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14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41
長寧帝軍 第八百二十七章 出征

    三月初八,大軍出征。

    百姓們看到了衣甲鮮明的禁軍整齊的從大街上經過,可百姓們看到的絕不是全部,為了這次北征,八萬禁軍,有六萬人已經提前出城上船等待,隨陛下走出長安城的只是一萬人,這是給百姓們看的,如果讓幾萬人一路走出來要多久?大軍出征哪裡等得及,七萬禁軍隨陛下北上,還有一萬禁軍要留守長安。

    陛下騎著馬,穿著金鱗甲,威風凜凜的走在大街上,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拜倒在地。

    大寧的百姓們對陛下親征必然會大獲全勝堅信不疑,這根本就是不需要去懷疑的事,對於每一個大寧百姓來說,當今皇帝李承唐就是他們的信仰,就是他們的支柱。

    可是百姓們不會去過多思考這一戰到底會打多久,也不會去想這一戰對後世幾十年上百年有多大影響,他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支持。

    這是大寧強盛了幾百年導致的民族自信,已經刻進骨子裡的東西,去不掉。

    大軍出城,百姓們夾道歡送,聲勢驚人。

    禮部,尚賓閣。

    大羅日走出房間,站在二樓露台上往外看,可是尚賓閣的高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能聽到牆外都是歡呼聲,所以他很好奇長安城裡發生了什麼。

    與此同時,對面院子裡住著的黑武使臣希瑪也推開門走出來,同樣的站在露台上往外看,同樣的什麼也看不到,當然也是同樣的一臉好奇。

    然後兩個人就看到了彼此,又同樣的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看對方。

    負責和安息人這邊交涉的禮部官員卡西巴正在院子裡和安息人交談,大羅日朝著他喊了一聲:「喂!外面發生了什麼?」

    卡西巴看了他一眼,沒理會。

    「喂!」

    大羅日又喊了一聲:「我在問你,外面發生了什麼?」

    卡西巴又看了他一眼,還是沒出聲。

    「你是聾子嗎?!聽不到我在問你話?!」

    大羅日怒吼一聲。

    卡西巴白了他一眼,溜溜躂達的出門去了,正在和他交談的安息人也跟著生氣,上前一步把卡西巴攔住:「我們大人在問你話。」

    卡西巴看著這個安息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第一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第二我是大寧禮部官員不是他的手下,他沒資格對我呵斥。」

    被嗆了幾句的安息護衛一怔,眼珠子瞪了起來:「你一個日郎人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我是寧人,寧官,寧臣。」

    卡西巴道:「想問什麼客氣點,如果不客氣的話,我不介意把沈將軍請回來教你們一下什麼叫講文明懂禮貌。」

    聽到沈將軍這幾個字,那個安息護衛的臉色顯然變了變,上次挨打至今好像還沒過去幾天,提到那個傢伙他就來氣但是也被真的打怕了,他回頭看了大羅日一眼,站在二樓的大羅日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自己的怒火,聲音儘量輕柔的問道:「請問卡西巴大人,今天是什麼日子?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寧人如此歡呼?」

    「今天是三月八。」

    卡西巴回答。

    大羅日有些迷茫:「三月八怎麼了?」

    卡西巴認真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知道今天是三月八,你問我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就告訴你今天是什麼日子,至於外面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寧人如此歡呼我更不知道,不過寧人一直都有些特殊的日子會慶祝,今天三月八,比較特殊吧。」

    大羅日:「那三月八到底為什麼特殊。」

    「我怎麼知道。」

    卡西巴背著手溜躂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人,看來上次打的還是輕了。」

    大羅日氣的幾乎要從二樓跳下去把卡西巴掐死,強忍著怒火沒動,外面的歡呼聲逐漸小了,他很想吩咐人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一看到院子外邊那兩排頂盔摜甲的禁軍士兵,這個念頭就只好又壓了下去。

    黑武人那邊,希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從大羅日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吃癟了,所以他很開心,外面的歡呼聲還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他朝著大羅日那邊學著歡呼的樣子扭了幾下,一臉挑釁,大羅日氣的罵了一句,轉身回了房間:「混賬東西,跳什麼跳,你怎麼知道寧人歡呼不是去打你們的。」

    希瑪當然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大羅日也不知道自己說對了。

    長安城碼頭。

    皇帝登上巡海水師的旗艦神威,這艘大船他很滿意,往四周看了看後問沈冷:「朕記得大寧如今一共有三艘神威,莊雍有一艘,你有一艘,海沙有一艘,朕的龍船還沒有造好,應該比神威更大些,你的水師為什麼有兩艘神威?」

    沈冷一本正經的回答:「陛下現在腳下的這艘神威就是巡海水師的旗艦,那邊另外一艘神威,是臣從大將軍莊雍手裡訛來的......」

    皇帝嘆了口氣:「莊雍連自己的旗艦都看不住?」

    沈冷道:「其實也不算是訛來的,正經說起來是借來的,就是臣沒還。」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還很有理?」

    沈冷垂首:「臣回頭就還回去。」

    皇帝瞪了他一眼,走到船頭:「神威,這名字還是朕取的,當初莊雍問朕,安陽船塢就要造大寧水師的旗艦了,讓朕賜名,朕就想到了神威這兩個字......那時候朕沒有想過,朕會乘坐神威去北疆打黑武人。」

    他吐出一口氣:「吹角吧,出發。」

    沈冷一揮手,號角聲立刻響起,一艘一艘的戰船離開船港,順著寬敞的河道向前進發。

    皇帝讓人在甲板上擺了一張大桌子,吩咐人把地圖在大桌子上鋪好,他走到地圖前仔細看著,手在北疆位置劃了一道線:「西北十五萬新軍,五萬戰兵,總計二十萬人已經到了瀚海城,北疆三道戰兵十幾萬也已經到了瀚海城,武新宇手下邊軍十萬,鐵騎數萬,大軍匯聚,所以這一線黑武人盯的最嚴,南院數十萬黑武大軍應該也已經做好了一戰的準備。」

    沈冷點頭:「臣昨日還看過兵部的軍報,黑武南院四十多萬大軍橫陳在牙城律城一線,這不是南院的全部兵力,只是常備兵力,黑武南院有大大小小上百個部族,若是桑布呂徵召,這些部族能為他提供至少二十萬騎兵。」

    皇帝的視線又落在息烽口:「這邊,黑武北院三十萬兵力,孟長安的息烽口大營有十二萬左右兵力。」

    沈冷道:「三十萬北院軍隊,沒真正和咱們大寧的邊軍交手過,而且正值內亂,新到的北院大將軍咄綱還沒能服眾,尤其是被楊七寶打了一個耳光之後,更難服眾,四萬五千騎兵被楊七寶的一萬六千輕騎攔住,這耳光扇的響亮,咄綱這第一戰沒打好,軍心更不穩,所以這三十萬人不足為懼。」

    皇帝嗯了一聲:「所以......孟長安到了東疆之後,息烽口這邊怎麼打,你要多想想。」

    沈冷一怔:「孟長安是真的去東疆了?臣以為只是為了騙騙黑武人。」

    「不真的去,怎麼騙得過?」

    皇帝道:「非但孟長安真的去了,他在息烽口的十二萬新軍,朕讓他帶走了十萬。」

    沈冷倒吸一口涼氣:「所以息烽口其實沒有多少兵力了?陛下......」

    他俯身一拜:「臣請陛下去瀚海城。」

    「朕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皇帝看著沈冷說道:「這就把你嚇住了?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這麼點事尚且把你嚇得臉色發白,等到了息烽口之後朕再告訴你一件事,估計著能把你嚇得半死。」

    沈冷一臉惶恐的看著皇帝,皇帝很驕傲的哼了一聲:「別看,看朕,朕現在也不告訴你。」

    他的視線回到地圖上:「兵部的推演,這一仗至少要打三年才能把黑武國軍力消耗的差不多,北征大軍才能把打下來的地方穩住,這種推演不止一次了,朕親自參與的就有十幾次,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所以兵部的定論之期是最少三年,可你知道,對黑武打的越久越不利,百姓們都有愛國護國的想法,就算黑武對他們不好,他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三年......如果真的拖上三年,黑武國的抵抗成為常態,從軍隊抵抗演變為全民抵抗,那時候才是真的不好打了。」

    沈冷忽然間就冒出來一個念頭,臉色瞬間就變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猜到了什麼,於是笑了笑:「看來你是想到了,可朕就是不說你想的對不對。」

    沈冷垂首道:「陛下,臣......」

    「去做飯。」

    皇帝一擺手:「朕餓了。」

    沈冷想說出來的話只能憋回去,轉身去安排飯菜。

    皇帝看著沈冷離開,嘴角微微上揚,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北征不能拖延太久,沈冷肯定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然的話不會嚇成那樣,傻小子這麼聰明,皇帝有幾分理所當然的得意。

    船隊浩浩蕩蕩一路向東,至少要在這條水路上走十天才會轉向北方,大概在五月初,大軍會到達北疆。

    皇帝想著,這一路上的兩個月時間,應該是他這二十幾年來和沈冷相處最久的一段了吧。

    想想,很不錯。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42
長寧帝軍 第八百二十八章 送你

    三月初八,大軍北征,大寧皇帝陛下李承唐親自率領禁軍七萬,水師戰兵數萬,總計十餘萬人浩浩蕩蕩向北疆進發,沿途所過之處,百姓無不拜伏。

    也就是在這一天,蘇啟凡帶著荀直進入了白山。

    白山外就是黑武人的疆域,白山險峻,幾乎沒有可通行的路,大寧立國以來就和黑武在不斷的爭戰,所以對於白山這道天塹格外重視,從立國開始,每年都有人勘查白山,所有已經探知的可能會有人翻山越嶺過來的地方,都設立了哨卡。

    可是長達近兩千里的白山自然防不過來,黑武的密諜十之六七是從白山過來的,而不為人知的是,十個想穿過白山的黑武密諜,最多只有一個能走出來,九成會死在山裡。

    數百年來,黑武人不斷的向大寧派遣密諜,也在不斷的探索白山,他們迫切的想知道有沒有一條山路可以通行,繞過大寧邊關,以奇兵突襲大寧關內,可是黑武人找了幾百年也沒有找到這樣一條路。

    荀直從馬車上下來,看了看面前巍峨的白山忍不住皺眉:「翻山出去?」

    「現在還不翻,以後會。」

    蘇啟凡笑了笑:「先生是不是在擔心過不去?其實根本無需擔心,到了現在我也不怕和先生說這個秘密,黑武帝國從數百年前就想滅掉寧國,什麼樣的辦法沒有想到過?阻擋黑武帝國雄兵的不僅僅是寧國邊軍,還有這座白山,所以在七十年前,黑武帝國青衙開始執行一個計畫,名為開山計畫。」

    他指了指:「先生隨我來。」

    荀直跟著他往前走,蘇啟凡一邊走一邊說道:「七十年來,至少數百名黑武帝國潛入寧國的密諜得到指令,他們從寧國各地趕到北疆,想要在深山人不可及之處開鑿出一條山路出來,先生也知道,寧國邊軍縱然再驍勇善戰,可這長達兩千里的白山他們怎麼能看守的過來?」

    「最初的時候,青衙的命令是要開鑿出一條隱秘的但足夠保證一支軍隊通行的山路出來,然而七十年來,總計有至少五百多人前赴後繼,依然沒有開鑿出來一條能夠保障軍隊通過的路,五百多人,有三百多死在這座山裡,也只是勉強開鑿出來一條可以讓人通過的小路,雖然計畫失敗了,不過也算有了讓密諜可以進出寧國的通道。」

    荀直微微皺眉:「如果可以隱秘的讓人通過,每天過百人難道不行?日積月累,用半年的時間不停的用這條小路把人送進來,在白山之中潛藏,待大戰之際,從關內突襲邊關,便能打開城門,白山之內一馬平川,只要攻破關口,大軍便可順勢南下。」

    「先生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蘇啟凡道:「這條小路,已經是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地勢,依然要從懸崖鑿刻天梯,深山之中鑿刻石頭的聲音會傳的很遠,難保不會被巡山的人發現,所以也只是勉強可讓人手腳有可借力的地方罷了,哪裡敢鑿出來如台階那麼舒服的路,先生你看過就知道了,別說大軍,就算是身手不凡的武者也不敢保證走這樣的路萬無一失。」

    荀直道:「那我如何下得去?」

    「先生不用下去。」

    蘇啟凡道:「我帶先生來這,是讓先生在這暫時隱居,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送先生出關。」

