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59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9 20:39
第五十九章 狗子


    隊伍回到官補碼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比命令要求的時間遲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所以拎著幾顆人頭回來的沈冷被罰站在碼頭棧橋上,沒有岑征的命令不許離開。

    那身影,有些孤獨。

    沈冷抬頭看著即將落下去的太陽,想著孟長安一人向北,應該比自己還要孤獨的多吧?自己只是在這片刻有孤獨感,回到十人隊裡就會有溫暖,而回到先生和茶爺身邊的時候,那溫暖讓他覺得處處都是美好。

    快天黑的時候從五品果毅將軍白秀緩步走到沈冷身邊,看了看那血跡都已經幹了的人頭,眼神閃爍了一下。

    「岑將軍其實沒有為難你的意思。」

    白秀指了指那些人頭:「尋個地方隨便埋了吧,軍功我已經給你記下,這些人的身份來歷我也盡力派人去查明,可你知道的,光天化日也有陽光不及之處,有些事未必能查的清楚。」

    沈冷看向白秀:「謝將軍,李土命的仇我自己會繼續查下去。」

    白秀微微皺眉:「何必如此執拗?」

    沈冷:「將軍覺得,世上什麼最重?」

    白秀回答:「大寧最重。」

    沈冷看了白秀一眼,點頭:「將軍的回答真的很標準了......可卑職覺得,是人最重,大寧指的應該也不僅僅萬里河山,更重要的是江山之中的芸芸眾生,人為何重?是因為人有感情,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已經報了仇,殺了那麼多人。」

    「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是個軍人,應該知道軍律最重。」

    「李土命是我兄弟。」

    沈冷深吸一口氣:「將軍,為什麼大寧戰兵無敵?因為我們把同袍當兄弟。」

    白秀哼了一聲,臉色逐漸發寒。

    「沈冷,我能勸你的已經都勸了,你應該知道,若不是看重你也不會和你說這些,人要有自知之明。」

    說完之後白秀轉身走了,沈冷把人頭仍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將軍,剛才你說這些人頭隨便埋了?可我不想,大寧軍人對待仇人,容不得入土為安。」

    白秀腳步一停,轉身看向沈冷:「那就燒了吧。」

    說完這五個字之後他大步離去,顯然對沈冷的表現很氣憤。

    熊牛戰船中,岑征就站在那看著棧橋上那個冷硬冷硬的好像一塊石頭似的沈冷,視線轉到白秀那邊的時候微微皺眉,然後嘆了口氣,眼神裡隱隱約約有些自責。

    「親兵何在?」

    「屬下在!」

    兩個親兵快步過來,抱拳俯身。

    「讓沈冷回去吧,告訴他,李土命的事到此為止,再敢有什麼胡亂舉動,我就按軍律斬了他,讓他記住,千萬別給本將軍落刀的機會。」

    兩個親兵面面相覷,心說將軍這是怎麼了?

    可將軍的話就是命令,兩個人不敢不聽,快步離開後找到沈冷,將岑征的原話對沈冷講了一遍,沈冷轉身看向那艘熊牛戰船,眼神複雜。

    李土命就安葬在了官補碼頭不遠處,沈冷選的地方,他不懂什麼風水,只是那地方地勢開闊,能往北一眼看出去很遠,或許能看到家鄉。

    第二天一早船隊繼續南下,官補碼頭上的血腥味也散了,然而大家都很清楚,寧武縣注定了要有一陣子不安寧。

    匯報水匪襲擊官補碼頭殺死一百多名廂兵的奏摺在八天之後到了京城,是水師提督莊雍的親筆,軍驛傳遞的速度遠比民驛要快的多,所以寧武縣的奏摺,安陽郡的奏摺都還在路上呢。

    千里加急,換人換馬接力晝夜不停,正常情況下騎馬趕路從安陽郡到長安城差不多要二十天,莊雍的奏摺八天後已經擺在皇帝陛下的書桌上。

    出乎預料的是,皇帝居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怒意,只是拿著那奏摺的雙手手指關節處微微發白。

    皇帝把奏摺遞給大學士沐昭桐:「閣老,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沐昭桐敏銳的從皇帝那細微的反應裡看到了危險,他雙手將奏摺接過來一字一字的看,不敢遺漏分毫,看完之後跪倒在地,大汗淋漓。

    「臣有罪。」

    「閣老何罪之有?」

    「寧武縣縣令,是臣舉薦的人選。」

    「朕知道,所以朕問你,該如何處置?」

    「斬立決。」

    沐昭桐抬起頭,這三個字說的乾脆且狠厲。

    「就按閣老說的辦吧......寧武縣縣令,縣丞斬立決,其餘縣衙官員仔細勘察,吏部刑部都派人去,該殺的殺該押的押該流放的流放該抄家的抄家,安陽郡郡守以下所有官員罰俸兩年,留職查看,若查出有瀆職枉法者決不輕饒......江南道道府陳廉之以下官員罰俸一年,讓陳廉之好好查查自己手下的人!」

    沐昭桐跪在那低下頭:「臣記住了。」

    「水師提督莊雍練兵無道剿匪不利,罰俸一年,降一級。」

    皇帝說完之後揉了揉太陽穴:「朕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了。」

    沐昭桐爬伏在地:「臣請陛下責罰,臣罪不可恕。」

    「閣老......罷了,你也罰俸一年吧。」

    皇帝沉默片刻:「著戶部兵部派人去寧武縣,朕把罰沒你們的俸祿都分給那些死難廂兵的家人,朕說過很多次,朕可以虧了自己,但不能虧了朕的子民......選派增補去寧武縣的官員,朕要親自看看。」

    「是!」

    沐昭桐連連叩首:「只是臣只罰俸一年,太輕了。」

    「閣老快起來吧,這事和你沒什麼關係。」

    皇帝起身過去把沐昭桐扶起來:「還有太多事需要閣老操持,朕身邊缺了你不行......水師那邊似乎也不能侷限在南平江上了,閣老,那麼大一支水師只守著一個安陽城江南織造府,物未盡其用......朕想著,是不是讓水師暫時在江南道諸水路自由行走,不必受限於各地官府繁瑣的通報交涉?為民除害,不能停也不能等啊。」

    沐昭桐心裡一顫,可只能垂首:「陛下思慮周到,臣這就擬旨。」

    皇帝嗯了一聲:「水師可從江南道諸地方官府府庫借用錢糧物資,地方府庫將水師取走的東西如數上報戶部即可,水師穿插異地無需徵求地方官府,就到......道府一級吧,在一道之內無需受制。」

    「是。」

    沐昭桐心裡嘆息......莊雍,陛下許給你這麼大的權利,你能撐得住?

    各地道府除了京畿道道府是從一品,其他都是正二品的大員,莊雍一個正四品......不,已經是從四品了,這是已經被陛下托到了和道府大員平級的高度啊。

    說是降了一級......

    皇帝重新坐下來:「閣老,朕剛才對寧武縣的事處置的,是不是有些重了?」

    沐昭桐心說陛下為什麼又把話題引回到那案子上,沒敢直接回答,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陛下把江南道上上下下都罰了一遍,唯獨沒有提到一個人,江南道乙子營將軍白尚年。

    滿朝文武都知道,白尚年和沐昭桐關係匪淺,是素有美譽的忘年交。

    「陛下,臣以為還不夠,乙子營將軍白尚年亦有失職不查之罪,當罰。」

    「如何罰?」

    「臣......請陛下定奪。」

    皇帝看了沐昭桐一眼:「白尚年在江南道駐軍多年,按理說比莊雍的過錯還大些,就降一級罰俸三年吧。」

    降一級罰俸三年!

    沐昭桐腦子裡不斷的盤算著,陛下這到底是什麼心思?難道說白尚年做了什麼錯事?水匪是水軍的事,之前水軍不出南平江是因為沒有諸水路自由行走的權限,所以陛下只是罰了莊雍降一級而已,估計著用不了多久就會升回來,白尚年呢?

    沐昭桐垂首:「陛下聖明。」

    皇帝擺了擺手:「閣老也累了,先回家去休息吧,朕也有些乏了。」

    沐昭桐只好垂首躬身退出書房,可腦子裡想的都是白尚年的事。

    皇帝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心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個紅色木盒,拿起來打開將裡面的密信取出來又看了一遍。

    滿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對戰兵的掌控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不僅僅是因為陛下把調兵之權從兵部收了回來,還因為陛下設立了通聞盒,各地戰兵乃至於四疆四庫都有陛下安排的親信,這些人是誰,除了陛下之外沒人知道。

    而這些人有特殊的渠道將戰兵的事迅速的報知陛下,稱之為通聞盒。

    這個通聞盒是從水師裡送來的,比莊雍的奏摺還早到了一天。

    「雲霄城白塔觀裡的青松道人......十六年了......難道真的這麼巧?」

    皇帝自言自語。

    他往後靠了靠,臉色似乎有些異乎尋常的疲憊。

    十六年前的那天夜裡他忙著為進京做最後的準備,王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牽扯到的人很多,因為這件事他勃然大怒,出發之前一口氣處死的人多到令人頭皮發麻,王府院子裡被染紅了的那塊地面,潑了幾十桶水都沒沖乾淨。

    可是白塔觀那個道人逃了,多年不聞音訊。

    如今若真是那道人在安陽郡,莊雍肯定是知情的,可莊雍為何不報?

    皇帝把那封密信燒了,楞了好一會兒神之後沉聲說道:「讓狗子進宮,朕有事讓他去辦。」

    暗影裡,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出來跪倒:「臣這就去。」

    半個時辰之後,皇帝已經從書房轉到了肆茅齋,四周的侍衛和宮女都被清退,肆茅齋裡有些可怕的安靜,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肩膀微微有些發顫,因為陛下已經至少三年沒有見過他了。

    「狗子。」

    「臣在。」

    「去趟安陽郡,給朕查一個人,查一件事。」

    被皇帝稱為狗子的人抬起頭,看到了皇帝眼神裡的悲傷。

    「是......十六年前的事?」

    「嗯,朕三年沒見你是因為除了那件事,沒必要讓你露出來。」

    皇帝擺了擺手:「順便查查莊雍和十六年前的事是不是有瓜葛,朕記得,那天他也去了白塔觀。」

    中年男人起身:「臣知道了,明天一早......臣今夜就走。」

    他轉身出了肆茅齋才直起身子,夜風吹動了他的白衣,衣袖上那三條火色流雲的圖案好像活了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1 20:27
長寧帝軍 第六十章 這裡沒人認識我

    去亭台山過了雲霄城還要走很遠,那裡以山勢秀美著稱,山中有一懸空瀑,瀑下有一碧玉潭,最令人感嘆造物神奇的是潭邊有幾百塊直立大石,小的有半米左右,大的將近五米,如天然的石碑一樣。

    這等好去處自然少不了大寧的文人墨客前來,那些立石上都是這些大家留下的題名。

    潭中有一種四鰓魚味道鮮美,便是只少許放一些鹽油清蒸也是鮮香撲鼻,這四鰓魚每一尾能賣到四五兩銀子,尋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

    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離開安陽郡後輕舟簡行,比水師南下的隊伍速度還要快些,過了雲霄城後登岸,沈先生買了一匹小毛驢拉了木車,就這般遊山玩水的往亭台山裡走。

    沈冷他們離開寧武縣的時候,沈先生和茶爺都已經在雲霄城外邊了,這裡算是龍興之地,所以很多人慕名而來。

    茶爺問沈先生要不要回去看一眼,沈先生只是搖頭不語。

    雲霄城外有一座不怎麼起眼的山,離著遠的時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間隱隱約約的道觀,沈先生曾經在那裡住過六七年。

    茶爺忍不住想,從這裡到安陽郡要走十來天,沈先生當初抱著那個孩子經過了十來天的心理掙扎,應該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吧。

    「先生,為什麼是安陽郡?」

    茶爺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驢車上似乎正在沉思什麼,被茶爺的話打斷了思緒,他看了茶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帶著那孩子遠走高飛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麼地方都躲不開,孩子跟著我左右都是個死,我並不是要去安陽郡,而是要回懷遠城一趟,路過安陽郡的時候在一家酒樓裡聽到了孟長安的的爹和那個道人的談話。」

    茶爺心裡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邊讓孟長安的爹把冷子撿去的?既然明知道,為什麼你過了十年後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著頭:「我被追殺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險,她是不會放過我的......三年後我撿到了你,開始更加小心的東躲西藏,想著若是我去看冷子,說不定就會被追殺我的人看到,那我豈不是功虧一簣?」

