    皇帝說了三個字。

    澹台袁術道:「水師規模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兵力大於一衛戰兵,做的事繁雜辛苦,而且將來新船打造之後水師規模還要擴充。」

    「那就正三品吧。」

    皇帝皺眉:「你這棋下的不對。」

    澹台袁術:「那是因為陛下快輸了......」

    皇帝:「不,是你下的不對,剛才落的那顆子你可以拿回去重新思考再落。」

    澹台袁術表現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臣絕不。」

    皇帝哼了一聲:「好無趣啊......」

    於是投子認輸。

    澹台袁術開始擔心自己的俸祿了。

    皇帝起來活動了一下:「其實叫你來是想聽你一句話,大部分人不知道朕為什麼非要籌建水師,都以為朕是圖一個興兵海外的虛名,說的好聽些是朕雄心壯志,說的難聽些是朕窮兵黷武......可朕的心腹大患,真的是那些海外小國?」

    澹台袁術知道,這個世上能真正明白皇帝意圖的沒幾個,他恰好是其中一個,因為他當年曾經和陛下並肩作戰。

    「那一年朕帶著你們算是大勝了吧,可也不過勉強入境三百里,歸來的時候,朕部下折損半數......勝勢如山虎,敗勢如纏蟒,黑武人天生會打仗。」

    皇帝走到窗口:「澹台,你想不想......和朕再一次劍指北原?」

    澹台袁術的心裡猛的燒了一下,氣息外洩。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8 08:42
第七十八章 那身傲氣


    不出預料的,陛下的旨意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前不久才把莊雍降了一級,如今連提三級這事讓朝廷裡很多人不爽,然而陛下喜歡看他們不爽的樣子,當然那些人又不是真的不識好歹,陛下家臣之中如今只有莊雍官職最低,陛下提上去是早晚的事。

    於是他們的攻擊方向轉移到了那個叫沈冷的少年人身上,紛紛表明態度,認為一個少年直接賜予七轉輕車都尉太高了。

    皇帝無奈表示那就六轉上騎都尉好了,於是皆大歡喜。

    皇帝本來就想給沈冷一個上騎都尉而已。

    然後皇帝說這少年的功勞不僅僅在於那一戰,而在於改變水師格局,得到求立人最先進的戰船加以改造,那是對未來影響巨大的事,所以正六品校尉可以不升了,領正五品勇毅將軍俸祿。

    不過是錢的事,那就沒什麼人反對了,反正大寧不缺錢。

    正六品領五品俸祿,再加上上騎都尉該領的那份,對於沈冷來說可是不少錢啊。

    旨意是要通告天下的。

    北疆,一群身上覆蓋著殘雪和殘血的漢子踏著碎冰歸來,走渴了,就摘下來腰畔上掛著的烈酒灌一口,火一樣的熱流從喉嚨裡燒到肚子裡。

    這些漢子人數並不多,只有三十多個,牽著馬走進軍營的時候卻引來一陣陣歡呼聲,三十人歸來,有壯山河之氣。

    「斥候隊回來了!」

    「孟校尉回來了!」

    士兵們圍上來,接過斥候隊士兵手裡的馬韁繩,圍著他們歡呼著。

    這次出營足足二十七天才回來,出去的時候五十多人,回來的時候少了三分之一。

    孟長安把自己的戰馬交給一個士兵,那士兵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北疆邊軍孟校尉才來多久?已經成為很多人的崇拜偶像,曾經大家認為永遠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校尉已經在做了,而且完成了近乎一半,雖然士兵們並不知道孟校尉一次一次進入黑武國是做什麼,可只要知道他一次一次進去就足夠了。

    回到自己的營房裡,孟長安洗漱換了衣服之後發現桌子上放著堆積已久的公文,拿起來最上面那份看了看,是軍中通報......當他在通報上看到那個名字之後嘴角微微勾起來,自言自語。