    荀直一怔:「住在這?」

    「先生請隨我來。」

    蘇啟凡在前邊帶路,進山之後磕磕絆絆的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一處山洞,山洞很隱秘,外邊是一條裂縫,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到了裡邊豁然開朗,竟是能容納數百人之大,這地方已經經過幾十年的不斷修繕,其內儼然一片民居,裡邊簡陋的房屋就有十幾座,靠著兩邊的石壁搭建,雖然殘破,但勉強可以遮擋漏下來的雨水。

    山洞裡的人看到蘇啟凡進來後紛紛起身行禮,荀直看著這些人,心裡一陣陣害怕。

    有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也有已經白髮蒼蒼的老人,一個個如同野人一樣,鬼知道是什麼促使這些人在深山老林裡生活了那麼久。

    「他們都是黑武帝國的功勛之臣。」

    蘇啟凡道:「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可也不是一事無成,最起碼讓我們這樣的人有了一條可以撤離寧國的通道。」

    他指了指側面的一間簡陋的木屋,木屋裡有三個人表情木然的看著他們。

    「那位老先生,叫柳青顏,先生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吧。」

    「柳青顏!」

    荀直的臉色驟然一變。

    「江南書法大家柳青顏?」

    「沒錯,就是他。」

    蘇啟凡笑了笑:「五年前,我們的人把這位柳先生從江南請到此處,他在書法上的造詣確實非同小可,臨摹筆法,足可亂真,我的起帆商行在大寧各地行走,也進出邊關做行商生意,收集來各地邊關和寧國內各城關的通行印章簽字,已有數百,柳先生負責臨摹,也負責雕刻印章。」

    荀直看向那個已經形若枯木的老人,心裡一陣陣悲涼,大寧當代最有名氣的書法大家之一柳青顏,幾年前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已經看破紅塵尋了個清淨處隱居避世,也有人說他遇到了一位紅顏知己雙宿雙棲,更有人說他遠走域外,哪裡能想到居然是被黑武的密諜綁架到了這白山之中,五年,把一位才華橫溢的書法大家折磨的如同行尸走肉。

    荀直看到柳青顏的腳上還帶著鐵鏈,腳踝處是厚厚的繭子,那是被鐵鏈磨出來的,他的頭髮被繩索綁著吊在頭頂的石頭上,他只要低頭幅度大一些就會被揪住。

    荀直在多年前曾經拜訪過柳青顏,他比柳青顏小很多卻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之交,曾經結伴同遊數日,只是面前這樣一個猶如鬼魅般的老人,哪裡還能看出來絲毫當年那風度翩翩的大家模樣?

    荀直緊走幾步,顫抖著朝柳青顏伸出手:「柳先生,柳先生還記得我嗎?」

    老人抬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荀直,那眼神裡是如此的空洞,他只是活著,靈魂早就已經沒了,看了荀直一眼後他就又低下頭看著石桌上的書帖,依然面無表情,似乎根本就沒有認出他來。

    「柳先生,我是荀直啊。」

    荀直上去要抓住柳青顏的手,柳青顏嚇得把手縮回來,好像被野獸嚇到了的小動物似的往後縮,荀直不敢再靠前,連忙後退一步,他轉頭怒視蘇啟凡:「你怎麼能如此待他!」

    「不然呢?」

    蘇啟凡無所謂的說道:「柳先生來的時候可並不配合,我們的人好話說盡,許以高官厚祿,他都不答應,只好委屈他了......荀直先生,你應該知道到現在都沒有殺了他,已經是憐他之才。」

    荀直大聲喊道:「把他放了!」

    「放了?」

    蘇啟凡聳了聳肩膀:「放了他,然後讓他去把這地方告訴寧國廷尉府的人?先生......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我可不想,像他那樣被廷尉府的人折磨,寧人有句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話不對,己所不欲勿施於己就夠了,管別人做什麼。」

    他走到一邊指了指一間簡陋木屋:「先生可去那邊休息,我還要離開去安排一些別的事,待時機到來,我會派人來接先生,到時候若先生覺得柳青顏可憐,可帶著他一同去黑武,雖然現在看起來狼狽了些,可到了黑武之後,先生錦衣玉食的養他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蘇啟凡說完之後招手,兩名黑武密諜過來俯身:「一先生有什麼吩咐?」

    「保護好荀直先生,他是有大用的人,若他出了事我把你們大卸八塊,你們可以死他不能死,明白嗎?」

    那兩個黑武密諜垂首:「屬下記住了。」

    蘇啟凡看向荀直:「先生只管在這好好休息,一日三餐自有人為你安排,不會讓先生過的太辛苦,這裡的人先生可以隨意驅使,他們不敢不聽,誰不聽你的我就殺了誰,也包括他們的家裡人。」

    所有人都看向荀直,有的人眼神裡閃過恨意。

    「先生是治世之才,汗皇陛下盼先生到,如久旱盼甘霖,不用多久我會安排人來接先生。」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朝著荀直拜了拜,然後轉身往山洞外面走,幾個黑武密諜跟在他身邊,等到走出去一段,在裂縫一側,蘇啟凡壓低聲音說道:「你們幾個盯著他,看看他有什麼反應,陛下確實很看重這個人,只要得到了他就相當於得到了半個寧國的地圖,整個寧國朝廷的人員名單,整個寧國軍隊的將領名單,只要這個人真正的能為陛下所用,說不定可以起到扭轉局勢的作用。」

    他手下人問道:「是要考驗他?」

    「是。」

    蘇啟凡道:「我寧願把這個地方暴露給他,也要試試看這個人是否真的已經絕對叛離寧國,如果他要逃走,你們盯著他去什麼地方,如果是去寧國邊軍告密的,那就殺了他......如果他真的很老實,我過幾日會再來,盯住了他和柳青顏,兩個人交談了什麼我都要知道。」

    「是!」

    那幾個黑武密諜垂首:「一先生放心,交給我們吧。」

    蘇啟凡嘆道:「這不僅是你我生死攸關的大事,還是黑武能否擊敗寧國的關鍵,這個人肚子裡的秘密太多了,作用太大,你們千萬小心......若是這件事做好了,我保證你們可以回家了。」

    那幾個人立刻激動起來,互相看了看,都難掩激動。

    「我先走了。」

    蘇啟凡側身出裂縫,很快就消失不見。

    山洞裡的人都向看著妖魔鬼怪一樣看著荀直,而荀直只是默然的走到柳青顏身邊,看著柳青顏像個木頭人一樣的寫字練字,兩個人誰都一言不發。

    一連四五天,荀直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坐在柳青顏身邊看著他,黑武人盯的很嚴密,卻不曾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

    五天後,蘇啟凡歸來,他的手下人稟告了荀直這幾天的反應,蘇啟凡隨即笑起來。

    五天,荀直沒有任何想逃走的跡象,只是看著柳青顏眼神悲憫。

    「先生。」

    蘇啟凡笑著走到荀直面前:「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來接先生出關。」

    荀直緩緩的轉頭看向蘇啟凡,忽然一把從蘇啟凡腰畔將他帶著的刀抽出來,然後一刀捅進柳青顏的心口,他往前一頂,狠狠的抱住柳青顏,刀子從柳青顏背後刺穿。

    「先生高潔,卻在此受辱,委屈先生了,我送先生上路,先生一路走好。」

    荀直在柳青顏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猛的抽出刀子,柳青顏倒在地上,看向荀直的時候眼睛裡的渾濁竟是逐漸散去,眼神慢慢變得清澈起來。

    這個看起來枯瘦乾癟的老人躺在地上,五年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謝謝......荀直先生。」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42
第八百二十九章 老友

    蘇啟凡一臉驚愕的看著荀直:「荀直先生,這是何意?」

    荀直把刀子遞給蘇啟凡:「柳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前輩,我與他相交甚篤,我送他上路,不想再看著他被你們折磨,況且五年的時間,他的價值已經被你們搾取的乾乾淨淨,何必還要讓他煎熬。」

    蘇啟凡看了看刀子上的血:「荀直先生殺起人來倒是真狠。」

    荀直面無表情的說道:「第一次動手殺人。」

    蘇啟凡看著荀直的眼睛,似乎想看破這個人的內心。

    荀直伸手:「我知道你們這些潛伏大寧的人身上都帶著毒藥,給我一份,若我不幸被寧國的邊軍擒住,我不想被折磨。」

    他看了倒在地上的柳青顏一眼:「最起碼,不想像他這樣。」

    蘇啟凡哈哈大笑:「先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既然先生想要,那就給你一份。」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個小瓶遞給荀直:「這裡面是三顆毒藥,一顆必死。」

    荀直伸手把藥瓶拿過來貼身放好:「走吧。」

    蘇啟凡嗯了一聲,擺手:「把柳青顏的屍體處理一下,我要送先生離開,你們就在此地等我。」

    一群人抱拳俯身,目送蘇啟凡和荀直離開。

    兩個人側身出了裂縫,外面有一隊看起來極精悍的武者等著,人數大概有二三十個,蘇啟凡出來之後說道:「先生且稍等片刻。」

    他看了那群武者為首之人一眼,那人點頭,一招手,手下人隨他一個一個的進了山洞裡,不多時,山洞裡邊傳來一陣陣的哀嚎聲,荀直就那麼靜靜的站著,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

    蘇啟凡語氣平淡的說道:「先生應該理解。」

    荀直點頭:「你要試我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歸順黑武,所以才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又故意讓我看到柳青顏,算是警告也算是試探,此時再把這裡的人殺光,無非還是害怕我就算到了黑武也沒准想辦法把這裡的消息傳出去,我無所謂,死的人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殺你的,快些殺完,快些趕路。」

    蘇啟凡笑了笑:「先生倒是豁達。」

    荀直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不多時,那些武者從裂縫裡一個一個魚貫而出,身上刀上都是血。

    蘇啟凡看向領頭的那個人吩咐道:「送先生出關,我還要回長安,有些事還沒有做完......見到汗皇陛下之後替我稟告汗皇,就說我會在長安城裡策應,總是不能讓寧人家裡安穩。」

    那人垂首:「一先生放心,我們會把荀直先生安全送到內院面見陛下,也會把一先生的話帶到。」

    蘇啟凡嗯了一聲,又看向荀直:「祝先生一路平安,願你我後會有期。」

    他抱了抱拳,獨自一人下山去了。

    十天後,赤水。

    巡海水師的船隊轉入赤水之後一路向北,這幾年來,為了能讓水師及時支援北征大軍,遼北道徵召數十萬民工,將赤水與大柳河打通,開闊水路,耗時四年,讓船隊可直達瀚海城,這四年來,數十萬大寧工匠輪番上陣把大軍北征把最重要的一條水路疏通出來,至此,大寧的水師在內陸河道可通達南北,再無阻礙。

    皇帝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風光,看起來心情不錯,已經到了三月下,赤水兩岸的百姓們都在忙著耕種,一派欣欣向榮,皇帝年少時領兵,曾經數次帶著隊伍在赤水河岸邊的官道上經過,三十多年後,皇帝再看現在這赤水兩岸,心中難免有些不平靜。

    沈冷從船艙裡出來,把手裡的披風遞給代放舟,代放舟反應過來,輕手輕腳的國去把披風給皇帝披在肩上。

    皇帝抬起手指了指遠處:「朕曾經在那個地方休息過,還記得高坡後邊有一座小道觀,朕進去討水喝,曾和那小道觀裡的道人聊過,轉眼間幾十年過去,那山坡不變,道觀卻已經破落了。」

    沈冷道:「道人們應該是換了地方。」

    皇帝搖頭:「那幾個道人清正,不開香爐,不收香火,日子自然過的不舒服。」

    沈冷道:「所以道宗受人敬重,臣聽聞黑武的劍門,在黑武各地都有宗廟,每縣都有,多的地方大一些的村鎮都有,這些劍門宗廟的人霸佔土地,而且無需向黑武繳納賦稅,田產歸他們自己所有,百姓們也是敢怒不敢言,這樣的宗門,表面上人人敬畏,可實際上,那只是害怕,宗門特權猶在朝廷法度之上,黑武內亂是早早晚晚的事。」

    皇帝嗯了一聲:「所以朕很尊敬老張真人。」

    他看了沈冷一眼:「你應記住一件事,百姓們對宗教的信仰,往往是因為對國家對朝廷失望,若國足以讓民安,國便是民之信仰。」

    沈冷垂首:「臣記住了。」

    皇帝道:「可是民心善變啊......楚時候,三征渤海,以至於國力凋敝民心浮蕩,楚皇又不思悔改,三征不下,還要第四次征討,加徵糧草賦稅,激起民變,楚那時也算富足強大,亦有數百年穩定基業,可還是亡了......所以對黑武這一戰,兵部推演要三年,朕不敢打三年,哪怕對黑武之戰所需物資儲備用的都不是國庫的東西,朕也不敢。」