    「你應該還記得,我撿到你之後的兩年多時間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徹底把她派來的人甩開,後來的五年我強忍著不回去,只盼著冷子命大能撐過來。」

    啪的一聲,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裡折斷。

    他抬起頭笑了笑:「幸好,天不負我。」

    茶爺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都過去了。」

    沈先生搖頭:「沒有過去的......莊雍不清楚當年道觀裡發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確定莊雍和她有沒有糾葛......我們的運氣足夠好,莊雍待冷子也不錯。」

    「之所以這次帶你來亭台山,一是為你求劍,二是讓你記住這個地方,等到再過一年兩年冷子徹底成熟起來,你也能真正的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時候,我就不得不離開你們了,我在明面上的時間越久,對你們來說威脅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帶在身邊,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劍憐做伴兒咯。」

    茶爺的鼻子一酸,強忍著沒有落淚。

    沈先生長出一口氣:「我最怕的十年已經過來了,後面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擔心冷子熬不住,卻連過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裡風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馬車回來就把冷子丟在了路邊,害怕他發現不了,我還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角:「那個臭小子,哭聲可真響亮啊。」

    茶爺遞給他一條手帕,沈先生搖頭:「我又沒哭。」

    茶爺:「嗯,恰好有一隻鳥兒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過來擦了擦眼睛:「關心人的時候能不能溫婉些?」

    茶爺:「鳥粑粑是不是鹹的?」

    沈先生:「......」

    茶爺好奇的問:「那你後來為什麼又不敢確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後,沒想到風雪夜追殺我的人都沒停下來,順著哭聲殺過來,我只好過去抵擋,把人引進了林子裡廝殺,等把那幾個殺手幹掉後再回去冷子已經不見了,為了保護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殺手的屍體搬運到了距離魚鱗鎮幾十里外的地方,做出我沒有進過魚鱗鎮的假象......」

    他看向茶爺:「所以我才對你說,時間,地點,人,都對。」

    茶爺點頭:「冷子的命硬,將來必然一飛衝天。」

    沈先生笑起來:「是啊......一飛衝天。」

    他看著茶爺:「你得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冷子現在做事果斷恩怨分明,可根骨裡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幫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斷的你得幫他判斷,道人看相多半是騙人,可真有所學的道人也會偶爾窺得天機,你的面相比孟長安好,將來冷子身邊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爺臉微微一紅:「哦......」

    沈先生搖頭微笑:「對了,等到亭台山見楚劍憐的時候要客氣些,他救過我的命,離開安陽郡後,那人調派更多高手追殺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劍憐幫忙,他那一劍的風采,現在想起來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劍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憐人。」

    沈先生看向遠方:「冷子,其實和他有一點點像。」

    「哪裡?」

    「命運。」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楚劍憐的身世其實很離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後代,當初他祖輩逃過了大寧戰兵的追殺後就一直深藏,將姓改為楚,可心心唸唸的還是當初他們家族的輝煌。」

    茶爺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麼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錯了。」

    茶爺問:「他不會還想反寧復楚吧?」

    「他還好,沒有那麼偏執,他爹我是見過的,一個在家裡以皇帝自居做白日夢不肯醒的老傢伙,楚劍憐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心境多多少少都會被影響的。」

    茶葉哦了一聲,其實他對楚劍憐沒那麼大興趣。

    如果給她時間的話,她更願意把時間都用來想冷子,想那個傢伙如今在哪兒,怎麼樣了,會不會遇到麻煩。

    「冷子這會兒應該最少已經進河蘇道了,過和蘇道再過息東道就進湖見道了,原來的南越國應該就是大寧的第二十道,只是已經數年還沒有定下來名字,這事皇帝拖的可真慢。」

    沈先生似乎是不經意的感慨了一句。

    茶爺眼神一亮:「你也在想冷子?」

    沈先生微微眯眼:「也?」

    茶爺扭頭看天:「鳥兒怎麼不拉粑粑了......」

    沈先生笑道:「你心心唸唸的冷子這次從南邊海疆回來之後,最不濟也要進個校尉了,正六品......那是莊雍權力之內的事,不用擔心什麼,如果莊雍想要提拔冷子,就會在冷子回來之後上一分奏摺,皇帝一開心沒準就賜個從五品。」

    沈先生舒了口氣:「已經算快的離譜了。」

    他說的輕鬆,可心裡知道,從六品到五品,很難很難啊。

    茶爺雙手托著下巴有些失神:「從五品能帶家眷嗎?」

    沈先生:「......」

    茶爺心心唸唸的傻冷子,此時已經如沈先生預測的那樣離開了江南道進入和蘇道,和蘇道南北長東西短,大運河直穿而過。

    途經和蘇道徐郡的時候水師提督莊雍的軍令追上船隊,親筆信裡嚴厲的斥責了岑征和白秀,也傳達了皇帝旨意,知道莊雍被罰俸一年降一級,岑征和白秀兩個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莊雍的親筆信裡有一句特別的話,像是說給沈冷的......任何人不得違背岑征將令,不然岑征有權利直接處置。

    沈冷聽完了這句話後眯著眼睛彷彿看到了莊雍那張嚴肅的臉,杜威名站在沈冷身後,他卻變得更加迷茫起來,莊雍將軍給了岑征更大的權力,這對沈冷來說難道不是威脅更大了嗎?

    與此同時,安陽郡水大營外不遠處的鎮子裡,六七個身穿白衣的漢子走到沈先生他們所買下的那個小院子門外,為首的那個漢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白衣如雪,相貌很冷峻,可若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右眼天生有疾,不見白眼,整個眼球幾乎都是黑的。

    黑眼年輕人往四周看了看,左右擺手,其他白衣人隨即分開,將巷子前後都守住,連小院子房後也有人把守。

    黑眼年輕人安排好了之後走出巷子,巷子口外停著一輛很漂亮的馬車,年輕人壓低聲音在馬車外面說了幾句什麼,馬車門開,從上面下來一個同樣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袖口有三條火色流雲圖案。

    若孟長安看到他的話一定會吃一驚,因為這人竟是登第樓的那位東主。

    中年男人下了車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對這略顯破舊的鎮子有些牴觸,他取出一塊手帕捂著鼻子往前走:「小黑去把門敲開,要客氣些,莫嚇著人。」

    被稱為小黑的人,是長安城裡暗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流雲會雙煞之一,流雲會黑眼白牙,誰見了不怕?

    黑眼點頭:「屬下知道,小院子裡如今只住著一個殘疾老頭,不過應該知道那道人的去處。」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後往四周看了看:「把人手撤了吧,沒必要這麼大陣仗,這裡不是長安城,沒人認識葉流雲。」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1 20:28
長寧帝軍 第六十一章 說的對

    也許很多事都是已經注定了的,看似巧合,可又似乎是必然。

    沈冷要去南邊海疆是早就定下的事,莊雍親自點的兵,因為沈冷去了南疆所以沈先生才會帶著茶爺去了亭台山,三個人都不在的時候,葉流雲到了安陽郡。

    他可以查到陳大伯,甚至還去了一趟沈先生為沈冷鍛刀的道觀,可主要的三個人都不在,哪怕他是葉流雲,依然無功而返。

    在安陽郡停留了七天葉流雲返回長安城,此時沈冷已經出了和蘇道,葉流雲星夜兼程趕路走了七天七夜回到長安的時候,沈冷已經快出息東道了。

    肆茅齋。

    皇帝看了一眼滿臉疲憊的葉流雲,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自己倒水喝。」

    葉流雲跪在那沒動:「臣有負陛下所托,查到的消息並不多,因為沒有見到本人,所以臣不能確定那個和莊雍接觸的人是不是就是當初白塔觀的青松道人,臣也沒有直接去問莊雍,水師正是要緊的時候,臣擔心若是問了莊雍,他的心境會亂。」

    皇帝往後靠了靠:「查到什麼就說什麼,說仔細些。」

    葉流雲點頭:「雖然沒有坐實的證據,不過臣猜著那人多半就是青松道人,他前幾年經常去安陽郡魚鱗鎮進貨,做的是綢緞生意,後來發現和他做綢緞生意的那個商戶居然是隱藏的水匪,被他幾乎殺了個乾淨,卻帶走了那水匪頭目的一個養子,名字叫沈冷。」

    「巧合的是,沈冷的養父,也就是那個水匪頭目,是今年書院大比雙榜第一孟長安的父親。」

    皇帝臉色依然平靜:「一直都有這個傳聞,朕問過老院長,老院長只說爹是爹兒子是兒子,不相干,朕又派人調查了一下孟長安,十二歲那年孟長安從安陽郡探親回到書院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應該就是你說的青松道人幾乎殺他全家的那一年......孟長安應該是在知道自己父親是水匪之後就和家裡斷了來往,之後幾年在書院日子過的清苦,甚至蒙面去碼頭上做過苦力,卻不肯再拿家裡一個銅錢。」

    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態度已經足夠明顯了,以葉流雲對皇帝陛下的瞭解,又怎麼可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孟長安確實是干淨的,臣查到孟長安六歲就到了書院,對他家裡的事完全不知情。」

    皇帝一擺手:「只說青松道人。」

    葉流雲垂首:「是......臣查到孟長安父親也就是水匪百里屠是在十六年前冬天一個寒雪夜裡撿到的沈冷,從時間上判斷......有很大可能,可讓人不解的是,之後多年青松道人沒有去過魚鱗鎮一次,直到沈冷十歲之後才逐漸接觸。」

    皇帝微微皺眉,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波瀾:「那孩子......還活著嗎?」

    葉流雲連忙說道:「時間對的上,但其他對不上,從臣以前查到的消息來看,幾乎可以確定的是青松道人把孩子扔了......臣查到了當年的幾個殺手,逼問之下供出來,他們依稀記得追到安陽郡的時候青松道人身邊已經沒有帶著孩子。」

    皇帝頹然的往後靠了靠,雖然明知道孩子早就已經不在了,可那剛剛燃起來的一丁點希望就這樣又冷了下去。

    葉流雲繼續說道:「其實在青松道人身邊有個孩子比沈冷更值得懷疑,可惜了......是個女孩,臣去過魚鱗鎮,打聽了一下關於沈冷的來歷,從現有證據判斷,青松道人當年可能都沒有進過魚鱗鎮,最接近的一批殺手死亡地點在魚鱗鎮外幾十里,從青松道人當年逃離的路線判斷,是在那地方被攔截了,然後青松道人一個回馬槍返回雲霄城那邊,自此之後的動向就很難查。」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莊雍呢?可疑嗎?」

    「臣之前也查過莊雍,十六年前的那天夜裡,莊雍確實去了白塔觀,但他和青松道人有一局棋沒有下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如果他和那件事有關的話,應該不會提前走......莊雍和青松道人本就是好友,兩個人經常喝酒下棋。」

    「還有就是,當年莊雍從白塔觀回來的半路上就被陛下派去的人找到,直接先行趕赴長安城為陛下打點前路,所以沒有直接接觸。」

    葉流雲看了皇帝一眼:「不過,似乎莊雍也在查當年的事,臣覺得,如果接觸他的那個人是青松道人的話,莊雍是故意讓他接近的。」

    皇帝道:「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莊雍的忠誠,不然的話也不會讓他去帶水師......」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通聞盒,那是水師中那個親信送來的,提到的卻不是水師的事,而是乙子營將軍白尚年。

    「你先回去吧,離開這段日子京城裡也有很多事你需要去處理。」

    「臣遵旨。」

    葉流雲起身,後退著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沈冷就是孟長安的那個所謂的表弟......最近在水師裡大放異彩,不過似乎被人壓了。」

    「嗯?」

    皇帝一抬頭:「朕說過的話,你忘了?」

    葉流雲臉色一變,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臣該死。」

    皇帝道:「再說一遍朕當初怎麼跟你說的。」

    「臣既入江湖,就不問朝堂。」

    「朕知道委屈了你,再過陣子朕讓你回來,四疆四庫再加上水師,你自己選,朕都答應。」

    「臣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為陛下分憂。」

    「去吧,朕還不瞭解你?你只需記住一件事,朕可以讓你去查莊雍,但永遠不會讓人去查你。」

    葉流雲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額頭都紅了,眼睛也紅了,皇帝這一句話暖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流雲走了之後皇帝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情似乎越來越陰鬱。

    「白尚年,白秀,湘寧白家的人......打算幹什麼?」

    皇帝把通聞盒放在一邊,轉身看向掛在牆壁上的大寧疆域圖,視線停在了江南道。

    他的視線從江南道一路向下,過河蘇道,息東道,湖見道,又到了原來南越國那片地方,他站起來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來回十幾分鐘後忽然停下來:「來人,傳內閣大學士沐昭桐進宮......再把書院老院長也請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皇帝如此急的要召見長安城裡份量最重的兩位老人,內侍覺得怕是要出大事,哪裡敢耽擱。