    「正六品了麼,六轉上騎都尉,幹得不錯。」

    他將這其他的公文掃了一遍沒有什麼感興趣的隨手扔進火盆裡,北疆靠近黑武國這一帶常年若凜冬,如今長安城花還沒謝完呢,北疆這邊已經能把人凍的不敢隨便往外伸手。

    唯獨那張有某個傢伙名字的通報被他折好放進箱子裡,壓在衣服下面。

    「校尉,將軍大人召見。」

    親兵在外面喊了一聲。

    「唔。」

    孟長安抓了大氅披上,拉低了軍盔的帽簷出了房門走進風雪中。

    從盛城到盧蘭這一條長有三百里的邊境線是北疆鐵騎正四品將軍郭雷鳴的防區,郭雷鳴是鐵騎大將軍鐵流黎手下一員大將,從十六歲開始跟著鐵流黎出生入死到現在已經足足二十二年。

    門開的那一刻風雪從外面灌進來,爐膛裡的火被吹的獵獵作響。

    孟長安進門之後轉身把門關好,肅立行禮:「卑職孟長安參見將軍。」

    「坐下說話。」

    郭雷鳴指了指自己不遠處的凳子,就在火爐旁邊。

    孟長安把大氅解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坐在火爐旁邊隨手加了些碳:「這次出去走了大概三百里,已是極限,觸及到了當初陛下率軍所達之處。」

    他從懷裡抽出來一卷牛皮紙放在桌子上:「所到之處的地形都已經畫下來了,歸程的時候被黑武國的騎兵發現,追了我們三百里,折損人手十六人。」

    郭雷鳴抬起頭看了看這個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面無表情的年輕人,這個傢伙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前無古人的壯舉,即便是當初陛下帶兵突入黑武國三百里的那一戰,也沒有來得及繪製地圖,因為黑武人反撲的極為兇猛,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

    而如今,這個才剛剛到了北疆不過半年的年輕人已經帶著斥候隊六次進入黑武國內,縱深三百里之內的地形,兵力部署,村鎮位置都已經快被他摸清楚了。

    說起來容易,黑武國在這一條線上佈置了數十萬精銳,那些紅毛子天生就適合打仗,人高馬大,體力比大寧的男人要強,單兵作戰的話邊軍和黑武國邊軍一對一根本沒有優勢,更何況對方的斥候比大寧的斥候更熟悉地也一樣的更強壯。

    而孟長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情感上的波動,似乎他在做的事並沒有什麼值得太多驕傲的。

    「我已經把你的軍功報給大將軍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朝廷裡的獎賞很快就會下來,你所做的事與大寧水師的人南下搶來求立人三條戰船的份量一樣,對於我們北疆來說比水師做的事份量還要重。」

    郭雷鳴看向孟長安:「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孟長安用鐵筷子撥弄著炭火:「兩件事,第一......給我配備的斥候素質稍稍差了些,跟不上我,這也是為什麼回程的時候出現意外的原因,我需要更強的人才能保證下一次進入黑武更遠的地方探索。」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第二件事,我聽說,有人想佔我的軍功?」

    孟長安抬起頭看了一眼郭雷鳴。

    郭雷鳴沉默。

    「裴嘯的事,我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

    郭雷鳴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看向孟長安:「你也知道,他是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的侄子,當年那一戰的時候裴大將軍不過是個副將而已,可因為有大功,如今五位大將軍裡裴亭山的地位比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還要高些,整個大寧只有兩位大柱國,他是其中一個,咱們大將軍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孟長安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將軍應該瞭解我的......要動我的東西,除非先殺了我。」

    郭雷鳴站起來走到門口把房門關的嚴實了一些:「長安,你的性子能不能不要這麼偏執,從你第一次潛入黑武國繪製地圖開始,大將軍對你就格外的看重,裴嘯在北疆呆不了多久的,而大將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孟長安淡淡的說道:「委屈這種事,是因為容忍。」