    沈冷道:「臣知道。」

    皇帝看向沈冷:「你有很多長處,也聰明,可舉一反三,可朕知道你胸無大志,無大志便目光短淺,朕希望你能看的遠一些。」

    他想把後邊的話說完,可是忍住了。

    二皇子李長燁年紀還小,需要沈冷這樣的人幫他看得遠一些,沈冷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貪戀權勢,而這恰恰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皇帝深呼吸,似乎聞到了田野香。

    「朕多希望,百姓們可以一直這麼安逸。」

    與此同時,北疆,瀚海城。

    數十萬大軍雲集瀚海城,與黑武一戰一觸即發,黑武南院大軍也嚴陣以待,為了這一戰,雙方都已經將能準備的全都準備好了。

    北疆大將軍武新宇從外邊巡視歸來,推開門,他書房裡掛著的那把劍隨即映入眼簾,那是唐狠離開的時候留給他的,唐狠奉詔南下,如今已經是大寧立國以來第一位戰兵女將軍,武新宇很替她高興,可是唐狠離開之前卻問他一句話,這句話依然在武新宇腦海裡縈繞,久久不散。

    「你若讓我留下,我可去甲卸兵,做個普通的女人。」

    武新宇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著那把劍,彷彿看到了帶著些怨恨離開的唐狠。

    「這一戰生死無判,你留下不如離開。」

    武新宇過去把長劍摘下來,取了一塊手帕把劍抽出來擦拭,剛坐下沒多久,外邊一個高高大大的人跑進來,一進門就開始抖,武新宇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的問道:「你為什麼要抖?」

    進來的大鬍子一臉疑惑:「身上都是落雪,不抖怎麼行?」

    一邊說著一邊抖,抖的臉上的肉都快甩出去了。

    武新宇道:「為什麼你不把外套脫了抖,而是人抖?」

    大鬍子楞了一下,想了想:「有道理啊。」

    武新宇一嘆:「你除了在製造火器的時候聰明,其他時候都很蠢。」

    大鬍子把外套脫下來,抓著開始甩,人家是上下抖,他是橫著甩,把衣服甩出去又拉回來,啪的一聲,衣服甩在他自己臉上,半邊臉很快就紅了,大鬍子一臉不開心:「這辦法一點也不好。」

    他穿上衣服走到武新宇身前:「沈將軍是不是要來了?」

    「沈將軍不來瀚海城,他要去息烽口。」

    武新宇道:「怎麼,有事?」

    「有!」

    大鬍子認真的說道:「如果沈將軍要來瀚海城,那我就在這等他,要是沈將軍不來,那我就去息烽口找他。」

    武新宇笑問:「我待你不好?為什麼你這麼想去找沈冷。」

    「他還欠我工錢。」

    大鬍子說道:「欠了這麼多年了......」

    武新宇沉默片刻後說道:「沈冷把你留在大寧,我知道你覺得他是你的恩人,你想去息烽口,我准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我派人護送你去,不過有一樣,臨走之前你把所有事都要安排好,大戰在即,你的弩陣車不可有失。」

    大鬍子一拍胸脯,拍的太用力,疼的又揉了揉。

    「大將軍放心,弩陣車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用,我的幾個徒弟也都已經出師,有他們在沒問題的。」

    他看向武新宇,訕訕的笑了笑:「大將軍,我這幾年的工錢一直都沒領過,反正有吃有穿也花不到錢,可是我要去息烽口了,得帶著錢。」

    武新宇笑問:「息烽口大營也有吃有穿,一樣花不到錢,你帶錢做什麼?」

    「請沈冷喝酒。」

    大鬍子道:「好好喝一頓酒,然後問問他,答應我的事什麼時候能做到。」

    武新宇一怔:「沈冷答應你什麼了?」

    大鬍子低著頭沉默很久,語氣有些悲傷的說道:「我想讓家鄉的人像寧人一樣活著,沈冷說,他會帶兵去把那些該死的貴族都殺了,讓我家鄉的人過上寧人的日子。」

    武新宇心裡一動。

    大鬍子看著武新宇認真的說道:「這是沈冷答應我的,我想去問問他有沒有忘了。」

    武新宇點頭:「我讓人把你的工錢給你送過去,都給你存著呢。」

    他起身,把自己的佩刀摘下來遞給大鬍子,大鬍子下意識的接過來:「大將軍這是何意?」

    武新宇肅立,行禮:「我代表北疆將士,謝謝你。」

    大鬍子也連忙站直回禮,啪的一聲,忘了手裡的刀,刀柄敲在他鼻子上,他啊的喊了一聲,一摸有血,眼睛都瞪大了:「見紅了!」

    這一嗓子喊的,鬼哭狼嚎一樣。

    大將軍門外的親兵都愣了,心說這是怎麼還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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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章 遇

    北疆廷尉府百辦於連牽著馬走到大鬍子面前笑道:「大鬍子,就這麼離開瀚海城心裡沒有不捨?好歹在這生活了幾年了,我不信你沒感情。」

    大鬍子搖頭笑道:「瀚海城就好像我的家一樣,我怎麼會不想,我又不是去了息烽口就不回來,我愛死這裡了,哈哈哈哈。」

    於連也笑:「你這傢伙可得早點回來,我在瀚海城給你當保鏢已經好幾年,你要是不回來了我還有點彆扭。」

    大鬍子實在太重要,廷尉府特意調撥了一位百辦加上二十四名廷尉保護他的安全,如果他的存在被黑武人知道了,只怕會千方百計的把他搶走,若是不能搶走也會千方百計的殺了他。

    「嘿嘿,老夥計,你離不開我了?」

    大鬍子用肩膀撞了於連一下:「我可記得,剛剛把你調過來的時候你很不樂意,覺得我不順眼,看著我吹鬍子瞪眼睛的。」

    「我堂堂廷尉府百辦保護你這麼一個男人,我怎麼可能樂意,要是個妞兒還沒準開心呢。」

    大鬍子嘿嘿笑:「長我這樣的妞兒也行?」

    於連白了他一眼:「滾滾滾你這樣的要是妞兒還不如是個男人呢,誰娶了你把鬍子剪剪都能蓄窩了,再說了,你那時候整天鬧脾氣喊著找沈將軍,好像沈將軍是你爹一樣,跟個離不開爹娘的娃兒似的。」

    大鬍子道:「那也是你先看不上我的,你嫌棄我不洗澡。」

    「你愛洗澡了還是怎麼的?」

    「這地方太冷了,洗澡就是受罪!」

    大鬍子憤憤不平的說道:「在這洗澡,水澆在身上,往下流到哪兒就快凍到哪兒了,在我的家鄉我沒有見過雪,到了這沒有一天見不到雪,我也不理解你們,一群人脫光了膀子用雪擦身子,好受?」

    於連:「你懂個屁,那才叫舒坦。」

    他彎腰從地上抓了把雪塞進大鬍子脖領子裡,大鬍子嗷的一聲跳著躲開,脖子裡的雪很快就化成了水,涼他的上躥下跳,於連和手下的廷尉們哈哈大笑。

    他們剛來的時候確實心有牴觸,動用廷尉府這麼多人保護一個番邦大鬍子,他們不樂意,可是軍令如山,不樂意也要執行,一開始於連沒給大鬍子什麼好臉色,在邊軍看來,所有的番邦都有可能是敵人,況且因為和吐蕃人一戰,寧人對西域來的人都沒有什麼好感。

    大鬍子單純,像個孩子,只要讓他研究火藥就行,反正在他看來這些寧人也就沈冷待他好,其他人他也不在乎,可是後來彼此熟悉了,關係越來越好,於連他們這些廷尉府的人仗義,有什麼好東西都會送大鬍子一份,大鬍子常說,自己是第一個征服了大寧男人的男人。

    「不把你當兄弟了!」

    大鬍子一邊抖著自己的衣服一邊喊了一聲,然後猛的彎腰抓起來一把雪朝著於連衝過來,結果腳下一滑,整個人趴在地上,臉型都在雪地上印出來了,於連哈哈大笑,過去一把將大鬍子拉起來,大鬍子趁機把手裡的雪揚在於連臉上,笑的跟個二百五似的,還一臉得意。

    「看到了沒,這是我的妙計,我要是不摔倒能成功偷襲你嗎?」

    於連搖頭嘆道:「像你這麼傻的人不多了,稀有物種。」

    大鬍子反正覺得自己沒吃虧,起身打了打身上的雪:「咱們走吧?」

    於連上馬:「走。」

    數十名廷尉也上馬,保護著大鬍子出了瀚海城兵營,按照計畫他們要走一段日子才能到息烽口,算計著,大概和沈冷到息烽口的時間也差不多,得五月了。

    「大鬍子。」

    於連看著大鬍子背著的那個包裹:「鼓囊囊的全是銀子,這一路上兄弟們吃喝都全靠你了。」

    大鬍子搖頭:「不行不行,這銀子我得交給沈將軍,我得讓他幫我在長安買一個院子以後等沈將軍帶兵把我家鄉的那些壞人都殺了,讓我的家鄉也變成寧地,我還得回來呢。」

    「大鬍子,你家鄉都變成大寧的領地了,為什麼你還要回來?」

    「你不知道。」

    大鬍子一臉的嫌棄:「我家鄉的人根本不講衛生,用手抓著吃飯,他們完全不懂應該用筷子!用筷子!而且我家鄉那邊哪有這麼多好吃的,哪有我最愛的辣子雞丁,紅燒肉,蒜泥白肉,魚香肉絲」

    大鬍子居然把自己說的流了口水,於連他們又被逗笑了。

    「還是要回來的,我還想娶個寧人姑娘呢,以後有了孩子我連名字叫什麼都想好了,大將軍武新宇給我取了一個寧人的名字叫胡多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叫胡多多,但是這名字不錯,多多比少少好,是吧?我喜歡大寧,喜歡寧人的名字,我希望將來大寧可以一統天下,我兒子就叫胡一統。」

    於連都想捂臉。

    他心說大將軍給你取名叫胡多多,就是因為你鬍子太多啊

    幾十人的隊伍出了瀚海城之後往東邊走,官道寬闊平坦,馬蹄子在官道上飛馳而過將雪踢上半空,大鬍子騎馬倒是沒問題,不過騎得時間久了之後就受不了了,縱馬奔行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隊伍就得減速,不然的話戰馬也受不了,正好一個時辰經過小鎮子,眾人下馬休息一會兒,也需要給馬喂一些草料,鎮子裡有茶攤,過往的商隊休息的時候都要加喂草料,所以這不起眼的茶攤其實賺的銀子並不少,前院是客房可以休息,後院堆著不少草料。

    眾人下馬之後,茶攤老闆一見是廷尉府的人立刻就迎了上來,外面風大,把人請到前院正屋裡坐下然後就去泡茶,戰馬都拉到後院喂料。

    大鬍子懷裡緊緊抱著他的包裹,這些銀子是他要在大寧安家置業用的,於連自然看得出來,大鬍子是真的很想很想做個寧人,一個真真正正的寧人。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大鬍子,你應該把鬍子剃了,這樣看起來好點,你見哪個寧人留你這樣的大鬍子的。」

    大鬍子搖頭:「那怎麼行,沒有鬍子還叫男人嗎?」

    於連湊近了問他:「你留鬍子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醜了?」

    大鬍子撇嘴:「我俊美的能讓你嫉妒,小時候我蹲在河邊,河裡的魚都被我容顏美死了。」

    於連笑道:「你們家裡是特麼遍地沙漠吧,哪裡來的河,你倒是把鬍子剃了讓我看看你有多俊美。」

    大鬍子想了想:「等我什麼時候找到了一個願意嫁給我的姑娘,我就把鬍子剃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了,我可好看了。」

    於連笑著搖頭:「等你成親的時候,我一定到場。」

    眾人在茶攤休息了一會兒,吃了些東西,馬也吃飽了,於是結算了茶錢繼續上路,茶攤的老闆說什麼也不收,於連把銀子放在他家門口,他朝著茶攤老闆喊了一聲:「等我回來的時候還到你家喝茶,銀子收下,下次多準備點好吃的就行。」

    茶攤老闆看著隊伍呼嘯而去,使勁兒的揮手。

    離開瀚海城之後一路往東,晝行夜宿,連續走了三四天之後大鬍子就快崩潰了,哀求於連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屁股都被磨的破了皮,疼的他受不了,不光是屁股,大腿裡邊也一樣磨破了,他又不常騎馬,哪裡能知道騎馬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威風。