    一個時辰之後,這兩位老人就已經在肆茅齋裡了,皇帝讓人去熬了一鍋銀耳蓮子羹,又加了五盤點心,看這架勢似乎今夜是沒打算睡。

    「知道朕為什麼幾年來都沒有給南越那片地方設道府嗎?」

    皇帝問。

    沐昭桐看了一眼老院長,老院長像是真的餓了,連著喝了兩碗蓮子羹又去盛第三碗,似乎連皇帝的話都沒有聽到。

    沐昭桐在心裡罵了一句老狐狸,垂首回答:「臣猜著,是因為那地方還沒完全鎮撫,急著設立道府的話,地方文官和軍隊就會有衝突,陛下在這幾年來許給軍隊的權力足夠大,軍隊擺在那,比地方官府的震懾效果大。」

    「閣老看的清楚啊。」

    皇帝道:「如果朕在滅了南越之後即刻設置道府,選派一個人過去,那就是老百姓眼裡的封疆大吏啊......誰去都要急著做出些成績來讓朕看,可是文官的本事在於安撫,刁民心不服的時候你去安撫他們,只會讓他們越發的沒了規矩,所以朕交給戰兵,今年以來,南越那片地方作亂的消息幾乎絕了,沒人再敢放肆,朕用了幾年的時間讓那些人學會什麼叫怕,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學會什麼叫感恩了。」

    老院長喝完第三碗蓮子羹:「陛下說的對。」

    皇帝瞪了他一眼,看向沐昭桐。

    沐昭桐連忙說道:「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選派一個足夠份量的人去做道府為陛下施恩。」

    皇帝看向老院長,老院長伸向點心的手停頓了一下:「大學士說的對。」

    皇帝又瞪了他一眼。

    「你們有人選嗎?」

    沐昭桐沉思片刻:「臣舉薦京畿道道丞白歸南,此人文武雙全能擔大任。」

    皇帝微微皺眉:「湘寧白家的人。」

    「是。」

    沐昭桐道:「白歸南在京畿道做道丞已經有六年之久了,協助京畿道道府多年,對於政務已經再熟悉不過,戶部歷年考核都是優,文可治地方,武可領萬兵,是個人才。」

    皇帝點了點頭:「朕知道,白歸南確實有能力。」

    他又一次看向老院長。

    老院長嘴裡嚼著點心有些含糊的說道:「臣以為陛下說的對。」

    皇帝剛皺眉,老院長看向沐昭桐:「臣以為大學士說的不對。」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哦?為什麼?」

    老院長想了好一會兒後一臉認真的回答:「臣覺得他和南越那邊名字不和,他叫白歸南,歸了南邊就不好了。」

    沐昭桐臉色一變:「荒唐!」

    皇帝哦了一聲:「老院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沐昭桐臉色微微發白,不明白皇帝今天是怎麼了,論能力,論資歷,能去南越那邊的毫無疑問白歸南最合適不過。

    老院長喝了一口水把嘴裡的點心衝下去,坐直了身子說道:「南疆武庫司座葉開泰協助南疆大將軍石元雄多年,對南疆極為熟悉,最為合適。」

    皇帝不等沐昭桐說話緊跟著問了一句:「南疆武庫也是重中之重,葉開泰調離,誰可為繼?」

    「北疆武庫副司座陳鋯可為。」

    皇帝微微眯眼,心說你個老傢伙,現在還不忘給你書院出來的那個寶貝疙瘩孟長安解決難題,陳鋯的兒子陳子善因為孟長安而死,陳鋯調到南疆的話,怎麼可能再去為難孟長安。

    老院長卻絲毫也不擔心自己的心思被皇帝看穿,手已經伸向第三塊點心了。

    皇帝看向沐昭桐:「閣老以為?」

    沐昭桐忽然輕鬆起來,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麼,伸手也去捏點心:「臣以為,院長說的對。」

    如果老院長沒有提到葉開泰,沐昭桐還沒反應過來,葉開泰啊......和莊雍一樣,都是陛下當初還是留王時候的家臣。

    所以,他乾脆吃點心算了。

    皇帝見沐昭桐沒有反對,又問老院長:「你覺得葉開泰能力可否勝任南越道道府?」

    老院長一臉賴皮:「能力?臣不知道,不過他名字好啊,開泰,開泰,多吉利。」

    不等皇帝說什麼,沐昭桐點頭:「院長說的對。」

    沐昭桐心裡冷笑,什麼名字好,莊雍的水師早晚南下,葉開泰和莊雍都是陛下家臣,到時候配合起來自然默契無間,陛下喊我來無非是為了明天上朝的時候提起葉開泰反對的人少一些罷了,畢竟是院長和他兩個人聯名舉薦的不是。

    他覺得點心不好吃,有點苦。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1 20:29
長寧帝軍 第六十二章 長大成人


    大學士沐昭桐回到自己家就把書房門緊閉,告訴下人不見任何客人,他需要自己好好的把事情理一遍。

    南越國那片地方設置道府的事不用多想,他覺得自己也算不上是有什麼私心,到現在為止他也堅信白歸南比葉開泰更適合做第一任道府。

    雖然三年前湘寧白家的人就過來找他談過這件事,希望在未來皇帝陛下於南越設置道府的時候幫幫白家,可沐昭桐不認為這是徇私,白歸南若是沒有那個能力,他就算是拼了命的往上舉也舉不動。

    想想也就釋然,南越那是多緊要的地方,皇帝怎麼可能不用他的親信,自己確實疏忽了,皇帝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為水師南下把道路鋪平。

    當年皇帝陛下還是留王的時候,手下有幾個親信最得力,後來有人總結了八個字......開枝散葉天邊流雲。

    水師提督莊雍,並不在這八個字之中。

    開枝散葉,前面這四個字指的是葉開泰,葉北枝,葉雲散這三個人。

    天邊流雲,指的是葉景天,葉撫邊,葉流雲這三個人。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讓這六個人都姓葉,可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就是這六個人都是當年戰兵遺孤,然而深思一下,之所以為什麼姓葉,可能答案就是前四個字。

    陛下年少時從軍領兵,那時北邊黑武國第一次寇邊,年少的陛下和年少的大將軍鐵流黎分領一軍抵擋黑武國大軍,兩個人猶如兩把尖刀,非但擊退了黑武國數十萬暴卒,甚至還一左一右插進了黑武國境內,陛下率軍向北越邊境三百里,鐵流黎越邊境二百六十里。

    那一場大戰徹底打怕了黑武國,自此之後有將近十年的時間黑武國都老老實實。

    可那一戰也太慘烈,陛下帶著的三萬精騎長驅直入,回來的時候只剩下半數。

    那一戰中湧現出來很多青年才俊,現在已經成為大寧的柱石,比如北疆大將軍鐵流黎,當時就能和陛下各領一軍,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還有現在的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當時就是陛下所領那支騎兵的副將。

    西疆武府司座卓飛崖,北疆武庫司座赫連文山都是當年那一戰殺出威名的人。

    先帝駕崩之後,大學士沐昭桐提議從諸親王府裡選擇一位合適的世子繼承皇位,朝中文官無人反對,當時的皇后也只能答應,為什麼裴亭山就敢帶著九千刀兵從東疆殺到長安城?

    從東疆到長安萬里迢迢,途中有無數關卡,橫穿六道,駐守六道的六衛戰兵如果阻攔的話,那九千刀兵再凶悍,只怕也走不出個幾百里就會被層層圍住最終被箭陣射成刺蝟。

    裴亭山到了長安外九千刀兵橫陳,京城裡還有八萬虎賁......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偏偏在那個時候說自己病重難以處理軍務,大學士連續派了六批人去請他,他只閉門不見。

    最後沒奈何,沐昭桐請皇后親自去禁軍大營取禁軍大將軍的調兵虎符,結果虎符被澹台袁術帶回了家......

    為什麼?

    因為當初澹台袁術也是那次北伐之戰的一員,那年陛下和鐵流黎分領騎兵,澹台袁術帶步兵八萬緊隨其後,黑武國靠近大寧這邊有差不多三百里被殺的雞犬不留寸草不生,三分之一是騎兵殺的,三分之二是他澹台袁術殺的。

    陛下啊,在軍中的威名早就已經留下了。

    那些大將軍可以心甘情願接受陛下,不能接受一個黃口小兒。

    也正是那一戰之後,老皇帝感覺到了李承唐的可怕之處,直接威脅到了太子李承遠的地位,於是去了李承唐所有兵權,加封親王,卻不過是個閒散王爺了。

    皇帝在那一戰後收留了很多戰兵遺孤,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都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如今這些人大部分已經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為皇帝守著這江山社稷。

    就連葉流雲都已經消失很久了,有傳聞說現在流雲會的大當家就是他。

    沐昭桐皺眉,心說自己年紀真是大了,怎麼胡思亂想了這麼多。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經傳下去了,南越那片地方正式定名為平越道,葉開泰為第一任道府,白歸南為第一任道丞,從京畿道調去了平越道表面上看像是平級調動,可實際上反而還降了一級。

    不過對於白歸南來說終究是好事,在平越道再踏踏實實幹個兩三年,回頭調任別的地方做道府已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了。

    沐昭桐更多需要思考的是白尚年的事,白尚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以至於讓陛下生了那麼大的氣?

    「沐流兒!」

    沐昭桐抬起頭喊了一聲,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人快步進來,這女人看起來個頭很高,最不濟也有一米七,身材修長結實,面容稍顯冷傲,尤其是那一雙劍眉,更是帶著幾分殺氣。

    她俯身一拜:「老爺有什麼吩咐?」

    「你去一趟安陽郡,看看少爺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沐流兒臉色變幻不停,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回答:「其實確實發生了一件關於少爺的事,只是夫人不許我們告訴老爺您知道,怕老爺您擔心。」

    沐昭桐臉色一白:「說!」

    「少爺......少爺受傷了。」

    「嗯?!」

    沐昭桐猛的站起來,撐著桌面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後沐昭桐臉色就緩和下來,他慢慢的坐下來,緩緩呼吸:「說仔細些。」

    沐流兒將安陽郡水師的事說了一遍,儘量沒有摻雜個人感情在內,將事情的經過基本還原,因為她知道老爺需要最真實的東西做出判斷,她作為老爺培養出來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個人情感來干擾老爺的理解和判斷。

    「呼......」

    沐昭桐聽完了之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動著,沐流兒當然知道老爺已經生氣到了極致,可被老爺硬生生壓住了,少爺就是沐家的寶貝疙瘩,老爺老來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爺若是不生氣那才奇怪呢。

    相對來說,夫人似乎在事關少爺的事上反而更冷靜些。

    「夫人怎麼說的?」

    沐昭桐連續的深呼吸後問了一句。

    「夫人說,現在朝廷裡很多大事都在要緊關頭,老爺稍有不慎就可能會引起陛下不悅,陛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老爺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為少爺的事讓老爺出現失誤,少爺再重要,也不如老爺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這麼多年來他最感謝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徹,比他更冷靜,有很多朝廷裡他提出的建議其實都是夫人幫忙想出來的。

    「夫人說的對。」

    沐昭桐說完這幾個字後忽然又一陣惱火,一想到說得對這三個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來昨夜裡書院裡那個老傢伙的噁心樣子。

    「你還是去一趟安陽郡吧,先見見少爺,讓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已經可以確定水師裡至少有一個通聞盒......」

    沐流兒臉色一變:「屬下會將這件事告訴少爺知道。」

    「不用急著回來,在水師看著少爺吧,他還年輕性子不沉穩,身邊沒有個心細冷靜的女人提醒終究是不行的,你告訴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現在通聞盒裡超過兩次,哪怕他是我的兒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兒臉微微一紅,連忙低頭掩飾。

    「然後再去一趟乙子營見白尚年,告訴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兒:「只這幾個字?」

    「因小失大,只這幾個字就足夠。」

    沐昭桐一擺手:「少爺做事還沒有章法,但你不一樣,軍中,不能再碰那個叫沈冷的小東西,軍外,我相信你有的是辦法讓他從少爺的世界裡消失。」

    「我知道怎麼做。」

    沐流兒垂首:「我這就去準備。」

    沐昭桐沉思了一會兒後又吩咐道:「從你的貫堂口裡挑選人手,不要帶府裡的人。」

    「是!」

    沐流兒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陛下盯著水師,應該不只有一個通聞盒,陛下連莊雍都信不過,水師的水真是深不可測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師去了,當初覺得那裡好出頭,現在看來,為父想錯了。」