    他抬起頭語氣依然平淡的說道:「有很多人容忍了,但我不會,可能是因為骨頭比較硬,可以斷,不會彎。」

    他起身:「如果將軍沒有別的吩咐,我想回去睡覺了。」

    郭雷鳴長嘆一聲:「去吧,你要的精銳斥候我會從全軍之中為你選拔出來,你休息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我把人給你送到面前。」

    「十天吧。」

    孟長安披上大氅,再一次把鐵盔的帽簷拉低:「我等不了那麼久。」

    「為什麼?」

    郭雷鳴忍不住問了一句。

    孟長安嘴角微微一勾:「不想輸。」

    郭雷鳴不理解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而那個比外面風雪很冷還冽的年輕人已經走出了房門,在門關上之前的那一刻,郭雷鳴看著走進風雪裡的孟長安,彷彿看到了跟在大將軍身後揮刀向前的自己。

    他轉身看向屏風後面,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從後面走出來,哪怕是在這溫暖的屋子裡,身上的重甲也沒有卸下。

    「大將軍,你也看到了,孟長安是個執拗的性子。」

    大將軍鐵流黎已經不年輕了,可他依然是一堵牆,是一座山,是一柄能斬斷風雪的刀,這是一個兩鬢微見斑白,國字臉絡腮鬍的威嚴男人,身上那種氣質尋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身披重甲的鐵流黎在椅子上坐下來,壓的椅子吱吱作響。

    「過剛易折啊。」

    鐵流黎低著頭看著爐子裡的火:「裴嘯是個小人,裴亭山是個幫親不幫理的蠢貨,當初你不該把孟長安分到裴嘯手下,現在這件事似乎已經不好解決,裴嘯給自己報功的奏摺怕是已經送上去了。」

    讓一位大將軍說出不好解決四個字,足可見其中的份量。

    郭雷鳴低聲說道:「要不然想個由頭把裴嘯調走?」

    「裴嘯知道孟長安在做的事如果做成了那是多大的功勞,而且他並不服你,還記得崑山之戰嗎?陛下登極的第二年黑武人寇邊,莊雍帶著人為大軍拖住黑武人的隊伍,我親自帶兵截斷了黑武人的退路,那一戰中有個叫黎勇的年輕人在莊雍手下,赤膊上陣殺退黑武人數次衝擊,當屬頭功,可是裴嘯硬生生把這功勞據為己有......前陣子軍中通報,黎勇因為觸犯軍律還敢對莊雍行兇被當場格殺,我看到消息的時候心裡疼的厲害,不能讓孟長安成為第二個黎勇啊......」

    郭雷鳴有些不解:「莊將軍是陛下家臣,怎麼還護不住自己手下?」

    他問完了才發現大將軍轉移了話題。

    「他護不護得住,是看陛下不是看他,裴亭山這些年越發跋扈是因為陛下對他容忍,可他自己不知道,陛下還他當年的情分也快還的差不多了,裴亭山年紀越大越糊塗,因為裴嘯的事他居然連續上了三份奏摺硬保裴嘯不會說謊不會霸佔軍功,陛下給他臉,委屈了黎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當年他敢帶著九千刀兵直奔長安的。」

    鐵流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我和裴亭山是生死交情。」

    郭雷鳴這才明白過來,這句話就是大將軍的回答了。

    「可是大將軍,這件事終究得有個解決的辦法,總不能讓裴嘯繼續跋扈下去。」

    「軍中的辦法行不通,那就想軍外的辦法。」

    鐵流黎伸手從爐子裡捏出來一塊還燒著的炭,啪的一聲捏碎,火星四濺。

    「孟長安在京城裡出過事對吧。」

    「傳聞是,有人想殺他,結果那天死了不少人。」

    「那你知道是誰幫了孟長安嗎?」

    「屬下不知。」

    「最近通報看了吧,那個叫沈冷的新晉上騎都尉,年輕人的世界,總是更有意思。」

    鐵流黎站起來:「我來過的事不要告訴別人了,我只是想看看孟長安還能撐多久,現在看來只要他死不了,他就能撐一輩子......」

    鐵流黎拉開屋門:「那身傲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