    可是北疆這地方人少,尤其是靠近邊疆村子都不見幾個,有時候跑上一天都看不到個人,沒奈何,大鬍子只好同意了於連的辦法,找個沒人的地方他自己抹上點傷藥,白山山腳下林子連綿不盡,大鬍子誓死不讓於連跟著,在他看來屁股是神聖無比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給於連他們看。

    拿著傷藥他卡著腿走進林子裡,那走路的架勢就好像兩條腿中間夾著個大球似的,於連他們看著就笑,有人說從大鬍子現在走路的時候腿卡開的這個弧度,就能精準推測出他騎的馬胖瘦。

    好一會兒不見大鬍子出來,於連指了指,有幾名手下隨即下馬往林子裡過去,剛走到林子邊緣處就看到大鬍子從林子裡衝出來,幾個斥候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大鬍子一把將人撲倒在地,身後幾支弩箭飛了過去。

    於連眼神一凜,從馬鞍一側把連弩摘下來,另外一隻手抓了刀,兩息之後,已經帶著人衝到林子邊緣處,裡邊追殺大鬍子的人似乎也沒有想到外邊居然這麼多廷尉府的人,顯然愣住了,他們互相看了看掉頭就跑。

    於連看了大鬍子一眼:「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看到一群人要從林子里路過,我蹲在那給屁股抹藥呢,看到一群人披著白色的披風帶著刀經過,看樣子不像是咱們的邊軍,我沒敢出聲,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我屏住呼吸,結果屏的勁兒大了屏出來了個屁。」

    大鬍子一臉懊惱:「然後他們就追我,一路追我。」

    於連一擺手:「你們幾個護著大鬍子,到空曠的地方去,其他人跟我進去看看。」

    林子裡邊,一群人聚在一起,為首的那個人看了荀直一眼:「運氣不好,居然遇到廷尉府的人,荀直先生一會兒只管跑,我們有人接應,只要不驚動了邊軍就能出去。」

    那人把圍巾上臉上拉了拉:「廷尉府的人不好應付,那是一群瘋狗,全都小心點!」

    荀直站在那往林子外邊看了一眼,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懷裡的毒藥。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7 17:57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一章 別放他們走


    保護大鬍子去息烽口的廷尉府廷尉一共有二十五人,包括百辦於連在內,因為大鬍子在林子裡的意外發現,這二十五個人不得不分開,八個人留下保護大鬍子,十六個人跟著於連衝進林子裡邊,在衝進去之前,於連回頭喊了一聲:「別亂動,在空曠處等著!」

    喊完這句,人已經進了林子裡。

    林子深處,退回來的黑武密諜將被廷尉府發現的事急切的告訴了他們的首領韓東原,這個來自渤海國的男人自小在黑武接受訓練,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成為了一名頂級的密諜,連黑武青衙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這個人有著渤海人骨子裡的陰狠,也有了黑武人骨子裡的傲慢,先天和後天的東西融合在他身上,讓他變成了一頭野獸。

    「林子外是曠野。」

    韓東原沉思片刻:「距離最近的寧人村落至少有一天的路程,距離最近的寧國邊軍更遠荀直先生,你和我的手下只管往前走,只要不驚動邊軍就不會有事,宋再喜,朴南成,你們兩個帶二十個人跟我留下,於載年,你帶幾個人護著荀直先生繼續趕路。」

    韓東原把連弩從腰畔摘下來:「這些廷尉府的人猶如跗骨之蛆,不殺掉的話他們會一直跟著,他們是最值得尊敬的對手啊。」

    他擺了擺手,兩個手下帶著二十名密諜分散開,藏身於密林草叢之中。

    於連帶著人順著林子裡的腳印往前追,跑出去大概幾十丈後停下來往四周看了看,舉起拳頭,所有人都跟著停了下來,遠處視線可及的地方,可以看到地上的腳印變得分散起來,於連的手往後擺了擺,廷尉們開始戒備著緩緩後撤。

    他們吃虧,非但人數少,而且他們還是一身黑衣,在這樣的環境下太容易被對方發現,而大鬍子說過,那些敵人都披著白色的披風,爬伏在雪地上很難察覺,地上分散的腳印讓於連猜到了對方的意圖。

    他的手往地上指了指,所有人注意到了地上分散的腳印,然後於連又往四周指了指,廷尉們隨即將連弩掛回到腰畔,從背後將硬弓摘下來,原本廷尉不是每個人都配備硬弓,連弩才是標配,可是在北疆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廷尉府的人在裝備上也不得不補充。

    前邊林子各處,藏著的黑武密諜等著廷尉府的人進入連弩射程之內,他們已經分別瞄準了一個目標,只要廷尉府的人靠近,他們能在幾乎同一時間把目標放倒。

    每年都會有大量的渤海孩子被黑武人挑走,而這些孩子要想活下來並不容易,平均十個孩子最終能夠成為黑武人眼中合格的密諜最多只能留下三個,淘汰者死,所以活下來的渤海人每一個都很強,他們的訓練環境比廷尉的訓練環境要惡劣的多,所以也更狠。

    他們有自信,在他們瞄準了目標之後,幾乎等同於宣告目標死亡。

    可是廷尉並沒有靠近,韓東原輕輕的分開草叢往對面看了,廷尉府的人已經全都轉到了樹後,也就是說他們的埋伏被廷尉府的人察覺了。

    韓東原舉起手剛要打一個轉換位置的手勢,對面,十幾個廷尉忽然從樹後轉出來,每個人瞄準一個地方,迅速發箭,硬弓的射程比連弩要遠的多,而所有廷尉每個人通過觀察遠處地上腳印的痕跡基本確定對方藏身的地方,十幾個人同時發箭,片刻之後草叢裡就傳來一聲一聲的悶哼。

    這和盲射無異,可依然有四五個黑武密諜中箭,隨著慘叫聲出現,黑武人的埋伏也失去了意義。

    偷襲與反擊,主動與被動,互換的如此迅速。

    於連射中了一名藏身的黑武密諜,但他無法確定是否直接將敵人射死,又連發了幾支羽箭後,對面的人已經轉移了位置,暫時失去目標。

    「護!」

    於連喊了一聲,把硬弓扔在地上,重新換了連弩在手。

    隨著他一聲喊,十餘名廷尉從樹後出來,硬弓拉開瞄準前邊,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就會發箭,而於連則帶著四五名廷尉端著連弩開始往前壓,他們的身子弓著,雙手端著連弩,這樣的前進方式,抬起的雙臂可以擋住胸口重要位置,而連弩又能擋住臉,這是廷尉府多年來總結出的經驗。

    於連帶著四五個廷尉往前突進三四丈遠後停下來,依靠大樹擋住自己,他深呼吸,然後朝著身後招手,後邊負責掩護他們的十餘名弓箭手開始往前壓,等到弓箭手壓到他們身後,於連帶著人繼續往前突進。

    噗噗噗!

    三支弩箭激射過來,接連擊中一名廷尉,三支弩箭前後間隔的時間極短,而且命中的地方很近,廷尉悶哼一聲倒了下去,他躺在地上,下意識的看向於連所在的方向,於連立刻側身躲在樹後,他才移動,三支弩箭飛來,品字形釘在樹上。

    不遠處的一名廷尉衝過去,拉著中箭的同伴準備救援,可剛拉著人走了一步,從三個方向有弩箭飛過來,這名廷尉身中數箭也倒了下去,中箭的人除非是命中要害不然一時之間也死不了,看起來就更讓人心裡發疼。

    距離最近的廷尉眼睛都紅了,將連弩掛在腰帶上,爬伏在地,朝著受傷同伴爬過去,到了近前之後把帶著的繩索綁在其中一個人腿上,然後把繩子往後一扔,可是在扔繩子抬起身的那一瞬間,幾支弩箭飛了過來,其中一支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脖子,中箭的廷尉立刻就趴在地上,血一股一股的從脖子的傷口流出來,很快把雪染紅了一片。

    後邊的廷尉抓住繩子把受傷的人往回拉,傷者被拉回來,可是還有一個傷者一個死者躺在那,被拉回來的受傷的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兩名廷尉拉著他又退後到三四丈遠,把傷者身上的皮甲扒開,用刀子切開中箭的地方將箭頭拔出來,然後立刻倒上他們標配的藥水清洗傷口,一個人按著傷者,另外一個人從腰畔的鹿皮囊裡取出來針線縫合傷口,然後又把傷藥敷在傷口上。

    每一個廷尉府的人都知道怎麼做,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搶救自己的同伴,可實際上,即便是縫合上藥包紮,中箭之後的人也不是每一個都能活下來,大部分人會死於感染或是失血。

    也就是這種時候,人才能真正的理解什麼叫聽天由命。

    於連看著兩丈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著的手下,又看了看另外一個脖子中箭已經死去的手下,眼睛血紅血紅的他抬起連弩,朝著傷者連續點射了兩下,弩箭沒入手下廷尉的心口,那廷尉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於連,咧開嘴笑了笑,笑容定格在他臉上。

    他回頭看向同伴,眼睛裡滿是血絲:「若我中箭,你們也不要救我,送我上路。」

    他身後,兩名搶救自己同伴的廷尉也站了起來,他們低頭看著地上的同伴,已經沒有了呼吸。

    兩名廷尉把手上的紗布和傷藥放回鹿皮囊裡,他們抬起手臂行了個軍禮,然後抓起連弩又回到於連身邊。

    「大家小心些,他們是斥候。」

    這是於連最基本的判斷,對方的戰鬥素質最起碼不輸於廷尉。

    「百辦!」

    剛剛搶救同伴卻眼睜睜看著同伴嚥氣的那個廷尉紅著眼睛對於連說道:「敵人的斥候深入大寧內部,方圓幾十里內就只有我們,百辦別放他們走!」

    四周的廷尉都看向於連:「百辦,別放他們走。」

    「走?」

    於連深吸一口氣:「別說殺了咱們的兄弟,就算是沒有傷到人,一個也不能放走。」

    他給連弩換上弩匣:「你們說的對,這裡只有我們了,每一個在邊疆拚命的軍人存在的目的,拚命的價值,就是告訴敵人,大寧,誰也不能隨便進。」

    他猛的轉身出去,連弩朝著剛才一處發箭的地方連續點射,藏在草叢裡的黑武密諜立刻往一側翻滾,可是他翻滾的方向已經被於連預判出來,後邊的幾支弩箭都是朝著他躲閃的地方射過去的,三四支弩箭釘進黑武人的體內,哀嚎聲響起,於連迅速的閃到另外一棵樹後邊。

    廷尉們交替向前,互相掩護,弩箭在雙方之間不斷的飛過,這已經不再是試探的打法,也不是爭勝負,而是爭生死。

    黑武人一開始的優勢被壓的蕩然無存,他們只能不斷後撤,一邊退一邊用連弩還擊,雙方都不斷有人倒下去,人倒在雪地上,白茫茫的林子裡出現了一點一點的紅。

    韓東原不停點射逼著於連不得不翻滾躲避,他一口氣把連弩裡的弩箭打光,再摸腰畔,沒有了弩匣,他將連弩扔掉,抽出彎刀朝著於連衝了過去,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別的想法,打到這個地步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於連抬手扣動機括,連弩咔嚓響了一聲,弩匣裡也沒了弩箭。

    韓東原高高躍起,一刀落下,於連身子一轉避開,在轉身的同時將黑線刀抽出來,身子沒停繼續旋轉,黑線刀隨著轉動橫著斬向韓東原的腰,韓東原一刀落空後彎刀迅速橫掃,彎刀和黑線刀在半空之中相碰,噹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韓東原往前一沖,肩膀胸口連續被兩支弩箭射中,他後退幾步,對面另外一個方向,一名廷尉把連弩中最後兩支弩箭全都給了他。

    於連腳下一點衝了過去,可是還沒到韓東原身前,一支弩箭射在他的胳膊上,一支弩箭射中他的小腹,第三支弩箭刺穿了他的腿。

    兩個人相繼撲倒,又迅速的爬起來,血紅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對方。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7 17:58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你還是不是寧人

    兩邊的人撲到一起,刀光之中血液飛濺。

    射中了韓東原的廷尉被幾個黑武密諜的弩箭密集射中,身前連中了至少七八支弩箭後往後倒了下去,而射中於連的黑武密諜也一樣,迅速被還有弩箭的廷尉放翻。

    於連和韓東原同時倒在地上又同時迅速的爬起來,兩個人一樣的盯著對方,像是兩頭野獸。

    「媽的。」

    韓東原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為什麼就會遇到你們。」

    於連咧開嘴,血順著嘴角往下淌:「因為你們不該來,只要來了,就會遇到我們。」

    韓東原猛的站起來,深呼吸,然後加速朝著於連衝過來:「我最恨的就是你們寧人!你們憑什麼不可一世!」

    刀落下,於連一轉身避開,刀子帶著風聲擦肩而過。

    於連一腳掃向韓東原的脖子,韓東原低著頭往前撞,一頭撞在於連身上,他抱著於連的腰推著人往前跑,然後雙手發力把於連舉起來又重重的按在地上,於連的後腦磕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悶哼,韓東原趁機壓住於連,朝著於連的臉一拳砸落。