    沐昭桐閉上眼睛,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沈冷這個名字。

    一想到自己兒子那張漂亮的臉上被劃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緊,兒子一個人在江南多無助啊,而作為父親自己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連府裡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長長的出氣,逼著自己平靜下來卻做不到,兒子就是他的軟肋,他是大寧的三朝元老,前後輔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該怕的怕該擔心的擔心,可做不到處變不驚四個字怎麼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穩的人真不多。

    然而,兒子的事,他再怎麼強大也做不到處變不驚。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沐昭桐剛要發火,看清楚來人之後立刻臉色緩和下來:「夫人,你怎麼過來了,應該在屋子裡好好歇著。」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來比沐昭桐要蒼老一些,丫鬟攙著她坐下來隨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細細的看著沐昭桐,然後搖頭:「沐流兒跟我說了,所以我忍不住來看看你......多少年榮辱不驚,事關風兒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樣,牛很重要,是因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幾次三番的撞了柵欄壞了棚舍,牛的主人就會生氣。」

    沐昭桐苦笑:「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心裡惱火。」

    「我記得老爺很早很早之前就說過,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無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麼事都自己操心,想試探水師的深淺,讓家裡一個個的蹚水進去就是不理智,別忘了江南還有個不服氣的世子呢。」

    「他?」

    沐昭桐忽然想起來,然後嘴角一勾:「還是夫人看的透徹看的遠。」

    那年,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橫陳在長安城外,不僅僅是迎來了當今陛下,還嚇跑了一個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1 20:29
第六十三章 一個月


    「原來,這就是大海。」

    站在海邊的沙灘上沈冷眺望遠方,雖然已經對大海有過足夠多的嚮往和猜測,可當他真的站在海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心境越來越開闊的感覺。

    他想大聲喊,想深呼吸,哪怕海風之中帶著一點點的腥氣。

    自從他殺了那幾個伏擊的戰兵斥候之後,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似乎想殺他的人暫時放棄了計畫,可沈冷一路上到現在都沒有放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強大,而且還在暗處。

    他深深的呼吸,吸氣到不能再吸進去一絲,然後吐氣到似乎抽空了自己。

    「求立國在哪邊?」

    陳冉走到沈冷身邊問了一句。

    沈冷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概是那邊,隔著很遠很遠。」

    陳冉笑起來:「遠不怕,我們的戰船足夠大,哪怕是征服海洋也不在話下。」

    沈冷搖頭:「大,不一定真的管用,大的不合理,反而會變得被動。」

    陳冉嗯了一聲:「我聽說求立國的人個個都跟黑猴子似的,回頭抓個活的看看到底什麼樣子。」

    沈冷笑:「抓個黑猴子做你大師兄嗎?」

    陳冉:「......」

    船隊到了湖見道之後就停下來,不到合適的時候不方便直接進入南越那片地方,幾艘熊牛戰船在港口裡檢修,士兵們難得的輕鬆幾天。

    一直到天黑的時候沈冷還在海邊站著,陳冉端著兩個飯盆過來,把其中一個遞給沈冷:「怎麼還在看。」

    沈冷嗯了一聲:「我想著,我爹娘應該也沒有見過大海吧,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不過替他們多看幾眼也好......茶爺和先生也沒有看過,我看的仔細些回頭說給他們聽。」

    陳冉心裡微微一震:「那我也多看會兒,回去說給我爹聽。」

    兩個人在岸邊沙灘上坐下來,邊吃飯邊看著海浪翻湧,落霞滿天。

    「將軍他們去和湖見道戰兵戊字營將軍裴悲見面,據說湖見道道丞徐廣安也在,大人物們今天的晚宴怕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陳冉翻了翻飯盆裡的菜,實在是不合胃口。

    沈冷倒是看起來無所謂,一口一口的將滿滿一盆飯菜吃了個乾乾淨淨:「地方是到了,可要想從求立人手裡搞到幾艘戰船沒那麼容易,第一是要等他們自己露面,第二是地方上的配合,第三是看大海答應不答應了。」

    他看了一眼遠處有個漁夫正在岸邊修補漁網,起身過去和那漁夫攀談起來,沒多久兩個人就聊的熱火朝天,漁夫看起來談興很濃,也不知道沈冷是拍了多大的馬屁。

    很久之後沈冷才回來,陳冉問他幹嘛去了,沈冷笑著回答:「瞭解大海。」

    「瞭解大海?大海有什麼可瞭解的,不過就是一片水......也就是比江河湖大一些罷了。」

    陳冉笑道:「都是水,有什麼區別。」

    沈冷:「你撒出來的尿也是水,能一樣嗎。」

    陳冉:「尿也是水嗎?這麼神奇。」

    「大海的潮漲潮落,距離求立國有多遠,要在海上航行幾天,海會在什麼時候變得狂躁起來......這些都要知道。」

    陳冉聳了聳肩膀:「我覺得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開船出海,一戰搞定然後回家,就這麼簡單。」

    他指了指大海:「江水裡游泳和海水裡游泳,有什麼不一樣的。」

    沈冷笑笑沒說話,兩個人往營地那邊走。

    休息了一天之後沈冷就把自己的隊伍拉出來,別的隊伍都在營地裡睡覺的時候,沈冷已經帶著人一次一次衝進海水裡了,折騰了大概一個時辰後差不多都精疲力盡。

    吃過早飯,沈冷開始讓這些手下在淺水裡一對一的訓練近身格鬥,結果卻打的亂七八糟,海浪一下一下的衝擊,站都站不穩,怎麼可能打的有章法?

    將軍岑征在遠處負手而立看著沈冷那邊,眼神裡閃過一次欣賞,聽到腳步聲後這欣賞隨即消散無蹤跡。

    白秀走到岑征身邊,笑了笑說道:「年輕人,總是精力充沛。」

    岑征問:「人都走了?」

    「都走了,他們都知道陛下對這次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一再表態地方上會不遺餘力的支持,然而有些事他們控制不了,那就是求立國的人什麼時候來,從哪兒來,在什麼地方登陸。」

    「我跟裴將軍提過了,跟他借兵三千,他說回去之後就會安排。」

    「嗯。」

    岑征問白秀:「你有什麼主意?」

    「地方上的人都沒有什麼辦法,我也沒有......除了等著求立國的船隊出現之外,別無他法。」

    「被動啊。」

    岑征緩緩搖頭:「領兵作戰,最忌諱的就是被動。」

    就在這時候岑征看到沈冷居然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了一艘漁船,十幾米長,帶上七八人上了船竟是往遠處去了。

    「他要幹嘛?」

    白秀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肆無忌憚了,萬一遇到風浪漁船翻在海裡,誰能救他們回來!」

    岑征道:「或許他就是想提前感知死亡,在大海裡會如何死亡。」

    說完這句話之後岑征轉身走了,留下白秀一個人在那發呆,他看著越來越遠的漁船,嘴角忽然勾起來一抹笑意。

    「提前接觸死亡?」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笑的很開心,看漁船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眯了起來,那眼神之中有對沈冷的欣賞,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在沈冷帶兵訓練半天之後,校尉王根棟帶著其他兩團士兵也加入進來,照葫蘆畫瓢,沈冷怎麼帶兵訓練他就怎麼訓練。

    除了他們這一標營的人之外,另外那個標營的人始終都沒有離開營地,只是在營地範圍內例行訓練。

    「他們那叫訓練?」

    在營地裡訓練的士兵哼了一聲:「我看著倒更像是打著訓練的旗號在玩呢。」

    「就是,看他們那一個個在海水裡撲騰,玩的不亦樂乎。」

    「看著吧,早晚將軍得處置他們。」

    「可我怎麼覺得在海水裡撲騰一陣子很好玩?」

    「所以說他們那根本不是訓練!」

    這個標營的校尉叫邢上行,是岑征手下的老人了,本來岑征南下的時候打算全部都帶自己的人,可莊雍沒答應,調派了王根棟那個標營給他。

    「由著他們胡鬧去吧,他們不是將軍的兵,將軍也不好太嚴厲,可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放縱去吧,咱們卻不能丟了訓練。」

    邢上行大聲提醒著手下人:「注意陣列!注意陣列!我說了多少次了,戰兵的陣列是殺敵制勝的關鍵,你們怎麼還這麼散亂!」

    王根棟帶著沈冷和另外兩個團率從營地裡經過,邢上行白了他們一眼:「看起來王校尉練兵很上心啊。」

    王根棟嗯了一聲:「不如邢校尉,看邢校尉手下人這陣列真穩,佩服佩服。」

    邢上行:「你這是水戰打完了要回去睡大覺了嗎?」

    王根棟聳了聳肩膀:「將軍傳我們過去。」

    邢上行笑起來:「將軍一定是誇你練兵有方。」

    他看向沈冷:「尤其是你,練的不錯。」

    沈冷抱拳:「多謝校尉。」

    邢上行心裡那叫一個開心,心說這白痴連自己什麼話都聽不明白還謝謝我呢,哈哈哈哈......

    王根棟帶著三個團率進了中軍大帳,岑征示意他們把門簾關好。

    「你們快整整一天了,帶著人不是坐船在水上晃蕩,就是在海水裡撲騰,想做什麼?」

    他瞪著王根棟問了一句。

    王根棟回答:「團率沈冷提醒卑職說,臨海之戰,必須讓士兵適應海水,如果在海水裡站都站不穩,如何廝殺?海浪不同江河,借來漁船是為了讓手下人盡快在海浪中也能在船上平穩行走。」

    「沈冷提醒?」

    岑征看向沈冷:「你管的事很多啊。」

    沈冷回答:「卑職管的事不多,只一件。」

    「哦?哪一件?」

    「把卑職帶來的人都活著帶回去。」

    岑征臉色一變,啪的一聲拍了桌子:「你倒是牙尖嘴利啊,整個水師裡就你本事大對不對?還把人活著帶回去......你的意思是,本將軍沒有那個本事把人活著都帶回去?」

    王根棟連忙解釋:「將軍,他不是那個意思。」

    「你閉嘴!」

    岑征抓起桌子上好像是一本書似的東西砸在王根棟身上:「我沒有和你說話,也沒有給你說話的權力!」

    王根棟肅立:「卑職記住了。」

    岑征從桌案後邊走出來,圍著沈冷走了一圈:「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吊兒郎當的兵,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本事?」

    沈冷站在那挺的筆直,卻沒有說話。

    岑征冷笑著說道:「不服氣?不服氣就拿出來自己可以不服氣的本事......你不是覺得自己行嗎?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這次南下是為了帶回去幾艘求立國的戰船,聽說這個建議還是你給提督大人的,所以把差事交給你也算是理所當然。」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去搞來一艘求立國的戰船回來,當然如果你承認自己沒本事可以放棄,我是不會怪罪你的。」

    「好。」

    沈冷居然點了點頭:「卑職領命。」

    岑征哈哈大笑:「行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我就等你一個月,一個月之內若是沒有帶回來一艘求立國的戰船,那就別怪我軍法無情了。」

    沈冷:「卑職有一個請求。」

    「說吧。」

    「誰也不許插手,卑職自己去想辦法。」

    岑征一皺眉:「本將軍也不能?」

    沈冷點頭:「將軍也不能,若是一切交給卑職去處理,卑職依然沒能完成任務的話,將軍再處置卑職的時候也好做些。」

    岑征氣的臉色發白:「好好好,好一個猖狂的團率大人......我就給你這個權力,到時候做不到,我看你怎麼說。」

    沈冷肅立行軍禮:「謝將軍!」

    岑征一擺手:「都滾出去吧,不想看到你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2 08:32
第六十四章 海之初戰

    沈冷一彎腰把之前岑徵用來砸王根棟的那本書撿起來,出乎預料的沒有還回去,而是自己拿著走出了軍帳。

    出了門之後王根棟很好奇那是什麼,沈冷遞過去給他看了看,那是一本縣誌,本地仰承縣的縣誌。

    「你拿這東西幹嘛?將軍倒是沒喊你送回去。」

    「本就是要給咱們的東西,送什麼。」

    沈冷一邊走一邊翻開縣誌:「仰承縣各村鎮都有詳細的記錄,人口分佈,最主要的是上面有簡略的地圖。」

    王根棟之前根本就沒有留意這個東西,不得不對沈冷刮目相看。

    「你是說這是將軍故意給咱們的?」

    「給我的。」

    沈冷停下腳步:「校尉,這件事暫時交給我去辦,我估計著戊字營的人,地方官府都會爭著去辦,這個功勞誰都想要,那邊的校尉邢上行也盯著呢,校尉這些天就帶著人訓練,我帶幾個人出去摸摸情況。」

    王根棟皺眉:「你連自己人都信不過?」

    「不是信不過,前幾天不會有什麼行動的,我只是帶人把附近的地形,求立國的人行動有沒有什麼規律這些事搞清楚,如果我準備好了的話,會立刻告訴校尉。」

    王根棟嘆了口氣:「冷子......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沈冷聳了聳肩膀:「其實歸根結底就一個人。」

    王根棟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回到隊伍之後沈冷把王闊海杜威名陳冉幾個人叫來,又挑選了七個身手比較好的戰兵臨時組成了一個十人隊,當天夜裡就離開了營地。

    這一走就是五天,五天之後沈冷帶著人回來的時候十一個人曬的跟黑猴子似的,陳冉也算是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可他們只在營地裡停留了半日,補充了裝備之後再一次離開,營地裡不少人等著看他們笑話,尤其是邢上行那些人,在他們看來一個月之內憑著沈冷那一百多號人能搞到一艘求立國的戰船那才是天方夜譚呢。

    沈冷帶著十人隊這次離開之後借了一艘漁船直接出海,這次的漁船比較大,有二十幾米,沈冷王讓手下人全都穿了老百姓的服裝,剩下的人藏了起來。

    「咱們用了五天的時間找附近很多人打探消息,得到的基本上都差不多,求立國的船隊不會貿然登陸上岸,他們對大寧的戰兵怕到了骨子裡,除非是有必勝的把握,不然連近水都不隨便靠近。」

    「漁民們說,求立國的戰船很多時候都是三艘為一隊在附近海域攔截漁船商船,他們不但劫掠大寧的商船漁船,連他們本國的都劫。」

    「咱們這完全就是碰運氣,雖然漁民說這一段日子應該沒有海迅,正是求立國那些海盜橫行無忌的時候,可茫茫大海哪有那麼僥倖讓咱們遇到。」

    杜威名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咱們只有這一條小船十來個人,真遇到了只怕不是僥倖,是不幸了。」

    「漁民說再往前就是求立國海盜出沒最頻繁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那麼神通廣大,只要有漁船商船經過,基本上他們都會殺出來。」

    沈冷把那本縣誌打開,指了指一個地方:「這個小島,距離仰承縣大概一百里左右,縣誌上記載這個小島人跡罕至,因為小島上有一種很奇怪的野獸出沒,看不到東西,原來那些到遠海捕魚的漁民會把那個小島當做休息的地方,從十來年前開始,那小島上的怪物就出現了,凡是夜裡住在那小島上的漁民都會被殺死,死狀淒慘。」

    沈冷道:「咱們帶的淡水和食物基本上沒問題,就去那個小島看看情況。」

    杜威名道:「如果靠近小島的船都會被發現,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小島已經被求立國的人佔了,他們在小島上修建了瞭望塔,大海上一眼能望出去很遠,再有千里眼的話,咱們還沒靠近就會被發現。」

    「那就跑。」

    沈冷:「你說的沒錯,我也懷疑那個小島被求立國的人佔了,不管咱們能不能登上海島,只要被發現了,就說明那個小島上有問題。」

    正說著,忽然站在桅杆上的陳冉吹了一少口哨,伸手指著正前方:「有船!」

    「幾艘?!」

    「還看不清楚,不低於三艘。」

    「怎麼辦?」

    杜威名覺得自己緊張起來,這次要面對的是求立國的人,不是本國的水匪,求立國的水軍一直宣稱他們在海上無敵,沿海附近的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也怕之入骨,傳聞中那些傢伙個個靈活如猿猴,殺人如麻,下手極為凶殘。

    「等一會兒。」

    沈冷下令:「現在把船頭調轉過來,等到能看清楚那些船上的旗號再說。」

    眾人合力將船調頭,陳冉在桅杆上大聲喊道:「就是求立國的戰船,我看清楚旗號了,三艘,速度很快!」

    沈冷立刻下令:「全速往回走!」

    藏起來的士兵們也不敢藏著了,全都開始搖船,這漁船雖然算不上有多小,可是全靠人力,除了陳冉在桅杆上觀察情況,十個人奮力劃動。

    幸好出來的不算太遠,十個人體力上也不是什麼問題,所以回程的速度很快。

    然而,他們卻發現求立國的戰船接近的速度更快,快的離譜!

    這些人都是水師的精銳,對於水師之中幾種戰船都極為瞭解,正因為如此他們確定了一件事,大寧水師的戰船比求立國的戰船速度上慢的多!不是差了一點點的那種慢,毫不誇張的說,一同起航,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水師的戰船就會被徹底甩開。

    「戰船規模比熊牛小,比飛魚大,目測能有四十多米!」

    陳冉在高處喊:「速度太快了,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會被追上!」

    「大家加把勁!」

    沈冷嘶啞著嗓子喊了一句,所有人都發了狂一樣搖漿,可是距離還是在不斷的縮短。

    「目測千米!」

    「目測八百米!」

    「目測五百米!」

    「目測三百米!」

    陳冉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來,嗓音都開始發顫了。

    他們回頭看,已經能看到求立人站在他們的戰船上揮舞著彎刀嗷嗷的叫著,還沒有開打他們就已經展現出了勝利者的姿態。

    「寧人,放棄吧,你們逃不掉的!」

    「你們這些寧人在海裡就像是軟腳蟹,乖乖的停船還能讓你們死的體面些!」

    那些求立國的人說話和寧人語言一樣,只是帶著些彆扭的口音。

    沈冷看過的縣誌上記載,傳聞求立國的皇帝原本是大楚時候湖見道息東道那一代的流寇,大楚快滅國的時候寧軍橫掃這兩地,對這些流寇殺的太狠了,他們懼怕之下就駕船南下,在海域之外建立了求立國。

    當地人沒能擋得住那些流寇的衝擊,流寇的頭目阮鄂是求立國開國皇帝。

    所以沈冷在剛看到縣誌的時候還迷茫過,為什麼求立國的船會不一樣?

    「一百米!」

    陳冉的嘶吼聲中帶著一股恐懼,難以抑制的恐懼,而此時沈冷他們的戰船距離岸邊最少還有十餘里遠的距離。

    「發訊號!」

    沈冷大喊一聲。

    早就把信號準備好的王闊海立刻點燃,那是一個很大的煙花,點燃之後打上了高空,炸開的煙花即便是在白天也顯得十分醒目,而且聲音很大。

    「小心!」

    就在這時候陳冉忽然大喊了一聲,緊跟著就看到一條巨大的錨槍從求立國的戰船上激射過來,求立國戰船船頭上有一架類似於弩車似的東西,將帶著粗繩的錨槍打過來,砰地一聲直接將沈冷他們的船尾擊穿,錨槍打進來後卡在那,後面求立國的戰船驟然減速!

    嗡的一聲!

    沈冷他們的船被拉的一小半翹起來,船上的人全都翻到在地。

    「盾!找盾!」

    沈冷抓著船舷穩住,一把抓住一面巨盾,這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在船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士兵們紛紛抓起來巨盾湊在一起。

    「陳冉下來!」

    「知道了!」

    陳冉從桅杆上滑下來,抓了一面巨盾就和其他人蹲在一起。

    才剛蹲好,一片箭雨就落了下來,如果不是提前想到了這種可能而準備了這將近一人高的巨盾,只怕所有人一瞬間就都被射成刺蝟了。

    噼噼啪啪的聲音連成了一片,對方顯然也惱了火,羽箭不停的射過來,只幾分鐘的時間沈冷他們的巨盾上就插了一層白羽。

    「上他們的船!」

    沈冷聽到了求立人的喊聲,顯然羽箭沒作用後敵人只有這一個選擇了。

    他把盾陣打開一條縫隙往外看了看,遠處的求立人開始往這邊拋投繩索,繩索上有撓鉤,砰砰砰的抓在船舷上然後繃緊,那些求立人順著繩索直接滑了下來,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他們嘴裡叼著彎刀,落在船裡還嗷嗷的叫喚著。

    「殺!」

    沈冷忽然一聲暴喝,蹲在那的士兵們同時站了起來,左手把盾舉高,右手的橫刀同時劈了出去......這條船本來就不是很大,容求立人的地方就更不大了,只上來八九個人而已,他們本以為是寧國的漁民,哪裡想到會是正經的戰兵。

    只一輪,上了船的求立人全部被砍翻。

    如果不是沈冷在之前強化訓練了一陣子,水師的人在這搖擺的海面上可能都站不穩,此時此刻,士兵們才真正感受到沈冷那看似凶殘的訓練真正意義所在。

    「弄死他們!」

    「把他們都活剮了!」

    「殺死他們!」

    三艘戰船上的求立人全都炸了,揮舞著彎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全都撲過來一樣。

    又是一陣羽箭飛來,沈冷他們再次蹲下來組成盾陣,箭羽雖凶殘,可是不可能打透盾陣,求立人似乎一時之間也沒了辦法。

    「撞沉他們!」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喊了一句,沈冷他們的心同時往下一沉。

    什麼都不怕,就怕對方耍無賴。

    就在這時候,遠處有大寧的戰船開過來了。

    「撞沉他們的小船,然後撤回去!」

    求立國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那幾艘戰船的不同之處,沒敢硬戰,再說此地距離岸邊並不是很遠了,對他們不利。

    「跳!」

    沈冷一聲暴喝,然後第一個跳了下去。

    所有人跳船,這也是沈冷提前就猜測過的結果之一,所以跳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鬆開手裡的巨盾,這是帶盾的第二個用處。

    一艘求立國的戰船狠狠的撞過來,砰地一聲將沈冷他們的小船撞翻,豈止是撞翻,差一點就攔腰撞斷了。

    沈冷他們全都進入了水中,求立人又是一陣羽箭亂射,然後調轉船頭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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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9:50
長寧帝軍 第六十五章 將軍笑

    六艘大寧水師的熊牛再加上湖見道的一些小型戰船十餘艘組成的艦隊朝著這邊支援過來,這是預料之中的事。

    沈冷帶人回去的時候就找到了校尉王根棟,告訴他去找將軍岑征,一旦看到信號就立刻帶著人趕過來。

    求立國的戰船隻有三艘不敢戀戰,撞翻了沈冷他們的漁船之後隨即調頭離開,全速之下,沒多久就把水師的船隊甩得遠遠的。

    校尉邢上行立功心切下令戰船追擊,可是只追了一炷香的時間,連對面的桅杆都快看不清楚了,風裡依稀飄蕩著求立人嘲笑的聲音。

    岑征下令立刻把海裡漂浮著戰兵救援上來,若非這些士兵按照沈冷的吩咐死死的抓著巨盾不松手,怕也會有人被海浪吞噬。

    可是救上來的人數不夠,岑征等人都救上來就開始尋找沈冷,結果沒在,非但沈冷沒在,王闊海杜威名兩個人也沒在。

    「給我撈!」

    岑征衝到船舷邊往下一指:「派人下去給我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嗓音微微發顫。

    「等下等下!」

    小胖子陳冉濕漉漉的跑過來,抱拳道:「沈冷讓卑職跟將軍說件事,請將軍附耳過來。」

    岑征將信將疑的過去,陳冉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聽完陳冉的話岑征眼神一凜:「胡鬧!」

    陳冉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卑職也勸不住他。」

    岑征看向求立人退走的方向,兩隻手緊緊的抓著船舷。

    求立國的三艘戰船全速撤離,沒多久就徹底把大寧水師的戰船甩在後面,求立人站在船尾一陣歡呼,揮舞著彎刀的樣子無比囂張。

    其中有一艘戰船上還掛著沈冷他們那艘幾乎破碎的漁船,那錨槍卡在漁船上,求立人自然捨不得將粗繩切斷,就這麼一直拉著走。

    漁船下面,沈冷和杜威名王闊海三個人用腰帶把自己綁在那,藉著漁船的遮擋,時不時的出來緩口氣。

    戰船一直往西南方向前進,沈冷他們在水中泡的時間太長,以至於皮膚都出現了很嚴重的反應,可三個人知道這會兒已經沒有放棄的可能了。

    好不容易熬到求立人的戰船速度降低下來,沈冷偷偷往前看了看,海島已經就在眼前。

    戰船在距離海島大概五十米左右下了船錨,再靠近的話怕是戰船就會觸礁擱淺,沈冷他們三個解開腰帶潛泳到了戰船下邊,沒多久就聽到撲通撲通幾聲水響,三四個求立人遊過來把錨槍從漁船上摘下來,然後游向岸邊。