    這一拳勢大力沉,於連的臉上立刻就破開了,拳頭的力度直接將臉打開一條血口,比刀子割出來一條血口要嚴重的多,於連的腦袋裡猛的沉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模糊。

    韓東原掐住於連的脖子怒吼道:「看到你們這些寧人就來氣啊!你們為什麼要追著不放?大家當做沒看見不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行不行!」

    於連的臉色逐漸發紫,因為窒息眼睛都好像要凸出來一樣。

    他不停的往上拱,把韓東原從他肚子上拱到了胸口位置,腿騰出來之後膝蓋重重的撞在韓東原後背上,韓東原被巨大的力度撞的往前撲倒,於連從地上摸起來刀砍下去,砍在韓東原的後背上才發現摸起來的居然是刀鞘,往四周看了看,刀在稍遠些的地方,他顧不上去撿,用刀鞘朝著韓東原的後腦一下一下的砸。

    韓東原的腦皮三兩下就被砸開,血不停的飛濺起來,刀鞘每一次落下,血液都會往四周飛濺。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武密諜衝過來,一腳踹在於連的腦袋上,這一腳實在太重,於連的身子側翻出去倒在地上,眼睛都微微翻白。

    於連身後的廷尉往前一撲將黑武密諜撲倒在地,兩個人拳拳到肉,這些黑武密諜其實根本就沒有黑武人,全都是渤海人,可他們比黑武人更恨寧人。

    這是一種不用講道理的憎恨,因為寧人太富足,過的太好,所以他們恨,相對於普通的渤海人來說,他們這些經歷過黑武人折磨的渤海人對大寧仇恨更重,他們不敢去恨黑武人折磨他們,他們將自己遭受的折磨歸罪於大寧,每個人都覺得如果大寧不是這樣的大寧,他們也就沒必要受這樣的折磨。

    渤海人骨子裡有一種很陰暗的東西,他們最扭曲的不是別人以為他們低人一等,而是他們自己發現自己低人一等,不管是在黑武人面前還是寧人面前,他們都很卑微,這種卑微在被黑武人打了幾次之後變成了徹底的畏懼,對寧人則不一樣,因為寧人還沒有真正的把他們打疼,哪怕已經滅了渤海,可寧軍做不出來屠戮普通百姓的事,黑武人做的出來。

    噗的一聲,短刀戳進渤海人的心口,渤海人那張扭曲的臉表情逐漸凝固,人翻倒在一邊,廷尉氣喘吁吁的起身,身後一把長刀掃過來,刀子從後頸且進去從脖子前邊切出來,人頭落地。

    後邊的渤海人殺人之後咆哮著看向四周,才轉身,一把橫刀戳進他的心口,橫刀迅速的抽出來,然後又刺進他的脖子,血液噴灑之中,人向後倒下去。

    於連掙紮著站起來,卻已經直不起身子,腦袋上遭受的重擊讓他神智還沒有恢復過來,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前邊那個渤海人也站了起來,於是跌跌撞撞的衝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於連腦袋裡只有一句話來來回回的響。

    「百辦,這些混蛋進了我們大寧還殺了人,方圓幾十里就只有我們了,別放他們走。」

    「別放他們走。」

    於連往前走的時候,看到了左邊躺在地上的同袍,邁過一具渤海人的屍體,又看到了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他抬起手抹了抹眼睛上的血,抬起頭的時候看到那個滿臉是血的渤海人也在朝著他走過來。

    兩個人衝到一起,拳頭和拳頭擦著過去,然後都打在對方的臉上,兩個人又同時跌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喘息著,眼睛裡的血讓他們看這個世界都是紅色的。

    林子裡邊,八九個拎著刀子的渤海人一臉殺意的走回來,而荀直跟在他們身後,當他看到那一地的殘肢斷臂和血紅的雪,腦袋裡嗡的一聲,剛剛經歷過廝殺的人沒有人還能站著,倒在地上的人大部分已經死去有的還艱難的呼吸著,血液從他們的身體裡毫不留戀的噴湧,明明會滲透進雪層裡,可卻給人一種黏糊糊的錯覺。

    「媽的!」

    一個渤海人罵了一聲:「這群該死的寧人。」

    他大步過來,一刀將一個還沒有死的廷尉人頭剁下來,卻不停手,半彎著腰,看著那顆人頭一刀一刀的砍下去:「你們這些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喊一聲,剁下去一刀。

    他直起身子,看向遠處正在掙紮著要站起來的於連,眼睛裡全是殺意:「穿著漂亮的衣服過著漂亮的日子,你們就該怕死才對啊,為什麼你們不怕死?!」

    他朝著於連走過去,刀子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掂著。

    噗噗噗噗

    幾支弩箭從遠處飛過來,拎著刀往前走的渤海人連中數箭往後翻到,又用刀撐著地站起來:「他媽的該死的。」

    噗!

    又一支弩箭直接穿進他的眼窩,他的腦袋往後仰了一下,再次倒地,這次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大鬍子和八名廷尉從林子另外一側衝過來,跑到這裡的時候每個人都臉上變色,地上都是屍體,之前跟著百辦上來的弟兄們全都死了,而那些黑武密諜也一樣,除了後來趕過來的也都死了,看起來百辦大人也已經很難再站起來,另外一邊,爬著往前移動了幾步的韓東原也趴了下去,臉貼著地面,鼻子裡呼出來的熱氣似乎都是血色。

    趴在地上的於連注意到了荀直,那個人一眼就能分辨是不是渤海人,他就那麼看著荀直,因為他難以理解一個寧人為什麼要和一群渤海人走在一起。

    荀直被於連的眼神嚇住了,他不敢與於連對視,他想躲起來,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可是他忍住了,他站在那逼著自己重新看向於連的眼睛。

    當看到他這樣的反應這樣的表情,於連知道,那個寧人不是被脅迫的,他自願跟渤海人走在一起,所以於連憤怒起來。

    他不能容忍一個國人和敵人走在一起。

    荀直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他輸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他走到韓東原身邊,扶了韓東原一把沒有扶起來,韓東原眼神裡出現祈求,應該是想讓荀直帶他走,荀直低頭看了看沾滿了血的手,皺眉,然後放棄了想把韓東原扶起來的念頭,他伸手把韓東原腰帶上的皮囊解下來,鹿皮囊裡有地圖,有一些必須用的東西,他抓著鹿皮囊後退,而身邊的渤海人已經嘶吼著衝向對面過來的大寧廷尉府的人。

    廝殺再一次開始。

    荀直又看了於連一眼,拿著鹿皮囊轉身離開。

    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去,大寧廷尉府的廷尉們用最慘烈的方式擋住每一個戰力不輸於他們的渤海人,不放走任何一個敵人,這是廷尉府的人心中不滅的信念。

    於連倒在地上喘息著,他知道自己可能撐不過去了。

    大鬍子跪倒在他身邊,想扶他又不敢,手劇烈的顫抖著。

    「於連,於連你起來,你能不能起來?」

    大鬍子的手一次一次的伸出去,又一次一次的縮回來,他怕自己一碰到於連,於連就會離他而去。

    「兄弟。」

    於連居然還能咧開嘴笑笑:「幫我個忙,把我翻過來,我不能趴著,趴著死的人顯得咳咳,顯得沒有那麼帥,謝謝躺著死,躺著好」

    大鬍子小心翼翼的把於連翻過來,於連面向天空,嘴裡又往外溢血。

    「兄弟」

    看著天空的於連努力的又擠出一絲笑容:「我不怕抬頭看天穹,我無愧於天。」

    因為嗓子裡有血,於連說話的時候嗓音有些發顫,聲音很弱,大鬍子趴下來聽著他說話。

    「你成親,我怕是去不了了你,你攢的銀子別花了,留著以後在大寧好好過日子,我家在長安,我有個院子,我咳咳,我好久沒回去過了,爹娘死的早,家裡就我一個人,院子送你了,算是你將來成親,我送你的賀禮。」

    於連眼皮往上翻了翻,嘴裡的血讓他窒息,大鬍子不停的擦著他嘴裡的血,於連抬起手抓住大鬍子的手:「兄弟,再聽我一句勸。

    大鬍子瘋狂點頭:「你說,你說什麼都答應。」

    「把鬍子刮了吧,顯年輕。」

    於連頭一歪,再也沒了氣息。

    大鬍子啊的一聲喊出來,使勁的搖晃著於連,可屍體卻逐漸變得冰冷。

    大鬍子衝過去,從地上抱起來一塊石頭,朝著韓東原的後腦砸了下去,一下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把石頭扔在一邊往回跑,跑了幾步跌到,連滾帶爬的回到於連身邊,把於連抱在懷裡:「兄弟,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啊你醒醒。」

    兩三名渾身是血的廷尉拎著滴血的橫刀走過來,所有的渤海人都被殺了,他們將橫刀戳在地上,單膝跪倒,看著於連的屍體,右拳放在胸口。

    風從林子裡吹過,雪飛起來,血卻飛不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荀直跑了,像被惡鬼追一樣瘋狂的在林子裡狂奔,一次一次跌到,一次一次爬起來,他不敢回頭看,彷彿一回頭,那個滿臉是血的廷尉府百辦就會出現在他身後,看著他的眼睛問:「你還是不是你個寧人?」

    「你還是不是寧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9 22:56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一人一半

    五月初,息烽口。

    這已經是大軍到了息烽口的第三天,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因為除了沈冷和他的親兵營,以及假扮成水師戰兵的大內侍衛之外和禁軍高手之外,幾乎沒人知道陛下在這,七萬禁軍中的六萬四千乘坐戰船去了瀚海城,六千禁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中的精銳隨皇帝到了息烽口。

    原本息烽口大營這邊的十二萬大軍,有十萬跟著孟長安去了東疆,陛下在做一個大局,演一處大戲,所以做就要把樣子做足,息烽口大營的兵力離開了大部分,正對面黑武人的北院大營就會放鬆下來。

    息烽口留守的士兵只知道是巡海水師的沈將軍來了,暫代息烽口大營將軍之職,如果他們知道皇帝陛下也到了的話,指不定會興奮成什麼樣,然而在開戰之前,陛下在這的消息絕對不能輕易洩露出去。

    禁軍的士兵們看到了息烽口大營的條件之後都有些驚訝,他們都聽說過北疆苦,可沒有想到條件會艱苦到這個地步,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的邊軍兄弟一次一次的把黑武人的進攻擋住,一次一次的打出了大寧的軍威國威,沒有對比就不知道自己在長安城過的有多舒服,所以禁軍的人到了此處之後,才真正的對邊軍兄弟充滿敬意。

    原來孟長安住的屋子變成了皇帝的行宮,這可能是最簡陋的行宮了,可是連代放舟都不理解在這個看起來簡陋的讓他無法適應的地方,皇帝卻住的很舒服,皇帝對北疆的這種火炕似乎有一種無法解釋清楚的喜歡,就是喜歡,明明那麼硬,可皇帝卻說比睡在床上要舒服百倍,雖然到了五月,可北疆這邊的天氣也說不上暖和,火炕燒一陣,躺在上面,皇帝覺得這是最美滋滋的享受。

    代放舟住在外屋,也有火炕,可是卻好幾天睡不好了。

    一身鐵甲的沈冷帶著隊伍例行巡查之後回到大營,從水井裡打上來一桶水,瓢舀了涼水就往嘴裡灌了幾口,透心涼,舒坦的不要不要的。

    轉身的時候看到遠處有幾個人牽著馬進了大營,遠遠的能看出來那是廷尉府的衣服,沈冷也沒在意,把瓢放回水桶,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再去校場看看,轉身的時候注意到那幾個人朝著他走過來,越走越近,沈冷下意識的駐足觀看,可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這幾個人是誰。

    而他看的出來,走在最前面那個模樣不似寧人的漢子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那眼神很複雜。

    沈冷盯著那人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間反應過來:「大鬍子?!」

    他快步過去,兩隻手拍了拍大鬍子的肩膀:「哈哈哈哈......你怎麼突然到息烽口了?我滴乖乖,你鬍子呢?你鬍子呢?」

    大鬍子笑了笑,眼神裡卻沒有笑意。

    沈冷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悲傷。

    「怎麼回事?」

    沈冷的笑容逐漸凝固,他看向大鬍子身後的三個廷尉,視線移動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大鬍子的肩膀上斜挎著一條腰帶,別人的腰帶是在腰上,而他的腰帶斜著挎在肩上,那是一條廷尉府百辦的腰帶,腰帶上掛著一些小東西,其中有一塊半截的玉珮,紅色的流蘇已經變成了褐色。

    大鬍子身邊的廷尉把路上的經過對沈冷說了一遍,沈冷緩緩吐出一口氣,後退一步,然後朝著那大鬍子和三名廷尉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

    在這一刻,大鬍子實在撐不下去了,嗷的一聲哭出來,在沈冷面前,他像個終於見到了自己親人的孩子,走失了好多好多天,終於回到了家裡。

    沈冷過去抱住大鬍子,手在大鬍子的後背上拍了拍:「好好活著,得對得起於連。」

    大鬍子使勁點頭,眼淚打濕了沈冷的衣服。

    不知道哭了多久,大鬍子吸了吸鼻子,站直,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挎著的腰帶:「我可以留下嗎?」

    沈冷看向那三個廷尉,三個人都點了點頭,沈冷嗯了一聲:「留著。」

    「教我練刀吧。」

    大鬍子看著沈冷的眼睛:「我想給於連報仇。」

    沈冷看著大鬍子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於連是軍人,不管是身穿戰兵軍服還是身穿廷尉府官服的漢子,都是軍人,軍人的血仇,軍人來報,你只管好好活著,那是最得起於連的事。」

    大鬍子看著沈冷,嘴唇都在微微發顫:「沈將軍,於連......於連就死在我懷裡的,你知道兄弟死在懷裡是什麼感覺嗎?」

    「我知道。」

    沈冷看著大鬍子的眼睛回答。

    於連一怔,忽然反應過來,沈冷這樣的軍人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見過了多少生生死死?