    沈冷他們三個又在水裡泡了將近半個時辰,他們扶著船底露頭在水面上也不用擔心被發現,船上的人往下看根本看不到。

    等到天黑了之後三個人才游到了岸上,之前觀察過,在海島上確實有一座木塔,至少有三十米高,木塔上有幾個人往四周遠望,如果不控制高塔,大寧的戰船離著很遠就會被發現。

    上了岸之後三個人躺在沙灘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身上被泡的已經出現嚴重的浮腫。

    「那邊!」

    沈冷指了指遠處依稀可見的一塊礁石,三個人爬起來快速移動過去,那裡正是瞭望塔的死角,蜷縮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回暖,三個人翻出來油紙包著的乾糧,發現已經泡的沒法吃了。

    「忍忍,忍到後半夜。」

    沈冷讓王闊海和杜威名兩個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個人悄悄爬到礁石外面觀察,海島上燈火星星點點很稀疏,顯然是為了不被發現,求立人也不敢太過招搖。

    好一會兒之後沈冷才爬回來,壓低聲音說道:「巡邏的求立人大概一炷香過去一次,咱們有足夠的時間衝進那邊的林子裡,一會兒跟著我往林子裡跑,進去之後你們倆給我守住木塔下邊,我上去把木塔上的瞭望手幹掉,夜裡咱們的人過不來,茫茫大海,來的時候方向偏差一點就有可能會錯過海島,所以我讓陳冉告訴岑將軍,在天色微明的時候進軍,我得守住瞭望塔。」

    「團率!」

    王闊海一把拉住沈冷的胳膊:「你小心點。」

    沈冷咧嘴笑了笑,牙齒很白很乾淨,笑容也很乾淨。

    「放心吧,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做個團率。」

    過了一會兒看到求立人的巡邏隊走過,沈冷算計著時間,然後拉了王闊海一下:「走!」

    三個人快速的衝過沙灘然後進了那片不大的林子裡,這裡的樹木和北方甚至江南的樹木都不一樣,很直又沒有多少枝杈,並不是很容易藏起來,幸好天色太黑,也不會有人想到他們居然悄悄跟了過來。

    沈冷停下來之後對他們倆點了點頭,然後迅速的靠近木塔,一個人爬了上去,動作快的猶如一隻上樹的獵豹。

    天還沒黑的時候沈冷觀察過,瞭望塔上至少有五個人,他現在很冷也很餓,泡的時間太長又影響了出手的速度,所以要想幹掉五個求立士兵還不被發現,難度很大。

    沈冷悄悄的接近了塔頂,抬起頭順著縫隙往上看,能看到兩個求立人靠坐在上面休息,感覺應該還有兩三個人站在那往四周看,這深夜裡當然看不到什麼,可是他們卻絲毫不敢放鬆。

    塔頂不小,至少能容納十幾個人,白天的時候應該還有弓箭手在這上邊,沈冷攀著邊緣轉了小半圈,到了那兩個睡著的人外邊,深吸一口氣後猛的翻上去,迅速的伸手摀住其中一個人的嘴巴,匕首切開那人的咽喉,下一秒他如法炮製切開了另外一個睡著的人咽喉。

    不遠處那個舉著千里眼往遠處看的求立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只看到一條胳膊伸了過來,那隻手上握著的匕首噗的一聲戳進他的咽喉之中,他連一個音節都沒能發出來。

    沈冷把背後的黑線刀抽出來,這黑線刀太沉重,之前就因為它沈冷好幾次險些墜進海水裡,可讓沈冷把刀扔了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刀光一閃,黑線刀直接掃開了一個求立人的脖子,人頭隨即飛了上去,沈冷一個跨步到了最後一個求立人身前,在那人張開嘴巴即將喊出來的時候,一刀從那人嘴裡戳進去,從後腦戳了出來,刀子一轉,那人立刻就死了。

    沈冷把五個人的屍體堆在一起,發現還有不少吃的,他居然還有力氣爬下去給杜威名和王闊海送了一些,交代他們倆吃飽了之後就朝著停在幾十米外的求立戰船游過去,趁著船上沒人進去躲起來。

    等待是最難熬的,尤其是在這麼累的情況下,想不睡著都需要付出極大的毅力。

    沈冷靠在那抬著頭看著滿天星辰,想到了李土命。

    「我果然是沒有命星的,做不了萬戶侯,團率是有命星的,我看到了,真好。」

    陳冉把李土命臨死之前說的這句話告訴沈冷的時候,沈冷感覺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似的。

    他拼盡全力的去訓練那些士兵,可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手下人在戰場上一個都不犧牲。

    「大家都拼了命的活下去吧,沒有命星,我就帶著你們硬搶別人的,搶過來掛在你們自己頭頂上......」

    沈冷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而看向那最大最圓的月亮。

    「茶爺應該睡了吧......半年時間啊,可得抓緊趕回去,茶爺說我回去晚了她就找別人生孩子......太可怕了。」

    「以後和茶爺有了孩子取什麼名字呢?我叫冷她叫茶顏,叫冷茶?不好不好,我喜歡茶爺笑的樣子,叫冷笑?啊呸......」

    「先生難道真就沒有一個喜歡過的女子嗎?回頭要是找個師娘的話,生個小孩兒......那我和茶爺就有的玩咯......」

    沈冷自己把自己說笑了,往下看了看,沒有人注意這邊。

    「長寧?」

    沈冷忽然想到這兩個字,長久的長,大寧的寧,似乎寓意不錯哦,於是他決定以後若是和茶爺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沈長寧。

    雖然現在不是嚴冬而是初秋,可海島上的長夜顯得格外冷,沈冷蜷縮在木塔上,時不時就要搓搓手腳。

    天好像白了一些,沈冷起來在木塔上開始蹲跳,連續做了幾十次後身體逐漸回暖,站起來往遠處看,依稀看到了一片桅杆。

    沈冷笑起來,自言自語。

    「成了!」

    這個時間求立人睡的還很香甜,等到巡邏隊發現大寧水師戰船靠近的時候已經晚了,沈冷在木塔上用求立人的弓射死了一個準備吹響示警-號角的士兵,又為大軍拖延了一點時間。

    終於有人喊叫起來,求立人在睡夢之中驚醒,衝出營房的時候水師的戰兵已經有一部分上了岸,衝在最前面的那個傢伙跑起來有些可愛,他叫陳冉。

    當大寧的戰兵雙腳踏上陸地,還有什麼能阻擋他們?

    沈冷甚至都沒有從木塔上下去,站在那朝著自己的同袍招了招手,然後就一屁股坐下來靠在那傻笑,笑的臉上肌肉都快抽筋了。

    戰鬥結束的很快,這海島上有六七百名求立士兵,在海島另外一側有兩艘戰船,只有百十人駕著那兩艘船逃了出去,剩下的五百餘被斬殺四百多,抓了七八十個俘虜留著還有用。

    岑征爬上瞭望塔,聽到了一陣陣輕輕鼾聲,他站在那低頭看著沉睡的沈冷,那般蜷縮著睡應該很不舒服吧。

    將自己的將軍大氅解下來給沈冷蓋在身上,轉身,面朝大海,手扶著腰間佩刀的將軍親自為沈冷站崗。

    鐵盔上紅纓飛舞,將軍嘴角帶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9:50
長寧帝軍 第六十六章 體面死法


    三艘求立國的戰船被拖拽回湖見道的海港,隊伍被立刻集合起來要求隨時準備離開,求立人當然會猜到寧人搶奪他們戰船的目的是什麼,這三艘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求立人再搶回去。

    絕大部分士兵都被要求留在熊牛戰船上,在海港外面佈防,在水師準備撤離的這段時間內,戊字營和湖見道找來的工匠全部進入了求立國的戰船之中,就留在船裡手繪,他們得到命令會隨水師北上,在未來一年之內可能都不允許回家,要在安陽郡船塢裡配合打造新的戰船。

    留在岸邊營地裡的人很少,校尉王根棟奉命帶著三個十人隊在營地外面四周設防,沒有將軍岑征的軍令任何人不准出入。

    而岑征的親兵隊在軍帳外面圍了一層,刀已出鞘,如臨大敵。

    從五品參將白秀走到軍帳外面的時候停了一下,看了看這戒備森嚴的場面有些疑惑,他問了岑征的親兵隊正發生了什麼事,那隊正只回答了一句將軍在裡面等你。

    白秀臉色微變,撩開簾子進入軍帳後發現裡面只有兩個人,岑征坐在主位上,沈冷站在門口不遠,依然是滿臉的疲倦。

    沈冷還沒有來得及回去洗個澡換一身衣服,身上是一種很濃的腥臭味,在海水裡泡了那麼久,再加上汗味血腥味,不濃才怪。

    「將軍,這是怎麼了?」

    白秀笑著問了一句:「難道還怕咱們這軍營裡有求立國的人?」

    岑征也笑:「倒是不怕有求立人,怕的是有人比求立人心更黑。」

    岑征指了指椅子:「有件要緊事,坐下說。」

    白秀道:「不坐了,站著聽將軍吩咐就是。」

    岑征:「你還是坐下吧,我怕你一會兒站不穩。」

    白秀眼神一凜:「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岑征似乎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在軍中人緣也不算好,用王根棟的話說他就是一個一門心思往上爬的俗人,因為出身寒門所以格外在乎自己拼了命得來的地位,為了爬的更高甚至不惜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可是此時此刻的岑征,笑起來的樣子卻好像完全不是他一樣。

    「前些日子沈冷帶著他的人在海邊訓練的時候,你問我,說沈冷帶人坐漁船出海是要幹嘛?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白秀:「將軍說,他是在提前接觸死亡。」

    「是啊......還真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岑征拍了拍手,外面親兵隊正押著幾個人進來,看裝束都是本地的百姓,不過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偏偏又一時半會兒的想不到這怪異在什麼地方。

    「沈冷。」

    岑征叫了一聲。

    沈冷肅立:「卑職在。」

    岑征指了指那幾個被親兵押進來的百姓:「你看他們有什麼不妥之處?」

    沈冷看了兩眼後回答:「不是本地人,常年打漁的人膚色哪有這麼白的,站著的時候右肩要比左肩低,那是長時間握刀的習慣。」

    岑征嗯了一聲:「白將軍怎麼看?」

    白秀沒有回答,立刻轉身要走,可是才轉身,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岑征忽然動了,當岑征動的那一刻沈冷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心說果然自己對這個世界上習武之人的判斷還是太膚淺了。

    快!

    無法相信的快。

    岑征的雙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身子向前衝出去,雙腳在桌子上一蹬,半空中翻了個身,距離計算的恰到好處,手肘向下狠狠的砸在百姓的後頸上,白秀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電光火石。

    沈冷忍不住去想,若自己也這樣做的話,能不能比岑征更快?

    若自己站在那個位置,能不能擋得住這一擊?

    岑征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秀:「你那天聽我說完之後就派你的人出去,假扮成漁民,買了一艘船,還重金僱傭了十幾個本地漁民,你想等著沈冷出海的時候撞翻沈冷的船,把他殺死在大海之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乾乾淨淨。」

    他緩步走回去坐下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咱們來的半路上,寧武縣襲擊官補碼頭的那些人和你也有關係,殺了士兵李土命的人,和你的關係最密切,知道我怎麼看出來的嗎?沈冷帶著那些人的人頭回來,你的臉色不對勁,然後你讓沈冷把那幾顆腦袋埋了......沈冷說什麼來著?」

    他看向沈冷。

    沈冷回答:「大寧的軍人,容不得仇人入土為安。」

    岑征嗯了一聲:「這才是大寧軍人應該有的態度,而不是你當天的表現。」

    岑征擺了擺手:「沈冷你先回去吧,把你留下只是想讓你看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溫和,但骨子裡如毒蛇。」

    沈冷肅立:「卑職知道,寧武縣官補碼頭將軍讓卑職帶著人去突襲水匪營地,就是想看看誰會給那些人送信吧。」

    岑征笑起來,點了點頭:「我只對白秀一個人說了。」

    沈冷繼續說道:「將軍看起來似乎是看不上卑職,甚至有些針對卑職,可卑職知道,將軍對卑職很照顧。」

    「知道就好,回去之後記得跟提督大人說一聲謝謝。」

    岑征道:「你先回去吧。」

    沈冷肅立行禮,然後出了軍帳,外面陽光明媚,有些刺眼。

    岑征讓親兵把軍帳的門簾關好,他看了一眼掙紮著坐起來的白秀:「已經到了從五品,何必再做那樣齷齪的勾當?我知道你們湘寧白家近些年崛起的很快,以你們家族的力量捧你做到從五品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可能你這樣的人和我這樣的人對於官職的理解永遠都不一樣吧。」

    白秀笑起來:「所以呢?將軍想怎麼樣?將軍只比我高半級,你沒有處置我的權利,大不了把我關起來押送回去,就算是提督大人也沒有直接處置我的權力,得知會吏部和兵部......」

    岑征坐在那搖頭嘆息:「這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最後的嘴臉了嗎。」

    他站起來走到一邊打開一個櫃子,從裡面捧著一個紅木木盒出來放在桌子上,當白秀看到那木盒的時候臉色一瞬間就變得慘白無比,僅剩下的那一絲絲被假裝驕傲冷靜遮擋住的求生慾望也煙消雲散。

    「通......通聞盒!」

    「是啊,想不到吧?」

    岑征打開通聞盒,從裡面取出來一張紙展開:「我當然不能把你怎麼樣,你說的沒錯,我只比你高半級,提督大人也不能直接把你怎麼樣,可陛下呢?」

    他走到白秀身邊,把那張紙遞給白秀:「如果你死的不夠體面,白家臉上不好看,提督大人的臉上不好看,吏部兵部都不好看,然而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臉上不能不好看,你得謝謝沈冷......沈冷給了你一個體面死的好藉口,我們和求立人打了一仗。」

    白秀拿著那張紙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抬起頭看看岑征又低頭看看那張紙,嘴唇都變得有些發紫。

    「還有件事得告訴你,白尚年被陛下降一級罰俸三年,如果他足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陛下為什麼要罰他,如果他不夠聰明的話,得到你的死訊,他也會明白的。」

    岑征坐下來緩了口氣,臉色也平和了不少:「為了一個沈冷,值得嗎?」

    白秀搖頭:「確實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岑征嗯了一聲:「你我在軍中協作多年,縱然算不得知己也算得上朋友......我會為你上請軍功,史官會把你的名字記下來,沒有一絲瑕疵。」

    白秀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然後撐著地面站起來:「謝謝。」

    他看了看身邊岑征親兵的腰間佩刀,沉默片刻把刀子抽出來架在自己脖子旁邊:「最後有件事想問將軍......為什麼,你會有通聞盒?」

    岑征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回答:「你聽過開枝散葉天邊流雲八個字嗎?」

    白秀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釋然:「怪不得,你是哪個?」

    岑征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什麼意義嗎?我可能是任何一個,也可能任何一個都不是,你要明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聞盒。」

    白秀點頭:「有理。」

    然後他橫刀自刎,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岑征吩咐親兵:「把人抬出去吧,然後讓人都知道,之前的激戰之中將軍白秀受了傷,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是!」

    親兵們過來將白秀的屍體抬了出去,大帳裡只剩下了岑征自己。

    岑征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通聞盒,眼神迷離,自言自語的說道:「開泰哥哥就要來南邊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了,可惜,沒機會見上一面......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大帳外面,親兵們押著那些裝扮成漁民的人跪下,一排親兵手起刀落,人頭掉下去,血流如注。

    很快,屍體被親兵們抬走,只剩下沙子上那褐色的血跡。

    岑征走出軍帳抬起頭看了看,藍天白雲,晴空萬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大海,心情也變得舒暢了不少。

    他走到軍營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遠處那個少年正在拎著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澆,那少年的後背上有一道一道的舊傷疤痕,這讓岑征有些不解......那傢伙進入水師之後雖然受過傷,可哪裡會有那麼多?

    他不會想到,在道觀裡那將近四年的時間,沈冷經歷過的都是什麼樣的磨練。

    不是訓練,是磨練。

    沈冷如魔鬼一樣訓練他的兵,為的是不讓自己手下人輕易的死在戰場上,沈先生比沈冷還要魔鬼,因為他絕對不允許沈冷死掉。

    而那個假裝面冷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房裡掉眼淚,走出房門的時候又是一臉演技拙劣的無所謂。

    就因為岑征這稍稍駐足,沈冷猛的回頭,那是一種天生的敏銳警覺。

    他看了岑征一眼,這一眼讓岑征心裡一緊。

    那一眼,不似豺狼虎豹,遠勝豺狼虎豹。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3 19:50
第六十七章 破甲與驢肉湯

    六艘熊牛分開兩隊,前隊兩艘後隊四艘將三艘求立國的戰船夾在中間開始北歸,因為走的很急,以至於聞訊前來相送的戊字營將軍和湖見道官員都沒有見著岑征他們。

    岑征本來預測求立人不會這麼輕而易舉放棄三艘戰船,可是仔細一想,求立國要想調集大批戰船從本國出發再到湖見道這小小海港,至少需要五天以上,有這個時間水師船隊早就已經往北走了很遠了。

    三艘求立戰船中,工匠們吃住都在裡面,醒了就開始繪圖,累了就睡,有專人伺候他們的飲食。

    還有那些求立人俘虜,只不過他們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沈冷站在船頭看向遠方,不由自主的去想岑征為什麼敢殺死白秀?

    水師之中的博弈,看起來真的沒有那麼簡單啊。

    距離沈冷很遠很遠的亭台山上,沈先生和茶爺已經在這停留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茶爺受益匪淺。

    楚劍憐的劍法,讓茶爺感覺自己舞劍簡直就像是小孩子揮舞著一根木棍在過家家一樣。

    看完了茶爺練劍,楚劍憐嘴角微微一勾:「是個好苗子,不是尋常的好。」

    他應該和沈先生年紀相當,可看起來似乎比沈先生要大幾歲,雖然面容不顯老態,鬢角卻已雪白。

    這是一個完美的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的男人,不管是身高,身形,面容還是談吐學識,又或是武藝都讓人無可挑剔。

    而且他身上有一種似乎渾然天成的貴氣,哪怕他再平易近人,也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沈先生坐在那品茶,笑著問道:「剛來的時候你說讓她跟你學劍半個月,半個月若是你滿意就把那把【破甲】給她,現在半個月已經到了,我可不信你能昧著良心說出來不滿意三個字。」

    「不滿意。」

    楚劍憐的回答簡單乾脆。

    沈先生險些把嘴裡的茶噴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楚劍憐道:「我不滿意的,不是她的天賦,不是她的毅力,也不是她的進步,而是她的態度......我不信你沒有看出來,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心不在焉,尤其是後來這幾天,哪怕練劍的時候也總是分神,若她可以入忘我境,劍術提升就會更大。」

    「一個對劍態度不端正的人,縱然天賦再好,我也不想把破甲給她。」

    沈先生嘆了口氣:「也罷,那我們今日就告辭了。」

    「為何?」

    「若再不走,她會剪我的衣服。」

    沈先生有些無奈的說道:「她的心早就不在這亭台山,再留下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回家裡去安靜等著。」

    楚劍憐微微皺眉:「這就放棄了?可不像是你沈小松做出來的事。」

    沈先生聳肩:「我想過偷走的,奈何打不過你,也跑不過你。」

    楚劍憐笑起來:「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先生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茶兒,回屋去收拾東西吧,咱們今天就啟程回安陽郡。」

    砰地一聲,那柄劍戳在遠處的大樹上,直接透木而過。

    再看時,哪裡還有那丫頭的影子,已經衝進房間裡收拾東西去了。

    楚劍憐走到那棵樹邊上看了看......這棵樹足有一尺多粗,那丫頭一擲之力竟是讓劍將樹刺穿,這半個月來她都沒有展現出過如此的爆發力。

    茶爺臉紅撲撲的,亂七八糟的把自己的衣服裝進藤箱裡就算是收拾了,然後扛著箱子出來:「先生,你怎麼還沒有去收拾?」

    沈先生慢悠悠的起來,看向楚劍憐:「那個,臨走之前不送我一些禮物?你藏著的那幾罐好茶分我一半吧,劍我不強求,茶不給不行。」

    楚劍憐:「我若不給呢?」

    沈先生:「我都這個年紀了,若是為了幾罐好茶就撒潑打滾哭哭鬧鬧顯得多不好,日後還怎麼相見?你人又大度,定是看不得我一把年紀還丟臉的,勉強給了我也是給,還不如現在乾脆些給我,我念你三輩子的好。」

    楚劍憐:「不要臉。」

    沈先生:「謝謝。」

    楚劍憐回屋裡去,不多時捧著兩個木盒出來,其中一個很長,另外一個是茶盒,當沈先生看到那長長的劍匣就笑了,若一隻老狐狸。

    楚劍憐將茶盒扔給沈先生,沈先生一把接住打開來看了看,裡面有六罐封好的茶葉,顯然楚劍憐早就準備好了,六罐,差不多就是楚劍憐收藏的這種茶葉全部的份量了。

    沈先生從裡面取出來四罐放在石桌上:「我哪有這麼貪,我帶走兩罐,一罐自己留著喝,一罐讓他傻小子送給莊雍還人情。」

    想了想,然後又取了一罐放回茶盒裡:「還是多拿一罐吧。」

    楚劍憐嘆息:「我有一張三石半的鐵胎弓,弓開滿月照著你臉射一箭也未必能把你臉皮射穿。」

    沈先生:「我可不賠你的箭。」

    楚劍憐笑了笑,雙手捧著那劍匣轉而看向茶爺:「我半生至此一共有三柄劍,一為破甲,一為承天,另外一把名字說不得......這劍匣裡就是我年輕時候所用的破甲,你雖然是個女子,但年少氣盛,銳意比尋常男子還要鋒利,破甲予你不辱沒了它......但,你需回答我一個問題,若我不滿意,這劍我不能給你。」

    茶爺俯身一拜:「請楚先生問吧。」

    楚劍憐緩了一口氣後認真問道:「你為誰學劍?」

    茶爺沒有思考直接回答:「為他。」

    楚劍憐微微皺眉:「想仔細些。」

    於是茶爺好歹想了想,回答:「為他。」

    楚劍憐面露失望之色,沈先生的手心裡也已都是汗水,他知道楚劍憐已經失望,一個劍客哪有為別人練劍的,劍客心中只有劍和自己,茶爺連續兩次的回答楚劍憐都不滿意,這把破甲怕是拿不回去了。

    楚劍憐似乎沒有放棄,看著茶爺的眼睛說道:「你應該明白,這天下習武之人第一目標皆是強己身,然後是安天下,你為別人學劍,是對劍道的也是對你自己的不尊重,若你能改變態度為自己學劍,這破甲我便送你了......你,為誰學劍?」

    茶爺回答:「為冷子。」

    然後茶爺轉身看向沈先生:「咱們走嗎?」

    沈先生笑著點頭:「走。」

    嗖的一聲那劍匣飛了過來,沈先生一把接住看向已經往屋子裡走的楚劍憐:「這是為何?」

    楚劍憐一邊走一邊回答:「學劍只要執念就夠了,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我連問她三次她都不改初衷,這很好,非常好,沈小松......我對你服氣的唯有這執念兩字,你教的很好。」

    沈先生看著手裡的劍匣,沉默片刻,朝著屋子那邊俯身一拜:「多謝!」

    楚劍憐:「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又少了兩罐好茶。」

    沈先生笑起來,眼睛微紅。

    茶爺卻轉身跪下鄭重一拜,起身後把劍匣接過來綁在自己後背上:「楚先生放心,我不會辱沒了這把劍。」

    屋子裡傳來楚劍憐的聲音:「回頭有空了帶那個傢伙過來讓我看一眼,我教了你半個月,不管你自己認不認我已經是你的師父,若他配不上你,我就親手把他殺了,不能亂你學劍之心。」

    茶爺拍了拍背後劍匣:「我的破甲不答應。」

    楚劍憐微微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格外暢然。

    院子外面,半路上買的那頭毛驢還在吃草,沈先生把木車套好揮鞭驅車下山,茶爺盤膝坐在車上抱著劍匣,嘴角帶笑。

    「冷子會不會比咱們先到安陽郡?」

    「不會,南下搶求立人的船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哪有那麼快的,不過我儘量把車趕快些就是了。」

    「冷子會不會受傷?」

    「不會,前幾年該受的傷基本上都受了,哪有那麼容易再受傷的。」

    「我聽說南邊的女孩子個個婉約秀美,冷子會不會喜歡?」

    「冷子若是那樣的冷子,還是冷子嗎?」

    茶爺笑起來,笑容明媚。

    「對了先生,之前楚先生說他有三把劍,年少時用破甲,後來用承天,還有一把劍卻不肯告訴我名字,是什麼?」

    「不是他不肯告訴你,而是他自己都不想提。」

    沈先生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楚劍憐隱居的地方,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劍客在高處負手而立,應是在目送他們離開。