    「渤海人,他們都是渤海人。」

    大鬍子咬著牙說道:「這些渤海人比黑武人還要可惡!」

    「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沈冷把大鬍子的背囊接過來:「我先安頓你住下,其他的事你不要想太多,我來處理。」

    大鬍子點了點頭,他知道,沈冷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沈將軍。」

    大鬍子一邊走一邊問:「我能做寧人嗎?我想做寧人。」

    沈冷腳步一停,看著大鬍子的眼睛說道:「當你把於連他們當兄弟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個寧人了。」

    大鬍子鼻子一酸,抬起頭看向天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於連死的時候就這樣看著天空,他說他無愧於天。」

    半個時辰之後,小院。

    皇帝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聽沈冷把話說完,眉角一下一下的跳著,他的手放在石桌上,手背上的青筋也在一下一下的跳著。

    「於連說無愧於天,其實是想說無愧於朕。」

    皇帝抬起頭看向天空,抬起手指了指:「天是什麼?百姓們稱朕為天子,朕不覺得是,天上如果真的有神明,也是一群無情的神明,他們不配和於連這樣的人相提並論。」

    皇帝的手在石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猛的站起來:「許居善!」

    在不遠處躬身站著的許居善立刻上前:「臣在。」

    「筆墨。」

    皇帝閉上眼睛:「朕要寫輓聯,著人送到於連家裡。」

    沈冷低頭:「陛下,於連......沒家人了。」

    皇帝的肩膀猛的顫抖了一下,睜開眼睛看了沈冷一眼:「取黑紗來。」

    沈冷俯身一拜:「臣......遵旨。」

    他本想勸一句,陛下為於連佩戴黑紗不合適,可他終究沒能說出口。

    片刻之後,皇帝擺手示意沈冷不要幫忙,他將黑紗套在自己的胳膊上:「輓聯不寫了,許居善,朕說你來寫,給東疆孟長安發八百里加急,寫的清楚些,一個字都不要遺漏。」

    許居善握緊了毛筆:「臣知道。」

    皇帝沉默片刻,吐出一口氣。

    「著孟長安知會渤海留守閆開松,渤海全境之內,嚴查與黑武有勾結者,一經查實無需審問殺無赦,黑武人把渤海人殺怕了,朕也可以!」

    許居善落筆最後一字,筆力直透。

    當夜。

    沈冷拎著兩壺酒到了大鬍子的住處,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大鬍子坐在院子裡看著夜空發呆,自從與連死後,大鬍子看著天空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聽到門響大鬍子才注意到沈冷進來,下意識的朝著沈冷笑了笑,抬起手把眼淚擦掉。

    沈冷遞給大鬍子一壺酒:「晚飯沒吃?」

    大鬍子點了點頭:「不餓。」

    沈冷看著面前的這個從骨子裡已經是個寧人的西域人,把帶來的東西遞給大鬍子:「這個你留著。」

    「這是什麼?」

    「這是大內侍衛鐵牌,是一種值得大寧皇帝陛下信任的標誌,可以站在陛下身邊,我已經派人送信回去,請長安府和鴻臚寺的人盡快幫你把身份辦好,我的人到長安後會想辦法把於連家旁邊的宅子買下來,朝廷應該也會給你分一座宅子,你看看自己願意住在哪兒就住在哪兒。」

    大鬍子把鐵牌接過來,攥著鐵牌,按在自己的心口。

    「我想住於連家旁邊,逢年過節的得有人給他把院子掃掃,沈將軍,能不能幫我個忙,那院子不要讓別人買了去,也不要讓人收走,那是於連的,只能是於連的。」

    沈冷點頭:「放心吧,那是於連的。」

    大鬍子使勁點頭,又看了一眼手裡的大內侍衛鐵牌,然後攥緊。

    「沈將軍。」

    「嗯?」

    「這酒是不是一杯封喉?」

    「是。」

    大鬍子緩緩吐出一口氣,把酒壺的蓋子打開,把酒對著天空:「於連最喜歡的酒。」

    他笑了笑,笑容苦澀。

    「那會兒他剛到瀚海城,喝不慣一杯封喉,太烈,我還笑話過他,說他還不如我一個番邦,他不服氣,我們倆就一杯對一杯的喝,喝到後來都喝多了,於連趴在桌子上說胡話,我酒醒了之後居然還記得,你說奇怪嗎?他說大鬍子啊,真的看你不順眼,你那鬍子可真醜。」

    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現在不醜了,顯......顯年輕。」

    大鬍子把酒壺裡的酒灑在的地上一多半:「那時候我不理解,為什麼你們寧人這些當兵的總是喜歡稱呼彼此為兄弟,在我看來,只有家裡的兄弟才是兄弟,在瀚海城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稱呼彼此,等我理解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鬍子看了沈冷一眼:「那時候於連總跟我開玩笑,說好兄弟,什麼都要見面分一半,他可真不要臉,看見我吃什麼都搶,看到我喝酒也搶,還說連點東西都舍不得分給他,算什麼兄弟......」

    他舉起酒壺,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好兄弟,一人一半。」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9 22:57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四章 我輸了


    沈冷和大鬍子在院子裡坐了半夜,兩個人聊了很多,可是又沒有刻意去聊什麼,有些時候根本就不是在對話,而是在自言自語,各自說著各自的人生感悟,帶來的酒喝完,沈冷讓親兵幫忙又拎來幾壺酒,等到後半夜酒這幾壺酒也喝完,大鬍子有些多了,靠在牆上迷迷糊糊的睡著,沈冷把他扶起來送回屋子裡。

    出門的時候,沈冷看著天上的星星,想到了陛下說的那句話。

    天上若真的有神明,也是一群無情的神明,不配與人相提並論。

    神話故事裡會有很多神仙鬼怪,鬼怪都被形容的很不美好,而神仙都被形容的很美好,然而往另外一個方向去想想,鬼怪多有情,神仙多無情。

    可這個世界上沒有神仙鬼怪,有情無情,皆是人生。

    沈冷從大鬍子的小院裡走出來,整個大營裡燈火通明,巡查經過的士兵向沈冷行禮,沈冷回禮,這看似平常之極的舉動,又是人與人之間信任的極致。

    黑獒一直蹲在門口等著沈冷,等沈冷出來只有黑獒就跟著沈冷一路往回走,沈冷看了它一眼,笑著說道:「不睡覺跟著我,難道不困?」

    黑獒也看了沈冷一眼,大概意思是你這個白痴。

    沈冷在黑獒腦袋上揉了揉,黑獒似乎很享受,用大腦袋在沈冷身上蹭。

    一人一狗,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沈冷洗漱之後反而更精神,想著應該是睡不著了吧,如他這般經歷過太多太多的人也避免不了被情緒影響世上有許多所謂看破紅塵之人,找個清淨處隱居,其實這種人多半不是看破而是逃避,逃避開各種他們不能承受之苦,躲到不與人交往的地方,或許求的便是一夜安眠,再奢求,便是夜夜安眠。

    人最複雜,如果人的每一種感情都是一條線,那絕非人們自己以為的只有幾條,比如親情,友情,愛情感情複雜到連人認為的同一種情緒都會因為針對的人不一樣而改變,比如你對一個人生氣,會因為這個人的不同而連生氣都不同,因為同樣一件事生氣,站在你面前的是妻子,是父母,是孩子,是朋友,是兄弟,是兄弟的朋友,兄弟的妻子,朋友的父母所以生氣這一種情緒就能分割出來幾百幾千條線。

    真的很複雜,人的腦子要在很短的時間內處理這些情緒,能處理好的當是超脫,不能處理好的當是歷練,逃避的才是所謂看破紅塵。

    人生在世,誰不是頭一回?

    既然睡不著,沈冷就拎著刀子出來在院子裡練刀,黑獒趴在院子裡這次像是睡著了,只是耳朵立著。

    沈冷練了足足一個時辰,又開始用院子裡的石鎖練力量,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盡的時候,腦子裡便不會有那麼多繁雜思緒了吧。

    天微微亮,沈冷洗澡換了衣服,找到王根棟讓他帶著隊伍日常操練,戰爭還沒有開始,這是戰前難得的平靜。

    他帶著陳冉和一隊親兵離開大營,出息烽口往北而去,皇帝得到消息的時候沈冷已經到了雪原,人騎馬飛馳的時候,才能體會風在腳下經過,風中有雪,雪中有塵。

    皇帝知道沈冷要去做什麼,他是去見沁色的,孟長安離開息烽口,還能和沁色有交流的只能是沈冷,皇帝擔心沈冷的安危所以沒有吩咐他去,可沈冷自己不能不去,皇帝可以在乎他,可為臣者,不能太在乎自己。

    隊伍在冰原上呼嘯而過,厚厚的冰層下邊,也許與世隔絕的魚兒才是無憂無慮,有人說魚的記憶很短暫,不然的話你在江邊垂釣,逃走的魚兒也不會片刻之後又回來,還有人說魚兒又回來只是因為貪,貪那一口食物,如果真的只是因為貪,魚尚且會因貪送命,人呢?

    自從孟長安率領大軍離開息烽口,再加上瀚海城那邊大寧軍隊雲集,不放心的桑布呂只能急匆匆趕回南院,北院這邊他交代了按兵不動,所以沁色要面臨的壓力就變得小了很多,黑武人得到了東疆大將軍裴亭山被罷免的消息之後自然開心的不得了,雖然懷疑,可是再看到孟長安突然率軍離開之後,這種懷疑也變得微弱起來。

    十萬大軍,動起來消耗有多大?

    如果這是一個局,那這個局的代價真的有些大了,因為不僅僅是十萬大軍的動一動,還有可能導致黑武北院大營對息烽口動兵,一旦息烽口被攻破,黑武人就能佔據絕對主動,到時候壓力就在大寧這邊了。

    有種態度叫保持懷疑的相信,大概黑武人此時此刻就是這樣,他們保持懷疑的相信大寧東疆大將軍裴亭山被罷免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消息。

    冰湖行宮。

    沈冷一行人在行宮城門外停下來,行宮裡的守軍被沁色換了一茬,可是這還是難以保證當桑布呂再次到來這些人依然對她保持忠誠。

    不多時,有人將行宮城門打開放沈冷進城,但是卻只准沈冷一個人進來,其他人都不准進入,如果不答應的話那沈冷就可以帶人回去了,來的人說這是殿下的態度,不可商量。

    沈冷看了陳冉一眼,陳冉搖頭,沈冷卻笑道:「你別把她當成黑武國的長公主來看,當成孟長安的媳婦兒就行了。」

    陳冉道:「可這個媳婦兒不靠譜。」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我有把握,安心等著。」

    他把黑獒也留在門外,一個人走進行宮,冰湖行宮很大,走到沁色的寢殿要走上一段時間,沈冷發現這一路上遇到的黑武人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不是單純的敵視,甚至已經看不出來多少敵視,所以沈冷心裡有些喜悅。

    在特定的環境下,人連仇恨都會變得淡薄起來,誰也不能否認黑武人恨寧人,這是解不開的仇,可是當桑布呂和沁色之間出現了矛盾,這些追隨沁色的人感覺自己岌岌可危,他們反而會將希望寄託在寧人身上,人就是這麼奇怪。

    寢殿,沈冷邁步進來,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寢殿很大,有一張很大很大的床,床旁邊是一個巨大的書架,在這麼大的地方睡覺,壁爐燒的再旺盛似乎也沒辦法把整個寢殿都暖和過來,床對面有至少七八丈長那麼大的空地,這就讓寢殿在裝飾奢華中又透著一股冷清。

    壁爐旁邊放著一把躺椅,躺椅上有厚厚的墊子,人坐在上邊應該很舒服,沁色就躺在躺椅上看書,旁邊的茶几上放著一壺熱茶。

    沈冷進來之後往沁色四周看了看,然後微微皺眉。

    沁色的視線離開手裡的書冊,沒起身,看了沈冷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沈冷皺著的眉頭。

    「你在看什麼?」

    沁色問。

    沈冷卻沒回答,而是反問:「你有了身孕?」

    沁色的臉色猛的一變,她沒有想到沈冷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更沒有想到沈冷能問到這個,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孟長安,孟長安已經率軍離開息烽口,如今在這個地方除了孟長安她還能告訴誰?所以她很詫異,看著沈冷的時候,如同看著一個魔鬼。

    「沒有你想的那麼神奇。」

    沈冷把黑線刀摘下來放在一邊,他不想帶著殺氣這麼重的東西靠近沁色,與沁色無關,因為沁色肚子裡的孩子只能是孟長安的。

    「你的寢殿裡原來都是酒,各種酒,你還是習慣了坐在火爐邊,可你以往不會墊上那麼厚的墊子,你觸手可及的地方一定是酒杯而不是熱茶。」

    沈冷道:「能讓殿下這樣的人改變習慣的,只能是你在乎的人,孟長安不在息烽口,那麼答案也就變得清晰起來。」

    沈冷在沁色對面坐下來:「還沒告訴他?」

    「沒打算告訴他。」

    沁色的回答很認真,她之前是沒來得及告訴孟長安,可是後來仔細想過之後,她不打算告訴孟長安了。

    「暫時不告訴他也好。」

    沈冷看了沁色一眼:「多久了?」

    沁色搖頭:「沒多久。」

    沈冷沉默片刻後問道:「現在你最擔心的是誰?」

    沁色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還能是誰?」

    「你不用擔心桑布呂,這次大寧北征,必殺桑布呂。」

    沈冷看著她的眼睛:「如果你沒有孩子,你可能還會拼盡全力的去死保桑布呂吧?哪怕你和孟長安的關係也不能改變你是黑武皇族,你是桑布呂姐姐的事實,可現在不一樣了,你有了孩子,你可以放棄孟長安,你可以放棄孩子嗎?」

    沁色同樣看著沈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唯一不能放棄的是我自己。」

    沈冷的視線落在沁色看的那本書上,沁色下意識的把書翻過來。

    「這是大寧的書,各地教坊私塾給孩子的啟蒙書,《善說》。」

    沈冷的視線從那本書上收回來,沒再說話。

    兩個人陷入沉默,很長很長時間兩個人都是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皇族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是不是你們寧人做的?」

    「是。」

    沈冷回答的很直接。

    沁色又問:「你們憑什麼以為我可以贏的了心奉月?」

    「憑的不是相信你。」

    沈冷語氣平淡的說道:「憑的是你應該相信大寧。」

    沁色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輕輕撫過:「從我知道的那一刻起,我就輸給你們寧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9 22:57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五章 陛下的計策


    沈冷面前的闊可敵沁色讓他覺得有些陌生,而這種陌生又讓他覺得每個人身上都具備,不管是成為父親還是成為母親的人都具備。

    沁色說:「從我知道我有了身孕的那一刻起,我就輸給你們寧人了。」

    沈冷沉默。

    他看著那本書,就那麼發呆了很久。

    「孩子不是交易的籌碼。」

    沈冷抬起頭看向沁色:「不管涉及一個國家還是一個人,孩子永遠都不應該成為交易的籌碼,我剛才跟你說的,你可能理解的有些問題,我並不是因為你有了孟長安的孩子而威脅你,孟長安是我的兄弟,他的孩子是我的子侄,我為了你不會拚命,為了這個未曾謀面的孩子我會」

    「哪怕面對大寧皇帝陛下?」

    沁色追問了一句。

    沈冷這次沒有沉默也沒有猶豫,他點了點頭:「哪怕面對大寧皇帝陛下。」

    沁色笑起來:「我以前總是不理解男人之間的感情,在我看來張嘴閉嘴說什麼兄弟的人多半不可信,可是見了你和孟長安之後我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兄弟,甚至與血緣無關沈冷,有些話我不會對孟長安說,但必須對你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定然會有一天,因為孟長安與我的關係大寧必不能容他?」

    沈冷搖頭:「除非我死。」

    沁色:「若你死呢?」

    「我死,孟長安也必死,他死,我亦然。」

    沈冷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

    沁色搖頭:「兄弟之間的感情可以強烈到不顧一切?」

    沈冷:「應該會。」

    沁色有些嫉妒,她嘆了口氣後說道:「如果他可以不死呢?我現在很認真的在和你談這件事,若我可以成為黑武的汗皇,自然不是為了寧國也不是為了孟長安,而是我必須為了我的孩子而去爭取,如果我輸了,我的孩子也會死,你應該明白我對這個孩子的感情絕對會超過你對這個孩子的感情,甚至也絕對會超過孟長安對這個孩子的感情,有些時候,他很無情。」

    沈冷沒有插話。

    沁色繼續說道:「沒有人可以為了我而保護這個孩子,孟長安也一樣,我看的很透徹,所以你也沒必要為他來辯解什麼,你自己也應該明白他的性格這個世界上可以讓他不顧一切的人,只有你了,所以我必須自己為這個孩子謀明天,謀未來。」

    她看了沈冷一眼:「可請你也幫我想一想,我一個人要面對什麼樣的艱難,我會很累,如果大寧皇帝陛下因為我和他的關係而要殺他,你能保住他嗎?你不能,誰也不能,黑武汗皇的皇權和大寧皇帝的皇權相比就是個笑話,所以他唯一的活路就只能是來黑武找我,我希望有一天如果他面臨這樣的局面,你能幫他。」

    她緩了一口氣後認真的說道:「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他是我兄弟,但我沒有資格替他答應你。」

    沈冷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沁色:「我現在能幫你的,是讓你暫時在行宮安安全全的住著,勞煩你派人通知一聲讓我的人進來,我在未來幾天之內不會離開這,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在我來之前,我派人去了格底城,以你的名義邀請格底城的守將過來見你,這是站在你的位置上考慮問題,如果我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我希望你能在寧軍大營而不是這。」

    沁色皺眉:「你這是在和我商量?」

    沈冷搖頭:「不是。」

    沁色道:「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我還以你的名義給蘇拉城的將軍送去一封信,邀請他來行宮,但他不會來了。」

    沈冷起身,走到窗口看著外邊說道:「孟長安和你重新把蘇拉城控制住,其實我並不覺得萬無一失,為了保證蘇拉城不會再被桑布呂的人奪走,你和孟長安在蘇拉城裡留下了四千大寧戰兵,蘇拉城裡有一萬兩千黑武邊軍,四千對一萬兩千,我不放心我的人,所以蘇拉城裡不能有黑武邊軍,蘇拉城裡必須只能有大寧戰兵,這一萬兩千黑武邊軍我送給你了。」

    沁色的臉色一變:「你到底想幹什麼?」

    沈冷回頭看了她一眼:「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佈置好了,戰兵會進入蘇拉城,蘇拉城的城門現在是寧軍看守,所以進城不是問題,蘇拉城的將軍必然會死,不管他出城不出城都會死,他死之後,那一萬兩千黑武邊軍要麼與我大寧軍隊決一死戰,要麼撤出到行宮這邊來。」

    沁色道:「你胸有成竹?」

    沈冷:「不得不如此。」

    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既然你已經做了所有的安排,你來找我做什麼?」

    「保證你不死。」

    沈冷往外走:「我自己去找個房間住下,蘇拉城那邊好安排,你派個人去勸勸那一萬兩千黑武邊軍,我覺得他們應該還願意聽你的話,格底城那邊如果一次請不來,勞煩殿下寫封親筆信。」

    沁色看著沈冷的背影,忽然笑了起來。

    沁色之前問沈冷,我憑什麼相信你們可以幫我成為黑武汗皇,沈冷回答說憑的不是你而是大寧,沁色想著大寧應該不會希望她那麼輕易坐穩汗皇之位,黑武長期內戰才是大寧所願,可是沈冷不一樣,沈冷在乎的不僅僅是大寧,還有孟長安,有了孟長安的孩子,沈冷的態度就變了。

    她不相信大寧,她可以相信沈冷。

    她不知道自己判斷的到底有多少把握,可她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四天後。

    瀚海城那邊的消息沒來,東疆孟長安的消息沒來,在息烽口的皇帝就不會下令動兵,這幾日是皇帝難得的享清閒的日子,每日起床之後打拳練力,然後就是讀書,甚至還有時間午睡,這些日子精神都變得好了些。

    沈冷已經四天沒有回來,皇帝每天都會問代放舟幾遍,代放舟都跟著懸了一顆心放不下來,吃過早飯後,皇帝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讓代放舟去尋一些紅薯來,代放舟派人去找,不多時就找來一大筐,北疆這地方別的東西不好找,紅薯有的是。

    皇帝把長袍脫了,搬了院子裡的磚和石頭,又找來鐵鎬費力的挖了些凍土,用石頭和磚壘了一個火窯,大概有差不多一人高,足足幹了一個半時辰才幹好,累了一身汗。

    剛把火窯搭完,沈冷從外面進來,皇帝聽到聲音朝著沈冷看了一眼,然後笑起來:「看朕搭的這個怎麼樣?」

    沈冷垂首回答:「除了丑之外無可挑剔。」

    皇帝楞了一下,然後彎腰抓了一把凍雪揉成了雪球朝著沈冷扔過來,雪球在沈冷腦門上崩開,冷冷的雪沫子鑽進沈冷脖子裡,把沈冷冷的一哆嗦。

    「陛下這是要幹嘛?」

    「烤紅薯。」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以為朕要幹嘛?」

    沈冷不好意思的說道:「臣以為陛下是要給黑獒搭個窩」

    皇帝深呼吸,沈冷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躲。

    皇帝瞪了他一眼:「去把紅薯洗了!」

    沈冷連忙抱著那一筐紅薯去洗,皇帝則和了泥把火窯的縫隙補了補,然後親自動手劈柴,代放舟站在一邊一直想動手幫忙,可是不知道幹什麼啊,而皇帝和沈冷則好像極有默契,沈冷把紅薯都洗了之後端回來,拿了其中兩個,左手的那個塞進嘴裡啃了一口,嘎嘣脆,右手的那個遞給皇帝,皇帝直起腰,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就把紅薯接過來,也啃了一口,真是嘎嘣脆。

    代放舟在旁邊看的不理解,那生紅薯怎麼吃?可是居然看的有些饞

    皇帝讓開,沈冷嘴裡叼著一塊紅薯開始把柴火塞進火窯裡點上,很快火窯就冒起熱氣,皇帝一邊啃紅薯一邊看著沈冷燒火,忽然就看到沈冷腦後有一根白頭髮,皇帝表情怔了一下,彎腰在沈冷後邊把那根白頭髮翻出來揪掉,看著這一幕,代放舟都愣了。

    火燒了一個時辰,火窯乾透,沈冷和皇帝兩個人動手把紅薯放進去,翻了翻火炭,接下來就是等著了。

    「剛才紅薯是多少個你數了嗎?」

    皇帝問。

    沈冷回答:「沒有啊。」

    皇帝笑起來:「賭一把,是單數還是雙數。」

    「綵頭呢?」

    沈冷問。

    皇帝想了想:「如果你猜中了,朕就把朕的計畫告訴你,如果你猜不中,朕就讓你去瀚海城,朕親自指揮息烽口這邊的戰事。」

    沈冷搖頭:「如果臣猜中了,陛下去瀚海城。」

    皇帝道:「難道你還能穩贏?你先說。」

    沈冷:「單數。」

    皇帝:「那朕就說是雙數。」

    沈冷道:「一共一百三十七個,臣剛才數了,如果算上剛才吃了的兩個,是一百三十九個。」

    皇帝一怔:「你不是說沒數嗎?」

    沈冷垂首:「臣耍無賴了,陛下沒說不能耍無賴,所以」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所以朕也不會去瀚海城,朕耍無賴了,朕沒說不能耍無賴,況且你耍無賴朕可以辦你,朕耍無賴誰能辦朕?」