    「孤獨。」

    沈先生自言自語了兩個字。

    茶爺微微一怔:「劍名孤獨?」

    「不是,我說的是楚劍憐太孤獨,他不想被自己的家族擺佈命運,又怕對不起父母親人,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隱居在這算是逃避,所以他孤獨......他那把劍,叫帝運,是當初大楚皇帝的佩劍。」

    茶爺心裡一震,喃喃自語:「帝運......」

    楚已經亡了數百年,這數百年來楚國皇族的人依然不肯放棄那白日夢,大寧之強,縱然楚最強時候也不及寧之一半,現在人心歸服,四海承平,那復國夢怕是只能存在他們自己的腦子裡了。

    楚劍憐是一個和命運抗爭的人,可是卻擺不脫。

    沈先生啪的一聲甩了一下鞭子,毛驢卻依然不緊不慢,他似乎有些無奈,驢這種東西倔強起來,你鞭子甩的再響亮它也不屑一顧。

    茶爺將劍匣打開,把破甲劍從裡面取出來,仿若有一道精光,林間小路上的氣溫都低了些似的。

    茶爺的手指在劍身上輕輕滑過,自言自語的說道:「若是用這破甲殺驢,應該不算辱沒了劍吧。」

    毛驢忽然跑了起來,看的沈先生一愣。

    茶爺將劍放回劍匣裡,嘴角微揚:「還想著回去吃幾頓驢肉火燒,誰想你這麼慫?」

    驢仰頭叫了幾聲,跑的更快了。

    沈先生笑道:「這個好,再配上一碗驢肉湯......驢肉湯就是用驢肉燉成的湯,在驢肉飯店裡,所有的驢肉湯都是當天的新鮮肉一天一燉,沒有老湯......」

    茶爺:「你再嚇死了它......」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7:57
第六十八章 可真窮

    回程的時候路過雲霄,茶爺發現沈先生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往那座山上那座觀裡歪,她往前坐了坐:「回去看看?」

    沈先生搖頭:「不去了,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六年,可這裡終究是雲霄城。」

    茶爺道:「十六年了,怕是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沈先生道:「只一人記得,對你和冷子來說就是危險。」

    「那你為什麼不避諱莊雍?」

    「因為我瞭解莊雍。」

    沈先生道:「第一,那天夜裡莊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我聽聞莊雍在半路上就被攔住直接先去了長安。」

    「第二,莊雍不可能是皇后的人,永遠也不可能。」

    茶爺點了點頭:「聽說,皇后現在日子過的淒苦,陛下因為那件事大為惱火,皇后娘家那一脈被打壓的這麼多年都沒有出過一個四品以上的官,後族算是廢了吧。」

    「怎麼可能。」

    沈先生道:「被打壓的再狠那也是皇后的娘家,陛下只要還念及皇族體面就不會廢了皇后,況且皇后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縱然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可皇后的份量因為這個兒子就會越發重起來。」

    「只要被立為太子,後族立刻就會翻身,皇后寧肯這麼多年被皇帝厭惡等的就是那一天......朝廷裡的人都是什麼人?現在你覺得沒多少人願意和後族打交道,可到了那一天,你且看後族周圍聚攏著多少大人物。」

    茶爺有些疑惑:「陛下年紀也不大,四十幾歲而已,為什麼不再要幾個孩子了。」

    「四十五了。」

    沈先生想到那個自己曾經接觸頻繁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經不可能再見一面。

    「茶兒,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麼?」

    「如果有一天,冷子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問題,或者是遇到了靠咱們抵擋不住的危險,你就去長安城,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一個人,那個人可以救冷子。」

    「誰?」

    「是......」

    沈先生在茶爺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個名字,茶爺聽到後臉色頓時變了:「這麼多年,先生還是第一次告訴我她是誰。」

    「記住就好,不要告訴任何人,連冷子暫時都不要告訴他。」

    「嗯。」

    茶爺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毛驢車從雲霄城外面過去,哪怕沈先生多想回去看一眼都硬生生忍住了,茶爺能體會到他的感受,雲霄城曾經承載著先生太多的寄託現在承載著太多的回憶。

    「總是有機會回去看看的,等到了我歸隱的時候。」

    沈先生把視線收回來,抬手甩了一下馬鞭,小毛驢都變得聽話起來,跑的很快很平穩。

    茶爺想到來時沈先生說的那些話,等再過一兩年冷子到了正五品,他就要去楚劍憐做伴兒了,先生真的捨得放下嗎?先生連雲霄城白塔觀都放不下,又怎麼可能放得下他們兩個。

    先生,是怕連累他們。

    到了江邊沈先生尋了個眼緣不錯的年輕人把驢車送了,雖然不知道那年輕人背著母親前行要去何處,可沈先生送的舒服就已足夠。

    也不求千恩萬謝,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飄然而去,年輕人眼含熱淚看向兩個人離去的方向,自責說道:「娘,我忘了問人家姓名。」

    看起來有些虛弱的老婦人沉默一會兒,鄭重的告訴兒子:「菩薩。」

    沈先生和茶爺租了一艘船一路乏善可陳,到了安陽郡急匆匆回了家裡,剛進鎮子沈先生的腳步就停了一下,眉角微微一挑。

    「怎麼了?」

    「怕是要搬家了。」

    沈先生往左邊看了一眼,巷子口那邊有個穿白衣的人一閃即逝。

    茶爺問:「當年的人?」

    沈先生搖頭:「還不知道,回去見見陳大伯就知道了。」

    茶爺看向沈先生:「先生,你別回去了。」

    「不行,得回去,我若想走當今天下也沒幾個人攔得住,若我就這樣不回去,一句都不交代,冷子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沈先生當先而行,茶爺只覺得四周都是盯著他們兩人的眼睛。

    回到小院子裡,陳大伯看到沈先生和茶爺就忍不住笑起來,這些天也是提心吊膽,自從上次來了幾個穿白衣的人之後,陳大伯好一陣子都沒能睡踏實。

    聽陳大伯把事情經過說完,沈先生反而變得輕鬆下來:「沒事,不走了。」

    「怎麼回事?」

    「不是她的人,聽著像是長安城流雲會,你和冷子去長安那次,在登第樓吃了飯送孟長安回書院,有輛馬車一直跟著你們,馬車裡的人就是流雲會的大當家,登第樓的東主。」

    茶爺微微一怔:「果然你不放心。」

    沈先生一直都沒有告訴過茶爺和沈冷他也去了長安城,笑了笑說道:「你們兩個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可能放得下。」

    「娘親!」

    茶爺動情的叫了一聲。

    沈先生白了她一眼:「如果我猜得不錯,流雲會就是陛下親自佈置在長安城暗道上的一把刀,當然不僅僅侷限於暗道,而是整個江湖,是皇帝的人就沒什麼可怕的,讓他們在外面替咱們守著吧。」

    茶爺起身準備去洗漱一下,先把半路上為陳大伯買的禮物取出來,陳大伯歡天喜地接了,一口一個好閨女,茶爺說謝我娘就行了,他也是個好閨女。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茶爺下意識的抓住劍匣,沈先生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沈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緩步過去走到門口:「誰?」

    沒人回答,只是還在敲門。

    沈先生把門拉開,右手背在後面握了一把短刀,門一開,沈先生整個人都鬆了下來。

    「傻冷子?!」

    茶爺眼睛都在放光,放藍光,噠噠噠噠噠噠那種。

    沈冷笑呵呵的站在外面,背著一個很大的行囊,身上的水軍戰兵軍服看起來蒙了一層塵土,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可笑容依然那麼幹淨那麼純粹。

    茶爺下意識的就要衝過去,跑了幾步後忽然想起來陳大伯還在看著,腳步放慢,兩隻手背在後面搖著走到沈冷面前,臉上那笑意如此明媚。

    「怎麼這麼快?」

    「怕啊。」

    「怕什麼?」

    沈冷撓了撓腦門:「喜當爹。」

    茶爺臉一白,一把抓住沈冷的衣領把他拉了進來:「三天不打......」

    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她把沈冷給拽進院子裡,沈冷後邊居然還跟著一長串的人......這時茶爺才注意到沈冷手裡有一條繩子,繩子後邊綁著四五個人,皆是身穿白衣。

    沈冷一拽繩子把人都拉進了小院,沈先生和茶爺都有些發蒙。

    沈冷在石凳上坐下來對那幾個穿白衣的人歉然笑了笑:「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們什麼來路,長安城流雲會對吧?我對你們東主印象很好,在長安的時候承蒙他的關照,麻煩你們回去的時候替我說一聲謝謝,若非看出來你們是流雲會的人,我下手就不會如此輕了,下次來記得替你們東主帶給我一聲謝謝,我會說不客氣。」

    他從背後抽出來黑線刀甩出去,那刀急速旋轉著,啪的一聲將連接著那幾個人的繩子斬斷後戳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被切開,刀深入至少一尺。

    「多有得罪了,走吧。」

    那幾個白衣人面面相覷,他們是葉流雲留下來監視著這個小院的,只等著沈先生他們回來,誰想到幾個人在毫無反應的情況下被人生擒,穿螞蚱一樣連成一串。

    「夠囂張!」

    門外有人說話,沈冷坐在那沒動。

    又一個身穿白衣的人背著手緩步走進來,身材修長,面容冷峻,只是有一隻眼睛看起來略有些奇怪,只見黑眼球不見白眼球。

    沈冷看到這人後笑起來:「這是家長來了嗎?」

    黑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沈冷,注意到沈冷身上的團率軍服:「穿軍服的,都這麼囂張嗎?」

    沈冷認真回答:「穿戰兵軍服的人大部分都很囂張,我不一樣,我更囂張。」

    黑眼往院子外面指了指:「你們幾個自己滾出去外面站著,丟人丟到姥姥家的笨東西,這件事你們自己回去和東主,我說不出口,太丟人。」

    那些白衣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聲的退到了小院子外面。

    黑眼走到距離沈冷大概兩米遠的地方站住:「長安城你做的事對我流雲會有些幫助,所以還是得說一聲謝謝。」

    沈冷:「不如折現。」

    黑眼:「好說......但,你得先接我一拳試試。」

    然後那一拳就到了。

    沈冷在湖見道的時候見識到了岑征出手,那不是軍中高手的打法,可見岑征根骨裡有些和其他軍人不一樣的東西,可是足夠快,足夠狠。

    黑眼這一拳也很快,比岑征最起碼不差。

    沈冷在看到岑征出手的時候曾經問過自己,如果當時自己在白秀的位置,能夠擋得住那一招嗎?

    答案是.....能!

    沈冷也出拳。

    兩個人的拳頭毫無道理但就是那麼剛硬的對撞在一起,這一拳打的彷彿空氣都凝固了......沈冷的兩隻腳不由自主的往後滑出去,鞋底在青石板上摩擦發出的聲音頗為刺耳。

    而黑眼則向後翻了一下,落地之後又連著退了三步。

    還沒站穩,沈冷的拳頭又到了,不花哨,不繁瑣,剛猛直接,是最簡單的進入戰兵之後人人都要學的軍武拳,每一拳都足夠重足夠霸道。

    黑眼連續閃避想找機會出拳,可是沒機會,沈冷出了十三拳他向後退了十三步,然後發現自己已經在小院子外面了,黑眼有些不服氣有些懊惱。

    沈冷卻收住腳步,看著他很認真的說道:「你可以再進來,但記得敲門。」

    說完之後就回到了院子裡邊,黑眼看著那個桀驁不馴的傢伙,忽然間笑了:「有沒有想過離開戰兵隊伍到我流雲會來?以你的實力,最不濟也跟我同位。」

    沈冷:「以你的身手有沒有想過參軍入伍?最不濟也能給我做個手下。」

    黑眼聳了聳肩膀:「軍伍之中,不自在,不如我在江湖快意。」

    沈冷:「你那快意太小了,我的快意很大。」

    黑眼問:「有多大?」

    沈冷想了想後認真回答:「比流雲會大當家還要大。」

    黑眼轉身就走:「什麼時候不想當兵了,來長安!」

    沈冷:「我會去長安的,登第樓等我就是了,不過你可能得喊我一聲將軍。」

    黑眼:「我記住了,士兵。」

    沈冷:「是團率。」

    黑眼已經逐漸走遠:「門口我給你留了些東西,你們走之後流浪刀被我流雲會滅了,那是從流浪刀的資產裡清算出來的,整整一半,我們大當家讓我留下來就是讓我親手把東西交給你,下次來長安的時候進登第樓吃飯可別那麼寒酸了,你兄弟孟長安連一片菜葉都得打包,稍顯丟人。」

    沈冷看了看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那一個包裹,不大。

    「這裡面能有流浪刀的一半財產?」

    沈冷聳了聳肩膀:「流浪刀可真窮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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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