    沈冷:「」

    皇帝笑道:「朕自然知道你肯定數過了。」

    他往屋子裡走,沈冷在後邊跟著。

    「你這樣的人,做什麼事都不可能只做話裡聽到的表面意思,若是交給別人做一件事,比如這洗紅薯,他們可能只是把紅薯洗了,朕若是再問他們,一共多少塊紅薯,他們就會跑回去再數一遍,朕若是又問,紅薯大塊多少小塊多少,他們又會再去看一遍可你不會,朕讓你洗紅薯,在洗的時候你就已經數過有多少塊,而在你把紅薯放進火窯裡的時候,從擺放的位置,朕也知道你一定分過了有多少大塊多少小塊。」

    沈冷嘆道:「臣忽然覺得臣很心累。」

    皇帝白了他一眼:「所以你還不明白,朕是故意輸給你的。」

    沈冷又是一聲長嘆:「臣應該加個綵頭,比如在長安城裡再要一個小院。」

    皇帝道:「你要那麼多房子做什麼。」

    沈冷:「單純的只是覺得這樣財大氣粗。」

    皇帝又白了他一眼:「進屋,看看這一仗怎麼打,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二十天東疆那邊就會有消息過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9 22:57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三十六章 南院北院

    黑武,南院大營。

    急匆匆從北院大營趕回來的黑武汗皇闊可敵桑布呂腳步很快的走進大帳,在他身後,黑武南院眾將魚貫而入分列兩邊,桑布呂坐下來,兩邊的將領們已經站列整齊。

    「誰都知道。」

    桑布呂掃了眾人一眼:「南疆這種天氣,最適合開戰的是從六月到九月這三個月,四月的時候對面瀚海城就已經不斷有寧國的軍隊開進,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數字,不過朕猜著,此時此刻在瀚海城四周,寧軍的兵力已經不下五十萬。」

    「寧帝李承唐已經親至,他的禁軍已經到了。」

    桑布呂看向遼殺狼:「有沒有什麼消息?」

    遼殺狼俯身道:「回陛下,我們的斥候不能太靠近,城內的密諜消息也送不出來,不過在瀚海城外的密諜倒是想辦法送過來一封信,說是禁軍應該不低於六七萬人,由此可見李承唐此時此刻就在瀚海城裡,在禁軍的旗幟中也看到了澹台袁術的將旗,這個人,不可小覷。」

    「朕知道這個人。」

    桑布呂道:「快要到六月了,如果不出意外,寧軍最多再有十天就會發起進攻,他們拖不起,如果這三個月內不能有進展,他們就得等到明年。」

    遼殺狼道:「陛下,南院四十五萬大軍已經嚴陣以待,寧軍最有可能進攻的野鹿原,天門關,律城北,臣都已經佈置重兵,除此三地之外,寧軍若想進攻幾無可能。」

    桑布呂起身,大步走到牆上掛著的地圖前看了看:「野鹿原,有南院大大小小幾十個部族,寧軍要是能攻破此處,就能焚燬各部族的草場儲備,這個季節,新草還沒有長高,乾草儲備被毀掉的話,各部族的牛羊用不了七天就都得餓死。」

    遼殺狼嗯了一聲:「所以臣已經提前知會各部族的首領,他們也已經集合所有能戰之兵,配合南院大軍,總計兵力不低於十五萬在野鹿原嚴陣以待,除此之外,各部族已經開始將乾草儲備往更遠的地方運。」

    「如果各部族的牛羊死傷過多,數十萬大軍的食物也就斷了。」

    桑布呂看著地圖皺眉說道:「這裡是重中之重,所以再分派一萬人過去,佈置在野鹿原以西的河畔,河水還沒有完全開凍,寧軍極有可能冒險渡河過來。」

    「臣遵旨。」

    遼殺狼垂首:「臣盡快安排。」

    桑布呂嗯了一聲,又看向另外一個人:「元輔機,你是從寧國草原上來的,以你對草原的瞭解,他們會不會出兵協助寧帝北征?」

    「會。」

    一個看起來帶著些許書卷氣的中年男人垂首應了一聲,這個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幾歲,是典型的草原人相貌,可卻穿了一件書生長袍,外面披著一件厚厚的大氅,他身材不算瘦小,頗為強壯,所以這一身儒裝又顯得有幾分別扭,言談舉止倒是有些氣度。

    桑布呂看著他:「你如此肯定?」

    「十分肯定。」

    元輔機道:「寧帝幫助大埃斤雲桑朵把草原上的威脅全都消滅了,雲桑朵必然會調派騎兵隨寧帝出征,以草原上現在的實力,兵力應該不低於十萬。」

    「十萬騎兵。」

    桑布呂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如果真的有這樣規模的騎兵,配合寧國邊軍戰陣打法,專攻一處,只怕不好擋住,野鹿原一旦丟了,這一仗就會輸的慘不忍睹。」

    他看向遼殺狼:「把乞烈軍佈置在黑線山一帶如何?」

    遼殺狼道:「乞烈軍是為了對抗寧國北疆鐵騎而成,若是調往黑線山,往西到野鹿原有近百里,往東到律城也有近百里,看似可以兩邊支援,可乞烈軍是重甲,支援速度並不快,一旦脫離大軍支援形成孤軍,寧人是不會放過機會的,所以陛下,乞烈軍不可輕動。」

    桑布呂點了點頭:「也好,兵力佈置上捉襟見肘,朕想著,是不是從北院大營那邊先抽調過來幾萬人?」

    遼殺狼再次搖頭:「陛下,臣一直不相信寧帝會在北征之際把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罷免,以領兵能力而言,裴亭山猶在當初的寧國北疆大將軍鐵流黎之上,此時此刻罷免了裴亭山,難道寧帝不知道是自毀軍心?臣猜測,此為寧帝奸計。」

    他看著桑布呂說道:「陛下,臣請陛下給北院大營下旨,決不可主動向寧軍進攻,寧軍若有詐,必從渤海出,若裴亭山的刀兵自渤海國繞路過來,而我北院大營猛攻寧國息烽口,就會被裴亭山抄了後路,當年大軍進攻寧國,寧國將軍莊雍率軍死守封硯台,導致我南征大軍被寧軍堵住後路,十幾萬人戰死,那一次是我們主動去打寧人,尚且用了許久才恢復過來,這次是寧人大舉來襲,若北院大營出了意外」

    桑布呂沉思片刻:「若北院大營一直按兵不動,三十萬大軍就被按死在那,難道這不是寧人想看到的?」

    遼殺狼懇切的說道:「北院大營只要死守不動,縱然寧軍已經控制蘇拉城和格底城,他們的軍隊也沒辦法繼續往北深入,北院大營好像一道屏障擋在那,我們有地勢之力,縱然寧軍在息烽口匯聚幾十萬人也攻不過去,況且他們也不可能在息烽口一線再調度超過三十萬人的軍隊,他們唯一的勝算就是引誘北院大營主動出擊,臣請陛下三思,一定不要調走北院一兵一卒,南院戰場,我南院大軍足可抵擋。」

    桑布呂看向站在一側的元輔機:「你覺得呢?」

    元輔機垂首道:「大將軍說的有理,臣也贊同大將軍的看法。」

    遼殺狼滿是謝意的看了元輔機一眼。

    可就在這時候,黑武博蘭王格良努哈看了遼殺狼一眼,語氣有些不善的說道:「大將軍一直不想讓北院大軍過來,真的完全是出於抗擊寧人入侵之意?」

    遼殺狼一怔:「王爺什麼意思?」

    黑武一共有九位異姓王,當年黑武皇族統一這片土地的時候,經過無數次征戰,其中,最初跟隨黑武汗皇作戰的九個大部族的首領在黑武立國之後都被封王,世襲罔替,雖然時至今日這九位異姓王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其中四個甚至已經沒有多少軍隊,保留了封地,連部族都已經衰弱到沒多少人了,可是這九個人在黑武朝廷裡的份量依然還在。

    之前黑武國師心奉月與桑布呂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九位異姓王也開始站隊,其中五個站在心奉月那邊,而這五個都是實力偏弱小的,因為他們渴求重新恢復家族的榮耀,而剩下的四個人,包括格良努哈在內,都還有自己的部族力量。

    格良努哈一直都不喜歡遼殺狼,在他看來,遼殺狼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狼,他甚至懷疑前南院大將軍蘇蓋的死就和遼殺狼有關,當時蘇蓋身邊的親衛是遼殺狼安排的人,這些人並沒有及時保護蘇蓋。

    「我什麼意思?」

    格良努哈哼了一聲:「陛下調派咄綱為北院大將軍的時候,你就一力阻止,誰都知道,咄綱是蘇蓋的人,而若是咄綱手裡握有兵力,你擔心大將軍蘇蓋的死會有人報復你吧。」

    遼殺狼眼睛猛的瞪圓:「王爺,說話要負責任。」

    格良努哈大聲喊道:「你看我像是不敢負責的人嗎?」

    桑布呂怒斥了一聲:「都給朕閉嘴!」

    格良努哈和遼殺狼同時俯身:「陛下息怒。」

    桑布呂看了格良努哈一眼:「博蘭王,你和大將軍蘇蓋是結拜兄弟,朕知道你一直都覺得大將軍的死有問題,這件事朕也會仔細去查,可不是現在,也不是你隨便就給人扣罪名的理由,此時此刻,誰亂軍心,朕一定不會輕饒。」

    格良努哈垂首道:「臣知罪。」

    桑布呂又看向遼殺狼:「朕從北院大營回來之前已經交代過咄綱不准輕舉妄動,你的擔憂,同樣是朕的擔憂,有裴亭山在,李承唐手裡就有一把鋒利的刀,他不會輕而易舉的在戰前廢掉這樣一把利器,除非他認為裴亭山是他北征的隱患。」

    桑布呂問元輔機:「據你所知,裴亭山此人如何?」

    「剛愎自用,跋扈之極。」

    元輔機垂首道:「寧帝幾次有意廢掉裴亭山,都是念在裴亭山當初的功勞所以忍了,陛下的分析也不無道理,也許寧帝真的只是擔心裴亭山會在他御駕親征的時候在背後捅一刀。」

    桑布呂在大帳裡來來回回的踱步,顯然是在思考,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說道:「暫時就按照遼殺狼的想法去辦吧,派人給北院大營傳旨,不許咄綱輕舉妄動。」

    遼殺狼道:「臣還有一言。」

    「說!」

    「臣請陛下,命咄綱相機行事,除掉長公主殿下。」

    桑布呂臉色一沉:「你再說一遍?」

    「臣請陛下,盡快除掉長公主殿下。」

    「那是朕的親姐姐!」

    桑布呂怒視遼殺狼一眼,擺手:「這件事不要再提。」

    遼殺狼還想說,元輔機對他微微搖頭,遼殺狼隨即忍了下來。

    桑布呂道:「你們都知道心奉月這幾年做了些什麼,皇族子弟,幾乎被他殺絕如果這個時候朕還想著去除掉朕的親姐姐,讓天下人如何看朕?連心奉月都會笑的睡不著!」

    遼殺狼俯身:「臣不敢再提。」

    可他不服。

    桑布呂道:「這樣,元輔機,你推薦一個人到北院大營協助咄綱。」

    元輔機垂首:「臣」

    「臣願往!」

    博蘭王格良努哈上前道:「臣麾下兩萬精騎願誓死效忠陛下。」

    遼殺狼也上前一步:「博蘭王不能去!」

    桑布呂看向遼殺狼:「為何?」

    遼殺狼低著頭說道:「臣覺得博蘭王不合適。」

    「為什麼不合適?」

    「他性格衝動,又自恃身份,到了北院會影響咄綱判斷。」

    「你是怕我和咄綱聯手查你吧!」

    格良努哈一步邁到遼殺狼面前,直視著遼殺狼的眼睛:「你到底在怕什麼?」

    「不用再爭了。」

    桑布呂一擺手:「博蘭王,你明日就率本部騎兵去北院大營,朕不想看到還沒有和寧人打起來,你們倒是先打起來了!朕一直都在說,同在這大帳之內當親如手足,你們呢?!」

    格良努哈道:「臣遵旨。」

    他挑釁的看了遼殺狼一眼,遼殺狼卻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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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